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周末, 本来约好的牛排晚餐取消，姜好被放了鸽子。
陈嘉卓有临时工作，要出差, 这次还是去国外。
姜好接到电话前还在认真试口红色号，第一次选的太艳了，卸掉重新选了一支淡淡的粉，对着镜子小心涂匀。
试色的时候，她越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像见风的小火苗，越燃越旺。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也忐忑，也期待。
可能是她心境不同, 通电话时，觉得陈嘉卓说话时那种低低的调,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撩拨。
然而下一刻, 却似被浇了一瓢冷水。
小火苗灭得彻底。
电话那头, 陈嘉卓在道歉。
姜好装大方，“没关系啊，工作要紧。”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要想开了, 一顿牛排而已，当然不算什么正事。
“回来给你带礼物？”陈嘉卓想弥补。
“不要礼物。”
他好像在笑, 问她那有什么其他想要的。
姜好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话，“要你喜欢我。”
只是想着, 镜子中的脸就不争气的变红一点点。
好烦，她就知道不该动心，像喻桃那样一门心思拼事业才最好了。
姜好说：“我没有什么缺的, 你要去多久呢？”
“两周。”
两周，那不就是半个月, 等他回来时都已经是十一月多了。
大忙人，哪有空恋爱啊。
姜好预想出的自己被拒绝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她喃喃一句：“这么久啊……”
姜好的语气明显没有刚接通电话时的轻快，陈嘉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竟然听出一些不舍。
他试探问道：“我尽量早些回？”
“啊，不用，我也没有什么事，你注意安全，多休息。”
上班时间，姜好不再打扰他，怏怏地说再见。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就是这样，还未离开便已经开始想念-
两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接下来的一周，姜好都在按部就班过和之前一样的生活。
西城电视台很早便开始准备跨年晚会的相关事宜，通知发下来，他们剧院受邀其中，要出一个节目。
上周开会，集思广益，商议后定下节目，但是演奏人员还没有选好。
名额有限，想参加需要先报名，最后内部再进行一轮选拔。
对于这个机会，曲颂悦跃跃欲试，并且势在必得。
她想参加的原因很朴实无华，从前学音乐时不被亲戚们看好，现在学成归来，自然要狠狠为自己争光。
姜好起初是不打算报名的，她对此兴致缺缺，没有很强烈的想要出镜的念头，也不喜欢和别人竞争。
跨年晚会向来都是实时直播，面向全国的，不容许出差错，定下名单之后就要开始排练，先是内部经过很多次协调，再就是去正式场地过几次大规模的彩排。
出场薪酬不高倒不算什么，主要是费时费力，姜好不确定自己后面有没有时间参加那么多次的排练。
剧院员工餐厅内，曲颂悦晃晃姜好胳膊，缠着她陪她一起报名。
“你陪我一起嘛，不然到时候排练什么的，我身边都没个说话的。”
姜好被她磨得不行，“我报名也不一定能选上，这种机会一般都会优先考虑资质深的前辈。”
“万一呢，试试嘛，会上电视呢，被人认出来不觉得很厉害，正好告诉所有人你根本没有进娱乐圈的心思。”
“没有必要。”姜好无奈一笑，对这些看得很淡。
曲颂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好家世比较好，好到没有俗气但是合乎人之常情的愿望。
到现在都有人时不时猜测她会进娱乐圈，毕竟她妈妈仍然是圈内人，一起长大的竹马也算是半个圈内人，她只要出道，不管是做什么，光是身上的那层厚厚滤镜都够炒作无数条热点了，谁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像在夜晚暗自盛开的绣球花，她的美只按照自己的时律和方向去发展，不受外人所支配。
“真的不考虑了？”曲颂悦最后问一遍，又苦兮兮卖惨：“没有你在，我一定会是全场最孤单的演奏者。”
姜好不忍心，“好吧，我只能填个表，但是选不上就不能怪我了。”
曲颂悦欢呼，说回去就给她拿新表。
吃过午饭，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两人继续在餐厅里呆着。
曲颂悦捧着手机专心修图，是她上周去水族馆玩时拍的照片。
“小好，帮我选下哪张好看。”
姜好凑过去和她一起看，看着看着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场景。
“上一张是？”
“上一张？”曲颂悦翻到前面，“这个吗？”
是人鱼表演时的留影。
“这个啊，听说是水族馆的保留节目，本来都换掉了，几年前有企业赞助，有个要求就是把这个节目留下来，是不是还挺奇怪的，现在每周演一次，我上周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
姜好望着照片出神，玻璃墙内鱼尾粼粼发光的小人鱼，拿着宝剑，头戴皇冠，在落幕时对着大家挥手。
思忖片刻，她问：“是哪家企业？”
曲颂悦回忆：“好像是港城的一家……轮船公司，你说又不是港城没有水族馆。”
姜好心头忽然浮现一个猜想，“是航运公司吧？”
“哦对对，是做航运的来着，我就说轮船怎么怪怪的。”
“怎么了？”曲颂悦打量着问。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巧。”
“你也看过？”
“嗯，好多年之前了。”
港城的航运公司，为什么会专门来这边赞助？
那场表演，她只和陈嘉卓看过。
会是他吗，因为她说过喜欢这个节目，所以他帮她保留下来。
想到这儿，心上蓦地微微一震。
她的心意，会不会早就被无声回应过了-
到了下一周，十一月初，宋蓓蓓邀请姜好参加高中同学会。
姜好没有拒绝，欣然答应，高中时同学之间相处得都挺好的，她被诬陷的那次，还有几个同学发声为她正名，虽然寡不敌众，但她一直都记得他们的帮忙。
之前的几次聚会都因为姜好还在外面读书缺席，这次刚好赶上。
聚会时间就定在周六，姜好看了眼日期，想到陈嘉卓应该刚好是那天回来。
他出差的这些天，给她发过几次消息。
有时是一张落日照片，有时是问她有没有吃饭。
那样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主动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默默关心她的三餐，展露出周到礼节之外的在意，这本身就是一种偏袒。
周六晚上，姜好准时赴约。
在确定她也去之后，宋蓓蓓便将她拉进一个聊天群里，这群里是聚会当天会参加的人。
姜好高中读的是私立，周边同学大多非富即贵，很多如今直接留在国外工作，有的去了更大的城市，也因此聚会的人不是很多。
来之前，班长说过会有一些其他班的人，因为场地大，人太少了不热闹。
聚会的地点也是班长安排的，高级会所，处处透着豪奢，姜好和宋蓓蓓先在附近汇合。
宋蓓蓓如今在传媒公司做运营，和过去没有太大差别，依旧娇俏活泼，见面便挽上姜好的胳膊。
她伤心地感慨，“好久不见了，还以为以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怎么会。”姜好安慰：“你一个电话，我不就过来了？”
宋蓓蓓嘿嘿两声，“明年我估计要结婚了，到时候你也来哦。”
“你都要结婚了？”姜好难免吃惊。
平时偶尔也能看到她在朋友圈晒恋爱日常，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
“喜欢嘛，就早点定下咯。”
姜好笑一笑，也认可这句话，“我一定去。”
两人一起走进订好的包厢里，她们来得算是比较早的，包厢里人不多，许久不见倒也不陌生，见到她们都熟络打着招呼。
有个男人穿着休闲，上前打趣着问姜好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当然啊，当时你坐我后面，坐了两年呢。”
她脸上有笑，不显生疏的很快融入。
接下来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人到场，有几个隔壁班的姜好能认得出来，再远一些她就没有印象了。
人到的差不多，宋蓓蓓看过一圈，和班长确认，“都到齐了吧？”
班长看了眼手机，“嗯……估计还有个人。”
“你朋友？”
“算是吧。”
宋蓓蓓在和别人聊天，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模棱两可，直到有个人姗姗来迟，推开包厢的门。
她看过去才发现班长说的朋友是谁。
有人低声私语：“祝樾怎么来了？”
“谁知道，他和我们又不是同级，谁叫来的，姜好？”
“不是吧，我怎么感觉姜好也挺意外。”
“有点好嗑啊，是不是已经在谈了？”
“好像没有，但我估计有戏，那张脸谁看了不迷糊啊。”
班长起身去接，又转身给众人介绍，“我多找了一个朋友带来，没事吧。”
另一人站起来暖场，“没事没事，我记得我之前还和祝樾学长一起打过球。”
大家都客气表示欢迎。
祝樾今天穿得也不是很正式，黑色短夹克，一双长腿笔挺，头发没有高中时那样长，露出一对出众的眉眼，和他们打过招呼，目光便落在姜好身上。
他迈步，在姜好身边坐下。
姜好朝他笑一下，“今天不忙吗？”
“还好，听到姚叡说起你也在，碰巧我有空，就过来了。”
祝樾声音不小，周围的人本就都有意无意打量着这边，听到他说的话，调侃声应时而出，许多道视线望过来，以他和姜好为中心。
姜好排斥这样模模糊糊的暧昧感，因为没法找到明确的话来反驳。她低下头，收起了笑，没有回应。
一起吃饭时，她和宋蓓蓓坐在一块，身侧是另一个女同学，祝樾找不到机会和她搭话，也就作罢。
饭后，大家商量着一起玩牌。
宋蓓蓓父母都喜欢打牌，她从小耳濡目染，牌技不错，第一个上了牌桌。
姜好有自知之明，没有跟着玩，和剩下的几个同学在一旁随意闲聊。
几局下来，宋蓓蓓去洗手间，叫了姜好帮她顶一局。
大家都是玩个开心，不赌真钱，姜好便没有推辞。
这局轮到姜好这边洗牌，她洗牌手法娴熟，牌桌上其余几人看出点名堂，嚷嚷着笃定她一定是行家。
那边牌桌上闹哄哄一片，班长姚叡看过去一眼，和身边的祝樾说：“怪热闹的。”
可能是练大提琴许多年的缘故，她坐着时体态极好，肩直背挺，拿牌的样子也不似十几岁时那样蹩脚，在牌桌前与大家说着话。
祝樾迟迟没说话，望着姜好的侧颜，他的脸色却渐渐变冷。
他和陈嘉卓一起玩过牌，他记得那个人洗牌有个特点，就是一开始习惯将牌分成三开。
姜好的手法和他如出一辙，和谁学的，不言而喻了。
祝樾一直都知道她在有意避开自己，可他也觉得这些都能慢慢改变，他和姜好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之前对自己那么好，怎么可能说散就散。
但这些都是在没有第三者插入的前提下。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了。
陈嘉卓在他缺席的那些年里，到底和姜好有过什么，他一概不知。
姜好那处一片欢声笑语，她那点技术也就只够在牌局开始前唬一唬别人，真枪实战依旧不够看。
对面一位男同学开玩笑，“姜好，你这从哪儿学来的技术啊，牌洗得漂亮就算了，打得还那么算了。”
姜好也不恼，笑得开心。
她之前和陈嘉卓学的时候，就学了这么点花架子。
当时施博易问陈嘉卓是不是在赌场待过的时候，她还不高兴，结果后来才知道他真的去过那边。
港城博|彩行业很发达，陈嘉卓家里有长辈经营赌场，他去过几次，也学到些花样。
他和她聊这些的时候，不忘告诉她最好不要一个人去那里，如果真的想看看，他下次回港城可以带她去里面转一转。
“那里很乱吗？”她当时好奇地问。
“不乱，市面上的都是合法经营的，管理也严格，但赌徒是很危险的。”
可惜那年夏天姜好没有成年，进不去赌场。
她才从他那儿学会洗牌，他就要回学校读书了。
陈嘉卓第二次离开西城，她去机场送他。
他又陪了她一整个夏天，她不舍得却羞于表达，只问他，“我还没学会玩牌怎么办？”
他说：“那分分工，在你学会之前，我负责替你赢。”
那时好像很迟钝，明明该怦怦跳动的心，推迟许多年，在今夜悄然延续。
第28章
一局就过够手瘾, 姜好让位，把位置重新还给宋蓓蓓。
她拿着手机，避开喧嚷的人堆, 去了包厢的一角。
祝樾跟了过去，姜好的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一时没察觉，被他吓了一跳。
她转身，手机屏幕上是聊天框，不知道是在回复谁的消息。
祝樾说：“待会儿回去, 我送你？”
姜好摇头拒绝了，“又不顺路, 我自己回。”
他不满，“非得顺路吗, 那上次为什么要那个人送你？”
那个人？
姜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那个人指的是陈嘉卓。
她还是耐心解释：“我和他住一个小区。”
闻言, 祝樾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乍然一凛，“他怎么会和你住一个小区？”
“巧合。”姜好不愿多说，开始敷衍。
“真的是巧合吗？”
祝樾眼中有怀疑, 目视姜好，很想立刻将陈嘉卓伪善的面具揭下。
可他不能, 毕竟，陈嘉卓那些手段没有用在姜好身上。
姜好不喜欢他这种追根究底的问法, 忍不住要冷脸，脑中却突然间灵光一现。
对啊，真的是巧合吗。
虽然说是何助理来安排的, 但也不可能不经过陈嘉卓的同意便决定下来。
他不信神佛，又怎么可能信风水。
姜好迟迟没说话, 祝樾也不想和她聊别的男人，绕开陈嘉卓，望着她，眸中落寞难藏，语气也低落，“我们有必要这样生疏吗？”
话说开了，总比一直绕弯强。
姜好抿唇，目光很淡地回视，“我没有疏远你，是你在越界。”
一个越界，将她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
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祝樾要越过他自己定义的那条线，要暗示他超出朋友的喜欢，将两人的关系推至到一个不平衡的点上。
祝樾故作轻松地笑一声，那笑泛着酸楚，他静一会儿，又道：“你不要我了吗？”
沉默看着姜好，他从她脸上找不到一丝的动摇。
“唔，你俩躲这儿来约会了，聊什么呢？”
姚叡找地方抽烟，绕过来看到祝樾和姜好，挑挑眉，怪声怪气地打趣。
谈话被打断，姜好无奈，也没了再继续的心思，捏着手机先从这个小角落出去。
祝樾紧随其后。
独留姚叡一个人，后知后觉气氛不太对，手上的烟也不知道要不要点。
两人一前一后从角落过来，这边的人很难不注意到。
眼神一个接一个递，大家虽然都是同学，但对他们两人的事知道的也都是道听途说。
祝樾有时在网上，会时不时提到姜好，加上此景，众人不由猜测好事将近。
碰巧两人都在场，有人直接问出来：“姜好，你和祝樾学长是不是在恋爱啊，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藏着掖着咯。”
“没谈估计也快了吧哈哈，青梅竹马，多浪漫啊。”
“对啊，好般配哦。”
……
这一刻，姜好有些心累。
祝樾和陈嘉卓的区别就是，陈嘉卓永远不会将她置于这样的境地。
如果她的态度是不愿意，他便不会强求，更不会模棱两可，叫旁人误会。
姜好没生气，她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顺势起哄。
她笑得体面也坦荡，“我和祝樾，一直是至亲的朋友，大家别误会。”
面前的人们笑容一顿，有些反应不过来。
再看祝樾，他站在姜好身后侧，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不附和也不反驳。
直到姜好很认真地说：“我有很喜欢的人，祝樾也有自己的感情生活。”
祝樾猛地抬眼看向她。
宋蓓蓓干咳一声，出来缓场，“早说嘛，哎呀我就说你俩那么熟，做朋友也很好啊。”
她上前拉着姜好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其他人也打着哈哈，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将方才的话题翻过去。
姜好没有探究别人在想什么，把淤积许久的陈年往事清理干净，心上有些说不上来的轻松之感。
她低头回复一直没来得及回的消息，也借着看手机回避他人八卦的视线。
陈嘉卓和她说自己回来了。
她删掉对话框里原本的话，重新输入。
【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接我吗？】
陈嘉卓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快。
【地址给我】
【我刚好在路上】
姜好将地址发了过去，继而无所事事地盯着手机看。
又坐了一会儿，牌桌上换过一批人，玩到差不多的时候，姚叡作为组局的，先站起来问要不今晚就先到这儿。
大家基本都有工作，周末时间宝贵，也不准备再去别处续场，都聚过来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离开。
趁着乱，宋蓓蓓悄悄凑到姜好耳边，“真有喜欢的人啊？”
“真的，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谁？我认识吗？”宋蓓蓓好奇得不行。
姜好刚要说你不认识，又想想不对，“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高一放暑假前，他来过学校门口。”
宋蓓蓓沉思两秒，然后压着声惊呼：“我记得！帮你抱书的那个男生对吗！”
姜好点头，暗道陈嘉卓真的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陈嘉卓发来一条简单的消息告知她已经到会所门口了。
姜好站起来，和大家挥挥手告别。
姚叡说：“这么急啊，我们也准备出去了，一起走路上还能搭个顺风车。”
姜好说不用，“外面有人等我。”
她拎起风衣外套，没有穿，只搭在手上，推开包厢的门朝外走。
祝樾坐在沙发一角，没有动，却在姜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时忽然起身，拎起手机也出去了。
他步子很大，几步追上去，在姜好踏出会所大门前伸手拉住她。
然而只搭上指尖，就被姜好极快地躲开。
她又惊又恼，“祝樾，你做什么？”
祝樾满眼都是不甘，“是因为陈嘉卓吗，你才这样冷落我？”
姜好不骗他，摇头说不是。
“和陈嘉卓没有关系，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不管有没有陈嘉卓，她和祝樾都很难再回到从前。
“好。”祝樾缓缓点头，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这话。
他眼眸低垂，心有戚戚，却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她一直这样，小时候就是，扔了不要的东西，大人捡起来塞回手里，她也不要，把手背到身后，一点也不留恋。
姜好看向别处，想了想还是把话说完，“你还记得我升到高一后，有次放学时在校门口等你吗？我们约好了的，但你那次忘记了，和朋友先走了。”
“你现在想想，我们之间其实从很久之前就有很大的距离了，我当时不愿意承认，也努力修补过，但……有时候聚散离合都不是一个人能决定了的。”
“祝樾，就像之前那样吧，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更进一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祝樾能听懂。
他们只能是朋友，不可能成为恋人了。
因为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方才没出来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出来，看着祝樾站在门口出神。
姜好不去看身后，走出去，一眼便看到转角处的陈嘉卓。
挺括的黑色风衣搭着衬衫，他站在车门旁，没有看手机，目光沉静的落在另一个方向。
像是心有所感，在姜好走近前，陈嘉卓偏过脸，和她对视上。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不算高涨的情绪，他怔一瞬才对她露出笑。
姜好堆积的烦心事就那么纾解一半，眼眶有点酸，晚风一吹又好很多。
她快步走过去，心跳还没平息，便借着那股劲问他：“你能不能借我一只手？”
陈嘉卓不明白，却还是将手伸向她。
手心朝上，像个等待公主的骑士。
姜好抬手牵住了，因为着急和害羞，与其说是牵不如说是攥。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
陈嘉卓愣住，抬眼却看到姜好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祝樾。
顷刻间明白了什么，他反握，动动手指便和她十指交扣。
姜好不好意思望他，嘴角却偷偷翘起。
祝樾出来，便看到几分钟前推开自己的手，此时和另一个男人的手交握。
姜好方才说她在校门口等他的那回，他有印象。
她当时刚开学没多久，约好和他一起去学校附近吃晚饭，他忘得干净，手机也没看，害她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
晚饭时喝下肚的两杯酒，后劲像是现在才上头，突然有些眩晕，他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微微的麻让落空的感官愈发明显。
拳头攥紧，祝樾想过去，却被赶来的宋蓓蓓带着姚叡拦下。
“哎，你喝了酒，要不要坐班长的车回，还是叫代驾？”
祝樾没说话，姚叡揽着肩将人带到一边，小声劝说不至于。
那边的姜好很快上车，车子驶离原地。
众人恍然，唯独祝樾面色难看。
第29章
回去的路上, 两人都没有提起刚才的牵手。
手心仿佛还有余热，姜好抱着搭在腿上的风衣，余光去看在开车的陈嘉卓。
他有点太平静了, 甚至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
方才上车前，他替她开车门，温声问了句：“先松开？”
就好像只是一次礼貌的握手，而悸动属于她，是不互通的。
没过多久，车子在红灯前慢慢减速停下。
一直目视前方的陈嘉卓看向身旁, 却连姜好的侧脸都见不到，她面朝旁边的车窗, 目光落不到实处，明显在发呆。
一时无法判断她的心情, 陈嘉卓想到后座放的东西, “给你带了礼物, 要不要看看？”
姜好回头，没想到他还是买了礼物，有些惊喜, “好啊。”
陈嘉卓解开安全带，向后探身去拿后面的礼盒。
姿势的原因, 他的脊背微微绷紧，手臂和肩膀的线条流畅, 带着明显的经过锻炼的力量感。
拿到后，陈嘉卓坐回原处，将礼盒递给姜好。
礼盒上面是暗色花纹, 没有用丝带固定，而是一个小小的铜制锁扣, 只是包装就复古又独特，体积也不小，大概能装下一个六寸的蛋糕，姜好从陈嘉卓手里接过来，沉甸甸的。
她在心里排除是首饰的可能。
几十秒的红灯即将结束，陈嘉卓重新扣上安全带，他继续开车，姜好坐在一旁专心拆礼物。
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个古董八音盒。
“好漂亮！”
不需要陈嘉卓问，她的反应足够告诉他，这个礼物她很满意。
实木的八音盒，仿的是小型的中世纪剧院，精致到每个边角，姜好小心翼翼将它从礼盒里取出来，捧在手上打量。
陈嘉卓分出一些目光，和她说：“开关好像在底座，你可以找一下。”
姜好用手摸到，是一个很小的金属棒，她轻轻拨到另一边，清脆如泉水叮咚般的音乐应时响起。
红棕色帷幕慢慢拉开，露出剧场的木质地板，背景是一排排座椅，盒顶有几个小小的暖光灯打出几束柔和的光。
剧场中央立着好几只各司其职的小动物，穿背带裤的松鼠，穿花裙子的浣熊，穿西装的狐狸……
还有一只兔子，它身上是一条裙摆蓬蓬的粉色礼裙，旁边还靠着一个大提琴。
背景乐下，它们缓缓转圈，美好又灵动，像闯入一个小小的童话世界。
“这是什么音乐？”陈嘉卓问。
“是胡桃夹子，我最喜欢的一首！”
他点点头，做恍然状，“哦，想起来了。”
“骗子。”姜好用很小但是足以叫他听见的声音回道。
陈嘉卓微微错愕，无辜地问：“我么？”
“就是你，你明明记得。”
姜好望向他，她笃定他记得这首曲子，她以前坐他的车时，连着车载蓝牙放过很多很多次。
陈嘉卓牵唇，笑一笑，没有辩解任何。
姜好不懂他，当下也不想计较这些，心情很好的指着那只小小的兔子，幼稚地说：“这是我。”
陈嘉卓极快地瞥一眼，又将视线放回路段上。
他附和她的幼稚，“你好，拉大提琴的兔子小姐。”
“你是谁呢，陈嘉卓？”
“我？我应该是你的观众。”
“观众啊……”
姜好点头，语气中有点郑重：“演奏家很需要观众。”
陈嘉卓愣神，又笑一笑。
就算无关紧要也没事，湮没在万千观众里面，抱着能被你看见的心愿，又担心太明显，将所有的用心都以不经意掩饰，能陪你走完一程又一程，也很好了。
再听一遍后，姜好爱惜地关上开关。
她抱着这个心爱的玩具，不忘和送礼物的人道谢：“陈嘉卓，谢谢你的礼物，我超级超级喜欢。”
“喜欢就好。”他随意答道，不去邀功。
“这是在你出差的地方买的吗？”姜好问。
陈嘉卓说是，“一家卖古玩的实体店，里面都是小物件。”
认识她以前是没有这个习惯的，现在去到哪儿，遇到这种店铺，都会带着目的的进去逛逛。
望一望外面的路景，已经快到家门口，姜好把八音盒小心地收回到礼盒中。
很快，又到要说再见的时候，可其实心中还有许多话要说。
八音盒留在车上，姜好先下车。
11月的西城夜晚已经有南方城市初冬的质感，车上感觉不到冷意，穿一件毛衣正合适，室外却没有那么舒逸了。
陈嘉卓绕到她这边，叮嘱：“外套先穿上。”
“只有几步路了。”
姜好本来觉得没必要，又想到待会儿可能要在外面多留一会儿，老实将有厚度的风衣穿上。
她低头扣纽扣，衣领压住长发，陈嘉卓在她身侧，极自然的帮她把头发挑出来。
手上的动作一顿，姜好抬头，他却先一步松手，看向别处。
他们今天的穿搭撞得很巧，站在无人的空地，远远看去像是一对即将分别的情侣。
下一刻，陈嘉卓的袖口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垂眸，定定看她，眼神中带着问询。
姜好把时间线扯回十几分钟前，“我刚刚在那边牵你的手，你……”
说到一半，有点卡住，不知道是该问他为什么反握，还是该问他有什么想法。
这么一停，话便被陈嘉卓接过，他说：“我知道，你不用为难。”
“啊？”
姜好的表情空白一瞬，他知道什么？
“祝樾在那边，你拿我做幌子，没关系的。”
姜好听他说完后一句才明白过来，一时有些气又有些庆幸。
还好他说出来了，不然不知道还得鸡同鸭讲到什么时候。
真善解人意。
姜好胸口发闷地想。
“我牵你的手，关祝樾什么事。”她仰头望他，因为负气，表情都带着控诉。
陈嘉卓：？
这回轮到他脱口而出地问，“那你？”
“想牵就牵咯。”
若无其事说完这句有些有恃无恐的话，姜好趁陈嘉卓还在反应时跑开。
离开前，不忘拿上自己的礼物。
她小跑着消失在入户门后的背影，好似中学时期刚给学长塞完情书后的女孩子。
而陈嘉卓怔在原地，心跳后知后觉加速。
有种感觉，像是镜头拉远后失焦的夏天，又回到眼前。
第30章 （小修）
一夜好眠, 觉睡得满，精神就很足。
次日，姜好中午时出门赴约, 她和她妈妈约好在外吃午饭。
拎着包轻快踏进餐厅，远远便看见坐在角落靠窗位置的姜潆之。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精致，身材匀称健康，穿一条简约大方的长袖裙，举手投足间多了些岁月的沉淀, 少了点年轻时偶尔会遭人诟病的凌人气质。
一见面，姜潆之便看出姜好心情不错。
“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这么开心的？”
午餐提前就订好了，姜好在给自己选饮品, 闻言努努嘴, 绕了个弯子, “嗯，是有那么一两件，但是有的事太早说出来可能就成不了了, 等有结果了我再说吧。”
姜潆之挑眉，“这么重视？”
“是呀。”姜好笑嘻嘻, “不过其中一个事现在可以说。”
姜潆之点头，示意她说。
“我之前报名参加跨年晚会, 前两天出结果了，有我的名额。”
“那很不错，怎么会想到报名？”
姜潆之了解她, 知道这种活动姜好一般不会往上凑。
“一开始是陪朋友的，没想到能选上。”
而且本来定下的也不是她, 是团里的另一个前辈姐姐，但那个姐姐年底临时有另外的安排，要去国外陪男友过圣诞，名额顺延下来，就给了满足条件的她。
“那既然选上，就要认真做。”
姜好说：“肯定的，我也是这样想，而且想想跨年时，外公外婆能在电视上看到我，是不是也挺好的？”
姜潆之莞尔一笑，“他俩那天晚上估计要守在电视面前了。”
“对了，这种晚会是不是可以买票去现场看？”
“可以是可以，但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受不了那种热闹场合。”
姜好点点头，她当然考虑到这点，只是她方才问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
但他应该也来不了，跨年第二天就是元旦，他总归要回港城陪家人。
和妈妈聊完一段，姜好托着腮，摁亮手机看有没有未读消息。
昨晚回到家，洗过热水澡后，她便给陈嘉卓发了晚安。
意思是，我要睡觉了，什么事都得留着明天再说。
发完后，那边删删减减，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最后化作一句“晚安”。
姜潆之看着对面的女儿，又联想到上次那张照片里露出的衬衫袖口，心中有了猜测。
“你说的另一件事，是不是关于感情方面的？”
姜好一懵，没想到她妈妈猜得这么准。
不过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只犹豫一下便承认。
“但是，”姜好咬咬唇，“只能算刚刚有一点苗头。”
“我看不像。”姜潆之慢慢摇头，显然不相信她透露的进度。
“真的！”她实话实说：“反正，我把我的心意差不多表示出来了。”
姜潆之这下真笑了，有点没想到是这样的，“你还挺大胆的。”
虽然是笑着，但想一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妈妈不多打听了，只问一个问题，那个人不是祝樾吧？”
姜好立刻否认，“当然不是。”
“那就好。”
养女儿呢，最怕她天真了。
姜好高中时，姜潆之隐约能看出她对祝樾的好感。
她不是个迂腐的家长，当时没有干预，也没有找姜好讨论过这件事，毕竟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又是邻家哥哥，被吸引实在是太正常。
再者，祝樾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知道他不是个多坏的小孩。
但后来姜好成长中仅有的几个坎，几乎都与祝樾有关，她不可能不迁怒于他，而且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祝樾也不是个适合做伴侣的人。
这几年，逢年过节时祝樾都会来家中拜访，也开始做事业，仿佛改过自新，所以姜潆之担心的是姜好会信以为真。
可叫一个玩咖收心是很难的。
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过战战兢兢，鸡飞狗跳的生活。
姜好不知道她妈妈在想什么，但大概能明白一点，就是她对祝樾是不满意的。
姜好同她保证，“我说的那个人，他是很好的人，我和他也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放心吧，妈妈。”
姜潆之弯弯唇，“好。”-
演出的曲目已经定下，下周就要先和古典乐团的同事们排练合曲，姜好这两天都在熟悉乐谱，吃过午饭便回到自己的住处。
回去后午休了一会儿，下午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练琴，转瞬即逝。
放下琴后，姜好站起身松松筋骨，走到阳台旁，天边即将褪去的晚霞与夜幕交织，空旷辽远，一弯淡黄月牙藏在薄纱似的层云后面，隐隐绰绰映着冷光。
闲下来后便开始想，陈嘉卓在做什么呢？
寂静的房间，关掉静音设置的手机倏然发出一声清亮的消息提示音，像在回应她心中所想。
【想起来还欠你一顿牛排，今晚有空吗？】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淡淡的语调，姜好曲指抵唇，兀自笑起来。
她没有下楼，在楼上帮他按了电梯，几分钟后，陈嘉卓出现在姜好家门口。
他手里拎着新鲜食材，还有一小束花。
——红茶色玫瑰，牛皮纸的包装，用黑色丝带扎成一束。
姜好背着手，“怎么还有花呀？”
玫瑰花寥寥几朵却开得很好，并不浓艳的颜色，不张扬不浮夸，一如他。
陈嘉卓把花递给姜好，“路过花店，就买了一点，好看吗？”
她欣然接过，唇角朝上，“挺好看的。”
陈嘉卓起初是计划在自己那儿做好再叫她过去，但因为搬过去之后还未开过火，那边的厨具不全，加上私心作祟，便直接过来找她了。
他穿得极其简单，站在门口低头换鞋。
姜好捧着花看他，“好久没看到你这样穿了。”
陈嘉卓垂眼打量了自己这一套，黑色圆领卫衣，宽松长裤，确实是上学时买的衣服。
“嗯，在公司要正式一点。”
换好鞋后他往厨房走，姜好跟在他身后，看他已经卷起袖子，轻车熟路的准备开始备菜。
她把花放到客厅，觉得自己不能太无所事事，于是也走进厨房，“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的手随意搭在流理台上，状似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说：“待会儿做好，帮忙试吃？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那就是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了。
“好吧。”
姜好也不勉强自己，看到他面前空荡荡，“那我给你找个围裙。”
陈嘉卓说好，往旁边让了些位置。
姜好记得当时买过，因为一直用不到就塞进了顶柜里，她抬手打开头顶的柜子。
柜门一开，却没想到里面会有一个没放稳的保鲜盒，盒子失去阻挡，霎时砸下来。
她条件反射的朝后躲，蓦地撞进陈嘉卓怀中。
他反应极快，护住她的同时也挡掉那个掉落的盒子。
塑料盒落到台面，滚动一圈后掉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一阵动静结束，厨房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他们贴得很近，片刻后，姜好头顶传来一声低笑，陈嘉卓轻拍一下她的头，“吓到了？”
她仰头，望进他的眼睛。
陈嘉卓的瞳色很深，黑郁郁的有种疏离感，又是薄唇，看起来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可他专心看她的时候，又让她感觉他爱人的时候会很认真。
从他一进门开始，气氛就和往常相处时大不相同，此时，空气是胶着的。
可他仍守着那根线，后退一点，拉开呼之欲出的暧昧。
“去客厅等我吧。”
姜好哦了一声，慢吞吞挪步出去了。
她去客厅找了个小花瓶，接了一点水，把玫瑰花插进去，然后放在了餐厅的桌子上。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她站在外面，能看到陈嘉卓在那边忙碌的身影。
流理台的高度对他来说好像有点过低了，切菜时微微躬背，身形却依旧自然好看。
姜好正好拿起手机，鬼使神差，调到拍照模式，对着陈嘉卓的背影拍了一张。
手机刚放下，陈嘉卓似乎是在察觉到什么，转过身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姜好心虚，没好意思回视，低着头假装认真地看自己的手机，直到余光里陈嘉卓回过身，她才小小松了一口气。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玩起手机，玩着玩着便入迷，甚至没有发现陈嘉卓什么时候又朝她这边看过来。
这是他年初来西城时从没想到过的画面。
等在客厅的女孩懒洋洋地靠在在沙发上，像是有些无聊地刷着手机，极具生活化的场景。
她离自己很近很近，她对自己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的。
昨晚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睡着，早晨昏昏沉沉醒来，还以为昨晚她说的话是在梦里发生的。
可能人离幸福越近时，越担心会与之擦肩而过。
这么多年也等了，陈嘉卓不想太冒失。
……
西餐做起来很方便，没有多久姜好便吃上晚饭。
牛排切成条，熟度刚刚好，配菜用的串枝小番茄带点微微酸，还是熟悉的味道。
陈嘉卓问：“还可以吗？”
姜好点头，不吝啬夸奖，“特别好吃，和你以前做的一个味道。”
吃到一半，她问：“陈嘉卓，有没有别人吃过你做的饭？”
“只给你一个人做过。”
陈嘉卓笑一笑，“没有别人了。”
这话一语双关，姜好能听出来。
以前有人问她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她那时给不出一个具象化的形容，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要的爱是什么，那种爱是只为她存在的。
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姜好看过许多分裂的爱情，也知道自己的标准太理想化了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可以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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