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范一恒那里办完了请假手续以后, 他又快速跑到了岑野所在的班级。岑野正在和自己的同桌云栀不知道说些什么,云栀的脸还透着点红。
转头见到陆京尧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冲过来,立刻站了起来, 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京尧眼里的焦灼不减,问岑野,“你知道应碎去哪里了吗?”
岑野表情微变, 眉头也皱了起来,“什么意思?她今天没来上学?”
陆京尧点了点头, “我们班主任说她请假了,我现在联系不上她。”
岑野思考了一下, “我去王叔的拳击馆找, 你去她家里看看, 她家的备用钥匙在门口地毯下面的夹层里。”
陆京尧点了点头, “行。”
岑野又看向云栀, “等会上课,你就和老师说我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云栀表情有点担忧,“遂遂她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岑野抿了下唇, 摇了摇头, “以我对她的了解, 应该不会的。我们先去找了再说。”
陆京尧从应碎的家里出来,给岑野打电话, “怎么样,她在王叔那里吗,我在她家没找到人, 而且我注意到她之前放在客厅的一个黑色行李箱不见了。”
在拳馆的岑野开了外放,和王叔对视了一眼, 回答他,“我这边也没有找到她,有没有可能她出远门了?”
“她还有什么熟悉信任的亲戚吗?”
“没有,她妈出国嫁人了,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比较熟的,平时也就和我们接触得多。”
陆京尧听到岑野的话以后,心里面莫名多了一点慌张的感觉。一个没有真正可以找到归宿的人,在两个月前失去最亲的奶奶以后,又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朋友。这下人不见了,又能去哪里呢。
他很担心她。
陆京尧突然想到什么,对岑野说,“我先挂一下电话,等会再打过来。”
“行。”
陆京尧一个电话给陆君逢打过去,“叔,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陆君逢掌管着陆家的产业。在宜北权势倾天的陆家,手下的门路自然不少。
“臭小子,一打电话过来就使唤我啊。真是不礼貌。”
“我现在很着急,你别跟我打岔了。”
“你着急,又不是我着急。说吧,什么人啊,能让陆家小少爷急成这样?”陆君逢知道陆京尧和他爸妈的关系不好,连带着整个陆家他都不常回,也就是自己和他关系亲近点。
“应碎,应该的应,碎片的碎,家住西街103号,就读一中高三一班,你叫你的人帮我马上查一下她的行踪!”
“男的女的?”
“女的。”
“哦——”
听电话对面的男人语气依旧有些吊儿郎当,陆京尧直接开口威胁,语气冷肃,“陆君逢,你要是找不到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到陆家。”
陆君逢不爱权财,但奈何他的哥哥陆望,也就是陆京尧的父亲,更固执,一心扑在自己的航天研究上,陆老爷子年纪大了,就逼着陆君逢接手陆家的集团。而他呢,也早就做好了打算,等陆京尧大学毕业,就把公司扔给他。
其实陆京尧说的时候,陆君逢就已经写下来交给自己的助理了,不过就是故意拿腔拖调的,想看看这个名叫应碎的人,能让自己的这个侄子重视到什么程度。
得。
还真不能试探,还真和他认真起来了。兔子急了就该咬人了。
“我已经叫人查了,急什么急,这么耐不住,你这以后怎么当陆家掌门人。”
“先挂了。”陆京尧实在没兴趣和他再扯下去。陆君尧吊儿郎当惯了,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偏偏商业头脑极好,平时老奸巨猾,笑里藏刀。除了陆老爷子拿自己的身体威胁他,也就一个人能镇住他。
三分钟以后,陆君逢把得到的信息发给了陆京尧。
陆京尧看了一眼,眉头骤然锁起,他给岑野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放心,然后打了车,直接往高铁站去。
应碎坐了七个小时的高铁才到安川。
安川的海拔高,有国内著名的雪山安落山,应碎下了高铁以后,显然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压。
不过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在日出之前赶到安落山。
在书眠没有发生那些不好的事情之前,应碎给过她一个承诺,十八岁的生日要偷偷把她带出来,去安落山看看日出。
应碎在附近买了三瓶氧气罐,穿上自己带的加厚白色冲锋衣,带上鸭舌帽,就打算出发去爬山,然后再坐索道前往可以看到日照金山的地方。
六点。
她到了一块平坦的岩石裸露的空旷区域。
九月多并非旅游旺季,再加上应碎有意挑了一个偏一点的地方,所以她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
应碎盘腿坐下,把曾经她嘴上说着很嫌弃但其实非常宝贝的一个小洋娃娃拿了出来,将它摆放成坐姿,放在自己身边,这是书眠送给她的。
应碎双手撑在后侧,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太阳尚未出现,天色呈现深紫色,无数数不清的星星明明昧昧地闪烁着。
应碎几乎不动,就一个人静静地等着太阳出来。
连绵远山与天空的分割线渐渐有了金光,一点一点升起,照耀着山顶的白雪。不出片刻,势头增大,金光不再怯怯,大胆地亲吻圣洁的白雪。
应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她带的一个小蛋糕,放在面前,插上了一个带有“1”和一个带有“8”的蜡烛,她又拿出一个在山下买的专用打火机,在太阳正式跳跃在连绵山线之上时,点起蜡烛。
“书眠,生日快乐。这次就让我替你许个愿望吧。”
应碎声线清平,透着淡淡地伤感,说了三句话。
“希望世界,恶言不起风。”
“希望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够拥抱真诚而热烈的十八岁。”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在人间共走一趟,看四季别来无恙。”
山上的空气稀薄,尽管刚刚没有风,蜡烛也一下灭了。但应碎相信,这是书眠吹灭的。
应碎站了起来,看着眼前日照金山,太阳盛大炽热的光芒似要磨平山峰的棱角,冷冽的风吹拂,浮云飘动,寂静中藏着生命的不息。万丈金光同屹立不动的高山耳语,眼前画面宏大震撼,而又柔情细腻。
应碎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不禁低下头,垂下的眼眸藏着遗憾与愧疚。她完成了和书眠的约定,也没完成。
谁能料想,书眠的十八岁生日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度过的。
一滴眼泪吧嗒一下掉落,融化在岩石中,微小不留痕。
应碎把东西收拾好,又把那个洋娃娃小心地放进包里,拉上拉链,转身打算离开。
她刚转身,抬头,远处站着一个人。
应碎的呼吸一滞。
陆京尧站在她身后约莫十米处,他高大落拓的身形与远山相称,却又丝毫不逊色于恒久矗立的山。陆京尧也穿着一身冲风衣,不过是黑色。
他双手插在兜里,眼睛微微眯起,额前碎发时不时随风轻起。太阳的光也照在他的身上,让他冷硬气质中显出几分温柔倦怠。
见到应碎,他也不走过去,而是站定于原地,等着她走过去。
应碎不知道陆京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他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只不过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眶突然有点热。
长长的七个小时高铁,辗转至山下已然不适应此地的气候,上山更觉得呼吸困难,头脑有些发晕。但这些应碎都不觉得有什么。
她早已习惯孤独,早已习惯默默承受痛苦。
但是陆京尧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却让她一下子情绪波动。因为这次不一样了。
漫长难熬的旅程有人在意,她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应碎吸了吸自己的鼻子,一步一步朝着陆京尧走过去。
她站定在陆京尧的面前。
陆京尧低下头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把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
他展开了双臂,朝着应碎。
应碎的鼻腔突然有些酸。
她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少年,他眼底的碎星比她刚刚见到的满天星辰更美。
应碎一下子扑进了陆京尧的怀里。
这个拥抱无关情情爱爱,只是一个少年对一个痛失好友的人的宽慰。
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比雪更加清冽,比风更加悠长,比漫天的金光更能给她一点慰藉。
两个人之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相拥。陆京尧紧紧地抱住她,用手拍着她的后背。
这样无声的安慰似乎更有力,更真实。
应碎是个坚强的人,但是她也很脆弱。
陆京尧是一个能读懂她脆弱的人。
几分钟以后,应碎缓和了自己的情绪,从他的怀中离开。
她看向陆京尧,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京尧看着她,反问她,“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表情在告诉她:总不能是专程来看风景的吧。
应碎缓缓眨了一下眼,又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京尧回答她,“我是怎么找到你的重要吗?”
“应碎,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谁都不告诉?”
“我没想到……”
陆京尧接了她的话,语气并不是特别好,“你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你不见了有人会担心你是吗?也没想到有人会千里迢迢来找你对吗?”
“嗯……”应碎如实回答。
“陆京尧偏过头,气得笑出了声,“应碎,你能不能重视一点自己。”
“你很重要。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32章
陆京尧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身上, 对上应碎眼瞳的那一刻就像是突然有一块巨石,毫无征兆地砸进了她眸中的一汪清泉。
波澜泛起,经久难消。
应碎有些发愣地看着陆京尧。眼前的少年抿着唇, 那双如装满细碎星河的眼眸就这样直直地注视她,等着她给自己回答。
其实陆京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回答。
只是在他寻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内心的慌乱终于被她纤瘦笔直的身影固定住,只是现在, 他就想听她多说几句话,再真真切切地感受她的存在。
应碎因为高原反应身体不适而有些泛白的红唇微张, 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些话奶奶以及书眠和她说过类似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认真当回事去听。或许多年被亲生母亲唾弃的事实早就在她的心底深深铭刻下一种意识:她没那么重要, 没那么好, 她的存在不过是可有可无。
但眼前的人却好像认认真真地在将这种意识抹去。
应碎又突然想到, 那天她说出“要是死的人是我就好了”的这句话的时候, 陆京尧满脸冷厉严肃地责怪她。
“我……真的很重要吗?”应碎淡着声问, 想要确定。
陆京尧难得听到她这么没底气地说话,胸腔像是被人突然挤压了一下,又钝又闷地疼, 一点一点在他的身体中蔓延开来。
他凝着她, 目光积攒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没再用言语去回答应碎。
反正说了她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陆京尧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稍微用力,让她转过身。他凑在她的耳边, 一手仍搭于她肩膀之上,另外一只手从她身侧伸直,指向太阳, 沉着嗓子开口,“我们摸不到阳光, 但是这雪山再美,再壮阔,没了这看似平常的阳光,就只能葬身黑暗,永远孤寂。”
陆京尧说话时的热气铺展于她耳边,浸润空气,又一点一点于她耳廓传递温度。
“应碎,你能说这阳光不重要吗?”
他的声音在这般沉寂之中如此清晰悦耳。
“那我……又不是阳光。”
她偏头否认,不敢直视那耀眼的光。
“对,你不是阳光。但你之于我……们,就如阳光之于巍峨雪山。”
应碎长长的睫翼轻颤。
缆车驶下山,应碎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她屏气凝神,往外看,精致的桃花眼泛着薄雾。
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一个人孤身迢迢走到了这千里之外,却是两个人一道回去的。
她谁也没告诉,甚至手机也关机了,可陆京尧还是找到了她。至于到底他是怎么找到的,应碎没再去问,只是心中隐隐发迹,这身边的男生似乎不太普通。
哦,不对。他本就不普通,成绩稳居第一,相貌身型出挑,一个人独居那奢侈的套房……
缆车车厢的窗模模糊糊地倒映着陆京尧的脸。
应碎盯着,越仔细想要看清,越看不清。
心窝里好像细密泛起某些情绪的泡沫。
应碎订的回程车票是二等座,但陆京尧问她要了身份证号码,重新订了一等座,会宽敞很多。那么长的路程,陆京尧知道她状态本来就不好,只希望让她在回去的路上能够更舒服一点。
应碎也没拒绝,只不过等到上车以后,她却突然对陆京尧开口,“陆京尧,之前处理书眠后事的钱和今天的车票钱,你都算一下,我回去以后打给你。”
医院之后会把书眠没有用完的住院费和治疗费退回来,再用点奶奶留下了的钱,肯定是够的。
陆京尧看了应碎一眼,“这么急着和我算清?”
应碎淡笑着摇了摇头,“钱能算得清,人情还是欠你的。”
说完以后,应碎自己都顿了一下。你看,她现在欠陆京尧的人情是越来越多了。
到时候又该怎么还呢。
她也不知道。
陆京尧见应碎的情绪仍旧不太好,也没多说,把处理书眠丧事的钱告诉了应碎,“这些钱我和岑野一人付了一半,另外车票钱是我拉着你换的,自然不用你付。”
“行,我手上有一点,我先转给你,剩下的我回去再给你。”应碎说着就要给陆京尧转钱。
陆京尧筋脉清晰的大手覆过去,阻停了应碎的动作。
“为什么急着给我,那岑野呢?”
“岑野的不着急——”
陆京尧黑漆漆的目光在听到这话沉了一下。
岑野的不着急。
“是因为岑野和你关系更好是吗?”他问。
陆京尧知道他们认识得久,关系铁。虽然他很确定他们两个人就是最简单的朋友情分,但是陆京尧在听到应碎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面不太爽。
她下意识的回答说明了她对岑野的信任多。
哪怕他和应碎认识没那么久,但是他好像还是有点贪心,希望她不要和他有一点见外。
“那……”应碎也发现了自己的话里面的意味好像分了个亲疏远近。
“没事。”陆京尧的指尖拨过她的手指,按了一下手机锁屏键,“回去再发。”
陆京尧刚刚似乎只是无意问了一句而已。
他的表情依旧如初,一闪而过的失落并没有被应碎捕捉到。
“我有点困,我先睡一会了。”陆京尧把自己的座椅往后倾斜,缓缓合上眼。
应碎盯着他的脸看。他那双狭长的眼下藏着一片乌青。
细细一算,高铁车程七个多小时,进站出站算一个小时,之后又要赶两个小时的路到山脚,再爬几个小时的山到山腰,如今下了山又是赶回高铁站。
应碎这才觉得,是真折腾。
折腾了他。
也难怪他眼下藏不住的疲惫。
陆京尧眼睛闭上了,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应碎,下次一个人在外,手机不要关机了。”
应碎看向窗外,一片一片的景囫囵掠过视线,什么印象都没留下。她的指尖在窄窄的窗台上紧扣,回答了他一声,“好。”
她为什么急着把钱给他。
因为她不想欠着他,更不想要他们之间不平等。
她心里面突然一惊,在缆车上那种异样难以道明的情绪呼之欲出。
应碎仔细感受——或名为自卑。
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荡了一下,迅速被她扫过。不可能的,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多好,但也从不喜与人相比较,又怎么会有自卑的感觉。
绝对不可能。
应碎回去以后第一时间把钱转给了两个人。
她这几天因为书眠的事情常常还是容易走神,正常人看不出应碎的异样,但是陆京尧天天坐在她的身边,又怎么会看不出。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时间可以淡化心里的伤痛吧。
离国庆假期还有三天。
应碎前几天和温荀行请了假,都没有去练歌。温荀行似乎也能意识到应碎的状态不好,所以没来找她。
但距离国庆假期过来的音乐节时间越来越近了,范一恒在走廊上和她走过的时候突然叫住她,问她,“应碎,怎么样,你们的歌练得没问题了吧?”
应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状态不好,把这事搁在脑后了。
她点了点头,“嗯,进度差不多了,您放心吧。”
放学以后,陆京尧刚打算问她晚上要不要叫上岑野一起去吃烧烤,只见她直接站了起来,去找温荀行了。
陆京尧脊骨微弯,靠着座椅后背,舌头顶了顶左腮,不爽地看着前面交谈的两个人。
应碎有些为难地和温荀行说了什么,温荀行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应碎眉心舒展,嘴角弯出了一点弧度,眉眼之间似乎有点雀跃。
前面的陈逐回过头问陆京尧去不去打球,“今天你去不去打球啊尧哥?你都已经好久没去了。”
陆京尧目光淡淡地往温荀行那看了一眼,又紧凑收回,“打什么球,想打人。”
陈逐扯了扯嘴角,“尧哥,打球不犯法,打人犯法啊。我做点不犯法的事情就行了,你要犯法你自己去。”
说完以后,他就拎起包溜了。
应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还没坐下呢,突然听到旁边桌上的一道响声。陆京尧没什么好气地把书扔在桌上。
应碎视线在书和陆京尧之间来回扫了扫,问他,“陆京尧,怎么了,书惹你了?”
陆京尧抬起头,有点痞地挑了挑眉,拖着调子,“嗯,惹我了。”
应碎拿起他桌上的书,翻了翻,“我看着书挺好的,你说说它哪里惹你了,我替你出个气?”
陆京尧懒洋洋地抬手,从应碎的手里抽出书本,盯着它意有所指地回答,“我天天好好待着这本书,结果这本书跑到了别人那里去。”
应碎觉得陆京尧这无厘头的气有些好笑,“书自己怎么会跑?”
“是啊——书自己不会跑,也就是人才会跑。”
什么意思?
应碎换了个思路去理解:陆京尧天天好好待着某个人,结果某个人跑到了别人那里去。
应碎:“……”
见应碎不说话,陆京尧追着问,“是吧,同桌?”
应碎坐了下来,“什么是吧,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陆京尧黑漆漆的眼盯着应碎,盯得她脸上有点热,密密麻麻的热。
“我找温荀行改一下定的歌。”她下意识解释。
“嗯——”听到应碎的解释,陆京尧的心情似乎好一点,又有些恶劣,“我说是你了吗?”
应碎耳根有点红,但是嘴上不服软,“我说,我刚刚找温荀行改一下定的歌,又怎么知道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别来问我。”
“哦。行。”陆京尧又轻佻回答。
还行吧,至少她还知道自己说的是她呢。
第33章
温荀行今天晚上有事, 所以他和应碎说好了从明天开始两个人再一起练歌。
白天陈逐给的一条口香糖还放在桌上,陆京尧见应碎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书包,索性也不急, 拿了一个,拆开包装纸放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打发时间。
应碎耳根的红还没怎么下去,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要拿哪些作业, 随手把一本很厚的练习册要放进书包里。
陆京尧双手插在兜里,懒散倚靠座椅后背, 视线斜斜地落在她不走心的动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同桌, 今天好像不写这个吧。这么重的书带回去, 不嫌累?”
应碎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嘴里的气鼓了一下, 似乎是在想措辞, 然后平缓地转头,看他,十分淡定地解释, “哦, 我记性不好, 记错了。”
说完以后,她又把练习册拿出来, 放回了课桌。
应碎的脑子里面还是乱糟糟的,自从安落山回来以后,应碎就有点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陆京尧。
心里面的感觉很奇怪, 她总觉得陆京尧对她太好了,好到给了她一种错觉, 像是她对于他来说和别的人不一样。
同时自己对陆京尧的异样感情也越发清晰,就像是雾霭即将散去,藏匿且不敢承认的心思无所遁行。
应碎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嚼口香糖啊。”
“嚼口香糖和你走有什么冲突吗?”学霸的脑回路有时候她不太能懂。
“那我在这不走碍着你了?还是说我在边上你就脑子当机得收不好书了?”陆京尧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嘴上语气松散着,却给了一种逼问应碎的感觉。
“别放屁。你爱走不走。”应碎索性把一堆书都放进了包里,懒得仔细寻思到底哪些是今天要做的作业。
陆京尧看着她有点暴躁的小动作,嘴角暗暗勾起一点弧度,“怎么了,今天是不打算睡觉打算学通宵了吗?”
应碎站起来,椅子往后踢,“要你管。”
说完以后,她就转身打算从后面离开。
陆京尧也抽身,把自己收拾好的包从抽屉里随意地拿起,还不忘把两个人的椅子放好,跟着走在她后面, “同桌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椅子都不知道要放好。”
应碎的步速加快,“谁恼羞成怒了。”
陆京尧也迈大了点步子,“我同桌应该就你一个吧?”
应碎突然停下转身,陆京尧始料未及,收不住脚,他的胸膛就这么和应碎的鼻尖撞上。
应碎的鼻子硌到了他坚硬的胸膛,有点疼。不过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也同时窜进她的鼻息,就好像有镇定止痛的效果一样。
应碎退了一步,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鼻尖的酸楚到底还是连带着眼前泛起了生理性的薄薄水雾。
陆京尧微低下头,拿开她的手,压下眉问,“撞痛没?”
他忽然的靠近让应碎的心跳止不住加快。
烦死了。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会的。
苏莱此时正好从前门出来,正好撞见了陆京尧握着她手腕凑近看应碎的动作,她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样,顿时挪不动步子,只愣在原地,盯着眼前有点唯美的画面。
只不过在她眼里,更多的是刺眼。
应碎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苏莱,她若无其事地从他手上抽出自己的手,用苏莱也可以听到的声音骂他,“我新装的假鼻子都要被你撞歪了,小心我让你赔医药费。”
说完以后,应碎就转身继续离开。
陆京尧继续跟在她后面,声音带着笑,“赔多少,要不要我陪你去重新做手术。”
“陆京尧你别太过分了!”应碎压着声音和他说。
陆京尧敛下眼皮看她,终于重新感受到她身上真实的一点活力劲,心里面瞬间踏实了不少。
夜里,陆京尧收到了来自一个学弟的消息。
【学长,那天路过琴房,看到你在弹琴,画面挺好看的,就拍了一张。一直忘了发给你,今天整理相机照片的时候才想起来,原图我删了,这张图给你。】
接着是一张图片。
陆京尧点开来看。画面中的他留下了一个背影,而身边站着的应碎则是正脸,那个时候应该是弹到了间奏,她没开口,手里拿着歌词稿,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那时候的应碎还没有经历书眠的事情,目光平和,甚至能从她眼神中看出一点欣然和慕意。
陆京尧放大了看她,看了几秒,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铺开,嘴上还挺傲娇,低声自言自语,“我有这么好看吗,看得都快入神了。”
陆京尧把照片下载了下来。
然后关了手机,把手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他的手搭在手机边上,指尖点了几下桌面,然后又拿起了手机,点开了照片,把边上的温荀行截图截掉。
看着截完图以后的照片,他好似才满意,笑着给那个学弟回了句谢谢,嘴上却不饶人,悠哉自语,“学弟的构图还是有待改进啊。”
等到谢完学弟以后,又点进了应碎的对话框。
把图片点了原图发给她。
【同桌,有个学弟上次路过音乐房用相机给我拍了张照片,我寻思着这上面毕竟有你,也给你发一份。】
发完以后,他把手机放在手里转着,等着应碎的消息。
陆京尧的神色凝和,垂着的眼皮下像是在思索什么。让一个人多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倒也不失为减轻她悲伤情绪的好办法。
本来刻意麻木着自己情绪不让自己多想书眠事情的应碎正撑着头没精打采写作业,在看到陆京尧发来的照片以后,心里面顿时一惊。她点开图片,发现自己看着陆京尧的目光实在不算是清白。
应碎的头皮有点发麻,放在笔的声音很用力。然后她紧锁着眉心,有点不想承认地放大了那张照片,她就这么直白毫不掩饰地盯着陆京尧看,在昏黄暮色下目光沉静灵婉,又跳跃浮动,像极了十七八的少女望向自己暗恋少年时的状态。她心虚,嘴里面咕哝,“什么破相机,拍这么清楚。”
她打字,打算解释,可又怕自己的解释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多此一举反而坐实了她对他的态度。
呸。什么坐实,说得好像自己真的喜欢他似的。
她才不要承认。
陆京尧见聊天框上时不时闪动“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又一直没等到她的消息,便预测她的心理活动,知道她想说点什么又怕是解释多了反而引人怀疑,于是自己再给她一个台阶让她顺着走下来:【同桌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我平时怎么没有见到过?】
发完以后,他又单发了一个字和一个意味深长的标点符号:【嗯?】
应碎见他这么问,把纠结着打下的几个字删了,这下倒是好解释了,她换成了这样一句挑衅的话:【奇怪吗?我觉得还行,之前有人说我这双眼看狗的眼神也深情,陆京尧,你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吧?】
陆京尧嘴角扯了扯,耐着性子回复她:【说我狗?】
应碎的回复不假思索:【不,再怎么说,你也是会弹钢琴的狗。】
陆京尧的眼底翻滚着丝丝笑意,话里却依旧表现假模假样的不爽:【真有你的,会说话,应碎。】
应碎回了他一个有点不要脸的表情包。见陆京尧不再给她发消息,想来应该是被自己给气坏了。
殊不知和她聊天的那个人只是故意在给她找点事解释,试图分她的心。
陆京尧的手机刚放下,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他妈给他打来的。
陆京尧眼里的笑意瞬间泯去,手指划了一下,接通电话。
“喂,什么事?”陆京尧连寒暄都没有,直接问。他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电话那头的祝采青默了一下才开口,“听说前几天你去了我医院?”
“嗯。”
“那怎么没来找我?”
“我不是去找你的,你给我的出国资料我已经扔了。我是帮我朋友处理一点事的。”
“书眠的朋友?”这个患者的情况比较复杂,加上社会上也有所关注,祝采青对她印象深刻。
“对。”
“是叫应碎吧。”
陆京尧眼神凌厉了几分,像是蛰伏于寂静黑夜突然听到动静的兽,声音也寒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京尧,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读书。”祝采青提醒地委婉。
陆京尧嘴上勾着不屑,“我成绩好像挺稳定。”
“我问了你老师,你前几天请假了,和那个女生一起。你叔叔那边的人还查了那姑娘的行踪。”祝采青的话不言而喻。
“有什么问题吗?”
“京尧,陆家到了你这代,重担都会在你身上,以后你就是陆家的象征,妈妈知道你能力强,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你的另一半必须家底干净。她母亲身上有案底,现在还没出来,你们是没有可能的。”
应碎她妈妈不是出国了吗?
陆京尧黑黝的瞳凝着些疑惑,但能让祝采青说得这么笃定,多半不假,同时心里又烦祝采青私自查别人的隐私,声音冷淡地像在冰窟酿过,“不愧是陆家的大儿媳,就是厉害,连人家的家底都查得清楚。妈,您这么厉害,怎么当初就没能让我哥活下去呢?”
陆京尧平时和他们关系是挺淡的,但表面也说得过去,从来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拿他哥的事情来刺她,此刻祝采青也是气火上涌,声音肃厉,“陆京尧!反了你了!”
陆京尧笑了一声,笑声凉薄嚣张,“怎么会,我可不敢。不过,您要是敢找她麻烦,那陆家的地,我也可以不踏。反——也可以真的反。”
“你脑子简直糊涂!”
祝采青有些气不顺,说起了气话,“以后我不会管你的事了!”
陆京尧缓缓点了点头,“好啊。您以前就不管,现在要是管了,我还不自在了。”
“嘟——”电话挂断。
第34章
祝采青的这个电话让陆京尧有点郁闷。
从祝采青上次试图让自己出国读书并让他去拿出国资料开始, 陆京尧就觉得自己母亲似乎开始想要插手他的事情了。
陆京尧的眸光暗下去。这是觉得,他这个年纪再散养下去,之后就收管不住了, 所以要开始伸手了吗给他圈起来了吗。
八点多钟。
应碎今天晚上胃口还是不太好,都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耐不住现在胃里空空的,于是下楼打算去附近一家便利店买点什么填填肚子。
现在这个点便利店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应碎视线扫在货架上, 只觉得自己饿着,但却又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要买, 正想着还是买点关东煮吧,她刚转弯, 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姿态闲散地坐在落地窗边上的长排桌椅上。
应碎马上退了一步, 躲在货架后面。
这么晚了, 陆京尧怎么在这里。
关于那张照片的事情还没让她找到一个理由充分的解释, 现在她可不想见他,不然免不了被他调侃怀疑。
应碎随手从对面的冷藏柜拿了一瓶酸奶,打算去付款, 谁知道这一转身, 就被一道高大的人墙挡住。
应碎尚未抬头呢, 就先闻到陆京尧身上那熟悉的好闻香味,独属于他的一种淡香。几乎是一秒确定这人是谁, 随着她抬起头,眼前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轻松验证她的想法。
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算了,既然被他发现了, 那就只好先发制人了,她问他, “陆京尧,这大晚上的,你跑西街来干什么,还在我背后吓人?”
应碎的目光一下跌进陆京尧的视线,应碎料想中,他此时应该是低着头一副揶揄模样看她,或许眼里还会漫着一些不经心的痞坏笑意,但并没有。
陆京尧今天的目光透着些沉闷,但是仔细看又像是自己的错觉一般,藏得极好。
陆京尧看了她两眼才回答,语气理直气壮,没半点带虚的,“我散步散到这的。”
“您可真闲,大晚上散步散到这里。”应碎忍不住调侃。
“那我都散到这了,你看到我躲什么?”陆京尧说话的语调像是抛出了一个钩子。
“……”应碎才不会轻易上钩呢,“我哪里躲了,我又没看到你。”
陆京尧的嘴唇向上弯了弯,声音有种细腻的磨砂质感,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应碎同学,这家便利店的玻璃擦得很干净的。”
意思是有反光。
应碎的瞳孔不自觉缩了一下,被陆京尧捕捉到。偏偏她嘴上还逞强,“我就看到一个背影,哪知道是你啊。”
“这样啊。”陆京尧故意压在声音,用气声说话,“你确定不是因为我发你的照片让你心虚了?”
陆京尧似乎总是能精准打击到她的痛处。应碎瞪了他一眼,嗔道,“想得美。别自恋行不行。”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好心放过她,散漫着声音,拖着调子回答,“行。”
陆京尧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酸奶,伸手从她身后拿了一瓶一样的,然后抽走她手里的,转身从收银台付钱。
应碎跟在他的身后,“你把我的拿走干嘛?”
陆京尧也没回头,“和同桌这么有缘,散个步都能碰到,这不得请你喝杯酸奶。”
窄小的过道难以两个人并行,应碎只能跟在陆京尧的后面,“知道你有钱,但我也不能总是让你花钱吧。陆京尧,要不我请你喝吧。”
“不用。”他拒绝得干脆。
应碎:“……”
一杯酸奶钱在陆京尧那里算不了什么,但是应碎不想总是让他请自己。
等到陆京尧买好了酸奶,重新往那拍座位走的时候,应碎在收银台边上弄了两份一样的关东煮,付了钱以后两手各拿了一杯,朝着他走过去。
她把其中一份放到了陆京尧面前。
“海带结,魔芋丝,撒尿牛丸,鱼丸,肉肠。我的经典组合,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点一份。吃完了就觉得心情好很多了。”
陆京尧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一份关东煮,淡笑望她,“怎么了,你是觉得我心情不好?”
“看上去有点。”
“那你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陆京尧侧过头去看她。
“凭感觉。”应碎回答他,眼睛还盯着前面,“刚刚对上你的第一眼,感觉你的眼睛里藏着点不愉快。”
“噢,当然了,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她又怕自己自作多情,补了一句。
“不是错觉。”陆京尧接话接得快。
“应碎,我现在心情确实不好。”他毫无遮掩地坦白,又问她,“你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应碎听到陆京尧直白地向她要安慰,有些不可思议,倏尔偏过头,对上他的眼睛,此时他眼波平淡,分辨不清表情好坏。
他在向她求安慰?
应碎的心口紧了一紧,像是在考试时时间不够但遇到的题还不知道答案该如何下手一般,毫无思绪,甚至有些许慌乱。
她下意识地问,“真的假的?”
“真的。”
陆京尧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事情吧?”
陆京尧又看了她两秒,才缓缓开口,“一个忙到没时间管我的人,突然开始插手我的事情了。”
还查了我的身边人,让我远离她。
当然,这后半句他没有说。
“你爸妈?”
“我妈。”
应碎想不到陆京尧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俗常的烦恼,不过转念一想,他好像也不过就是十八岁的大男孩而已,只不过他之前给自己的感觉总是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自由散漫但又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害。你妈管你是好事。”应碎打开了酸奶,喝了一口,“我跟你说说我妈,你就知道被管着其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陆京尧不动声色,似乎是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哦?”
应碎眸眼放空,“十二岁之前,我一直跟着我妈,也从没见过我爸。不过十二岁之后,她就把我送到了奶奶这,然后自己出国嫁人了。你不是知道我十六岁喝了半箱啤酒的事情吗……”应碎继续说着。
应碎这才发现,时间真的能淡化一个人的痛感。
还记得自己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路过一家肯德基的时候,隔着透明的落地窗看到一家人在给一个小女孩过生日。那天的她突然好羡慕好羡慕,羡慕疯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不过没人接,打了几个都没人接。然后她那天就莫名感到很伤心,于是她就让岑野买了一箱啤酒,荒唐喝醉。
应碎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
陆京尧看着她,心里面不是滋味。但他还是自私地让她说下去了。因为如果不能十足地了解她内心的伤疤,又怎么能真正地走近她,再给她疗伤呢。
在加上祝采青说的,她母亲在坐牢,他就更需要确定应碎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和情感。
应碎低下头笑了笑,“哎,陆京尧,你知道我为什么名字里会有一个碎字吗?”
陆京尧漆黑的眼神盯着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哑,“为什么?”
应碎抿了一下唇,说得好像无关自己痛痒,“因为我差点就出生不了了。我妈说,如果不是因为会伤害到她的身体,我本该被手术钳夹碎的。”
饶是陆京尧,听了应碎的话,也感觉像是头上突然被什么重物猛地砸了一下,懵了一瞬。更不想,当时的应碎听到这样的话,会是多痛苦失望。到底是怎么样狠心的一个母亲,才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
应碎转过头,就见到陆京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勾起慵懒的笑,“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像在编故事,有点离谱?”
“没有。”陆京尧的喉结动了动,才说出两个字。
应碎拍了拍陆京尧的肩膀,“听了我的事情以后,是不是觉得自己那点事儿不算事了?”应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安慰,但是她知道,用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可以淡化一件不好的事情。
“你用自己的过去安慰我,自己不会感到难过吗?”陆京尧问她。
“还行吧,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能让你觉得好受点,也算值了。”应碎耸耸肩无所谓地看他,目光清澈而真挚。
“值吗?”他重复她的话。
应碎点了点头,“值啊。”
“陆京尧,从小到大,对我好的人不多。你算其中一个吧。”毕竟不是谁都有只身跑那么远去接她回来的勇气的。
她拿起自己的酸奶,碰了碰他的那杯,“如果能让你心情好点,有什么不值的?”
应碎喝了一口,放下了酸奶,手撑着桌子边沿,高脚凳边下的腿一晃一晃的,目光望着远方。
其实她说这些,还有一点点小私心。
她想告诉陆京尧她那些不堪的过去。也希望,如果他觉得自己和他所想的应碎不一样的话,就在听完这些事情以后,趁着她还没有彻底沉沦的时候,快快离她远去吧。
因为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
但她不知道,如果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那应碎对于他而言,就是永远不变的,最大的“利”。
她该是他的宝藏。
陆京尧看着她的侧颜,伸出手,用大拇指指腹抹去了她嘴边的一点酸奶。
应碎晃着的脚悬停在空中。
愣愣地转头望他。
就见他宠溺地看她,“多大的人了,喝个酸奶还能喝一嘴。”
其实也就一点。
应碎的耳根子又有点红。刚才的动作未免太过暧昧……
她用自己的手背反复擦了擦自己的嘴,没再见到酸奶痕迹,才开口,声音不自知地软了几分,“哪有一嘴,夸张。”
应碎想找话题,眼睛瞥见那酸奶杯上的数字“18”,在加上刚刚聊的事情和家庭有关,想到之前开学没几天他们吃烧烤的时候问到年纪,陆京尧已经满十八岁了,就问他,“陆京尧,你之前说你十八岁了是吧?”
“嗯。”
“那你是九月出头的几天刚过十八岁生日吗?”
“不是。我生日是6月21日。”
“6月21日?我6月22日的,靠,差一点就能当你姐姐了。”应碎多少觉得有点可惜。
“那让你失望了哈。”
“……”
“不过正常来说,咱们那年九月之前的应该在上一届啊,你难道和我一样晚读一年书?”
“不是。中间休学了一年。”
“啊?”
“以后告诉你。”
“哦。”应碎猜陆京尧休学的一年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以后告诉你”多半也是搪塞。
“那你怎么就晚读一年书呢?”
“我妈幼儿园入园那年记错了登记的日子。”
陆京尧:“……”
他已经从应碎的描述中感受到她那个母亲的不靠谱了。这么一想,也难怪之前那样小小一瓶可乐会让她情绪那么异样。
如此看来,断了那么久联系的两个人,他也没必要把她母亲坐牢的事情告诉应碎了。她母亲是以出国嫁人的理由离开应碎。
他又何必让她多一件烦心的事。
“应碎。”
“嗯。”应碎已经在吃关东煮了。
“书眠的事情,你赶快放下吧。”
他突然想让她赶快放下所有让她走向消极情绪的事情,这姑娘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不该承受一桩又一桩的打击。故而陆京尧也不考虑周旋,而是突然改变主意采取最直接的方式和她谈心。
应碎正要拿起鱼丸,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又从晚一年读书被他转到了书眠的事情。
应碎放下鱼丸,没去看他。
陆京尧的声音沉稳清润,偏偏又一击命中她的要害,“你这几天看上差不多好了,但是上课经常走神,还是在想她吧。”
应碎的指尖微蜷。
沉默代表认同。
“你对书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如果你一直这样放不下,她在那边也会担心你的。你舍得让她担心吗?”
应碎抿了抿唇。
“我知道。”
她的头又低得更低,声音嗡嗡的,“我知道书眠一定不想让我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陆京尧,我最后一次去看她的时候,答应她要给她唱首歌的。”
“我已经和温荀行说好了,音乐节的歌换成她想听的那首。”
她喃喃,“到时候音响那么大,她一定能听到的。”
“等到那时候,我就不会再去想她了,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陆京尧看着她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心疼而又庆幸。
心疼她所有的遭遇。庆幸自己能在她身边陪着她,给她一点点力量。
陆京尧把自己眼前那杯关东煮也推到她面前,“多吃点,不是说吃这个能让自己的心情好吗?”
应碎真的闷声把两杯关东煮都吃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饭,真的饿了,也或许是因为身边有陆京尧陪着她,所以觉得这普通的关东煮也格外好吃。
明明是最开始要安慰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结尾变成了他安慰自己。
陆京尧也不急,一直就在边上看着她吃。
等到她吃完,看着眼前空着的两个杯子,应碎才突然觉得不太好意思,“咳,不好意思,都被我吃了。”
“吃完了才觉得不好意思?”陆京尧故意调侃,还不忘把酸奶递给她喝。
应碎:“……”
虽然但是,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我去给你重新买一杯,给你多买一点。”
“不要。我要你给我买和刚刚那杯一模一样的。”
我就想尝尝,能让你感到快乐一点的东西。
第35章
两个人吃完以后, 陆京尧陪着应碎一路走到了她家楼下。
陆京尧曲着手臂双手插在兜里,眼里凝着些让人无法读懂的思绪,混淆在西街夜色中更令人难以明晰, “上去吧,早点休息。”
应碎正对着他站着,微抬着头打量他,“你现在心情好点没?”
陆京尧刚要开口回答, 应碎的手机就响起了一个电话。
应碎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是温荀行的。陆京尧瞥到了温荀行的名字, 垂着的眼皮下划过一丝冷意。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打电话给她。
应碎接起了电话, “喂?”
温荀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应碎,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发消息看你没回, 所以就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我给你发了《花色雨季》的歌谱,有几个地方可能不太好和,所以今天先发给你看一下, 这样明天会更快上手。”
“好的, 等我回去再看看, 麻烦你了。”应碎低着头,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石子, 把它从两块有些凹凸不平的石砖逢中踢出来,再踢回去。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吗?晚上要注意安全。”温荀行确实听到了一些街道噪杂的声音。
“嗯,谢谢提醒, 放心吧。”应碎想了想,“实在不好意思啊, 之前一段时间都没排练,结果都要挤到这几天。”
“没事。不过……”温荀行刚要问她之前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就听到从电话那边传来了几道男生的咳嗽的声音。
陆京尧手握着拳,偏着头咳了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反正不小。
应碎见他偏着头,眉头微皱,咳着表情有点不舒服,自然不会往他是不是故意放大声音这方面去想。
在自家露天阳台打电话的温荀行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握着手机的指尖不住收紧。但他声音依旧温和,“是和陆京尧在一起吗?”
应碎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嗯,晚上碰到了,一起吃了个关东煮。”
“行,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电话被挂断。
陆京尧装模作样又清了清嗓子,才问她,“这么晚了,温荀行还打电话给你呢?”
应碎把电话放进口袋里,“对,他和我说一点音乐节的事情。”
“嗯。”陆京尧应了她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应碎见他没什么想说的,“陆京尧,早点回去吧,你是不是有点感冒?”
“没有感冒。”
“那我刚刚听你有点咳嗽呢?”
“可能是平时不怎么喝酸奶,有点糊嗓子。”陆京尧回答得淡定。
陆京尧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先上去。”
“拜拜。”
应碎转身抬脚,走到铁门敞开的楼道口。头顶的灯有很多年没有换过了,光线微弱,吸引着夏虫旋飞。应碎站在灯下,突然转过来,身型纤纤,眸眼明动。
陆京尧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陆京尧,晚安好梦。”
宜北临近十月的夜晚已经泛着一些凉意了,空气静谧,弥漫着这条年岁已久老街的烟火气,在她转身看向自己,祝自己晚安晚安好梦的那一刻,陆京尧突然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明明是一个自己都要缝缝补补的人,却毫不吝啬给别人善意和安慰。
他勾着唇,莞尔,认真回复她,“遂遂,晚安好梦。”
陆京尧的声音带着他独有的金属磁性,低沉而有质感,他们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应碎却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是脱口便撞进她的耳蜗,再沿着经脉血液,奔向她那颗规律跳动的心脏,不轻不重地敲击着,让她的心口回荡不安的搏跳。
应碎下意识地避开陆京尧藏在黑夜中的眼睛。她逃一般地转身,奔上楼,每往楼梯上跨一步,都觉得身体里面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怦然感,在叫嚣,在挤压,在勾引她去回忆他对她的所有好。
应碎开了门,又反手关上。
她背着手靠在门上,视线直直地盯着前方。
黑夜里面,应碎更加清晰地感知自己即将撞破胸腔的心跳。她要怎么才能够说服自己,她只是因为跑了楼梯才致使心跳加速,而非少年一声认真亲昵的称道,就让她失了分寸,满心错乱。
应碎缓缓合上眼,抬头,后脑勺抵着门板。
承认吧应碎,你就是喜欢陆京尧。
应碎和温荀行在国庆假期到来之前又练了几次,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国庆前一天放学以后,两个人在操场搭建好的舞台上做完彩排以后,一同离开。
温荀行走在她的身边,问她,“你国庆有什么安排吗?”
应碎还在走神,白天的时候,陈逐带来了陆京尧前同桌许善睐送来的礼物,全都是小礼盒,是国外寄来的,全班同学人手一份,这个素未谋面与她的前同桌甚至还准备了她的那份。大家的礼物都是一样的,唯独陆京尧的那份,包装更精致,里面的东西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这段时间,应碎都快忘了,还有许善睐这么个人。
操场上的人多,有几个跑来看彩排热闹的,从应碎身边跑过去,温荀行见状,伸出手,虚搂着肩膀把应碎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避免了碰撞。
应碎这才回过神,朝着温荀行看,“不好意思啊,刚刚没注意,我没撞到你吧?”
她抬头的时候有一缕头发荡在她的鼻尖,温荀行礼貌收走他的手,另外一只手替她把头发缕开,“你没事就好。应碎,你今天怎么好像有点走神?”
“可能是临近音乐节了,多少有点紧张,昨晚没睡好。”应碎摇头,转念又问道,“哎对了,今天给我们全班每个人送一份礼物的许善睐是不是人挺好的啊,她连我的这份都准备了。”
温荀行点点头,“许善睐为人大方,成绩好还乐于助人,她也会弹钢琴,以前在班里很受同学们的欢迎。”
“那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应碎随意地问着,垂在两侧的食指却在反复磨着裤子边线。
温荀行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应碎,“我不好在背后评价别的女生容貌好坏,但确实大家之间都戏称她和陆京尧这对为学校的颜值天花板。当然了,也只是在颜值上给他们凑了个对。”
应碎磨着裤子边线的手挺住,或许是因为反复摩擦过,在停下的这一瞬间只觉得指尖泛着异常的热。
她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又笑道,语气满是调侃,“哦,那一定是美若天仙的了。陆京尧运气真不错啊,和那么好看人又好的人做过同桌。”
温荀行也低声笑了下,“你也很好看的。”
他不好在背后评价别的女生相貌好坏,但是他可以夸赞眼前的这个人。
“我吗?”应碎从嗓子里面发出了薄薄的一笑,“就算真好看,也就是徒有其表。”
她没有完好的家庭,没有优异的成绩,没有为人称道的特长,也没有招人喜欢的性格,只有一张曾经给她惹出祸端的脸。
应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将自己与这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做了比较,且将自己置于低位,自贬至一文不值。
不远处在看台一层的陆京尧已经定在原地很久。角度造成了一定的视觉差,他看着温荀行把应碎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又看着他给她理面前碎发。抿紧的唇直成一条线,那双装惯了散漫不经心的眼此刻也烧着冷火。
两个人单独练了几天的歌,关系就好成这样了?
所以这些天他的忙碌算什么?
越想气越不打一处来。
他拿起手机,给陆君逢的助理打电话。
“给这次音乐节的投资不需要了。”
“什么?”陆君逢的助理被这陆家的小少爷的话弄得有点突然,“可是……您不是和陆总商量好了……”
说是商量,其实是陆京尧一个电话给陆君逢打过去,质问他怎么透露消息给他妈,再借此威胁他去投资,作为背后的投资人,对音响设备、场地规划和舞台布置都有着决定权,校方也难得见这么大手笔的投资,自然不会拒绝。
陆京尧看着两个人悠哉散步的样子,烦躁腾升,但是转念又是应碎一个人站在山上的落寞身影,决绝料峭,荡在他脑海。
“没事了。”陆京尧淡定地转圜语气,“我就是打个电话过来逗你玩玩。”
“……大哥,您又逗我!我可是正经要忙工作的人!”陆君逢的这个助理跟着他干了很多年,也和陆京尧比较熟了,说话没那么正式拘谨。
“行了,忙去吧。下次请你吃饭。”
陆京尧挂了电话。单手撑着栏杆起跳,一跃而下。
他走到温荀行和应碎的面前,“呦,这么巧,彩排呢?”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突然出现,毕竟自己刚刚还在想他的事情,转眼人就在面前,愣是心虚没开口。
陆京尧见应碎一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也不主动打招呼,控不住自己内心的小恶魔,“应碎,才和同桌多久没见,就这么生分了?”
温荀行见应碎状态不好,先她一步回答,“应碎她昨晚没睡好,现在可能状态不佳。”
陆京尧的眉横压着,眼尾锋利,挑着凉薄的劲儿,“嗯,这你都知道,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应碎见他语气不善,转移话题,“陆京尧,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只是随便找个问题问他,换到陆京尧这边翻译过来就成了:我和温荀行走得好好的,你突然过来打扰我们干什么?
“散步。”
“又散步?”
“是啊,操场这么大,我不能散步吗?”说完以后,陆京尧又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和应碎擦肩而过。
等应碎回到教室,发现陆京尧还没走。
陈逐今天去体育馆打球了,也是刚上来,正在收拾书包。他收拾书包的时候正好带出了桌子里面的许善睐送的礼盒,转头问陆京尧,“尧哥,许善睐送给你的那个礼盒你要不要啊,不要的话你送给我呗。”
陈逐记得以前许善睐给陆京尧送过不少的东西,不过陆京尧没有一次是收的。
陆京尧余光瞥着应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靠在座椅后背,拿出了桌洞里面那个精致的礼盒,表面还有水彩手写的“To the only one”。
一边的应碎忍不住朝着他手上的那份礼盒看去。
心意独到。
应碎联想到自己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有个女生为了和自己喜欢的男生有一张合照,和班里的所有人都合了一张照。她眼神微暗,是一样的意味吧。
那个许善睐,或许只是想给陆京尧送而已。
陆京尧没有动作,而是突然转头,问应碎,“你觉得我要不要把这份礼物给他?”
第36章
应碎盯着上面的“To the only one”, 软舌抵了抵上颚,不明白陆京尧为什么要问她。
他要收就收,不想收……就别收。
应碎突然又想到陆京尧的那本作文书, 许善睐的落笔又一瞬浮在她的脑海。
“人家送给你的礼物,还是给同桌独一份的,为什么不收?”应碎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你也知道是独一份的?”陆京尧的语气泛着更甚的冷意。知道是独一份的,难道看不出来这份礼物的含义吗?还让他收?
应碎眼皮一跳, 有必要再强调一下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你前同桌看来和你关系挺好, 还专门给你准备的不一样,”应碎那淡勾着的唇落在陆京尧眼里显得没心没肺, 就好像真的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她又加深了笑意, 调侃, “哎, 陆京尧,好福气。”
随后应碎转头看向陈逐,把自己桌洞里的那份拿了出来, “陈逐, 你就别去惦记人家那份了, 我把我这份给你吧。”
她把她那份礼盒递到了陈逐的手里,然后自顾自快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陆京尧看了她一眼, 站了起来,拎起包,又提着自己那份礼盒, 语气冷滞,“那真是谢谢我同桌了, 你这么慷慨替我把自己的给陈逐,我自然也要好好收好我这份珍贵的礼物。”
珍贵两个字被他刻意强调一般加重了音。
说完以后,他就转身离开了教室。
应碎收拾试卷的手停了下来,偏过头看陆京尧离开的背影。他的身形板着,脸上也没什么好的表情,透着些生人勿近的寒意,从窗外走过,最终又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陈逐拿着应碎给的礼盒,看了看,又笑嘻嘻地看向应碎,“应姐,没想到你竟然不要哎。我本来以为尧哥他不要的。”
应碎听了陈逐的话,微怔,“你说什么?”
“哦,你不知道吧。尧哥之前就没收过许善睐的东西,有时候推脱不下就会把东西给我啊。”陈逐拆开了礼物里面的糖,拿了一颗放在嘴里面嚼着,“这国外进口的糖,就是好吃啊。”
应碎脑子里突然隐隐跳出了一个想法,难道说陆京尧刚刚问她是在试探她……
应碎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朝着教室外跑。
“应碎,正好你还没走。”温荀行从办公室回来,刚好看到应碎把她叫住,“范老师说要找你,让你没走的话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应碎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应碎被范一恒叫去聊了一下音乐节的事情,顺便还提醒她不要花太多心思在这些事情上面,高三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国庆还是要认真准备十五号的考试。
大概五分钟以后,她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见到温荀行还站在外边等她,但他背上已经背好了书包。
“你要走了吗,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我书包还没收拾好,要不你先回去吧。”应碎摇了摇头,回他。
“没关系,我可以等一下,正好我还有点关于音乐节的细节想要和你再谈一下,怕到时候在手机上说不清楚,我们可以回去的路上一起说。”温荀行已经知道应碎家住在西街,和他家是一个方向的,他回去的路要经过西街。
“行,那你再等我三分钟。”
两个人一同回到了教室,却撞见了回来拿东西的陆京尧。他先前走得急,没有拿水杯。
好吧,其实拿不拿水杯没有那么重要。
此时教室里面已经没有人了,陆京尧刚刚还看着自己边上空空的位置,哂笑他怎么会因为怕应碎误会,明知道回来可能扑空,还是想要回来走一趟。
结果转头就见到应碎和温荀行两个人并肩走回教室。
陆京尧拿着水杯的手收紧,骨节凸显嶙峋。是啊,她怎么会误会呢,她这几天的心思估计都扑在温荀行身上呢吧。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回来,见到他在拿自己的水杯,估计是刚才忘记拿了。
她想要问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要不要把礼物给陈逐,但现场还有温荀行,再加上她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到时候问了反而尴尬,自讨没趣。
所以应碎一开口,话到嘴边的问题变成了——“陆京尧,你怎么回来了,忘记拿东西了?”
“嗯。”陆京尧淡着眉眼扫视两人,见温荀行已经背好书包了,视线最终落在应碎身上,询问声音轻淡,又似乎力透讥讽,“呦,班长这是等你回家呢?”
应碎听陆京尧的语气不对,从在操场上就开始这样了,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她对上陆京尧的眼,眉眼也染着一些不悦,视线交接处似乎能摩擦出硝烟,“我们还有点关于音乐节的事情要谈,回去的时候顺路谈一下。”
陆京尧点头笑了笑,“行,挺好。那你们好好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以后,他就长腿迈着大步往教室外走。
应碎好像突然不受控制一样,突然叫住了他的名字,“陆京尧。”
一旁的温荀行看了应碎一眼。
陆京尧停了下来,但是没有转身,似乎在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应碎觉得自己疯了。
她竟然觉得陆京尧这样子有点像在吃醋。怎么可能。
“国庆假期快乐。”
“假期快乐。”陆京尧没有等到他想要听的话,淡着声回她。停住的脚再次抬起,离开了教室。
温荀行陪着应碎走了一段路,把该聊的细节都聊得差不多了。应碎虽然都应着他的话,但显然状态有点心不在焉。
他们正好路过沙哥烧烤店,岑野一个人坐在外面的一桌,叼着一根烟,正慵懒靠着椅背,一副看好戏姿态看着应碎。
应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她转头对温荀行说,“我看到我朋友了,音乐节的事情都聊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去找我朋友了。”
温荀行看了一眼远处的岑野,点了点头,“行,不好意思和你讲了这么多,耽误你时间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要谢谢你愿意临时改歌曲呢。先走了,拜拜。”应碎挥了挥手,和温荀行道了个别,然后朝着岑野走过去。
她在岑野对面的位置坐下。
岑野还是一副揶揄的模样瞧着应碎,修长指骨夹着烟,在桌上的烟灰缸上捻了捻,丢掉,“行啊,我们应姐这是有新欢了?”
“什么新欢?”
岑野朝着走远的温荀行偏了偏头,“你们班长啊。”
“和他在准备个节目,怎么就成新欢了?”应碎不爽地睨他,“不会说话别乱说。”
岑野叫住一个服务员,给应碎也点了一份烧烤,“许哥,我刚刚点的那些麻烦再来一份。”
“好嘞!”
应碎和岑野不客气,直接拿了盘子里已经烤好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吃烧烤,都不叫我?”
“还叫你呢?”岑野哧了一声,“我问了陆京尧,他说你最近忙着和你那个班长一起同进同出,没时间。”
他又玩味故意压低声音,“哎,应碎,你跟陆京尧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啊?我听他说话的时候怎么有一种你渣了他的感觉。”
“什么我渣了他?我们又没在一起。”
“那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应碎沉默了,她抬眼看岑野,“我……”
“你喜欢他。”岑野接住了应碎的话,并且好心替她解释,“不然以我们应姐的性格,肯定会干脆利落地否认。”
“应碎,你输了你的心啊。”岑野坏笑地调侃她。
应碎瞥了他一眼,然后拿起他桌上倒过的啤酒,往空杯子里面倒,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仰头灌下去,大方承认。
“喜欢。”
“我喜欢他。”
“喜欢你怎么不去追?”
应碎一只手撑在了桌上,淡淡地开口,“实话实说,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喜欢他。”
“他……太好了。”
这个“好”包含了太多的含义。他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馈他。他自身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望尘莫及,甚至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
“滚蛋。”岑野皱着眉骂应碎,“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他陆京尧是好,你应碎也不差。别在这伤春悲秋地自贬行吗?”
“你懂个屁。”应碎白了他一眼。
“行,我不懂。那你说说,他哪里好了?”
“他成绩好,家世好,长得好,待人好,就连喜欢他的女生也好。”应碎垂着眼皮细数,才发现自己越说越不是滋味,胸腔里翻滚着细浪,浪潮退去,绵密的白色泡沫留了下来。
“而我呢,我算得了什么。”
岑野第一次见应碎这么一副失意的样子,又去拿了好几瓶的啤酒,给她倒了一杯,“可是他喜欢你的话,你就是他眼里面最好的不是吗?”
应碎愣了愣,问岑野,“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岑野反问她,“你觉得他不喜欢你吗?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替你处理书眠的事情,为什么要请了假跑那么远去找你?应碎,你只是因为自己心里面的落差,才一直不敢相信他对你的感情,但你扪心自问,你能为一个只是你同桌的人做到这个份上吗?”
应碎细密思考岑野的话,觉得他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
“他好像……之前有喜欢的人。”
“你是亲耳听他说了,还是亲眼看到了?”岑野嗤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在感情里这么犹犹豫豫,胆小懦弱,一点都不像你了。”
“有什么想问的,就自己去问清楚不就行了?”
岑野给她倒了一杯,“喝。”
应碎拿起杯子,碰上岑野的杯子,“谢了。没想到你还能做情感顾问呢。今天这顿我请你。”
“这还差不多。”岑野喝了一口,“不过你和那个温荀行可别走这么近了。我听陆京尧今天提你和他在一起,语气挺不爽的。”
“怎么个……不爽法?”应碎抿着唇问岑野。
“吃醋的感觉呗。”岑野问她,“你跟陆京尧天天呆在一起,你没察觉他今天有点异样吗姐姐?”
“还是您就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吃醋的样子吗?”
什么是吃醋的样子。
应碎回想自己在那次看到作文书上许善睐写的字以后,对陆京尧的脾气莫名差了不少,但那时候的自己又不敢承认自己内心藏匿的情感痕迹。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陆京尧在她的心里面就已经开始不一样了吗。
第37章
国庆七天假期一晃而过。
应碎这几天都没有主动联系陆京尧, 陆京尧也没有给应碎发过一条信息,两个硬骨头碰在一起,谁也吃不到一点亏。
一大早上到班级的时候, 大家的假期综合症都比较严重,在班上趴倒了一大片。
应碎拿着自己国庆和云栀一起出门挑的装裙子的袋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陆京尧也已经趴在桌子上补觉了,朝着的是应碎这边的方向。
听到了应碎这边的动静, 陆京尧微睁开他那双狭长、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目光还透着惺忪睡意, 对上应碎的视线一秒又缓缓闭上,然后再转了一个方向, 背对着应碎。
应碎盯着陆京尧的后脑勺, 装作咳了一声, 喊他名字, “陆京尧。”
陆京尧过了两秒才从嗓子里面懒懒地发出声音, “嗯,什么事。”
“等晚上音乐会结束了,有事情想要和你说。”应碎面上平静开口, 心里面却像是刚刚经历过地震, 颤颤巍巍的。
陆京尧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 思忖了一会,又转过头, 盯着应碎看。
目光像是一个傲娇的贵公子通过审视她的表情来揣测她言语所想表达的意思,偏偏应碎的眼睛只是淡淡望他,看不出什么喜怒, 又加之这没心没肺的姑娘一个国庆假期都没有联系自己,他实在摸不准她脑子的想法。
陆京尧坐起身, 揉了揉自己被压酸的手臂,这才开口,“你想说什么,一定要到音乐节结束了才能说,现在不能说?”
“……现在也可以。怕时间不够。”
陆京尧觑了她一眼,“那……你要说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应碎如实回答。
陆京尧扯了一下嘴角,继续问,“那你希望你说的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希望……”应碎认真想了想,又卖关子,“算了,陆京尧,你等晚上就能知道了。”
“应碎。”陆京尧有点咬牙切齿,“你吊人胃口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
一上午的课都上完了,温荀行都没有出现在班里,应碎中午的自习时间被范一恒叫了出去。
范一恒显然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意外,“应碎啊,温荀行这次的音乐节可能去不了了,他妈出国回来,结果在路上发生了车祸。”
“啊?”应碎的眉头骤然锁起,“严不严重?”
“还好,好像是小腿骨折,加上一点擦伤。”
应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然的话温荀行一定会责怪自己的,毕竟他妈是为了看他才回来的。
“没事,范老师,温荀行来不了的话,我可以直接在网上找音乐伴奏,现场一个人唱。”
范一恒想了想,好像也只能这样了,“行,那你等会空的时候来我办公室下载一下伴奏,然后提前去现场试一下。”
两个人说话间,被陆京尧的声音打断了,“范老师。”
陆京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面还卷着练习题。他们班的自习课是允许学生拿着作业去办公室问老师的。
范一恒和应碎看向陆京尧。
“应碎音乐节的伴奏,我可以给她弹。”
范一恒有点不敢相信,一向不喜欢参加班级活动的人现在要主动要求来弹伴奏?
换再早些时候,他一定会很高兴陆京尧这样的主动,不过晚上就要开始正式表演了,到时候台下的同学,领导都要看,而且据说这次新加的投资方也要来。
“哎,陆京尧,你有心救场是好事,不过呢,这晚上就要表演了,你之前都没有练习过,恐怕不太行。”
“我行不行,应碎知道。”陆京尧目光转向应碎。这话说得实在是……
应碎硬着头皮解释,“是这样的老范,陆京尧之前和我们一起去试过,他基本是看了一遍谱就能够完整不出错地弹出来了。”
“哦,这样啊。那陆京尧,你看你有多少把握啊?”
陆京尧对着应碎说,“我会给应碎一场完美的演出。”
这次演出虽是班里的活动,但是陆京尧这人就是比较自私,他参加演出仅仅是为了应碎,为了让应碎给书眠完成最后的愿望。
与此同时,陆京尧也觉得自己彻底是栽在了应碎的身上。哪怕不知道应碎心里面装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他还是愿意为了她去破例,去为他从不在乎的事情上心。
应碎听到陆京尧笃定的话语,心口泛起了涟漪。
“那礼服怎么办?”范一恒问。
“我有个亲戚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服装店,下午可以给我送过来。”
“行,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你们下午可以早点去彩排现场,有时间的话可以多练练。”
“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应碎见到的音乐节舞台场地被扩大了几倍,现场的各种音效设施也肉眼可见高级了很多,甚至背后还有电子音乐屏。
本来听说是让学生站在操场上的,现在现场直接整整齐齐地排好了椅子,椅子上还有应援棒。
这架势,哪里是一个高中能做得到的。
应碎和陆京尧并排走着,“这学校新拉的投资也太强了吧,这阵仗搞这么大。”
陆京尧偏过头,问应碎,“阵仗大了,你会怕吗?”
应碎也看向陆京尧,眼里透着清亮的光,“这不是有你吗,怕什么?”
陆京尧瞳孔微缩,下意识避开,转回了头,“要是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温荀行,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对他说?”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会这么问,嘴角止不住上扬。
“不会啊。”应碎认真回答他,“温荀行肯定不会问我怕了吗,也就你。”
应碎快陆京尧几步走在前面,转过身倒着走,“还有,你跟温荀行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陆京尧的目光染上了几分烫。
“我跟你比较熟嘛,同桌。”
应碎说完以后,有点羞意在耳根乱窜,她转身,往前走。
等到各班都落座以后,音乐节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应碎和陆京尧的节目在第五个。
应碎穿着一件白色的收腰长裙,扎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云栀有过舞蹈比赛的经验,会化妆,所以这次的妆是她给应碎化的。这妆一化,应碎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是那种野性蛰伏之下的温柔。
陆京尧也换上了送来的一套西装礼服,一身白色,加上范一恒给他抓的三七分发型,不笑的时候如谦谦公子,一笑又给人风流雅痞的感觉。
两个人这么搭配,简直太绝了。就连范一恒都忍不住在心里直呼般配。
他们这对上场的时候,台下的同学欢呼声不绝于耳,毕竟这么养眼的人,谁不爱看呢。
“下面,有请高三一班的陆京尧、应碎为大家带来《花色雨季》。”主持人报完幕以后,退下场。
舞台上的灯光一瞬间暗了下来。
应碎闭着眼把话筒放在了嘴边,开口。彼时伴奏声尚未响起,整个操场上的所有人听到的只有应碎的歌声。清澈、悦耳,又似乎敲击到了人们的灵魂深处。
坐在椅子上的苏莱显然也被惊讶到了,这和她姐姐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见过雨季吗?云潮翻滚于盛夏的宏章
雨水轻淌……”
随之而来的是陆京尧的钢琴伴奏,和一亮而起的灯光。
陆京尧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之间错落跳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盈、灵活。
他记了一下午的谱子,已经烂熟于心。
闪烁的灯光时明时昧,有时暗淡又有时晃眼如同少男少女的雨季青春。
但最终终将是绘成七彩花色,在昏昧中闪烁耀眼夺目的虹。
灯光像是特意为这首歌而闪烁,为应碎而生。
就连音响也有着很高的还原度,能让人听出应碎声音中饱满情感的哑。
陆京尧一边弹奏着,一边看向应碎。这是他给她的一场盛大,希望她不留遗憾地往前走,奔向光明。
唱到歌曲的高潮部分,台下的学生们共同挥舞手中的彩色发光应援棒,来了一场全校合唱,场面壮观,让人感受到了青春的热血沸腾。
应碎看着台下的合唱,一边唱着,一边缓缓抬头,望向天色已渐黑,泛着星光的晴朗夜色。
她的眼睛溢出了一滴眼泪。
书眠,你在天上能听到吗?一定能听到吧。
陆京尧和应碎的这场舞台表演堪称完美。
台下的校领导乐呵呵地给这次活动的最大投资人献宝一样地介绍,“王先生,这个男生是我们学校高三的年级第一,不仅成绩好,这钢琴也好。这个女生的唱歌也很好,听他们班主任说,他们还是同桌呢。”
被包装成投资人的王特助点了点头。“那还真是不错,这次投资没投错,让我欣赏了一场很完美的演出。”
“您满意就好。”
这边结束了演出的陆京尧和应碎走到了后台。
他们两个人刚好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应碎就接到了温荀行的电话。
应碎刚要接,就被一旁的陆京尧夺了过去。
“你干嘛?我接电话呢?”
陆京尧看了一眼手机,又抬起眼看应碎,靠在后面的架子上,一副随性模样,“接他电话重要,还是跟我讲事情重要?应碎,我已经等了你一天了,你最好是能让我听到什么好消息。”
应碎的脸色一变。
本来白天她说的时候还没多想什么,但是现在两个人单独站在这黑漆漆没人的地方,她反而有点怂了。
“那什么,要不我明天再跟你说吧。”
“不行。”陆京尧拒绝地干脆,他又勾着唇从嗓间发出一声笑,“应碎,你还吊我胃口到什么时候?”
“你今天不说,就别想回去了。”
应碎听了陆京尧的话,站在他边上,也靠着架子。算了,干脆一鼓作气。
“陆京尧。”
“嗯。”
“你那天不是问我,那个礼物要不要给陈逐吗?”
“嗯。”
“虽然那是你前同桌给你的,但是我不希望你拿。”应碎说得很硬气,如果语速再稳点,咬字再清晰一点的话……
她说完以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如擂鼓一般,激烈而又紊乱。
陆京尧像是被她这句话晃了耳朵一样,有点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他偏过头看她,“什么?”
“应碎,你再说一遍。”
尽管应碎没有去看陆京尧,尽管这里的环境昏暗,但应碎仍然能够感觉到陆京尧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她吁了一口气,“我说——陆京尧,我不希望你收那份‘To the only one’,你懂我的意思吗?”
应碎说完以后,两个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前面还有新的演出,但他们之间像是与世界隔开了一样。
陆京尧的声音终于在沉闷一会以后再度响起,他的声音透着一些笑意,但又有在刻意收敛,“为什么?”
“因为……”应碎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有点暴躁。
“你没看到你那本作文书后面许善睐写给你的话吗?陆京尧,我不想你收一个喜欢你的人礼物,不想你去接受别人对你的特殊,这个理由行吗?”
应碎一股脑说了出来。
陆京尧听完她的话以后跨了一步,站在了应碎的身前,正对着她。
应碎垂在身侧的手收紧,辨不清他藏在黑暗中的眼神是什么意味,会不会觉得她很霸道,很让人无语。
她干脆直接地问出了她最想问的,带着一股傲劲儿,“陆京尧,你喜欢许善睐吗?”
陆京尧笑了一声,所以说,那次她翻了作文书以后对他脾气突然变差是因为这个。
“应碎,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许善睐了?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她。还有,作文书是老师送的,我还没看到后面,根本不知道后面是有什么字。对了,那份礼物我回来的时候给了经过的陈逐,我也没收。”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一点,嗓音被他刻意压低,“这些答案,你满意吗?”
应碎突然之间感受到了陆京尧身上的压迫感,想往后退,又退无可退。
她想往边上走,逃出陆京尧的半包围圈,却被他长手往架子上一搭,挡住了她的路。“躲什么躲?”
“谁躲了?”
“我给你的答案,你应该很满意。那接下来到我了。”陆京尧的语气不容置喙。
“你和温荀行,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那天我看到他搂你,还给你拨弄头发。”陆京尧问得明目张胆,一点也不遮掩自己对温荀行的醋意。
因为他突然有底气了。
应碎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所以他真的是在吃醋?
她轻挑了一下眉,揶揄问他,“你吃醋?”
“我吃什么醋?”
“陆同学,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和温荀行更不可能。那天是因为我走路走神了,他搂了一下是防止我撞到。”
“那,”陆京尧的舌头顶了一下左腮,“你要是想恋爱的话,想和谁?”
“那我还没想好。”
陆京尧本来带着期待的眉眼一下子冷淡下来,语气不爽,阴阳怪气的,“你没想好,你没想好你凭什么不让我收别人的礼物?”
他气不顺,转身要走。
应碎突然拽住他的西装的袖口。
浅浅淡淡的声音在黑夜像是一道瞬间炸开的烟花,耳边嘈杂全都自动消音,只剩下她对他说的话,“陆京尧,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赶上你的机会?你再……等等我,我想和你有个以后。”
所有的话都不言而喻。
陆京尧的心口怦然,应碎的话远比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要更让人动容。
因为她所考虑到的,不仅仅是现在,而是未来。
可以两个人比肩而立的未来。
“行啊,那我等你,等你情场考场都得意的那天。”
第38章
陆京尧回过头, 看着站在蒙尘黑暗中的应碎,伸出手拉了她一把,让她站在光亮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 她只听到陆京尧开口,一改刚刚的随性,对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应碎, 我等你。”
不等应碎反应,他把她的手机塞进她的手里, “喏,给温荀行回个电话吧, 别到时候在你心里留下了我很小气的坏印象。”
应碎:感动不过三秒。
音乐节结束的第二天。
上午上完早自习以后, 陆京尧拿出了那本被许善睐偷偷写上了字的作文书。
他瞄了旁边还在做题的应碎一眼, 假装咳嗽一声, 吸引她的注意。应碎从作业中抬起头, 就看到他那双修长的手正拿着作文书。
想到昨天她对他说的话,应碎心里面一咯噔,放下了笔, 嗖一下站了起来, “我去上个洗手间。”
陆京尧眼疾手快, 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先别走, 先和你算个账。”
应碎回头看他,就见陆京尧一副带着狭促笑意看他,那双眼直白望她, 嘴角微微上扬一点弧度。
应碎认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脸生无可恋。
“算吧。”
陆京尧把作文书放在她的桌上,在作文书上弯着食指点了点,“哪一页?”
应碎撇着嘴打开了那页。
阿尧,等我回来。——许善睐
“阿尧,在这一页呢。”应碎学了书上的称呼阴阳怪气地和陆京尧讲话。
陆京尧看着这页落笔的几个字,算是清楚为什么应碎之前看了以后会觉得不爽了。那么暧昧的字眼,加上他连自习课都要捧着这本看,能不误会才怪呢。
听到应碎对他的称呼,他忍着笑和她解释,“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别内涵我行不行?”
“好的呢,阿尧。”
“应碎。”他沉着身,叫她的名字,声音里面透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干嘛?”应碎及时收敛。
“所以你就一直误会了这么久?”
“也没,”应碎躲开陆京尧的视线,撩着眼皮朝窗外看,“我才不在意这些东西呢,要不是她送礼物,我早就忘了。”
“嗯,是不在意。”陆京尧扣她的字眼,“也就是那天自己生闷气然后我被莫名其妙冷淡了呗。”
“陆京尧,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
“我不小气。为了表现我的大气,书送给你了,任君处置。本来我也就是打发一下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这书后面还有……谁知道某人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出……”
陆京尧还要说下去,就被应碎捂住了嘴巴。
她细嫩的手心肉就这样和他柔软的唇触碰,陆京尧始料未及,被她捂住嘴的时候眨了一下眼睛。
应碎低着声音警告他,“闭嘴吧你。”
陆京尧示弱,点了点头。应碎这才把手松开。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打闹的画面被前面的苏莱尽收眼底,她手里面拿着的橡皮已经被她扣出了几道指甲印。
陈逐拿着自己默写本回来,神秘兮兮地凑到了两个人的面前,“喂喂喂你们知道吗,你们两个火了!”
应碎拿着自己的作业看着,脚下椅子一前一后轻晃,“什么火了?”
“我们学校的大群都是你们昨天唱歌的讨论,都说你们特别般配啊,还给你们取了cp名,叫京应cp!哦对了,还有厉害的大佬已经给你们写了很多小甜文了!”
“什么鬼?”应碎皱着眉头。
“就是精英的谐音啊,说你们特别有cp感。”
应碎坐实了,椅子前脚落地,一脸傲娇,“谁要和他有cp感。”
陆京尧心情愉悦,看着陈逐,“他们都怎么说的?”
陈逐还没开口,就听到应碎威胁的声音响起,“陈逐,你默写没少看安铃的吧,我在后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
陈逐朝着应碎心虚一笑,做了一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回头。
陆京尧头偏到应碎那侧,“为什么不让我听听我和你的cp啊?”
“都是些野鸡没认证的。”应碎看着自己的题目,随手在一道多选题上写了一个C。
“那我什么时候能得到官方认证的?”
“早着呢。”
十月十五日的考试来得很快,应碎虽然说好了要好好学习,但毕竟之前落下了太多,加上自己之前一直都没有好好考试,属于一种自我放弃的状态,这一下子还是有很多地方力不从心,考试的状态也有一点难找回。
一中的成绩出得快,第三天就出成绩了。
全班四十五位同学,应碎排在了第三十位,而陆京尧则是断层式第一。
应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自己眼前一张又一张的卷子,有点犯晕。
陆京尧看过应碎的成绩,“你数学还可以啊,也就是其他的差了一点。而且整体来看,你的理科似乎比文科更好一点。”
应碎叹了一口气,“没办法。”
“你知道吗,我之前考第一那次,就是数学拉的分。我这颗脑子可能和多数女生不太一样。”
她又随口补了一句,自我分析道,“我可能比较理性。”
“语文英语提分不难,数学和物理要是差,更难补一点。”
“嗯,看样子我还要好好背书了。”
应碎这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自己能够特别狠。
从班级三十名,到期中一跃至班级二十名,再稳步到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班级第十二名,甚至数学和陆京尧的成绩一样高,她的成绩进步让所有老师都感到惊讶。
以前范一恒在办公室说这个转学生在以前的学校考过年级第一,其他任课老师都不太信,这下所有人都信了。
应碎拿着自己和陆京尧同分的数学期末卷子,拍在他的桌上,有点小得瑟,“怎么样,你同桌是潜力股吧?”
陆京尧看着应碎眼底的乌青,知道这几个月她吃了很多的苦,有时候下课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嘴里面还念叨着一些公式或者单词,他由衷称赞,“很厉害,同桌。”
“害,好吧,其实还是和你有点差距的。”应碎指着最后一道选择题,“这题蒙的。”
“能蒙出来也很厉害。”陆京尧对应碎就是一整个无脑吹。
应碎觑了他一眼,“别乱夸我,小心我骄傲。”
“骄傲就骄傲,我同桌想要骄傲有什么问题吗?她有骄傲的资本。”陆京尧支手在桌子上,手掌撑着头,看着应碎的笑意更加深,应碎觉得陆京尧活脱脱像个男妖精。
“烦死了你。”应碎嗔他。
她突然想到岑野,“对了,好久没和岑野、云栀一起吃饭了,要不明天放假了一起去吃饭?”
“人家恐怕没时间。”
“嗯?”
“你那个好兄弟最近也忙着学习,连球都不打了。每天都刻苦着呢。”
“你这么清楚?”岑野好歹也是她好几年的朋友,现在倒是陆京尧更了解他了,应碎心里面还是有点“伤心”的。
“你最近期末复习时间忙,自然不清楚这些。他前段时间问了我很多学习方法,我也是这才知道的。”陆京尧把自己买好的酸奶拿了出来,插好吸管递给了应碎。
应碎拿着酸奶喝了一口,“他怎么突然这么勤奋了?”
“可能是因为,”陆京尧意味深长地对应碎说,“和你一样有目标了?”
应碎咬吸管的动作倏然停下,桃花眼微眯,投给陆京尧一个十分不友善的目光。“陆京尧,你别太得意。”
“不敢,”陆京尧回她,“我这不是还没有官方认证呢嘛。”
应碎又吸了一口,“所以他是和你承认了他喜欢云栀?”
“嗯。”
应碎啧了一声,嘟囔着抱怨,“亏这家伙吃了奶奶几年的饭,这胳膊肘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的,我问了他几次都不肯承认,你一问他就说了。”
“他告诉你或是告诉我,胳膊肘拐的不都是一个方向的?”
“想的美。”
“行,我服输。我和他说,我们班有个男生最近对云栀关心得紧,他这不就急了。我就和他说他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也没必要告诉他。”
“这不就招了?”
应碎朝着陆京尧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尧哥。”
一中给高三生的寒假统共有十五天。
应碎和岑野在陆京尧家里占着餐厅的桌子刷试卷。应碎和岑野面对面坐着,陆京尧则是坐在他们的边上。
应碎拿着笔抵着下巴,对着岑野抬了抬下巴,“喂。”
岑野很拽地瞅了应碎一眼,然后继续看题,“怎么了?”
“你怎么不去找云栀给你补习,非来这缠着陆京尧给你讲题?”
“我怎么不能找陆京尧了?”岑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问她,“你和陆京尧难道在一起了?”
“没有啊。咱们高中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应碎向陆京尧找认同,“你说是吧?”
陆京尧从嗓间嗯了一声,声音还掺着淡淡的笑。
“那不就好了,你和他是朋友,我和他也是朋友,你能来找他,我不能吗?”岑野往后一靠,眉眼带着痞笑,“应碎,咱也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别这么小气。”
“……”
应碎瞪他。
她想了想,“哦——”
“你不会是和云栀吵架了吧?”
岑野的眉眼冷淡了下来,笔尖用力,在试卷上戳出了一个小洞,“就你话多。”
应碎这下乐呵了,“还真是啊,牛啊,岑爷,云栀这么好脾气的,你们也能吵。”
岑野一脸不爽,看向陆京尧,“陆京尧,管管你同桌行不行。”
陆京尧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通常都是我同桌管我。”
岑野臭着脸在两个人之间扫着视线,“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到你们面前找罪受。”
第39章
应碎把刚刚写满的草稿纸团成一团朝着岑野扔过去,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吵什么了?”
岑野接过纸团,往边上垃圾桶里一扔,“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她问我, 如果她家里人想让她出国,我有什么建议。”
“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我说,出国很好啊。然后她说, 出国的话可能要三年到四年,甚至还有可能之后会留在国外。那我跟她说, 如果她要出国的话,有空可以回来和大家聚聚。”岑野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有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低落。
哪怕三四年的话, 可能等她再回来, 一切都会变了吧。谁能够精确地料准未来呢。
岑野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可他在她面前好像只能装傻。
应碎手上转着笔, 有些鄙视地看着岑野, 很直接地点破他,“你不会不知道她想听的答案是什么吧?”
岑野顿了顿,有些烦躁地开口, “我知道啊。但是如果因为我的话, 影响了她出国的想法, 哪怕我的话影响她最终决定只是很小一部分……以后她心里面要是有一点没出国的后悔,我都会很内疚。”
岑野的声音透着点涩, “我一个两手空空的人,不想让她因为我而导致人生有一点的偏航。”
如果有的话,他在说出那些话的那一刻, 最恨自己没有能力,无论是金钱还是成绩。否则她要是想出国, 他也可以花钱出国,她要是想留在国内,他也可以用同样好的成绩去她的学校。
岑野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是应碎长这么大见过他最认真的样子。
应碎到底是女生,有很强的共情能力,能够理解云栀想要听的是什么,也知道岑野的顾虑是什么。她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你呢,陆京尧要出国——”
岑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京尧断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出国。”
他转头看向应碎,“我不会出国。”
他漆黑的眼瞳凝视着应碎,仿佛深藏一片浩瀚星河,让人忍不住坠落。
“应碎,就算不在一个大学,我们也会在一个城市。”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应碎看着陆京尧的深邃眉眼,弯起了唇。
“怎么办,感觉自己又可以多刷几套卷子了。”
对面的岑野颇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没事找事的感觉,“行了,大哥大姐,别欺负我了行不行啊?”
寒假的第五天就是跨年夜了。
往年都是和奶奶还有岑野一起过的,今年奶奶不在了,岑野也莫名其妙被他养父母给叫了回去,应碎估计就只能一个人跨年了。
以前不觉得跨年有什么的,今年一恍然发现要自己一个人过,心里面忍不住地有些失落。
她曲着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听着楼下小孩的吵闹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摔炮声,闷闷地在那做题。
她想给陆京尧发消息,但是他今天肯定是要回家的。她前天在他家做题的时候听到他家里给他打的电话了。虽然她从来没有详细问过陆京尧的家庭情况,但是以她的猜测,他家条件不差,估计往来的亲友肯定也不少。
算了,还是别打扰了。
嗯,她得好好做题,这样以后才能和陆京尧去一个学校。
下午三点。
应碎已经做了三张卷子了。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应碎揉了揉自己写酸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机,是陆京尧的电话。
应碎接通了电话。
“在干嘛呢?”陆京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应碎听着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禁抿唇笑。
“在刷试卷啊。”
“大过年的还刷试卷,这么勤奋,看来同桌快要超越我了。”
“那必须的啊,紧盯目标,成为目标,然后再超越目标。”
“嗯,我同桌一心扑在学习上,大过年的,是一点也没有想到要给我打个电话。”陆京尧的语气透着一股幽怨。
“我这不是怕你在忙嘛。过年毕竟家里面事情也多。”
“不忙。我家人都不太爱过春节。所以……今年能不能让遂遂陪我一起跨个年?”陆京尧抬起头,朝着应碎那层楼的窗看去,面不改色地撒谎。
“你说……什么?”
“我说,超市今天关门早,遂遂要不要暂且放下自己的目标,陪我去逛个超市,买点过年要用的东西。”
“作为回报呢,我可以给你烧一顿晚饭。”
电话那头的应碎突然默不作声了。
“应碎?”
“嗯。”应碎从喉咙口淡淡地溢出了一个字,仔细听可以听出一些沙哑。
“怎么了?”陆京尧眉头压下去,有些紧张。
应碎把手机放远了一点,咽了咽喉咙,压下自己泛滥在心口的莫名情绪,然后再把手机放在耳边,用正常的声音和他讲话,“你在哪?我们在哪里汇合?”
“下来。”
“我就在你楼下。”
应碎手撑着书桌,朝着窗外看。
楼下的陆京尧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戴着一条深红色的围巾,握着手机的手还在耳边,他的身影挺拔落拓,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又是那样显眼,一下吸引她的目光。
“陆京尧。”
“嗯。”
“你怎么那么好啊。”
说完以后,应碎就迅速挂了电话。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根,然后抓起自己椅子上的羽绒服,迅速套上,跑出门。
应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压抑着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惊喜、期待,在心口不断膨胀,似乎稍有不慎她再激动一点就会在五脏六腑炸开。
她跑下了楼。
就见到陆京尧站在路对面,含着笑看她。
应碎装着淡定走到他面前。
陆京尧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刚刚电话里面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我刚刚没有听见。”
应碎刚刚摸过的耳垂似乎又燃起烫意,她望向别处,“我说,陆京尧,你这人怎么赶鸭子上架啊,还没经过我同意呢,就跑我家楼下了。”
“你说的是这句吗?字变得这么多了?”陆京尧揶揄她。
“嗯,我说的就是这句。”应碎坚定地回答。
陆京尧看着应碎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被风吹着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筋络,“某些人,跑这么急,也不知道要戴一条围巾。”
陆京尧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又伸手绕过她的脖子,给她绕了一圈,再系上,还不忘给她整理好。
“新的,今天戴过一次,不介意吧。”
介意也没用,他可舍不得让她着凉。
应碎看着眼前垂着眼皮给她系围巾的人,围巾上原本属于他的温度一下传递到她犯着冷的脖颈肌肤,那温度渐渐蔓延开来,窜入心间,似乎自己身上的所有血液都加温了。
他围巾上还带有他身上独特好闻的干净香味,也在她的鼻前荡开,与凛冽的冬风相融合,让她忍不住想要多吸几口。
应碎忍着不让自己的唇上扬得太明显。
她轻声用很快的语速又说了一遍,“我刚刚说,陆京尧,你怎么这么好啊。”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
“哦,原来是这句啊。”
陆京尧推着车,两个人并肩走着,逛超市。
应碎看着很多逛超市一家三口的,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不需要和家人跨年吗?我其实一个人没事的。”
陆京尧拿起一包平时应碎喜欢吃的零食放进购物车,“真的不用。我们家老人晚上睡得早,习惯了中午吃年夜饭,我已经陪着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吃过了。”
“还有,在我面前别逞能。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跨年。”
第40章
陆京尧买了很多应碎喜欢吃的东西, 这一个学期下来他几乎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
走到糖果区的时候,他伸手从较高一层的货架上拿了应碎平时最喜欢吃的棒棒糖,放进了购物车里面。
应碎看着这一车都是她喜欢吃的, 忍不住问陆京尧,“陆京尧,你买的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你怎么不挑一些你喜欢的。”
陆京尧指了指在最上面的棒棒糖, “喏,这就是我喜欢吃的东西。”
“棒棒糖?”
“对啊。不行吗?”
应碎用手臂撞了一下陆京尧, 眼梢微扬,“你不会是因为我之前给你买的是这个, 所以你就喜欢吃了吧?”
“嗯。”陆京尧大大方方承认, “就是因为你给我吃的这个, 所以我才喜欢。”
“所以应碎, 你以后可不能把棒棒糖给别人吃啊。”
“要是给了怎么办?”
“同桌的糖, 只能给我。”陆京尧停下了脚步,睨她,一副□□霸道不讲理的样子。
应碎的头朝着没有陆京尧的方向转去, 压抑着嘴角的上扬, 拖着调子回答, “知道了。”
两个人买完零食以后又买了很多晚上要烧的菜。等到走出超市已经是四点半了。
寒风冷肃又干燥,隐隐听得到呼啸的风声。
应碎被风吹得一哆嗦, 叹了一口气,“宜北的冬天,很少能见到下雪的, 总是这种干燥的冷。”
她想了想,“我记得上次下雪是……”
“十二岁那年。宜北受到北方的强冷空气影响, 下了一场暴雪。”陆京尧清冽的声音响起,接得毫不犹豫。
“对,是我刚和奶奶一起住的那年。”应碎抬眼问陆京尧,“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陆京尧笑了笑,“记性好嘛,没办法。”
应碎开玩笑道,“是记性好嘛?不会是十二岁那年你遇到了什么美女姐姐让你念念不忘吧?就陈逐之前说的白月光那种。”
“嘶——”陆京尧点了点头,一副有点犯难的样子,“嗯,说不定呢。但也不一定要姐姐,小一点也行。”
“滚吧陆京尧,你还顺杆爬了你。”应碎垂了他一下,自顾自往前走。
陆京尧三两步跟上她,“等会我烧糖醋排骨,要不要多放点醋?”
“你可以倒一瓶我都不介意,不过到时候你自己吃掉。”
“我不喜欢吃醋。”
“嘁。”应碎瞟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她喜欢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等到宜北的下一场雪。”应碎问他,“你说宜北下一次下雪的时候,我跟你又会在哪里?”
陆京尧看着应碎,“无论在哪里,在一起不就行了。”
反正我们早就是共淋过一场雪的人了。
陆京尧做饭的样子还挺帅的。
他在厨房做饭,应碎本来想打下手的,被他给赶了出来。
应碎坐在客厅,一台不算大的电视机正放着电视剧。应碎无心看电视,视线时不时瞄向陆京尧。
怎么有人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帅得不行呢。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抿着唇悄悄地给他拍了两张照片。
谁知道陆京尧刚好关了火,转过身。
应碎手一松,手机就这么掉到了沙发上。
他刚想问应碎家里面有没有玉米淀粉,转身就看到应碎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着他。
他擦了擦手,走到应碎的身边,弯着腰捞起手机,她的摄像界面还没有关掉。陆京尧弯着唇在应碎面前晃了晃手机,“干嘛呢你?偷拍我啊?”
应碎眨了一下眼睛,矢口否认,“谁偷拍了,我就随便拍拍,刚好拍到你那。”
陆京尧坐在她身边,拿着手机把手机调成了自拍模式,“应碎,看手机。”
应碎看向手机。
照片定格的那一瞬间,应碎的目光还有一点茫然,而陆京尧则是看向应碎,目光泛着淡淡的笑意和宠溺。
“玉米淀粉家里面有嘛?”陆京尧转话题转得很快。
“啊?哦,在右边的第二个柜子。”
“行。”陆京尧把手机塞回应碎的手上,“照片记得发给我。”
说完以后他接着去做他的菜。
应碎:“……”
怎么感觉被撩了。
应碎没想到陆京尧做饭的动作还挺利落。六点钟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六菜一汤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应碎看着眼前的菜,怔了怔,然后抬头,“这些菜……”
陆京尧给应碎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岑野告诉我的,说你奶奶每年春节的时候都是这个五菜一汤,说是有好的寓意。我就斗胆模仿了她,然后另外这道番茄牛腩,是我看你在学校吃饭的时候点的最多的一道菜,就给你做了。”
陆京尧拿起手里的橙汁,举了起来,“遂遂,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遂。”
应碎看着眼前含笑看自己的人,她的眼尾染上了浅浅的红晕,眼前也忍不住腾起了雾气,鼻腔也有些泛酸。她何德何能,能遇到陆京尧这么好的人。
“大过年的可不兴哭啊。”他调侃她。
应碎低下头笑了笑,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和陆京尧碰了碰,“陆京尧,那我也祝你,心想事成。”
陆京尧勾唇。
我能不能心想事成,全都看你。
两个人吃完饭以后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应碎一边看着,一边和他讲以前和奶奶还有岑野一起看春晚的趣事。然后再讲着讲着,又讲了很多很多关于奶奶的事情。
她还告诉他,奶奶和她说,应碎一定会是个幸福的小孩。
从前她不信的,可是现在她信了。
陆京尧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给她剥夏威夷果,还会适时开口接她的话。
她今天的话格外得多。
十点多的时候,应碎已经撑不住,头靠着陆京尧睡着了。她这段时间太累了,不停地学习、学习。
陆京尧垂下眼眸看她,伸出手,抚了一下她眼底的倦色,然后他用一道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辛苦了,遂遂。”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陆京尧已经就着这个姿势让她靠了一个多小时。他把应碎叫了起来,告诉她马上就要跨年了。
应碎本来还有些被吵醒的烦躁,听到陆京尧的话,惺忪的睡眼立刻放出清亮的光,她站了起来,拉着陆京尧出门。
“你要带我去哪里?”
“天台。陆京尧,我带你看烟花!”应碎的语气藏着雀跃。
两个人并肩站在天台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倒计时。
西街没有耀眼斑斓的电子灯牌,没有高楼大厦,亮着的多数是从百姓人家窗中透出的光,星星点点,不争不抢,相互衬托出人间烟火味。
零点那一刻,从街道尽头的一块空地处窜上了各种色彩的流火,那是每年西街的传统,流火垂直攀向天际,然后悬停于长夜,再争相绽放,于黑色画布中铺开绚烂。
应碎笑着对陆京尧说,“陆京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遂遂。”
陆京尧看着身边满眼欣然抬头望向烟花的人,烟花的光映衬在她的脸上,镀了一层淡光,让她姣好的容颜在夜色中变得清晰,轮廓分明。
他看过满脸戾气的应碎,看过颓丧伤心的应碎,看过散漫随性的应碎,看过小心翼翼的应碎,看过她站在黑暗中,也看过她被自己一把拉进光里。
千万种模样,都是她。
但是眼前的应碎,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渴望与期待。
这是他最想留住的她。因为他很确定,她眼中所饱含的对未来的渴望与期待,一定和他也相关。
陆京尧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伸手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
应碎望向陆京尧的掌心里面的盒子。
“什么?”
“新年礼物。”
应碎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玉石吊坠。玉石不厚,薄薄一片,也很小,配上黑色的绳线显得非常小巧精致,不显老气。
上面刻着一个“遂”字。
应碎的手勾起那块浅绿色的玉石,指腹轻缓摩挲。
她的眼眶发热,声音透着哑,“陆京尧,你这样对我好,我以后要是赖上你怎么办?”
“求之不得。”
黑夜里,他平静吐出的四个字,滚烫灼热。
过了年以后,寒假就没几天了。等寒假过来,大家都进入了紧张的高考备考阶段。
陆京尧送的新年礼物被应碎每天都戴在自己的身上,她那天后来问他想要什么新年礼物,他告诉她,新年已经过了,再送太没诚意,不如高考完以后,她送他一件毕业礼物。她自然答应。
此事也就此搁置。
应碎现在每天都争分夺秒,稳扎稳打,她的数学和物理格外突出,每次考试的都有进步,最近两次已经是稳定在班级第四了。陆京尧也保持着雷打不动的第一。
这一切都过得非常顺利,顺利到有时候应碎放空自己的时候都觉得不太真实。
她回想自己高二下学期那年,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一起。说到底,她那时候也就是只有十八岁,一个人扛起那么多事,现在的自己想想都觉得挺不容易的。
不像现在,除了考试的事情要烦恼,别的都顺得不行。
开学之后的时间好像过得飞快,班里的学习氛围也变得浓重了起来,很多人的成绩都进步了不少。唯独有一个人——苏莱。
她的成绩一退再退,这学期她已经被找了几次家长了。不过应碎并不关心她,上学期她不知道是好意还是恶意的推荐至少阴差阳错地让应碎完成了书眠的愿望。
所以之于应碎而言,苏莱和其他的同学无异。
不过苏莱可能不这么想的。
时间一晃四月。
陆京尧在给应碎讲英语的时候,突然被班里的一个同学叫了,说是办公室范一恒找他。
陆京尧走到了办公室,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祝采青和范一恒正在聊天,祝采青一向保持她优雅的样子,而范一恒则是满脸堆着笑,还频频点头。
陆京尧走过去,看了一眼祝采青,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范老师,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祝采青喊了一声陆京尧的名字,“京尧。”
陆京尧点头示意,“妈。”
祝采青开口,“是这样的,是我主动来找你们班主任的。”
“我成绩稳定,没打架,没犯事,您什么时候这么闲了,突然想到来找我?”陆京尧看向祝采青的眼神透着冷漠和警惕。
祝采青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当着班主任的面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京尧,我就是看你快高考了,来找班主任聊聊,想多关心关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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