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朝阳殿内传出悠长的哀叹之声。
“唉——”
徐朝阳蹬了蹬腿,为皇后召见自己一事烦扰不堪。
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朝阳殿掌事太监脸上:“我说小双子,你们当太监的最能说会道了不是吗?”
“你就去回一声,就说我,啊身体不适,不便见人。嗯……说得再严重些!就说本宫病得厉害,上吐下泻咳喘不止,怕把病气过给皇后娘娘,不行么?”
“殿下!”
她把自己咒成这样,听得小双子五官都拧在一起,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您刚出宫游玩一趟回来,这就病了?莫说皇后娘娘不信,就连奴才这般蠢笨的榆木脑袋都信不了您这蹩脚的托辞啊……”
闻言,徐朝阳“啪”地一拍桌子。
她故作做凶狠状,道:“好你个小太监,这是在变相夸皇后娘娘聪明,挤兑我蠢呗?放肆!”
嘴上虽如此说,实则徐朝阳自知理亏。
坏就坏在昨晚自己突发奇想非要去醉红楼跟姑娘聊天,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出这么多的事端。
唉!
无论如何,今日凤仪殿这一行,估计是逃不掉了。
“殿下,您就饶了奴才吧!”
小双子瘪瘪嘴,显然是清楚他们这位殿下刀子嘴豆腐心的特质,哭腔道:“奴才上有四十多岁的师父要孝敬,下有凉糕生的一窝满月猫崽要伺候,奴才、奴才——”
说着,眼眶中氤氲了一层水汽。
“……”
徐朝阳一见如此,任命地又是一叹。
遂软下语调,抬手:“不就凤仪宫吗?走吧,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去!”
……
凤仪宫,椒房殿。
初步踏入殿门,便闻得一阵清新的花椒香气。前方就是皇后的居所,从先帝时期的建筑,四壁以椒和泥砌成,有保温防蛀的效果,花椒多籽,还寓意多子多福。
所谓“椒房之宠”,正是如此。
高贵妃年轻时经常在幼小的徐朝阳耳畔碎碎念:“朝阳乖,你看那椒房殿多华丽,多舒坦,寓意多好?待我们朝阳长大成人呐,定要帮母妃夺回椒房殿!”
高贵妃还说:“郭家人抢了我们太多东西,有朝一日,终是要还回来的。”
但徐朝阳一直觉得椒房殿没什么意思。
若是常住于此,每天夜里睡不着时就能闻到一股子一股子的椒香味儿……
多饿呀!
甫一入椒房,宫人便纷纷关门退去了。
椒房殿内,只余二人。
徐朝阳敛眸,朝着挂帘垂落的床榻行礼问安。
“还不过来?”
皇后的声线略显沉冷,宛如深秋碧水般平静无波。语气似是在笑,却又却由内而外透露着丝丝凉意:“许久不曾见你,你也不肯主动到这凤仪宫来……如今,你我母女竟有几分生疏了。快过来,叫本宫仔细看看。”
徐朝阳跳脱大胆,在宫内常有一鸣惊人之举。
但并不代表她真的傻,尤其是皇后的为人,徐朝阳再清楚不过了。
——不是善茬,应当小心小心再小心。
纵然万般小心,当徐朝阳与皇后面对面坐在床榻上时,仍是忽觉不对!
然,已经来不及了。
皇后笑得柔和,单手抚上了她刚受过刀伤的肩头,紧接着用力一捏!
“我——”
我日你祖宗诶,杀千刀的瓜皮!
徐朝阳倒吸了一大口气,浑身如同过电一般,汗毛倒竖。紧接着便是伤口迸裂带来的巨大疼痛,让她几欲张口骂人。
额上瞬间凝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徐朝阳终是冷静下来。
杏眼圆瞪,双唇紧咬。
“怎么这幅表情,本宫吓到你了?”
皇后眯了眯眼,明知故问。
她分明笑意温柔,掌心的动作却更加用力:“朝阳啊,真是玩儿心不改,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发辫上都沾了宫外的灰尘。”
女人的声线低沉婉转,话外意有所指。
但徐朝阳几乎空白的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字疯狂跳跃:疼疼疼疼疼!!!
尽管她并不清楚谁能把自己左肩受伤一事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透露给皇后,但徐朝阳可以肯定,这黑心皇后绝对是故意的。
太过分了!
现在有两条对策可以选择:一,掀翻皇后并揍她一顿;二,忍着。
徐朝阳不想忍耐,也不擅长忍耐。
所以——
发力,出手!
只听“咣当”一声,身高七尺的黑衣人仰面倒下。
身畔立刻传来惊呼:“公公!您……”
刑房之中,潮湿阴暗。
刑房更深处,隐隐有血腥之气传来,徐朝阳吸了吸鼻子。
霍,又换了!
另一边刑房管事打扮的男子蹙眉,似乎不赞同“孙公公”的做法,因道:“公公,您这是何意?”
“方才您说您要亲自审问这刺客,属下才用冷水将他泼醒。若是要揍,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只管交给属下便是。”
徐朝阳寻思:你揍哪有我亲自揍来得爽快?
望了望脚边躺倒的人,大手一挥:“再泼,给我泼醒!”
“是。”
刑房的人意识到他家公公这是又琢磨出折腾犯人的新法子了,当即照做。
对于突如其来的互换,徐朝阳早就习以为常。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基本上摸清状况。
——说来,这孙公公还真不是个君子。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距离方才捉住此刻才多长时间?他都准备好动刑了。
干脆果决,睚眦必报。
这样的性情,徐朝阳很欣赏!
孙公公也真够倒霉的,回回互换都不是时候。想起自己肩头伤口裂开时的剧痛,想起皇后泛着刺骨凉意的可怖低语……
啧啧啧!
不知,皇后那边孙公公会如何应对?
徐朝阳如是想着,忽觉脚下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哎!”
怎么回事儿?
阿伴连忙搀扶,抿抿唇,神色紧张地道:“阿伴觉得,公公还是好生将养一阵儿吧?这刑房阴怨之气过重,您还要亲自行刑,这对您身体恢复不利啊!”
徐朝阳这才反应过来,孙绎这身子刚才伤得不轻。除却几处深浅不一的刀伤以外,脏器和骨骼也多有受损,恐怕得再仔细修养些时日才能好全。
那个……
她现在想换回去还来得及吗?
惜命又怕痛的徐朝阳再也不敢嚣张,立刻手掩胸口,作虚弱状:“啧,杂家忽然觉得头好晕,身上好痛。快传太——快把府医请来给杂家看看。”
说着,她在阿伴的搀扶之下调头就走。
刻薄无情虚弱无力都让徐朝阳一个人演了,刑房的人看在眼里,心道他家公公经这还有两副面孔呢?
他们眨巴眨巴眼,方问:“公公,那这刺客?”
“且先饶他几日,等等——”
徐朝阳说着一顿,转折道:“我将养的这几日,你们轮流上阵咯吱他,哪儿痒咯吱哪儿。一日十二时辰,至少咯吱够四个时辰。”
咯吱?
“有时候对待这种人,疼痛并非最佳手段。笑死的人可能比哭死的人还惨,你们说呢?”
徐朝阳用孙绎薄如刀刃的唇角勾出个自认为残忍的笑意。
“……”
众人震惊了片刻。
果然,他们公公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刑房管事对“孙公公”肃然起敬,立刻拱手:“公公英明,属下这就照做!”
出了刑房,阿伴才大着胆子瞥了徐朝阳一眼。
只见这小太监咂咂嘴,小声:“没想到呀,殿下够狠。”
“挺狠的哈?还有更狠的呢!”徐朝阳捂着伤痛的前胸,轻咳了两声,秀眸轻抬:“若不赶紧给我换回去,我疼一日,就拉那天杀的刺客共沉沦一日!”
阿伴:qaq!
殿下和他家公公,有时候……还真挺像一路人的。
此时,椒房殿。
“徐朝阳”正直立起身,受伤的左肩微垂,纤纤右手抚在当朝皇后白皙的脖颈之上,眉目冷凝。
皇后身形后仰,两眼微瞪:“朝阳,你要弑后?”
见“徐朝阳”盯着自己不动,她竟有些慌了,沉声强调:“弑后可是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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