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其实以前奶奶一直叫她努力读书。她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应碎是听奶奶话的。
所以才有了她成绩的不断进步。应碎知道她不笨, 以前老师也总是夸她思维特别活跃,逻辑性强,基本上一点就通。只要她努力学习, 不说年级前五,稳定在年级前一百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高二下学期那年,奶奶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因为她父亲的事情深陷囹圄。而她呢, 就因为别人的情感问题,被莫名其妙地报复, 一场散布满天的谣言,直接否定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
她在想, 或许她本就不该出生, 或许她再怎么妄想, 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有时候应碎总是劝书眠要乐观一点, 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可之于她自己, “未来”二字也太过于模糊不清,让她琢磨不透。
应碎也找不到为自己好好活一次的动力,她没有一定要完成的使命, 没有热爱的理想, 更不爱财不爱权, 身边最重要的奶奶也离开了她。
于她自身而言,这个世界带给她的感动和美好, 远不及给她的伤害和打击。
但说实话,陆京尧的话确实让她有一点心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听起来显得格外美好。
但这种感觉也仅仅维持了一瞬间。
他问她在怕什么。那她就回答他好了。
“我在怕……”应碎压着眼尾沉思, 然后弯着眉一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地回答,“我要是一不小心太过努力, 超过了你这个年级第一怎么办?”
陆京尧见她这副样子,猜不透她到底听没听进去,只是耐心回答,“你要是超过我,我会为你高兴。”
应碎的表情一愣。
她逃避他的目光,嘟囔着,“为我高兴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一点都不实际,真没意思。”
“那你想要什么实际的?”
“要不这样,我高考考个年级第一,你到时候给我当个男朋友?这样我情场考场双得意,也让别人羡慕一把。”应碎勾着唇笑,桃花眼给他抛了一个眼神,还不忘说完以后浪荡地吹一声口哨。
陆京尧:“……”
“应碎,你打嘴炮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现在身体又舒服了,你又能了是吧?”陆京尧黑了脸,显然知道应碎刚刚说的话是故意在调戏他。
“怎么,我打嘴炮你害羞了啊?”
陆京尧瞥向她,挑了挑他浓黑的剑眉。
害羞?
他突然朝着她挪动位置,又一个翻身,那双青筋凸起、冷白肤色并且充满肌肉线条感的手臂就这么突然直直地撑在了应碎的两侧,在柔软有质感的沙发上陷落掌印。
陆京尧这张俊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放大在她的面前。他的颜值太抗打,即使两个人凑得很近,也找不出一点瑕疵。他的皮肤很好,鼻梁高挺,唇形完美还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陆京尧立体的眉骨在暖色的橘黄灯光下柔和了几分,他的眼中是无法辨清真假好坏的情绪,那双清亮的眼就这样直直盯着她,应碎甚至能够从陆京尧的眼中隐约看到自己的脸。
应碎像一只有点应激的野猫,身子朝后倾了倾,和他拉开了点距离,眉心皱着,声音也透露几分警告,“陆京尧,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陆京尧勾着尾音重复她的话。
他从鼻腔发出一声带着气音的笑,热气就这么扑在了应碎的脸上,在她皮肤上散开,痒痒的,散漫之间暗藏着让她心悸的侵略感。
“应碎。”
“刚刚不还扬言等高考结束让我做你男朋友吗?”
“怎么我现在主动了,你还怕了呢?”
应碎盯着他,明白了他是故意在整她呢。
她伸出手,虎口扣住了陆京尧的下巴,微抬起下颌,“谁怕了?再说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活跃一下气氛不行吗?这么开不起玩笑……”
“更何况我要是考了年级第一,还能看得上年级第二的你?”
她在挑衅他。
陆京尧漆黑的眼仍旧盯着她,不过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失落,应碎并没有捕捉到。果然,她就是在开玩笑。
他在和她这些日子的相处过程中发现了,应碎平时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开玩笑。有时候和陈逐也是,开的玩笑荤素不忌,但好在都有她自己的分寸,一旦过了她的底线,她又会自如地收起话题。
陆京尧的眼尾上挑,撑在她身侧的右手扣住了应碎调戏自己的手腕,不紧不松地捏着,语气沉静,“那你先考过我。”
应碎看着他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手腕包住,眼皮一跳。得,调戏陆京尧的最终结果就是被他轻轻松松钳制住是吗。
应碎挣脱了一下,挣不动。如果是寻常的男生,她不见得就会落得下风,毕竟自己拳击练出的手臂力量也不是花拳绣腿的那种,不过对上陆京尧,显然就是玩不过了。
“松开。”她没好气。
“你让我松我就松,那不是太没面子了?”看着应碎的脸色有点冷,陆京尧还是忍不住逗她。
应碎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想怎么样?要不我给您磕三个头?”
“滚。折我寿啊。”陆京尧用力捏了捏应碎的手腕。
应碎突然看着陆京尧不说话了。
她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的水汽渐盛,说话声音也软了下来,乖乖糯糯的,“陆京尧,我痛。”
陆京尧眼光一动,立刻松了手上的劲,有点紧张地问她,“又痛了?”
就在这时,应碎空着的那只手突然抓住了他擒着她的手,在他的小臂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一点劲都没有收敛的那种。
陆京尧吃痛,松开了手,被她肩膀一推,坐了回去。
陆京尧皱着眉看着手臂上一整圈的牙印,哭笑不得,“应碎你是属狗的吗?”
应碎忍着眼底的笑意,一副夸张的样子,“啊呀,真不好意思,这不是第一次咬人,没控制好力度……下次我一定轻点?”
陆京尧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伸手请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还想有下次,做梦。”
或许是动作太过亲昵自然,加上他的眼神含着宠溺一样的无奈,应碎一下子晃了神。她的心好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该死,这男人果然不能长得太好看,不然就是祸害啊。
“嘁。”她视线移开,拿起了桌上的热水喝了几口,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又望向窗,“雨好像小了很多,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到车。”
车是打到了,不过陆京尧还是坚持和她一起走。
应碎一边换鞋一边和陆京尧说,“真不用麻烦你,我这么大个人了,不至于坐个车都不会。”
更何况,以前天好的时候,晚上她都是一个人走回去的。
陆京尧比她先换好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靠着门,回她话,“你晚上要是出了点事情不还得我负责?再说了,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你就当我以前坏事做多了,现在想积点德行不行?”
好吧。
应碎是说不过他了。
陆京尧和应碎下了楼,这里的小区外来车辆进不来,所以两个人只能撑着伞走到小区门口。又是那把伞。
“陆京尧,你这把伞,不就是一把很普通的伞吗,很容易买到,你怎么这么宝贝?”应碎问。
陆京尧摇了摇头,回答她,“那不一样,这把伞是一个人送的。”
“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嗯。”他淡淡回她。
“雨大不能用,雨小了就能用……”应碎嘀咕着,又偏过头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用它,把它珍藏起来不好吗?不至于你家里就这么一把伞吧?”
“那也不行。珍藏起来不就失去了它的价值吗?”陆京尧淡笑。
应碎:“……”
行吧。
“不过到底是谁送的,能让你这么在乎,不会是什么白月光吧?”应碎八卦地看着他。
嗯,她一定就是比较八卦而已,并不是真的好奇是不是他的白月光。
比如什么许善睐之类的。
陆京尧垂着眼皮,语气波澜不惊,让人猜不透,“你觉得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她往边上走,绕过地上的一个水洼,“看路。”
“哦。”
“卖什么关子啊,没意思。”应碎撇撇嘴。
不想说就别说,谁稀罕听是的。还有,她明明看着路呢。
陆京尧就是笑了一声,也没继续说下去。应碎见陆京尧没有主动要说的意思,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别显得她很在意似的。
陆京尧余光往边上一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挑了挑眉,顾周起也住在这个小区吗,原来之前她提了一嘴的“那家伙也住在景枫园”说的是顾周起。
陆京尧不动声色地往应碎身边靠了靠,撑着的伞也往她那边偏了一点,挡住了应碎,以免让顾周起看到。
他还催她,“走快点,等会司机该到了。”
“知道了,催什么催。”
顾周起撑着伞下楼倒垃圾,小区里行走的人不多,他朝着陆京尧和应碎看过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好走到一个拐弯的视野盲区。
他只看到了茂密植被遮挡前的黑色雨伞一角,片刻消失。
车停在了应碎小区门口,应碎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陆京尧摇下车窗,对着应碎说,“回去早点休息。还有,”
“我和你说的事情,好好考虑一下。”
“知道了,啰嗦。”
车开走了,司机又带着陆京尧原路返回。
冗长的夜色,被车的尾灯打破。夏夜的蝉鸣时高时低,偶尔也有几道居民楼里传来的烟火人声。
应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车渐行渐远。
她意识到,这才没多久,自己好像欠了这个叫陆京尧的人越来越多。
她上楼了。反应迟钝的楼道声响灯需要她踩出明显的声音才会亮起。
当一切归于沉寂的时候,应碎发现,耳畔清晰的唯有他认认真真和她分析的那些话。
那些她从未细想的遥远未来。
第22章
应碎和顾周起约了周六下午三点在拳击馆见面。
昨天晚上下过一场暴雨, 今天温度降下来了一点。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顾周起两点半就到了拳击馆,应碎因为昨天放人家鸽子, 今天也提前到了,大概是两点四十到的。
应碎推开了拳击馆的门,就见到顾周起坐在休息区打游戏。她走过去,坐在了顾周起的对面。
“来这么早。”
顾周起收起了手机, 坐直身体,拖着调子, 态度颇有些怨念,“对啊。”
他看向应碎, 发现她黑眼圈有点重, 关心问, “你昨天到底去干嘛了, 黑眼圈这么重?”
“很重吗?”应碎转过头, 对着边上的镜面玻璃看,“还好吧。”
“应碎。”
“嗯。”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顾周起这话说得挺突然的。应碎刚要偏回头的动作怔了怔。
她看向顾周起,眼前桀骜嚣张的人难得在她面前带着几分温和, 或者说是讨好。
昨天顾周起到了拳击馆, 又联系不上她人的时候, 顾周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抓不住一个人的心慌感。从前还能在学校天天见面,但是现在, 如果断了和她一起练拳击的联系,直觉告诉他,他可能真的和应碎没有机会了。
他不想这样。
高中他仗着自己模样好看, 追他的人多,谈了好几个女朋友, 可是谈到后来,发现越来越没意思。因为顾周起发现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和他不对付的人。
他知道她缺钱,就借着陪练的噱头,想和她多点接触的机会。可顾周起发现眼前这个肆意张扬的女生,眼里并没有他。她会做好自己的陪练工作,但是多的情感他是一点都没能培养出来。
“不能,”应碎回答地斩钉截铁,一点都不犹豫,“顾周起,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并不喜欢你。”
“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对苏茉借口说你是我女朋友,导致她造你的谣……”
“实话实说会有一点,但不是主要原因。”
“苏茉造谣虽然导火线在你,但最主要的还是她的问题。”不巧的是谣言爆发的初期应碎一直忙着处理奶奶生病的事和书眠的事,没能及时在学校撇清谣言,也没时间管这些事,才会有后面的不可挽回之势。
在事情最初,应碎也没能想到,靠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和一些无中生有的话,会在学校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而她这张过分好看的脸,似乎更加印证了谣言的真实性。
人们的愤怒多少带着一些自以为是和上不了台面的私心,却少了一些对真相的探求。因为真相比起前者带来的满足感,还是少得可怜。
应碎记得,当时骂她诸如“狐狸精”“不要脸”的都已经是好的了。
“可后来,你成绩下降,还转学了,终归还是因为我不是吗?”顾周起垂着眼皮哑声说道。在上周她给他点醒了以后,他才真的意识到了自己莽撞的做法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应碎轻叹了一口气,和他解释,“那些谣言确实挺讨厌的,也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情。但当时成绩下降主要还是因为一直忙着照顾家人和一个生病的朋友,对学业疏忽了。至于转学,也是我家人为我考虑的。其实对我来说,就算真的继续在九中呆着,我也能忍。只不过,我的家人不希望我一直成为别人的笑柄,她会心疼我的。”
很多事情,一旦远离了,时间够长了,好像也就能客观理性地看待,淡然地说出来了。
“之前和你说的话,也是因为当时带着点气,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那苏茉呢,你就不打算找她算账吗?”顾周起冷着眼问。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过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应碎弯着唇笑,那种释然反而让顾周起心疼。
因为她的奶奶临走前叮嘱过告诉她,让她以后不要委屈自己。所以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她一定不会手软。
“那我呢,我也成为你过去的事情中的人了,是吗?”顾周起眼尾压抑着情绪。
“我想是的。”应碎回答得很直接,她叹了一口气,“顾周起,同桌一场,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你依旧可以来找我。但是情情爱爱什么的,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我给不了你。”
“你不喜欢我哪里,我可以改。”他还在挣扎,抓着手机的手不住收紧。
“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我对你一点都没感觉。”应碎难得这么有耐心地和一个人讲道理,但这种耐心已经在慢慢消失了。
“那你对谁有感觉?对你现在那个同桌?”
应碎听到顾周起的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她对陆京尧有感觉吗?
或许有的。
“顾周起,你管得太宽了。”
“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顾周起的眉头皱起。
“因为没必要。”
“所以是有感觉的是吗?”
一来一回的对话冷静中夹杂了暗暗的激烈,在直白中都快擦出火花了,好在最终以应碎的沉默终止。她没想和顾周起争辩这些。
应碎:“随你怎么想。”
“昨天我碰到你的那个同桌了。他应该已经有女朋友了。”顾周起像个自己没拿到糖的小孩子,忍不住告状。
“我看到他买了一些女性用品,能给买这些的,十有八九是对象。所以应碎,你最好别喜欢你的同桌。别到最后伤心的人还是你。”
应碎:“……”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给她买的?
应碎勾着唇,偏了偏头,漫不经心地笑着,语气拽拽的,“我要是真喜欢了,人家有女朋友我也要抢过来。”
“应碎!”
“行了。你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应碎往后靠了靠,“以后你要是还要练拳的再去找找别的陪练的吧。不过高三了,你家里应该不会再让你这么闲了。”
“你就不能继续当我的陪练吗?我不想找别人。”顾周起问。
“啧,”应碎摆了摆手,“不了,你打人太疼。还是找个男的当陪练比较合适。”
“我可以下手轻点。”
“……”
应碎觉得自己耐心耗光了,站了起来,“不行。”
她一站,挡住了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顾周起完完全全地被她的影子包围住。
“还有啊,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应碎离开了。
阳光重新照在了顾周起的脸上。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带一丝的犹豫。甚至说他可能还看出一些摆脱了他的轻松。
顾周起还记得,某一天晚上,粉色的晚霞很美,凉爽的风吹拂起她的碎发,那天的她从走廊走过,脸上是明媚张扬还带着一点坏坏的笑容,唇红齿白,笑眼弯弯。
只不过,从此以后,她是他再也抓不住的人。
周一。
应碎一到教室,就趴在桌子上要睡觉了。
陆京尧到的时候,就看到她侧着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闭着眼,睫翼长而密。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不过应碎还是感受到了。她懒洋洋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早啊。”
“嗯,这么困?作业都写了吗?”
“写了。”应碎也没起来,就趴在桌子上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补的。”
陆京尧笑了笑,“自己写的?”
“对啊。”应碎坐了起来,“没抄。”
“挺好。看样子我的话听进去了。”
“才不是。我就是心情好,才自己写了。”
陆京尧递给她一个黑色的纸袋子,低着声音和她说,“这个是你上次用过的东西,放我家不太好,给你带来了。”
“什么东西?”应碎接过袋子,打开来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三包卫生巾,红糖,还有暖宝宝。
“哦……谢谢。”应碎轻着声音谢他,合上袋子,耳根染了一点淡淡的红。
“耳朵怎么红了?今天天气好像不是特别热吧?而且你也没穿长袖啊今天。”陆京尧眼底带着揶揄的笑意。
最近没和顾周起练拳,手上的淤青用了陆京尧之前给她买的药膏,已经没什么痕迹了,所以应碎穿了校服短袖。
应碎觑了他一眼。
“我觉得热不行吗?”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嗯,行。”陆京尧语调轻松悠扬。
两个人聊天的画面正好被从前门走进教室的苏莱收入眼底。她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拳头。
身后温荀行叫她了第二次,她才反应过来。
“苏莱?”
“啊?哦,班长有什么事情吗?”
“班主任找你一趟。”温荀行耐心地回答她。
“好,我现在过去。”
苏莱放下了包,跑出了教室。
温荀行则是抬眼看向苏莱之前看的方向,应碎正好瞪了一眼陆京尧,陆京尧也不气,依旧一副随你怎么样我都好心态的样子。温荀行收回了视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午上完课,大家都去了食堂吃饭。苏莱坐在了座位上,没动。
有和苏莱关系比较好的女生许文静走到她座位边上,“莱莱,你不去吃饭吗?”
“我还不饿,你先去吃吧,我再写会作业。”苏莱朝着许文静笑了笑。
许文静:“哦哦,那我先去了。”
等到班级同学都走了以后,苏莱放下了手中的笔。她朝着应碎和陆京尧的座位看了看。然后站了起来,往应碎的座位走去。
她又警惕地朝着窗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以后,拿起应碎桌边的袋子,打开来。苏莱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不太好。
陆京尧怎么会给女生这么私密的东西。
窗外传来了脚步声,苏莱赶紧把东西放回原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重新拿起笔,眼下作业本上的题目却像是绕在了一起,让她看都看不懂一点,满脑子都是刚刚袋子里的东西。
第23章
应碎拿了饭以后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来, 刚打算拿起筷子吃饭,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干净温柔的声音。
“应碎,我可以坐你对面吃饭吗?”云栀拿着自己的餐盘, 站在餐桌对面问她。
应碎抬起头,就看到那天岑野和他们一起打架帮助的女生站在她的对面,正弯着眉眼看她。
应碎对她还挺有好感的,她总觉得云栀和以前的书眠有几分相似之处。她把自己的餐盘收了点, 给她腾位置,抬了抬下巴, “坐吧,这里没人。”
云栀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好。”
云栀看着应碎, “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谢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应碎看向她的餐盘, 发现她只拿了一点菜, 饭也只盛了一点,“你怎么吃这么少,这么瘦了不会还减肥吧?”
云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 抿了抿唇, “我平时吃得不多, 要控制体重。”
应碎看了一眼自己盘子的鸡腿,用筷子夹给她, “筷子没夹过,女孩子不要只吃一点点,容易低血糖。”
云栀看着餐盘里横着的鸡腿, 轻着声音对应碎说,“谢谢。”
“客气什么。”
应碎刚想问她之后常途没来找过她吧, 就见岑野也朝着他们走过来。他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云栀的边上,吊儿郎当地和她们打招呼,“吃饭呢。”
应碎扯了扯嘴角,“你不瞎吧,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不瞎,这不今天还给我同桌看了她黑板上看不清的字呢,对吧,同桌?”
云栀微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前面有个人太高了,挡着我视线了,才让你帮我看的,字又不小。”
“那我是不是看清了黑板上的字啊?这总是事实吧。云栀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呢,怎么也是我跟你比她跟你更熟一点吧。”岑野被气笑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
“才没有。”云栀夹了一点米饭,边嚼边嘟囔。
“切。”他又睨了一眼身边细嚼慢咽的云栀,想怼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应碎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游荡,带着不可明言的考究。
岑野又看到了刚打完饭的陆京尧,喊他,“陆京尧,这边。”
陆京尧听到了岑野叫他,看了一眼坐在岑野斜对面的应碎,朝着他们走过去,坐在了应碎边上。
“吃这么点?”陆京尧看了一眼应碎盘子里的菜,只有一个小炒肉片和番茄炒鸡蛋。
应碎:“……”
云栀:“……”
陆京尧说着,把自己盘子里的一个红烧鸡翅夹给了应碎。
云栀一边吃着,一边眼底含着笑意看着应碎。
眼看陆京尧还要夹,应碎出声阻止,“行了行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哦。”陆京尧这才放下筷子。
坐在对面的对面的岑野眯着他那双带着痞气的眼,嘴角勾出一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着陆京尧说,“行啊,兄弟。”
陆京尧淡定地看了岑野一眼,“点多了。”
“哦,点多了。不能铺张浪费。”岑野一副“我懂”的样子。
他又问,“你们喝饮料吗,我去买。”
陆京尧:“矿泉水,谢了。”
应碎:“可乐。”
岑野又用手肘碰了碰云栀,“你呢。”
云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看向岑野,眨了眨,刚想说要一杯酸奶。
岑野抢先她一步,“哦,我知道了,酸奶是吧。”
“小酸奶怪。”
云栀被他这样带着点调戏意味地叫了一声,脸上霎时出现一片淡粉,“岑野,你好烦。”
岑野站起来,勾着坏笑,揉了一把云栀的头,把她的头发揉乱,“怎么天天嫌我烦?耐心就这么点?”
说完以后,长腿一跨,跨过椅子,朝着食堂的饮料窗口走去。
应碎从没见过岑野这么招惹女生的,联想到上次岑野急匆匆赶去救人的样子,心里面多少有点数了。这家伙怕不是……
云栀对上应碎玩味的眼睛,脸上的红云更甚,“应碎……”
“你可以叫我遂遂,顺遂的遂。我奶奶给我起的小名。我跟岑野算是好兄弟,既然你跟岑野这么熟,以后我们也不用见外。”
“不是……我跟岑野也没有特别熟。不过,遂遂,你以后也可以叫我阿栀。”
“行。”
陆京尧在旁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倒是有些不爽了,“应碎你怎么还偏心的呢。她可以叫你遂遂,我不能?”
“云栀是又香又美的女生,你能比?”
陆京尧败下阵来,“行,我不能比。我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臭爷们呗。”
说话间,岑野一手拿着两瓶酸奶,一手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可乐回来了,“聊什么呢?”
应碎见岑野回来,“没什么,刚刚陆京尧自夸呢。”
岑野把冰镇可乐递给应碎,再把矿泉水递给陆京尧。最后看了一眼云栀,“喏,你最爱喝的原味酸奶。”
“谢谢。”云栀看了一眼岑野,他自己拿的也是原味酸奶,“你还说我,你喝的不也是这个吗?”
“那我有你那样一天一瓶两瓶地喝吗?跟白开水似的。”
“那你也不能说我是酸奶怪。”
“行,这不逗你玩嘛。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他把吸管插进自己那瓶酸奶,递给她,又把她那瓶拿了过来,插上吸管自己喝。
云栀看着已经插好吸管的酸奶,也没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
应碎拿着自己手里的可乐,刚要旋开瓶口,就被陆京尧抢了过去。他把自己的常温矿泉水放在她那边,“你喝这个。”
应碎:“?”
“你抢我可乐干嘛?”
应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夺。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我突然想喝可乐了。”陆京尧拿着可乐的手伸直不让她够到。
“可乐杀精。”应碎直直地盯着他,咬牙低声威胁。
“一瓶杀不死多少。”陆京尧耍无赖。他还能怕一瓶可乐不成。
“陆京尧你给我。”应碎一手攀在陆京尧肩膀上,另一只手伸直了去抢。
陆京尧凑在应碎耳边,“你忘了你周五痛成什么样了,那个走了吗你就喝冰的,不要命了?”
“我今天又不痛了。”
“那你下次痛了怎么办?”陆京尧听着应碎一点不把自己的事当回事的样子,有点生气。
两个人的声音越说越响。云栀基本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所以陆京尧是因为应碎来姨妈才不让她喝冰的啊。
岑野倒是一头雾水,“一瓶可乐而已,你们两个人至于抢成这样吗?再买一瓶不就行了。还有,什么痛不痛啊?”
云栀拉了拉岑野的衣服,“你别管他们,你听不懂,快吃饭吧。”
“哦。”
陆京尧的手臂仍然伸直着,不让应碎够到可乐。他单手握着可乐,用食指和大拇指拧开了瓶口,然后身体后仰,快速凑到了嘴边喝了一口。
“陆京尧!”
应碎简直要炸毛了。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陆京尧空着的手一把扣住应碎的额头,压着声音说,“乖了,下次给你买常温的。”
“滚蛋。”应碎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闷声吃饭,不再和他说话。等到吃完也不见她吃陆京尧给她的鸡翅。
吃完以后,应碎就对着岑野和云栀道了一声别,自己先走了。
陆京尧也要走,岑野把他叫住了,“喂。兄弟,好自为之啊。”
“应碎小学跟她妈住一起的时候,她妈不给她买饮料,后来学校门口的店主见她可爱,送了她一瓶可乐。她可宝贝了,结果在学校被两个男孩子抢了,最后可乐被旋开,掉在了地上,她没能喝到。”
岑野为什么能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们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和他说这是她第一次和男生打架时一笔带过的原因。
不过岑野倒是没说后来那两个男孩子被她揍得很惨的事情。
陆京尧还盯着应碎离开的背影,心里面顿时闷闷的,“不早说。”
岑野哼笑了一声,“正主在的时候我可不敢说。”
陆京尧过去追应碎了,于是吃饭的人就只剩下了岑野和云栀。
岑野喝了一口酸奶,“这酸奶怎么这么酸。”
云栀瞪他,“不加蔗糖的就是这样的,不爱喝别喝。”
岑野看着她生气的表情,心情愉悦,凑到了她耳边,“云栀,你怎么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可爱啊?”
这次云栀是耳朵红了。
陆京尧跟着应碎走。
应碎的脚步快,陆京尧的脚步也跟着变快。应碎的脚步慢,陆京尧也跟着变慢。
应碎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陆京尧,“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我也走这条路。”
应碎呼出一口浊气,给他让路。“行,那您先走。”
“生气了?”
“没有。”
“我给你去买可乐行不行?”
“不用了,我不想喝了。我也没有很想喝可乐。”
陆京尧听着应碎这样随意的口气,反而更加心疼了。从前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如今终于有了能够得到的自由,还被他阻碍了。
“抱歉。”
“真没事。哎,陆京尧,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行,我不跟你了。”
应碎转身继续往教学楼走。
她现在心里面烦躁得很。
过去的画面又一次跳在她的心头。
她以为都过去了,可或许幼年时有些小小的创痕留下的阴影,一辈子都过不去吧,只要想到一次,那种窒息一般的无力感就会涌上心头一次。
她和应晚住在一起的时候,应晚从来不允许她喝饮料。别人不让小孩喝,是因为不想让孩子喝不健康的东西。而应晚,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喝。
她还记得,小学三年级,一次放学,她看到别的小孩拉着妈妈的手想喝饮料,那母亲拗不过,给孩子买了,“妈妈只给你买这一次哦,饮料是对小孩不好的,不能多喝。”
应碎看着放学来接自己走在前面的母亲,小跑过去拉她的衣角,“妈,我想喝可乐。”
应晚不耐烦回头白了她一眼,“喝什么喝,就你事情多,能不能别烦我。”
周围有家长还在看着她们。应晚却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回过头皱着眉叫她,“走快点啊,磨磨叽叽的。”
应碎闭嘴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向自己的母亲要过东西。
后来她得到了店主一瓶送的可乐。
她放在了学校,没敢带回家,也没舍得喝。
有一天中午,她回到教室的时候,就见到班里两个调皮鬼,在她课桌前面,手里面拿着一瓶没开过的可乐,“应碎,你妈不是不让你喝可乐吗,我们替你喝吧!”
应碎跑过去抢。
其中一个人趁她跑过来的时间,打开了可乐瓶盖。
应碎伸手要抢,他们也是和陆京尧一样,伸长了手,不让她够。
最终可乐在打闹中掉在了地上。白色的气泡瞬间冒出。
应碎永远记得,那白色气泡在地上一点一点消失的时候发出的滋滋声。
她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然后抓着两个男生的衣服,把他们打了一顿。他们的衣服都被她扯破了,而应碎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挂了彩,头发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
再后来,他们被叫了家长。
对方家长是这样说的:“不就是一瓶可乐吗,你至于打我们家孩子吗?”
她的母亲是这样说的:“不就是一瓶可乐吗,你至于给我惹这么大麻烦吗应碎。你怎么这么能惹事?”
不就是一瓶可乐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那是应碎自我意识的第一次重创。
后来奶奶是让她喝饮料的,不过也会提醒她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只是啊,三年级的应碎终究没能喝到那一口可乐,也成了那时候永远的遗憾。
第24章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应碎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空无一人的操场。
大热天的,应碎像是感觉不到热一样, 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阳光很刺眼,她的额头也出了很多的汗。
鞋带松了。
应碎蹲下身,单膝跪地,低着头系鞋带。
视线中突然突然出现了一双干净的鞋, 也有一道阴影遮挡住她眼前刺眼的阳光。
她微眯着眼抬头,就看到陆京尧定定地站在她的面前。从应碎的角度看去, 能看到他凸出的喉结,以及流畅锋利的下颚线。陆京尧的眼皮半垂着, 看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透明袋子, 里面有好几瓶可乐。
应碎站了起来。
“你干嘛?”她又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可乐, 语气不太好, “嫌一瓶可乐不够杀精是吗?”
陆京尧伸手, 把袋子递给她,“补偿给你的。”
“里面有一瓶冰的,其他几瓶是常温的。”
“都……都给我?”
应碎看着他伸直的手。
“嗯, 都给你。”
“应碎, 我没有想抢你的, 只不过你现在不能喝冰的,所以我才喝了你那瓶。很抱歉, 我的方式不对。”
“给你买的这瓶冰的,你可以喝一点点,但是不能喝太多。”
应碎动了一下嘴唇, 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才抬头, 对上陆京尧的眼睛,问他,“你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吗?为了一瓶可乐就和你置气。完全忘记了你之前照顾我的那些好,就像个白眼狼一样。”
“不会。”陆京尧空着的手抓住应碎垂在身侧的手腕,把袋子挂在她手上,“一瓶可乐也可以很重要的不是吗?”
“……岑野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嗯。”陆京尧觉得没什么好掩掩藏藏的。
“那你买这么多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没能喝上可乐的应碎早就该留在过去了。十八岁的应碎,以及以后的应碎,会有很多可乐。她会如愿以偿得到她想要的所有东西。”
陆京尧的语速不快,认认真真地在和她讲,那双眉眼平静,而又暗藏热烈。
应碎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少年,他说的话像是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脏,余声震耳欲聋,让她的心狂跳不止。
没有人知道那瓶被打翻的可乐之于她而言有什么样的意义。
打翻的仅仅是一瓶几块钱的汽水吗?打翻的是她童年所有的幻想,是她少的可怜的尊严,是门口店主对她的善意,更是她对母亲抱有为数不多的期待。
但是陆京尧好像明白,那样一瓶可乐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陆京尧看应碎盯着自己愣神。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知道我帅,但是你也没必要这么盯着我看吧。”
他从嗓间发出的笑声低沉,带着点哑。很好听。
应碎心虚地偏过头,想抓住他手里的纸巾,却意外抓到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微凉,却又好像无比滚烫,比夏天晒过烈日的塑胶跑道更烫。她抓住了纸巾,装作若无其事地擦着自己的额头的汗,“你也就一般般。”
两个人一路拌嘴往教学楼走。
“哦,一般般。一般般某人还能看得那么出神。”
“那是我在想,你买的可乐太少了,不够诚意。”
“那我以后每天给你买一瓶?”
“陆京尧你是不是想害我?一天一瓶我不得得糖尿病啊。”
“那你不是嫌我不够诚意吗?”
“算了,这么多也勉强够了。”
“但是应碎,说好了,冰的不能多喝。”
“我就要喝。”
“那我还是会抢的。”
“那我喝过了你还抢吗?”
“抢啊。”
……
两个人回到教室,就见到陈逐和安铃在辩论着什么,见到应碎和陆京尧回到教室,陈逐对安铃说,“我就不信所有人都和你一个想法!”
“尧哥,你说,一个人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能不能被之后喜欢上的人完全替代。”陈逐回头。
安铃也跟着回头,“当然不能了,本来就是爱而不得,还是白月光,肯定随着时间推移会在心里美化到无可比拟。”
“但是如果遇到更好的,肯定能忘掉那个白月光。”
“白月光就是最好的!”
陆京尧扯了扯嘴角,“你们这什么鬼问题。”
谁知道应碎像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问陆京尧,“陆京尧,你怎么看,你如果有一个眼前喜欢的人,会觉得她最好,还是从前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更好啊。”
陆京尧瞥了应碎一眼,“如果我心里面有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在彻底放下前我就不会再去喜欢别人。更别谈还要把两个人比较。”
应碎倒是没想到他的答案是这样的。
“那你……有白月光吗?”应碎试探着问。
“我啊?”陆京尧卖关子,“你很好奇吗?”
应碎打开了那瓶冰的可乐,喝了一口,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还行吧。”
“那你呢,你有白月光吗?”陆京尧反问。
“没有。”应碎回答地干脆,刚瞥眼看向陆京尧,就见陆京尧正盯着她手里的冰可乐,仿佛下一秒就要说让她别喝了。
应碎讪讪地拧好瓶盖。
“挺好的。”
陆京尧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应碎不知道他这句挺好的,到底是没有白月光挺好的,还是她自觉没多喝挺好的。
等等,为什么他看了一眼,她就那么自觉地不喝了!?
陈逐咂嘴,对安铃说,“我怎么会想问这两人的,他们应该是别人的白月光才对。”
安铃认可,“对啊,问错对象了。”
陈逐又看到应碎有好几瓶可乐,“哎,应姐,可不可以给我瓶可乐,我下次还你,我看你喝,我也想喝了。”
应碎刚想说可以,陆京尧眼色一横,望向陈逐,“不可以。”
“为毛我应姐没说话,你先拒绝我啊……我又不是不还!”陈逐装委屈。
因为那是我买给她的。
“明天我请你喝。”
陈逐又看向应碎,应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陈逐撇嘴,“你们沆瀣一气,蛇叔一窝,狼狈为奸。”
安铃一脸嫌弃地看了飙成语的陈逐一眼,回过头。
等到陈逐也回过头,应碎偏头靠近陆京尧,低声说,“为什么不能给他喝?”
陆京尧侧过头,散漫地看着应碎,低压着的声音富有磁性,还有一种磨砂的质感,听得应碎觉得浑身酥酥的,“因为那是我买给你的。除了我,谁也不能抢。”
应碎抬头,跌进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她的呼吸微滞。
过了一会,她眨了一下眼,又移开视线,问他,“陆京尧,你真没白月光什么的?”
“怎么,你想当我的白月光吗,v我50,我可以考虑一下。”
“去你的。”
应碎趴回自己的桌子。
他真的没有白月光吗,那许善睐的事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应碎叹了一口气。算了,不想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范一恒的班会课。
铃声刚响起,范一恒像是掐了点一样走进教室,“同学们,我们今天上一节班会课啊。”
他在讲台上站定,“这次班会课主要有两件事,一个是学校在国庆假期回来的第一天组织了一个草坪音乐节。这次高三年级也能参加啊。”
听到这个消息,全班都像是来了精神一样,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应碎对这些热闹不太感兴趣,依旧一手撑着下巴,写着题目,心里面还想着这个题怎么这么难。她翻了翻答案,才发现是高二下的知识点。她这基础没打牢,可不得地动山摇。
范一恒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我们这个活动呢,咱班得出一个节目。然后我和文艺委员讨论了一下,觉得出一个单人演唱加一个伴奏比较合适。”
文艺委员就是苏莱。
“应碎。”
范一恒突然叫应碎的名字。
应碎正在思考眼下的知识点,总觉得自己好像学过,但又模模糊糊的。
“应碎。”
范一恒又叫了一遍她。
应碎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怎么了老师?”
“温荀行负责弹钢琴,你来唱歌怎么样?”范一恒问她。
这是他和苏莱一起讨论的结果,本来这种活动大家都是想凑热闹看活动,但是真要让人直接上,班里肯定没人主动。两年了,他还不了解这帮崽子嘛,凡是有活动都报不满,生拉硬扯的才能凑够人。
他又想着拉两个颜值高的,温荀行和陆京尧都可以,但是陆京尧从来不参加班级活动,温荀行是班长,他多劝两句就不好推辞了。另外苏莱说她有初中同学以前和应碎一个班,听过她唱歌很好听。
那这不就正好了。俊男靓女凑一凑,多好。?
“老师,我唱歌不好听。”应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才没心思去搞这些出风头的事情。
谁知道范一恒摆了摆手,选择打马虎眼,“别谦虚了,苏莱可是推荐你了,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哈。我们来说下一件事。”
应碎眯着眼,望向坐在前面的苏莱。
她为什么要推荐自己?苏莱应该没听过自己唱歌吧。
一边的陆京尧凑过,低声问,“苏莱听过你唱歌?”
“没有。”应碎一边转着笔,一边思考。得出的结论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苏莱想让她出丑。
她看了一眼陆京尧,问他,“苏莱不会是喜欢你吧?”
陆京尧一下子就明白应碎脑子里在想什么了,“停下你飞快转动的大脑行吗?我就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讲台上,范一恒继续说着,“第二件事,我们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将定在10月15日,考的是从开学到考试前的内容,大家要做好准备啊。高三时间紧张,大家要把脑子里的弦绷紧点了啊。行了,班会结束,大家快点自习吧。”
第25章
范一恒虽然已经叫大家自习了, 但是班里面还是有窸窸窣窣讨论关于音乐节的声音,当然了,也有在烦恼10月15日的月考的。
范一恒拿起讲台上的三角尺, 拍了拍讲台,“给你们上自习不想上是吧,就知道讲话。再讲话,我就给你们上数学课了。音乐节的事情, 别一个个太兴奋了,都高三了, 高考就在眼前了,十五号的考试离你们更近, 都好好给我收着点心。到了大学, 你想参加谁的音乐会就可以参加, 没人管你。”
知道范一恒这句“给你们上数学课”有一定的真实性, 讲台下同学们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应碎还在转着笔, 不太能够理解这苏莱推荐她上台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坐在前面的苏莱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她假装要把书放进挂在背后的书包里,余光微瞥, 就见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应碎靠着她的座椅背, 一只手搭在桌上, 转着笔,目光犀利, 不带丝毫掩饰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莱马上瞥开眼,转回身,继续做题, 但是心里面总是觉得有点虚。但她姐说了,应碎就是个软柿子, 被捏了也不会怎么样的。而且她姐还说了,应碎唱歌难听,在高一他们还有音乐课的时候,应碎从来不开口唱。
她有什么好怕的。
就等到时候看她笑话就好。
应碎总觉得苏莱看着有点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正思考着,转笔的手被一只笔敲打了一下,“吧嗒”一下,她手里的笔掉了。她偏头,就见到陆京尧侧头看着她,“你是打算用意念做题吗?”
应碎拾起笔,敛了敛神,“那倒没有。”
应碎低下了头,重新看自己练习册上的题目。这道物理题题干特别长,给的数据还多,应碎用笔的尾端抵着自己的下巴,静下心审题。
两分钟以后,陆京尧又偏过头去看应碎。她的眼皮半垂,睫毛卷而翘,红唇紧抿着,好几秒才眨一下,像是要把题目盯出来一样。
还挺可爱。
陆京尧见她执着于眼下的这道大题,看了几眼题目,拿起自己的草稿本,在草稿本上整齐地写下了几个公式。
他的指尖点着草稿本移到应碎眼下,又用食指点了两下他刚刚写的地方。
应碎视线落在他手指点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写的公式。公式就写了四个,写得简单,但是却变相把这道题的核心问题给十分精准地拎出来了。
应碎一想就想明白了。她拿出笔,把题干几个用来晃人的数据划掉,整道题的解题思路瞬间清晰明了。
应碎又一次看向陆京尧的草稿本。这家伙的字笔锋有力,但是不张扬,敛着一股劲,又沉又稳,给人的感觉只能用收放自如来形容。这草稿本也不像多数人的一样,这一道式子那一道公式的,他的基本是顺着写下来的,还标着题号。干干净净的,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哦对,也和他那干净整洁的住处一样。
这年级第一就是年级第一。
还得是陆京尧。
应碎刚打算在他的草稿纸上写两句话夸他,突然觉得自己都不忍心让自己的闲话毁了他这么好看的草稿,于是撕了一张自己的草稿纸,在上面写:陆京尧,你好牛逼。
然后她把他的草稿本和自己的草稿纸一起放他的桌上。
陆京尧看了一眼递来的自己的草稿本和她写的草稿纸,把她的草稿纸留了下来,又在自己的草稿本上写:你也不错,一点就通。
他写的时候就故意没把步骤写清楚,只是拎出了核心,其实是想看看应碎的水平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样子,她的学习能力很强。
草稿本被递过去。
应碎看了他写的,回复他:谢谢夸奖。不过你是怎么瞄一眼就能把解题思路想出来的?真诚求教。
草稿本再次递回。
陆京尧:这本练习都做过,有点印象,如果没做过,这题确实需要好好想一想。
应碎:噢,我以为像你这样高智商的都不用学习不用刷题的。
陆京尧看了她写的话,从鼻腔发出气音,噙着淡淡的笑写字回她:想什么呢?当然要学习做题的,只不过写题目的时候可能速度快一点,过一遍题目考试会容易很多。
应碎想,他这话肯定是谦虚了。他这样的十有八九就是做一道题在脑子里完善一下知识体系,等到考试的时候轻松检索,灵活运用。她在草稿本上问他:你脑子多少钱一斤?能不能卖给我?
陆京尧嘴上的笑意更深了:不卖。不过可以送,要不我送给你吧?
连着人一起送也行啊。
他写下“连”字,笔尖顿了顿,划掉了,再递过去。
应碎撇了撇嘴。
她这才发现两个人已经把半面草稿纸都快写满了。
她写下最后一句:陆同学,我发现我们这样偷摸聊天是不对的,我不和你聊了。毕竟姐的目标可是超过你。
然后又冷漠地写下两个字:勿回。
陆京尧收到了应碎最后的回复。他轻睨了她一眼,见她已经在认真做题了,拿起笔,看了会,不自觉在被划掉的“连”后面补上了他刚想写的话。
写完以后,他看着他补上的话,他回过神,在心里自嘲——
怎么跟个小男生似的。
自己在写什么玩意儿呢。
自嘲归自嘲,他动作却十分诚实,小心翼翼把这页草稿纸撕了下来,和她刚刚递给他的那张写着“陆京尧,你好牛逼。”的纸叠在一起,对折了一下,夹在了等会他要带回去的作业本中。
应碎得到指导,写得起劲,没有注意到这些动作。
下课铃响了以后,范一恒刚出教室,班级就开始闹哄哄的,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陆京尧刚打算和应碎说话,只见应碎放下笔,站了起来,径直朝着前排走。
苏莱似乎急着走。
可没想到她刚站起来,就被应碎拍了拍肩膀,“苏同学,急着回家?”
应碎的语调懒懒散散的,像是熟人之间日常的问候一样,但是细听,却能听出棉花里面藏着的针芒。
应碎说话的声音不大,加上表情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周围的同学都没怎么注意到她们俩。不过后排的陆京尧看着应碎那“表面亲切”的笑容,嘴角勾起了弧度。看来姑娘是记仇的。
苏莱回过头,朝着应碎释放善意,“是啊,家里有点急事。那个什么,应碎,我之前碰到一个初中同学,聊天聊到我们班转来一个很好看的女生,没想到她正巧和你以前是同学,她说你唱歌很好听,所以我就和范老师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就选你了。一定是觉得你唱歌好,又长得好看,可以充当一班的门面,是不二人选。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夸她唱歌好,长得好看,再先发制人来一句“你应该不会怪我吧”,一套组合拳,打得真是天衣无缝。
应碎眼底散过一丝淡淡的戾气,她很烦这种人。
虚伪得很。
她低了下头,笑笑,“哪个初中同学啊?夸我的人,我不得和她好好聊两块钱的天。”
苏莱装作想了想,“我就只记得脸了,也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而且也不太记得她说她是你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同学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苏莱突然觉得应碎好像也不是特别好糊弄。
这时正巧温荀行从边上走过,苏莱叫住了他,“班长,正好你在,我现在有点急事得先走了,要不你和应碎同学聊一聊音乐节的具体细节。”
说完以后,苏莱就往教室外面跑。
应碎刚想叫住她,就被温荀行喊了一声名字,他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耐心温和的样子,“应碎,关于这次的音乐节,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首歌。”
“没想法,不想参加。”她拒绝得直接。
“班上的活动都是这样的,看热闹的人多,但是主动参加的人并不多。这件事老范也很愁,之前有活动班里经常报不满,但是他又有指标要求,只能用这种直接点名任命的方式来解决了。你别介意啊。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不着急的。”
应碎本来的态度挺不好的,但是温荀行的态度和她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他听到她的话以后不仅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这样一副温和有礼地和她解释,更何况之前他还帮她解过围,弄得应碎都不好意思对他摆脸色。
应碎刚想委婉点再度表达自己不想讨论,不想参加,让他赶紧想办法换个人。陆京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应碎的身边,打断他们的话,“同桌,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进了什么东西?”
“我看看?”应碎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对他说。
陆京尧朝后面抬了抬下巴,“回座位上慢慢看,我们别在这挡了别人的路。”
应碎:“……”
温荀行:“……”
这路好像还挺宽的。
温荀行用食指关节推了一下眼镜,抿着淡淡的笑意,“那应碎,我们下次再聊。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急着拒绝。”
陆京尧视线扫向温荀行,温荀行朝着他点了点头,离开。
应碎和陆京尧回到了座位。
“来,给我看看,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这么矫情还要在座位上才看。”应碎盯着他的眼睛。
陆京尧微敛着眼皮,目光悠悠看向她。
应碎两只眼睛都来回仔细看了,“没看到眼睛进了什么东西啊,要不你转转眼珠?”
陆京尧朝着她凑近了一点点,轻挑了一下左眉,低沉着嗓音,“你再仔细看看。”
应碎再看。
他的眼皮薄,偏内双,瞳眸深邃如潭,眼睫细长分明,还有恰到好处深度的卧蚕,眼尾也透着一种慵懒的感觉。那双精致如画的眉眼完完整整地占据了她的视野。盯久了,甚至给她一种错觉,他的眉眼中好似藏着深情。
难道这就是网上说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看狗也深情吗?
“应碎,让你看我的眼睛,不是让你盯着我的眼睛发呆。”
应碎:“……”
怎么被戳穿了。
“真没什么,是不是下眼皮里面藏睫毛了,要不你多眨眨眼,眨眨眼就出来了。”
“哦,我好像又没不舒服的感觉了。”陆京尧的眉心微皱,又松展开,装得一本正经,“嘶——可能同桌的脸比较好看,这眼睛看得顺眼了,就舒服了。”
“……”
“陆京尧,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说骚话呢。”
“那你没发现的还多呢。同桌慢慢挖掘啊。”陆京尧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散着声调说。
收拾好以后,他站了起来,单肩背起包,把椅子收好,“明天见,同桌。”
第26章
应碎在出了学校以后见到一家书店。她在门口站定, 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其实上次陆京尧劝她好好学习以后,她只是意识到自己该认真点了,可真说这决心下定了, 又好像不是特别坚定。迷茫太久的人,一下子也没能很明确自己的路。
但总要先往前走的。
书店整体色调是原木色,装修别致,门口还有一处做咖啡的, 整家书店都弥漫着醇香的咖啡味。里面人不多,应碎随便逛了逛, 就逛到了教辅区。
面前一整面都是各种各样的教辅资料。应碎从上往下扫,光是看着, 就已经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了。
“你是想要挑教辅资料吗?”一道清润纯正的声音在她侧后方响起。
应碎回头, 就看到温荀行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微抿着笑, 目光温和地看着应碎。
“你……”不会又要来叫我去唱歌了吧。
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 就见温荀行走到她身边, 侧过头,“我可以给你推荐一点。”
“哦……”误会了。不过正好,温荀行成绩不错, 应该比较了解。
“就那种, 基础内容细一点的, 带点经典例题的就行。”她描述。
“哪些学科?”
“唔。”应碎盯着眼前花花绿绿的教辅,思考了一下, “可能都要吧。”
“每一门学科都要?”温荀行有点惊讶,但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
“对啊。”应碎点了点头,声音松松散散的, 透着一股没力的劲儿,“没见过要上进的学渣吗?学渣励志学习前, 当然都是要先买齐了装备。”
温荀行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弯着眉眼,低声笑了一下,笑声如和煦的春风一般,却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那你介不介意我帮你挑装备?”
温荀行的成绩一般维持在班级第二,年级前五,让他挑,总比自己靠着高一高二那点经验来的更好,于是应碎下巴朝着书架抬了抬,示意他,“你挑。”
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谢了。”
温荀行顺着书架一排一排地看过去,然后弯下腰,单膝落地,拿了最下面的一层的几本,又往上看了看,抽出另外三本。
然后他站直了身,给应遂看,“这几本教辅知识点都比较细致,重点也拎得很清楚,比较推荐。你可以看看要不要。”
接过他的书,应碎翻了几本,有两本她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好像在教辅里面不算特别出名的。
温荀行就好像能够看懂她在想什么,解释了她心里面的疑惑,“你手上看的这本在凌一中学是人手一本的,我看过,里面的内容很详细,适合巩固基础,只不过就是这个封面看上去比较古早。”
凌一中学是隔壁一个市的中学,每年的成绩都出得非常好。温荀行这么一说,可信度自然也就高了,应碎突然觉得自己看这封面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行,那就这几本吧。谢谢你了。”应碎合上了教辅资料,打算去前台买单。温荀行跟在了应碎的身后。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前台,应碎把教辅资料放在了桌上,等到收银员扫好了教辅后面的条形码,应碎打算拿出手机付款。
“扫我的吧。”温荀行突然开了口,拿着手机直接对上了桌上的收款机器。“滴——收款方到账……”
温荀行这样的行为让应碎感到意外,她皱着眉,“你这是干嘛?”
“就当是作为班长给新来的转学生的一份礼物吧。”温荀行弯着眉眼,笑容依旧十分礼貌温和。
“我不需要。我把钱转给你。”应碎并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的善意。
“可是我的手机快要没电了,要不我把我的微信号告诉你,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等会儿我还要用手机导航去别的地方,要留一点电。”
快要没电了还帮她付款?
“行吧你把号码报给我。回头等你加上了我再转给你。”
温荀行报了自己的手机号,应碎点击“添加朋友”输了进去,跳出他的头像。温荀行的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上方还有一只飞翔的白鸥。
应碎发送了添加好友申请。
不远处,陆京尧靠着书架一侧,和一个长相明艳落落大方的女人说话,视线却遥遥落在了正在对话的温荀行和应碎的身上。
面前的女人已经二十八岁了。但皮肤保养的很好,长相又好看,看上去和二十四五岁的人差不多。她的头发很长,扎着一个麻花辫,落在肩膀前面,自然下垂,发尾弯出一点弧度,化着淡妆,穿着一身白色的收腰长裙。
这是这家书店的店主。
林暮淅见陆京尧心不在焉地和自己说话,便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看向不远处正在讲话的两个人,男生女生的样子都非常好看。林暮淅红唇弯起,双手抱胸,一副打趣的模样,“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不会是在看自己的心上人吧。”
陆京尧横着撇开眼,淡淡地否认,“没有,就是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而已。”
“哦。”林暮淅拖着调子,点了点头,“这样啊。”
陆京尧重新看向林暮淅,“反正陆君逢的话我已经带到了,至于你要不要去见他,那就是你的事了,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陆君逢是陆京尧的叔叔,比他爸陆望小很多,今年才三十岁,现在掌管着陆家的公司。
林暮淅喊住他,“等一下。麻烦你跟陆君逢说一下,我是不会去的。我们两个……也没有可能了。”
年纪大了,情绪也就更能藏得住了。林暮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不带变的。
陆京尧定定地看了一眼林暮淅,没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点一点破绽。陆京尧点了点头,“行吧,我知道了,我会把话带到的。”
“嗯,辛苦你啦,弟弟。”
“你还是别叫我弟弟了,这样你和我叔差辈分了。”陆京尧瞥她。
林暮淅笑了笑,“我就要显年轻不行吗?”
陆京尧:“……”
“行行行。我先走了。”
“拜拜弟弟。”林暮淅朝着陆京尧挥了挥手。她看着陆京尧朝着两人走过去,笑容收了一点,低着摇了摇头,忍不住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啊。”
陆京尧走过去喊了一声,“应碎。”
但他的视线只在应碎身上停留了一秒,就转而落在了身边的温荀行身上。
温荀行见到陆京尧那藏着点审视意味的目光,也不怵,依旧淡定自若地和应碎开口,“那我回去再通过你的好友申请。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以后,温荀行又朝着陆京尧点了点头,然后再离开。
好友申请?还是应碎加的温荀行?
陆京尧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看向应碎,“呦,这么主动呢,还要了咱们班长的微信?”
他记得,应碎的微信还是他主动要加的,不然这妮子是一点都想不到要加他啊。
应碎刚要开口解释,陆京尧又继续说下去,“温荀行是长得挺好看的,我们学校应该也有好多女生喜欢这一类型的。嗯,对了,成绩也不错,经常拿前几。脾气还好,从来不见得生气的,也难怪你要人家微信呢。”
陆京尧这一连串的话像是打子弹一样,一个字接着一个字,没什么语调地蹦了出来,垂着眼皮,视线又淡淡地睨着应碎。
应碎听着他没头没尾的一连串陈述式的话,张了张口,刚想着打算说些什么,谁知道陆京尧目光一转,落在了她手里的一堆练习册上,心里面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呵,”陆京尧勾着唇,笑了一声。“班长陪你买书呢,他给你挑的?”他抽出应碎手上拿着的第一本教辅,是数学的。陆京尧翻了翻,“嘶,挑得不错啊,这些例题挺典型的。不愧是班长,水平就高啊。”
最后一句话,应碎听着是一点都不像是在夸人的样子。
陆京尧终于把话说完了,应碎开口问他,“陆京尧,你今天吃错药了吗?嘴巴跟着机关枪似的往外扫。”
“嫌我烦?”陆京尧叹了一口气,“是,话多。不像班长——”他又拖着调子。
应碎的太阳穴跳了一下,这家伙今天真的是吃错药了。
“有病。”应碎瞪了他一眼。
不过她还是解释,“我是在书店意外碰到的温荀行,他说要作为班长,送我这些资料当礼物。”
“嘁。”陆京尧没好气地从嗓子里发出了淡淡的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应碎:“……”
应碎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谁是鸡呢陆京尧?”
陆京尧视线移向别处,语气拽拽的,“谁收了谁是。”
应碎笑出了声,“我加他微信是要把钱转给他。”
陆京尧重新看向应碎,“那为什么不直接扫付款码?”
“他说他手机快要没电了。”
真会。什么垃圾搭讪方式。
陆京尧在心里骂,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他手机真烂。”
应碎:“……”
陆京尧拿过她手里的一堆书,“走吧,我送你回家。”
说完以后,他就朝着门口走。
应碎跟在陆京尧的后面,看着他的高大的背影,有一些想法在她脑子里生出雏形,她走到了陆京尧边上,用手臂撞了一下陆京尧的手臂,喊他名字,“陆京尧。”
“嗯。”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温荀行啊。”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要是喜欢他了才奇怪吧。”
“……不是那种喜欢,我是说你好像看不惯温荀行?”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看不惯他。他多好啊,还好心帮同学挑资料。”陆京尧否认地快。
“也对,我也觉得班长人还挺好的。之前他还帮我解围呢,不然我……”应碎一边说着,一边侧着头看向陆京尧,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一些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话被陆京尧打断了,他停下脚步站定,喊了一声应碎的名字,“应碎。”
“嗯,在的呢。”
“你好吵,闭嘴。”
“嫌我吵,那我就自己回去好了,不劳您多走那么多路。”说着,应碎就伸手过去想要夺走陆京尧帮她拿着的那堆教辅。
陆京尧动作快,躲了她伸过来的手,“我想散散步不行吗?”
“那你散你的步好了。我拿我的资料回家,你散你的步,省得我在你身边吵到您。”应碎大着胆子继续试探,她嘴上猖狂,心脏却好像跳得小心翼翼的。
应碎好像在期待一些……一些验证。
“应碎。”
“嗯。”
“你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陆京尧要被应碎气死了,在他面前夸别的男生,以至于他有点失了冷静,压着眉,下意识地说了这句话。
“啊?”应碎怔了怔,心跳变得更快,也有点响。
她好像懂。
“算了,没什么。”陆京尧继续往前走。
应碎大步跟上。
“陆京尧。”
“嗯。”
“陆京尧。”
“干嘛。”
“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不会形容别形容,谢谢。”
“陆京尧。”她又叫他。
“嗯。”
“今天的可乐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可乐。”她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听到应碎的这句话,陆京尧板着的脸似有松懈。
“哦。那今天班长给你挑的的这些资料呢,是不是也会变成你学得最顺手的资料啊?”
“会啊。”应碎笑嘻嘻的。
她就见着陆京尧在听到她的话以后,一张脸又臭了下去。
应碎抿着笑,“这毕竟是同桌给我送到家的资料,年级第一拿过的哎,说不定沾了仙气。”
一些藏在话里的话,应碎不知道陆京尧能不能听懂,但她也只敢表达成这样。无法诉诸于口的情感,她想告诉他,又不想告诉他。
第27章
回到家以后, 应碎把买回来的教辅资料摊在了桌上,想到自己还没给温荀行转钱,拿起了手机, 发现他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
应碎点进了和温荀行的聊天界面,给他转了钱。
下一秒,就弹出了温荀行的消息:【谢谢应碎。】
他发了消息,但是却没有收她给他发的钱。
应碎给他回:【你都谢了, 还不快点收下?】
温荀行:【钱我不收了,就是想要麻烦你一件事情。】
应碎:【什么事情?】
温荀行:【我希望你能参加这次的音乐节活动。】
合着人家在这等她呢, 应碎回答他:【我唱歌真的不行。】
温荀行的回答很笃定,就好像听过她唱歌一样:【不会。你唱歌一定很好听。】
“……”
温荀行紧接着又给她发消息, 开始打感情牌:【我妈她经常在国外, 这次好不容易能回国看看我的活动, 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的演出。】
应碎看到他发的消息, 不由得想到自己那个远在国外像是没有这个女儿的妈, 难免心里面对温荀行多了一点共情。
但应碎觉得这件事并不一定要由她来完成:【你可以找别人。】
温荀行:【我相信没有任何人会比你更适合和我合作了。应碎,可以试试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应碎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食指骨节,有点犹豫了。应碎大致懂温荀行的意思, 且不说她唱歌好不好听, 她长得还不错, 如果和温荀行合作,一定能造成比较好的视觉效果。这样温荀行的妈妈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舞台演出一定也能更加满意。
如果应碎再继续拒绝他, 反而显得不近人情了。
应碎回他:【我考虑考虑。】
温荀行:【好的,麻烦你了。】
刚和温荀行聊完,应碎就收到了陆京尧的一条消息:【下次要买资料来找我。】
应碎微抿着唇点进他的聊天框, 给他回复:【怎么,同桌还倒卖资料吗?看在同桌一场的份上, 你要不要开个友情价?】
陆京尧回复得很快:【不是倒卖资料。我可以陪你去挑。】
应碎装矜持:【那多麻烦你啊。】
陆京尧自然知道应碎这话不是真的怕麻烦他,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麻烦我就怕了,麻烦别人就不怕了?】
应碎:【你不是别人吗?】
陆京尧回了她一个反问:【我是别人吗?】
【我是你同桌。】
应碎得寸进尺:【那以后要是调座位了,你不是我同桌了是不是就不能麻烦你了?】
陆京尧:【你不和我做同桌,还想和谁做?】
第二条消息接踵而来:【应碎,霍霍我就够了,别去霍霍别人。】
应碎:【?】
【那还真是辛苦您了。】
陆京尧:【不辛苦。】
应碎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回答,笑了一声。她踢了拖鞋,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陆京尧,要是以后我们不做同桌了,你会不会难过啊?】
陆京尧:【不会。】
不会不做同桌。
应碎:【……行吧。】
【我要去学习了,明天见。】
陆京尧:【去吧。】
过了一分钟以后,陆京尧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就来问我,别去打扰别人,这样不好。】
应碎看着他的消息,扯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反驳:【怎么了,打扰你就好了?】
陆京尧:【嗯,毕竟别人都有进步的空间。】
这话里的“别人”听着意有所指。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个事实。
应碎这段时间真的开始学了起来,就连岑野叫她出去玩,她都不去了。
其实应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开始在学习上使劲了。但她隐隐觉得,她好像有一点目标了。
一个愈发明确的目标。
至于温荀行的事情,应碎最终也决定答应他。理由很简单,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是母亲应晚把她送到奶奶家的画面。应碎问应晚,她爱不爱自己。
梦里的应晚依旧绝情得很,没有一点犹豫地回答应碎,“不爱。应碎,你只是我的一个累赘。”
在梦里,应晚那张冷漠的脸十分清晰,就连她眼底满满的厌恶都表现得清清楚楚。像是一把刀子一样捅着应碎那颗心。一刀又一刀,一刀比一刀深。
所以她就答应了温荀行。她不知道温荀行所说的母亲经常在国外背后是什么故事,但她知道,一个母亲能看到自己的孩子的好,或许是她应碎永远都不可能获得的事情,也是应晚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
温荀行和应碎定了一首歌,名叫《少年的梦》。他们决定从明天开始,就练这首曲子。
陆京尧自从知道应碎答应了温荀行,要和他一起参加音乐节的活动,心情就不是特别好,但是他表现得又不是特别明显。
不过就是……每次看向温荀行的脸色都像是温荀行欠了自己几百万一样,尤其是他在和应碎讲话,但温荀行突然走过来找应碎讨论音乐会的事情的时候。
放了学以后,陆京尧给应碎讲完题目。他一边收拾桌上的书一边对着应碎说,“你基础还是有很多要补的,要不然以后放学我们都去书店,我给你讲一小时的题目。”
“这么好?”应碎笑嘻嘻地看着他。
陆京尧看着应碎笑容,没忍住上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别嬉皮笑脸的。”
陆京尧的动作太过亲昵自然,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但是应碎却是怔了怔。
她微愣了一下就转回头,眼神飘忽,嘟囔着,“我可没钱给你交补课费。”
“我差你那点补课费了?”陆京尧侧眸看她。
“那我拿什么还你?”
陆京尧状作思考,“你考个年级第一,让我感受一下长江后浪拍前浪的感觉?”
应碎听着陆京尧的话,从嗓间发出淡笑,眼底顽劣,“那多不好,让您这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有点过意不去。”
“先考过了再说行不行?大话别说太早。”陆京尧又说,“那就从明天开始,我看看你能什么时候拍死我。”
“行啊——”应碎刚说完,又顿住自己的话,“明天不行,要不等音乐节结束以后吧。我和温荀行约好了这几天放学要去音乐房练半个小时。”
陆京尧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黑了,眉眼也冷了一些,语气颇为干涩,“行,那你们去练你们的歌。就当我多事好心了。”
看着陆京尧一副傲娇冷淡的样子,应碎嘴角勾出了一点弧度,“陆京尧。”
“干嘛?”陆京尧回答得不耐烦。
“没事。”应碎转而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话没说完。
她刚要拿起桌上的作业本,就被陆京尧伸过来的手按住,他按的力气很大,应碎试着抽了一下,根本抽不出来。
应碎看向陆京尧,问他,“怎么了,我作业本跟你有仇啊?”
陆京尧额前的碎发微挡着那双好看的眼,他轻轻挑了眉,淡着声音说,“话说完,别整天吊着别人。”
“哦,”应碎推着他的手,把他放在自己作业本上的手移开——当然,前提是他好心卸了力——“我就是想要跟你说,”
“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吃糖醋排骨吧。”
“——喜欢个屁。”
第二天放学以后,温荀行来找应碎。应碎刚好收拾好书包,就见到温荀行走过来。
“走吧。”她站起来,对着温荀行说。
“等一下。”一旁慢慢悠悠收拾书包的陆京尧叫住他们,然后拉上书包拉链,也站了起来,把应碎的椅子和自己的椅子收好,“我跟你们一起。”
温荀行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你跟我们一起?”
“对啊。我正好等你们结束以后还要找我同桌有点事情,就跟你们一起去吧。”陆京尧嘴上勾着散漫的笑,“我不会吵你们的,班长应该不会嫌我碍事吧?毕竟班长这么好的人。”
温荀行笑了笑,“当然不会。”
应碎问陆京尧,“有什么事啊?你早点不告诉我。”
陆京尧一手握着单肩背的书包带子,一手推着应碎的肩膀往外面走,凑她耳边,但是声音又不见得小了几分,“有外人,等到时候结束了再和你说。”
这话自然是被温荀行听到了。
温荀行看着走在前面,状态熟稔自然的两个人,眸色略深了几分。
音乐房里。
温荀行坐在了钢琴前,应碎则是靠在音乐房的窗边,手里拿着《少年的梦》的歌词稿。
陆京尧靠着的是临近走廊的墙,几乎正对着应碎,姿态闲散。
温荀行起了前奏,应碎数着拍子开始唱。
她开口的时候,温荀行和陆京尧都同时望向了她。应碎的声音音质特别好,婉转柔和,又有很强的穿透力,是现在很流行的情嗓。
她低着眉眼,认真地在唱。窗外落日橘黄,映衬之下的画面显得无比唯美,染她周身一片灿烂。
应碎没有注意到两个男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些不一样的情感,只是专注于自己的歌词。
“少年的梦啊,是万丈的崖,是无量的海
我们未曾计较得失,未曾细数伤口
只在跌跌撞撞中奔走,只在大雨倾盆大雨时坚守
少年的梦啊,是七彩的虹,是有声的钟
我们常常彷徨不安,常常失措难堪
可是仍旧大胆地呐喊,可是永远笑得轻狂灿烂”
这首歌的歌词是当红作词家Daydream所作。Daydream是应碎很喜欢的一个作词人,她经常能在她的歌中找到很多共鸣。
陆京尧看着应碎,有些失了神。他甚至在她唱歌的时候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那微弱不可计较的呼吸声会打扰到他听她唱歌。
应碎确实很出乎人的意料。
他余光且瞥,却见到温荀行一边盲弹,一边也在看着应碎。温荀行看应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故人一样,眼里脉脉含情。
陆京尧的心里腾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平时温荀行的成绩也很好,有时候发挥超常了甚至分数会直逼陆京尧,但是陆京尧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危机感。因为他并不在乎谁是第一。
他知道自己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但是今天,现在,此刻。
陆京尧看着温荀行的样子,心里面就像是被人挠了一样,不爽得很。
一曲结束。
温荀行先开的口,“应碎,你唱歌很好听,之前真是谦虚了。”
应碎弯了一下唇,没把温荀行的话当一回事,只是礼貌回复,“谢谢。”
陆京尧走过去,“确实很好听。”
“不过——”
温荀行问,“不过什么?”
“你的钢琴还没有完全到位。”陆京尧看向温荀行。
陆京尧从来不会这么直白地评价别人的好坏。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觉得这样不尊重别人。
今天是例外。
温荀行也是个例外。
温荀行听了陆京尧的话,也不恼,“这么说陆同学应该对钢琴也有见解,要不然你来演示一下。”
“行啊。”陆京尧答应得快,一点也没谦虚转眼看向应碎,声音悠哉,“麻烦同桌再唱一遍了。”
陆京尧的手指抚上钢琴,看了一眼谱子,很快就开始弹了起来。
前奏两个人起得差不多,只不过到了高.潮部分,陆京尧无论是情感的掌握还是钢琴的技巧,都显然要比温荀行来得更加充沛完美一点。
应碎这次也没有一直在看着稿子,而是时不时望向陆京尧。陆京尧弹奏钢琴的时候,敛了眉宇的锋利,整个人都变得温柔了不少,再加上窗外透进来的暮色打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昧,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陆京尧修长的手指错落跳动,熟练灵活,仅仅是第一次看谱子,就已经能很熟练地弹奏了,可见他的钢琴水平之高。
温荀行承认,他确实是不及陆京尧。
窗外一个认识陆京尧的学弟正好走过,他刚好结束一个学生会的拍摄工作,手里面拿着相机,看到窗户里自己敬仰的学长正在弹钢琴,就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应碎和陆京尧在画面正中间,而温荀行则是在照片的边缘。
陆京尧弹完以后,温荀行继续和应碎练琴,他主动问了陆京尧几个需要改进的点,陆京尧也很耐心地回答。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结束了练习。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
刚走了没几步,应碎的手机响了,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应碎拿起手机,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应碎眉头瞬间锁了起来。
她接了电话。
“什么?”应碎的声音颤抖。
陆京尧意识到了不对劲。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应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电话挂断,应碎一边跑,一边哽着声音对着陆京尧说,“书眠出事了。”
陆京尧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跟在她后面跑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被忽略的温荀行看着眼前奔跑的两个人,连问一句情况的机会都没有。他藏下眼中的落寞,向前走。
两个人跑到了校门口,此时学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
应碎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要打车。
陆京尧一把拿过她的手机,帮她输入目的地。打好车以后,陆京尧微弯着腰,视线和她齐平,他双手搭在应碎的肩膀上,看着她眼眶盈着泪水,心疼地对她说,“应碎,别乱,我在你身边。”
应碎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一下子从眼眶溢了出来,目光怔怔,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京尧哪见过应碎哭成这样,心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一样,钝疼。他伸出手,指腹抹去她的眼泪。
不远处,走出来的温荀行就见到眼前这样一幕。
第28章
两个人坐上了出租车, 到达了医院。
一下车,应碎就用飞快的速度跑向医院,陆京尧关好车门, 也跟在她后面跑。
医院门口有台阶,应碎的速度太快了,跑过去的时候绊了一跤,摔了一下, 台阶还是有砂石粗糙质感的那种,腿上有裤子还好, 她的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摩擦破了皮。
陆京尧赶紧过去扶她,想要看一下她手上的伤有没有事。应碎一下推开他的手, 继续朝着电梯跑去。她手上的血迹蹭到了他的手上。
应碎跑到了那个电话所告知的病房门口。房门紧紧关着, 门口有一个护士, 她正陪着一个在哭的护工。
护工见到应碎, 站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对着应碎断断续续地说话,“应……应小姐,我对不起你。书小姐她……她说要我带她去湖边散步, 我见她在房间呆着实在是沉闷, 就答应了。”
“结果……结果她跳湖自杀了。”
护工的话像是一把有几十公斤重的锤子, 猛一下砸在了应碎的头上。眼前一道白光乍过,她的思绪瞬间断裂。
心口也像是别人猛地拧了一下。
她面容呆滞、浑身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 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站不稳了一样。
手臂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抱住,她被陆京尧带进了怀里,给她站立的支撑点。
应碎开了口, 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让她发不出声。陆京尧替她开口,“开门让她进去再见她朋友一面吧。”
一旁还算见惯了这样场面的护士点了点头,对着应碎说,“应小姐,我带你进去看看您的家属吧。”
陆京尧在应碎的身后扶着她,替她打开了专门用来临时放置尸体的一间病房。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冷气开得足,应碎只觉得自己通体冰冷寒凉,身体都僵硬得不行。正对着她的是一张病房,病床上有一个人形,上面铺着白布。
应碎走到了病床边上,手颤抖得厉害,她触上白布的那一刻,眼泪像是一条一条线一样不停地落,不停地落。
白布被掀开了。
在掀开之前,她还抱着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希望,希望是医院弄错了,希望是在这里孤零零躺着的人不是书眠。
但就是她。
那个曾经会对她腼腆微笑、那个温柔而又倔强的姑娘。那个曾经给应碎光的人,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她没能逃离人世间的恶意,她没能逃出一场又一场可怕的梦魇,最终选择与死神握手,逃离人间。
书眠安安静静地躺着,她的面色因为在水中泡过,有些浮肿,脸上的伤疤也显得更加凸起褶皱,面色发白,又带着淡淡的青。
饶是陆京尧看了,都觉得对书眠这样的境遇有些心疼,更别提是应碎这样和书眠有过很深感情的人了。
应碎的眉毛紧紧地锁着,眼泪一刻没停过,像是泄了闸的洪水。
应碎握住书眠的手,双膝跪在了地上,声音是浓浓的哭腔,带着祈求,“阿眠,你醒醒啊,你醒醒……你不是要听我唱歌的吗,你还没听到呢,怎么就不要我了,你们怎么都不要我了……”
陆京尧听到应碎的话,眸色深沉地看了应碎一眼。
应碎哭着,胸腔震颤,“阿眠,你快点醒醒,不要睡了,天还没黑呢。”
应碎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之于书眠的世界,天早就黑彻底了——伸手不可见五指,更别说想要抓住活下去的希望。
应碎趴在床边上哭着,陆京尧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他没有对她说,让她不要哭。因为陆京尧知道,现在的应碎需要一个情感的发泄出口,她需要大声地哭出来。
应碎就这样跪在地上一直哭,哭了二十几分钟,喉咙也哭哑了。
陆京尧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再继续跪在地上了,他从后面托着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应碎现在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她想挣开陆京尧,却抵不住他力气大,只好一抽一抽地被他扶着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陆京尧走到了病床边上,对着书眠认真地说,“你好,书眠。她现在太累了,我不能再让她哭下去了。”
说完以后,他用双手拿起白布边缘,轻轻地给她合上。
病房的门再次被猛一下打开。
这次来的人是岑野。
岑野本来今天被云栀叫出去,想去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拍点照片,在去的路上突然收到了陆京尧的消息。云栀听说书眠的事,想到应碎一定会很伤心,就大着胆子和那时浑身严肃冰冷的岑野提出来想要过来,两个人就一起来了。
岑野和陆京尧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看到坐在一边双目无神抽泣着的应碎,又看向中间那张病床。他走到和陆京尧相对的另一侧,没有再揭开那块白布,而是伸手把她露出一点在外的手往里面轻轻挪了挪,把白布盖好。
书眠因为应碎的原因,和岑野也算挺熟的朋友。如今曾经鲜活的人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岑野心里面也很是难过。
云栀则是脚步很轻地走到了应碎的身边,坐了下来,从自己的包里拿了纸巾出来,给应碎擦眼泪。
原本这个潇洒自在、又酷又飒的女孩好像彻底消失了,此时此刻的应碎像是一个没了精神气的人,眼睛肿着,满眼泪痕,目光无神。
云栀和应碎接触得不是特别多的,但是她一直觉得应碎很有吸引力,很让人想要接近,想要和她做很好的朋友。所以看到她这样,云栀也是非常心疼。
云栀安慰她,“遂遂,你不要哭了。逝者已逝,节哀。”
应碎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再次落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对云栀的回应。
陆京尧见有云栀陪着她,出门叫了护士拿擦伤的东西过来。正巧护士认识陆京尧,是他们院长的儿子,没多说什么赶紧去拿了。
陆京尧拿到东西以后,用棉签沾了碘伏,蹲在了应碎的面前,抿着唇给她擦拭手上的伤口,碘伏擦在手上有点疼,但是应碎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擦完以后,陆京尧对云栀说,“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和岑野出去商量一下后事。”
云栀点了点头,“你们去吧,放心把她交给我。”
门口。
陆京尧问岑野,“她现在还有家人或者亲戚朋友可以来吗?”
岑野敛下眉眼,神情沉重,“没有。她住院期间,一次都没有亲戚来看过,估计指望不上。”
陆京尧大致了解了情况,“行,那之后的事情,就我们两个人来处理吧。”
应碎现在状态很差,岑野和陆京尧两个人必须做她的后盾。
岑野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没去问陆京尧是站在什么立场,而是直接回答,“行。”
门里面,应碎冷静了一会,但脑子里面又闪过她以前和书眠打闹玩耍的画面,只要一想到,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
陆京尧和岑野商量得差不多了,又找了专业处理丧事的人来,这才重新进门。
可是刚打开一点门,就忽地听到应碎哑着声音开口。
“如果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反正她本来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打击和不如意。可为什么,她都能好好活着,书眠却死了。
陆京尧握着把手的手骤然用力收紧,心一紧,打开门,说话声音带着严厉的斥责,“应碎,你他妈在说什么!”
陆京尧第一次这么生气。
他慌了。
他大步走到应碎的面前,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双手用力握紧她的肩膀,“应碎,我警告你,你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
应碎抬起头,委屈的眼泪再次落下,不过不是因为被骂替自己委屈,而是替书眠委屈,“你懂什么啊!书眠那么好的人,凭什么遭遇这些啊!凭什么死的人是她啊……”
陆京尧薄唇紧抿,弯下腰把应碎抱进怀里,紧紧地环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不该是她,但也不该是你。”
听到陆京尧的话,应碎的眼泪又淌下。
门口的岑野拿着两件东西进了门,见到云栀的情绪也很低落,先拍了拍云栀的肩膀,再和应碎说话,“书眠给你留了东西。”
陆京尧松开她,应碎抽泣着接过。
是一封信和一副卷起来的画。
应碎打开了信:
亲爱的遂遂小可爱: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最后的心里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我想你一定会很伤心,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心,也不要哭。如果可以……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虽然我非常舍不得你,但是我真的已经很累了。每天晚上我都难以入睡,靠着那些药物行尸走肉地活着。那场大火一次又一次在黑夜里燃烧,就好像每一次都要把我烧死了,但是醒来以后又发现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而网络上那些难听的话也总是反反复复地跳在我的脑海里,就好像我是千古罪人一样。所以啊,死了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千万不要觉得难受。
遂遂,谢谢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在鼓励我,让我感受到人间的最后一份温暖。细数下来,我短短的十七年人生,你竟然陪了我三分之一。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更早认识你。
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我知道,你曾经的世界一片黑暗,你也总觉得我是你的光。可是你知道吗,其实你也是一束耀眼的光,可以给人带来很多很多的温暖。
没能听到你唱歌,但是你的歌声早就我留在记忆里了,所以我不遗憾的,但我怕你会觉得遗憾,还是想和你说一下。还有,给你画了一幅画,就当是我当懦夫没能继续和你走下去的赔偿了吧。
应碎,如果可以,我还有一个愿望。我希望你能坚定地相信,你很好。
因为你真的真的很好。
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永远爱你。
长长的一封信。
短短暂暂的一场人生。
从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到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原来啊,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卷起来的画被摊开,画的是充满了笑容的应碎,手里还抱着那只猫咪。背景是一片朝阳。
没有人知道,书眠是国际很受欢迎的一位画家Sunny,年仅十七已经拿了两次的国际大奖,所有的奖金全都捐给了贫困地区。
救人者,不自救。
至此以后,一个善良的天才画家陨落尘埃。
第29章
这是应碎第三次来到墓地。
第一次, 是奶奶和王叔陪着她来看望那个素未谋面的消防员父亲萧洲文。她出生的时候母亲应晚已经和萧洲文分手了很久,所以萧洲文至死都不知道应碎的存在。
而应碎对父亲的存在,也是毫无印象的。不过从王叔和奶奶的描述中, 她知道萧洲文是一个很负责任的消防员,当初也是因为应晚不希望萧洲文再继续当消防员,但是萧洲文坚持要当,两个人才分手的。
奶奶说, 如果她父亲知道应碎的存在,一定会很高兴, 也一定会很爱她的。
应碎对父爱过于模糊,而对于萧洲文, 也是敬佩和遗憾多一点。
第一次她没哭。
第二次, 是奶奶的去世。老人家在应晚给她买了桂花粥的第二天就离开了人世。她临走前再三叮嘱应碎不要伤心, 也不要在她墓前哭泣。就连走的时候许阿卿也是面带微笑着的。
应碎当时也很伤心, 但她知道, 奶奶的一生已无遗憾,她的死对于自己而言是生命的最后一场仪式,只是这满满当当的一生中隆重而平淡的最后一件事。
所以她也没哭。
第三次。
应碎亲手把骨灰盒放在墓前的石窟中。一个年轻的生命此后将长眠于这小小一席地。
可能会爱她的父亲以及爱她的亲人和朋友在一个一个远离她。这个事实对于应碎来说太残酷了。
但今天她也没有哭。
不是她哭够了, 而是她知道, 书眠也不希望她哭。
今日太阳很大。陆京尧在她的身后给她撑着伞。应碎站了起来, 用手挪开他撑着的伞,声音乏力沙哑, 垂着眼皮,“别挡着阿眠的太阳了。”
岑野和云栀也来了,都在身后, 陪着应碎。
应碎从进到火葬场,到走出火葬场, 再到走进墓园,走出墓园,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情绪也非常稳定,冷静到诡异。
等到他们出了墓园,应碎却好像突然撑不住了。面前的景出现了重影,应碎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身体也无法站住。
眼前一黑,她就这么突然失去了意识。
应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所对着的天花板的灯有些熟悉。
她偏过头,就见到陆京尧坐在床边上的椅子上,双手抱胸,弯着头睡着了,他昨天晚上一直在处理书眠的事情,基本没怎么闭眼。应碎吃力地坐了起来,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动静,陆京尧就马上睁开了眼睛。
陆京尧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替她把身后的枕头立起来,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我……”应碎刚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的喉咙哑得不行。陆京尧拿过边上的水,递给她。
应碎接过水,喝了一口,又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我怎么在你家?”
陆京尧把水放回床头柜,“你出了墓园以后晕倒了,我带你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你伤心过度导致的晕厥,看完以后就带你来这里了。”
“谢谢。”
陆京尧见她没什么血色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上去温度正常,又问她,“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应碎安安静静地回答,“没有。”
陆京尧见她冷静而又失了生气的消极样子,心疼得不行,“应碎,人各有命,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你不要难过了。”
“好。”又是往外蹦了一个字。
陆京尧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应碎都不会听进去的。
应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我要回家了,陆京尧,谢谢你,处理那些事情的钱我之后都会给你的。”
陆京尧一把扣住了应碎的手臂,“别回去了,明天是周六,这两天住我这吧。我家里没有人的。”
他现在是真的不敢把应碎放一个人,生怕她平静之下藏着巨大的极端想法。
应碎摇了摇头,“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碎,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我怎么办。”
“不会。”
“我陪你去喝酒行吗?”
“不用,我不想喝。”
“你想抽烟吗?”
“不想。”
极大的悲伤似乎让她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动力,她现在只想躲在她自己房间的角落,然后关上灯。
好好看看黑暗。
那让人感到窒息的黑暗,那让书眠没能走出来的黑暗。
陆京尧看着应碎这样,越平静越心慌。
“遂遂,你要是难过,哭出来好吗?”
“我不难过,也不想哭。”她抬眼,对上陆京尧的视线,态度坚决,“陆京尧,谢谢你,但是现在我想回家。”
陆京尧动了动唇。
“行,我送你回家。”
应碎和陆京尧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
陆京尧安安静静地跟在应碎身后,不靠近她,也不打扰她。九点多的西街人已经不多了。晚风吹拂她今天穿的黑色长裙,在暗淡光影中让她的身形显得瘦削单薄。
陆京尧想,其实应碎也是弱小的。
弱小到需要用强大来掩盖自己,弱小到破了伤口只想自己悄悄舔舐。
这一刻,他对应碎的保护欲达到了顶峰。
他想,这辈子都要保护她,护她无虞,护她顺遂。
两道身影在一盏盏灯下拉长又缩短,唯一不变的是陆京尧始终都跟在她的不远不近处。
陪着她,守着她。
应碎走到了西街103号。
上了楼。
等她要关上门的那一刻,身后的陆京尧突然扣住门,不让她关上。应碎回头,抬眼看向陆京尧,似乎在问他,想要干什么。
陆京尧低着头,眉眼温顺,看向应碎,声音透着请求,“让我进去行不行,我就在你家客厅,不会烦你的。”
应碎看着陆京尧,见他眉眼之间满是担忧。
“算我求你。”这是陆京尧第一次求人吧。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在求她。
应碎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抿了抿唇,松开了即将关上的门,“进来吧,不用换鞋了。”
说完之后,自顾自地走向自己的卧室。在打开卧室门之前,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回过头,只是背对着陆京尧说,“陆京尧,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现在就想一个人静一会。”
她顿了顿,“给我点时间,我就会好的。”
陆京尧站在她的身后,“好。那我等你。”
等你走出来。
房门被关上了,应碎没有打开卧室的灯,而是拉上来窗帘,靠着墙蹲了下来,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呈现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窗帘被拉上了,但是窗没有关上。外面的风一阵一阵吹来。
立在桌上的日历纸被风掀动。纸张翻过了几页,展现在外的是被圈起来打了星号的一页。上面有应碎认真写下的字——阿眠的生日。
她的十八岁生日。
第二天早上。应碎醒了过来,她一直是这个姿势窝在墙边,等她站起来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得不行了。
她弯下腰捶了捶自己的腿,等到那种浑身没劲的麻劲过去了以后才走动。她走到了自己的书桌面前,就看到日历停留的一页。
应碎拿起了日历,笑了笑,“阿眠,你的十八岁生日快要到了啊。”
她轻轻地放下了日历,朝着卧室的门走,打开了门以后,她就见到陆京尧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甚至都没有在沙发上躺下。
沙发离茶几的距离很近,留下来的空隙不多,陆京尧的腿又特别长,只好曲着腿。
应碎悄悄地走过去,看着陆京尧。他向后仰着头睡觉。长长的眼睫下是一片乌青,少年人长了短短的青茬,更显硬气。
应碎不知道他昨天几点钟睡的,中间又醒了几次,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睡好。但应碎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庆幸,因为她认识了这样一个人,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做她坚强后盾,会义无反顾地守护她。
陆京尧一整晚的睡眠都很浅,醒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走到了应碎卧室前面,但是又不敢敲门去打扰她。
他只是稍微动了动头,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不过这次看到了眼前有一片黑色的阴影,他掀起了自己的眼皮,就看到。应碎站在自己的面前,表情平静。
陆京尧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站了起来,问应碎,“怎么样,昨晚休息得好吗?”
虽然他知道她一定没有休息好,但他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一些什么才好,所以才问了这个答案非常明确的问题。
“挺好的。”她的回答也敷衍。
“陆京尧,辛苦你了。”这一句倒是认真的。
“不辛苦。”陆京尧问她,“你现在饿不饿?你家里有什么东西吗,我去给你做。”
第30章
“冰箱里只有两个番茄。”应碎确实饿了, 这么大的情绪起伏再加上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被他这么一说,她确实觉得胃里面空的难受。
这两个番茄还是她上次想吃奶奶做的番茄鸡蛋汤, 才买的几个番茄自己做了,剩下来的。
陆京尧无奈地看了看她,伸手理一下她有一点凌乱的头发,“你现在先去洗漱, 我给你点外卖。”
应碎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卧室走。
在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 她握上了门柄,却突然停了下来, 转过自己的身体, 对着朝着厨房走过去的陆京尧, 轻轻喃了一句, “陆京尧, 谢谢你。”
她这才发现,自此和陆京尧做同桌以后,她已经谢了他很多次了。至于她回馈了他些什么……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能够回馈他。
等到应碎洗漱完, 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 就见到陆京尧坐在餐桌上, 而在他的面前是一盘切成块的西红柿,上面撒着白砂糖。
应碎走过去, 坐在了陆京尧的对面,看向那盘在餐桌上呢非常常见的凉菜。
陆京尧把盘子推到了应碎的面前,“我给你点的外卖已经在路上了, 还要十分钟左右到。你家的冰箱实在是太空了,我又给你买了点水果和蔬菜。你先将就着吃一点吧。”
应碎拿起筷子, 夹起来一块西红柿,看着上面铺得满满的白砂糖,她第一次笑了,虽然并不是很开怀的笑,但是至少情绪有了变化,不是那种死气消沉的平静,也让陆京尧悬着的那颗心下降了不少。
“陆京尧,从来没有见过放那么多白砂糖的西红柿。”
陆京尧说的话含有深意,“如果生活很苦的话,那就让自己多吃一些甜的吧。”
应碎看向陆京尧,他只是神情淡淡地看向自己,没有悲悯,没有可怜,只是用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如果生活很苦的话,那就让自己多吃一些甜的吧。
应碎一口吃下了这块西红柿。白砂糖瞬间在嘴中化开,甜味配上西红柿的酸味,在嘴中生津。
应碎想,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白砂糖西红柿。
她一块又一块地吃着,慢慢咀嚼。陆京尧笑着问她,“有这么好吃吗?”
应碎回答他,“好吃。”
陆京尧笑意又深了一点,“少吃一点,填填肚子就行了,等会儿的外卖会更好吃。”
应碎却低下了头,咬住了下嘴唇,压抑自己起伏的情绪,“不会的。这一定是最好的吃的。”
是她经历痛苦和自我封闭后的第一口甜味。
见到应碎声音又带着点哭腔,陆京尧抽了好几张张纸,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命令式地对她说,“抬头。”
见应碎不抬头,陆京尧伸手,温温柔柔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她的下巴,果然看到她的眼眶又湿了。不过这一次,陆京尧是希望应碎哭的。
不然她之前情绪憋了太久更不好。
“哭吧,哭了眼泪我给你擦。”
陆京尧在她面前单膝蹲了下来,和她的视线持平,应碎再一次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抿着唇,双手握拳,眼泪一下子溢满了眼眶,又溢了出来,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滚烫晶莹。
“陆京尧。”
“嗯,我在。”陆京尧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紧紧攥着的手掰开。
“书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那个时候其他人都觉得我不好,只有她肯和我玩。”
“陆京尧,她真的很好。她很善良的。”
“可是为什么上天要带她走。”
应碎说了很多的话,很多有关她和书眠的过去的事情。
陆京尧就这么不厌其烦安安静静地听着,也不嫌蹲着累,一边还拿着纸巾给应碎擦眼泪。
等到她说得差不多了,陆京尧才开口,回答她说的所有话。
“应碎,你听我说。”
“书眠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以后会一直都是,不管她在哪里,她也一定不会忘记你。”
“小时候她肯陪你玩,说明书眠很有眼光,能和这么好的应碎做朋友。”
“书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所以上天才会不忍心看到她在人间受苦,才让她去了天堂。”
“应碎,你要好好生活,让书眠在那边对你放心,行不行?”
所谓句句有回应,便是如此吧。
应碎点了点头。
看着应碎难得乖乖的样子,陆京尧勾着唇笑了笑,“傻。珍珠掉光了,很可惜的。别哭了,到时候不知道被谁捡了去。”
他说她的眼泪是珍珠。
“那你会捡吗?”她问他。
“会。”陆京尧回答得毫不犹豫。“但是这么宝贝的东西,你最好还是不要掉太多,捡不齐的话,你不心疼,我也会心疼。”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暧昧,但不等应碎多想,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陆京尧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等他回来,手里面拎着两个袋子。一个是装外卖的袋子,另外一个是装蔬果的,正巧是一个外卖员配送上来的。
陆京尧把装外卖的袋子放在了桌上,“自己拆了先吃。”
说完以后,他朝着厨房走过去,把装蔬果的袋子放在了边上,再把冰箱打开,把蔬菜、水果、酸奶放进了冰箱。
袋子里还有几根应碎最喜欢的棒棒糖。
陆京尧拿了出来,走到应碎的身边。
“手,摊开。”
应碎看了陆京尧一眼,不明所以地照着他说的话做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陆京尧的话有多信任。
陆京尧把棒棒糖放在了应碎的手上。
“比白砂糖更好吃一点的棒棒糖。”
应碎看着躺在手心里的棒棒糖,心里面百般触动。没想到陆京尧一个男生,却能细致到这种程度。
陆京尧把应碎的手握住,“拿好了。”
陆京尧叫了岑野过来陪着应碎,自己回家了一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两个多小时又来到了应碎家。
应碎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大男生,忍不住说,“你们都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岑野问她,“要不我叫云栀过来吧。”
他想着云栀是女生,可能更能让应碎敞开心扉。
应碎摇了摇头,“真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岑野皱眉骂她,“麻烦个屁,你这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啊。”
陆京尧横了一眼岑野,示意他别这么凶。
岑野接收到陆京尧的目光,讪讪挑眉,“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这陪着你会好一点。”
陆京尧想了想,“要不这样吧,岑野你先回去,我在这边陪着她。”
岑野睨他,“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合适吗?”
应碎:“……”
陆京尧:“……”
应碎:“要不还是让书眠来吧。”
周一上学的时候,应碎的情绪明显更好了一些。陈逐不知道应碎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周五应碎和陆京尧都请了假,没多想,今天照样和应碎没大没小地开玩笑。
应碎除了话少了点以外,基本也都接。
陆京尧这颗心才基本放下。
只不过,周二的时候,应碎突然没来上学。
过了一个早读,陆京尧都没见到应碎的影子,下课以后他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给应碎打了一个电话,但是电话也没接。
陆京尧这下真有点着急了,跑到了范一恒办公室,问范一恒,“应碎今天请假了吗?”
范一恒正在批作业呢,就见到陆京尧的表情有点紧张,放下水杯回答,“请假了,她请了三天假。”
“她有说要去干嘛吗?”
“她说她家里面有点事。”
陆京尧的眉头一下子锁了起来。应碎明显是在撒谎。
“范老师,我也要请三天假,你赶快帮我开个程序。”
“你要有什么事?”
“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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