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孙绎皱了皱眉,定睛一看。
来人竟是当朝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徐朝阳的长兄徐辉。徐辉不知如何闯进了这朝阳殿,朝孙绎这边走来的脚步明显有点趔趄。
皇后郭氏虽然和高贵妃争斗不断,但意外的是徐辉对徐朝阳这唯一同父异母的妹妹却是极好。他能不声不响地闯入进来,并非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大皇兄?”
孙绎不冷不热地唤了一声。
他并不晓得徐朝阳和徐辉之间的关系究竟是真好还是假好,毕竟皇室无情,少有真心实意。
却见徐辉大咧咧地往亭中石凳上一坐:“陪哥哥喝两杯!”
孙绎这才闻到对方身上隐隐的酒气。
他略微思量片刻也坐下,开口:“皇兄醉了。”
“是啊,我们小……”
徐辉说着,忽然顿了顿。
他盯着“徐朝阳”天边银盘似的小圆脸,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小朝阳啊,你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不过不要紧!大哥知道你心情不好,其实,我也不太舒坦。哈……往常的心里话,实在不知道跟谁倾吐,偌大皇宫,也就只有你一个能和我多说两句的人了。”
“小朝阳,多谢有你。”
徐辉以“哥哥”自称,看来是主动示好。
对于这位皇帝长子的心里话,孙绎挺感兴趣。——如今立太子的人选只有两个,就是徐辉和徐烨,徐辉是皇后所出,按理说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但因为一些原因,现在顺帝并不打算定立储君。
是以,才有以两名后妃为主导的双子夺嫡之争。孙绎更看好的自然是胸襟宽阔,善于谋略骁勇善战的徐烨。这个徐辉也算半个贤才,但更爱诗词歌赋,抚琴作画,现在还每日去书堂听学。
这样的人,他做不了帝王。
偏生郭氏争强好胜,如果这一切不止是表象而已的话……只怕这大皇子其实生活得很是艰难。
很快,徐辉不等“徐朝阳”回话,就兀自喝了口酒,道:“朝阳啊,我知道。”
“郭氏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整个宁远侯府,都欠你的。你大度,不介怀这些,但是……我不行。”
“我这人天生没有肚量,有些事定要记一辈子。也罢,不提这些往事。但你放心,倘若日后我成了太子,登基为帝,绝不会为难你和徐烨。还有,高贵妃。我会放你们远走高飞,远离皇宫尘嚣,可好?”
孙绎自动忽略了所为“往事”,眼梢轻轻一挑。
——哦?
意思他这是要主动争取太子之位了!
这种事情,居然敢和高贵妃的女儿讲。
也就是徐朝阳不太聪明,徐辉才敢如此。
孙绎很快学着徐朝阳的样子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开口:“如果皇兄争得太子之位,也一定不会伤害大皇兄的,到时候无论你想远走高飞,还是继续留在京城。”
“……是么?”
醉意让徐辉反应有些迟钝。
他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才再次轻笑道:“小朝阳今日果然跟往常不同。”
“你可曾想过,倘若多年前没发生过‘那件事’……真正的大皇兄如果还在人世,一切都不会是今日这般?”
的确,大顺曾经有一位真正的“太子”,他早在多年前和他的生母先皇后一起故去了。
这一直是皇宫内外不能提及的禁忌。
孙绎谨慎,没有接话。
徐辉忽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单手按住徐朝阳的肩头:“朝阳,有件事,哥哥想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后,想怎么做都随你。”
“什么事?”
孙绎凝眉,觉得自己将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定用处不小。
然而——
凉亭不远处的墙根底下,忽然传来几声……
狗叫?
皇宫里豢养的京巴犬都有人看管,很显然这个时段不应该有狗出现在朝阳殿附近。那声音的来源之处,孙绎记得。
可不就是之前他和阿伴连续等了徐朝阳十几个晚上的方位吗?
不会是徐朝阳吧……
徐辉的倾诉骤然被狗叫声打断,他一个激灵,好像酒也醒了大半,问道:“什么声音?”
本来就醉得不太厉害,现在更是清醒如同常人。
此时的徐辉想起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差点跟徐朝阳说的事情,眸底闪过一丝惊恐。——幸亏,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大皇兄。”
得了孙绎这句话之后,徐辉对上妹妹干净的杏眸。
他相信徐朝阳没看出任何异样,趔趄着往后推了几步,脸上挂起有点勉强的笑容:“朝阳,皇兄说的话,永远作数。”
“你永远是皇兄最疼的妹妹,嗯?”
他这话,言下之意是在向高贵妃的势力宣战了。
只可怜这个被母亲逼迫的软弱男人,竟然连宣战,也只敢来找徐朝阳。
望着徐辉远去的背影,孙绎唇角勾起了嘲讽的笑。
他很快起身,前往狗洞的方向。
徐朝阳看到“自己”的裙摆飘动,语气欣喜:“阿伴你看,孙公公听懂我们的‘暗号’了!”
学了好几声狗叫的阿伴&孙绎:“……”
“什么事?”
孙绎声线微凉,毕竟刚才徐辉那番举止在他眼里约等于挑衅。
他可是高贵妃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不会因徐辉对徐朝阳那几分可怜的兄妹情就改变心境,反而心更硬了几分。
徐朝阳对这些浑然不知,弯腰对孙绎道:“孙公公,你蹲下来一些。”
“?”
孙绎看了看脚边低矮的狗洞,面无表情:“不蹲。”
“蹲一下嘛?萝卜蹲,萝卜蹲,萝卜蹲完孙公公蹲。”
“……”
幼稚荒唐。
孙绎觉得这两个词用来形容徐朝阳再合适不过,他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反正周遭也没有人,不妨就蹲下听听和活祖宗作什么妖,随便敷衍两句了事。
甫一蹲下,就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拽住了衣摆!
徐朝阳恳切道:“方才是我无故发怒,我对不住孙公公。”
“……”
她受着伤,半夜跑来就为了和他说这个?
但是孙绎看看那只拽住间色长裙的大手,他旋即面上有多了几分轻微的讽色。
抓住裙摆那白皙的手光洁干净,若非指节分明,整体修长都看不出手的主人是男子。哦对,他不是男子,他是太监,是不阴不阳的阉人。
阴阳人的脏手,如今捏在灿若骄阳的公主裙摆之上。
真是莫大的讽刺!
自厌的情绪迅速从孙绎心底略过。
他忽然自虐般地开口,不知是羞辱谁:“放开,小心腌臜太监的手,脏了殿下衣裙。”
徐朝阳:“???”
我怀疑你在骂我!但似乎,更像是骂你自己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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