林长枝怒气冲冲的挂断电话,刚开始的时候,她相当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等怒气渐渐退下去,冲动的大脑降温了,她的尴尬症就犯了。
……
最讨厌事后去找人道歉了,好尴尬啊!!!!
但是讨厌也没用,如果不道歉,林长枝能把这件事想一辈子,等过几年、十几年,关妍妍息影后的某一天,她会接到林长枝的电话,一脸懵逼的听着林长枝对她痛哭流涕,忏悔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所以,相比那时候丢人,还是现在就丢人比较好。
林长枝默默拨回去,关妍妍倒是不记仇,听见她的声音,还十分惊喜。
林长枝表达了自己刚才心情不好,对人迁怒是种非常不好的行为,希望关妍妍可以原谅她。
走完了道歉的流程,自然不能就这么挂掉,于是,林长枝又问了一下,她朋友究竟遇上了什么小问题。
关妍妍:“其实没多大的事,就是他爸爸这些日子,好像撞鬼了,去参观了一个陪葬品的展览,回来以后天天做噩梦,有人说是千年恶鬼缠上他了,我朋友觉得那是骗子,想找个有真本事的帮着看看。其实我现在觉得,林总你说的对,谁没做过噩梦啊,像这种情况,就该自己克服,拿这种小事来麻烦你的我,真是闲着没事干了。”
林长枝听的背后毛骨悚然:“千年……恶鬼?”
关妍妍躺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的说:“嗯啊,说是什么、什么新出土的北宋墓,还没沾过多少人气,所以他爸爸一去就中招了。”
墓。
这个字对现在的林长枝来说无比敏感,她眨眨眼,立刻询问:“你说的北宋墓,是前段时间信水发现的新墓吗?”
才回来没几天,吕非言又要出发了。
他刚拍完的那个电影要走路宣,本来应该没他事的,但是架不住他在剧组混的太好了,全剧组人员都觉得应该带他一起去,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都会在不同的城市宣传那部新电影。
这次带的东西不能少,吕非言收拾了两个行李箱,感觉差不多了,他走出房门,准备去四楼的餐厅弄点零食吃。
餐厅越来越有餐厅的模样,各类茶点饮料零食都是不限量供应的,要是别的娱乐公司,肯定要严格限制艺人卡路里的摄入,但这里不需要,哪怕这些妖怪一顿吃一个人,他们也不会胖起来。
吕非言上来的时候,餐厅里只有林长枝,还有进来给自己打果汁的小乔,小乔端着果汁要走,看见吕非言,她连忙后退一步,毕恭毕敬的弯腰。
林长枝看见这一幕,只托腮不说话。
吕非言对小乔点点头,算是冷淡的打了个招呼,小乔欢天喜地的直起身子,她小心避过吕非言,开开心心的出去了。
林长枝坐在吧台桌前,手边放了一杯意式浓缩。吕非言拿完自己爱吃的,很自然就坐到了林长枝身边,林长枝看着他有零食就万事足的蠢萌笑容,自己也笑了一声。
“小乔对你还是那么放不开。”
吕非言觉得无所谓:“说到底我们都是妖洲人士,习惯风俗都是按妖洲那边来,她要是这么快就能放开,那只能说她族人对她的教育还不到位。”
林长枝无语:“什么年代了,还搞平民贵族那一套。”
吕非言纠正她:“不是平民贵族,是普通狐和九尾狐的区别。”
林长枝撑着下巴,“看不出区别,在我们这,不管什么狐,反正都要归类到犬科里。”
吕非言:“……”
庸俗。
“普通狐受我们九尾狐的庇佑,和平年代当然没区别了,但是在战乱年代,哪一次不是我们九尾狐冲锋陷阵,唉,这些妖洲历史,你一个小小人类,怎么会懂。”
林长枝送他一个大白眼:“有事说事,再揪着我的人类身份不放,我就去举报你歧视人类。”
吕非言连声告饶,林长枝这才放过他,转了转迷你咖啡杯里面的咖啡,她试了一下温度,又把咖啡杯放下了。
吕非言在旁边,一边嚼嚼嚼,一边看着她:“你今天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说说,让我也高兴一下。”
林长枝:“……”
还别说,如果她想问的话,吕非言确实是最佳选择,他懂得最多,而且好为人师,问他什么,他都会回答。
这么一想,林长枝把咖啡杯推到一边,她把胳膊放桌子上,好奇的问:“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千年的恶鬼吗?”
吕非言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当然会有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
“虽说人类死了灵魂会去地府,但是不是每个灵魂都能这么顺利,有的人不想去,有的人是出了意外,没法去,流连千年的倒霉蛋,也会出几个,至于流连千年的恶鬼……我没见过,但是一定有。”
林长枝嘀咕:“可我觉得不应该是恶鬼……”
吕非言没听清,“你说什么?”
左右周围没人,林长枝把关妍妍说的事情又跟吕非言说了一遍,“你觉得那个大师说的对么,真是那个墓主人的鬼魂,缠上杨董事长了?”
吕非言陷入沉默。
他用一种非常无奈的眼神看着林长枝,“第一,恶鬼的产生原因,非常复杂,这类人生前必然有血债,死后还要执念深重,死活都不能忘,而且成为恶鬼需要机缘,需要一个非常强健的魂魄,从这一条,你说的那个墓主人,就可以排除了,不是说才十四岁吗?这是夭折,夭折对灵魂的损伤最大,夭折一次就是重伤一次,夭折两次灵魂都没了,哪还有机会成为恶鬼。”
“第二,不要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误导了,恶鬼只杀人,又不吓人,他们没有恶趣味的好吧?要是那个杨董事长真的被恶鬼盯上,第一天他就魂归地府了,哪还有后面做噩梦的机会。”
“第三,人间世的骗子是真多啊,以后请人捉鬼,记得看看对方的道士证,不是天师,人间世地府妖洲,这三个地方没有一个承认天师的,他们只承认道士。你想想,连三界都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他能是什么大师。”
林长枝:“……又不是我把骗子请过来的,是那个姓杨的董事长。”
吕非言瞥她一眼:“可是你犹豫了,你半信半疑了,那就说明,你也有上当受骗的潜质。”
林长枝:“…………”
行吧,这一点,她确实没法否认。
趴在桌子上,林长枝不解的问:“可是,既然不是那个墓主人,那他为什么会不停的做噩梦,关妍妍说的可玄乎了,据说每晚做的噩梦都一样,但是醒来就忘,这人能坚持到现在真不容易,要是我的话,早被吓死了。”
吕非言拖延的嗯了一声,他朝窗外看了看,“这个,原因有很多,我又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有可能他这几天身体虚,被不好的生物趁虚而入,梦鬼你知道吗?说是鬼,其实是妖怪,就是让人不停的做梦,对人无害,顶多神经衰弱一点。再不然,就是他心里有鬼,他做过坏事,现在突然反噬了。”
顿了顿,感觉这俩都不太像,吕非言不怎么确定的说:“还有一种情况是,也许那个骗子误打误撞说对了,他那天去看过的墓主人,也许真的跟他有一点关系。人死后都会喝孟婆汤,但是吧,孟婆汤起效需要一定的时间,要是这人紧赶慢赶去投胎,前世的事情,是会给他留下一点印象的,尤其是痛苦的记忆。”
“人类永远只记痛苦,不记快乐,所以这一类人要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基本都是做噩梦,就没有一个做美梦的。”
林长枝瞪大双眼,“还真有前世的缘分这一说啊?”
“有啊。”吕非言回答的很自然。
林长枝蹭蹭挪过去,跟吕非言凑的更近了,“不都已经喝了孟婆汤吗,怎么还会记得。”
吕非言:“孟婆汤算什么,有的人魂飞魄散了还能重聚灵魂呢,还是那句话,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到,人的力量非常强大,一个人的喜爱和痛恨,可以催生出一个崭新的灵魂,执念过于深重的时候,奇迹就会发生,奇迹出现了,你们人类就喜欢往鬼或者神的头上安,其实跟他们没关系,就是你们太妄自菲薄了。”
林长枝听了半天,就听懂一半,不过,她也不在乎那些,眼睛亮亮的抓住吕非言胳膊,她拼命摇晃:“怎么才能知道自己前世是什么样子,你能帮我看见吗?帮我看看,我想知道我前世是谁!”
吕非言被她晃出了帕金森,赶紧把自己的胳膊抢救回来,他无语的看着林长枝:“都过去的事了,还看它干什么,再说了,我就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狐狸,没有那么强大的功能!”
林长枝期待的眼神一秒消失,推了他一下,林长枝坐回原位:“就知道你不行。”
叹了口气,林长枝悠悠的说:“本来我还想,如果能解决,就帮杨董事长解决一下,那可是杨董事长啊,不能说他是金大腿,这是女娲石版本的大腿,只要抱上,咱们全公司都可以平步青云。”
吕非言扭头看她:“现在也不晚啊,这点小事,公司了除了小乔,其余人都能帮忙。”
林长枝纠结片刻,摇了摇头:“咱们是娱乐公司,又不是万事屋,之前你帮关妍妍,那是没办法,谁让你说漏嘴了。这回要是帮忙,就属于故意为之,我记得培训老师说过,最好不要和人类产生超出正常交往范围的人际关系,不然的话,以后会非常麻烦。”
吕非言不能再同意了:“就像关妍妍,本来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现在她想请你吃饭,而且一有困难,就想找你。现在,她还给你介绍了另一个人,想让这个人也缠上你。”
林长枝:“…………”
她怒不可遏:“那不还是因为你!”
吕非言自知理亏,不再说话,周围安静了,林长枝的内心却不安静,还是跟有小猫挠一样。
咖啡已经凉了,林长枝却不喝,把杯子拽过来,抠着上面的浮雕花纹,吕非言听到林长枝小声说:“那个墓主人……她会不会还在这里,你也说了,流连千年的倒霉蛋有的是,也许,她还在这里。”
“不可能。”
吕非言回答的十分斩钉截铁。
林长枝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夭折的灵魂等于受了一次重伤,这种人流连在人间世,不出三年就要魂飞魄散,她必须转世,不然就死定了。”
“转世之后,如果能好好的活到寿终正寝,灵魂上的损伤还能修复一些,要是倒霉的又夭折一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吕非言摇摇头:“自然的法则非常残忍,没有长大就死去,在天地秩序的眼里,这就是一个不合格的产品,需要被刷掉。多少父母盼望着死去的孩子可以转世去一个好人家,可谁也不知道,那些孩子是第几次转世,又是第几次夭折,还有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林长枝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可怜。”
吕非言叹气,“就是啊,好可怜。”
刚听崔玉奴说完的时候,林长枝对那个墓主人感觉还十分微妙,现在,就剩下同情了。
“人生真是无常,明明出生在那么好的家庭里,放在现在,那就等于是国家元首的近亲,家里有钱,家人爱她,本来应该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结果……唉,我都不认识她,都觉得好心痛。”
吕非言认同的点点头:“是这样……”
突然,他顿了一下,“等等,你说什么?”
林长枝总算把咖啡杯端起来了,她眨眨眼,“我说,我觉得很心痛。”
“不是,前面你说什么?她出生在非常好的家庭里?”
林长枝:“是啊,据说是超级厉害的大户人家,家里有人当宰相,还有人是贵妃,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一般人绝对高攀不起的人物。”
家境非常好、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夭折、宋代……
吕非言脸都绿了,他拼命的回想,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有没有秃噜出去什么不该说的。
林长枝没发现他已经后悔的快要切腹自尽了,她一口把半杯咖啡都喝进去,然后还好奇的问:“你说杨董事长跟她有可能有关系,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杨董事长这辈子也很棒,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家人,你觉得呢?”
吕非言一脸菜色,“我——”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吕非言条件反射的回头,发现是苏衍进来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许他根本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吕非言还是有种吾命休矣的苍凉感。
往好处想,不会有这么巧的,林长枝说的那个墓主人,不一定就是那个小姑娘啊。
……这话他自己说了都不信。
条条都对上了!带着那种命格出生又夭折的,全世界才几个啊!而且是埋在信水,信水……
这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吕非言大气都不敢出,他偷偷观察苏衍,生怕他会突然冲过来,跟自己拼了。
幸好,苏衍什么反应都没有,进来接水,接完就出去,一点不拖沓。
三个人,心怀各异,谁也顾不上别人。
林长枝打定主意不去帮杨青云,她给关妍妍发了一条短信,后者收到以后,一点没有不高兴,还让她注意身体。
晚上十一点,林长枝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累得倒头就睡,连个过渡都没有。
公司内部的作息好到令人发指,妖怪们全都到点就睡,最能熬夜的齐存微以前两三点还精神抖擞,现在被传染的,十一点半,他就困得不行了,必须上床。
而在他关掉最后一盏灯后,整个公司都陷入了沉眠。
苏衍坐在整洁的床上,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然后,他才推门出去。
经过大门的时候,海大爷恰好醒了一会儿,他看见苏衍半夜出来,手里还提着四十九剑,愣了半晌,然后,他又窝了回去。
海龟岁数都不小,但能活两千多年,海大爷也挺不容易的。他只有一条心得,那就是,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戒掉好奇心,世界会变得很美好。
……
公司集体沉眠,杨家却不这样,杨业在自己的屋子里打游戏,佣人们在各自的房间休息,而杨家真正的主人,杨青云,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椅子上,既想睡,又不敢睡。
再这么折腾下去,他非得猝死不可。
杨青云在椅子上坐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困意,他叹了口气,刚站起来,他就停在了原地。
杨青云的卧室里没有镜子,但是对面的柜子是半镜面材质,杨青云清晰的看到,在他身后,有个人影。
那人一动不动的,杨青云也不敢动,他冷汗都快下来了,虽然也害怕,但他胆子挺大,慢慢的,他转过了身。
杨青云好歹也是影视圈的大佬,苏衍这张脸,虽说没细看过,但他终归是看见过,惊愕的睁大双眼,杨青云大脑难以思考,他的视线往下挪了一下,看见苏衍手中的四十九剑,他耳中突然嗡的一声。
“求求你,你是仙君,你肯定有办法的,求你,救救小女。”
“你不要再闹了!把夫人拉下去!蕴儿尸首交由仙君,明日,空棺下葬!”
“崔家气数已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时至今日,我竟然有些许庆幸,蕴儿走得早,不会再受苦了,夫人与我合离,崔家的灾祸,亦不会波及到她的身上。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
杨青云胸腔震动,他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看着苏衍,其实他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就这么几句他自己说过的话,别人的脸,过去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一概不知。
可就这么几句话,让他心脏如同被人用力的攥紧,让他疼痛非常,难过流泪。
他踉跄着走到苏衍面前,像是抓住了自己人生当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是……你是……”
说了半天,他也没说出苏衍到底是谁,苏衍拧眉看他:“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该再执着于前世,你现在是杨青云,不是崔仲约,崔仲约所经历的,跟你已经没关系了。”
杨青云怔住,随后,他脸皮涨红,看上去十分愤怒:“怎么会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我会家破人亡,我的女儿早早死去,我的妻子不愿意再跟我说一句话,我不是恶人,为什么只有我这样!”
这话都不像是自己说的,他说完以后,愣了大半天,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种话。
苏衍倒是知道,说到底,就是不甘心三个字。
因为不甘心,所以过了那么多年,轮回了这么多次,他还是记得最痛苦的那个瞬间,要说他有多爱他的女儿和妻子,是,没错,他很爱他们,但是,撑着他记得一切的,不是爱,是恨。
他恨命运的不公,恨自己命如蝼蚁,一辈子都被命运的大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相比于深爱女儿的父亲这种身份,实际上,他只是一个痛恨命运、却又无能改变的可怜人。
苏衍望着他,突然,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解脱吗?”
杨青云愣了愣,“什么?”
苏衍把剑横在身前,“你的灵魂执着的那些东西,我帮你斩断,从此以后,你会过的很轻松,不管是妻子、还是女儿,你都不会再想起来了。你不会再做噩梦,心底的愤怒,也会消失,你想解脱吗?”
听着苏衍的话,杨青云目光落在四十九剑上。
一剑斩前缘,只要他答应下来,从出生开始就让他郁结、愤恨的东西,就再也纠缠不了他了,往后他可以做一个真正正直的人,而不是,戴着一个人人喜爱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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