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六七十年代,作为国营大厂的棉纺织厂那是铁饭碗,能当上吃国家饭的工人一辈子吃穿不愁。
现在可不一样了,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国外投资商来华建厂,各大工厂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国外厂商资金雄厚,生产设备一流,加上先进的管理理念,对经营模式老旧的国营工厂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轧钢厂和棉纺织厂可是云水县的龙头产业,只要其中一个效益不好,县领导就愁的睡不着觉。
听说南方已经划分经济特区了,往后特区的经济增长绝对不可小觑。
新组建的领导班子大力提倡国营工厂改革,为了动员各厂领导,那是三天一大会,五天一小会。
就这样,各厂的领导态度也是模棱两可,风雨不动安如山,都处在观望不前的状态。
谁也没想到,棉纺织厂率先召开全体员工大会,通过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顺利拉到了投资的大股东,这几个月厂里效益连翻了好几倍,工人的工资也上了不少。
那个林副厂长还搞了个套什么先进个人制度,鼓励厂里的技术员、工人参加厂里的技术大赛,不管是什么出身,只要在技术大赛上获奖,不仅有奖金拿,全调任到相应的部门去工作。
这几个月棉纺织厂的员工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拿着厂里发的技术手册翻来覆去的看,员工们白天上班,晚上背诵手册,虽然累些,可是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念想,大伙儿一丁点也不觉得辛苦。
不光厂领导见了棉纺织厂的干部笑开了花,一路给棉纺织厂开绿灯,县里的老百姓也绞尽脑汁想进棉纺织厂。
其他厂的领导叫苦不迭,早知道他们就跟着改革了。
现在想去拉投资也不好找了,要知道给棉纺织厂投资当大股东的,可是以前县里首富高家。
别看高家家道中落十来年,现在的掌门人高文彬着实厉害,举家乔迁到省城没两年,迅速买下郊区大片的荒地,投资建厂,如今省城的商界,高家跺一跺脚,也要抖三抖。
不知道林副厂长怎么跟高家有的交情,反正棉纺织厂改革成功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改革开放后,操着怪里怪气英语,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也开始涌入各大城市,英语的地位也跟着水高船涨。
有些精明的家长着重培养自家孩子的英语口语。
上了高中的顾兜兜圆圆兄妹俩,也饶有兴趣,每天早晨捧着一本外语名著,摇头晃脑跟着收音机读英语。
兄妹俩刚开始练口语,可给张翠兰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太太听了一辈子中国话,头一次听见啥鸟语……英语,这叽里呱啦的,说的都是些啥啊?
后来,顾副局长专门跟老太太解释一下。
张翠兰才恍然大悟,英语就是外国人说的话,想赚外国人的钱建设祖国,不会交流咋行?
张翠兰老两口欣然接受。
兜兜圆圆一有空就练口语,到了巷子里休息的点儿,就缩小音量,不去打扰巷里的街坊邻居。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乡下田地包产到户,老百姓干劲十足,家里的日子也跟着好过起来。
张大舅从大队长职位上退下来,跟张二舅一起开了个养猪场。
兄弟俩不服老,过不上在家跷着二郎腿嗑瓜子的日子,有点忙活的,精神都跟着好起来。
舅舅家开了养猪场,刚开始资金周难免吃力。
张翠兰和林瑶买了蝴蝶酥和水果,抽空去了趟乡下。
婆媳俩上门的时候,大舅妈和二舅妈正在家搬干柴呢,见妹妹上门,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又是端茶又是给拿鸡蛋糕,初夏的天儿的额头上忙出了一层薄汗。
张翠兰让嫂子别忙了,没啥大事儿,就是买了点心送来给娘家人尝尝,待会儿就回了。
“那那可不行,来了家哪有不喝口茶就走的。”
大舅妈一边用毛巾擦了脸,二舅妈悄悄去菜园里摘了大半筐水芹菜,笑着递过来,“翠兰,自家没什么好东西,就几把水芹菜,拿回家包饺子味道可鲜了。”
张翠兰看了看,水芹菜鲜嫩的能掐出水来似的,仍旧乐呵呵夸俩嫂子菜种的好。
张姥娘盘腿坐在炕上,吃一口林瑶端来的蝴蝶酥,再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杯水,淡淡的槐花蜜香四溢,她喝了一口,甜的没牙的嘴一瘪一瘪。
张翠兰和嫂子们说了话,从包里掏出一踏大团结,给嫂子们周转用。
家里确实缺钱,张家两个舅妈也就收下了。
家里人说着话,二舅妈突然神秘兮兮往外瞅了瞅,关上屋门道,“瑶瑶啊,你嫂子前头给我寄来几斤糯米粉,我都给打成糍粑了,你拿回家一盘跟圆圆兜兜,你妈一块儿尝尝。家里还有些小零食你一块带上。”
说完,二舅妈奔到后头小屋里,只听见窸窸窣窣一阵细响,挎着个小篮子出来了。
林瑶探着脖子一看,直接愣住了,好家伙,糍粑、炒瓜子花生地瓜干真是全了。
“嫂子,这些我家都有,你留着给孩子们吃。”
张翠兰没要那些瓜子花生什么的。
林瑶也道,糍粑多珍贵啊,她不能要。
二舅妈恨铁不成钢的瞥了她一眼,又往林瑶脑门上用力戳了一下,“你个傻的,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不开窍呢!这么好的糍粑,在锅里煎一下裹上红糖,最是养气补血,是给咱们女人补身子用的,家里几个鬼小子整天胡吃海喝,跟俩屁篓子似的,见天在家噗噗噗放臭屁,还用补个屁!咱们当女人的才需要补呢,一天天在家干活操心的,还月月流血,不兴吃点好的?
跟你说实话吧,这些年家里寄来的好东西,舅妈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从来没给你二舅吃过一回!男人都是狗东西!咱女人不心疼自己就没人心疼了。”
张翠兰&林瑶:“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啊。”
大舅妈在边上表示赞同。
于是,婆媳俩就提着二舅妈送的糍粑,在小锅里煎至两面金黄,吃的时候用筷子夹着糍粑在红糖中滚一下,沾满红糖,热乎乎就送到嘴里一咬,扯出一道雪白晶莹的里肉,别提多香了。
老顾家的女眷,包括圆圆吃的满嘴都是甜糍粑,就连肥猫糯米,也舔了舔糍粑上的红糖。
就是没有顾满仓爷仨儿的。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狗男人不配吃。
当然了,为了补偿这爷仨,林瑶特地给炖了鱼汤。
有鱼汤喝,这爷仨也不算吃亏。
七月放暑假,林瑶去省城开展品交流会,一去就是一星期。
顾时安跟媳妇结婚这么多年,除了外出训练、办案什么的,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
林瑶一下子去七八天,他不舍得,兜兜圆圆也嚷嚷着不想妈妈走。
顾满仓老两口倒是悠哉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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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干脆一家四口全跟着去了省城。
兜兜圆圆放暑假,顾时安前几天刚接到省成来的调令,九月到省城公安厅特警总队任大队长,跟他一块调走的还有大头哥,徐向前进了监察管理总队。
这也意味着林瑶需要面对家庭和事业的取舍。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林瑶还没做决定,省城棉纺总厂来了消息,现在厂里缺公会主任,高文彬也给她抛了橄榄枝,请林瑶去自家工厂当厂长。
两个喜讯从天而降,林瑶还没激动呢,兜兜圆圆兄妹俩先叽叽喳喳的讨论个没完。
顾春梅倒是比林瑶好抉择多了。
现在供销社的生意一落千丈,早不是当初人人羡慕的好工作了。
一个月拿着几十块钱,还不如外头卖瓜子卖冰棍赚的多。
大头哥的调令一来,她麻溜儿辞了供销社的工作,在家打包行李,准备进省城开始新生活。
她都盘算好了,到了省城开个小卖部,听林瑶的建议,按上一部电话,按照分钟收钱,日子照样过的潇洒。
徐父徐母不想挪动,二老故土难离就在云水县养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时安两口子不着急下决定,打算带着孩子们先去省城看看再说。
隔天一家四口就坐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车,走了五六个小时,火车才进站。
省城火车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火车站附近有座西式教堂,教堂阁楼上悬挂着一口巨大的时钟,大理石雕刻的,看上去很是震撼人心。
兜兜圆圆兄妹俩这几年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多了,一点儿不跟其他孩子一样好奇又手足无措。
圆圆牵着林瑶的手,跟妈妈咬耳朵。
“妈妈,那个哥哥穿的喇叭裤,我哥也有一件。”
林瑶顺着闺女的人目光看过去,差点儿脚下一滑,幸亏顾时安伸手把她扶住了。
顾时安长臂护着林瑶,两人同时看向火车广场四周打扮时髦的年轻青年,各个穿着拖地喇叭裤□□镜,肩膀上扛着个收音机,跳着时兴的迪斯科。
当父母的默默不语,顾兜兜先忍不住了,那是他尴尬的中二病,看见电视里跳舞的青年,忍不住也买了一件,在屋里穿了一下就赶紧脱下来,压箱底了。
天知道圆圆这丫头怎么知道的!
顾兜兜哼哼哈哈把事情说出来,俊秀少年耳朵红到脖子根。
林瑶却是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反对儿子穿喇叭裤,一想到兜兜留着一头卷毛,穿着喇叭裤,扛着收音机在广场上群魔乱舞。
当妈的实在受不了啊。
圆圆看哥哥快烧起来了,忙亡羊补牢捂着肚子喊饿。
一家四口去火车站外的店里吃馄饨。
圆圆一直瞅着隔壁摊上的羊肉汤,摊主殷勤道:
“小姑娘喝羊肉汤不?”
顾时安眼神扫过来,问闺女吃不吃,圆圆想点头,可是她刚才在火车上刚吃了,白菜肉丁馅的包子,红烧肉青菜盒饭,又吃了饼干……
实在是吃不下了。
小姑娘摆摆手,表示临走的时候一定来光顾。
一家子出门在外,当父母的总是先照顾孩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时安可不这样,他把俩孩子安排到一边吃饭,自个儿护着林瑶,夫妻俩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吃馄饨。
火车站这家馄饨店,店里师傅手艺不错,一碗纤薄清透的小馄饨,撒上芫荽和一勺猪肉,乘客们个个吃的吸溜。
林瑶这么多年还是那个小鸟胃,吃了半碗就饱了。
剩下的顾时安包圆了。
隔壁桌的原圆圆眼巴巴瞅着爸爸大口吃着妈妈剩下的馄饨,可怜巴巴道。
“哥,我也吃不下了。”
这丫头可不是胃口小,而是在火车上又吃饼干又吃大列巴,才吃不下的。
老顾家的轨迹,孩子吃饭不能剩下。
刚才还不是为了救哥哥,圆圆也不至于嚷着肚子饿。
顾兜兜叹口气,认命伸出手,帮妹妹解决掉剩下的馄饨。
兄妹俩从小就知道不能打扰,爸爸妈妈说话。
小时候,兄妹俩出门,爸爸妈妈在屋里忙,圆圆急脾气要去叫妈妈。
老成的顾兜兜捂住着妹妹的嘴巴。
“……”
兄妹俩想起往事,彼此看看,伸伸手表示无奈。
有时候爸妈感情太甜蜜,也挺磨人的。
一家四口吃完馄饨。拎着行李往招待所走,路过省城新开的菜市场。
一群拎着篮子的大妈在那买老乡养的老土鸡,其中一个老太太探头看价格,哎呦呦的叫起来“一只土鸡整只两块钱,老母鸡一只两块五,你咋不去抢?”
养鸡的老乡开口解释。
“这是自己养的好鸡,吃虫子长大的,有营养呢!”
“有营养也忒贵了。”
那个大妈又猛地拔高了音调。
“咋地,我要的老母鸡没了?”
“没了,没了,老母鸡卖的最快,你不要别人买哩。”
大妈在那不依不饶,纠缠着要跟卖鸡的老乡吵架。
大热天的,老顾家一家无心看热闹,脚步匆匆去了招待所。
如今的招待所也是改头换面,木地板,电灯泡,房间里12寸的长风牌台扇早就开足了风力,吹出来的风凉丝丝的很解暑。
顾时安去给俩孩子打水,林瑶在屋里休息了下,想等缓过来,领着孩子们去外头看看。
没想到,一出门就碰上了高文彬,还有……林红娜。
第132章
如今省城处于发展的黄金阶段,郊外大片大片、无人问津的荒地,一下子成了外地厂商眼中的聚宝盆。
为了抢占市场和先机,高文彬不仅扩大了名下工厂的规模,还买下了大片的地皮,准备开发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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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他去香港寻找商机,发现遍地可见的高楼大厦,和繁华的维多利亚海港,和川流来往的外国人,敏锐察觉到未来几十年,华国经济腾飞之后,房地产和旅游业会蓬勃发展。
高文彬一回到省城,就开始着手买地,打造省城第一家规模宏大的游乐园。
他忙的脚不沾地,还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见顾时安一家四口。
至于林红娜,她则是来省城避难的。
前头林红娜好不容易考上了省城的中专,被孙母搅和的没上成。
孙家良三天两头打她,要不是孙父和两个儿子在家,林红娜哪天都得带点儿伤!
林红娜只能继续当她的街道主任。
按说街道主任也算个好工作,虽然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好歹福利好,一个月六十多块钱工资呢。
七十年代末的六十多块钱,还是很经花的。
林红娜权衡利弊,又把心思盘算到两个儿子身上。
她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孙天宝是孙家良的亲生儿子,二儿子壮壮,林红娜这个当妈的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十有八九是那个锅炉工。
不过,这些孙家人可不知晓,两个孙子一样疼。
孙天宝从小身体不好,长相随了孙家良,文弱秀气,跟林红娜不甚亲近,倒是和孙母亲近的很。
孙母退休在家,孙天宝俨然成了她的小跟屁虫。
孙母在厨房做饭,干家务,孙天宝身体不好,不能跟隔壁外面的孩子一样跑跳嬉戏,就那本书坐在安安静静的坐在小板凳上看书。
街道上偶尔传来孩子们的奔跑嬉戏声,孙天宝只是偶尔侧着耳朵听一听,然后又安静看书,这几年孙家没有以往风光,孙母脾气乖张又刻薄,只有说起大孙子脸上才满脸笑。
孙母在外人面前,对孙天宝也是一口一个夸。
“……我家天宝打小起就聪明,从小他爷爷也没怎么教他,这孩子两三岁上就自己摇摇晃晃去拿书架上的书,他爷爷在家里写毛笔字,天宝就在旁边看,谁也没给他说这个字念什么,隔几天,天宝就自个儿会了……”
起初孙家的邻居听了这话,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不屑一顾。
只当孙母王婆卖瓜,自买自夸。
等孙天宝上了小学,一路读到高中,才发现这孩子是真聪明,在学校里年年拿奖状回来,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孙母得意非凡,孙父老怀欣慰的同时,说着孙子跟孙家良小时候一样聪明,就忍不住叹气。
当年孙家良小时候也是聪敏好学,街道邻居人人夸,谁能想到现在儿子又喝酒又颓废,日子过的连个流浪汉都不如。
至于二孙子壮壮,虽然脑子不如哥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孙母从孙子们身上看到了家族复兴的希望,一看到孙天宝兄弟俩,满脸皱纹都像菊花开。
孙家良面对两个儿子,也会露出作为父亲的柔情。
只有林红娜,对两个儿子这么些年不亲近自己,心怀埋怨。
老话道,羊羔跪乳,乌鸦反哺,连畜生都懂得孝顺父母,她生的这是两个什么东西!
靠天靠地,靠谁也靠不住!
还是得靠自己!
现在改革开放了,外面房价倒是没涨多少,林红娜未雨绸缪,打着给两个儿子攒家产的口号,想从孙父手中抠出养老钱来,去好地段买上几套房子,全写在自己名下,到时候老了,也能租出去,舒舒服服过日子。
别当她不知道,孙父手里绝对有巨款!
孙母不待见林红娜,攥着钱说什么也不往外拿,孙父犹豫不决,林红娜说的口干舌燥,眼看着孙父要点头同意了,没想到半路孙家玉又跳出来了。
孙家玉年岁上涨,脑子没跟着变聪明,自私自利的性子倒是显露无疑。
她离了婚,前夫很快娶了美娇娘,孙家玉心里不得劲,打定主意找了好人家,打脸前夫。
就孙家玉那个脑子,好人家没找到,渣男一打一打的。
奔四的年纪总算遇上个勉强靠谱的乡下汉子,孙家玉可能想开了,也没跟家里说一声,不声不响就跟乡下汉子领了证。
领证就算了,关键她还有脸回来跟父母要嫁妆。
孙母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给气死,那个乡下汉子除了人品,其他的实在拿不出手,没个正经工作,乡下就一个破院子,那老院虽有三间房,还带个半亩地的小院,瞧着是挺好,可那三间房都是土坯墙茅草屋,西边那间连屋顶都没了,住进去坑坑洼洼,晚上睡不着就看月亮数星星?
孙家玉不想出进去,也不想回娘家受气,居然异想天开想让娘家陪嫁房子。
孙父不给,她在家大吵大闹,挨了一巴掌跑了。
三天后,孙家玉结婚,表面上孙父给闺女添妆,就孙母给了三十块钱,实际上结婚前一晚孙父抽烟憋了大半天,烟雾缭绕中深深叹了口气,当天晚上去了孙家玉宿舍,往孙枕头底下塞了两百块钱,算是当爹的给闺女的压箱底钱。
因为没脑子的孙家玉,孙父再也不松口提买房子的事。
林红娜气急败坏,刚想找个机会给孙家玉一点颜色瞧瞧。
外头就传来了消息,锅炉工崔大从农场回来了!
崔大就是林红娜当年的相好,为了林红娜心甘情愿去劳改。
崔大也是个命苦的,亲爹在解放前是倒爷,专门吃这碗饭的,后来解放了,崔大爹给政府安排到煤矿厂当工人,一个月挖煤能有四十多块钱,比起以前风里跑雨里来四处跑,三天两头不着家,这个工作脏累些,倒也安稳。
天有不测风云,六几年一个暴雨夜,崔大爹跟工友下矿挖煤,就遇上了煤矿崩塌,崔大爹没跑出来,给压在下头,等把人救上来,崔大爹躺在担架上光有出的气没有出的气了,眼瞅着人不好,矿场领导打了电话赶紧往显医院送,到半路上人就没了。
从那以后,崔大顶了他爹的工作当锅炉工,可是他家一家六口人,弟弟妹妹嗷嗷待哺,老娘身体也不好,光靠崔大的工资根本不够花,崔大只能重操父业,不上班的时候就在黑市泡着,专门来黑市做生意的人介绍门路,他脑子活泛,人聪明会来事,赚的中间费也不少。
如果没遇上林红娜,崔大自然不会去劳改。
劳改十来年,崔大老的跟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一样,手脚粗黑,走路一跛一跛的。
漆黑的夜,崔大走过老巷子,摸索着进屋,崔家老母亲坐在炕上,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自己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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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崔大噗通一声跪下去,“哐哐”磕了几个响头,母子俩抱头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崔大一走这么些年,崔家顶梁柱没了,几个弟弟妹妹,送人的送人,自谋生路的自谋生路,最小的弟弟去火车轨道上扒火车,再也没回来。
林红娜答应照顾家里弟妹的话,全是鬼话。
“娘,儿子不孝!为了个蛇蝎贱女人,毁了一家子!”
崔大看清楚林红娜的嘴脸,知道这个女人纯粹是利用他,恨的咬牙切齿。
他说什么也要找林红娜讨了公道!!
崔大一连几天悄无声息出现在孙家附近,要不是附近的邻居认出来,林红娜真可能遭遇不测。
一想到,崔大随时有可能找自己寻仇,就吓的脊背发凉。
孙家的院墙就两米多高,崔大半夜也能翻进来。
为了保住小命,林红娜借口身体不舒服,贴身带了几百块钱,跑到省城来,天天在便宜的招待所里提心吊胆躲着。
林瑶在招待所休息好,高文彬上门探望,偶然间瞥见不远处躲躲藏藏出门吃饭的林红娜。
顾时安也注意到了林红娜,林红娜戴着大盖草帽,粗衣粗裤,眼神躲闪,瞻前顾后,贴着墙角走路,一有什么动静就如惊弓之鸟,明显是躲着什么人。
林瑶碰碰顾时安,夫妻俩交换下眼神,顾时安默不作声记下了林红娜走过的路线。
林红娜蹑手蹑脚贴墙走,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高文彬到了招待所,道自己晚上订了餐厅,邀顾家一家四口去聚餐。
这些年,高文彬跟顾家关系亲密,顾时安点头应了,高文彬要去看郊外的地盘,匆匆上了车。
省城靠海吃海,顾家一家四口出发,登上了去海岛的客轮。
暑假省城旅客多,年轻姑娘们也学着打扮起来,六七十年代衣服大都是黑白灰蓝,姑娘们偶尔想穿件鲜亮的布拉吉裙子,都要攒上好几个月的布票,现在虽然也是凭票供应的年代,但是开放了后,姑娘家可要时尚多了。
省城海岛上驻扎着海军,岛上部队家属区的孩子倒是不愁吃穿,岛上的生活跟外面那些小县城差不多,按人头分细粮粗粮,有供销社卖的橘子糖跟高粱饴,长白糕、桃酥、蜜三刀、江米条、芝麻酥,还有各种点心,虽然大多数时间吃不上,但是孩子们过年过节吃的小嘴鼓鼓,兜兜里也装的满满的,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更何况在岛上生活,军嫂们还时常能带着孩子们去赶海,捞些海货回来,自家蒸了吃或是熬汤喝,都是极鲜美的。
客轮上阳光明媚,顾家一家四口上了岛,
岛上的渔民和军嫂三五成群去海滩上赶海,顾家四口去了岛上有名的沙石海滩。
这是海岛上的一片大海滩,沙质柔软,绵延数百米,每当海水退去,大片礁石露出水面,就是岛上老百姓赶海的好时机。
不说别的,海岛礁石岩壁、细软沙滩上,总会藏着各种各样的美味,生蚝、螃蟹、海带、海螺,个头都还不小呢,有的海螺有两三只手指粗了,看起来肉嘟嘟的,岛上的老百姓都忙着打渔、上工、干活儿,一天天忙的团团转,很少能有空闲时间来沙滩上赶海散心。
岛上老百姓家里靠打渔为生的不少,在海里打渔归来,个头大的鱼都拿出卖钱,剩下的小鱼小虾小蟹,就自家留着吃,他们不用出门赶海一日三餐也有各种鱼虾海鲜吃。
林瑶拿着买来的竹篮子,圆圆和兜兜颠颠儿跟在后面,母女俩学着岛上军嫂的样子,在海滩上抓螃蟹和虾。
或许是没人捉或是天敌少的缘故,海岛上的海螺、螃蟹行动起来慢的可爱,人家提着篮子、木桶过来抓它们了,这些家伙儿还慢吞吞在浅水区或者沙滩上往前爬,十足十的不慌不忙,有的甚至自个儿往篮子里钻,这样送上门来的美味,圆圆自然毫不领情笑纳,没多会儿功夫,提来的小竹篮就装的满满当当了。
顾家一家四口真是不虚此行,兜兜捡了不少蜗牛螺,圆圆扫荡了大半篮子海带,一家四口还是顾时安运气爆棚,人家捡到了海参,给圆圆和林瑶乐的,一下午嘴巴就没合拢。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散落下一片玫瑰色的金光,海滩上潮水随着天边云色渐渐褪去,踏着风浪归来的渔船,悠悠晃晃靠岸,颇有种渔家唱晚的舒适跟悠闲。
岛上晚风习习,有早归的渔民在船上挂了马灯,当晚霞染红天际的时候,顾家一家四口踏上了回省城的客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133章
晚上七点,高文彬在省城西餐厅订好了位子,老顾家一家四口准时赴约。
这年头的西餐厅以前大都是华侨饭店,专门用来招待外宾的。
后来华侨饭店保留下来,改成了西餐厅,主打的三大招牌,无非就是老三样—意大利面、牛排跟罗宋汤。
时髦的都市女郎再点一瓶红酒,这就是最顶级的西餐了。
张翠兰老两口跟着儿媳妇吃过一回西餐,张翠兰实在是吃不惯西餐,又贵又难吃,哪有自家烧的菜实惠?
晚上回来,她偷偷跟林瑶吐槽,“瑶瑶啊,那牛排不就是咱们老百姓吃的牛肉?那个牛排小的,牛见了也得哭一场!”
小老太话里话外离不了牛肉。
林瑶哪能听不出婆婆话外的意思,她忍不住笑,“嗯,我明天买顾时安买牛肉,回来给娘包牛肉饺子。”
张翠兰高兴的拍了下手,“还是我瑶瑶贴心,老大那个木头棒槌,跟他说了半天愣是没听懂我说啥。跟他爹一样笨的很!”
默默给老母亲买牛肉回来的木头:“”
顾时安和林瑶年年到省城开会,两口子偶尔浪漫下,也会到西餐厅吃一顿。
至于兜兜和圆圆,前年顾时安去北京公干,兄妹俩随行,跟着爸爸去了□□,看了故宫、颐和园、爬了长城,体验了一把“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感觉。
兄妹俩还跟给顾时安安排去西餐,开眼界。
西餐厅里有老外讲英语,服务员是个门外汉,金发碧眼的老外在自己面前叽里呱啦一顿讲,什么也听不懂,愣生生出了一头的汗。
老外比手画脚的解释,说牛排要七分熟。
圆圆听懂了,三两下跑过去,兜兜跟在后面护着妹妹,兄妹俩用一口流利的英语给双方解了围,服务员和老外都松了口气,服务员拍了下脑门,感激的看了看圆圆,赶紧去后厨安排七分熟的牛排。
老外则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兄妹俩,“smart,so smart!”
兄妹俩摆摆手,回来吃西餐。
顾时安公干忙,兄妹俩自己吃完回下榻的招待所。
等回到云水县,圆圆跟林瑶讲悄悄话,“妈,我真吃不惯西餐,那个牛排,还不如我爸烧的红烧肉好吃呢。”
兜兜也道,“西餐吃一次就够了。”
得,自家俩孩子跟奶奶一样一样,真是地道的中国胃。
高文彬这次订的西餐厅,圆圆一路上嘀咕,决定卖高叔叔一个面子,牛排不好吃也争取多吃两口。
等一家四口到了西餐厅,才恍然大悟。
高文彬订的这家西餐厅别开生面,不仅有西餐,也有中餐,最经典的就是现在最时髦的烤鸭和荷叶饼。
色泽红艳的烤鸭切成大小均匀的片,卷在薄如蝉翼的荷叶饼里,热乎乎一口送入口中,那滋味简直能香掉舌头。
晚饭后,高文彬诚邀顾家一家四口明天去自家做客。
高家举家迁到省城后,现在住在一栋花园洋房里,那栋花园洋房以前是高奶奶的陪嫁,十年动荡时期,高家的花园洋房被充公了,后来政府把高家的房产归还高家,其中就有这栋花园洋房。
高爷爷高奶奶如今是苦尽甘来,再无牵挂。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顾时安和林瑶提了礼物,一起带着孩子们去花园洋房看望高家老两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家所在的这片别墅区,是省城难得的好地段,环境清幽,寸土寸金。
在解放前便是达官贵人住的,解放后,六二年形势不好,这片别墅的主人大多数去了国外,也有一部分举家去了港城,剩下的几户人家各有各的际遇。
十年动荡结束后,政府把花园洋房还了回来,说起来,高爷爷和高奶奶算得上别墅区为数不多,如今还健在的老人了。
公交车停在一排盛开的丹桂树下,林瑶一家下了车。
公交车站人流众多,顾时安护着林瑶跟孩子们,边上的行人看到高大冷峻的男人,不由得纷纷让出一条路。
兜兜和圆圆在前面走,圆圆好奇打量着别墅区的环境。
“妈妈,这里好漂亮哟。”
圆圆看着路两边洋溢着西方风情的白色小洋楼,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突然,路边跑出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的红色小皮鞋,跟只小蝴蝶一样翩翩起飞,手里举着只旋转的木头风车。
别墅区虽然清幽,也是有车来回穿梭的。
路边拐过来一辆汽车,眼看着小女孩往路中间跑,顾时安眼疾手快把小姑娘抱到路边,小姑娘见面色微冷的叔叔,或许是吓着了,憋憋嘴要哭。
林瑶蹲下来哄着小女孩,圆圆给妹妹吃糖,兜兜帮她转风车,小女孩这才不哭了,林瑶叮嘱道,“小姑娘,你妈妈呢,在街上不能乱跑,太危险了。”
小女孩眨眨眼,还没说话,后面跑过来个保姆,保姆一脸慌乱,看到小女孩安然无恙,才按下心来。
听说是顾家一家子救了自家小主人,赶紧道谢。
“太谢谢你们了,我在二楼给妞妞泡牛奶,一扭头孩子就找不见了,要是妞妞出了啥事,我也不活了。”
保姆阿姨抹着眼泪,看得出是真心对小女孩好。
“没事,以后注意些就好。”
别人家的家务事,外人也不便插手。
保姆连连点头,再三道谢领着小女孩走了。
小女孩乖巧牵着保姆阿姨的手,奶声奶气道。
“谢谢漂亮阿姨。”
林瑶忍俊不禁,她都这把年纪了,小姑娘嘴可真甜。
顾时安看出妻子的心思,温声道。
“在我心里,瑶瑶永远是最年轻的。”
这话说的,兜兜和圆圆听了在边上偷着乐。
“哈哈,哥刚才咱爸说啥了?”
“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我也没听见,就是咱爸妈感情可真好。”
“哈哈。”
兄妹俩对着乐哈哈。
顾时安&林瑶:“………”
俩熊孩子,一边儿去吧!
顾家一家四口在别墅区走了五六分钟,停在一栋有雕花栏杆的砖红色小楼前,红色小楼外墙用漆黑铁门隔开,院子里栽种的红色蔷薇花如瀑布般绽放,隔着院子便能闻到花香。
这花香的圆圆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时安把闺女带到稍远的地方去。
高奶奶早在二楼阳台等着了,瞧见楼下的孩子们,老太太欢喜到不行,蹒跚着步子从沙发上坐起,说什么也要下楼来迎迎。
保姆琴姐把老太太按住,笑容满面道,“我脚步快,您就等等吧。”
琴姐是高家的老保姆了,以前就在高家当保姆,现在日子好了,分别数年,舍不得高家老两口,又回来了。
高文彬没在家,林瑶以前来过高家,跟琴姐打了招呼,,又顾时安和跟孩子们介绍琴姐。
顾时安和林瑶一起,恭顺礼貌称呼琴姐,孩子们也甜滋滋喊“琴奶奶。”
琴姐闻言开心不已,忙不迭答应,“乖,都是好孩子。”
“快家来吧,外热吧,喝杯汽水。”
高家的花园洋房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几经风霜,算起来高奶奶的年纪还大些。
高文彬他们临搬回来前,找人把花园洋房翻修了一番,不然都没法住人。
如今花园洋房内,装饰古朴,全然不往日家族辉煌时中的富丽堂皇,只有欧式盘旋的楼梯跟花园中怒放的蔷薇花相得益彰。
“瑶瑶,小顾来啦?快带几个孩子来奶奶这里坐。”
满头银发高奶奶坐在一楼客厅的木沙发上,见了几个孩子就招手,还不忘吩咐琴姐给孩子们拿牛奶跟豆黄包来当点心。
豆黄包是广式点心,入口松软香甜,奶香味十足。
高奶奶年纪大了,早上吃了早饭,中午吃的少,就爱吃两口甜的当下午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爷爷在云水县住了那么年,倒是没有那么爱吃甜食,早饭依旧习惯吃黑面窝窝头跟小米粥。
高奶奶慈祥又可亲,老顾家几个孩子都可喜欢她。
兜兜圆圆一左一右依偎在老太太跟前,加上林瑶在边上逗趣儿,一上高奶奶高兴的嘴巴就没合拢过。
高爷爷则是把爱看书的兜兜带去了书房,这孩子是个是书迷,对于高爷爷那一屋子的书向往的很。
高爷爷文化高,也是爱护好苗子的,见了这勤奋好学又天生聪明顾兜兜,老怀欣慰的同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眼中精光一闪,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对低头看书顾兜兜露出老狐狸一样的笑:
“兜兜啊,你们想看书,随时可以来爷爷这。”
顾兜兜自然是点头答应。
家里孩子多了,原本寂静的花园洋房也有了生机。
窗外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倾斜而下盛夏秋花花香也跟着飘了进来。
中午,琴姐张罗了一桌子菜肴,这些年高文彬在外头忙,他跟妻子在外头住,夫妻俩一周才回趟老宅,高家弟弟上大学,高家父母也有自己的事情,高宅平时冷清,鲜少这么热闹,高奶奶乐呵让林瑶一家子在省城多住几天……
下午五点钟,傍晚的晚风吹了起来,顾时安一四口口起身告辞。
高奶奶他们再不舍,也要放人走了。
在家里一天了圆圆甜困脑袋瓜一点一点的哈欠连天……
高爷爷高奶奶依依不舍送别了孩子们。
高爷爷回了在书房照旧看。
琴姐过来陪奶奶太聊天解闷儿,说顾时安来,琴姐道,“别看是个当官的,看着面上冷,其实知冷知热的,刚才吃饭那会儿,瑶瑶和俩孩子喜欢吃什么他都门清,孩子们也懂规矩,帮着我扫地收拾桌子,小嘴可甜了。”
说顾家兄妹孙来高奶奶奶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可不是,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我们家在云水县那会儿,要不顾家这几个孩子,我和老头子这两这把老骨头怕是早没了,那时候文彬天天挨打,吃也吃不饱,亏着有顾家一家人了。”
随后老太太又意味深长道,“人心呐,是最难看透的,从看护大的的孩子是豺是狼,谁又能说的清。”
琴姐听了这话,鬼使神差想高家的几个子侄来,当年高家落败,那几个子侄不仅不帮忙,还落井下石,又是贴大字报,又是带头抄家……。
这可不就几是条会跳起来咬人的白眼狼?
当年要不高家看护,那几个白眼儿狼早在吃人的旧社会饿死了
*
往后几天顾家一家四口逛逛遍了省城的大街小巷。
假期结束,林瑶和拾孩子们的行李顾时安洲则是去火车站买了当晚九点的火车票。
高文彬夫妻俩去了趟百货大楼,给两个孩子准备了离别礼物。
晚上七点半,顾家家一家子坐车去了火车站
临走,高奶奶神秘兮兮塞给兜兜圆圆一人一个檀香木盒子。
林瑶对此一无所知,等一家人上了火车,回了家才知道。
高奶奶给圆圆的是一块和田玉雕的观音,林瑶吓了一条,把顾时安喊过来。
顾时安食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高奶奶临走前留给两个孩子各一个红包,圆圆有的,兜兜怕是都有。”
顾时安出去一会儿,不到五分钟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檀香木盒子。
兜兜檀香木盒里跟圆圆一样,里面的礼物却不一样,留给他的是枚羊脂玉平安扣。
这么贵重的东西留给两个毛孩子,不知道的人一准儿以为高奶奶老糊涂了。
张翠兰拿着和田玉弥勒佛左看看右瞧瞧,试探性的开口,“瑶瑶啊,这大佛得值多少钱啊?”
这就把林瑶问倒了,要放在后世顶级和田玉佛,少说也要几十万。
至于现在?她挠挠头,不确定道,“娘,这是好玉。怎么也要几千块钱吧。”
老太太给心疼的猛抽了口水,赶紧恭恭敬敬把弥勒佛放回盒子里。
顾满仓手里的搪瓷缸子差点飞出去。
一块玉就几千块,两块玉怕不是上万?
她老婆子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么些钱儿!
老顾家一家人一致认为如此贵重的东西不能收,即便是长者赐也不行。
顾时安接下来要去外面公干,没个十来天回不来。
当爸爸的说了,等公干回来,一家子到省城报到,林瑶到高家的工厂任职,再去高家拜访高家老两口,张翠兰把高奶奶给的红包原封不动封好,等到时候再交还给老太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时安吃了午饭,县里停了电,去了趟供销社,拎回两个西瓜吊在井里,抽空去了趟公安局,临走前看林瑶热的趴在沙发上发蔫,不由得心疼道,“很热吗?”
林瑶趴着不动,眼皮子都懒得抬。
这不是废话嘛,外头梧桐树上的知了都不叫了,为嘛,还不是天太热!
顾时安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多余的话,轻轻咳了声,又说,“井里有冰镇西瓜,过会儿记得吃。”
林瑶“嗯”了声,翻个身用后脑勺对着陆洲。
待会儿,顾时安回来,跟家里人说,“晚上家里就能来电了,前几天下雨,吹散了几条电线。”
背后传来道天籁之音。
林瑶几乎是一跃而起,一双杏眼亮晶晶:“真的?”
顾时安忍不住笑了,保证道,“真的。”
林瑶欢呼一声,喊了句“老顾,你真好”,上去抱着男人亲了下。
然后喜滋滋盘算,来了电,打开电视,吹着电扇吃西瓜看电视。
某人再次出门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简直要上天。
*
等圆圆和兜兜午睡起来,见前头热的懒洋洋的林瑶,一改颓废,喜气洋洋在屋里收拾卫生,把家里的东西归置了下,又哼着小曲儿在沙发上卷毛线。
圆圆没觉得什么,很自觉搬了小桌子去写作业。
兜兜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圆圆没心没肺随了妈了,写了会儿作业,觉得没睡好,嘴巴还干,蹬蹬蹬跑去跟她妈要西瓜喝。
“妈,我想喝西瓜汁。”
林瑶好不容易高兴点,给闺女打算了,没好气道,“想喝西瓜汁,找你爸去。”
我是你妈,又不是你保姆!
圆圆眨巴眼睛,小小声,“可是爸爸不在家。”
“不在家就等着!”
兜兜过来劝妹妹,家里不是有酸梅汤跟凉茶?
圆圆吐了吐舌头,蹬蹬蹬跑去喝酸梅汤了。
其实酸梅汤也好喝,酸酸甜甜的,就是要有西瓜汁就更好啦。
这丫头想起冰凉的西瓜汁,再来盘烤肉串,脸上就挂上了幸福的微笑。
林瑶:“”
这孩子没救了。
光知道吃啊,这是随了谁啊!!!
傍晚顾时安从公安局回来,圆圆没喝上西瓜汁吃上羊肉串,在那边撅嘴生闷气。
老父亲见不得宝贝疙瘩受委屈,先适度教育下闺女,又给切了冰好的西瓜,答应闺女明天去买羊肉回来烤肉串。
得了,圆圆有亲爸的保证又活蹦乱跳了。
第134章
隔天,圆圆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烤羊肉串,心满意足。
八月中旬,顾家一家子准备收拾行李,举家即将迁到省城。
林瑶再三考虑,最终决定到高家食品加工厂当厂长,省城棉纺总厂虽然也在搞改革,但是里面官僚作风重,有几个老领导倚老卖老,改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好在,云水县棉纺织厂改革成功,接任林瑶副厂长职位的又是周晓雪。
周晓雪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里又有背景,这么些年摔打历练,对厂里的工作了解的细致,林瑶很放心把厂里的事情教给她。
相对豁达的林瑶,周晓雪听说林瑶去省城,抱着她哭了一场,说什么也要请她到家里吃一顿饭。
林瑶忙不迭摇头,周大厨的手艺实在让人难以下咽,还是她来请吃饭吧。
这年头,县城老百姓想买菜,大多都是去街道上的副食品店。
不过,现在政策好了,副食品店后面的那条街上就有小商贩来卖菜卖水果什么的,价格比副食品店便宜,还是挺方便的。
副食品店生意收到冲击,那些售货员再也不敢跟以前一样,趾高气扬用鼻子看顾客了。
绕是这样,副食品店生意也惨淡不少。
这天临近中午,来买菜的人不算多。
林瑶打发兜兜和圆圆去买菜,锻炼兄妹俩生活能力,兜兜拿着钱,圆圆兴致勃勃挎上小竹篮,兄妹俩挑了两斤新鲜的西红柿,两斤土豆,一个大冬瓜………附近有位老大爷卖自家磨的豆腐,家里许久没吃甜豆腐脑了。
圆圆眼巴巴看着,兜兜又去买了两斤水豆腐来。
林瑶则和顾时安去买羊肉和猪肉,猪肉现在不算稀罕,倒是副食品店今天新进的羊肉不错。
听售货员讲,羊肉都是乡下屠宰场杀好刚从来的,最是新鲜,买回家炖煮烧烤,滋味正好。
这样新鲜的羊肉平时也不多见,林瑶大手笔拎了五斤回家。
五斤羊肉在这年头可算是不少了,拎在手里可沉呢,当然了有顾时安在呢,压根儿不用她动手。
夫妻俩一道回了家,兜兜和圆圆买完菜回家,刚看完动画片,关了电视在沙发上看书。
周晓雪提前来了顾家,从家里拎了一大块腊肉,一捆酸笋,还有半罐子油。
这么沉的东西,她这个身板不知道怎么拿开的。
林瑶给她倒酸梅汁,周晓雪喝了直呼痛快。
“其实我也不累,这些东西都是我家那个拎了一路,到了巷子口才给我的。”
林瑶了然,怪不得周晓雪一路上晒着大太阳,没出汗也没晒红。
原来是她家那口子一路上护送回来的。
顾家请吃饭,当然是越热闹越好。
顾春梅一家四口也来凑热闹,徐向前拎了只宰好的鸭子来,顾时安接过来,大头哥拍拍他肩膀。
“老顾,这可是我妈养了好久的鸭子,炖汤最滋补,咱们等会儿一块喝一杯。”
顾时安很自觉道,“我晚上不喝酒。”
大头哥刚想唧唧歪歪,跟林瑶说话的顾春梅一个眼刀子飞过来。
他立马闭嘴不啃声了。
林瑶没跟大头哥客气,笑眯眯拎了鸭子颠了颠,“这鸭子不错,今天来我家吃饭,女方忙,男的也不能闲着,老顾你和大头摘菜洗菜,圆圆、兜兜刷锅,汤圆豆包烧水,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好,摘菜洗菜我熟。”
徐向前挽起袖子,跟着顾时安去洗菜了。
一家子这么热闹,顾满仓老两口也高兴,老人家上了年纪可不是盼着孩子们能多走动。
“圆圆呢?”
“刷锅呢。”
“哪是她刷啊,都是兜兜动手。”
“这肉看着挺新鲜,拿出厨房炖了吧。”
“嗳。”
张翠兰腰痛犯了,顾满仓腿也不好,二老本想撑着身子起来去给林瑶帮忙。
给林瑶拦下了,“这是做什么,娘你身上的伤可得好好养着,你得听我的!”
这话说的,张翠兰就给逗笑了,“行,听你的。”
顾满仓也不能不听儿媳妇的。
一群人忙活了一下午,到傍晚菜上了桌,一大桌子好菜,菜是醋溜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糖醋里脊、还有个炒豆角,肉菜就是红烧肉、炒腊肉,汤是砂锅煨出来的,小炉子上足足炖了一个多小时,鸭肉早就骨酥肉烂,又加了蘑菇的鲜香,喝起来味道甘醇。
周晓雪格外喜欢老鸭汤,一喝喝了两大碗。
圆圆也喝了大半碗,连汤带肉的,这道鸭子肉质紧实,饱蘸汁水后很有嚼头,顾时安和大头哥也没喝白酒,跟孩子们一样,喝的是顾家自己酿的葡萄酒。
饭后,老徐家有事,顾春梅一家四口干回家了。
周晓雪吃饱了,又抱着林瑶煮的甜汤喝。
周晓雪边喝边叹气。
“从前上学那会儿,整天学习背课文脑子也没这么累,瑶瑶姐,管一个厂子怎么这么多事,天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
说完就跟老太太一样瘪着嘴叹气。
林蔓笑她,“你才多大,就这么老气横秋的,你家那位不说你?”
周晓雪在沙发上吃甜汤,“那家伙说我什么?他可比我大八岁,我要是老气横秋的老太太,他就是老的不能再老的糟老头子,还敢说我?能的他!”
林瑶:“”
也是喔。
*
林红娜战战兢兢在省城躲了一个多月,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
她要是再不回镇上,街道主任的工作八成保不住了。
林红娜偷偷摸摸回了镇上,还有半月就到今年的中秋节了。
孙母见不得林红娜偷偷跑出去,一个多月连个人影都看不着,故意看了一眼堂屋的表,老脸一拉:
“你还知道回来?”
林红娜不想跟她吵,应了声就想回去。
孙母一下子闹上了,“我这是什么命啊,娶了个儿媳妇不顾家,你整天在家里闲着,家良回来也不到外头迎迎去,见天在家里当懒骨头,一出去一个月,家里的家务事还得我老婆子想着!
哎吆吆,我老婆子命苦啊,整天忙的跟驴一样,家里一个人心疼我的都没有哎!”
这老太太就是见不得她好!
林红娜气呼呼的,刚想开口辩驳,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回屋坐着也比看老太太的一张臭脸好。
这老太太可真会给自个儿老脸上贴金,还整天忙的跟驴一样呢。
整个老孙家就再也没有比她更清闲的人了,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要不就是在街道跟一群老太太啦呱。
谁家的老驴日子过的这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红娜在心里嘀咕,孙母边骂边往门口走,刚走到门口边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咋啊?家门口啥时候给人泼了鸡血了!”
孙母吓得不行,林红娜软着腿过去一看,自家台阶上不知道给谁泼了一盆鸡血,鲜血淋漓,吓人的很。
“是他,是他。”
林红娜嘴里叨叨着,一抬头就看见吊着一张老脸的孙母抖着一只手冲过来,甩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你个晦气的女人,一回家家里就没好日子过!说,你在外头惹了什么麻烦!”
林红娜猛的被打了一巴掌,脸上又疼又难受,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
她这么些天也不容易,吃不好喝不好的,人瘦了一圈。
林红娜又哭又嚎的,孙父和两个孙子散步回来,孙父觉得丢脸,赶紧让两个孙子出门把俩人给拉回来。
孙天宝和壮壮连哄带劝的,好不容易才把孙母婆媳俩拉回了屋子里。
一家人回了家,在家里摔摔打打,又闹又叫的闹了好半天。
最后还是孙父发了火踹翻了堂屋的凳子,一家人才消停下来。
等到家里消停下来,孙母不骂人了,林红娜也不扯着嗓子哭了,孙父才反应过来:
“家门口的鸡血是谁泼的。”
林红娜默不作声,孙母嗷嗷在家里骂,林红娜不服气还嘴,婆媳俩唇枪舌剑的,闹得不得消停。
老孙家闹的乌烟瘴气的。
外头的几户邻居听见外头的叫骂声,一边吃着炖肉一边啧啧称奇。
“隔壁这是咋又闹上了?快过节了也不消停?”
“嗨,老孙家那婆媳俩你还不知道啊,都不是好惹的,越是过节越闹腾呗。”
“那是,算了,咱们也管不了,不如回家吃肉去!”
“这话中听,话说回来不知道今年的月亮圆不圆啊?”
“那得到中秋才知道了,不是有那句话,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几个邻居结伴回家去了,谁也没注意到,黑暗处躲在角落的崔大虎视眈眈的瞅着。
这一个多月,崔大日夜盘桓在孙家门外,找了好久,也没看见林红娜的影子。
后来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躲到外地去了。
崔大懊恼得不行,回家砸了一堆东西,又回来守着,他就不信,林红娜这个恶毒女人不回来了!
他等了好长时间,总算等着林红娜回来了,按捺不住就找了一只死鸡,放了血泼在孙家台阶上。
孙家人真是吓着了,一连几天出门,都是结伴出去。
孙家两个孙子上学也是孙家良接送。
崔大见到壮壮,一看那孩子的眉眼,就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他压低了草帽尾随在孙家良三人身后,看着儿子进了校门,心里对林红娜恨意更甚。
林红娜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临近中秋节,她下班回来,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崔大从裤兜里掏出刀子冲上去,刀锋按在林红娜腰上。
“别动!”
林红娜怎么可能不动,她害怕的就是这个,咬牙看了左右,宁愿自己挨刀子受伤,也不想这么窝囊死。
她一口咬在崔大的手腕上,这一嘴下去,疼得崔大拿不稳刀子,回家的孙天宝和壮壮两个孩子蹬蹬蹬跑过来,随手操起门后的木棍劈头盖脸的打。
“别打,别打。”
“我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拿刀威胁人?
孙天宝和壮壮打的更狠。
崔大被打帽子,五官拧巴在一块,嘴里那句“你妈罪有应得”,也给打回去了。
崔大给打跑了。
林红娜跟个神经病一样,天天睡不着觉,孙家卧室的门锁是老实门锁,人不在时要拿锁头锁住门,人在时从里面插上。
孙家良晚上不回来,林红娜在家不是抱着把菜刀,就是拿着棍子,弄得一家人不厌其烦。
八月二十,是张姥娘九十岁生日,在乡下这可是大生日,老顾家一家子,爱了蛋糕和点心水果,回张家村,给张姥娘过生日。
初秋的阳光明媚,乡下阳光下微风和煦,院子里的枣树也冒结了果子,坐在院子里,一阵阵微风吹来,带来秋日的清新的草木气息。
乡下过生日少不了饺子,张家今个儿包猪肉三鲜饺子,张姥娘最爱吃这三鲜饺子了,加了猪肉的三鲜饺子更香更好吃。
张大舅张二舅忙家里的养猪场,顾时安和表兄弟去帮忙,圆圆穿撺掇兜兜和她一块儿去。
大舅妈二舅妈带着家里的儿媳妇,仔细洗干净了手,开始包饺子了。
一大家子分工明确,张翠兰和大舅妈系着围裙和面,二舅妈和儿媳妇擀饺子皮,大舅妈儿媳妇和林瑶负责调馅儿。
人都说饺子好吃,馅儿难调。
老百姓家里做出来的饺子好不好吃,关键就在馅调的够不够味。
林瑶敲碎了五个鸡蛋搅匀,平底锅洗净烧干浇上一点儿热油炒出一大盘嫩黄的鸡蛋,把昨天买的五花肉拎出来,在水槽里洗干净泡了一会儿,剁碎了浇上了去了虾线的虾泥和料酒入味,摔打上劲,加入盐,再加入葱姜水搅至上劲。然后加料酒,蚝油调味去腥。
好吃美味的猪肉三鲜饺子馅儿就新鲜出炉了。
这边儿张翠兰和大舅妈面也和好了。
乡下的儿媳妇家里是经常擀饺子皮的,熟能生巧,饺子皮擀出来一个个皮薄光滑的,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一家人又开始忙着包饺子,林瑶一个褶子捏着转一圈儿就包出一个个好看的小饺子。
热了一夏天了,张姥娘坐在院子里悠哉哉晒太阳,张大舅家里养的黑狗四仰八叉摊在狗窝里,打着幸福的小呼噜。
“奶!””在这儿呢。”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张顺家的大儿子,领着弟弟妹妹叽叽喳喳家来了,一群小崽子小手里各兜了个小篮子,里头装着新挖来的野菜。
“奶,我们挖了好些野菜,还摘了棒子!”
小崽子们喜滋滋凑上来献宝。
今年夏天雨水足,太阳也好,村里没闹啥灾害。
地里的棒子长得老好了,抽出来的穗老高,棒子长的也是一个比一个粗壮,掰一个下来,放在嘴里生吃也甘甜,拿回家煮着吃更香甜。
张家村种的棒子都是老品种,叫黄棒子,最受欢迎的玉米种子,种出来的玉米叫甜棒子,甜棒子口感嫩,吃起来甜滋滋的,很受家里崽子们的欢迎。
张顺大儿子带着弟弟妹妹,背回来二十来个鲜嫩的甜玉米。
张家人都挺喜欢吃煮棒子的。
如今天还是热的难受,大家都吃不下饭。
自从棒子能吃了,家里就隔三差五去摘些回来,几天不吃还馋呢。
大舅妈把棒子剥皮摘须,再去菜园子里挖了些土豆,洗干净放大土锅里一放,上面烀土豆,下头放水煮棒子。
张姥娘眯着眼睛凑近看了眼,吆,一群小家伙儿挖的野菜还真不少,水灵灵的荠菜,肥嫩的蕨菜,还有带着露水的马齿苋,就夸道,“挺好,家里有菜吃了。”
小崽子们就嘿嘿笑,等一会儿又听奶奶道,等下烙韭菜鸡蛋饼吃就更乐了。
眼瞅着到了晌午,张大舅和张二舅跟一群后生还没归家了。
兜兜圆圆也没回来,大舅妈去养养猪场看看,一去才知道,家里一群男人,挑水的挑水,喂猪的喂猪,顾时安和张顺兄弟俩穿着黑胶鞋,拎着扫把和铁锨去打扫猪窝,自家女婿也挑着担子摇摇晃晃,把猪窝里的鸡粪清理出来,兜兜圆圆负责铲到小菜园子里去沤肥。
张家养猪场后头有一片小菜园子,菜园子里种的菜不少,家里也时常沤了好肥去攒着,一天两遍的浇水,就等着冬天吃菜。
大舅妈气的拍大腿,问张大舅咋不回家。
一群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忘了时间了。
大舅妈二舅妈卷袖子洗了手进了灶房。
家里崽子们也跟小尾巴一样跟了进来。
“奶!”
“奶奶。”
你们这群小东西来干啥啊?”
俩老太太看着一群小萝卜头笑道。”我们来帮奶奶呀。”
张顺大儿子笑容灿烂。
几个小的也忙点头,“我们帮奶奶烧火。”
大舅妈就笑了,“行,你们帮着拉风箱吧。”
张顺大儿子就去外面搬了三个小破板凳,张顺进了灶房,本来还想着帮老母亲拉风箱呢,没想到让自家崽子抢先了。
“爸,你来干啥?”
张顺儿子瞪着眼。
张顺:“”
张家大儿子用枯枝子点着了灶膛里的火,呼啦啦拉起了风箱。
另外几个小的坐在灶膛前,煽火的煽火,加柴的加柴,忙得不亦乐乎。
张姥娘要吃韭菜鸡蛋饼,林瑶把刚摘下嫩嫩的韭菜放在水里洗一遍,和小葱在一块儿切碎,从面缸里舀了两瓢面粉,打了三个鸡蛋进去,撒上盐巴,把切碎的香椿芽撒上去,搅拌均匀,等灶上的大锅烧热了,打上少许猪油,烙出来的面饼就特别香。
“奶,灶上的粥打滚了。”
张家孙女二丫看了一眼锅下面翻滚开来的小米粥,奶声奶气道。
“姐姐笨,不是粥打滚了,是粥熬好啦。”
三丫皱了皱小鼻子。
二丫“呀”了一声,用胖乎乎的小肉手捂住小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小模样可太可爱了。
大舅妈摸摸双胞胎的小脑袋,笑着让大孙子去招呼一家人吃饭。
张家大孙子欢快地应了一声,小嗓子亮亮地,“开饭了,拿筷子开饭啦!”
“知道了。”
在家里做活的一帮子男人应了声,一家人洗手吃饭。
傍晚日头落了下去,北面的天染上了一片妍丽的晚霞,一家人欢欢喜喜给张姥娘过生日。
张家的几个儿媳妇都从娘家带了东西来。
庄户人家都是来来回回送的也都是些吃食儿。
张家大儿媳从娘家带回来一大把蕨菜,二儿媳带回来一筐子山蘑菇,水嫩嫩的看样子是刚才山上摘来的,三儿媳背家来的筐子里装着几个窝头跟一碗棒子糁。
棒子糁就是晒干的棒子粒儿在石碾子上压成的粗面,跟棒子面差不多,不过比棒子面吃起来辣嗓子,在庄户人家也算是挺好的了。
张家最小的孙女,小四丫如今已经快一岁了,小丫头依旧生的跟个糯米团子一样,白白胖胖,林瑶常给张家送麦乳精,大舅妈也时常叫家里熬大骨汤给家里的娃儿们喝了,补钙。
小四丫小腿儿有力气的很,小胖手抓着凳子腿站上一会儿了,扶着亲妈的手,也能挪动着小短腿儿走上两步。
二舅妈见了抱着小胖囡给张姥娘报喜,小四丫如今说话也利落了些,看见太奶奶欢喜地扑棱着小胖胳膊往张姥娘怀里扑,“太奶,走走!”
小丫头的话,大家都懂,这是想让太奶牵着她去院子里走呢。
张姥娘就牵着小丫头在院子里走了走,走了一会儿,小丫头就打起了小哈欠,小脑袋就一点一点地,这是困了呢,张家三儿媳妇就把胖闺女抱回屋哄睡了。
张姥娘过完生日在屋里歇着,张家村全村人都出门看稀罕了。
看啥稀罕啊,当然是门口停着的那辆崭新拖拉机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拖拉机,是自带播种机的履式拖拉机,在这年头,要是哪个生产队能有这样一辆拖拉机,那那是十分不容易啊。
就说张家村原先那台笨拖拉机,那是五几年上头淘汰下来的老掉牙货,锈迹斑斑,开起来费劲儿还费柴油,就这还是老支书在公社舌战群儒,跟公社几十个大队长拍桌子瞪眼儿,倚老卖老豁出去一张老脸才争回来的宝贝疙瘩。
这些年,村里就跟伺候祖宗一样,隔几年就把拖拉机用油漆漆一遍,擦洗得一尘不染,就这样这辆开起来咯吱咯吱叫的拖拉机也在农忙的时候出了大力了。
可这辆拖拉机太老了,用了二十来年了,这几年县里经济还行,县里领导一合计,为了老百姓能早日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一咬牙一跺脚花了大价钱去省城定购了五辆拖拉机,每年县里的粮食产粮排前五名的生产大队一队一辆。
张家村生产大队产粮年年拿第一,这最好最先进的一台拖拉机当然属于大溪村啦!
大家伙儿一听自然是喜笑颜开,个个嘴巴裂开老大。
村里家家户户都出来看新鲜,热络带着村里一群男爷们儿介绍拖拉机。
男人嘛,天生对汽车啥的感兴趣,宝贝一样抚摸着拖拉机车头,啧啧畅谈。
老支书嘴里吸着一袋旱烟锅,略带浑浊的眼睛看着在阳光下散发冷光的拖拉机,似乎看到了大溪村粮仓丰满,合家欢乐的好日子。
村里的媳妇们儿跟男人们的关注点不一样,她们乐叨叨凑在一块儿聊天儿,林瑶笑咪咪听了一会儿,有些哑然失笑,她们聊的无非就是这拖拉机真好看呀,看着敞亮又气派,后面的车斗也很大,以后去县城可就便利了,能带的东西也多了。
时代的滚轮裹挟着人类前进着,她这个穿越人士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这会儿太阳快下山了,日头也没有盛午那么燥闷热,老张家小院还挺凉快,圆圆和兜兜就这么慢悠悠在院子里蹓跶,家里养的黑狗睡了一个晌觉儿,打了个哈欠儿,也从狗窝里出来,摇着尾巴凑过来逗趣儿。
正好家里有早上吃剩的骨头,兄妹俩挑了几块喂小狗,小黑狗欢快摇着尾巴,平时在外面威风凛凛一猎狗,在兄妹俩跟前儿糯叽叽跟小奶狗一样,撒泼又打滚儿,。
二舅妈摘了一篮子西红柿,张家村的西红柿只是有一点点青绿色,大部分都是红色的,这种西红柿吃着沙甜中带着酸,一家人很喜欢吃。
至于四丫,小胖囡是见人家吃啥,她都流哈喇子,圆圆拿着西红柿啃,小丫头睡醒了还直勾勾瞅着,瞅圆圆都不好意思,对二舅妈道,“舅奶奶,妹妹是不是想吃洋柿子?”
洋柿子就是西红柿,是张家村的土话。
二舅妈低头看小孙女的小馋样,也笑了,“我们四丫想吃洋柿子?有点酸啊。”
圆圆就晃了晃手里啃了一大半的西红柿,四丫见了高兴得手舞足蹈,两只小手挥舞着,小嘴儿迭声道,”啊,吃!不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太太就掰了一点送到四丫嘴边儿,四丫忙不迭张开小嘴儿,“啊呜”一口就吃了下去,那个酸啊,小胖囡巴巴咽下去,小脸儿皱巴巴,叫了声,“酸!”
小丫头挤眉弄眼儿的小模样,惹得院子里的人都笑了。
张家三儿媳妇在甜水井边洗衣裳,看闺女这小样子,也不厚道笑出了声。
“这小丫头就是嘴馋。”
“哈哈,四丫还吃不?”
大舅妈抱着一摞子粗黑瓷碗从灶房出来,笑道。
“酸!啊,不!”
小丫头这下子可利索了,直接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那剩下的洋柿子咋办啊,不吃可就浪费了。”
张顺走过来,故意逗小侄女。
小四丫大眼睛滴溜溜,小嫩手对着张顺大儿子一指,“哥,臭小子,吃!”
张顺大儿子在家里调皮捣蛋的,张顺气急了,拎着儿子就打小屁股,就叫臭小子,小丫头听久了也学会了。
正在吸溜着西红柿的张顺大儿子:“”
四丫古灵精怪的,林瑶喜欢的得不行,回来叨叨一顿说,认认真真的模样很可爱,给顾时安亲了一口。
林瑶气的掐了他一把,“我说四丫,你亲我干什么。”
顾时安不自然咳嗽了声,“想亲就亲了。”
林瑶脸一热,一脚把顾时安揣出门,自己跳上床呼呼装睡,掩饰尴尬。
1978年改革开放,未来几十年国家经济腾飞,房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高文彬手上有建好的楼盘,全是最新兴的房子,一是开盘售卖,二来给自家厂里留了一批福利房,打算当作给员工的福利。
所谓福利房,价格比市民买实惠八成。
就是这样,一套房子动辄几千块,一般老百姓也拿不出来。
现在经济好了,想买房子的不少。
高文彬通知顾家,问他们要不要买房子。
“一套房一千二,三室一厅,你们买下来住下来也方便。”
林瑶听了心头一动,一千二百块买省城的房子真是挺实惠的。
顾家一家人坐着小轿车去看了在建的房子,房子快封顶了,距离海边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外面山明水秀,距离市区也近。
这时候拿下真不亏。
林蔓算了一笔账,按照现在省城的房价,一套二居室的小房子要价九百块,那还是多少年的老房子,四合院要价几千到万块不等,筒子楼里的一居室相对便宜,只要三四百块。
说起来,林瑶夫妻俩手里的存款,能拿出来的也就万把块,不算多,买套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了,这万把块属于可以挪动的资金,剩下的存款还在林蔓小金库里好好放着呢。
老顾家人口多,一家子加起弋㦊来七口人呢,二居室住不下,筒子楼更是不用考虑。
筒子楼顾名思义,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隔开许多个小单间,一家一户挤在其中,冗长的楼道两端通风,盥洗室、厕所都是公用的,晾晒衣服就在外头扯条上绳,横七竖八挂满了晾晒的床单、衣服,滴滴答答走起路来都是水,狭小昏暗,多年不见阳光,走进去墙角洇着一片青苔。
更何况筒子楼没几年就给淘汰了。
林瑶想都没想,她打算买两套福利房,高文彬给顾家打了折,两套福利房只要两千块,这两套房子算是家里的投资。
等兜兜圆圆长大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套房子。
兜兜娶媳妇的新房有了,圆圆的嫁妆也是一套房子。
另外家里还得买一座四合院,——趁着现在房价便宜,他们还能买得起,必须赶紧买。
顾时安自然没意见。
张翠兰老两口也觉得挺好,自家七口人,一只猫,买四合院住的下!
张翠兰一辈子没住楼,也不稀罕住那个人人羡慕的楼房,住起来跟鸽子笼一样,那么点地方,转身都转不开。
她就爱住在宽敞的大院子里,种种花种种草,吃完饭坐在门前晒太阳,
住四合院好!
不管在哪个年代,买房子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不是简单事。
林瑶也不赖床了,跟顾时安去了趟省城,天还没亮就从床上跳起来,打扮美美地,挎上小皮包,等顾时安出来。
夫妻俩坐天南地北就开始找房子。
等睡懵的兜兜圆圆被窝爬出来,爸妈早不见人影了。
两个孩子独立惯了,吃早饭喝牛奶,在家看书打扫卫生,顾满仓见孩子们这么懂事,乐颠颠跑过去左夸右夸。
兜兜和圆圆不习惯有长辈这么黏糊,又不忍心把话说明白,只能求助奶奶。
最后还是张翠兰提着顾满仓的耳朵,把人拎走了。
顾时安两口子在外头住了三天,第四天晚上回到家,一家人都睡下了,林瑶虽然累,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张翠兰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见儿媳妇这模样,也忍不住露出笑,“这是有好消息了?”
“嗯啊。”
林瑶捧着顾时安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杏眼亮晶晶的。
“这事多亏了高文彬在省城的老朋友了,给介绍了个可靠的中介,在西门街那边有座四合院,格局跟咱家差不多,50年代刚建的,我跟顾时安都看中了,妈,明个带你跟我爸去看看。”
“也行,家里俩孩子明天看家,他们是去不了喽。”
“可不是。”
“累了一天了,肚子饿不饿?厨房有饺子,妈给下一锅?”
“不用,一会儿我下呢。”
“不用,让老大下。”
儿媳妇在外头奔波一天了,能不累?
林瑶正拿着小叉子吃面包,圆圆哇哇跑出来,“妈,我爸啥活都干,你别老欺负我爸。”
林瑶听见这话不乐意了,“我可没欺负他,这些活他可以乐意做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还特地喊顾时安过来。
顾时安在厨房下饺子,听见声音,立马从大步走了过来,他依旧穿着熨烫板正的衬衫和长裤,英俊如往昔:“妈,瑶瑶?”
“你累不累,要不先歇息。”
“不累,我习惯了。”
“你闺女说我欺负你,我欺负你了?”
顾时安摸摸闺女的脑袋瓜,“圆圆别胡说,你妈妈爱吃我下的饺子。”
说完,顾时安就去厨房忙了。
林蔓冲闺女笑眯眯:“我没说错吧。”
圆圆摇摇头,她爸真是没救了。
顾家瑶买的四合院坐北朝南,青砖黛瓦,院内铺了整洁的青石板,院中栽种了石榴树跟桃花树,推门一看便叫人心生欢喜。
一家人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价格也公道,两千三。
张翠兰当即拍板,买了!
这给中介大叔乐得见牙不见眼,做他们这一行,就喜欢这样爽朗的客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主着急出手,双方一拍即合,马不停蹄去房管所办好手续。
等一切都办妥,林瑶看着大红色的房产本本,才安下会心一笑。
从今天起,他们一家就算在省城安家了。
第135章
顾家在省城安家落户不久,徐向前和顾春梅一家四口也举家来了省城。
徐父徐母依言在云水县养老。
人上了年纪,就不愿意折腾了,现在都讲究落叶归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翠兰老两口倒是没这个想法,现在改革开放了,省城公园锻炼身体的老人到处都是,顾满仓照旧去结识老伙伴,下象棋。
张翠兰上午压马路,下午跟闺女去看房子,一天下来腿也不酸。
顾春梅腿脚上居然比不上老母亲,跟林瑶抱怨,省城的房子太难买了。
本来顾春梅想赶时髦买个楼房住,最好是筒子楼,价格是真便宜。
林瑶好笑不已,把她领到筒子楼转了一圈。
看的顾春梅眼睛都直了,赶紧把买筒子楼的想法从脑子里撇了出去。
“都说省城好,我看也就这样,看看那些大城市,有的是一大家子挤在四五十平米小房子里,转个身都费劲。”
顾春梅回家,跟大头哥一商量,觉得还是买四合院好。
两口子一有空就去省里寻房,顾时安到特警总队走马上任,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林瑶也差不多,食品加工厂工作一大堆。
张翠兰觉得买房子是大事,闺女一个人去不放心,徐向前没空的时候,她就跟着去。
放顾满仓在家照料家务。
这么转悠了半拉月,顾春梅相中了靠近省文化宫,后四街的一个四合院。
四个房间围成个正方形的大院子,坐北朝南,方方正正,出门就是省公园和火车站,离菜市场和学校医院都很近。
这样好的房子,放在后世不光是学区房,也是绝佳的黄金地带。
就是一点,顾春梅两口子手里钱不够。
四合院要价六千五,任凭顾春梅三寸不烂之舌,也只降到了六千三。
顾春梅手里只有六千,这还是一家子多年攒下来的,买房子也有手续费,后续房子装修买家具也要钱。
这笔钱,徐父徐母出了一部分,林瑶两口子资助了一部分。
有了亲人当靠山,顾春梅大刀阔斧装修新家,双人床、大衣柜、沙发茶几买了,电视机、电风扇也买了。
徐家一装修就到了年底,1980年夏天,顾兜兜和徐汤圆兄弟俩一块参加了今年的高考。
算起来,徐汤圆比顾兜兜大半岁,俩孩子同年上育红班,上小学,读初中、高中,兄弟俩感情好,学习上也是不分伯仲。
不是徐汤圆拿第一,就是顾兜兜拿第一,反正全年纪第一第二都给哥俩包了。
高考前,兄弟俩牟足功夫,埋头苦读。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出成绩,学校门口贴着大红纸,学校排名前五十的考生成绩都在上头。
按照现在的高考政策,只要上了学校大红纸,上大学绝对有谱。
一群家长为了看自家孩子的成绩,挤的面红耳赤。
顾兜兜和徐汤圆哥俩自力更生,一大早父母在家睡懒觉,被打发过去自己看成绩。
兄弟俩挨了不少白眼才挤到前头,圆圆在后头蹦跶,徐汤圆眼睛贼好使,目光一下就揪到了顾兜兜的名字。
“顾学铭。”
徐汤圆扯开嗓子喊,“老弟,你小子行啊,全校第一”
这可是意料之中的,顾兜兜嘴角翘了下。
圆圆蹦跶着问,“汤圆哥,你第几?”
“第三!马失前蹄,失策了,失策了。”
徐汤圆又叹气又摆手,其实心里也是高兴的,他跟第二分数一样,就是名字笔画多,排到第三了。
徐豆包拍拍他哥的肩膀,羡慕的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这个学渣不懂学霸之间的激流涌动,管他第几呢,考上大学就行。
两家人得知孩子的高考成绩,在家翘首以盼的一群人喜笑颜开。
家里煮了红鸡蛋放了鞭炮,徐向前喜庆洋洋给徐父徐母打报喜电话。
电话那头的二老笑开了花。
九月份,顾兜兜和徐汤圆一个北上,一个南下,顾兜兜报考了北京航天大学,徐汤圆则去了厦大。
新一年开学季,圆圆和徐豆包也光荣升入高二和高三。
省城一中规定,高二高三住宿舍,方便上早晚自习,冲刺高考。
这年头的宿舍条件也就那样,二层宿舍小楼,三张上下铺的床。
顾时安夫妻俩送闺女来宿舍,圆圆选了张靠窗的下铺。
林瑶帮着闺女收拾床铺,顾时安老父亲上身,在宿舍里检查一遍,窗外一排枝叶茂盛的法国梧桐,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偷窥,宿舍灯够亮,闺女睡觉踏实,他又掀开床垫看看,床垫下是结实的木板,睡上去不会咯吱咯吱响
顾时安这么一本正经,面容严峻。
宿舍里的女孩子们见了,都不敢过来打招呼。
宿舍安顿好,顾家一家三口去食堂吃了一顿晌午饭。
省城一中食堂饭菜物美价廉,四菜一汤才一块钱,青椒肉丝、西虹市炒鸡蛋、热汤面,馒头米粥,圆圆吃的满嘴流油。
林瑶和顾时安对视一眼,得,不用担心闺女在学校吃不好了。
圆圆住了校,一周一家一趟。
顾兜兜去首都读大学,顾时东也在每周抽空回家来。
老顾家一家子清净下来,林瑶最近忙着厂里车间扩建的事情,她在灯下低头看施工图纸,顾时安端来一盘切好的苹果,默默放下,又去厨房洗碗。
林瑶忙完伸个懒腰,偷偷猫去厨房,踮起脚用脚尖碰碰他的,笑着跳上男人宽阔的背。
“顾队长,到院子里转转。”
顾时安大手一撑,就把人稳稳背在了背上。
男人的身上满是好闻的肥皂味,林瑶在他耳朵上捏了捏。
“别闹。”
“没闹啊。”
夫妻俩一个笑,一个宠溺,岁月静好惹人羡慕。
隔天周五,顾时安下了班去学校接了圆圆回家。
圆圆个馋丫头,一见亲爸就嚷嚷着要吃水果罐头。
顾时安摸摸闺女的马尾辫,笑笑转身买罐头去了。
省城街道上,顾时东沉默的骑着自行车回了四合院。
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应该说是早有准备呢,还是真正的对女朋友那一家人心灰意冷了呢?
没错,他在学校里谈了个女朋友,是省城郊区的一个姑娘,家庭条件复杂,一开口就让顾时东出钱,给家里儿子盖房子娶媳妇。
顾时东给惊的不知道说什么,从小调皮捣蛋长大,打小亲娘和嫂子就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该担起的责任就不能逃避。
可是女朋友家哥哥娶媳妇也是他责任?
顾时东可不这么认为,他扭头看女朋友,女朋友言语躲闪,毕竟爹妈养她长大,俗话说生养之恩大于天,就算是哥哥不是个着调的,她还是想让顾时东出钱让父母在乡下颐养天年。
这差点儿给顾时东气笑了。
原来他在这一家人眼里就是那出钱的冤大头?
顾时东扯了一下嘴,踩着脚蹬子自行车,头也不回就走了。
颠颠簸簸的山路上,只有他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家,显得孤陌与寂寥。
今天嫂子在家包饺子,他还是回家吃饺子吧。
老儿子比预料之中更早的回了家,张翠兰都没有想到他会回来的这么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时东回家之后,回了屋子,洗了澡换了衣裳才出了门,还是嘻嘻哈哈的模样。
顾时安夫妻俩却察觉到不对劲。
东子这小子皮笑肉不笑,想骗你嫂子和大哥,做梦吧!
夫妻俩佯装啥也没看出来,顾时东下意识看了哥嫂一眼,看见俩人跟没事人一样还是该干啥干啥,心里莫名的就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让家人知道乡下那家人说的荒唐话,毕竟那些话太过于伤人,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顾时东到家的时候没赶上吃午饭。
不用问也知道,他在乡下铁定连口水都没喝就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在林瑶早有先见之明,今个儿周末,中午一家人没在家吃饭,到国营饭店一人要了一碗羊肉泡馍,还特意打包了十个大肉包,想着拿回来给家里人能吃。
这不圆圆和东子一回来,林瑶就把那五个发肉包放在蒸笼里热着了,没一会儿家里就满是肉香。
大半天没吃饭的顾时东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吃着肉包,很快就把蒸笼里的五个大肉包给吃完了,吃完了肉包,圆圆喝光了陶瓷水杯里的白开水,一抹嘴巴对林瑶问。
“妈妈,晚上咱吃啥?”
林瑶翻了个白眼,她这个闺女真是没救了。
“吃肉饺子喝羊肉汤!”
这个好!
吃货叔侄俩齐齐露出幸福微笑。
林瑶没眼看,喊了顾时安来监督叔侄俩,洗手来帮忙。
圆圆大眼睛忽闪忽闪,“妈妈,我也要帮忙?”
“咋?你还以为自个儿能跑得了,今天家里包饺子谁也不能跑,一家人一块动手才有得吃,谁要是偷懒不包饺子,今个儿晚上就给我饿着。”
上次包饺子,顾大队长就没参与,顾时安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捂嘴偷笑的闺女低声道:
“我那不是包出来的饺子太丑,怕闺女笑话吗?”
平常你让闺女笑话的时候还少?
林瑶瞪了顾时安一眼:
“我跟闺女擀饺子皮,你们哥俩负责活面。”
顾时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大面盆,迟疑了一下。
“行吧。”
毕竟他也不会擀饺子皮,只能负责活面了。
第136章
老顾家包饺子,自然少不了顾春梅一家。
当天下午,顾春梅就拎着两只宰好的老母鸡,和大头哥一人一只拖家带口回娘家蹭饭。
等到日落西陲,除去在外地读大学的徐汤圆,蘑菇肉丁馅的饺子,酸辣豆腐脑,老徐家一家三口,打着饱嗝儿心满意足回家了。
顾时安兄弟俩负责洗碗,张翠兰瞅了老儿子一眼,回屋跟顾满仓唠叨。
“老头子,东子个兔崽子我看有心事。”
“有啥心事,孩子大了,多大的事自己也能担着。”
顾满仓年纪大了,对后代的事情倒是看的开了。
张翠兰心想也是,想想他们年轻时候,战争灾荒瘟疫的,什么没遇到过,不都扛过去了。
二老心安理得,拉灯睡觉。
鸡贼的顾时东躲在厨房里,看爹妈屋里灭了灯,才端着打好的水蹑手蹑脚从里头出来。
圆圆在小卧室里往外探脑袋。
“小叔,你干啥呢?”
贼头贼脑和乡下黄鼠狼似的。
顾时东跳起来,赶紧对着圆圆比手势。
“小祖宗,小声点儿。”
本来饭桌上,大哥嫂子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老母亲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好不容易等家里人睡下了才猫出来洗臭袜子。
圆圆这丫头把翠兰同志吵起来,再抓住自己审问,那画面美好的顾时东不敢想象。
圆圆捂住嘴巴关上窗户,顾时东唉声叹气蹲下来洗自己的臭袜子。
其实,他这个年纪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过,让他当养大舅子的冤大头,那门都没有!
顾时东洗完袜子,趿拉着拖鞋去晾完袜子,打着哈欠回屋了。
圆圆洗完澡,抱着自己的兔子玩偶,跑到大卧室,本来想耍赖皮跟妈妈一块睡。
小姑娘往爸妈屋里一探头,大卧室床头只开着一盏小台灯,平日冷漠威严的老爸正眉眼缱绻的帮老母揉着太阳穴。
圆圆心里哎哟一声,麻溜抱着自己的兔子滚了。
她还是回自己小床睡吧。
自己睡也比当恩爱爸妈的电灯泡强!
圆圆高二这个暑假,大龄青年顾时东总算结婚了。
顾时东大学毕业进了省城供电局,局里照顾大学生,给他一套六十平的楼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时东条件好,小伙子长得帅气十足,工作还体面,一工作,来老顾家说媒的媒婆就络绎不绝。
张翠兰乐呵的同时,也给老儿子儿把关,老太太活了一辈子,看人一准儿。
老母亲在这看来看去,林瑶也跟着婆婆操心,偶尔顾时安回来,还给媳妇拉着去“偶遇”姑娘。
乡下大舅妈二舅妈抽空也来省城。
张大舅张二舅他们家日子过得不错,家里起了新房子,砖瓦墙包着一排亮堂的瓦房,两个舅舅办养猪场,大舅妈二舅妈在家种地,养鸡种果树,孩子们上班挣钱,日子过得风风火火。
村里土地包产到户,张大舅购入了一辆六轮拖拉机,农忙开着拖拉机收粮食,农闲把拖拉机包出去,一天赚的也不少。
大舅妈二舅妈日子顺心,开始操心顾时东的婚事。
算起来,顾时东的年纪在村里绝对算得上大龄青年。
家里人一顿忙活,没想到顾时东自己把未婚妻领回来了。
顾时东未婚妻叫孟欣,鸭蛋脸柳叶眉,一双月牙眼笑起来很甜,说起话来语调也柔柔的,就跟白糖糕一样吃一口都是甜的。
听说人姑娘是土生土长的海城姑娘,父母都是教师,今年才二十一,小姑娘去年刚参加工作,人美心好,在学校里当老师,可有不少小伙子惦记。
顾时东所在的供电局,隔壁就是省城中心小学,这小子遇见了人姑娘几回,就惦记上了,有事没事往学校里跑。
就这么着把人家姑娘追回家了。
漂亮的姑娘总是惹人喜欢,孟欣头一次上门,顾时安不苟言笑,高大冷峻,林瑶怕这厮吓着人家,干脆把他打发出去。
张翠兰老两口对孟欣很满意,孟家父母见了顾时东,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双方父母一拍即合,火速为新人举办了婚礼。
顾时东分的六十平小套房,林瑶和顾时安去过一趟,走廊外有公共厨房,四户住户共用一个厕所和盥洗室,住户都是供电所局的家属,楼道卫生轮流打扫。
上白下绿的墙面,水泥地面,绿漆窗户,房顶挂着伞型的竹制灯罩,很有八十年代的生活风格。
夫妻俩回来,掏钱给小两口打了一套家具,双开门大衣柜、梳妆镜、床、书桌应有尽有。
顾时东婚礼上,新婚夫妇对着大哥大嫂郑重鞠了一躬,一家人彼此红了眼。
七月归后,省城一天比一天热,家里整日闷如蒸笼,屋后的梧桐树上的知了也哑嗓,寂静无声。
老顾家小院花木丰盛,顾时安在桂花树旁搭了个三米高的竹架,下面栽种了几棵葡萄幼苗,因着天气好吃肥足,葡萄苗长的飞快,十来天功夫便爬满了架子,缀满了串串白绿色小花,张翠兰在家没事干,每天拿着剪子在那修剪,再把菜园子侍弄的郁郁葱葱。
林瑶兴头一上来,在葡萄架下摆了张小石桌,左右放几把竹椅,闲来无事纳凉喝茶。
顾春梅贼稀罕娘家花团锦簇的小院儿,有事没事就喊豆包看着自家小卖部,来家里串门儿。
她开的小卖部经营得风生水起,小卖部里安装了电话,单靠着顾客打电话一天也能赚不少。
日子过得轻松,顾春梅面色红润,唯一愁的就是豆包的成绩。
徐豆包和圆圆不一样,圆圆成绩不拔尖,可也算中上游,尚有提升的空间。
徐豆包就不是读书的料,一到寒暑假,刚开始浪到飞起,临开学才包着眼泪在家补作业。
大头哥和顾春梅冷眼旁观,抱着胳膊看戏。
兔崽子早干嘛去啦?
圆圆倒是不敢放肆,林瑶抓得严,小丫头敢不写作业就等着挨揍吧。
亲妈发起飙来,谁都救不了。
七月中旬,顾兜兜从首都放暑假回家。
顾兜兜如今长成了清爽端正小伙子,上身依旧穿着离家那件白衬衫,下身换了条军绿色的军裤,青春期的少年个头窜的格外快。
林瑶瞅着儿子又窜了一头,眉目英挺,眸若朗星,面对弟弟妹妹唇畔挂着温柔笑意,一看就是好好长大的好孩子了。
林瑶那颗老母心便十分欣慰。
当妈妈的就忍不住跟顾时安感叹,“我们兜兜长大了,可比你当年出众多了。”
张翠兰也在边上抹泪,“可不是,瑶瑶嫁进家的时候,老大都快三十了,都成没人要的老黄瓜了,也就你不嫌弃他了。”
莫名被老娘插了一刀的顾时安:“”
不是,怎么男人快三十就是老黄瓜了?
那他现在奔四了,算什么?
顾大队长在那怀疑人生,顾兜兜牵着背着书包的圆圆过来了,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奶,爸妈。”
林瑶笑眯眯“诶”了声,张翠兰见了大孙子,也不抹眼泪了,见孙子上身就穿了件白衬衫,老太太心疼道,”这孩子,眼瞅着天凉了要下雨,就穿件衬衫不怕冻着。”
顾满仓也叮嘱兜兜多注意身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兜兜眉眼都是笑意,“知道了,我以后多穿衣服。”
“这还差不多。”
“臭小子中午吃饭没?”
“还没呢。”
顾时安抬手看了眼手表,十二点十分,刚到学校食堂开饭的点儿。
一家人难得见一次面,赵春花道去外面饭店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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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孙家。
半旧不新的小院子里,孙家良兴致勃勃捣弄自家的二手磁带,改革开放这几年,港城的流行音乐吹到了大陆。
各大城市磁带生意红火起来,孙家良寻了几个倒爷,跟着去一趟南方,见识到了新的气派世界。
看着南方做生意的老板,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心里痒痒得不行。
别人能挣钱,他为啥不能!
孙家良干脆加入倒爷行列,从南方倒卖盗版二手磁带,拿回县城镇上叫卖。
镇上这群土老帽,一个个学着赶时髦,把人家不要的二手磁带当宝贝。
孙家良不用叫卖,每次手里有新货,就被哄抢一空。
靠着倒卖磁带的钱,孙家良一举成了万元户!
八十年代的万元户啊,说出去多风光。
沉浸多年的孙家又成了镇上人人恭维的存在,孙母天天昂着头,戴上孙家良孝敬的二手手表在镇上走家串户。
孙天宝兄弟俩,前年孙天宝高考,考进了广州一所大学。
孙家二儿子孙壮辍学在家,天天穿着喇叭裤,忙着收音机在家迪斯科。
林红娜被收音机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心慌,睡觉都睡不好,骂了儿子几句。
偏偏孙母护短,跟林红娜对骂起来。
孙壮早在家呆烦了,干脆跑到外面去,找孙家良要钱,道:“爸,我去外头租房子自己住。”
孙家良不同意。
“你才多大,出去住个屁,在家帮忙卖磁带!”
“就是,乖孙,在家奶奶给你炖肉吃。”
孙壮脸拉下来,靠着门框冷哼了声进屋关门。
他就知道,家里人都偏心眼!
大哥学习好,要什么有什么。
他不争气,要点钱跟要命似的,还是崔叔对他最好!
傍晚,孙壮趁着家里人不注意,溜出家门找对他最好的崔叔要钱去了。
第137章
孙壮口中的崔叔就是崔大,——他的亲生父亲。
这些年,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形势变好,崔大也慢慢歇了找林红娜报仇的心事。
他顺应潮流,跟着几个哥们到南边打工,本来是想躲上几年,等找机会再回来找儿子。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先是在建筑工地上当工人,攒了一笔钱开始开馆子当个体户。
几年下来居然也有了笔不小的积蓄。
崔大惦记老母亲和儿子,关了馆子回了镇上,装修了老宅,在人来人往的汽车站摆摊卖外套裤袜。
他摊上的货大都是从都是从广州进货来的,宽大的喇叭牛仔裤,掐腰的毛呢肩外套,最受镇上年轻人的追捧。
孙壮就是其中一个,或许是血脉相连,崔大在来来往往的顾客中,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儿子。
其实孙壮跟崔大一样,身板壮实,古铜脸,阔鼻黑眸,明眼人瞅瞅,就知道这俩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是,孙壮有一头天然卷,恰好孙母也是天然卷,就算外头人叨咕,孙壮模样不像孙家人,孙母每每听见了,老腰一叉,唾沫星子乱喷,把这些人骂个狗血淋头。
“谁家的畜生乱喷屎!睁开你那狗眼看看,我家壮壮哪不像老孙家孙子了?生儿子没x眼的东西,别让老娘逮住你”
孙母越老越跟镇上口无遮拦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骂人开口就是脏话,唾沫横飞的尖酸模样,半点没有以往的仪态万千。
孙壮有孙母维护,外人不敢说闲话。
林红娜心里松口气,对受到流言骚扰的小儿子怀了些许愧疚,破天荒掏了钱给孙壮。
孙壮一有钱就奔到崔大摊前,崔大激动不已,每次孙壮到他那里,就拿最时髦流行的外套裤子摆出来。
孙壮想要哪件随便挑,价格跟白送没两样。
一来二去,孙壮跟这个“崔叔”好得不得了,简直是情同父子。
自然,两人的关系孙家人没一个知道。
孙壮一露面,忙着招呼顾客的崔大就笑容满面走过来。
“小壮来了,瞅瞅叔给你留的毛衣,毛呢面料,冬天穿着可舒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大对儿子疼到心里,这回来了一批好毛衣,挑挑拣拣后选了件最满意的,外人买少说十几块一件,亲儿子要白送都成!
孙壮摸着松软的毛衣,高兴的手舞足蹈。
“崔叔,还是你对我好,我爸小气的要命,我想出去单过都不成。”
孙壮嘴里说着牢骚话,没注意到崔大眼里听到这话,眼底全是阴霾和痛恨。
自家的儿子喊比别人叫爸!
一喊就是十几年,真是便宜孙家人了!
崔大手攥成拳头,牙齿咯吱咯吱的,当天晚上,他喝了两斤白酒,摇摇晃晃走出门站在漆黑的夜里,躲在电线杆身后,瞅着不远处孙家亮着灯的屋子。
孙家小院里,传出孙家良吆五喝六的骂人声,崔大听的真切,这瘪犊子是骂他儿子是“不争气的败家子。”
孙壮从小给骂到大,无所谓耸肩。
孙家良火气更盛,骂出口的话更难听,听声音还想动手。
崔大眼眸变红,恨得咬牙切齿。
为了宝贝儿子,他忍了十几年,今天忍不了了!
他要为儿子讨回公道,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崔大转身回了空无一人的老宅,打死了家里看门的黑狗,滴了一碗狗血,泼在仓库里的汽油桶里,眼神狠辣的拎着汽油,揣着把尖锐的细刀,出了家门。
盛夏七月,夜晚依旧燥热潮湿。
外面树枝摇曳,空气中透着湿润的雨气,看样子要下雨了。
孙家良骂完儿子,翘着二郎腿躺在凉席上,身边大铁风扇呼啦啦的吹,昏昏欲睡。
林红娜洗完澡,踩着拖鞋心情愉悦,踏着步子在院子里畅想未来。
前段日子,镇上来了一个身价殷实的华侨,华侨年过半百,留着地中海头,大肚便便,名义上是来镇上投资,其实就是老男人寻找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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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红娜虽然不年轻了,身材却白皙窈窕,对待男人自由一手,加上华侨在男女关系上有独特的口味
华侨偏好□□,林红娜恰好对他胃口。
一对已经不年轻的男人女人,天雷勾地火勾搭到一起。
那个华侨已经许诺,等过阵子就带着林红娜远走高飞,去海外住有游泳池的别墅,珠宝华服,天天有佣人伺候的贵族生活
林红娜得意笑出声,这么多年了,她总算能把林瑶压下去
她嘴角的笑意还没消失,面容狰狞的崔大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一样,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林红娜!我来报仇了!”
崔大忽然爆喝一声,扑过来卡住了林红娜的脖子。
林红娜本能的挣扎,却没注意到崔大右手握着一把尖刀,血红着眸刺进了她的心脏。
“你这个蛇蝎女人,多活了十几年,也算是够本了。”
林红娜没有一丝丝的防备,就这么睁大双眼,倒在了人生最后一个夏夜,漆黑冰冷的雨丝滴落在她脸上,周围火光冲天,隐隐能听到咒骂的人声,她抽搐着倒在冰冷的雨水中,不甘心感受着体内生命的流逝
怎么会这样,她的珠宝、豪宅,明明唾手可得却……
孙家的这场大火足足烧了大半夜。
直到凌晨,大火才被浇灭。
在这场大火中,林红娜被崔大刺中心脏,当场没了气,孙家良四处逃窜,最终保住了命。
至于孙母孙父,则被孙壮从火海中救出。
崔大也没跑掉,被赶来的公安一枪毙命,据说临咽气的时候,眼睛目不转睛看着不远处的孙壮。
孙家这场没灭门大案,在当地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远在省城的林瑶依旧过着平静的生活,顾时安照旧忙的一塌糊涂。
周末晚上九点钟,顾时安才踏着月色进了家门。
“今个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瑶端着饭进门。
“队里有些事。”
顾时安在客厅换上脱鞋,进了屋。
林瑶点点头,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一大桌子饭,吃得一干二净。
临睡前,顾时安靠在床头看军书,林瑶看了两眼,又是国防建设,又是军队现代化的,没兴趣,自个儿钻进被窝躺下了。
她本想着,等一会儿顾时安就又睡了。
没想到,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床头的灯还亮着。
得,人家还捧着书看得入神呢。
林瑶抽了抽嘴角,伸手戳戳人,“不睡?”
“看完就睡。”
“哦。”
林瑶表面上平平淡淡,其实心里立马放起了烟花,太棒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晚某人不会折腾她了。
可以睡个好觉了!
林瑶掖了掖被角,美滋滋道,“早点睡啊。”
遂又香甜睡去。
谁知,到了半夜,林瑶又被某人吃了个干净。
“”
八月里,林瑶接到了大舅妈打来的电话,家里日子过得红火,就是张姥娘脑子糊涂,有些不认人了,大舅妈妙语连珠,说了些家中趣事,话题一转,说起了林红娜的事。
林红娜没了,林家少了半边天,林红武犯罪坐牢,林大国脑出血麻了半边身子,跟李爱凤打打骂骂的过日子。
村里人都说这是报应
林瑶握着手里的电话,觉得之前的时光恍如隔世,她如今有家有娃,认了哥哥,有爸妈,还有顾时安和家里的一窝鸡和糯米生的几只小猫,往日的生活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顾时安归家,林瑶大舅妈打来的电话说他听,并把自己的感概分享给人。
没想到顾大队长漫不经心听完,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你刚才说有家有娃还有什么?”
“啊?”
林瑶挠挠头,想了想,“还有你和一窝鸡几只小猫啊?”
顾时安眸色深了,“我跟家里的一窝鸡几只小猫?”
“”
一不小心好像又把顾时安的家庭地位降低了。
“哈哈,那啥,刚才都是开玩笑的啊,别当真,别当真。”
林瑶讪笑两声。
看某人还是那副狗样子,自动滚进男人怀里,抬头亲了下巴一口,“哎呀,我是想说自己现在很幸福嘛,嗯,就是这个意思。”
她以为自己解释的够清楚了。
没想到顾时安眸色更深了,“好,那我们早点休息。”
说罢,大手揽住了纤腰。
“嗯?不是,现在才九点多,我还不想睡觉啊,克制点,孩爸妈还没睡唔”
时光荏苒,来到了1982年,前面顾兜兜考入了北航,现在大三了,去今年圆圆也以吊尾巴的成绩考入北京外国语大学。
家里两个孩子都去了首都上大学,家里一下子空了下来。
第138章
这几年国家经济一片大好,政府取消了粮油以及部分生活票券,集市上生意火爆。
以前过年凭借票据买年货,现在能自由交易了,老百姓工资也高了,再也不用跟以往一样抠抠索索过日子。
省城各类小摊遍地开花,电视机、电风扇、冰箱等电器也开始走进千家万户。
电视机里的广告,也是千变万化,市场上流行的的确良裙子开始淘汰,换成宽松牛仔裙和印花衬衫。
随着老百姓口味的转变,林瑶所在的食品加工厂也面临转型,从单一的生产水果、蔬菜罐头,转到生产各类肉制品日用罐头。
林瑶想着,兜兜兄妹俩去了首都上大学,自己这个老母亲怎么也得忧伤几天。
没成想,厂里一扩大生产,她左一个会右一个视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儿没有功夫去想兄妹俩。
顾时安这阵子倒是没有什么工作,特警总队主要负责处理突发事件和暴力犯罪份子恐怖袭击,近两年百姓安居乐业,偶尔处理些小打小闹的案子,没哪个闲的蛋疼,放着好日子不过,想着挨枪子。
顾时安闲来无事,在家除了看书就是研究菜谱,厨艺大涨。
今天一道桂花鸡,明天一盘红烧小排,林瑶加班回来,吃惯了顾大队长给准备的夜宵,半个月下来胖了好几斤。
顾春梅偶尔来娘家串门,瞅瞅日渐丰腴的林瑶,哈哈乐道,“哎呀,我哥的手艺真是不错,看看林厂长这不是幸福肥了。”
林瑶笑眯眯塞给她一块猪排肉。
“你哥给买的,拿回家让你家大头哥炖炖,也让你长个双下巴。”
顾春梅大咧咧摆手,“算了吧,就大头那臭手,他下厨还不如豆包下厨。”
可惜,豆包这小子也考到北京去了。
学渣豆包高考那三天,犹如考神附体,他自己也没料到能误打误撞考上工业大学。
甭管是啥大学,俩儿子都考出去了。
顾春梅两口子就觉的完成使命了,家里做着生意,夫妻俩一个比一个会享受生活,隔三差五去旅个游,日子过的让旁人羡慕不已。
顾春梅打算开家连锁超市,地点都选好了,就在省城少年宫附近。
连锁超市投资不是小数目,她怕自己眼光不好,又拉着难得早下班的林瑶一块去勘察勘察。
傍晚,林瑶从少年宫回来,贤惠的顾大队长已经准备好一桌饭菜。
张翠兰在厨房门口切萝卜,家里种的水萝卜长得好,洗干净切成干做咸菜吃最适合不过。
“妈。”
“嗳。瑶瑶回来了,正好饭熟了,洗手吃饭。”
张翠兰站起来拍拍围裙上的土,对着儿媳妇喜笑颜开,扭头就对着厨房里偷吃的顾满仓吼了一嗓子。
“老头子干啥呢!”
顾满仓忙不迭咽下嘴里的肉,背着手在屋里溜达:
“没啥,我看天呢。”
呸,死老头子当她没看见呢!
翠兰同志大发神威,挥舞着手里的鸡毛掸子追着顾满仓满院子跑,糯米生的几只小白猫在边上跟着喵喵叫。
二老年纪越老,过日子反而更有朝气。
顾时安出门买酱油回来,林瑶叽叽喳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夫妻俩都忍俊不禁。
晚上,顾满仓还委屈巴巴辩解。
“他也不是馋嘴,就是老婆子好不容易下回厨,自己想多吃两块肉而已。”
圆圆往家里打电话,听见这话也乐得笑。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到了1988年的中秋。
顾兜兜兄妹俩前后大学毕业,一个进了航天局,一个进了大学当老师,兄妹俩都留在了首都工作。
老顾家日子蒸蒸日上,顾时安升任政治部主任,顾春梅超市一家一家的开,林瑶投资了顾春梅开的连锁超市,一年光是分红就几万块。
顾满仓老两口颐养天年,张翠兰七十来岁的老太太了,顾满仓也七十四了,老两口还是精神奕奕,不是去公园打太极,就是看年轻人跳迪斯科,越活越年轻。
夫妻俩工资足够一家人花销,林瑶手里有钱,四处转着给孩子们买房子。
兜兜兄妹俩,当爸妈的一人在首都准备了一套房子。
顾兜兜二十五六了,这么多年连个女朋友也见不着,哪像隔壁大头哥家,汤圆豆包兄弟俩一前一后结婚,隔年家里添了两个胖小子。
顾春梅和大头哥在家含饴弄孙。
张翠兰见了,难免也会念叨几句。
不过,对于儿女婚事,顾时安夫妻俩从来不催促,讲究民主开明。
顾兜兜晃晃悠悠快三十,还是单身狗,倒是圆圆后来居上,先把男朋友领回了家。
圆圆男朋友叫谢念华,在中科院工作,家里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书香世家,父母从事科研工作,早年也受过苦,是个知冷知热,品行端正的好孩子。
顾家长辈对小两口在一块儿很赞同。
隔年夏天,俩孩子就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婚礼上新人对双方长辈鞠躬感谢,圆圆哭成泪人,谢念华牵着新娘子的手,郑重地对着林瑶喊了一声妈,又冲顾时安一声爸。
林瑶霎时红了眼圈,顾时安温热的大掌握着妻子的手,她能感觉到,身旁铁汉半生的父亲也湿了眼眶。
圆圆婚后没多久就怀孕了。
这孩子怀孕吃什么吐什么,林瑶请了假,心疼的不得了,专门去了北京,日日炖了汤水给闺女补。
一个深夜,圆圆阵痛几小时,产下了个白胖的小闺女,谢家爷爷给孙女取了大名,小名就叫苏苏。
苏苏生的粉雕玉琢,白白胖胖,顾家一家人来看下小家伙儿,小丫头睁着水葡萄大眼睛,吃着手手好奇地打量周围。
苏苏五六岁的时候,顾时安调任到首都,顾家一家子也到首都生活。
顾满仓在家,每天在家背着苏苏骑大马。
有时候,苏苏给累的睡着了,张翠兰就追着顾满仓训,“你个死老头子,这么冷的天还背着我苏苏骑大马,冻着孩子怎么办,成心给我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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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一回家,就看到奶奶把爷爷训的不敢说话,又去客厅看爸妈。
客厅里当外婆的林瑶正眉开眼笑哄外孙女,轻轻晃着手里的玩具逗苏苏,老爸在边上又拖地又给老妈倒茶,简直不能看。
“……”
圆圆抹了把脸,爷爷和老爸在家的地位越来越没地位了。
林瑶有个了外孙女苏苏,心满意足的同时,见了自家臭小子有时候也气不打一出来。
这天林瑶牵着苏苏去公园散步,苏苏回家累了就睡下了。
顾时安在厨房捣鼓什么东西,张翠兰老两口也不在家,林瑶按下电视机的按钮调台,一边靠着沙发看电视一边打毛衣,茶几上放着水果罐头和北冰洋汽水。
外头卖的毛衣花样少,不如自己织的好看舒服,林瑶一门心思织毛衣,她没注意到门口响起汽车的引擎声,顾兜兜把车停在院子门口,下车朝院门口这边走来。
林瑶直到口渴了,从茶几上拿出来白瓷盅,去提墙边的水壶,才看到穿着白衬衣黑裤子,身姿笔挺的顾兜兜,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妈,我爸呢?”
林瑶见到半个月没回家的儿子脾气又上来了,过去提着臭小子的耳朵就不撒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兜兜赶紧哎呀呀喊疼,“妈,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
林瑶瞪他,“行啊,兔崽子,这么长时间不回家长能耐了!”
外人面前严肃端庄的顾副所长,对着老母亲嬉皮笑脸求饶,“没有,妈,我可天天往家打电话,这不是一忙完就回家看您了。”
忙,就你忙!
臭小子就回找借口。
顾兜兜眼见老母亲不吃他这一套,赶紧朝四处瞅,屋里没瞧见戴老花镜的奶奶,爷爷也不在家,老爸呢?
“妈,我爸在厨房准备什么美食呢,咱们一块儿去瞅瞅?”
顾兜兜话音一落,身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臭小子,别想转移话题!”
林瑶撸了袖子,把儿子好一顿教训,才施施然继续织毛衣。
苏苏醒过来,看着俊脸发红的舅舅好奇不已。
哇,舅舅脸上有巴掌印呢。
真神奇!
顾兜兜这家伙儿,三十三岁才结婚,还老妞吃嫩草,专拣人家小姑娘下手。
当妈的想起来都脸红!
当年顾时安这厮不也是这么干的?
转眼就到了1992年这一年,林瑶也成了六十来岁的老太太。
虽然是老太太,也是一条街上最优雅的老太太。
顾时安早从部队退居二线,当起了含饴弄孙的老头子。
夫妻俩子孙满堂,感情依旧好的让年轻人眼红。
张翠兰二老身体依旧硬朗,林瑶六十六岁生日这天。
头发花白的顾时安亲自下厨,带着儿女为爱妻准备生日晚餐。
林瑶再过多少年,也记得那天的生日。
碧海蓝天下,顾家四合院里,铺着红色格子布的老式餐桌,刷了浅绿色油漆的木头门窗桌椅,门口搭了花棚,录音机里播放着动听的音乐。
夫妻俩简单吃了生日蛋糕,晚上,一家人又去逛了夜市。
九十年代,灯光下的首都弥漫着灿烂烟火气,一对头发花白,气质不凡的老人,手牵手穿过熙攘人群。
顾兜兜含笑站在远处,目送着父母的背影,突然父亲笑着亲了亲母亲的手,一如当年,年幼时在菩提树下见到父母一同祈祷的话。
愿岁岁年年相伴到老,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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