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棋盘轩。
此处乃是宫内最为偏僻的一处院落,规格也小,不够称之为“殿”,只能称“轩”。
入宫养伤的“孙绎”就被安排在这里。
室内整洁,药香袅袅。
但徐朝阳的心情却十分不美丽,就连平日里爱吃的糕点,如今都搁在桌上一口不碰。
阿伴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自打他家公公和朝阳殿下开始互换身体,他这随侍的小太监就从未见过殿下露出如此明显的怒色。公公的面相本就有点阴柔凉薄的意思,再配上殿下这副生人勿进的怒容。
好、好可怕啊……
“孙公公,”身上缠裹绷带,如同僵尸的徐朝阳木着脸开口:“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
孙绎穿了一身红绿间色的齐胸衫裙,本是活泼的配色,让他一穿却格外多了几分雍容冷静之感。
他竟就这样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凝视着徐朝阳。
“……”
真想揍他。
可是看到自己秀美精致略带圆润的鹅蛋脸,徐朝阳又根本下不去手。
她想了想,忽然用力拧了孙绎的身体一把。绷带滑落,露出截白皙的腕子,已经被徐朝阳给掐青了。
徐朝阳疼得龇牙咧嘴,恨声:“孙公公,你能不能做个人?”
舍不得对她自己的身体动手,就跟不要钱似的掐别人的身体,结果最后,疼的还是她自己。
朝阳殿下她真的有脑子吗?
将徐朝阳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孙绎好笑地勾了勾唇角,这才开口:“殿下,您这话说的微臣很委屈。”
委屈?!
若非缠着一脸绷带,徐朝阳震惊的神色一定比现在夸张百倍。
——孙公公他怎么可以如此厚颜无耻,怎么能在打乱别人计划、用别人的身体讨好郭明月之后还这般理直气壮地喊委屈?
没天理啊!
未等徐朝阳反驳,孙绎接着说:“皇后禁足,微臣帮忙罚的。”
“微臣还帮您卸了皇后的膀子,起码十天她不能随意活动筋骨。”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做完之后,微臣还帮您在圣上面前卖乖。您和贵妃娘娘都未受到任何苛责与惩罚,全身而退。”
皇后被禁足,宁远侯一家惹了顺帝厌烦,被拒绝入宫,郭明月则不能参加过些日子的宫宴。
纵观全局,徐朝阳的确是赢了。
但是……
她不服气:“那锦云刚才说你以我的名义帮郭明月求情,又是怎么回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何必揪着一桩小事不放?”
“这在我眼里就是大事!”徐朝阳忽然语气暴躁地道:“我和郭明月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阴影从徐朝阳一向明媚闪亮的眸子里闪过。
她可以用孙绎的身体搭救落水的郭明月,但绝对不能用自己的身体为郭明月求情。她和郭明月的恩怨,可以回溯到多年之前。
多年之前,她有一个非常可爱的乳名,叫……
算了算了,现在琢磨那些干什么?
徐朝阳咬牙把郭明月甩开,又问孙绎:“那刺客和宁远侯府一事,孙公公又打算如何解释?”
“解释?”
孙绎笑了笑:“此事难道不应该朝阳殿下跟微臣解释解释吗?”
哈?
徐朝阳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嗤笑一声,问:“解释?我可是帮你审出了那刺客的底细,揪出了宁远侯府!你为何要跑到父皇面前煽风点火,害的我临时被他召入宫中?”
差一点,就差一点。
到时候宁远侯就该服软了,就该让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宁远侯世子哭着给孙公公道歉了!
可是这一切全毁在孙绎手上。
锦云说就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以朝阳公主的名义跑到勤政殿不知逼逼赖赖了些什么,父皇立马大手一挥,召见涉事的所有人入宫。
他居然还好意思跟别人要解释!
“宁远侯与你一向不和,朝堂上下都知道这点。怎么,难道你还要为了郭明月,在宁远侯府这儿也委曲求全?”徐朝阳气哄哄地质问。
孙绎可不是这样的人。
尽管他心向郭明月,但和皇后、宁远侯这一党羽斗起来却丝毫不会手软。——毕竟,到时候宁远侯府败落了,才更方便孙绎得到郭明月,一箭双雕的事,他才不会犯蠢。
“我不需要宁远侯府的道歉。”孙绎果断道。
“我本可以让他们跌得更惨,哭得更难看。殿下这一折腾,除了给微臣落下一个仗着有几分圣眷,欺上王侯家门的名声,别的什么都得不到。”
“可是!”
徐朝阳攥了攥拳,奋力解释:“可是他们害你至此,这仇难道要等十年之后再报吗?”
十年之后,还能记得这仇吗?
徐朝阳从来都是今日仇能报就不拖到明日,完全不理解孙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想法;她还觉得哭着道歉就是对一个人最严苛的惩罚了,根本想不到那么深、那么远。
孙绎本来也对此事有些不豫,这次本想好好警醒威胁徐朝阳一番,让她以后再也不敢用自己的身份做这些糊涂事。
然——
看她眸光中闪烁着的不解之色,细细的眉头轻蹙之下,一派血气方刚的单纯。
孙绎又不忍心了。
这……是他的脸吗?
倘若没有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倘若他从未挨过胯间的那一刀,二十多岁的他或许就是徐朝阳现在这副样子。
干净无瑕,是非分明,一腔热血,
她本单纯,何必知道太多弯弯绕绕?只恨生在帝王家罢了。
孙绎忽然不想跟徐朝阳继续多说。
他骤然起身,淡淡开口:“如若殿下无事,微臣先行告退。”
说罢,他行了个礼。
从门前退出的前一瞬,徐朝阳忽然开口:“那个,孙公公?”
“嗯?”
“以后你用我的身体和我讲话,就别遵守之前的旧礼了。我……我看着怪不得劲儿的。”徐朝阳面色仍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如今主动免了孙绎的礼,却也算是她的一种服软。
孙绎微微一怔。
遂站直身形,颔首离去。
“唉!”
徐朝阳长长地叹了一声,看向阿伴:“其实孙公公刚才说的挺有道理,是我太任性了,对吧?”
……
是夜,临近亥时。
孙绎半躺在朝阳殿中的凉亭之上。
今夜难以入眠,他出来吹吹冷风,正好思忖些事情。忽地耳朵一竖,听到院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孙绎警惕:“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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