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现在倒不想杀你了
便觉不对, 方柳只看向仇杨,可仇杨脑子比他还要木,更是不敢先发一言。
此话不知该如何应下, 方柳只能原地不动。
见方柳不动地方,崔枕安目光突然凌厉,“还杵在这做什么?”
他只当是这两个人在闹别扭, 崔枕安脑子一热想一出是一出,事儿过了,倒霉的还是传令之人, 方柳不敢贸然, 只能劝道:“太子殿下, 这令一旦传下去,只怕”
“你近来做事越发啰嗦了。”那人垂眸, 神色未明, 却不由让方柳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敢再耽搁, 也只能照着他说的话去做。
此刻折腾一圈儿下来, 已是日上三竿。
此宅院虽不在闹市,出入行动却也十分方便,四周幽静, 别有临州近水的风情, 有长河绕城,城中百姓依河而渡。
自打昨夜被带到此处, 棠意近乎一夜未眠,终捱到天亮时,有人敲了她的房门。
“进。”她声线甜软, 隔着门板应了一声。
来者是一位姑娘, 看衣着打扮, 像是谁家有头有脸的婢女,见着棠意先福了福身,“姑娘,路公子遣奴婢来问你一声家在何处,可以派人送你回家。”
家?
棠意在心中冷笑,她早就没家了。
“敢问这位姐姐,你口中的路公子,可是昨夜送我回来的那位?”
小婢女点头,“正是。”
“他现在在哪?我想去谢谢他。”
婢女道:“公子昨夜受了点皮肉伤,这会儿正在房中换药呢。”
“这位路公子是京城来的吗?”棠意似说家常一般打听道,“我听他说话的口音,倒不像京城人氏。”
不说自家在哪里,只单单打听路公子的来历,小婢女便起了些疑心,倒不是觉着她有什么,只是拿她当了妄想攀高枝的庸俗女子。
小婢女一笑,笑中夹了些瞧不起的意味,语气也变得怪调起来,“我们公子当然不是京城人氏,路公子名为路行舟,出身北境高门,是当朝平章政事路唯京路大人的独子,和皇族崔氏有亲连,路大人深受皇上重用,路公子自然也备受瞩目。”
提到路唯京这个名字,棠意藏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握成拳,面上却仍能保持温笑,“原是如此,路公子果真是贵人。”
“何止是贵人,除却皇亲不说,路公子与太子殿下私交甚好。”小婢女原本就是路行舟身边伺候的人,路行舟每次出来都要带上自己府里的丫鬟小厮在身边,高门中人,总是有些傲气在的,管他是鱼还是虾。
“路公子救我一命,我想亲自向她道谢。”棠意自椅上站起身来,“劳烦姐姐带路。”
小婢女上打下量她,长得倒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虽不情愿,却也没由头阻着人不去道谢,也只能前头带路。
终到路行舟所居的院子,房门正开着,小婢女站在门口通报了一声,而后里面的人示意棠意进去。
入门时,正有小厮在给路行舟包扎,昨夜一翻打斗,乱中手臂被那些不要命的护院划了一道伤口。
见是她,倒让路行舟十分意外,“怎么没走?”
他想着,被困在那宅院里的女子定是急着归乡的。
“想来向路公子道谢。”棠意的声线极柔极软,讲起话来轻飘飘的,姿容艳丽,一旁包伤的小厮偷偷提目看了一眼,惊色充眼。
早听闻临州瘦马艳绝一方,倒不是徒有虚名。
“举手之劳,”路行舟在桌下踢了那失礼的小厮一脚,“你不是姜芙的朋友吗,她既发了话,自是要带着你的。”
出门在外,路行舟不愿暴露旁人身份,太子妃一事不便相告,只囫囵着避开了。
其他被解救的女子都被带往一处,做好记录一一送还归乡,既她与姜芙不错,看在姜芙面上便单送她,也不必做些什么记录。
棠意一早知道姜芙真名,从未信过她所谓的钟芙一说,知道真名后也没有惊异之色。
“她人呢?”自打昨夜分开,便再没见过。
路行舟轻笑一声,“她自有她的去处,对了,你家在哪里?我让他们送你。”
说到此,棠意眼色一沉,低眉摇了摇头,“我与那些姑娘不一样,我是自小被人养起来卖到这的。”
这便是瘦马了。
瘦马何以为家,自是没有,见无端挑起旁人的伤心事,路行舟有些尴尬,“抱歉,我失言了。”
她轻抿唇角,强挤出一抹笑意,一双眼却含着秋水,我见犹怜。
“既如此,那你就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左右我们一时还走不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寻个好去处。”说到好去处,路行舟也不知是哪里,只是可怜她孤苦无依。
“多谢路公子。”棠意眸光含水,眼圈儿微红。
见不得女人掉眼泪,路行舟摆摆手,“回去休息吧。”
棠意点头,不再言其他,扭身出门时,那小婢女分明剜了她一眼。
落叶缤纷处,棠意轻步踩上,脚下的树叶发出一声声脆响,棠意唇角微勾,幻想着,若路行舟能死在她的刀下,那一双眼泡踩下去,是不是也是类似声响
这偌大的宅院里随处可见提刀的侍卫。
崔枕安很谨慎,带的人皆是高手,其中不乏暗线在四周游荡。
姜芙觉着自己又入了天罗地网,一想到再回到京城,再回到那座冰凉的太子府邸,而后一辈子被崔枕安困在那里,她就要疯了。
脸上的妆已经过了多日,开始脱落颜色,姜芙将自己的脸整个浸在铜盆当中,反复几次,那松汁变得浅淡,最终她脸上恢复了本来颜色。
白皙通透,阳光照过来,似剥了壳的荔枝。
脸上未擦净的水渍顺着下巴滴落下来,正落在盆中,发出细微声响,她突然想到今日来见崔枕安的那个郑君诚。
先前在许氏一案的卷宗上她曾见过郑君诚这个名字,先前那些恶人好似就是仗了一位郑姓官员的势,“临州郑郑君诚”
她低声念道。
一个越来越可怕的念头慢慢在姜芙脑海中不断膨胀,姜芙将这些都联系在一处,在脑子里反复转圈儿,赫然睁目。
难不成那位郑姓官员就是郑君诚?
所有的事都联系到了一起,姜芙只觉着脑子嗡一声响。
门声突然响动,沉思中的人明显吓了一跳。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崔枕安。
不同先前,这回两个人再见面,像极了仇人。
不,他们现在就是仇人。
此刻姜芙的发髻重新盘好,脸上那看起来可笑的黑色染料也已洗净,崔枕安竟伸手捏起她的下颚左右端详,如玉的颜色不由让人心动,“姜芙,我现在倒不想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忘说了,男主不会娶别人,此事件是为了引出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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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这账怎么算?
他手上力道不大, 姜芙退后一步,脱了他的挟制。
即便是崔枕安不来,姜芙这回也得去找他。
“崔枕安, 你舅舅郑君诚是不是和先前那座被烧的宅院有关系?”
“怎么?”
“那便是了,”姜芙冷笑一声,“你可知你舅舅都做了什么?他命手底下的人四处去搜罗年轻姑娘, 都装在大木箱子里,运到临州来,送到权贵的榻上。”
当初她可是亲眼见着那些查船的官兵是如何放水, 也知那郑大人是何人物, 自不必想也知道, 除了皇亲,谁还敢有这种胆量。
“那又如何。”他对此事似全不在意, 反而悠哉坐到一旁, 如在听姜芙讲戏文。
姜芙有些急了, 又靠近一步, “你可知道,你舅舅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这样的事你也要包庇吗?”
“那座宅院是烧了, 可那么多活生生的女子你都视而不见吗?她们本就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往后又该如何生活你可想过。你舅舅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抢人,视王法于何?”
在姜芙看来, 那座宅院被烧,可崔枕安只是命人将那些原本清白人家的女子一一送还回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在这里待了近两个月, 姜芙看到无数女子从南院被送出去, 也有无数尸体被人处理掉, 即便是从南院出去的女子也是被迫的,只为了保命。在那座宅院里,她们顶了香茗的代号,对那些权贵来讲,她们也不过是一盏茶饮罢了。
“你到底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姜芙气得脸色发红,根本忍不住为此事发声,“就因为他姓郑?他所做的一切你都可以视而不见?”
更重要的是,郑君诚牵扯了当年许氏一案,现在姜芙几乎可以确定,当年的许氏案根本不止卷宗上所记那般简单。
若崔枕安铁了心不给许家翻案,那许氏定会顶着残害太子的污名生生世世。
这对于钟元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听她讲了这么一通,崔枕安沉了口心气,面色仍旧无波,最后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警告,“姜芙,你只管安分守己,旁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正因见这些女子的惨状,只要心中尚有一丝正义所存之人便不能无视这些的存在,姜芙一时心热,竟也开始高声道:“你舅舅做恶多端,只要来了临州的人都知道,你更是心知肚明,许氏案与你舅舅有牵扯,你也比谁都清楚,连这样的人你都能容,与前朝相比,你崔氏天下又有什么了不起!”
“姜芙!”崔枕安终捺不住,一掌拍在桌上,这一下力道不轻,桌上茶盏被震倒,里面茶汤洒了半扇桌子。
他自椅上站起,一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女子,似要将人生吞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许家。”
两个人之间最不能提的就是钟元相关,一提必炸。
激头上脑,崔枕安又开始口不择言。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就是要包庇郑氏,就是要纵着郑氏,他许家是什么东西,怎配与郑氏相提并论!”崔枕安最听不得的便是姜芙提及许氏,许氏便是钟元,她只是为了钟元,“我知道你并不想死,你说过这条命是钟元救的,你舍不得死的,你的钟元早被我挫骨扬灰,你想逃,这辈子都逃不成,你就在我手底下慢慢磨,磨到老,到死。你就算是恨,也要最恨我!”
现下在姜芙眼中,崔枕安这张脸尤其可恶,钟元就是姜芙的软肋,从他口中每提一次,都生生扎得她心要碎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姜芙猛一甩巴掌,正扣在崔枕安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姜芙顿觉手掌火辣辣的。
一巴掌抡下来,两个人齐齐愣住。
左不过是一介柔弱的女子,她所用的十分力,落在崔枕安这个大男人的脸上倒也算不上多疼,不过他好像觉着,心裂了一道口子。
抬手触上自己脸颊,这是崔枕安生平头一次被人打巴掌,不可置信、震惊、屈辱、心寒可笑。
是的,可笑。
那人抿了自己的指尖儿,下一刻竟阴阴的笑起来,这笑意瘆人,让人寒毛直立,眉目高提,这回儿姜芙也冷静下来,冷静过后便是怕,她下意识的想要夺门而逃,可那人只肖长臂一伸,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扯回到身前。
又如先前那样,单手掐住姜芙的后颈,另一只手便能轻易的困住她的腕子,崔枕安越发贴近,姜芙被迫一步步后退,眼前人身形高大,将姜芙面前的视野几乎遮的密不透风。
“姜芙,出逃两个月,你越来越放肆了。”面上仍是笑着,可那笑却透骨的寒。
几乎全无还手之力的人被他逼退到墙角,最后退无可退,后背只能抵在冰凉的墙壁之上。
姜芙沉肩无力摇头,“我真不知道,我从前喜欢你什么。你除了这副皮囊之外,与我从前所想之人,没有半分相似,是我错了,是我蠢。”
总有一种感觉,她是跳到了当初自己挖的坑里。
若非自己当初太过傻气,也不至于同这种人缠上。
眼前的人又是一声冷笑,“你的确蠢,不过被人救过一次就爱了别人那么多年,为了你那可笑的自尊心,明明自己不是细作却又不说,反而将心事写在一堆烂叶子上,这不是蠢还能是什么?”
仅此一句,似一下子说到了姜芙的伤心事,这是姜芙心里最不愿触及的一处,她被崔枕安一击则溃,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破口大骂道:“崔枕安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你根本不配被我爱!”
两个人皆是气急,崔枕安原本脸色铁青,却在见到她眼泪的一刹傻了眼。
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一如姜芙的委屈,如何也流落不尽。
姜芙只顾闭着眼哭,根本没看到眼前的人原本紧咬的牙关一点点松懈下来,脸上的恨意未散,语气却已平和,“对,我不配被爱。”
“我也才知,这世上本也没有那种东西,唯有我的心情感受最重要,我不必在乎任何人,就如这太子妃,你既不想当,那就不当,我崔枕安不是非你不可。”
“可是我只要不放你,你哪也去不了。”
这个时候,此人仍旧嘴比铁硬。
既不是非她不可,何故缠着捆着?
既不是举足轻重的人,何故非要不惜手段迫使她回头呢?
姜芙哭得更厉害了,不知骂了他多少遍,可她是个大家闺秀,所知的最难听的话也不过是混蛋之流,旁的就再也骂不出了。
手上困着她的力道浅浅松懈下来,慢慢挪放到她的腰际。
许是感到一切都是那般无力,姜芙哭声由小变大,最后捂着脸呜咽。
待怒气随着她的哭声一点一点退下去,崔枕安也终退了一身的森寒,声声呜咽震动着他的耳膜,不由让他记起从前。
那时候在旧府,处处暗流涌动,充斥着心机与杀意,彼时万般不好,却唯有姜芙似一抹明光。
那时的她从不掉眼泪,每天都是笑呵呵的,明媚、柔和,可以融化万物。
崔枕安一早就爱她,只是当时他不知道,避着不去承认。
可是现在他承认了,他知道了,姜芙却不要他了,和那些人一样,都不要他了。
两个人只要一碰头,不是吵便是吵,再不会心平气和的说一句话。
心中一阵酸楚,手朝前一送,将她整个人扣在自己怀中。
自指缝间呼出的潮热之气一下一下扑在崔枕安的喉节处,只瞧那人心生悸动,喉节也跟着滚了滚。
终是忍不住微微偏下头去,唇贴到她的耳珠之上轻啄一下。
她没反应,只是哭。
崔枕安收了手臂,将人搂得紧了些,又腾出一只手去扯她的腕子,她与崔枕安抗争良久,最终力道太浅挣扎不过,最后硬生被人从脸上拉扯下来。
只觉一阵滚热,姜芙再反应过来,已是他的唇贴到自己的额上,而后是鼻尖儿,最后是嘴唇,姜芙摇头,可下颚又被他捏住,单手拖着姜芙一点点朝后,最终来到榻前,滚热的气息近乎将人淹没。
姜芙的脚绊在脚榻之上,身子朝后仰去,她一惊,以双手支撑才不至于摔倒,崔枕安的鼻尖儿蹭过她的脸颊,在姜芙眼前罩下硕大的阴影。
伸手想要将人推开,他身形一歪,仰躺下来,将姜芙整个人也随之带倒,两条手臂稍稍一带,姜芙便被带到了他的身前,紧紧扣住。
姜芙能感觉得到他越来越急促的气息,以及越发难以逃脱的桎梏。他单腿弯曲,别在姜芙的腿侧,稍一翻身,又将人压下。
趁此机,姜芙想要朝发上伸手,群青发簪却被崔枕安提前拔下丢到一旁,他终是抬脸,强稳了气息,瞳上却蒙着一层雾色,深浅不一的热气扑在姜芙脸上,“又想扎我?”
“上回你扎我的还没讨回来,这账怎么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和孕妇从中午逛到八点多,还好上午有点存稿,我知道我又迟到了(那么还是老规矩,谁在说一声,明天早上十点一起发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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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约誓
姜芙着实无话可说, 因为她知道,无论同崔枕安说什么都全无用处,这样一个极端自我自傲之人, 能指望他什么呢。
“姜芙我告诉你,不是所有的事都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崔枕安拇指轻抚方才她唇上被自己吸咬处的红痕,“旁的事我自有分寸, 你不必插手,更没权利质问。”
一如许氏一案还有临州案,牵连甚广, 事关亲眷, 如何能轻易下论。
更何况他身为储君却非天子, 有些事不能越权。
“我现在要同你讲的是你我之间的事。”他的身形再次压低了一分,膝盖将她腿抵开, “你扎我那回, 该怎么算?”
她闭上眼, 人在屋檐下, 自知反抗无用功。
“我瞧着你医术倒是精进不少,应是那人教了你许多,你有没有本事将我的心病医好?”凑到一起, 手便不能得闲, 在她唇畔反复游走,终于说道, “这两日我倒是细细考虑了一番,你若是有本事将我医好,我可以应你一件事。”
蓦然睁眼, 姜芙看向他三分笑意的眼, 不敢相信, 却还是没忍住一问:“真的?”
“前提你是要将我医好。”总是这样见了面就打也不是个法子,他得想个折中的主意先将人稳住,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他觉着姜芙虽然现在有两把刷子却远没到那个程度。
毕竟自己病当年可是经过多少大手诊治都未痊愈。
此事诱/惑极大,可姜芙还是不敢轻易相信此人,眼珠子微微顿了片刻,“任何事?”
“我所能做到的任何事。”他道。
心念一起,姜芙原本丧着的一张脸竟稍稍有了些喜色,并且有两个念头飞速的在脑海里盘旋起来。
瞧出她眼角眉梢中情绪的突然转换,崔枕安似猜出她脑子里在盘算什么,又泼冷水的加上一句,“别高兴太早,我这是积年的顽疾,你这三五年的医术怕是不成。”
“你怎知我不成!”姜芙不服气,不管成与不成,她总愿意全力一试,哪怕仅有星点希望,“可你若说话不算怎么办?”
他二话不讲,将掌心朝前,伸到姜芙眼前,“咱们可以击掌为誓,若姜芙能将我心疾医好,我崔枕安便应她我所能做到的任何一件事。若我崔枕安食言,天打雷劈,死难超生。”
他掌心的纹路深明,走势干净有力,姜芙看得清楚,自古君王将誓言看得极重,不会有人轻易拿此来赌咒发誓。
这回姜芙的心当真活了,生怕过了这村没这店,给自己拼命奔出一条路来,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她伸出左掌,重重扣在崔枕安的掌心之上,细手纤白,整比他的手小上一圈轮廓。
声响即应誓,崔枕安只觉着掌中传来一股温凉,下一刻他五指分开,指尖儿依次穿插在她的指缝当中,紧紧扣住,“可你若是医不好怎么办?”
“医不好,便一直医,医到你好为止。”她才不会说什么“要杀要剐随便你”之类的言辞,。
见她未傻得透顶,崔枕安笑出声来,“可是在你没治好之前,你得听我的,不能再跑,也不能惹我生气。至于你想知道的某些事,有朝一日我都会给你答案。”
话未说尽,他脸贴过来,唇角蹭于她的脸侧,轻轻含住其耳珠。
突如其来的一下,姜芙一声喑叹脱口而出,原本就是声线轻柔,落到了崔枕安的耳朵里便激起千层浪。
尤记得初回出于妒恨加之生疏将人折腾的不轻,这回他耐了性子循序渐进。
银钩落,月帐遮。
姜芙的绣鞋一只落在脚踏上,一只落在砖石上,不多时,满绣花碎的垂领衫顺着榻沿坠落,将脚踏上的那只绣鞋盖得严实。
姜芙的膝支出于月帐缝隙。
那人在蝴蝶翅膀上轻咬一口,满脑子混乱的姜芙肩膀跟着轻颤一下。
她扯过一旁锦绣被将自己盖上,紧接着又来一口,姜芙的头蒙在锦被当中,玉齿也轻轻咬住织锦。
辗转、轻磨。
不顾姜芙推在他发顶的手,他只看到点点清溪,与蝴蝶腹部微微的颤动。
最后撑身坐起,掀开锦被一角,同姜芙同处暗处。
这里已被她吐出的气息烘得闷热,崔枕安双手自背后轻轻扣住发姜芙双肩,侧颜贴在她的脸颊上,近乎以气音唤了她的名字,“姜芙”
随着他含糊着低语一声,姜芙发顶朝后,下巴微微仰起。
室内无风,月帐自动。
姜芙的脚尖儿在月帐的褶皱中时隐时现。
直到崔枕安的肩脊布上颗颗豆似的汗珠才肯放人。
此刻姜芙整个人也似才从水里打捞上岸。
这应该是个体力活儿。
尽管姜芙根本没出什么力气,可每经一场就似被人抽掉一层皮,整个人都倒在一旁再没有精力,眼皮沉重,只想睡过去。
那人脸上原本的苍白此刻变得略带红润,稍平了口气才渐渐恢复本来颜色。
迷迷糊糊之间姜芙听到他好似朝外面的人吩咐了什么,不多时便听到侧间有木桶碰撞之音传来。
帐上银钩碰撞,发出闷响声,崔枕安的手臂穿过姜芙的颈窝之下,另一只放在膝后,将她人整个从榻上打捞起来。
原本胜雪的肌肤这会儿粉桃开遍,颜色深重不一,放眼看去都是某人做恶的痕迹,未消去的汗珠子如若碎晶。
将人抱到侧间,才有人来送过温水,此刻侧间的沐桶中水气氤氲,姜芙被他放到沐桶中来,随之崔枕安也进到桶中。
沐桶虽圆大,却也是承了两个人的重量,这人一入水,桶中温水溢满,水中花瓣浮出一半。
不愿意正脸对她,姜芙转过身去,手臂搭在桶沿之上,长发垂入水中,如若漂浮的丝带,崔枕安在身后取了软帕轻轻为她擦洗,脊背一条,皆是方才磨出的红痕,长□□散间,背上那颗圆形的疤痕也越发显眼了些。
他人贴过去,下巴杵在姜芙的肩头,手臂环住她的纤腰,“明日起就给我施针,将你全身的本事都用出来。”
姜芙不愿理他,困得厉害,只头枕着手臂闭上眼。
这会儿她面色红润,被啃咬的唇似染了口脂,越发冰透,他忍不住抬手扣在珍珠之上,姜芙睁眼想伸手捂上,却已经迟了。
最后沐桶中的水生生折了大半,浇得遍地都是。
原本桶中的花瓣也散落在外,室中一片狼藉。
姜芙又是被他抱着回房的,此刻房内一应都换了干净的,连先前落地的衣衫也都不知去向,反而榻边摆了干净的寝衣。
换好衣衫,姜芙半死不活的躺下,仍是一句话不肯说。
“好好睡一觉,我还有些事,处理完了再来看你。”朵颐应足之人亦换好干净衣袍,重梳玉冠,先前脸上的那抹晦气消失殆尽。
亲自将月帐放下,崔枕安这才离开。
其间方柳和仇杨一直在院中守着,光茶水就喝败了两壶,崔枕安自入了房中再出来时已过了差不多三个时辰。
明明入门时是黑着一张脸,再出来,春风满面,连衣袍穿的也不是白日那身。
方柳与仇杨只交汇了一个眼神,而后齐齐低下眼,装作不知。
回到自己所居房间,见桌案上放了几册宗案。
方柳上前道:“殿下,这两天属下派人将之前玉峰山那座烧毁的宅院搜罗了一圈儿,发现一些未烧尽的官员往来记账,残缺难辨,他们正在加急修补。”
郑君诚贪污纳垢,借着皇亲的身份无法无天,肆意敛财卖官,早有一方自己的势力。
这回崔枕安亲自来临州,众官员暗声不动,正加急着私下销毁罪证。
崔枕安随意翻阅桌上案册,“不要只在原处查,也要去寻访百姓,一场大火定是不可能全部烧尽的,除了那所宅院一定还有,一旦与密报上的名单皆对上,将他们一网打尽。”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查出来七分,也只说一分,先弄些小鱼小虾抛出去,让郑君诚亲自去拿,别让他狗急跳墙。”
先前还能称一声舅舅,这回直呼其名,方柳意识到了严重性,也不免多嘴,“殿下这次是要拿住郑大人?”
“郑大人是温肃皇后的弟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兄长,此事若昭告天下,只怕有损殿下的威名。”
“威名。”崔枕安冷笑一声,“这样的威名又有何用,父皇顾了一辈子的威名,到头来眼皮子底下肥鼠成堆,个个阳奉阴违。”
更何况当年若不是他那好舅舅下毒,又如何今日落得一副破身子。
“若不是我亲到临州来看,怕也难想到临州漕运要地,竟被他闹得这般乌烟瘴气。”
方柳有些放心不下,“您才一到临州,郑大人那头便得了消息,暗中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属下觉得临州不太安全,不如太子殿下先回京,剩下的事由属下处理。”
“你们在此总有错漏,”崔枕安摇头,临州的事眼见着就捂按不住,倒不如在爆发出来之前先处理干净,“找出的证据一应理好,待时送上京,一一摆放在父皇面前,那时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是父王也保不得他,郑君诚我要亲自来拿。”
旁的都还好说,只是许氏一案崔枕安不知该要如何处理,有些棘手。
沉思压眉间,仇杨在一侧正看到崔枕安脖颈处的一片红痕,被衣襟遮了一半,仍旧清晰可见,指了自己脖颈处给了他一个方位,一惊一乍道:“殿下,您受伤了?”
崔枕安一怔,抬手朝脖颈处摸去,正摸到一圈儿齿痕。
他一笑,才记起,这是被人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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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你说话算话就好
被这么一圈折腾, 姜芙身心俱疲,撑着胳膊坐起身来,两条腿几乎不是自己的一样。
发簪被他丢开后折腾时被压到了枕下, 后来有婢女过来收拾床铺便又将它好生的放在妆台上。
又同先前一样,取了内里的银针在自己小腹的穴位处用针,这可确保避孕。
才拢了衣衫才发现自己两条膝盖上已经泛起青色, 是之前在沐桶里的那回撞的,崔枕安其人尤其不要脸,她只记得在小小的木桶中被他彻底吃干抹净。
这种人全不似病容, 似一头饿了许久的独狼, 那心病此刻倒是不发了。
换好衣衫, 重新规整,绵白的颈上皆是那人嗫出来的红痕。
只能将衣襟朝上拉了一拉, 将那红痕勉强盖住。
在这里囫囵着待了近两日, 倒是将棠意忘到脑后了, 只记得那晚她是同路行舟一齐走的, 倒不知现在结果如何。
在此宅里,崔枕安便不会命人将姜芙看得太紧,二人有誓在前, 他当知姜芙人品, 也是言而有信之人,自也不怕她再到处胡跑。
一见她出门, 反而是洒扫的婢女前来应事,这些婢女是路行舟带来的,从前都不识得姜芙, 只知道是太子带了一个长的黑黢黢的女子回来, 这回姜芙一出门, 让人眼前一亮。
面上雪白通亮,皮肤好的简直在发光,细腰溜肩,整个人看上去似仕女图上奔下来的画中美人。
美的不真切。
婢女不识得姜芙,又不知她姓甚名谁,只能呼一声,“娘子您要去哪儿?”
“棠意可在?”好歹算是见着了个人,本不抱什么希望,随口一问罢了。
这两日这宅院里不过来了两个女子,一个被带到太子那里,一个被带到路公子那里,想必是说的那位了。
小婢女倒是聪明,直问,“您说的是跟路公子在一起的那一位吧,这两天她一直由路公子派人照顾着呢。”
一听她人还在,姜芙的心一放,直接吩咐道:“我想见她。”
虽说身份不明,但婢女见她倒不像是普通女子,举手投足间倒也有大家风范,保不齐是哪家的贵女,又与太子有牵扯,自是不敢怠慢,只微微福身,“奴婢这就去请。”
不多时,棠意果真就被带到姜芙所居院落来。
乍一见姜芙真容,那棠意倒没有太过意外的神色,两个人相处两个多月,倒是投缘,先前在玉峰山脚那座宅院,倒是棠意处处护着姜芙。
“你还在这儿?”一见旧识,姜芙大喜过望,两个人拉着手坐到了廊下美人靠上。
这会儿身后的银杏树落叶缤纷,每隔一会儿便有金叶子落下来,砸在身旁。
“这两天你都去哪了?被人莫名其妙带到这里,我好担心你。”棠意担心姜芙是真,可她这两天已经将这里浅摸一回。
虽说路行舟有意无意的瞒着这宅院主人的身份,可棠意还是意识到住在这里的人各个儿都不一般,自也包括姜芙。
“我没事的,我倒是想问你,可找好了去处?”姜芙知道棠意是瘦马,为瘦马者皆是自小被卖,有家难回,二人分别,她放心不下。
棠意神色黯,“我没有去处,家人也都不在了,除了先前那座宅院,我真的不知道去哪里。”
若是从前,姜芙一定会带上棠意,可如今她自身难保,也不能将她带回京去。
倒是可以在银钱上帮衬一些,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才显得不那么冒犯。
“对了,那路公子倒是好人,他还想送我回家来着。”提到路行舟,棠意脸上露出些欢喜。
对路行舟印象倒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从前在泽鸾青苑他和沈珊有过那么一场,闹的倒不小,沈珊的小衣别在路行舟的腰际,也是众人亲眼见了的,按高门姻亲来讲,出了那般不体面的事除了成亲再无旁路。只是事发不久姜芙便逃了,此事与她无关,也不曾打听过。
一想到路行舟,便想到沈家,不由让人心里一阵恶寒。
强阻了自己的思路,姜芙说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棠意摇头,“还没想好,孤身一人在外,那样的日子我想也不敢。”
她垂眸的这副模样,倒是让姜芙越看越觉着似少年旧识,彼时黎阳邻里住的一位姐姐长她近两岁,二人熟好,那姐姐模样艳俏,垂眼时与棠意太像。
后来她便入了京,二人再没见过面,姜芙曾往黎阳写过书信,从未得到过回复,时日一久,也便慢慢淡忘了。
与是与旧人的旧谊引起了姜芙的恻隐之心,姜芙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慰,“没关系,别怕,我会帮你想法子的。”
旁的或顾不上,与崔枕安要些银子他总不会不给。
闲话半晌,天慢慢黑透,崔枕安不知何时会回来,姜芙便先催着棠意离开。
来时她是跟着这院子里的小婢女来的,归时棠意自己顺着原路返回,夜色深重,她手提一盏美人灯在石子铺就的细路上缓行。
今日与姜芙一番谈话,棠意听得出来,姜芙是要帮着她安身立命,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好不容易碰到了路家人,她即便是走,也要先将路行舟的性命拿了再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美人灯前,她心念道,“路贼,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呢”
“这么晚了你怎么自己在这儿?”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扭过身去,借着美人灯火,棠意才看清,竟是路行舟。
“路公子。”一见他,棠意摆出欣喜的神情,提灯朝他行去,“我出来转转,路上太黑,倒是走得慢了,路公子你呢?”
“在屋里待的烦,出来走走,”路行舟朝前一望,此处近水,前路暗黑,倒是怪吓人的,“这段路确实不好走,我送你回去吧。”
正不知该找个什么由头去寻他,没成想他倒送上门来,棠意点头笑笑,“好。”
二人一前一后行着,前后始终保持着半臂距离,灯影将二人的身影拉到一处,一路谁也无话。
路行舟更不知,身后那个温言软语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子,此刻正是何种仇意目光瞪着他。
夜色一点点深重下来,将整座宅院罩下,略显诡异。
崔枕安收上来的案册一个接一个,近乎看不完,一头扎进去再起来便到了深夜。
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跑去找姜芙。
姜芙喜静,安排给她的婢女她一个未留在房里伺候,崔枕安到时,她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案上胡乱记了几张方子,她闲时就爱琢磨这些。
一盏灯火在前,光晕将她整个人包住,这般看过去小小的一只。
难得,崔枕安在她身边感到了片刻宁静。两个人从前不吵不闹时正是如此。
夜里凉,姜芙梦中微动了肩膀,肩上的披帛滑下。
不过是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想着凭记忆拟几张方子,谁知困意压山倒。
崔枕安重新将披帛卷到她身上,而后将人拦腰抱起,朝内室中走去,原本捏在手上的毛笔掉落在地,于砖地上甩出零碎的墨点,姜芙一下子醒了。
借着室内昏黄的灯光,她才看清眼前人。
本以为他不会来了
“要睡就好好睡,趴在桌子上做甚。”说话间人已被放在了榻上,便觉身子发凉,姜芙打了个滚,扯住锦被将自己包好。
那人转眼间又不知哪去了,姜芙迷迷糊糊揉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才躺下没多久,又听到外间有声响动,崔枕安再回来时已在侧间由人伺候着洗漱完毕,甚至换了身干净的寝衣。
见这阵势,今日是要睡在这里?
听着床下脚踏上被人闷踩一声,崔枕安大步迈了上来,室空天冷,他入帐时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气。
倒是单扯了一条锦被盖上,头才倒在软枕上,侧目瞧看姜芙背影,便道:“我知道你没睡。”
困倦中睁开眼皮,只装未听见,不理。
稍盖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气已经殆尽,崔枕安这才掀了自己的被子凑过身去,手臂探到姜芙颈下,将人往回一带,那小小的人便又落到了他的怀里。
温香入怀,他好久都没这么安安静静与她同待在一处了。
闻着她发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心里一热。
“再在临州待上十天就可回京了。”语气淡然温和,似与他妻闲话家常。
姜芙只顾闭着眼,不应,他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自说自话道:“往后不许再咬我了。”
在他怀里睁眼,姜芙终是忍不住道:“崔枕安,你最好记得你今日同我说的话,应我的事。”
被她直呼其名,崔枕安才要闭上的眼又睁开一条缝隙。
喉结微动,“君子一言,我既答应便不会抵赖。”
“你说话算话就好。”
二人像是在谈生意,此言既出,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姜芙扭过身去,以背对着他
秋风浮躁,寒鸦立枝。一轮满月挂于山头。
暗夜难眠之人何止姜芙,庭院深深的郑府内,郑君诚坐于书房中,连灯也没燃。
借着月色光华,隐隐可窥管家的一道影儿正打在郑君诚的脚下。
“大人,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临州不保。”管家是郑君诚的心腹,许多事也少不得他出谋划策。
自打知道崔枕安来临州那天起,郑君诚便不得安寝,食之无味。
“玉峰山的宅子,烧了也就烧了,随便扔出去几个人顶包就是了。”郑君诚说道。
管家摇头,“大人,只怕这回没那么简单,太子殿下怕是冲您来的,您该早做打算才是。”
虽也有此顾虑,可郑君诚仍道:“他又能拿我怎样,我是他亲舅舅,他若不保我,事情一捅出来,只怕也要闹到他身上,我不信他不怕圣上怪罪。圣上仅有他一子不错,可郑氏是他的母家,出了丑事,他脸上也无光,更没法子同天下百姓交待。”
“话是这么说,不怕一万还怕万一,您该提早做打算才是,”管家一顿,“现已有州府的人来报,说最近好像有人在暗查,虽暂不敢确定,可形迹十分可疑,难保不是太子的人。”
“旁的倒也不怕,只是怕万一他知道当年那毒”管家没有再说下去。
郑君诚肝胆一颤。
若是当真知道了那毒是他下的,只怕连舅舅这层亲情也保不住他了。
正所谓相由心生,郑君诚双眸微眯,似一只奸诈的狐狸,指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桌案上,“若真将我逼到绝路上去,那我也只能推京里那位上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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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气
北方多麻雀, 一入了秋便在树上盘了不知几窝,自晨起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偶有人在树下行过,胆小怕事的麻雀便一窝飞起散往各处。
硕大的扫把卷了院子里的落叶, 发出沙沙声响,此院中多栽种银杏,黄叶金灿铺就满地, 看着倒很鲜亮。
洒扫婢女在院中来往不断,却无一人敢高声喧哗,生怕惊扰了房中的贵人。
可姜芙还是被外面的声响给吵醒了, 北方秋日夜里微凉, 睡觉却尤其舒爽, 饱眠一夜之后,姜芙痛快的闭着眼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 不觉翻了个身, 却正摸见身旁还有个人。
崔枕安素来起的很早, 今日倒难得赖床一次, 姜芙睁眼时,他正单手肘撑在枕上盯着眼前的人,不声不响。
二人视线对到一处, 崔枕安眼底带笑, “醒了?”
姜芙未讲话,只是坐起身, 崔枕安扯了她的衣带道:“今日起你得给我施针。”
“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稍拢了长发,她侧过头来,黑亮的长发遮了半肩, 身子单薄只着一件碧叶色的寝衣, 未施粉黛的面上挂着一抹淡樱粉, 好看极了。
“你不是那种人,况且你还得留着我圆你心愿。”他轻笑一声。
姜芙的确不是那种人,彼时在船上时恨他恨得极了,下手虽重却也没要他性命。
生性良善,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你都没问我什么心愿,就敢应下?”
指尖儿绕着她的衣带,“我不想知道。”
话落,他手上力道一紧,将姜芙又拽了回来,“今日我在府上设宴,你得一起。”
姜芙摇头,“我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感到晨起房中微冷,他扯了锦被给姜芙盖上,“是时候加了碳了。在临州也待不上几日,总要涨些见识。”
“我什么见识也不想涨,我只想快些把你的病治好。”那枚荷包就被她压于枕下,比起自由,姜芙更希望让许家翻案。
她相信只要崔枕安肯,许氏一案一定会翻。
将这话掐头去尾的话,听起来倒是温馨,崔枕安轻捏了她下巴未再讲话。
崔枕安这毛病是小时候的药力伤了心脉,毒虽清了,却对心脉损的不轻,若真想治好,可得费上一番工夫。
这毛病姜芙知道以钟元的针法是能治的,只是自己也只与钟元学了个皮毛,远远不如。
其余的药性她尚且未摸透彻,也不敢轻易下药,只能暂施一段时间的针看看。
愁起来全无头绪。
准备了施针一应来到崔枕安书房的时候,他正坐于桌案前看折子。
虽他人不在京,可京中需要他处理的事务一件也不得少。
见她过来,先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旁方柳替崔枕安卷起袖管,仍记得当初钟元治病时也是从手臂开始扎起,姜芙算是接师钟元,手法相差不离。
先用药汁子在他手臂上细细清理一遍,再将针囊展开,依次取出银针自手腕起扎入穴位当中。
给人治病,这是头一回。
一针下去扎得有些偏,崔枕安眉目一皱。
姜芙翻动着手里的医册手抄本,不管不顾地又扎了第二针,这一下好似比先前更疼了,他腕子跟着抽动一下。
记得当初钟元施针时全无痛意,针到痛除,到了姜芙这里,全是皮肉之痛。
某人的视线正投在姜芙发顶,她也只作不见。
终于还是崔枕安忍不住,“你是不是蓄意报复?”
不下毒,手法却不稳不柔,硬生生的往肉里扎。
“我从来没给旁人施针治过病,是你说要让我试的,试了又嫌疼,我能怎么办。”
从来没人敢当着面同崔枕安顶嘴,姜芙全占了。
方柳觉着不对,借着以换茶盏之名溜了出去,仅留两个人在房中。
眼见着他腕上肿起,显然是没扎对地方,崔枕安晃了晃手腕,“重新扎。”
利索将银针拔出,自椅上站起身,这回重定心神,又是一针下去,好像比方才更疼了。
这一下根本没扎入穴位里,硬生生的往里戳,堪比受刑。姜芙忙再次将银针拔出,连续两次出错,她也有些心烦意乱,“你是不是装的?”
“既已应了你,我又何苦?”腕上余痛仍在,崔枕安转了转手肘,“当初见你用针倒利索,原来也只是暗算我时才有用,罢了,今日先到这里,你再琢磨琢磨。”
站直身子,姜芙收拾了东西要走,却又被他唤住,“在这里琢磨。”
不放人,她也只能寻了个角落坐下,翻动手里的册子,时不时拿指尖儿在自己手臂上比划两下。
倒真的闹不懂明明都是按着位置扎的,怎的就愣是一针都没扎对。
那头偶有翻动书页的声响传来,崔枕安时不时抬眼朝姜芙瞧看去。
姜芙读书的时候尤其认真,从前在旧府时便是如此,两个人有时各看各的,整日不说话,也不会觉着烦。
失神起来,崔枕安突然意识到,在旧府的那段时光,应是他难得的轻松日子,每日不见人,亦无公事可忙,只与她困于一方小天地里,朝夕相伴。
腕子上的红肿未退,受了那一针好像肿起来了,有隐隐痛楚传来,似在提醒崔枕安现在的处境。
他望着自己手臂有些失神,眼中的温意也跟着散去。
就这样,两个人谁也不讲话,直到未时。
府里上了灯,自打崔枕安下令设宴,府里便一早开始忙叨起来,崔枕安将临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集中在此,目的是想探个底,虽仓促,却也无人敢不来。
他急着想看看自己舅舅的爪牙到底都是哪些。
看看临州这些酒囊饭袋到底都是如何看着郑君诚欺压良民而视而不见的。
这种与姜芙无关的宴席她自然不喜参与,也没立场参与,可仍是好奇郑君诚到底是个什么货色,长什么模样。
且着了一身不起眼的素色衣裙,站于宴厅角落,朝一个个人脸望过去。
此刻厅堂正中歌舞起,让人眼花缭乱,姜芙站于屏风后跟本认不出哪个是郑君诚,更无人可问。
放眼看过去,那些人都长得差不多。
听闻温肃皇后是个美人,崔枕安的样貌便是随了她,想是郑家人长的应该也不会太差,可看了半晌也没觉出哪一位与他模样相近。
心下一急,她的头自屏风中探出来,被正位上的人瞧看清楚。
崔枕安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只见他唇角中挤出一抹笑意,而后朝姜芙招了招手。
一股被人发现的窘迫,姜芙尴尬的走上前去,好在此刻堂下众人饮酒作乐喝得正欢,无人留意。
行到近前,崔枕安在席下牵了她的手,将她扯到近前,“想看就大大方方出来看,缩在那里做什么。”
这会儿堂上鼓乐吵闹,姜芙只能将身子压低才能听清,她仍旧嘴硬狡辩,“只是路过看一眼罢了,我有什么好瞧的。”
这人不善于撒谎,她若扯起谎来就一如小孩子说大人话,哪里骗得过崔枕安。
他眉梢带笑,也不反驳,只暂松了她的腕子,扭头朝一侧方柳吩咐了句什么。
不多时,堂下一人在席上站起身来,朝这边大步行来。
“殿下,您叫我。”来者恭谨立于崔枕安身侧,低声道。
“舅舅,”崔枕安有意当着姜芙的面唤了一声,“从前就听母后常说您贪酒,方才我看你没少喝,年岁大了,注意身子,若不然回京母后问起,我没法子交待。”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让郑君诚有些惶恐,倒也开怀。这两日两方一直互相试探着,一提皇后,倒让他心下稍安。
忙将身子又压低一分,“老臣让殿下操心了。”
立在一旁的姜芙眼珠子立即定在此人身上,稍稍打量,他气质倒是清贵,只是眉眼中不带善意,面相不和,细看下去倒与崔枕安有几分相似,只是中年走形,神态相差太多。
之前在屏风后,姜芙还真将此人过眼几回,皆没认出。
“原来他就是郑君诚。”姜芙心里暗念道。
一想到竟是这么个人将钟元害得家破人亡,她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全身的血气上涌,皆集在头顶。
钟元的仇人便是她的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姜芙恨不得现在就拿把刀将人杀了。
许是姜芙的眼光太过集中,盯人良久,终引得郑君诚注意。
那老贼目光落在姜芙脸上的刹那有些震惊。
这般容颜与身段让人眼前一亮,未施粉黛却是眉长而秀,一长小巧而立体的脸蛋线条柔和,雪肌通亮,原本玉峰山宅院里的那些便都是他挑出来的佼佼者,与她相比倒变成了庸粉。
老贼不光贪酒而且好色,此刻见着姜芙眼珠子都动不得了,又瞧她穿着简素,站在崔枕安身边,身份成迷。
“这位姑娘看着眼熟可是太子殿下的”此次崔枕安来临州,倒没听说她带了女子同行。席上没少饮酒,喝的他有些放肆,也是色胆包天,郑君诚竟敢当着崔枕安的面试探问起。
崔枕安才要发话,且听姜芙先抢话道:“我叫钟芙,是太子殿下的医官。”
声音清冷尾音带颤,与郑君诚初次交锋,她有意将钟字咬得很重,崔枕安脸上的笑意一僵。
一听是医官,郑君诚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身旁能人多。”
这会儿崔枕安也变了脸,让郑君诚过来只是为了让姜芙见个脸,却不想听他废话,只道:“舅舅回座吧,少饮些酒。”
本来还想多讨说上两句,这一时倒不敢了,郑君诚只能讪讪一笑,而后退下。
姜芙气得心抖,再一想方才两个人对话,崔枕安分明对那郑君诚礼爱有加,这让她这个旁观者见了便更气了。
直到目视那老贼回到席上,姜芙才平稳下心绪,不管不顾的同崔枕安道:“我回去了。”
也不等人答,扭身便走,带着气,连脚步都重了些。
这会儿崔枕安脸色也阴沉下来,眼前仍旧舞的眼花缭乱。
他却是半杯酒也喝不下去了。
干脆自席上起身,顺着姜芙离开的方向行去。
两个人皆窝了一肚子火,一前一后,相差不远,姜芙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直到行到一处廊下,只觉着腰上一紧,随后被人带到了一侧亭阁中去。
阁中未燃灯,姜芙隐隐闻到一阵酒气,还有熟悉的松香气。
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有些上头,崔枕安将人扳过来,二人面对面,姜芙的后背抵在墙上。
“崔枕安,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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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狗东西
“你方才同郑君诚说, 你叫什么?”酒气扑散在姜芙的脸上,也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
明明看着脸色未变,讲话还算清明。
两片朱唇微动, 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这人大老远的追到这里来,又是要闹事。
她不答, 崔枕安反先声:“你说你叫钟芙?”
在崔枕安眼中,姜芙对钟元的爱意都在细节里,随处可见, 他听不得姜芙与钟元相关半点, 这两个人的名字这般暧昧的挤在一处, 让他心口发堵。
以他之姓冠其之名,可见钟元在她心中份量。
嫉妒的抓狂。
“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他?”这两日两个人连嘴都没吵过, 本来已经趋于平稳, 可一个钟芙, 又将崔枕安的邪火勾起。
姜芙觉着此人不可理喻。
自己也是装了一肚子的火气, 方才分明看到崔枕安对郑君诚讲话有多客气,舅甥情深,就算他做了再大的恶, 也有崔枕安帮着兜底。
“崔枕安, ”想到崔枕安对郑君诚所做所为态度暧昧不明,心中便气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同你讲,你不要找我的麻烦。”
明明害了钟元全家的人就在眼前,她却除了生气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连骂他一句都不成。
也是此刻她才懂, 这么多年钟元到底是如何过的。
仇敌逍遥自在, 自己却放弃了一切只能在宫里做一个宦官,单枪匹马面对强大的一切。
崔氏皇权就似一张巨大的网,不见头亦不见尾。
而他们渺小如蝼蚁,想要撼动,如蚍蜉撼树。
越是与这些人相处,便清楚当年钟元的处境,他难的超乎想象。
身子朝前逼近,几乎与她贴着,他似完全没了头脑,“你非要拿他气我是吗?”
崔枕安可以被她扎成筛子,可以容忍她对自己心存怨气,可以容忍她对自己整日没个好脸,唯不能忍她念着钟元。
这几日的风和日丽,皆因一个名字,彻底推翻。
可以让他不顾一切,似条疯狗,阴阳全在刹时。
全无惧色挺起胸膛对上他满身的阴鸷,“懒得理你。”
绕过崔枕安身旁想要离开,可那人正在气上,哪里会让她走,单手揽了姜芙的腰肢,一把将人按回到墙上。
满腹的占有欲让他失了理智,捏起她的下巴重咬一口,姜芙吃痛,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响亮,崔枕安亦不顾,反而反手将她的手臂扣在墙上。胡乱与他撕打起来,姜芙胎腿便踢,又被他起手将腿抬住,反扣于他腰际,而后双手一托将人抱起,双腿突然悬空,姜芙捶打他肩膀,“放我下来!”
将人托抱起,二人视线平齐,他使坏一般的在她臀后掐了一把,气急问:“你说你叫什么?”
臀上吃痛,身子本能朝前一挺,却愣是不肯吭声,此刻求饶是最好的一条路,只要同他说句软话,可姜芙显然也生气了,觉着崔枕安向恶。
本来那人气急,可瞧着她这被欺负的无所可躲藏的样子又觉着可怜,当真让他又爱又恨。
明明想下狠了心欺她,真到份儿上,又心软了,她一脸倔意不肯服输,活脱似只未长獠牙的老虎。
他气着气着竟笑了。
将人朝上掂了一掂,随后脸朝前凑去轻咬她的唇珠,声线沉溺充着磁音,“又惹我生气,得罚。”
姜芙心口一颤。
身后是冷壁,她躲无可躲,退无可退,头稍偏过,便被他搂着腰际抱离墙壁,继而拥着她来到角落处的木阶之上。
身下枕的是他的外袍,姜芙被崔枕安的漫散的酒气熏的晕头转向。
只觉着亭阁的镂窗一上一下间被晃成了重影儿,他身上的玉珠子不停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姜芙身上因本能透出的异常愉致使她觉着羞耻无比。
踩于云端之感一涌一涌的袭来,她扯了崔枕安的衣袖捂住自己口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有意深浅不一,使得姜芙终是在喉咙中挤出一声噫语。
那人得意轻笑,在她脸颊印上一吻,姜芙使出浑身本事,骂出了她有史以来最难听了一句话:“狗东西!”
“这世上也就你敢这么骂我。”他气喘湍急,说话时热气扑在姜芙的耳畔,劲腰又加力三分。
“你说对了,”再次使坏指腹捏于红珍珠之上,“我就是狗东西。”
酒意随着汗流一场几乎全部消散,结束后崔枕安扶着姜芙坐起,将衣衫一件件帮她搭在身上。
人抱在身前,她脊背对着他的胸膛,任由他手臂圈着自己,细细慢慢的将衣带一一系好。
散落的长发被穿在了衣襟里,他伸手捋出,满手馨香。
最后一件外衫帮她穿好,于她颈后轻啄一下,“现在还会疼吗?”
不应他话,姜芙伸手拢了长发,而后撑着胳膊自地上站起身来。
阁间外风声响彻,才出了一身透汗,顶着风出门定会着凉,姜芙不管不顾理了衣襟打算出门,没走出两步突觉小腹一阵刺痛,如若一根尖长的银针扎入其中,姜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随即感觉一股暖热顺着腿线流淌下来,直到脚下。
借着檐下晃荡的火光,她垂眼一瞧,竟是血色。
“怎么了?”见人突然定住,才将外袍搭在身上的崔枕安行上前来。
“我”姜芙扯着原本素色的罗裙,见着上面染红的一条血迹,“好像是月事来了”
稍一过脑,日子的确近了,可来的这般突然还是头一次。
这血色扎眼,崔枕安顾不得旁的,衣衫尚未系整齐,扯了袍子将人下半身裹好,随后将人拦腰抱起出了阁中。
又是一阵刺痛袭来,疼得姜芙闭了眼,手也不觉抓上崔枕安肩上的衣襟,这不似普通的癸水。
崔枕安抱着她脚步极快,姜芙觉着耳畔生风。
“你到底怎么了?”她的指尖儿紧紧抓握在自己的肩头,感之用力,更能瞧见她因痛楚而扭曲的五官。
小腹剧痛的位置好似她平日为了避孕而施针的穴位,又似癸水来的感觉,但要痛上许多,若寻医官来,会发现什么也说不定,姜芙只好咬了唇硬撑,“是月事”
“月事?”连他一个从未有过月事的大男人都不相信她所言,“月事怎会如此?是因为刚才”
刚才的确激烈,他此刻肩背两侧还被人抓的火辣辣的疼。
一路颠簸将人抱回房中,原本在收拾的婢女见门突然被人自外踹开吓了一跳。
“去拿干净衣物,再准备些热水!把郎中叫来!”崔枕安一一吩咐下去,将姜芙抱到床上,这会儿火光下的人脸色苍白,外袍之下,血色已经染了大片罗裙,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已命人去请郎中,你稍忍耐一下!”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崔枕安只瞧那血色便于心不安。
婢女取来干净衣裙时见着姜芙如此,也惊了颜色,有人端了热水入室,浸了软帕要为姜芙整理,许是太子在前,又不知姜芙生了什么事,两个人凑到榻前手忙脚乱,倒是连件衣裙也换不下。
崔枕安越看心里越烦,平日端仪的人头一次对下人低吼:“滚出去!”
两个小婢女忙退到一旁,崔枕安放下帐上银钩用以遮盖,伸手去解姜芙的罗裙,再给她清理,换好干净衣物之后,郎中这才赶到。
姜芙生怕经郎中一诊便被瞧出端倪,只好强忍着痛扯了崔枕安的腕子,“我不想看郎中,我没事,只是癸水来了”
“至于这般严重?”崔枕安显然不信,方才换衣时那素色衣裤被染成什么样子他又不是没瞧见,还是需得郎中诊上他才能安心。
“我自己就是郎中,我自己”小腹上又是股针扎痛楚传来,姜芙强咬了牙,“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你算哪门子郎中,”抬手抚去她额上的汗珠子,“只你扎我那几针穴位都找不准”
“我是身子受凉,”姜芙着实无法,只能动之以情,“那回为了避开你跳了湖,身子受凉才会如此。”
崔枕安一下子定住,那夜的湖水寒凉,他不是不知道,亦不是他愿回想的过去。
“我妆台上的抽屉里有药,我吃了就会缓解的。”
果真,说了这些之后,他不再强拗着让姜芙看郎中,也不再讲话,而是起身来到妆台前,依次翻了抽屉。
仅有一只小瓷瓶躺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且拿到床边问:“这?”
姜芙点头,“一粒便好。”
此药止血,姜芙平常月事不会如此,这回应是施针避孕加上月事赶到了一处。
将她扶起贴靠在自己怀中,倒了一粒药丸出来,不大的工夫,姜芙疼出了满身的潮汗,整个身子却是冰凉。
眼尖的小婢女立即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助姜芙送服,崔枕安将药丸塞到姜芙口中,又接过温水,细慢的喂到姜芙口中。
“都下去吧。”他一挥手,房里这会儿站了太多人,觉着惹人心烦。
先前银针刺穴,冲了癸水,导致出血照比寻常多且急,腹内寒凉。
那药有镇痛温宫之效,药服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肚开始缓缓发热,那股针刺之感也渐渐开始消了。
见她这会儿面色稍缓和下来,崔枕安静坐一旁如一座石雕,不动不语,连细微的神绪变化也没有,直到现在他身上的伤也没完全好,腿伤当初见骨,如今一到了阴天伤处还会隐隐作痛。姜芙那日虽看起来赢了,却也是拿性命去赌来日。
只能说他们两个人两败俱伤。
闭眼之前,姜芙又骂了句:“狗东西。”
这回崔枕安没还嘴,手隔着锦被轻轻搭在她肚子位置,若有所思
崔枕安突然离席,方柳只能稍稳局面,这才使得宴上欢闹依旧。
路行舟放心不下,酒水没喝上两杯便想去寻崔枕安,出了堂中走了一段路,正有迎头一人跌撞到他怀中,黑灯瞎火的下意识朝后闪去,怀中人却扯了他的玉带,整个人贴到身前,随之一抹桂香气扑了满鼻。
“救命!”
感知是个女子,他眉目紧皱想要推开,却听到这声求助之后认出是棠意。
“怎么了?”路行舟仍旧将双臂承着展开之势,未去触碰她身上。
棠意似个挂件一般正缠在路行舟的身上。
怀中人抬眼,哭的梨花带雨,“路公子救我!有人追我!”
“谁?”
廊下有脚步声传来,路行舟拧眉朝前,棠意吓的忙绕到他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就是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谁在,老规矩,明早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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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为难
只瞧灯火照不到的地方追出来个人影, 见到棠意躲到旁人身后便止了步子,才一到近前,酒气扑面, 身子打晃,指了路行舟道:“你走开!”
今夜能来到此宅院之人非富即贵,皆是临州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敢同路行舟这般说话的,他还是头一个。
路行舟脸色一紧,朝前一步, 将棠意整个护在身后, 朝那人道:“你是谁?”
醉汉喝的有些多, 许也是从前在临州城里霸道惯了,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根本不惧, “你管老子是谁, 把那女子交出来, 否则要你好看!”
他一边说着, 一边抚着自己被打肿的右脸,明明方才在外面独坐醒酒,偏生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娘子上来给他一巴掌, 手劲儿还不小。
“敢打老子, 吃了熊心豹子胆!”明明是自己吃亏在先,可说起话来像是个要强抢民女的孟浪之人。
路行舟虽疑惑, 可侧头向自己身后看去,那娇滴滴的女子,正躲在他身后吓得掉眼泪。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胆敢这般放肆!”路行舟单手背到身后, 恰好不好捏了棠意的腕子, 示意她别怕。
棠意的眼泪正好滴落在上,滚热。
醉汗上了意气,见此人在前啰嗦,心中火气窜天,直接上手,“你滚开!”
挥来的一拳正好被崔枕安反手包住,转而疾速用力一扣,只听骨节的吱嘎一响,那醉汉跟着惨叫起来。
路行舟是个练家子,对付这种酒囊饭袋不在话下。
醉汉惨叫之声唤来不远处的护卫,不一会儿见着有人提着灯火零散的朝这边跑来。
为首之人先见了路行舟,忙行礼道:“路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醉汉右手几乎被人折断,这会儿捂着胳膊疼的原处打转,却听到路公子之后脸色一变,因疼痛而挤在一处的五官变而惊惶,“路、路公子”
试问还有哪个路公子,能让太子身边的护卫这般敬重。
除了京里那位,可还有谁。
朝前两步,路行舟借着灯火看清了那醉汉的模样,心生厌恶,“临州可都是你这号人?随意欺压旁人,在太子府你都敢这样,更别说在旁处!”
“不不不!”醉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此刻也根本顾不上手疼,指了那躲在路行舟身后仅露半张脸的棠意解释,“她,是她先打我,我无缘无故挨了她的巴掌,我只是想同她讨要个说法!”
此人先前嚣张跋扈,在他与棠意之间,路行舟自是偏信棠意,在他看来,此人借口寻得过于荒谬,只当他是为了开脱胡诌八扯,“怎么,她一介女流,你不去惹她,她反而去打你?”
“你们,”路行舟无心与这种货色周旋,随意指派了几人吩咐,“将他拖下去,等候发落。”
“是。”侍卫自是不管此人是谁,且听路行舟的号令,二话不说拥上来,一人拖了一根胳膊将人带离此地。
醉汉的手臂伤重,稍一触碰叫得一如杀猪般惨烈,被拖走时仍在喊冤,“路公子,我冤枉啊,冤枉”
直到那人的声音再也听不见,路行舟才听到身后的抽泣之音,他扭身过来,见着棠意正无助的站在那里抹眼泪。
“没事了,不知他是哪家的浪荡子,素日借了家中的势,又喝了几两酒便如此。”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从前北境就有不少这种世家子弟,路行舟见怪不怪,“只是他方才说你打他?可有此事?”
棠意抬眼,泪珠子湿了脸颊,灯火晃耀下时而闪动,“我”
她珠唇轻启,吞吞吐吐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本想着给你送些解酒药来,在前面园子里徘徊不敢近前,谁知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拉我去陪他饮酒”
“拉扯间我便跑开,乱中许是无意打了他一下”
说着,她眼泪掉的更凶了,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种事从前路行舟并不少见,她只说个开头,便能想到全局,一想到方才她如受惊的小兔冲过来,那股无助感,让他心生不忍。
“你怎么还给我送解酒药。”
谈到此,哭成泪人的女子怯生生抬眼,眼中清澈,与他先前所见过的任何女子皆不一样,“我只是无意听说,路公子你胃不好,喝多了酒会胃疼,我便熬了解酒缓胃的汤药,本想着给你送来”
“那药,被方才那人打翻了”她一副惹人生怜的模样,两个人灯下对视,路行舟的目光起了探究。
在他眼中,于情于理,都轮不到棠意给他来送解酒药,属实让他意外。
“路公子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感谢你那日救我性命,”她似生怕路行舟误会自己有旁的心思,连连摆手解释,“我自知身份,我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报答你”
越辩越黑,越讲越乱。
看起来蠢蠢的可爱。
路行舟释然一笑,温意挂眼,忙宽慰,“你说什么呢,我根本没那么想,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别将自己看低了。”
虽是世家子,可他从不将身份贵贱与否当成看人标准。
棠意是瘦马不错,却也代表不了什么。
相处的这段时日见她总是缩手缩脚的,一副生怕别人嫌弃的可怜相,他瞧在眼中心里也不是滋味。
“真是可惜了那碗解酒汤,我方才多饮了几杯,这会儿胃还真有些不舒服。你若不介意,再帮我熬一回吧。”
原本还掉眼泪的人听路行舟这般讲,眼皮窒住,先是错愕,继而弯起眸子破涕为笑,不讲话,只用力点了两下头。
“走吧。”路行舟自侍卫手中提过一盏灯,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
那抹细微难见的灯火撑着他们走到了暗处,无人处,行在身后的女子擦了眼泪,瞧看眼前人的后脑,露出了抹狡笑。
“路家公子,倒是单纯。”棠意心念。
她好像正似一个拉紧弓弦的猎人,正等着路行舟一步一步踏入她的陷阱。
临州此行,看似一切寻常,殊不知风波已然暗暗传至京城。
崔枕安先朝京里暗递了一封密奏,只讲临州之事,可圣上对此态度未明,只暂搁置一旁。
反而是小郑后那里得了一些闲言碎语,借此机,给郑君诚写了一封书信,目的让其收敛所作所为。
书信不来还好,一来郑君诚便更是惊心,当知小郑后自是会处处关护郑氏,不免动了心思,想从她那里套出些消息,接连又寄了书信回去。
而这些暗中往来,崔枕安丝毫不知。
一封自京中寄来的密令正在展平铺在他的掌下,上面是圣上亲笔,催他放弃临州一事抓紧时间回京。
字里行间,是让他不要再插手临州之事,对于郑君诚之事,全无怪怒之意。
圣令不得不从,却又难从。
崔枕安既然来了,便没打算给郑君诚留好,此下两难,他知父皇的脾性,只因深爱发妻,便可纵其家人无数回。
他只是在犹豫,若是将当年下毒一事捅出来,父皇是否还会如此冷静包庇。
郑氏全族的性命,都在崔枕安的手上,若给许家翻案,以当年郑君诚与他生母温肃皇后的所作所为,郑氏全族,或包括小郑后在内皆活不成。
似有一张巨大的网绞在他心里打了结,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睡了整两个时辰的人在梦中翻动了身子,再睁眼,腹上的疼痛已然彻底止了。
听到榻上翻身之音,一直在窗下凝思的人回过神来,取了一本册子将那张密令压下,大步行到榻边坐下,手隔着被探上她的小腹处,“好些了吗?”
懒得理他,姜芙没应,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给自己施针。
眉头似有千斤重,浓压长眼,崔枕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在她腹上,“等你过两日好了就启程回京。临州没什么好待的。”
千里迢迢来到临州,未达沣州便又被人带了回去,姜芙是不甘心的,也可说,原本那盟誓是她的缓兵之计,她连自己身子都扎成这样,更何况给他治病?
起初头脑一热,满心想的只是让他帮许家翻案,现在才知,她根本做不到。
似中了崔枕安的计。
“临州的事你解决了?”她一闭眼,“你舅舅犯的事儿可都查清了?”
“还是说,你想什么都不管,只在临州做个样子?”
“姜芙,现在有些事我无法跟你言明,事态复杂,”一边是圣令,一边是家族,崔枕安不愿这般囫囵着过日子,更不愿纵了家人做恶,“你先回京再说,临州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崔枕安,”姜芙枕在玉枕上歪头看着他,“你会给许家翻案吗?”
那人望着她的眸子闭口不言。
“崔枕安”她又唤一句,语气郑重,“只要你肯给许家翻案,咱们的过往一笔勾销,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待在你身边,我什么名份都不要,直到你彻底厌弃我的那天。”
姜芙是崔枕安的执念,钟元的信念亦是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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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心离得远了
因先前没少失血, 现在姜芙的脸色似张白纸,通透且憔悴,似大病一场, 连唇角都泛着股白。
心中本就压着一块巨石,她不管不顾的这样一说,崔枕安心头又沉起, 似被人又强压了一下,几乎将他压制到极限。
无人能帮他解决掉所有棘手的事,无人能听他倾诉, 无人能告诉他到底如何做才是对的, 连姜芙亦是, 她一双灿眸好似除了钟元根本看不到旁的。
一种被世间孤立的感觉,一种几乎被人生拉硬扯的感觉。
自己的父亲优柔寡断, 老来昏庸, 竟想让他放郑氏一马, 所有的事都可以装作没看到, 自己的亲人依附在他身上吸血,顶着他的名恶事作尽。
他算是看清了,除非当年下毒的事告到父皇那里去, 否则郑氏就算是上天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边是公道, 一边是郑氏族人的性命,放过, 是对天下不仁,治罪,是对族人不义
已故的母后早将他的喉咙锁住, 无论哪条路都是死路。
无论善恶, 他都没有做到极致。
哪怕当真极端一点, 都不至于纠结至此。
突然间崔枕安很想知道,若是两年前的姜芙会如何开解他,是不是凡是他的决定,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这边。
一定会的,他想,一定的。
钟元他明明没杀,仍旧好端端的活在太子府里,可私心使然,偏不想告诉姜芙。
搭在她身上的手收回,在袖管中紧紧捏成拳,连目光也从她脸上敛回。
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感情。
满腹的话无法言说,明明她人就在眼前,却好像隔了万水千山,连看一眼都觉着模糊。
“你,”唇动几回,窝在嗓子眼里的话断断续续讲不流利,“你同他们没什么两样。”
再一次,他在姜芙身上体会到了一股挫败感。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可骨子里透出来对他的冷漠,让崔枕安觉着两个人的心离的还是那般远。
从来没有贴靠在一起过。
即便是有了那般亲密的时候,也只是他的厢情愿。
私以为是他捆住了姜芙,殊不知他自己身上早就绑了一根风筝线,线的那一端在姜芙掌中,这人想拉近便拉近,想扯远就扯远,之所以还没彻底放开,是因为现在他还有那么点用处,身为储君的权力,他是这世上唯一有机会有可能给还许家清白的人。
这是姜芙第二次从崔枕安的口中听说这样的话,仍旧不清楚,他指的那些人是谁。
宽长的眼尾泛红,不再瞧她,崔枕安自榻上起身,“三日后回京。”
这个角度望过去,姜芙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难听出,他语气不善,并不高兴。
只字未言,崔枕安拂袖而去,长袖甩于纱帐之上,在姜芙眼前晃动起来。
直到听到他彻底出门的声响,姜芙一直紧绷的肩才松懈下来,似松了一口气。
穿鞋下地,几乎浸透的月事带替换下来,这会儿出血已经正常了。
身上的衣衫还是崔枕安之前给换的,一个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连衣带也系得歪歪扭扭,全无美感。
路过窗边小榻之时,秋风阵起,从未关严的窗缝中挤进来,将案上册子得翻动,这几日崔枕安常住在这里,随身的公文也带到这里来处理,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姜芙只略过一眼,随后行过窗前将窗子合严,无意瞥见案上册下香宣一角,有红印于其上,凡是要务,皆要印红,这般随意被他压在册下,倒勾起了姜芙的好奇心,见房内无人,姜芙将那册子小心拿起,印着玉章的整宣之上,寥寥数语,尽收眼底。
仅一眼,姜芙的心凉了半截。
将册子重新压回其上,与拿起之前一样,瞧不出被人动过。
在心里冷笑一声,双目失神,“怪不得让我回京。”
“崔枕安,你当真是个狗东西”扭身回到榻上,因心中怒起脚步疾快,长发在身后甩开一个弧度。
探身自枕下取出那枚荷包紧紧捏握在掌中,随后麻利的戴在脖子上,塞入衣襟里。
府宴未完,崔枕安便离席,众人惴惴不安,最后此宴不欢而散,无人再敢逗留,府中又恢复往日宁静。
郑君诚喝得醉意七八,管家随着接应的马车在府门外已经等候了多时,约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郑府。
到了自己地界,那奸贼一样的管家才搀扶着郑君诚讲话:“大人,京里来信了。”
“是谁的?”醉人不醉心,一提京中,郑君诚那双乌溜溜的眼瞪得圆大。
“是皇后娘娘的,”管家声音压得极低,“您走后不久便来了,因您去赴宴,不方便拿给您。”
秋风一扫,郑君诚大喘一气,眼前白雾伴着酒气散开,原本悠哉的步子加紧,单手提长袍脚步匆忙朝书房行去。
他与京中往来的信件从不加落款,只凭送信之人口传,撕开蜡口,上面是小郑后的字迹没错。
管家适时举了一盏明灯在手,为郑君诚照亮,同时也照亮了郑君诚发白的脸色。
长呼一口气,酒气扑在信上,连灯罩中的火苗也跟着跳跃,管家见他脸色不对,将身量压低,问道:“出事了?”
拿着信件的手抖动起来,管家将灯盏暂放桌上,双手接过纸张,眯起眼细观信上内容。
也不怪郑君诚能吓成这样,那管家亦是,“大人这”
信上说的很清楚,崔枕安已经知晓当年给他下毒的实情,且已经将他在临州的所作所为上报圣上,劝他收敛。
“怪不得,我就觉着太子哪里不对劲,好端端的来临州做甚,这是要拿我开刀!既已经报到皇上那里去,就说明他已拿准了证据,这可如何是好。”
管家将那信折了一折,“大人,看皇后字理行间之意,只是规劝您收敛,若是皇上当真有意怪罪,怕皇后娘娘不会说的这般轻易,皇上还是顾念温肃皇后的。”
“只是当年下毒一事,太子是如何得知的?那桩旧案当年可是连皇上都没看出端倪,且说许家的人都死绝了,太子怎么会突然出来翻旧帐呢?”
郑君诚无真才实能,不过是依仗姐姐曾给的荫势罢了,一出事便没了主意,但有一点他清楚得很,“圣上唯有太子一个儿子,自是看重太子,咱们郑家是太子母族,即便有罪,皇上顾念太子名声也不会将我治罪,可下毒的事”
“拔出萝卜带出泥,”话音未完,管家插话道,“太子既知当年他被下毒,若此事报到圣上那里去,圣上深查,怕是温肃皇后当年给圣上饮食中下毒的事也藏不住,此事捅破,对郑氏定是灭顶之灾,到时候圣上对温肃皇后的情意也会荡然无存!”
温肃皇后当年做了什么,郑君诚一清二楚,也可说现在圣上之所以处处厚待郑氏,也都是因着对姐姐的情份。
残害龙体,害得圣上虚弱不阳,这是大罪。
“大人,现在小郑后只劝您收敛,皇上那边还没有任何动作,这说明太子还未将此事捅出。可从太子的态度看来,这件事他也不可能装聋作哑,依小人之见,太子不会动郑氏,不代表不会动您。”
“我是他亲舅舅啊!”郑君诚听了管家的话,惊慌从椅子上站起。
“可当年那毒毕竟是您下的,他如何能放过您?”管家叹了口气,“恕小人直言,太子心思深沉,为人阴阳反复,整治您是早晚的事,您需得做好准备才是。”
管家跟了郑君诚多年,看人目准,看事眼毒,可说从未出过差错,郑君诚对他深信不疑。
两个人的目光于灯火前交汇,郑君诚紧紧咬牙,失魂一般重新坐回圈椅内,心里像有七八只猴子一起跟着乱跳,惊惶不能自制。
“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管家身子朝前,伸出手,以掌示刀,在郑君诚眼前做了个切割的动作,“一不作,二不休,不如借此机卖京里那位一个人情。”
“先前太子将他的堂兄弟整治的差不多了,恨他入骨的人不知有多少,若他死了,京中那位便最有能力,也最有机会成为新的储君。左右太子已经记恨上您了,您何不重新给自己找个靠山?”
这一掌刀,明明不见血,却似让郑君诚看到了刀锋在眼前,他倒吸一口凉气,倒也没坏到彻底,“可他是我的亲外甥啊!”
“他对您起杀心的那一刻,便不是您的外甥了,”管家一顿,“他不似圣上心慈手软,到时候针峰相对,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您当趁着现在他还没回京早做打算。”
着实经不住蛊动,郑君诚一下子乱了心神。
“可他若是死在临州,我又该如何交待?”
那管家贼溜溜的眼睛一转,直起身子,“大人您忘了?太子身有旧疾,心疾突发,死在哪里都不奇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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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点鸳鸯
北方秋日, 每到夜里寒鸦栖得到处都是,时而呱叫两声,听得人惊心又凄凉。
夜风穿过廊亭, 亭角遮住圆月一角,崔枕安正坐亭中,方柳与仇杨各站亭外, 瞧出自家太子不开心,有心事,两个人谁也不敢多话。
月影照在冰冷的湖面之上, 偶有落叶坠下, 他就这般静坐良久, 最终站起身来,将方柳招呼过来:“你带些人手将这段时日在临州搜上来的帐册人证一应都先运送回京, 切记, 别走水路, 越快越好。”水路是郑君诚管辖, 以防万一。
这些日子他派人下去暗查,虽那宅院烧了,可一些未清干净的帐册还有与郑君诚有所关联的官员行述皆搜罗汇总, 郑君诚所犯之案, 也不仅仅是那座卖茶为名的宅院。
细纠下去,无论单拎出来哪一条他都活不了。
不难听出, 崔枕安已经下了决心要杀郑君诚,方柳有些为难,“殿下, 此事您要三思, 您若真的将郑大人抓了, 一切大白之后,您的名声也会受损。”
一国储君,母族行恶至此,威望再难立。
更何况天下初定,许是会有人借此做下文章。
前朝颠覆,便是因着各处起义集结于北镜,现如今虽是崔氏做天下,可当时为了抚稳各处,也下了大本钱,眼下处处都在战后休养生息,难保会有人借些机会跃起闹事。
若威望有损,后事难料。
“圣上一定也是因为这些才劝您回京。”
“若是因为声望而纵他,只怕国将不国,他做的恶事到有朝一日再也瞒不住时,我再做什么都没用了。”崔枕安行出亭子,目光终落在那湖秋水之上,“郑氏的罪孽,得让他一人承了,伤身恶仇,我更是难忍。”
主意已定,便再没反驳余地,“明日启程回京,你让仇杨拿我令牌去定州调兵,将人一应拿了,先前名册上的人,不可放过一个。”
先前的名册之上,皆是与郑君诚有所勾连之人,可见他势力广布,崔枕安心想若不将人拿去京城,怕是父皇只会就此大事化小,只给郑君诚一纸降职的调令。
“是。”见他心意已决,方柳不敢再多劝,反而忧虑,“只是属下和仇杨都走了,谁保护您回京?”
“此次出门人手带的本来也不算多,兵分两路人太分散,只怕您的安危”
“无妨,路行舟在,他做事还算稳妥。”此次出京,路行舟偏生放心不下这才随他一起出来,到这时也算派上了用场。
方柳知道路行舟是个练家子,虽有时候看起来不正经,但是正事上还是可靠的。
在这里吹了半夜的冷风,终将一应安排稳妥。
无论能否给许家翻案,用什么方法给许家翻案,那都是后话,他要先清算好与郑君诚的旧帐。
自打他下毒的那一刻起,那人便不是他舅舅了。
心上似卸下一块重石,顶着夜重的寒气回到房中,房里的灯火已经被人吹灭了。
有婢女赶过来照亮,崔枕安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换了一身干净衣袍,崔枕安才往内室走,借着外头明月的影,他看清榻里人的身形轮廓,一声没有,似睡熟了。
下午睡了好久,他倒不信此人困眠至此。
姜芙的确没睡,才换了月事带,正迷迷糊糊闭目养神,听见门声响动,耳朵也跟着微动一下,眼珠在眼皮子底下轮转了一圈儿。
只听那人摸上榻,扯过锦被盖到自己身上,细听了会儿动静,才将手臂探到姜芙的颈下,一把将人捞到自己怀中。
先前两个人不欢而散,他独独生了许久的闷气,这会儿已经不气了。
反而因着自己才做好的决定心情爽利。
怀里的像个死人,凭自己如何捞如何算,这便更能证明,她根本没睡着。
下巴杵在她的发顶,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脑,并未提郑君诚的事,也未说下午的事,反而说起旁的,“府里植了许多丁香,都是老桩,那东西长的很快,修修剪剪倒也好看。”
他十分怀念姜芙从前在丁香树前打转的样子。
姜芙在他的胸膛睁开眼,睫毛忽闪忽闪似扇面,他好似忽略了一件事情,从前她喜丁香,是为着习惯了在上面书写关于他的一切,一如她的执念是游湖。
一旦她的心不存在了,从前的一切都将成为她的耻辱,她想抹掉的痕迹,甚至她想忘记她曾经深爱崔枕安这件事。
怀里的人发香袭人,秀发浓密而顺,他还记得在旧府时,姜芙最厌烦的就是擦头发,每每洗过长发,都要抱怨湿发难擦,有时便让其顺着衣衫滴水,他也有看不过眼时,会拿着软巾帕替她将长发擦干。
在她亲手书写的一片片叶子上崔枕安知道自己是她漫长暗黑年华里的一道光,她不知的是,在那段隐忍诡谲的时光里,姜芙也是他片刻之宁。
只是那时被猜忌和归乡的渴望所替,他不知道。
还好。
她还在。
姜芙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装睡装得久了,便过了,崔枕安身子后探,将人脸捧着,夜色中她眉眼如画,脸上似还带着怨气,“你当真睡了?”
如释重负时想找个人说说话,可她却不接,这让崔枕安有些心烦。
丢出去的话不肯应,崔枕安干脆支起身子扳平姜芙的肩,唇猛朝她唇角盖去,整个覆住。
夜色中姜芙皱了眉,打算装死到底。
谁知下一刻那人的手便顺着她的肩朝下游行,最后将她的腿提起。
每次他要做坏事都是先提腿,姜芙猛睁眼,伸掌用力将他的脸推开,“崔枕安你是不是人?”
她以为崔枕安又要来,即便在她来月事的时候。
这人心情好时挨了姜芙的打虽不怒却也笑不出,手在她腿上掐了一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打我?”
他下手没个轻重,腿内尤其细嫩,疼的姜芙低唤了一声,又低低骂了一句:“狗东西”
她出身旺族,无论如何也算大家闺秀,这种话若是从前,打死她都不会说的,可一旦骂出口一次就好似上了瘾,尤其是骂崔枕安。
“胆子是真的大。”只瞧眼前阴影加重,他整个人又盖了上来,手上胡乱撕解了自己的衣带,劲瘦的线条显在姜芙眼前,还有肩胛处的她扎的伤痕,夜中瞧着竟像一块刺青,牡丹形状。
整个身子压上来,对着姜芙又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啃噬。
她觉衣带被他用力扯开,两只手臂被他箍住举到发顶,两只白玉盘尽展在他的眼前。
埋头下去深咬两口,左右两粒珍珠由软瘪到圆满。
还是觉着这人要坏事,姜芙拧着身子带了哭腔骂道:“崔枕安你混蛋!”
下巴抵在她平坦的小腹之上,他坏笑一起,仍一路朝下,最后停在其间,单手重握了她的脚踝,阴着嗓音问道:“还骂我吗?”
姜芙带了哭腔,不肯服输,亦不甘心说软话。
僵持片刻,见这人仍不肯开口,低叹一口气,最后在她腿内轻咬一口以作惩戒也就算了。
可即便是这一下,姜芙也仍觉着很疼,他直起身子,撑着胳膊将她衣衫重新拢好,见她眼角已经悬了潮湿,指尖儿轻轻抚去,最后将锦被重新给她盖好,在她身旁躺下,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她听见那人呼呼喘着粗气,似独自平复良久,最后在她终快睡着的时候,才翻动身形再次将她搂过,这才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姜芙睡得沉了,天已然露出鸭蛋白,崔枕安这才睁眼,哑着嗓小声低喃:“你知道若为许氏翻案,我需得付出什么代价吗?”
室内空旷,佳人熟眠,无人听到他的噫语,他进退两难,远在京城的小郑后也根本不知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自打收到郑君诚的书信,她整日心不得宁静,只能待在佛堂里念经才能暂阻了心魔。
惠贤殿的檀香缥缈而出,她信佛多年,几乎日日在佛前忏悔郑氏对许氏所做的一切。
可仍觉远远不够。
手中的念珠经着拇指拨响途中突然断了,珠子散落各处,团垫上所跪之人即时睁眼,眼见着眼前仅剩的几颗珠子,心中咯噔一响。
佛前念珠纷落,是不祥之兆。
在场宫女皆大京失色,忙四处搜拢珠子。
小郑后脸色微变,朝一侧大宫女伸出手去。
大宫女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小郑后仍望着手里的断绳错愕失神。
“这绳子用得久了,早该换了,是奴婢疏忽一时忘了,这就去给您换新的。”大宫女极有眼色,试图将那断绳自小郑后手里取过。
可小郑后如何不知她这都是宽慰的话,“今日到此为止,出去吧。”
心中有愧念,使得她不敢再在佛堂里逗留。
心慌得厉害,自佛堂出来回到正殿,正见着有宫人上前禀报,“娘娘,季姑娘来了。”
一路只顾着心慌,倒是忘了昨日命人去请了季玉禾今日入宫,乍一提她还有些微怔。
听到声响,原本端坐的季玉禾忙站起身迎出去,恭敬朝小郑后行了一礼,“玉禾见过皇后娘娘。”
原本季玉禾就是小郑后钟意的太子妃人选,长相端庄大气,行止有度,虽那姜芙也好,可如今沈家没落,她又将崔枕安伤成那样,使得小郑后倒是不得意了。
“几日不见,你好像瘦了些。”小郑后暂将方才佛堂的事抛到身后,拉起季玉禾的腕子坐到窗榻上。
“最近身子不适,饮食清淡,惹得皇后娘娘担心了。”
小郑后又问:“怎么身子哪里不舒服?”
对此季玉禾倒是不想多谈,“倒也没什么,我自小肠胃就不大好的。”
她没说实话,在姜芙归来之前,季玉禾是太子妃一位的热门人选,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一些人拥她捧她,将她硬架在了那里,谁知后来姜芙半路杀回,太子连夜诏告天下姜芙是他的发妻。
一下子季玉禾从天上跌到泥土里,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借此贬损,外头传得难听,是个人就不会不走心。
一来二去,她连门也不太喜出,乱中堆叠在一处,如今闹得这一场,为了避嫌,稍有些头面的人家,连来季府提亲的念头都没了。
旁人或许不知,可小郑后心细,这些事她都看在眼里。
她拉着季玉禾的手不放,浅笑道:“玉禾,你也知道,从前在北境时,皇上与本宫都是有意要将你指给太子的。”
此事是季玉禾心里的痛,她在这上面吃了大亏,一提便觉糟心。
“先前的事闹得不好,本宫总想着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小郑后原本是打算将季玉禾指给崔枕安的堂兄弟崔初白,既崔枕安那头闹得府邸不宁,小郑后一下子又转了主意,“这回便由本宫做主,将你许给太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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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屏风花
前日有旨让季玉禾入宫时, 她还想着,或是皇后有意要给她指亲,只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 竟是太子。
可太子有发妻不说,加之当时在北境时对她态度冷淡疏离她心知肚明,季玉禾为人办事都是有分寸之人, 自也不愿讨嫌,更不愿意做人侧室。
当初可是人人皆知她要做正室,这回兜兜转转反而成了侧妃, 倒不如老死在家中, 不嫁也罢。
略一思忖, 季玉禾自榻上站起,随而跪到小郑后面前, “玉禾多谢皇后娘娘疼爱, 只是太子对玉禾没心思, 玉禾有自知之名。”
话只说一半, 只讲说是崔枕安的事,不提旁他,盼着小郑后收回成命。
“什么心思不心思的, ”想到前先闹的一场, 加上沈家出事,于情于理, 姜芙那样的人是不配做太子妃的,崔枕安是她自小带到大的,虽不是亲生却胜于亲生, 先前他不顾旁的, 只说那人是他的发妻, 也便随了他,“太子妃是何人,需得端持礼重,家世清白,你父亲一直深受皇上重用,季家颇有威望,教养的女儿端庄知礼又识大体。满京城的世家女看过去,也唯有你才担得起这位置。”
“太子妃?”季玉禾抬眼。
“不错,待太子出游归京,此事便提上议程,由本宫做主,册你为太子妃。”
这回小郑后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姜芙替换下来,崔枕安虽不是她亲生,却胜似亲生,先前也就纵了他去,可结果呢,弄了一身的伤病,且那沈家犯事被世人耻笑,沈氏女在她看来,自也德不配位。
“那”震惊之余,季玉禾还不忘了姜芙,“太子妃该如何处之?”
“降为侧室。”小郑后讲得干脆利落,全然不像临时起意,而是思虑良久。
京中小郑后已经拿定主意做一回主,仍在临州未出的崔枕安全然不知消息,亦不知前路等着他的都是什么。
派出去办差的人走的差不多,其余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哪知天公不作美,起早便开始下雨,出发的事也暂时搁浅,只能等到雨停。
姜芙身轻无物,还有两个剩下的金镯子以及早就缝在衣裙夹层中的几张银票。
她看着外面的人忙叨叨的收拾东西,也知将回京城。
原本出来的目标便是沣州,可送钟元回家也好,帮崔枕安治病也好,一样都没办成。
答应崔枕安的事,自打她出血这一场便放弃了,继而有些后悔,当初太过高看自己,随便应了他的誓。崔枕安显然也没有想要放他的意思,去沣州的事,若同他讲自他自也不可能允。
若回京,就代表着她要同崔枕安那样的人过一辈子,她自不愿意。
荣华富贵也比不上一颗真心,一次抛弃便当百回,姜芙脑子清醒,便不会再信。
本来被他强留在此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好言好语糊弄也就罢了,等回了京城再跑只怕难如登天。
她愣坐在这里掰着手指头盘算时,崔枕安阔步进来。
一眼瞧见姜芙忧心忡忡的神情,他开口便是难听话,“又在憋什么坏?”
“我能憋什么坏,你当我是你?”姜芙反讽的同时还朝他飞了个白眼。
声音不大,房内正收拾东西的婢女几人倒是听得清楚,佯装不闻,偶有胆子大的朝这边看过几眼。
只见崔枕安冷笑一声,随之行上前去,单手搭在她的肩上,身子弯下,用仅有二人才能听到地声音她的耳畔说道,“昨天就应该整治你一回,让你今日再同我嘴硬。”
她稍稍偏头,鼻尖儿正好蹭在崔枕安的脸颊上,远瞧着这两个人亲密无间,倒让没见识的小婢女们脸红眼热,有眼力的已经退了出去。
话也是说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他还做不出来,这点姜芙还是信的。
没心思同他斗嘴,姜芙身子挺直,“正好你过来,我有事要同你说。”
“你需得给我些银子。”
“要银子做甚?”崔枕安显然紧张了起来,倒不是因着银子,而是因着姜芙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眼下掌心朝上,也只能耐着性子同他道:“我被困在玉峰山宅的时候,一个叫棠意的姑娘对我很是照顾,她自小就没有亲人,被卖了做瘦马,等着伺候你舅舅那样的人。现在她已经无家可归,更无处可去,我想给她些银子就当报恩。”
从小姜芙受到的善意有限,稍有一点便会被她铭记在心,棠意是她短短十几年中结识的为数不多待她好的人,所以她也想在棠意有难的时候帮她一把。
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棠意给她的感觉,很像少时交好的那位姐姐。
这是她性子中的软肋,之所以说是软肋,是因这样的性子给在她生命中算是好坏参半,好的暂且不谈,坏事便是连崔枕安这样的人在无意救下她之后都能在她心里占得一席之地。
原由在此,倒让崔枕安松心下来,其实姜芙口中那些所谓的好,他根本想象不到,不过姜芙愿意朝他张口,他心里倒是高兴,“银子的事儿你不用同我讲,我从来不管帐,想要多少去同路行舟去要就好。”
姜芙自椅上站起,“既你这么说,那事不宜迟,我先去了。”
一抹香气在崔枕安身旁飘过,随之目光朝下,他看到姜芙罗裙后绽开的一朵红花,他扯过姜芙的腕子将人拉回来。
姜芙身子瘦小,根本不吃力,经不得他这一扯一拽,“你又要怎样?”
“你衣裙脏了,这样怎么出门。”
顺着他目光看去,才发现罗裙后湿了一块,她竟浑然未觉。
越心烦便越出恼火事,姜芙紧紧皱眉,扯了那罗裙一时不知所措。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那人反而轻笑一声,随之带着她朝侧间走。
侧间那只大木桶仍在,先前姜芙就是在这里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满地狼藉,过往不堪回想。
命人备了些温烫的水,又拿来干净衣裙,崔枕安亲手解开她的罗裙。
原本这女人的衣裳他料理不通,可经过几次之后,总能在姜芙身上准确的找好位置解开,系带玉挂在何处,他一抓一个准。
他手一搭在自己的腰间,姜芙便觉着不习惯,伸手拦住,却被他掰开。
腰身上渐松,崔枕安解下裙带丢在一旁,他指腹不慎划过之处,姜芙只觉着细密的鸡皮疙瘩布满。
将干净的软帕浸湿,他显得有些笨拙,甚至连衣袖也忘了卷起,也被温水打湿了边儿。
姜芙身子僵直住,整个人杵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大手按在姜芙的背后,硬将人按到了桌上,空气中月血独有的腥气散开,下一刻,他将温热的帕子展开,覆在姜芙被癸水弄脏的皮肤上。
只觉着股后一股透肤的热气传来,软帕行走之处清凉又舒缓。
“你做什么?”姜芙多此一问,为他的行为感到惊讶,并且为着自己这般白日里全无遮拦的站在他眼前觉着羞耻。
平日两个人做那种事也都是在夜里,她不从让燃灯。
从前未出阁时听一些丫鬟嚼舌根,说男子都觉着女子的经血晦气,沾上了便要倒大霉,所以人人都避之不及。
一下一下,崔枕安擦得很仔细,一条帕子脏了便换另一条,他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每每同姜芙完事,都是他给姜芙擦洗身子,一回生二回熟。
他并未答,只是最后取了干帕子将方才的水渍都擦了个干净。
最后换上新的月事带给她系好,这才算完。
姜芙撑着桌子站直,红着脸不敢回头,转而迅速绕到屏风后躲藏起来。
长裙脏成那样自是不得穿了,身上的衣衫又不配套也只能换旁的。
她低头解开自己的衣带,搭在屏风之上,细白的手臂只露出来一小节,却不知外头光线将她的曲线正好打在屏风上,栩栩如生的牡丹绣案之下,她的轮廓似正绽在花中一般。
屏风外的崔枕安喉结上下挤动,他脚步踏过地上用过的脏帕子,转而来到屏风后。
花影里,崔枕安将姜芙一把环住,一手护住她的腰肢,一手捏住她的下颚,一如先前每一回一样,张口咬住她的唇珠。
辗转,轻磨。
天气渐凉,姜芙一件薄衫尚未披上,他长袖宽袍一阵甩动,使得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指尖朝下游行,按住倒扣的白玉碗左右挤按,气热扑鼻尖,他低哑着嗓音,迷蒙着双眼张口讲话时,唇角仍留在姜芙的唇上,“姜芙,同我回京。这辈子我只要你。”
又是一股温热,新血滴在才换的月事带上,姜芙头朝后仰去,想要躲避却是退无可退。
脸埋于一双白玉碗间猛吸两口,随之他将人打横抱起绕出屏风回到内室当中去。
姜芙手里还紧紧攥着未来得及披上的薄衫。
被人丢在榻上才要起身却又被人按下,“崔枕安,我还有月事”
眼前这人似要吃人一般,保不齐做出什么来。
“嗯,我知道。”他应了一声,随之扯了帐前银勾,将两个人盖住。
又是一阵火热且猛烈的攻吻,他指尖儿四处做恶,却也不动月事带所盖之处,这火越燃越旺,他侧身一翻平躺下,随之掐着姜芙的腰将人提拎起来,下一刻,姜芙便坐到了他的胸前脖下。
“你干嘛?”姜芙惊呼一声,双手胡乱摆动,下一刻崔枕安又将她人提拎了起来,姜芙只觉着自己被迫朝前坐了两寸,随之便瞧不见他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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