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这会儿天灰蒙蒙的,云水县下了一场大雾,白茫茫看不清人。
吴盼娣裹着个薄棉袄,在心里咒骂,昨晚上她和马仁义想趁着夜色昏暗,爬墙到顾家打探下情况。
没想到,马仁义刚站在墙头上,顾家养的两只狗崽子就如闪电般窜出来,龇牙咧嘴的朝他狂吠。
军中养的狗个个凶悍异常,院子里还有只橘白色肥猫跳起来挠他,吓的马仁义一个哆嗦从墙头掉下来,连带着吴盼娣摔了个滚葫芦,摔的腰酸背疼,到现在脚还生疼。
吴仁义跟着武装部去乡下䧇璍训练,吴盼娣只能一个人偷偷摸摸躲在门口,看看能不能偷听些有用的消息。
她在冷风里冻了大半天,什么也没听到,气的骂咧咧回屋去了。
胡同口,张翠兰老两口目送着那抹军绿色的高大挺拔身影儿消失在白雾中,一家三口也赶紧回家了。
昨晚上收音机预报今天有雪,果不其然,早上六点多外头就飘起了雪花,林瑶看着外头密密匝匝的雪花,仰头深吸口清冽的新鲜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兜兜跟圆圆俩小裹成小胖球儿,一如既往跟在妈妈身边,也学着林瑶的样子,抬起胖乎乎的小脸儿,往天上瞅啊瞅。
关键是俩小看了半天都给看成斗鸡眼了,也没瞧见天上有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下雪嘛,有什么好看的呀。
兄妹俩干脆也不看了,直接伸着小舌头去舔外头的雪花,嘻嘻,凉凉的,真舒服。
顾满仓提着一筐蜂窝煤从窝棚里进屋,看见一大两小在厅堂下站着,还以为是在看雪景呢,过来一瞅,嘿,两个小东西在那吃雪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满仓好脾气笑笑,张翠兰过去毫不客气一人赏了个糖炒栗子,“俩倒霉孩子干啥呢,晚上拉肚子可别哭,去,屋里待着去!”
俩小捂着脑袋瓜赶紧跑了。
翠兰同志转头想收拾大的呢,林瑶立马笑眯眯给板脸的老太太顺毛,一会儿说娘真是辛苦了,一大早就起来烧炉子,一会儿殷勤给老太太垂肩揉腰,连带着跑掉的兜兜和圆圆也过来小狗腿似的帮忙。
张翠兰哪还生气啊,撑不住就给笑开了,“行了,别闹腾了,外头怪冷的,来屋里暖和暖和。”
当妈就乖顺地牵着俩小往屋里走,屋里的炉子烧的旺旺的,林瑶拍手打算去厨房拿几个冻梨出来,放在盆里化化冻,过会儿躺在炕上看外头下雪,再啃个冻梨,这大冷天的简直不要太悠闲。
云水县这几年冬天出奇的冷,大冬天的乡下本来就没啥水果吃,这下子更没什么吃的了。
是以北方的冻梨啊,冻柿子、海棠果啊,在县里就流行开来。
云水县的冻梨,虽然没有东北的冻梨地道吧,但吃起来也是脆脆甜甜,用嘴嘬上一口冰甜的汁水,酸中带甜,在飘雪的冬天真是一种享受。
这种冻梨也不算贵,一斤五分钱,乡下生产大队就有老果农卖,县里只要是家里富裕些的就会趁着天黑偷偷买上几斤回来。
前头顾春梅怀二胎大没胃口,在县城想吃口新鲜瓜果都吃不上,徐向前急的抓耳挠腮,还是徐母神通广大,说这年头大冬天的你就白费力气给你媳妇儿找什么新鲜瓜果了,不如去大队下头买上几斤冻梨、冻柿子回来给你媳妇吃呢。
徐向前豁然开朗,骑上自行车撒丫子往乡下赶。
再往后过冬天,顾家徐家就在家里准备些冻梨、冻柿子,放在厨房角落的小缸里放着,家里谁想吃就去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场雪洋洋洒洒一下就是一天,临到傍晚,兜兜嘬着冻梨跟圆圆在屋子里烤火。
林瑶去廊檐下看大黑小黑,洗了手进厨房,从空间里拿了一刀肉,烧了一锅酸甜可口、金黄酥脆的锅包肉,另外用张大舅给的梅干菜,蒸了一锅肉烧饼。
梅干菜就是夏天采摘下来的青菜、荠菜、雪里蕻,焯水晒干留下来的干菜,这种干菜就是乡下留着过冬吃的。可以当拌饭小菜,也能拿来蒸烧饼花卷,尤其是加上猪肉馅儿做成烧饼吃更是美味,再说林蔓手艺本就好,里头还加了猪油呢,那满院的香味能香掉舌头。
这香味儿把隔壁吴盼娣都勾的爬上墙头。
圆圆被墙头外模糊的人头吓了个激灵,吴盼娣那双眼睛在自家院子里四处乱飘。
林瑶安抚地抱着闺女,摸摸闺女的脑袋,眯了眯眼,冲着廊檐下趴着的狗狗喊了声。
“大黑!小黑!”
大黑小黑一听见这话,“汪汪”一跃而起扑向吴盼娣。
吴盼娣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回了屋。
大黑二黑扑在半空,咬了个空,冲着隔壁院子汪汪叫。
“瑶瑶咋啦?”
顾满仓还屋里打扫,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拎着手腕粗的扫帚就出来了。
张翠兰更牛,进了厨房拿了把蹭亮的菜刀就蹿了出去。
老两口当是县里的gm小将来家里闹腾。
“妈,没事,隔壁有只花猫跑过来,给大橘撵跑了。”
林瑶没把实话说出来,怕二老担心。
张翠兰老两口放下心来,护着圆圆进屋了。
“……”
一场大雪之后,镇上天寒地冻,孙母从公共厕所里出来,拎着一桶水,耷拉着一张黄瓜脸进了家门。
孙家大闺女孙家玉在家里摔摔打打。
“家玉,一大早的你这是干啥?”
“干啥?妈,我爸给我找的那是个什么破工作,整天坐在车上卖票能有什么出息,还有林红娜,她不是街道主任?怎么就不能给我再找个好婆家?你看看介绍的个没用的工人,一家子住二十来平的筒子楼就够挤的了,我要是真嫁进去,怎么过日子!”
孙家玉抱着胸,撇嘴接着说,“再说了,天宝兄弟俩眼看着就要上小学了,家里钱本来就不够花,林红娜还摔着腿伤回家养伤,还不知道啥时候好呢,家里得花多少钱,咋地,一大家子就她一个娇气,摔伤了在街道也能上班。还得回家里来折腾一家子,真够行的。”
说起这个,孙母也是弋㦊一脸的不乐意,谁说不是呢。
这个儿媳妇也真是的,都当了几年的街道主任了,街道主任的工作都做熟了,冬天出趟门动员镇上知识青年下乡,怎么还能摔下水沟受伤呢,受伤就受伤了,不就是伤了小腿骨不能走路了,一边上班一边养着不就了,非得回家里养伤,她养伤家里谁上班养家?
那个刚来的副镇长也是脑子有坑,说儿媳妇是啥先进分子,都好几年没在家休息了,让林红娜回家养伤吧,正好一家子团聚一下,这话说的,让孙母咋说啊,不让林红娜回来吧,街道上的邻居都看着,这话传出去,他们老冯家的面子还要不?
让林红娜回来吧,她得请大夫什么的看腿抓药,吃饭都要花钱,她一个五十岁的婆婆,还得伺候二十多岁的儿媳妇!
孙母没说话,在外头闲逛的孙家良慢悠悠回了家。
一推开门,一阵冷风席卷而来。
“家里咋这么冷,没点炉子咋地?家里饭做好了没?”
孙家良吆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孙母在厨房里做锅,听见儿子的话忙道。
“家良回来了,屋里有新买的鸡蛋糕,妈做锅呢,你先吃鸡蛋糕垫垫。”
“行啊。”
孙母忙着忙后,孙家良跟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咱晚上吃啥?”
“吃啥,吃窝窝头小米粥!家良啊,你那个媳妇真是过分!不上班家里哪有钱花,丫头片子就是麻烦,不能吃不能喝,还得我老婆子去照顾。”
孙母提起这个就有气。
孙家良却是一脸无所谓,在农场改造这几年,他吃的苦可比家里人多了去了。
这年头劳改犯们都在农场后面的大山下面,挖石头修路。
劳改犯本来就是哪里用重活就往哪里搬。
孙家良去的那个农场在大山里,出入只有一条陡峭的山路,村民们上山下乡的很不方便,也不知道农场领导从哪听说了,就把修路的活儿给揽了下来,反正农场里养了好几十号劳改犯。
劳改犯顾名思义就是来劳动改造的,不干重活哪里像是来劳动改造的!
于是农场领导心安理得的把劳改犯们送到大山下面开始挖石头修路。
那个农场的几个监察员看的格外紧,男人砸石头女人就用竹筐往路上背石头,这修桥铺路多累人啊。
短短几天功夫就有好几个劳改犯倒了下去,孙家良因为不听话,给监察员打了,脑袋上结了个大疤,也在人群里背着一大筐石头往路上走。
到了晌午下工的时候,劳改犯们也不能回农场休息,下午还要接着干活呢。
中午饭都是劳改农场的大妈做好了用扁担挑过来。
吃的还是跟以前一样,杂面窝窝头加咸菜疙瘩。
干这么重的活儿,整天吃没油水的菜,是个人就受不了。
有好几个劳改犯都偷偷拿钱塞给做饭的大妈,让她在分饭的时候多分一个窝头或者多一个煮鸡蛋给他们吃。
有些营养不良的干起活来身上没力气,手里也没钱就只能硬撑着。
孙家良手里是有钱的,前头孙母来农场看他的时候偷偷塞给五十块钱,这五十块钱救命钱,他一直藏在贴身的衣裳里没舍得花。
第122章
孙家良知道那钱轻易动不得,这农场里老实人不少,手脚不干净的人也不少。
他不敢把钱藏在身上,就在自个儿睡觉的土墙根上悄悄挖了个小洞,把钱藏在了那里头。
那小洞让他用砖头给堵住了,平时没人去注意那发霉的墙角,孙家良每天晚上都要等屋子里的人睡着了,去看看才放心。
有小洞里的五十块钱,给了做饭的大妈些许好处,孙家良每顿能多一勺猪油炒咸菜,一个窝头,加一天一个鸡蛋,他日子好过不少。
跟孙家良一块下放的相好可就倒霉了。
原本青葱水嫩的大姑娘,从文工团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女沦落到农场天天挖石头。
这个落差不可谓不大。
尤其相好手里没有钱,眼见着孙家良吃好饭,大热天中午能在树荫下休息了一小伙儿之后,自己只能背着一筐筐沉的要命的石头在路上走,好几次她都差点儿摔倒。
边上的女监察员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大家伙儿都觉得这个相好虽然可恶,却也可怜,是以对她的事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啥也没看见。
女监察员都能对她仁慈,孙家良这个王八蛋居然对她见死不救!
相好心里就生了恨,打定主意要报复孙家良。
一天下午停工的哨声响了,劳改犯们三三两两在一块儿往回走。
孙家良一个人落在最后头,他没有随着人流回宿舍,而是坐在树荫下,往嘴里灌了一大壶凉白开,末了,等着人都走光了,从兜里扣出一小块冰糖来,塞进了嘴里。
这冰糖是孙母来农场的时候买给他的,总共才小半斤冰糖。
孙家良长了个心眼儿,每天往兜里塞上一小块,完工的时候故意走的慢一些,等到没人的时候就往嘴里塞上一块,补充一下体力。
吃了冰糖之后,孙家良又喝完了水壶里剩下的水,背着背篓回去,农场的晚饭是杂菜窝窝头,因为晚上不干活,晚饭连咸菜疙瘩都没有了,其他劳改犯多少都有些抱怨。
孙家良心里得意,他还留了一包鸡蛋糕在手上,最近农场刚来了个年轻姑娘,长相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听说是资本家的女儿。
孙家良又一头陷进去,想拿拿包鸡蛋糕晚上偷偷夜会佳人。
夜深了,茅草屋里的劳改犯们都睡深了,磨牙的,说梦话的,漆黑的夜色中,孙家良悄无声息摸下了土炕,挪走了摆在地上掉了漆的脸盆。
掏出小洞里的砖头,想起即将也会佳人,孙家良兴奋的都要颤抖了。
很快的,孙家良就到达了约定好密会的小树林,他左顾右盼等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劲,静谧的林子忽然响起乌鸦叫,黑漆漆的树林张着大口,诡异的叫人心里发毛。
孙家良心里打鼓,加快了步伐想逃,身后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吓的孙家良一声哀嚎,从山坡上滚下去。
得,这一滚不要紧,他命根子砸到石头上,人是救回来了。
那什么不行了!
孙家良直接摆烂了,家里孙母跟孙家玉闹翻天,他哼也不哼一声。
都成太监了还管个屁!快活一天是一天。
孙父不晓得儿子心里怎么想的,他出门在副食品店买了几根肉骨头回来,想煲汤给儿媳妇补补钙。
孙母肉疼不已,“哎哟哟”叫起来。
“家里什么条件,还买肉骨头,这不得花钱?”
孙父道,“吃什么补什么,红娜伤了腿吃了好去上班。”
孙母也不是以前高高在上的模样了,她跟孙父亲退休之后,家里花钱就指着林红娜了。
林红娜在屋里,摔伤的右腿疼的动不了。
两个儿子依偎在母亲身边,一个帮着倒水,一个帮忙按摩。
林红娜也难得红了眼,没想到驾到豺狼虎豹的孙家,争强好胜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公公和两个儿子关心她。
孙家玉顿时嘴一撇,翻了个白眼。
“爸,你咋这么偏心眼。”
孙父训斥道,“什么偏心眼,你在家一天什么都不干,给你找的售票员的活明天就开始上班,这个再干不长,就给我滚出去!”
孙父看见这个大女儿就气不打一出来,胸膛起伏不定,指着孙家玉的鼻尖骂道。
“整天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人家都是自食其力讨生活,比你好多了,你才是这个家的蛀虫!”
孙家玉让孙父骂的脸上挂不住,一扭头跑了。
“老头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是自己闺女,不怕外人看笑话。”
“看什么笑话,她现在知道要脸?伸手往家要钱怎么有脸?”
“”
*
年关在即,又到了乡下生产队一年一度交猪吃肉的日子。
今年外头形势不好,张大舅他们生产队养的猪却是不错。
生产队的七八头猪,从小猪仔开始,没一顿是饿下的,吃了睡睡了吃,养的油光水滑。
张翠兰在国营养猪场养了半辈子的猪,回乡下看路过的老娘,也凑过去跟嫂子们,得一起摸摸猪才心甘情愿离开。
张家两个舅舅过年分了二十来斤猪肉。
张翠兰沾光,掏钱买了五斤回来。
老顾家晚上吃猪肉炖粉条,吃的一家子满嘴流油。
林瑶吃了一小碗就吃不下了。
张翠兰自个给她剥了个咸鸭蛋,絮絮叨叨不住嘴:“这可不行,瑶瑶你得多吃点儿,不吃好了咋有营养,来,再吃半个鸭蛋,哎呀,你不用想安子这小子,他是没手还是没嘴,在外头寻俩安,鹅了自个儿就知道吃饭,来吃鸭蛋!”
张翠兰给林瑶塞了半个鸭蛋。
于是,当天晚上林瑶这一顿午饭又吃了半个鸭蛋,喝了一碗南瓜粥,给撑的在院子里溜溜达达走了好几圈儿。
吃了午饭,圆圆和兜兜也不去屋里睡觉,俩小家伙儿老馋奶奶说的那猪肉饼了,再说妈妈还说要给他们做栗子甜糕呢。
今天又有猪肉饼又有栗子甜糕,俩小快活的跟过年似的,为了这两口好吃的,兄妹俩跟小尾巴似的,跟在林瑶身边转圈圈。
老顾家厨房就巴掌大地方,张翠兰抱着油罐子进屋,瞅见俩小娃儿,嫌弃道,“干啥呢,俩矮冬瓜还在这蹦跶,去一边儿玩去!”
说完,就把俩小给轰出去了。
圆圆兜兜兄妹俩:“”
矮冬瓜就矮冬瓜,奶你也不高啊。
没亲眼看着妈妈做好吃得栗子糕,两个小家伙表示遗憾。
前头外头雪下的不下,俩孩子又想去院子里堆雪人。
林瑶欣然允许。
“行,记得注意安全。”
圆圆和兜兜在院子里乱窜,惹的胡同里的小孩儿都出来看稀罕。
圆圆快活在雪堆里打了个滚儿,撅着小屁股爬起来,发现几个小伙伴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看啥啊?”
“圆圆,你身上弄的这么脏,你妈妈居然没骂你?”
“对啊,你这衣裳不是今早上才换上的?”
“是啊?”
“这么快就弄脏了,居然没有挨骂?”
几个小伙伴都觉得很惊奇,要知道他们每次把身上弄脏,回家都是要挨一顿臭骂的。
“这有啥啊,我妈妈从来不骂我的。”
“那你可真幸福。”
小伙伴们都羡慕了,没想到又听见顾兜兜道,“因为我家的衣裳都是自己洗的,除了不好洗得棉袄,圆圆自个儿的衣裳弄脏了就自己洗,我妈为啥骂我?”
自己的衣裳自己洗,弄脏了就不用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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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的小伙伴们彷佛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
这几天,隔壁吴盼娣给大黑二黑吓了之后,再也没爬在墙头往顾家院子里看。
不过,林瑶偶尔在胡同里遇见吴盼娣,吴盼娣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笑意,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些幽光,就跟冬天的饿狼一样,让人心生警惕。
林瑶回家一说,张翠兰老两口也有所察觉,说马仁义家的这个媳妇儿有点邪,得跟邻居们说说,叮嘱自家的孩子们离她远一些。
同一时间,下乡训练的民兵团出了一件大事。
这年头县里的民兵团训练,跟正规军队差不多,都是把部队拉到野外进行训练,要负重奔走几十公里,要翻山越岭在野外宿营,同时进行各种训练比武。
附近山里的村民,一天到头听到的不是枪声就是隆隆炮声,知道是几万民兵大演练呢,轻易不会往训练场这边来。
是以,几万民兵都由各自的连长排长带领,听侯指示。
公安局的小伙子们组成一个加强排,扛着□□紧跟着大部队,一连一个多小时的急行军,丝毫没察觉出累。
部队到了制定的训练地点,众人都忙活开来,扎帐篷的扎帐篷,擦枪的擦枪,个个磨拳擦掌,想在之后的大比武中夺得头筹。
当天晚上,顾时安举着手电筒,和徐向前一前一后巡视完营地,以防比武还没开始就有小股敌人“偷袭。”
兄弟俩刚巡视完,大头哥尿急去解决人生大事。
顾时安肚子里拿着手电筒回帐篷,走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周围万籁俱寂,只有脚步划过野草的声音。
就在这一片静谧中,意外却发生了。
一道身手矫捷的影子从密林中冲出,对着看似毫无防备的顾时安亮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第123章
偷袭的黑影志在必得,手里的匕首毫不留情刺向顾时安。
就在即将成功之际,顾时安猛然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黑影的胳膊,朝那人膝盖骨狠狠踢过去,一个反手摔把黑影双膝跪地,压制在了河滩的鹅软石上动弹不得。
要知道鹅软石这东西硬得很,那人闷哼一声,被挟持住还想负隅顽抗,袭击顾时安的下腹,没想到顾时安这么狠,一下子卸掉了他的两条胳膊。
黑影疼的脸色变形,冷汗涔涔,徐向前从野外回来,看到这一幕,三五步跑过来。
“老顾,这么快就搞偷袭了?”
“不是偷袭?”
“那是什么?”
“是敌特。”
“敌特?”
徐向前先是一惊,接着脸色凝重起来,上去把黑影脸上的黑布扯下来,露出一张让他意想不到的面孔,内心更是赫然。
“马仁义?怎么是你!”
不光大头哥震惊,县里的领导班子也没料到,这个新来乍到的武装部队长居然是敌人安插在内部的特务。
马仁义被关在临时搭建的审讯帐篷里,满脸愤慨绝望。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上线给他两个选择,一是圆满完成任务,二是解决掉令他们棘手的顾时安。
任务一旦失败,马仁义被捕,马家一家人也别想跑掉。
临时审讯的帐篷外,站满了来回巡逻的民兵同志,面对重兵把手的审讯室,外面的特务想要营救,简直是天方夜谭。
马仁义还是不甘于就此失败,尽管内心绝望,仍旧想做困兽之斗,不管县里的同志怎么查问,他都闭着嘴,一言不发。
马仁义被捕的当天深夜,在家熟睡的吴盼娣也被悄无声息的带走了。
吴盼娣还穿着在家睡觉时穿的棉袄棉裤,双手被手铐捆住,头上套着黑布袋,嘴巴也被塞了东西,惊恐的瞪大双目,踉踉跄跄被押到了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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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盼娣也不是个普通的乡下妇女,她的母亲在旧社会唱戏,跟城里一个阔少好上了,珠胎暗结有了身孕,戏子在旧社会地位低下,属于三教九流下三滥,有名望的大户人家不会接受这样的儿媳妇。
阔少也是个花心大萝卜,一听说戏子有了,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盼娣母亲大着肚子不能唱戏。
解放后为了生活,吴盼娣母亲带着她嫁了个拉板车做苦力的男人,后来家里有了弟弟,吴盼娣在家就成了丫头。
后来嫁给马仁义,马仁义跟南边有联系,有些任务完不成,吴盼娣就上手,咿咿咿呀唱戏用美人计,这些年栽在她手里的人不少。
吴盼娣这次被抓,还想对看守的同志用老方法。
谁想到她被蒙上双眼戴上了手铐,身边时时刻刻有好几个人看守,白天轮番有人审讯她,内容反反复复,无外乎就是为什么来云水县,知不知道马仁义的特务身份等问题,晚上就给关在小黑屋里,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
短短几天时间,吴盼娣心里就有数了。
这次她怕是跑不掉了。
而顾时安也在同一天自乡下启程返回了家中。
老顾家一家人欢喜莫名,听顾副局长说是县里有案子,他不都说,林瑶也也不多问。
马仁义上线的几个特务联系不到人,眼看着最佳时机就要流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手先把顾时安的家人抓住再说。
几个特务在外面转悠了几天,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一直到第三天,这群人狗急跳墙,乔装打扮,拿着沾猪油的窝窝头丢到胡同里,想把大黑二黑引出来,趁机把圆圆和兜兜窃走。
谁知道,老顾家的伙食好,大黑二黑对特务丢过来的窝窝头瞅都不瞅一眼,反而呲牙咧嘴对着几个特务汪汪叫。
几个特务一时间不敢动弹,顾满仓在院子里扫雪,听见外头动静,拿着扫把出来,一下子和几个特务对上目光。
顾满仓虽然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的老实人,一眼瞧出这几个人不对劲。
恰好县里安排的特战队一个队员过来,那几个特务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特战队队员只有一人,分身乏术,没追上。
第五天,顾家家中圆圆突发“高烧”,烧到了39度,在外监视的特务见哭红眼的“顾时安夫妇”抱着个孩子着急忙慌坐上了吉普车。
车上只有顾时安一家三口。
吉普车开到僻静的小巷,突然爆了胎,顾时安下车察看,车门刚开,就有几个特务持枪冲了过来。
车内的“林瑶”瑟瑟发抖,就在几个特务松懈之际,那顾时安几下,瞬间反手为攻,敲晕了两个特务,剩下的几个懵圈,路边停下几辆车,一群战士下来,几个特务就这样被逮了。
几个特务被带去问话,一夜的功夫,什么事情都水落石出。
以马仁义为手的五个叛党份子全都揪了出来。
吴盼娣呼天抢地的,雷声大雨点小。
在看守所里,面对审讯,马仁义只有一个条件,他要见昔日营长的一双儿女和顾时安。
特战队长把话给顾时安说了,
顾副局长想也没想就给回绝了。
特战队长无奈,这是个阎王,不能惹。
马仁义一天不见这些人,就一天不招。
特战队长不知道找了谁,最后直接找上了林瑶。
顾时安知道了,连拳带打把特战队长教训了一顿。
特战队长出现在顾家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淤青。
“实在没法了,顾哥,上头有规定,对待这种人不能体罚,只能有心理攻势,可这个马仁义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只求速死,心理攻势对他没用,只能找嫂子了。”
队长满脸苦笑。
顾时安眯了眯眼,丢过来一颗烟,“我去见他,”
“好,谢谢顾哥。”
队长吸了口烟,大喜过望下差点儿呛着了。
顾时安去见马仁义,出乎意料的是,营长的大儿子居然也同意去见马仁义。
但是只他一个人去。
队长想了想,点头,也行啊,营长一双儿女,大儿子也算是兄妹俩的代表。
一行人出发去了看守所。
看守所里,数天不见,大家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总是带着笑容的马队长早就变了模样,胡子拉碴,身体臃肿,两条胳膊垂下来,看着就使不上力,他一双胳膊被顾时安卸了,后来给大夫接上了,怎么也要一两个星期才能好。
“你找我?”
营长大儿子开口。
马仁义抬起了头,杂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来,愤怒、不甘、仇视甚至还带着几分歉然?
“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
良久之后,马仁义声音嘶哑的开了口。
半个小时过去了,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营长大儿子出来后只是沉默。
顾时安回到家也不讲话。
林瑶在家抓着顾团长的胳膊,开始拧麻花,“顾时安,马仁义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些陈年往事罢了。”
林瑶不是很相信,看这厮的表情可不像。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久后,特战队长把审讯的资料整理出来,当年营长的牺牲,并不是意外,而是被叛徒出卖。
这个叛徒就是马仁义。
当年营长的亲弟弟就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大哥一向是心细如发,有勇有谋的,即便是被几个敌人包围,按照大哥的身手,对付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何以身中数弹?
况且,营长当时执行任务时,所带的特战小队,足有数人,最后却只有马仁义一个人受轻伤活下来,其他人全都壮烈牺牲。
按照马仁义的说法,营长是为了掩护他而牺牲的。
可营长亲弟弟当年细看过大哥的尸身,胸前中两枪,腹部一枪,但这都不是致命的,真正致命的伤在心脏,短剑刺伤,一招毙命。
按营长的本领,不是亲近之人,断断不能伤到心脏。
营长弟弟把这些疑点压在心里,一直着手调查马仁义。
可惜,当年的事情办的毫无破绽,而马仁义养好伤后,又迅速复员回乡。
他本以为,自己回乡后,金盆洗手,天高路远,营长弟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
事情平息一段时间后,马仁义觉得事情过去了,又开始为自己筹谋,想要借营长一双儿女攀上高峰,没想到
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仁义几人,被判了无期徒行,马仁义和吴盼娣是死刑,即可执行。
林瑶听了这事,心里惴惴的,她知道在部队执行任务危险,这是为国为人民的,身为家属也是光荣的。
谁又能想到,又有多少像营长这样热血爱国的军人,没有倒在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道路上,反而被马仁义这样的奸细出卖,而牺牲?
林瑶心生敬佩。
一家人跟相约好一样,都没有去打扰心情沉重的顾时安。
只是当天晚上,家中的菜肴都是顾副局长爱吃的。
老鸭煲,鱼丸汤,简直比过年还丰盛
“哇,今天吃的全都是我爱吃的哈?”
顾兜兜没心没肺,啥也不知道,乐得对着妹妹挤眼。
圆圆也乐呵呵跟着笑。
腊月二十六,顾春梅准备了一小坛白酒,两个猪蹄,上面盖上个布包袱,挎着给娘家送过年的节礼。
林瑶留了她在家唠嗑,张翠兰和几个孩子在屋里玩。
顾春梅把东西从篮子里拿出来,张翠兰看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教训闺女不过日子。
“妈,这才多少啊,今年猪肉便宜,六毛五毛钱一斤,我婆婆买了好几斤,家里猪肉没拿来,拿两个猪蹄熬个汤,咱家里人都喝点,一家人累了一年了,都补补吧。”
这些东西,顾春梅还嫌少呢。
张翠兰点点闺女额头,心里喜滋滋出去了。
林瑶端来一盘糖糕,一壶茶,招呼顾春梅吃。
“外头冷吧,二舅前头送来的山芋埋上,咱一会儿吃。”
林瑶从布兜里掏出几块山芋还有地瓜,埋在炉子里,掰了一节树枝来翻山芋,圆圆在边上学着妈妈的样子,小胖手似模似样的忙个不停。
顾春梅出从家里带来的针线拿出来,一边忙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林瑶说着话。
“今年真不在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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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笑,“可不是,成大哥和秀娟嫂子一到过年就打电话,邀请我们一家子去南安县过年,前头推了好几回,今年推不开了。”
这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前头出了马仁义的事,一家人想借着去外头散散心。
张翠兰老两口不去,二老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
这几年,老成家一到过年就往云水县打电话,邀请顾家一家人到京城过年,口头上说一来感谢当年顾家救下小平安的恩德,二来嘛,圆圆小丫头很得成刚两夫妻的喜欢,成安还还不忘小声提醒老爸,说兜兜不来没关系,圆圆妹妹一定要来。
顾时安听了就冷笑,每次毫不客气挂了成刚的电话。
老成家这是惦记他闺女!
没错,成刚夫妻俩对顾家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尤其是可爱胖乎的圆圆小丫头,前年成刚夫妻俩来顾家做客,李秀娟临走的时候,不舍得抱着圆圆亲了好几口,把胖团子都亲蒙了,回家挠着小脑袋问爸爸,秀娟阿姨怎么这么热情?
林瑶道秀娟自个儿没闺女,单纯稀罕自家胖闺女呢
顾副局长却不这么想。
不过,今年顾副局长总算点头答应,一家子去南安县权当散心。
腊月二十九,顾家一家四口行李打包好,到火车站坐火车到南安县。
一路上,张翠兰老两口抱着两个小孙孙舍不得放手,“兜兜啊,去了别人家也要讲礼貌,想看什么书给爷爷讲,爷爷回来给你买。”
“圆圆,到了平安家不能吃多糖,对牙齿不好。”
“”
一路上,老两口絮絮叨叨的。
林瑶总算是知道家里的小话痨是随了谁了。
眼看着火车就要进出发了,顾满仓还是一脸不舍,张翠兰斜他一眼,“个老头子,干啥啊,孩子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一路上说了没完没了。”
“爸,您放心,过了十一我们就回来。”
林瑶抱着圆圆道。
“好。爸等着。”
众人依依惜别。
上了火车,圆圆伸出小胖手跟爷爷奶奶挥手,一声鸣笛,一家人踏上了去往南安县的火车。
南安县冬日多雪,这几天又下了场鹅毛大雪,一家子坐了一天火车,总算到达南安县。
顾时安透过火车窗户看了看外头,让一家人裹得厚一点,别下了车冻着。
林瑶就给小闺女裹成个胖球,抓着想要往车外跳的顾兜兜,盯着臭小子带上皮帽子,围巾,皮手套,然后看看顾副局长,嘿,人家早就自个儿穿戴好了,她就很安慰,还是顾副局长让人省心。
一家人下了火车,顺着人流往外走,顾时安提着大小包,圆圆牵着林瑶的手,跟兜兜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往前走。
成刚一家三口早就在火车站门口等着了。
老顾家一家四口刚出了站口,成刚就一眼在川流的人群里看到了顾时安,挥着手招呼,“老顾,老顾,我们在这,往这走!”
顾时安阂首,带着一家人往成刚一家三口这边走,成刚夫妻俩也往前迎了迎。
成刚三年前从部队转业回乡,现在是南安县政治部副主任,跟几年前看起来,模样没怎么变,身材高大浓眉粗眼,一身五八式军装,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跟平安父子俩长相几分相似,不过平安多了读书人的书卷气。
当初平安在人贩子手里颠沛流离,吃了许多的苦,成刚夫妻俩难过愧疚,也幸亏遇上了老顾家一家人,自家儿子才能平安回家。
这几年,成刚隔三岔五就往云水县打电话,圆圆兜兜兄妹俩对他熟悉的很,是以小丫头和哥哥一马当先蹦跳过去,“成伯伯!”
“圆圆!”
“兜兜!”
成刚大笑着上前,抱着圆圆转了个圈儿,胖丫头给逗的咯咯笑,然后拍拍顾兜兜的肩膀,上下打量了番,“好,好,几年不见我家圆圆长漂亮了,兜兜也长这么高了。”
顾兜兜嘿嘿笑。
顾副局长眼皮子一抽:“………”
谁跟你是一家人!
那是顾家的闺女!
平安走在后面,十几岁的少年清俊文雅,眉眼间带着同龄人不常见的清冷稳重,对林瑶和顾时安各唤了声,“婶婶,叔叔。”
兜兜圆圆也跟着一起喊李秀娟阿姨。
李秀娟目光透着喜爱与满意,“好孩子,圆圆这小脸真好看。”
几年不见,她原本以为顾家的两个孩子会肆意潇洒些,如今看到两个孩子相貌好,礼帽也周全,心里更是高兴。
林瑶手里拎着个大箱子,成刚打完招呼还道帮忙提箱子呢。
没想到林瑶摆了了摆手,说他提不,让顾时安拿就行……
这话说的,要不是一家人不是伤人自尊?
成刚怀就逞强非要提,顾时安桃含笑看了他一眼,成副主任,你真的要提?”
成刚道,“这个自然,咱兄弟俩不说虚话。”
行吧。
林桃就把大箱子递过去成刚怀信心满满拿在手里,只觉得手下一沉,差点儿摔倒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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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刚怀嘴角抽了抽,“妹子,你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顾兜兜诺抢着回答,成伯伯,叔就是些吃的喝的,不沉的。”
成刚:“……”
不沉,他都快拿不住了好吧?
秦家住的院子也是个四合院,他家人口少,顾家一家四口住下绰绰有余。
晚上一家子在沐浴过后,顾时安靠在床边看书,林瑶洗完澡,散落着尚未晾干的头发,满身清香的回了屋子。
看到人在看书,心下好奇,探过去看了一眼《论现代军队的武装与国防力量》。
呃,好深奥的书,没兴趣。
林瑶在屋里擦着头发,圆圆听说秀娟婶婶有小娃娃了,跟哥哥一块儿跑到隔壁去,没一会儿小丫头蹬蹬蹬跑回家,小脸认真想跟妈妈讨论下她也想要个小妹妹。
正在擦头发的林瑶手一顿,笑道,“闺女,这个妈可没法答应你,小妹妹什么的就别想了。”
小姑娘急了,问为啥。
林瑶指指看书的顾副局长,小丫头不知道想到了啥,恍然大悟道,“妈妈,是爸爸太老了不能生小妹妹了?”
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的顾时安:“”
等到临睡觉的时候,林瑶才从小闺女嘴里套出话来,原来前头秀娟跟胡同的嫂子们在一块儿聊家常,有个嫂子看李秀娟这一胎肚子圆圆的,一准是个闺女,羡慕道自个儿家里光是臭小子也想要个贴心的小闺女,另外一个嫂子就对她笑,说你家老头子年纪大了,生不出来了。
小姑娘就这么听来了。
林瑶忍着笑把这话说给顾时安听,顾副局长抽了抽嘴角,头一回觉得从小抱大的胖闺女成了透风小棉袄。
第124章
今年是老顾家一家子在南安县过年,成刚两口子的意思是两家人在一起好好过个肥年。
过肥年自然少不了杀猪菜。
成家自家没养猪,可南安县靠近军区饲养场,饲养场寄养了几百头肥猪呢,那肥猪一个个小山包似的,足有两三百斤,县里的军嫂们个个大方了一回,拿了钱儿去饲养场买猪肉,也就买了两三斤,回家包炖饺子意思意思。
成刚托老战友去饲养场订了一扇猪排肉跟两个大猪头,猪排肉就是排骨,炖汤包饺子都好,猪头拿来卤猪肉,李秀娟卤的猪肉能香出一条街。
腊月二十五,南安县下了一场小雪,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不算大,但是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地漫天的白,地上的雪一寸厚才起来吱嘎吱嘎的。
裹成球的圆圆就哒哒哒跑上去,留下一排小脚印,顾兜兜干脆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惹的周围的男娃儿眼热,自个儿也跑过去跟着滚上两圈,林瑶和李秀娟见到了也笑盈盈的,快过年了,让孩子们玩玩也没啥。
腊月二十三,家里扫棚,擦灰打扫卫生,窗明几净。
到了腊月二十七,成安县的年味儿就更浓了,家家户户都裁了新布给孩子们做新衣服,有男娃儿的爹妈也给买上几串鞭炮,跟水果糖、橘子糖和高粱饴,塞在孩子们的兜兜里,放个鞭炮吃个糖那才叫香甜。
军区附近的生产队有踩高跷,唱大戏的,这可把那些爱看戏的老头老太乐坏了,一大早就搬着小板凳去看。
南安县电影院组织放电影看,什么《革命女英雄□□》、《铁道游击队》,傍晚天还没黑,孩子们就三五成群去电影院买票。
腊月二十九,成家家开始磨豆腐、做花生糖、糙米糖、腌各种咸货,其中最吸引崽子们的就是家里做的花生糖,自家种的花生跟芝麻,在锅里烧熟擀碎,跟红枣、红糖熬成手指粗的糖块,放在院子里晒上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冻的梆硬,吃一块滋滋儿的又甜又香,就是给大白兔奶糖也不换。
林瑶还蒸了一锅喜馍馍,灶房里炖着肉块儿,满院子都是馒头香跟肉香。
成刚和顾时安在家门口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门口用江湖贴了春联,窗户上也贴了窗花,李秀娟剪的,有年年有鱼,富贵吉祥看上去喜庆极了。
顾兜兜妙语连珠给成平安和圆圆讲笑话。
俩孩子听了哈哈笑。
成刚扫完雪在对面洗手,听见屋里一阵阵的笑声,就跟顾时安道,“人多就是好,看咱家多热闹。”
顾副局长挑挑眉,得,这什么时候成一家人了。
晚上两家人安排住宿,顾时安夫妻感情好,成刚两口子也不遑多让。
老顾家一家四口住一间屋子,李秀娟因着肚子大不愿意成刚黏糊她,干脆利索分了房。
年三十晚上,成刚那依依不舍的模样,林瑶见了心里好笑不已。
没想到自个儿一扭头就对上顾副局长含情脉脉的眼神。
顾时安见媳妇儿回头看她,喜眉笑眼,浑身散发着羡煞单身狗的酸臭味儿,这人厌狗烦模样惹的林瑶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不过小媳妇儿文静,她这点儿手劲跟挠痒痒似的。
顾副局长以为媳妇儿想早点睡觉呢,还悄声安慰,“媳妇儿别急,咱一会儿睡觉啊……”
脸蛋爆红的林瑶:“”
谁着急回家了?我是让你消停点,别一副发情孔雀开屏样。
丢不丢人?
兜兜、平安牵着小妞妞从成家客厅里蹦跶出来,三小眉毛皱成一团,不解的挠挠小脑袋瓜,觉得这会儿的顾副局长怎么跟隔壁的大狗狗似的,十足傻憨憨一个。
这回轮到李秀娟捂嘴笑了,她算是发现了,顾副局长也是个黏糊媳妇的,媳妇只要不在跟前一天,他就跟着瞎抽抽。
兜兜个机灵鬼跟着挤眉弄眼儿:“嘿嘿”
爸妈感情真好。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南安县街道上就陆陆续续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
外屋的顾兜兜,平安兄弟俩迫不及待爬出被窝,拎着二踢脚跟竹竿蹬蹬蹬跑过来喊圆圆到院子里放鞭炮。
小丫头听见,猴儿一样蹿起来,套上棉袄急吼吼跑出去。
早上七点,两家人穿戴整齐出了门,外头鞭炮声冲天,满地的火药味儿。
66年过年因着形势特殊,全国没有放鞭炮,这两年缓过来了,过年不能上贡祭祖先,放点鞭炮还是可以的。
李秀娟大着肚子活动不便,两家人过年七八口子人,大过年的要吃要喝,操劳的地方不少。
要不是有林瑶帮忙,李秀娟真是手忙脚乱,过不好年。
索性李秀娟早早把过年吃的饺子包下来,有酸菜馅儿的,白菜大葱加油渣馅儿的,都冻在院子里的水缸里,大冬天冰天雪地,这就是天然的冰箱。
家里三个小的在外头乱蹿,林瑶陪李秀娟在屋里唠嗑,顾时安和成刚两个大男人在厨房下饺子。
做饭这活计,讲究一回生二回熟。
成刚在家少做家务,他那双大黑手拿枪训练行,让他生火下饺子困难不小。
成刚笨手笨脚,半天也没把蜂窝炉点起来,弄的厨房烟熏火燎,不得已向顾时安求助。
“老顾,这炉子咋老回事?”
顾时安过来扫一眼。
好家伙,蜂窝炉下头塞满了树枝子,半点儿火苗没有,成刚还想往里头塞木头呢。
“木头太多了。”
顾副局长接过来,三两下就把火生的旺旺的。
直到这边锅里水开了,成刚傻不愣登端着一大盖帘饺子直接下锅煮饺子。
李秀娟在客厅透过窗户看见了,气的好脾气都没了。
“成刚,你干啥呢!有你这么下饺子的?”
成刚给媳妇儿吼的不敢动弹,等林瑶把李秀娟劝回去,他才敢动弹。
没一会儿,顾时安因为纵容圆圆多吃了一颗糖,也给林瑶骂了。
俩大男人彼此对视一眼,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饺子出锅了,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饺子。
大过年的,成刚拿出珍藏的好酒,要跟“好哥们儿”喝两杯。
顾时安平时不喝酒,今天两兄弟聊得投机,也难得喝了口。
兜兜圆圆跟平安则对着桌上摆的黄桃罐头垂涎不已。
孩子嘛,就喜欢吃一口甜甜的罐头。
两个当妈的给仨孩子各自分了一碗,一片片黄澄澄的果肉藏在糖水中,轻轻戳起一个,放入嘴中,很快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就在舌尖蔓延开来。
三个孩子吃的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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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刚喝了两口酒在兴头儿上,提出要跟顾时安练练拳脚。
顾时安欣然同意。
王成刚兴奋地一握掌,“走,咱们到县里训练场去,今天过年,那没人!”
两个妻管严跟媳妇报备完,就出了门。
临走成刚还道,“今天外头喜气洋洋,可别出啥事。”
林瑶觉得他很有乌鸦嘴的潜质,不过这是后话了。
两个当爸的出了门。
林瑶和李秀娟热腾腾喝了两杯水,家里三个孩子纷纷换上过年的新衣裳,个个踩着新鞋子,神气活现。
林瑶给闺女梳了两个辫子,发梢处缠了长长的红色头绳,配上红棉布做的小棉袄,里头罩一件同色的羊毛小衫,精致又好看,越发显的小姑娘粉雕玉琢,明媚皓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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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家圆圆可真漂亮。”
李秀娟摸摸圆圆的羊角小辫子,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顾兜兜骄傲自豪挺了挺胸膛。
几个孩子前头给爸爸拜了年,这会儿给妈妈们说吉祥话拜年,两个当妈的笑呵呵拿出红包来,顾兜对着成平安挤挤眼睛,两个小子带头领证圆圆冲去了家门。
干啥去啊,自然是去家属院拜年去了。
林瑶不慌不忙跟在后面看了看,成平安照旧跟大哥哥一样牵着圆圆的手,圆圆还乐滋滋儿跟他说话。
顾兜兜看了一眼笑容温润的成平安,再看看傻呵呵乐的妹妹,眼神闪了闪,挠挠头没说话。
成刚家住在南安县干部家属胡同,胡同里的老领导们退休在家,都喜欢热闹,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几个漂亮孩子,自然高兴,是以三家孩子在胡同里东走走西看看,一上午下来兜里的红包给装的满满的。
顾兜兜还偷偷问圆圆,“妹啊,你有多少红包了?”
“嘿嘿……好多个了。”圆圆颠了颠兜里鼓囊囊的红包乐的大眼睛弯弯。
“兜兜,咱下午去逛长安街去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安街?
顾兜兜双眼一亮,那必须去啊,长安街可是南安县最热闹的一条街。
成平安就道,“那行,兜兜你去跟我爸妈说。”
顾兜兜:“为啥叫我去跟叔叔婶婶说。”
成平安露出狐狸笑:“我爸妈疼你,你说的话他准听啊。”
顾兜兜:“”
得了,这臭小子是给他挖坑呢。
不过,顾兜兜是真的真的很想去逛平安街……
于是他就跑去求两家的团宠——小胖圆圆,成叔叔跟婶婶喜欢他是不假,可是妹妹才是两家人最喜欢的孩子啊。
圆圆小姑娘很贴心,平安更贴心,他就陪着妹妹一块儿去找爸妈。
李秀娟还以为啥事儿呢,原来是孩子们想去逛长安街啊,这多大点事儿!
本来老顾家一家人来南安县,那可不得多去逛逛。
不然白来一趟。
顾兜兜几个听说婶婶答应了,开心地咧嘴直乐。
晌午吃完饭,天冷路滑,李秀娟不出门,林瑶也不想出门挨冻,顾时安和成刚就带着各自的崽子出发去长安街。
一行人刚当长安街,就遇上几个流里流气的民兵拿着枪晃悠过来。
第125章
六十年代,国家为了防范美苏的军事威胁,倡导全民皆兵。
全国各地民兵多如牛毛,人多了,民兵素质就良莠不齐。
各大工厂选出来的民兵吃国家饭拿工资,有厂规领导压着,还能循规蹈矩。
县城其他的闲散民兵个个游手好闲,这种民兵一般就是人手一根木棍,只有领头的能拿把老旧的木头枪。
别看木头枪不起眼,上膛照旧能打人,放在普通老百姓眼里也能忽悠忽悠。
这几个闲散民兵大过年的,聚在一起喝了点小酒,花生米嘬下肚,猫尿上头就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了,提着棍子在长安街上一边晃悠一边吹牛皮。
大过年的,老百姓也不想招惹是非,遇上这几个满身酒气的酒鬼能躲就躲。
偏偏有对小夫妻不走运,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其中一个民兵没看清楚路撞上来,把年轻小伙子撞了个踉跄。
撞了就算了,他还装横,跳起来一脚踹在年轻小伙子腿上,嘴里骂骂咧咧,“不长眼的鳖蛋,没瞧见你大爷在路上走,眼瞎啊!”
那小伙子年轻气盛,在媳妇面前不能落下风,一个健步抓住了那个民兵的手:“放你妈的屁,自个儿走路不看路,关老子屁事!”
行吧,这声老子可惹祸了。
被抓着手的民兵啥时候让人这么骂过,三角眼恶狠狠一瞪,就招呼几个狐朋狗友把年轻小伙子围打角落,开始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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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小伙子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被几个人打倒在地。
边上的小媳妇见丈夫给打的快昏迷了,一边哭一边拉人。
她越哭,那几个民兵越兴奋,踢下去的脚一下比一下用力,眼看着年轻小伙子给打出血了,小媳妇自己护过来,最开始挑事的民兵色眯眯瞅着她道。
“嘿,这姑娘长得不错,细皮嫩肉的,妹子,让哥摸一把就放了你家这个死狗咋样?”
小媳妇怎么会愿意,又是摇头又是哭,眼泪顺着腮帮子往下掉,越哭越是梨花带雨的人怜。
那个民兵伸咸猪手去摸人家,年轻小伙子愤怒大吼一声扑过来,被一脚踹翻在地。
嚣张的民兵踩着小伙子的手,啐了口唾沫道,“你个窝囊废,还想偷袭老子!瞅瞅你个德行。”
民兵说完就又要去骚扰小媳妇,他笑嘻嘻的看着缩着肩膀后退的姑娘,扭头和同伴笑:“哟,还往后跑呢,看她能往哪跑?”
几个畜生哄堂大笑。
眼看着小白兔似的怯弱姑娘就要被占便宜,路过的行人个个低头急匆匆路过,生怕一个不小心遇上几个瘟神。
忽然话“嗖’的一声,民兵腿上挨了一枪,抱着腿躺在地上哀嚎。
几个民兵脸色一变,回头看去,人高马大的成刚铁青着一张脸,又对上顾时安一双锋利如刀锋的黑眸,几人顿觉一阵寒气从后背窜上来。
“成,成副主任?”
其中一个民兵认出了成刚,哆哆嗦嗦开口。
成刚的大名整个南安县民兵团谁不知道?还有边上那个男人一看也不是个好惹的!
成刚怒火中烧,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在部队当了半辈子兵,转业回来才几年功夫,好好的民风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模样?
民兵拿着枪当街欺负老百姓,以后还了得!
成刚攥着拳头过去,几拳头下去把几个民兵揍得哭爹喊娘,他常年锻炼出来的肌肉不是开玩笑的。
这几个民兵有两个是干部子弟,平时仗着家里人脉在县里横行霸道,嚣张跋扈,类似的事情发生不是一两次了。
县里老百姓怨声载道,无奈没人脉惹不起。
这回看成刚拽着几个败类一顿打,忍不住在边上拍手叫好,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受伤的小夫妻也给热心肠的大妈搀扶起来,刚才被打中小腿的民兵还在地上嗷嗷叫。
顾兜兜小脸露出鄙夷,“我爸打的是空包弹,你叫啥?”
空包弹?
那个民兵赶紧爬起来,撩开腿裤检查,发现被打中的小腿肚没有受伤,只是发红。
就算这样,见到顾时安那双黑眸,几个民兵也吓到浑身瘫软,看这人拿枪的熟练程度,绝对是从部队出来的。
几个人喝的那点猫尿引起的酒意全消了,对着顾副局长和成刚连连求饶。
求饶也没用,两个当爸的直接领着崽子们,揪着几个败类送去了南安县公安局。
这事情闹的太大了,连带着县领导班子都知道了,谁能想到被打的小夫妻俩家庭条件也不差,背后都有人脉,就是有人故意包庇也不行。
那几个败类哭天喊地,年还没过完,就被送去了劳改。
兜兜圆圆,平安几个崽虽然没逛成平安街,但是见到爸爸们英勇无敌惩罚坏人的模样,也是激动得很。
尤其是圆圆小丫头,一回家就握着小拳头,叽叽喳喳给林瑶和李秀娟描绘爸爸和成叔叔的英雄事迹。
给顾副局长和成刚美的,嘴角笑意一天都没下去。
李秀娟捂着嘴,左右看看,低声冲林瑶道:“你看看这两个男人,跟孔雀开屏一样,啧,真没法看。”
诶?
林瑶仔细看了看,也是一脸难言的模样,忍住拍拍李秀娟肩膀,正色道:“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李秀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吧。
大年初二,南安县的传统还是吃饺子。
顾兜兜不想吃饺子,嚷嚷着要吃别的。
平安和圆圆是乖孩子,林瑶见就臭小子一个闹腾,也不恼,施施然开口。
“不想吃饺子?”
“嗯!”
“行啊,老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男子汉自己吃自己做,厨房鸡蛋、面粉白菜都有,你想吃啥自己做去。”
这有啥难的?
顾兜兜从小给亲妈捶打训练,快十岁的小男娃炒菜煮粥样样拿手。
顾兜兜冲平安挑眉。
“平安,走,咱做饭去!”
在屋里看小人书的圆圆忙不迭跟过来。
“我也去,我也去。”
平安温润笑了笑,牵着圆圆的胖手一同去了厨房。
李秀娟抱着肚子过来,一脸狐疑,“这仨娃烧的饭真能吃?”
“能吃就吃,不能吃不是还有两个当爸的兜底?”
林瑶笑眯眯。
李秀娟高兴拍手,“可不是,我家那个啥东西都吃!”
顾副局长&成刚:“……”
三个孩子分工明确,顾兜兜负责切菜颠勺、平安洗菜烧火,圆圆负责卖萌……
三个小的一阵捣腾,还真像模像样端来了两个菜午饭,一盘韭菜炒鸡蛋,一道白菜炒肉,都是最常见的家常菜,顾时安和成刚又下了一锅饺子。
两家人热腾腾坐下来吃饭,李秀娟尝了尝味道真不错。
“哎哟,原来咱家兜兜是大厨啊?”
“嘿嘿,一般一般。”
“瑶瑶你俩咋教的?”
“也没什么,男孩子嘛,总得会做点家务。”
林瑶笑道。
圆圆在边上跟李秀娟咬耳朵,小丫头小嘴儿叭叭叭,把她哥是个小馋猫,想吃好的,妈不给做,爸爸护着妈妈,只能自力更生自己做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给李秀娟笑得不行,促狭的跟林瑶打趣。
“原来是这样啊。”
林瑶脸皮厚,随便李秀娟怎么笑。
顾副局长难得有点脸热,掩饰行咳嗽了声没说话。
成刚笑呵呵往嘴里塞了口鸡蛋:“这多好,瑶瑶说得有道理,咱平安也大了,光蒙头学习就成书呆子脸色,我让你老战友从市里捎了三把木头枪,平安和兜兜一人一把,圆圆也有,回头三个孩子在家训练,成安你是大哥,要护着弟弟妹妹,这世道外头人坏的很,咱家圆圆长得这么可爱,说不定哪天碰上坏孩子,路上就要欺负人。”
平安连连点头。
兜兜听了,赶紧往嘴里填了个饺子,鼓着嘴,“成叔叔!你就放心吧,平安天天牵着圆圆的手,才遇不上坏孩子呢。”
顾时安闻言猛然想起前头,兜兜平安哥俩去厨房拿腊肉,小闺女颠颠儿跟在后头。
跟小时候一样,兄妹仨打打闹闹玩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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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家腊肉放得高,圆圆跟哥哥们比起来还是小矮个,她够不着就让平安哥哥帮忙。
顾兜兜跑过来,笑话她,“小妹儿,你腿短拿啥腊肉,摘不着再把自己摔了。”
圆圆很服气,“谁说我摘不着。”
小姑娘想证明给他看,蹦跶了好几下也蹦跶不着。
顾兜兜捧着肚子爆笑。
平安走过来,毫不客气屈指赏了臭小子一个糖炒栗子,疼的顾兜兜包着脑袋啊啊叫。
圆圆喜笑颜开,抱着平安的手臂撒娇,“还是平安哥哥对我好。”
顾兜兜控诉道,“平安,你有点偏心哈!”
平安看他一眼,“别闹了,过会儿林瑶阿姨该来了。”
兄妹俩一听,赶紧拎着篮子做忙碌状,就怕惹到了妈妈,给来个吃不了兜着走。
顾时安越想越不对劲儿,吃进嘴里的饺子突然有点酸。
晚上顾副局长看着小床上,闺女红扑扑的小脸,晚上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
林瑶就忍不住了,一脚蹬过去怒道,“干什么呢!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抽什么疯,不乐意睡觉就滚到外头去!”
顾时安叹了口气,干脆抱着被子坐起来,“我就是想着兜兜的话就睡不着。”
“有什么睡不着的,不就是圆圆和平安感情好,闲吃萝卜淡操心。”
林瑶卷了被子,阖了眼正要睡觉,突然又睁开了,不确定地看过来,“我说,你不是担心闺女给平安盯上了吧?“
顾副局长抹了把脸,看过来,“你觉得不是?”
林瑶眨巴下眼睛,想起这几年成刚夫妻俩对小闺女的喜爱,心里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当年要不是闺婆婆救下路边乞讨的平安,那孩子以后的处境还未可知,成刚夫妻俩或许是出于对婆婆的救子之恩才感恩图报,爱屋及乌也说不定,再说了,她闺女才多大啊,平安才多大,怎么可能。
当妈的琢磨了番,把这话说给顾时安听。
顾时安嗤笑了声,跟媳妇儿道,“你忘了当年大头十多岁那会儿就惦记春梅了?”
林瑶:“”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有多少个跟大头哥一样狗胆包天,才十几岁就想叼走人家闺女的臭小子?
想来也没几个吧。
林瑶想着打了个哈欠睡下了。
顾时安还是眯着眼儿自个儿在那坐着。
*
大年初二过了,往后就是吃吃喝喝,顾家一家人在南安县一直住到了大年初十,这几天孩子们可是把南安县逛了个遍儿,吃喝玩乐那是一个也不少。
眼瞅着顾时安夫妻俩年假快结束了,一家人也准备打道回府了。
成刚一家人尽管万分不舍,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顾时安买的是大年初十上九点的火车,这几天阳光很好,不过还是带着冬日的寒冷,李秀娟泪眼婆娑,把兜兜圆圆爱看的小人书,爱吃的点心糖果还有平时穿的衣裳鞋子啥的都给包成个小包袱,明个儿一早给小家伙儿带上。
第二天早上,南安县街道上鸡鸣声此起彼伏,天地如墨,秋日冬日稀薄的晨光瞬时倾泻而下,成刚家三口跟老顾家一家告别,几个团子依依不舍,抱头哭嚎,光打雷不下雨那种,顾兜兜最戏精,扯着嗓子嚎的最大声,惹的周围的嫂子都带着孩子们往外瞅,想看看这是谁家小子哭啊,哭的跟猪叫一样
老顾家一家出门裹的严实,跟来的时候大包小包不同,回家路上就轻松多了,只需提着一家人的换洗衣服即可。
李秀娟平日冬天都不出门的,今个儿执意要送他们出门,不过还出门呢,那刺骨的冷风一吹,一双腿就生疼生疼的。
圆圆伸手给李秀娟上按摩了会儿,很惊奇地,她的腿舒坦了很多。
然后小姑娘又贴心跟秀娟婶婶道,说以后还会来看成刚叔叔和婶婶的,让叔叔婶婶在家保重身子。
这给成刚给感动的啊,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连答应。
就这么着,老顾家一家人才安心踏上回家的路程。
第126章
又是一天一夜的火车,大年十一凌晨,火车平安抵达运云水县。
凌晨六点多,外头天黑蒙蒙的,又是个深水不见五指头的大雾天,这鬼天气,得亏顾副局长跟大头哥打了电话,徐向前一早就跟老战友借了辆吉普车来接人,天实在冷的厉害,林瑶赶紧护着两个孩子往车里钻,等上了车才算暖和过来。
顾家小院这边儿,昨个儿张翠兰跟顾满仓一通忙活,屋子打扫了,家里的被褥也晒了一院子,家里窗明几净,就连热水壶嫂子们都给烧好水灌满了,就等着孩子们回家了。
家里年轻的小的不在家,张翠兰老两口这个新年过的着实快乐又悠闲。
年三十老两口吃饺子,喝羊肉汤,晚上打开收音机,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入睡。
大年初一,闺女女婿领着外孙子们来拜年,打发完孩子们,顾满仓穿着鼓鼓囊囊的大棉袄,揣着茶杯子,到胡同口跟老伙计们下象棋,大杀四方。
张翠兰约了同样闲来无事的徐母,俩老太太迷上看电影,县电影院过年电影一场接着一场,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每天有七八场电影,一张电影票一毛五,俩老太太一天一场,十天才一块五。
张翠兰和徐母一商量,每天早上一场,下午一场,渴了就喝外头卖的红糖水,饿了回家吃老头子烧的饭,那日子可太滋润了。
这不,林瑶一回家,就在客厅发现了一摞叠的整齐的电影票。
这年头,电影票就一张四四方方大小,铅字印着几排几号,电影院的名字,盖上蓝色的印章,看着就挺古朴。
林瑶纳闷,拿着去问张翠兰。
老太太正抱着圆圆亲呢。
“啊,瑶瑶啊你说啥?”
顾满仓捧着茶杯子过来,替老婆子回答。
“你妈看电影留下来的电影票,说是留着当纪念品。”
对于自家老婆子留电影票当纪念品,顾满仓不是很理解。
电影票有啥好留的?
又不能卖钱也不能升值,真不如他老头子那一套万紫千红的邮票,瞧着吧,以后准能卖大钱。
不过,这些话顾满仓可不敢说出口,不然老婆子的擀面杖就打来了。
他摸摸屁股,回忆起大过年挨的几下擀面仗,尴尬笑了笑。
林瑶扬扬手里的电影票,跟顾时安对视一眼,见老父亲这样模样,夫妻俩都乐了。
得,原来他们还担心,老两口在家过年孤寂无聊,现在看他们不在家,二老日子也是过得精彩纷呈就放心了。
圆圆忙着跟爷爷奶奶贴贴,顾兜兜领着大黑二黑在院子里撒欢乱窜。
顾春梅忙里偷闲来家里待了一会儿,一进屋就盯着林瑶看。
“哈哈,去了趟南安县这脸圆的,双下巴都出来了。”
林瑶在南安县那几天确是懒散,立马拿了镜子上下照,其实……也还好嘛。
顾春梅给乐的哈哈大笑。
她屁股还没坐热,外头乱窜的顾兜兜旋风似的冲进屋内,喝了一缸子白开水,又火急火燎牵着大黑去找好兄弟虎头。
二黑则四肢朝上露出肚皮,戏精上身,先跟林瑶撒娇求摸摸,林瑶摸完顾春梅摸,顾春梅摸完顾副局长摸。
要不是张翠看喊顾时安去下饺子,这家伙儿还缠着人不放。
顾春梅在娘家呆不到半小时,徐向前陆陆续续来了两三回,最厚一回来。还特意站墙外嚎一声。
“春梅,早饭在家吃不?”
哎哟,这黏糊的。
林瑶笑而不语,顾春梅脸热耳红,恼羞成怒出了屋子,揪着大头哥的耳朵家法伺候。
芝麻馅的顾副局长掀开厨房门帘,装模作样问一句。
“春梅不在家吃饺子?”
吃个锤子!
顾春梅怒瞪大哥,见林瑶躲在屋里笑,拿手点了点这两口子,揪着大头哥回家去了。
云水县的老传统,大年初一到十五算过年,出了元宵节才算过完年。
老顾家回家第一餐照旧吃饺子。
家里没有外人,顾满仓好久没跟儿子喝两杯了,拿出自家酿的米酒,吃着热气腾特的大饺子,父子俩浅酌几杯。
张翠兰端了醋和辣椒油来,大冷天饺子蘸上蒜泥辣椒油,配上碗热乎乎的饺子汤,吃一口,从头暖到脚。
张翠兰慈爱的看着圆圆和回家的兜兜大快朵颐,虎头来老顾家玩儿,闻见香味了嘴里咽口水,懂事的没开口。
没想到,林婶婶也端了碗饺子喊他一块吃。
虎头几个吃的香甜。
张翠兰道,厨房还有一盆炖肘子,过年留下的硬菜,就等着孩子们回家吃。
老顾家的炖肘子,赤焰浓酱,刚出锅的那么嗦愣一口,香得能掉舌头。
几个小的吃完帮着收拾碗筷。
张翠兰去看她的宝贝咸豇豆、香辣萝卜条,还有年前腌好的咸鸭蛋。
这些咸鸭蛋是老太太腌了,想给新疆的东子和林奕寄去的。
老儿子离家几年,当父母的心里自然挂念。
林瑶小心翼翼的掀开坛子,露出几十个腌好的咸鸭蛋。
“妈,腌好了。”
“嗯,这些都是我跟村里老乡们换的,新疆那地方也不晓得能不能吃上咸鸭蛋,都给东子和林奕带上。”
老母亲担忧老儿子吃不好穿不好,准给了棉袄棉裤,手套帽子,满满当当收拾出来一堆。
“瑶瑶,这么多东西,拿着寄出去麻烦不?”
“不麻烦,妈,再多也寄得了!”
林瑶宽婆婆的心,张翠兰笑得格外开怀。
大年十三,县里邮局开了门,林瑶和顾时安把鸭蛋什么的一块打包好,寄往遥远的新疆。
开了春,天气转暖,庄稼地里的菜没长起来,老顾家去年过冬囤的菜吃的差不多了。
张大舅赶着毛驴车,送来两筐子萝卜大白菜。
张翠兰留大哥在家吃饭,张大舅看着不大欢快。
顾时安问了句,张大舅叹口气,说上头下放了几个□□来,也就是老百姓嘴里说的“臭老九。”
臭老九跟知青不一样,知青上山下乡光荣,臭老九人人唾骂。
下放来的几个臭老九,里头居然有张大舅以前杀鬼子的时候的老战友。
当年的老战友成了臭老九,张大舅心里怎么可能不沉重。
对于老战友的操守人品,张大舅张二舅敢拿脑袋担保。
可成了臭老九也不是张大舅他们能作主还清白的。
他们只能在村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尽可能对给予老战友生活上帮助。
臭老九住牛棚,张大舅他们用废弃木头跟茅草搭了个木棚,木棚下头黄泥盘了口灶台,墙上凿了孔放块木板,上面摆碗筷、盐罐,充当碗橱,给老战友用。
烧饭就从外面捡来的枯树枝、树叶跟枯草做然脸,厨房虽然简陋,却给收拾的干净整洁。
老张家每回蒸了窝头,就用干净的笼布包上一包,深夜没人给老战友送去,别的不说,总能管老人家一顿饱饭。
张大舅感概万千,临走还在念叨,世道怎么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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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后的时光,外面形势依旧严峻,gm小将喊着口号,押着领导四处游行的场面四处可见。
1972年,云水县遭遇了大干旱,老百姓等救济粮等的脖子老长。
同年十月,作为灾区的云水县,收到了一批匿名捐赠的救灾粮,里面有粗粮也有细粮,县里的老百姓就是靠着这批救灾粮,熬到了明年粮食丰收。
对此,县里的老百姓感恩在心,说起捐赠粮食的“恩人”,没人不热泪盈眶,翘大拇指夸赞。
甚至有人想给恩人立碑。
对此林瑶和顾副局长表示,心意领了,立碑免了。
夫妻俩可不想年纪轻轻,天天给人烧香参拜。
受不起啊,真受不起。
1973年秋,离家数年的顾时东回家探亲,几年的军旅生涯磨练,顾时东个性稳重不少。
那是真爱部队,回了家这家伙又放飞自我,天天带着兜兜圆圆撒丫子乱跑。
这不,今年形势变好,乡下的大集开了,心痒痒的顾时东领着兄妹俩跟着张二舅去赶集,这年头乡下赶集摆摊,一般都是拿自家磨出来的棒子面啊,地瓜啊,土豆啊这些东西来卖,还有老农民也会背着自家的山货、瓦楞盆、竹筐扁担之类的,反正大都是庄户人家实用的东西。
今个儿心细的圆圆见乡下的土集上,还有卖花头绳和小炒货的,这要是以前啊,集上是别想看到这些。
这不是稽查队都好几个月不下乡了,大家伙儿赚钱的小心思就蠢蠢欲动了。
尤其是家里有大小伙子跟待嫁闺女的,当爹妈的都想赶紧赚点儿钱儿,攒些布票工业票啊给孩子们结婚的时候,多添点儿硬货撑场面。
一行人集市上溜达了一圈儿,张二舅背着大背篓,里头放着家里的鸡蛋和鸭蛋,屁股后头跟着兜兜和圆圆,舅甥仨寻了个好地方,跟老母鸡下蛋一样,兜兜嗖一下就蹲在那空地上,大喊道,“这个地方有人啦。”
后面也在寻找地方卖东西的几个庄户人:””
“这孩子还挺伶俐。”
其中一个拎着一蛇皮袋黄豆的中年人还想欺小,把兜兜撵跑呢,看到高大挺拔的顾时东,一身悍匪气的张二舅,还有后头跟着的小辣椒圆圆,丢下句话就跑了。
兜兜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儿,颠颠儿把张二舅喊过来。
“二舅,这里!”
张二舅摆摆手,把背上的篮子卸下来,在占好的地方把鸡蛋啊,鸭蛋啊,挑出品相好的摆在最前头。
这会儿集上人多了起来,张二舅常来赶集,叫卖东西已经很熟练了,鸡蛋刚摆好,已经有客人上门了。
叫卖家里的东西,有圆圆和兜兜就够了,加上个当叔叔的顾时东,这仨叫卖声儿一个比一个响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新鲜的鸭蛋啊,便宜又新鲜喽。”
“农家的土鸡蛋,坐月子的好东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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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路过别错过哈。”
这么嘹亮的叫卖声,加上老张家的鸡蛋鸭蛋个头又好,上来买的乡人不老少,不多时,背来的六十个鸡蛋和二十个鸭蛋都卖光了。
有那没抢到的老乡还挺失望。
“哎呀,俺就来晚了一会儿,咋就卖没了呢?”
“就是啊,好货留不住。”
也有跟张二舅打探,“大兄弟,你家还有鸭蛋不?俺闺女肚子里有啦,别的东西都不爱吃,就想吃一口咸鸭蛋,咱这乡下养鸭的真不多,下次还来不?”
张二舅就笑,”来啊,下个四五集还来,到时候你早些来。”
那大妈连连点头,“要得,俺记得了。”
家里的东西卖完了,一行人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的事情啥最重要啊,当然是吃吃吃和买买买了。
买买买那是大人的事儿,圆圆和兜兜只负责张开嘴儿吃就好了。
四五集上卖小炒货的不少,有老农民卖自家炒的芋头片儿,也有卖炒瓜子和冰糖葫芦的。
乡下的土集,跟城里的供销社不一样,供销社要钱也要票,有些东西不给票还买不到。
四五集给钱给票都行,当然了乡下人手里哪有票啊,就给钱啊。
对于崽子们来说,只要兜兜里有三五分钱,就能吃到一串冰糖葫芦、一小包炒瓜子、五六颗小糖球
这中间,还发生了件趣事儿,隔壁摊儿有个小娃儿,缠着自家爹给买了一串三分钱的麦芽糖,乡下的麦芽糖呢,都是自家熬好盛在一个干净盆里,谁来买,用小木棍儿挑出一小块来,拉丝丝儿的,舔一口贼甜。
那小娃儿拿着麦芽糖可高兴了,正跟小伙伴显摆呢,没想到集上人多,他的麦芽糖粘在一位老大爷背上了,老大爷在前头走出去老远,那娃才反应过来,哇一声嚎出来,边哭边追。
“俺的糖,俺的糖”
这事儿让集市上的人乐了一乐。
不管咋说,兄妹俩都蹲在各自心仪的小摊跟前走不动道啦。
顾时东过来催,崽子们就道,“我们再看一眼,一眼就好了。”
兄妹俩一个个可可爱爱,关键是看着顾时东的时候,圆圆那双葡萄大眼睛啊一眨一眨,还布灵布灵发着光,他这个当叔叔的没守住,掏钱儿给崽子们一顿买买买。
等到崽子们欢呼雀跃,拿着买来的冰糖葫芦和其他好吃的,蹦哒着去找张二舅这家伙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个儿是上了崽子们的当了。
嘻嘻,叔叔可真大方,今个儿吃饱了再回家!
瞅着兄妹俩咧到嘴角的样子,顾时东都不知道该说啥了,这俩小东西真是随了亲爸妈,鬼心眼一大堆
啧,生孩子有啥用?
出了花钱就是花钱。
顾时东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压根儿没想到,此刻有媒婆登门给他说亲了。
第127章
这年头甭管城里乡下,家里的大小伙子过了二十,闺女过了十九就算是大龄青年了,家里爹妈得给张罗婚事。
再说南安县算虚岁,乡下十七八岁小伙子相亲结婚的比比皆是,十九岁就能升级当爸。
姑娘家那就更早了,要是二十几岁没结婚,剩在家里不光村里人指着脊梁骨说说点点,连父母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顾时东也是二十三四的大小伙子了,这年纪在南安县绝对算大龄青年了。
不过,顾家条件好,顾时东自己也是优质青年,在部队当运输兵呢,还是个连长,大小往后也得升,就是转业回乡工作也差不了。
自古以来,嫁闺女娶媳妇都是头等大事。
这不,顾时东一回来,街道上的大爷大妈对他热情的不得了,一开口要么就是家里有个闺女,再不就是外甥女,侄女什么的,顾时东一激灵,没等大爷大妈开口,赶紧告辞撒丫子往家跑。
大爷大妈们就以为小伙子年轻脸皮薄,好小伙子可遇不可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群老大爷老大妈们打上了林瑶的主意,林瑶是顾家的长媳,正所谓长媳如母,嫂子介绍的姑娘,不比那些外人说得好?
一群大爷大妈又把热情转移到林瑶身上。
林瑶躲也躲不开,叫苦不迭,以前跟顾副局长说好,让他下班来接自个儿。
顾时安求之不得呢,自从生了兜兜圆圆两个娃,夫妻俩拖家带口连牵手街头散步的时间也没了。
下午到了下班点儿,俊朗的顾副局长骑着自行车准时出现在棉纺厂大门口,大长腿在地上一支,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目光。
顾时安心无旁骛等媳妇,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林瑶婀娜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才露出温柔笑意。
眼下入秋了,云水县街道上落了枯叶,林瑶跳上自行车后座,一路上念念叨叨跟丈夫讲东子介绍对象的事儿。
不是她这个当嫂子的催婚,实在是街坊邻居太热情了,昨天就连葛主任也找到林瑶,从兜里抬出张照片来,暗搓搓表示这是自家远房侄女,介绍给东子咋样。
林瑶表示这事她没法做主,现在知识青年讲究自由恋爱。
葛主任极力推荐自家侄女,让林瑶带着东子去人家姑娘家相相,东子脸皮薄,当嫂子的多费费心
顾时安笑了笑。
“东子脸皮薄?”
葛主任不知道哪来的错觉。
林瑶让他别说废话,前头她把这事儿跟公婆说了,张翠兰拍板,让老儿子去看看葛主任说的那个姑娘,说白了就是双方看看彼此的家庭情况,学识素养之类的,能成就是一桩良缘,不成拉到。
翠兰同志想的挺美好,就是不知道东子咋想的。
夫妻俩刚拐到胡同口,就被守株待兔的邻居老太太逮住了。
老太太心急火燎跟过来,说啥也要牵着林瑶去看看自家那个“如花似玉”的干孙女。
幸亏兜兜在家吼了一嗓子,道妹妹在家饿哭了,让他妈回家做饭。
加上顾副局长目光不善,老太太这才悻悻然松开了林瑶细白的手腕。
林瑶还担心圆圆真饿着了,急吼吼回家一看。
好嘛,自家小胖妞正守着一盘子红豆糕,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听广播。
见爸妈回来了,小丫头还殷勤道。
“爸爸妈妈,吃红豆糕吗?”
老父亲表示自己不吃,让闺女想吃多少吃多少。
“家里有南瓜饼,爸爸再给圆圆炸甜南瓜饼。”
喜欢吃甜的圆圆兴高采烈,吃光了一盘南瓜饼,又眨着眼睛道,“爸爸,我能再吃两块嘛?”
顾副局长很想答应胖闺女,可对上媳妇冷飕飕的眼神,只能闷不吭声。
林瑶点点闺女的双下巴,冷冷道,“顾圆圆,看看你的肥脸蛋,再吃下去堪比二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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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兄就是猪八戒。
这个圆圆是知道的,小胖妞摸摸肚子,又摸摸小脸,跟妈妈据理力争。
“妈!我可比猪八戒苗条多了。”
张翠兰也过来笑。
“咱家圆圆可不胖,瞅瞅小腿小胳膊多瘦啊,女娃胖点好,白白嫩嫩又可爱,小脸瘦了可就不好看了。”
圆圆眼神一亮,眼睛里亮晶晶的,就差把‘赞同’俩字写在脑门上了。
顾兜兜揉揉妹妹的脑袋瓜,酷似母亲的漂亮眼眸弯起来,谆谆诱惑:“圆圆,明天早饭有栗子糕。”
小胖妞一听,立马把南瓜饼放下,乖巧表示肚子不饿了,其实是留着肚子等着吃吃栗子糕。
林瑶回去跟顾副局长吐槽,自家俩崽子,一个比一个猴精。
傍晚,跟老同学叙旧完的顾时东骑自行车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块五花肉,“嫂子,刚买的五花肉,咱晚上吃一顿红烧肉呗?”
林瑶看了看那块五花肉,烧了一大盘红烧肉,两个青菜小炒,中午剩的馒头不够吃了,舀了些面粉,又拿出两颗大白菜,做一锅面疙瘩。
一家子吃完饭,顾满仓把老儿子喊回屋里,想跟他说说跟葛主任远房侄女相亲的事,结果这家伙听了,大脑袋摇成拨浪鼓,说啥要跟大哥一样,到二十七八才考虑人生大事。
张翠兰骂兔崽子。
“哥俩一个臭德行,天天想屁吃!”
晚上想屁吃的顾副局长搂着媳妇,林瑶在丈夫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半梦半醒道:
“几点了?”
“十二点半,睡吧。”
“嗯。”
顾时安把被角掖紧了,温存的亲了亲林瑶。
第二天一早,没精打采的顾时东瞅瞅院子里的桂花树,突然跟想起什么一样,拍手道,“妈,咱家的桂花开了,摘些来给您放屋子里咋样?”
老太太一愣,桂花放屋里?这有点儿
顾满仓一个脑门蹦敲过来,教训老儿子不珍惜吃食,“桂花是用来吃的,你给摆在屋子里光看不能吃。”
说起来。林瑶也馋那口桂花糖了,没穿越前,家里老宅子后花园也有两株桂花树,一到秋天,摘下一篮子来,要么做成插花,要么做成香囊放在衣柜里熏香,还能吃上一口香甜的桂花酿,蘸着面面包,或是吃酒酿圆子羹,糖渍年糕和桂花藕都是很好的。
这许久不吃了,现在猛一想起来还挺馋。
做桂花糖也简单,摘一蓝新鲜的桂花家来,寻个干净玻璃瓶,洗干净了,一屋桂花一层糖,做桂花糖解解馋呀。
顾时东一提起来,连带着家里的圆圆兜兜也跟着走前走后。
顾家小院这棵桂花树也不知多少年了,反正一家人搬过来就有了,年年开花年年没人来采,在南安县老百姓眼里,这玩意儿跟野草山菇的不一样,烫烫拾掇拾掇就能吃,再说普通人家哪里知道做啥桂花糖啊。
老顾家一家子拿筐抱娃的浩浩荡荡在家摘桂花。
街坊邻居的大爷大妈瞧见了,还以为出了啥事呢,“翠兰啊,你们这是干啥去啊?”
“这么一大家子都出来了?”
张翠兰提了提手里的大竹筐乐道,“孩子馋桂花了,老姐姐,摘了顺道送一些给家去?”
在场的人都笑,“可真有雅趣,以前旧社会可没这好日子。”
“就是,现在俺们跟着毛主席跟着党过好日子喽。”
“都能吃上白面大馍馍了。”
*
老顾家一家子正站在桂花树下抬头上看,这个棵桂花树高的,上头上的桂花树有高有低,其中一颗最是高大粗壮,足有三米多高,树冠撑开跟大洋伞一样,米黄色的小花开满一树,就是不咋好攀登。
幸亏顾时安兄弟俩从小就是爬树的好手,都是跟着顾满仓学的,以前没解放那会儿,家里穷啊,没得东西吃,一到了春天,全靠着顾满仓挖野菜爬树勾榆钱儿吃,现在日子好了,不用跟以前一样了,顾时安兄弟俩爬树的本领还在。
顾时东扶了扶树干,回头对老太太笑,“妈,这桂花开的还怪好。”
“大哥,上头,就是最上头那串儿。”
“爸,再爬高点儿啊。”
“老大啊,慢点差不多就下来。”
一家子站在树荫里,看着顾时安在上头手脚利落的摘了桂花往下丢。
林瑶领着圆圆兜兜把他摘下的桂花连枝带叶子揣在篮子里,等会儿进厨房再细细拾掇。
自家家人多,还都是吃货,足足摘满三大篮子,一家子才心满意足打道进屋。
进了厨房,圆圆兜兜按照妈妈的叮嘱,小心的把摘来的桂花去掉叶子和树枝,只留下细黄的小花浸泡在盐水里十分钟,然后沥干。
林瑶翻出家里空出来的罐头玻璃瓶,指挥顾副局长兄弟俩煮沸消毒,一层桂花一层白糖细密铺好,把罐子密封,放到干燥清爽的地方,过上一个星期就能吃到又香又甜,滋味甚好的桂花糖了。
因着妈妈发话了,这会儿罐子里的桂花糖只看不能动,崽子们馋啊,蹲在边上巴巴看着。
就是看看,那心里也美呢。
听奶说,家里的桂花晒干了还能泡茶喝,到了大冬天的也能喝一本浓浓喷香的桂花茶,兄妹俩还没吃到糖呢,就又开始憧憬桂花茶的好味道。
一家子熬啊熬,一天天掰着手指头在家里算,一天,两天总算是过了一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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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秋风起,老顾家新扫过的院子里,又落下了稀稀疏疏的落叶,顾兜兜看了看自个儿算天数的小本本,觉得是时候了,一脸郑重带着圆圆去了堂屋。
堂屋里林瑶给顾副局长织毛衣,刚勾了个线头呢,兄妹俩就进屋了。
“妈。”
林瑶一抬头,就笑了,“今个儿是咋啦?”
兄妹俩嘿嘿笑,“咱家的桂花糖是不是做好啦?”
这几天也是忙,林瑶都把桂花糖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听崽子们一说才想起来,家里的桂花糖还没开封呢。
“哎呀,咱们看看去。”
林瑶下了床,身后哗啦啦跟着圆圆兜兜兄妹俩,还有张翠兰。
玻璃瓶里的桂花和白糖完美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晶莹剔透,很是漂亮,拧开盖子,就能看见要溢出来的桂花糖霜,闻一下,嘿,桂花特有的清甜味扑面而来。
兜兜和圆圆都快忍不住啦,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玻璃瓶里头的桂花糖粘在一块儿,用小勺子舀了两勺,崽子们一人两小勺,林瑶也抱着一碗吃,给婆婆吃,婆婆道太甜了,老太太笑眯眯看着孩子们用小舌头舔啊舔的,比自个儿吃在嘴里还甜。
崽子们看奶奶只看着他们,自个儿却不吃,颠颠儿跑过来,举着碗争着让奶奶吃。
张翠兰摆摆手,笑道,”奶不吃,太甜了,你们吃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崽子们这才想起来,奶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啦,真是可惜,这么好吃的桂花糖呢。
晌午一家子回来,吃着桂花糖蘸馒头吃,那才是一绝呢。
填饱了崽子们的肚子,林瑶又开始琢磨着怎么晒成干桂花,等到冬天泡茶喝才好。
桂花不能直接晒,要放在透风干燥还阴凉的地方自然吹干,这样吹干的桂花颜色不变,泡出来的茶水也带着浓浓的桂花香。
顾时东抽空去了趟乡下帮着两个舅舅干活,周五从东方红生产队回来,这小子埋汰得不像样子,胡子拉碴,头发还长了,一看就是没有时间打理。
回到家一问才知道,这兔崽子跟张二舅进了趟山。
顾时东拾掇干净了,吃了两大海碗老母亲亲自下厨做的鸡蛋肉丝面,这才打着饱嗝儿笑,“总算是吃到口娘做的热面了。”
这话说的啊,一家子听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家伙儿之所以进山,是为了他老同学家的事情。
顾时东那个老同学家庭成分不好,外祖父是地主,爷爷是乡绅,解放前也资助过红军抗日,被有心人抓了把柄,一家子从老宅赶出来,白天扫厕所,晚上住在茅草屋里。
老同学的嫂子也改嫁把儿子带走了,一家子风餐露宿,吃也吃不好,天冷了,老同学家的老爷子冻病了,咳了大半个月,病情也没转好,想看大夫也没钱。
顾时东就想着帮老同学一把。
第128章
要想帮人就得有钱,顾时东这些年津贴除了自己花,剩下的寄回家。
他兜里那几块钱,回家给圆圆兜兜赶集买零食,一阵子下来毛也不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遇上老同学家的事,盆干碗净的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顾时东也不好跟家里要钱,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有手有脚,这小子脑子又灵光,在鸽子市逛了一圈,发现有卖山鸡山兔的老猎手,一趟下来就能赚五六块钱。
顾时东第二天就去了乡下,跟张二舅到大山里蹲了三天,收获颇丰,有野兔山鸡,还有只熊瞎子,熊瞎子浑身都是宝,皮毛,熊掌、熊胆都能卖钱。
顾时东和张二舅把猎物一分为二,熊掌,山鸡归他,皮毛熊胆归二舅。
这小子把一切全盘托出,给家里人听得心惊胆战。
熊瞎子这畜生生猛异常,多年的老猎手遇上都不一定躲得过,东子和张二舅单打独斗,没人帮衬也能熊口脱险。
“兔崽子不要命了!”
张翠兰拎着鸡毛掸子对着顾时东一顿抽。
这小子上蹿下跳,跑到刚下班到家的顾时安身后。
老太太的鸡毛掸子可毫不留情,逮着老儿子往屁股上使劲抽,得亏现在天冷了,顾时东皮糙肉厚,挨了几下也没什么。
“兔崽子,还跑!”
翠兰同志咆哮如雷,手里的鸡毛掸子差点儿误伤顾副局长。
顾时安眼明手快抓住挥舞到眼前的鸡毛掸子,三两下擒住顾时东的胳膊,把老实下来的顾时东押到老太太面前。
一家子对着垂头丧气的顾时东一顿批评教育。
顾时安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欲言又止,想给弟弟说些好话。
林瑶给了他一肘子,眼神警告,让他别乱说话。
东子这小子是该教训下。
今天敢去抓熊瞎子,明天就能撒丫子追着狼群跑。
顾副局长给媳妇教训了,只能对弟弟表示爱莫能助。
顾时东挨完教训,在椅子上老实坐下来,林瑶递给他一杯水,状似不经意道。
“一会儿,你哥从家里拿一袋子粮食,和二十块钱给你,趁着天黑给人家送去。”
顾时东那个激动啊,差点儿把手里的搪瓷缸给摔了。
“嫂子,谢谢你!”
“可别谢我,这是妈吩咐的。”
“嗳!”
顾时东从椅子上跳起来,去屋里找翠兰同志道谢了。
当天晚上,顾时东扛着一小袋细粮还有一个篮子出门了。
其实,顾时东的那个老同学家的情况,老顾家也不是不知道。
毕竟云水县就这么大,县里也出不了几个资本家,顾时东的那个老同学姓高,叫高文彬,高家解放前所住的高公馆,红墙绿瓦小白楼,长廊一个接着一个,家里的佣人足足有几十个,当时县里的买卖,高家占了一大半。
从前高老爷子人送外号——高半城,
可想而知,高家生意兴隆时,家境多旺盛。
而且高老太爷也是鼎鼎大名的红色商人,抗日战争捐了好几批物资给国家,后来解放也主动捐了大半的家产支援解放军解放全中国。
老爷子如今晚景萧疏,儿子被送到农场改造,儿媳妇跟家里脱离关系,离婚再嫁。
老两口带着小孙子住在棚子里,全家只靠高文彬扫大街过活,前头高家小孙子在街上晕倒了。
巡逻的顾时安把孩子送回窝棚,看到窝棚的土灶台上,只摆了一碗稀薄的苞米粥,漂着几颗米渣,顾家一家人不是铁石心肠,真不忍心看着曾经的爱国老人带着孩子挨饿受冻过得可怜。
林瑶去副食品店买菜,也曾碰到高老爷子弓着背蹒跚去捡菜叶子。
张翠兰听儿媳妇这么说,叹了口气摊了几张白面菜饼,另煮了七八个鸡蛋,一块儿用干净的棉布包了,让姜大给高知青送去。
破旧窝棚里静悄悄的,高家一家四口又被拉出去□□,高文彬被gm小将拉着打,踢到心窝晕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窝棚的破木板上了,一睁眼还是那个高高的盖着茅草的房梁,身下躺着的还是干干硬硬的干稻草,边上的窗台上放着个干硬的野菜窝头。
他苦笑了一下,想起来了,昨晚没有东西吃,灌了一肚子水就睡下了,今天被打没撑过去,爷爷奶奶小弟没回来,应该在街道上扫马路。
高文彬挣扎着坐起来,习惯性拿起窗台上的窝窝头,正要往嘴里送。
顾时东带着干粮闯了进来,一进来看见这小子又吃野菜窝头,气的瞪眼,“臭小子,这是你个挨打的病号能吃的?都给老子扔了!
都给打晕了还吃这?”
说着就把高文彬手里的菜团子夺走,一股脑儿把带来的饭菜从竹篮里拿出来,说是家里老母亲和嫂子特意给做的,让他全给吃光光。
高文彬看着碗里顾时东亲自给剥好,静静卧着的水煮蛋,不知道咋地,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别的不说,家道中落这些年,高文彬多苦多难也没在外人面前掉过眼泪。
这会儿一个大小伙子哭得跟个孩子一样,顾时东一个大小伙子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眼眶发酸,他背过身去,硬着嗓子道,“臭小子哭啥,堂堂男子汉不吃饱饭咋行,快吃饭!”
高文彬肚子空了许久,饿的生疼的胃又痛了起来,还发出咕咕的声音。
顾时东皱眉头,转过身盛了碗粥,把桌上的菜饼子递过去,又塞了个白莹莹的水煮蛋让吃饭,跟个细心的大哥一样,“二十来岁了还不会照顾自个儿?先喝粥暖暖胃,再吃菜饼子跟鸡蛋。”
高文彬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他擦了眼泪,先接过碗喝了一大粥,又啃了口菜饼子,一口咬下一大块草饼,白面菜饼里夹了切的细细的土豆丝儿,热腾腾的暄软又香又鲜美,他吃得很快,一口就能吞掉大半个饼子,还不忘吃一口水煮蛋。
顾时东看了不由得在心中笑,这小子看样子是真饿了,一边儿让他慢点吃,一边儿给放了假,让好好休息,吃的喝的不用担心,一日三餐大队都有人送,还有那个劳什子野菜团子是不能再吃了,村里的赤脚医生说了,那玩意儿吃了不顶饿,经常吃胃就坏掉了,年轻轻的身子骨可不能养不好,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呢。
顾时东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高叶轩听了认真点头。
顾时东临走前挥舞着拳头警告,臭小子再不好好吃饭,老子就揍你!
刚才还很感动的高文彬:“”
行吧。
反正事儿就是这样了,县里的大部分老百姓都知道高老爷子以前的事情,高老爷子解放前,每年都开仓放粮,接济穷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普通老百姓也挺关心同情他们一家子。
当然了也有少数人家,觉得高文彬这样臭老九家庭出来的人有啥可心疼的?
不就是挨打,扫大街,饿肚子吗?
这年头谁家没饿过肚子?
哼,一个资本家出身改造的臭老九,有啥可矫情的?
其中的代表就是那些别有用心的gm小将。
这类人自个儿过的不好,就巴不得全世界的人跟他一块倒霉。
高文彬之前每天到街上干活,街道上分配给他的活儿跟其他壮劳力一样,大都是费力气的活儿,从前吃饭吃一个野菜团子,一起干活改造的有的看了还笑话他,说资本家的大少爷又咋地,吃的还不如俺们!
一直到半夜,高老爷子老两口才一身伤带着小孙子回来,高家小孙子才八岁,瘦巴巴的,平时怯怯的小家伙,对于想吃的好吃的提都不敢提,现在突然在家里看见平时吃不到的水煮蛋和白面饼,一张被打耳光发红的脸蛋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高文彬没有隐瞒爷爷奶奶,把老同学雪中送炭的事讲了。
高老爷子嘴唇动了几下,看小孙子双眼渴望的看着篮子里的食物。
一家四口含着泪,吃了一顿饱饭。
顾时东探亲假结束,十一月踏上了回新疆的火车。
1974年的春节过后,顾家一家子时常给高家人送吃的。
高文彬依旧在街上扫大街,在街上救了两个被自行车撞到,掉到水里的小孩子。
其中一个是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小孙子,三代单传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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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高家一家人被□□的次数就少了,有些gm小将态度变好了许多。
革委会副主任还给高文彬谋了个职位,轧钢厂子弟小学有一个老教师病了,学校里缺个代课老师,几个领导商量一下,就找他商量问能不能到学校帮忙代课一段时间,毕竟村里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高文彬是个知道感恩的,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代课老师一个月没多少钱儿,每个月给高老师贴补五斤粗粮跟三斤高粱面,这样生活还能过得去,但这一点也没妨碍高文彬认真教课,兢兢业业辅导学生,有些调皮的小娃儿不爱做作业,他就每天家访,老师在边上看着呢,孩子们只能老实做功课,还自个儿掏钱买些本子铅笔啥的当奖励,时间长了厂里学校的小娃儿都爱学习了。
当爸妈的看了心里那个乐啊,因此越发感谢高老师,老百姓没啥好东西,就给人老师送个瓜果蔬菜的,吃个新鲜嘛。
自然高文彬面对东家送来的西红柿,西家送来的两个鸡蛋,都有些哭笑不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能去找自个儿的大朋友。
他的大朋友是谁呀?
嘿嘿,不是别人就是张翠兰。
说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儿,一个是资本家出身的喝过洋墨水的城里年轻人,咋地就能成为朋友?
张翠兰一跟小高老师见了面,俩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对此老顾家一家人也挺支持,毕竟老母亲多了个说话的人儿,心情好比啥都强。
这不,小高老师到了老顾家,老太太正带着林瑶在家拆被子呢,如今都五月天,眼瞅着就到夏天了,得赶紧把家里的被褥啥的拆洗拆洗,重新絮上些新棉花,在太阳底下晒上一天,躺上去就跟在云朵上一样舒坦。
小高老师一露面,家里玩闹的圆圆顿时虎躯一震。
这是咋回事儿,高老师咋上家来了,是不是来家访?
圆圆丢下手里的球,蹬蹬蹬跑回屋,坐在桌前看书写作业。
顾兜兜现在上初中了,小白杨挺拔的少年,文武双全,认真学起来很有那个样子,见了妹妹这模样,微微一笑没说话。
小高老师也跟着一笑,他这一笑,圆圆小心脏直接抖了一抖,心道老师怎么还不走,是来抓她小尾巴的?
不要啊啊啊!!!
圆圆在心里土拨鼠尖叫,林瑶端着个盆出来倒水。
“咦,是小高老师啊,快进屋坐啊。”
当妈的一嗓子,直接把一家子都炸了出来。
“嗳,真是小高哈。”
“娘,小高老师来家了!”
“瑶瑶啊,去给小高老师倒杯大麦茶。”张翠兰乐呵呵把小友迎进屋,小高老师在众人面前有些腼腆,在老太太跟前可是无话不说的,刚喝了口茶,就把心里的烦恼儿说了出来,张翠兰认真听了,笑着舒展下腿脚,“就是因为这个事儿?”
小高老师点头,觉得收与不收都是一种负担。
张翠兰笑眯眯道,“这没啥,大家伙儿给你送东西啊,都是表达谢意呢,乡下孩子要想有出息,也就读书一条出路了,你就收下,好好教育孩子就成。”
小高老师觉得这话有道理,又跟老太太说了会话,学校还有事儿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小高老师,林瑶端了绿豆糕过来看了看,听婆婆在屋里打小鼾儿,笑笑关上了门。
绿豆糕是顾副局长买回来孝敬老两口的,味道甜甜的正好,不会太甜腻,很符合老太太清淡的口味。
现在老两口胃口也起来了,每天饭后吃几口点心,喝点花茶,都成了习惯。
婆婆睡下了,林瑶便把绿豆糕端回了灶房,想留着等娘醒了再送去。
林瑶在厨房里活面,顾时安洗手给她打下手,家里的干粮吃完了,夫妻俩打算再蒸一锅窝窝头吃。
顾时安看了没少的绿豆糕,“娘睡下了?”
“睡下了,娘睡的挺好的。”
“圆圆兜兜呢?”
“在屋里睡午觉呢。”
夫妻俩说着家常话,顾时安坐在离灶台最近的座位上,好方便添两把柴。
男人没忍住想起夫妻俩以往的甜蜜,唇角的弧度翘起来。
“瑶瑶。”
“嗯?”
“咱们好久没这么安静在一起了。”
林瑶脸红了红,没说话。
顾时安右手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两声,眼睛悄悄瞥向赵蕾,见她掩饰性的偏头揉面。
“要我帮忙吗?”他抿唇,把笑意都露出话中。
林瑶后脑勺对着他,“你去把茄子和西红柿洗干净吧。”
“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副局长洗了菜,又回来认真盯着媳妇看。
这狗男人偏偏又笑出声了,“瑶瑶,你脸怎么红了?”
林瑶:“……”
就你有嘴咋地啊?!
幸好家里的鸭子嘎嘎嘎叫了起来,顾时安去鸭窝里看了看,原来是鸭子下蛋了,张翠兰捧着温热的鸭蛋笑,“咱家的鸭子下蛋可勤,一天能攒下一两个蛋,要不给春梅分一些。”
自从去年县里稽查队管的没那么严了,县里不少老太太在家偷着养鸭子,乡下也有养的,鸭蛋什么的,这些都是好东西,拿到县城卖掉换钱多好啊,自家吃了心疼呢,再说了自家腌的鸡鸭蛋味可好了,尤其是鸭蛋,张翠兰腌的鸭蛋,吃起来油汪汪不说,用筷子挑开一点儿蛋壳,露出金灿灿的蛋黄,个个香的冒油,不管是下饭还是吃馒头都香的让人吧唧嘴。
回想起那个味儿来,圆圆兜兜忍不住吞口水。
顾副局长提议跟林瑶一起去桂花胡同,林瑶给了顾时安一个白眼,让他自己去。
“……”
第129章
顾时安咽下嘴里的话,低声道:“好。”
媳妇发了话,顾副局长拿好老母亲装好的鸭蛋去了桂花胡同。
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往西去了。
现在两个孩子大了,让林瑶夫妻俩省心不少。
在县中学上学的顾兜兜下了课就骑着自行车去接圆圆。
圆圆坐在车后座,看着满大街的红色小将,背着书包,跟她哥哥叹气,“哥,我们子弟小学校长被打倒了。”
最近gm小将又开始兴风作浪,作了工商界开始闹教育界。
前头轧钢厂子弟小学几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都给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剃成了阴阳头,站在广大革命群众面前,脖子上带着个大牌子,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
圆圆小丫头从小长在家人的关爱中,每次见到这种场景就忍不住泪眼汪汪。
“整天这么过日子,我都没看不到希望了。”
顾兜兜蹬着自行车,修长挺拔的身姿仿佛没长大的青涩少年,说出来的话颇有少年老成的味道。
“狂风暴雨总会过去的,圆圆你要对未来有希望。”
圆圆也“嗯”了声,听她哥说晚上回去教自己吹口琴,立马喜笑颜开。
哥哥吹的口琴可好听了!
话说回来,顾兜兜不光会吹口琴,还跟着以前文化宫的老师傅学画国画和毛笔字。
文化宫的老师傅灾荒那会儿,受过顾时安夫妻恩惠,两口子帮人不留名,老师傅还是在一次回家的路上,撞见顾时安给自家送粮食回来。
老师傅真心实意感谢顾家,看到聪明可爱的兜兜圆圆,提出私下里教兄妹俩吹口琴,学国画。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不知道的,不然老师傅吃不了兜着走。
七十年代gm小将也有不少学口琴,拉二胡的,为的就是组建团队,吹革命红色歌曲。
顾时安和林瑶商量了下,觉得不出格,就答应了。
顾兜兜小时候是个皮小子,进入青春期却越来越像个小老头,学东西能踏下心,这一点圆圆就做不到。
圆圆这丫头随林瑶,母女俩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儿。
兄妹俩回到家,拿着口琴,一个教一个学。
顾满仓在家里打扫卫生,张翠兰和徐母去街上看新上的电影,这阵子,县电影院每天都放《铁道游击队》、《码头工人王二喜》,时不时也会放些老电影,两个老太太一天两张电影票,看得心满意足。
林瑶前头答应兄妹俩给做红豆糕吃,家里早备好了红豆和各种材料。
林瑶把红豆煮上,嘱咐送鸭蛋回来的顾副局长看着锅。
“红豆不能煮太软,你闺女不喜欢吃黏糊的馅。”
关于自家闺女的事,顾时安就没有不上心的。
听了媳妇的话,边看着锅里煮的红豆,边把剥好的核桃仁和花生捣碎,等会儿加到红豆糕里。
圆圆在屋里听见妈妈交代爸爸的话,有红豆糕的加持,小丫头吹口琴吹的更卖力了。
林瑶手脚麻利蒸好红豆糕,放在托盘里放凉,夫妻俩又开始忙活晚饭。
顾满仓乐呵呵在家听广播。
这年头晚饭也简单,一碟清炒小白菜,一碟溜土豆丝,一锅西红柿鸡蛋汤,酸酸甜甜,外加煎好的馒头片,吃的圆圆直打嗝。
*
1974年的夏天酷暑难耐,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才早上八点钟,地面就开始蒸腾起来,外头的树叶一丝不动,满院子都是知了歇斯底里的叫声。
眼瞅着学校放暑假了,圆圆这丫头开始松懈,天天早上不叫不醒。
顾时安对闺女半点脾气没有,林瑶不得不化身暴躁老母亲,一天一个河东狮吼,吼完圆圆,吼顾副局长。
相比之下,顾兜兜真是让老母亲忒省心了。
林瑶觉得自家儿子除了寡言少语之外,真的没啥缺点了。
不过也能理解,老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一大早把俩孩子丢出门,林瑶才闲下来煮了碗蛋羹当早饭。
林瑶今天休班,吃了早饭悠悠染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一直到十一点半,林瑶才慢吞吞从床上坐起,去院子里打了盆冷水洗脸,一下子就精神了。
客厅饭桌上的饭菜还带着温热,茶几上放着张翠兰留下的纸条,她才想起来,老两口今个儿回乡下看张姥娘去了。
张姥娘今年快九十了,除了耳朵聋,有时候记不清楚事外,身子骨硬朗的很,一顿饭半碗菜,一个窝头,兜兜圆圆打小经常穿太姥给打的小棉鞋。
家里人都衷心希望,老人家能长命百岁,晚年幸福无忧。
这几天公安局工作繁忙,顾时安中午不回家。
林瑶解决了午餐,习惯性把客厅整理的井井有条,歪在沙发上看书。
下午周晓雪来老顾家做客。
周晓雪也快结婚了,对象是县机关的干部,脾气温和为人不错,跟周家是门当户对。
周晓雪这脾气嫁过去绝对不受气,而且男方给的彩礼也很丰厚。
七十年代结婚讲究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和缝纫机,男方全给准备好了。
棉纺织厂这么个大厂,车间里的缝纫社也不过才百来台缝纫机,平日负责操作缝纫机的女工个个昂着头神气十足。
几千人的厂里,只有她们有资格碰缝纫机!不神气才怪。
缝纫机车出来的针脚平整夯实,眨眼就能能缝好一块鞋垫,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做梦都想有台缝纫机。
周晓雪身在福中却苦恼连连,苦着脸吐槽。
“那个缝纫机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妈让我学做衣服,不是袖子长了就是裤子短了,做身衣裳咋就这么难。”
林瑶道。
“熟能生巧。”
周晓雪干脆摆烂。
“算了,算了,我妈骂我,就我那双笨猪蹄手,就是上锅蒸了也巧不了。”
林瑶:“……”
行吧。
六月末,大龄剩女周晓雪风风光光出嫁,婚礼规格之隆重,羡煞一群老大妈的眼睛。
婚后周晓雪日子也不是那么如意,小两口刚结婚,婆婆和亲妈催生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周妈甚至觉得闺女年纪大了,快三十才结婚,别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愁得晚上天天做噩梦。
好在周晓雪肚子争气,第二个月就有了好消息。
周妈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面,周爸表面上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但他知道闺女有了,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八月日头酷热似火,林瑶白天在办公室扇风扇吹凉,晚上回到家就如同一条脱水的咸鱼,跟闺女一块儿趴在凉席上哈气。
云水县,早在七零年整个县城就全面通电了,别看通了电,过日子仔细的老太太依旧在家点煤油灯。
老顾家倒是不点煤油灯。
夏天没有电扇照旧热成狗。
顾时安下班回来,见媳妇闺女热的不动弹,微不可查蹙眉。
顾兜兜将西瓜用绳子绑着,搁在了井水里面泡着,等凉了给家里人解暑。
隔天,顾时安提前从办公室里出来,去了趟百货大楼,当天傍晚,老顾家就多了一个台崭新的“华生”牌电风扇,外壳是用铁丝做的,里头是笨重的四扇铁扇叶,吹起风来凉爽无比。
林瑶一回家,看到客厅里摇头摆尾的电风扇,心里就放起了缤纷烟花,抱着顾副局长亲了一口,美滋滋去吃客厅吃西瓜吹风扇。
一家人开开心心围着电风扇啃西瓜。
家里有了电风扇,最高兴的就是圆圆这丫头,一回家圆圆整天围着电风扇看。
这丫头逢人就说,爸爸疼妈妈,知道妈妈热就买电风扇回家,爸爸妈妈感情好。
得,不明所以的林瑶一出门就收获了不少调侃的目光。
隔壁老大妈还过来道。
“哎哟,小林啊,你们两口子结婚十来年了吧,咋感情还这么好?明年家里得添丁吧?”
林瑶一头雾水,遇见顾春梅才知道是闺女的大嘴巴惹出来的。
顾副局长在公安局也老碰见酸溜溜的目光往自个儿身上瞅。
当爸妈的一回家,圆圆丫头就罚了一晚上的站,小丫头在升入初中前的这个暑假,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祸从口出这话不是闹着玩儿的。
1974年九月,金秋时节。
县中学又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季。
老顾家全家总动员送圆圆去学校。
这年头初中生也金贵,乡下不少姑娘读到小学就不读了,闺女早晚嫁人,是别人家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乡下没人在意,城里倒是好些。
一开学校园里不少家长背着铺盖包,带着闺女儿子来报到,这些就是家不在本地需要住校的。
老顾家离县中学近,圆圆不用住校,上完晚自习就能回家。
圆圆扎两条乌黑的小辫子,眼神灵俏,背着手朝气蓬勃走在最前头,后头呼啦啦跟着一家人,娇俏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家里的宝贝。
圆圆这回升学考试考得不错,班级排名第二,教室里分座位,分到了第二排。
圆圆的同桌也是个叽叽喳喳爱说话的小姑娘,说着一口流利的本地话。
顾兜兜给妹妹安排好,挺拔的身影走出教室。
那个小姑娘炯炯有神的看着圆圆。
“那是你哥哥啊。”
“对啊。”
“唉呀,你哥哥对你可真好,又帮你擦桌子又帮你擦凳子,不像我哥,只会拽我小辫子。”
小姑娘语气沮丧,连头上的小辫子都不翘了,透着淡淡的的忧伤。
圆圆眨巴眨巴眼睛,“我哥也拽我小辫子呢。”
就拽了一次,让爸爸逮住揍了一顿再也没拽过。
圆圆在心里默默道。
“真的,咱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小姑娘惊呼道,瞬间把圆圆当成了自己人。
隔壁桌留齐耳短发的一个姑娘眼神闪了闪,主动过来打招呼。
“你好,我叫文静,我爸爸是县文化局的干事,你俩家里什么成份啊?”
小姑娘道:“我爸妈都是工人呀。”
“你呢?”
文静探究的目光看向圆圆。
圆圆也笑眯眯说:“我家爸妈也是工人。”
文静不屑的“哦”了声,虽然说工人阶级光荣,不过她说出来的话里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
工人阶级哪比得上文化局的干事?
圆圆没空搭理她,从妈妈准备的小书包里掏出牛奶糖和苹果请同桌的小姑娘吃。
这些在老顾家都是司空见惯的。
跟圆圆同桌的小姑娘叫陈馨,是个可爱耿直的小姑娘。
见到稀罕的牛奶糖和苹果,顿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这个好贵的,我不能吃。”
“没事,咱们一人一块。”
圆圆友好的分给小姐妹。
陈馨从兜里掏出麦芽糖,不好意思也给圆圆吃。
圆圆毫不介意,两个小姑娘吃完牛奶糖,喝橘子汽水,可把后座的文静羡慕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文静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苹果,她家里虽然条件不错,下头有三个弟弟,她是老大能分到的资源少得可怜。
这种新鲜的苹果一夏天也吃不到两回。
不过她不敢跟圆圆开口要,她看的出来,这个顾圆圆家庭条件绝对比她说得要好,而且好不少。
顾圆圆脚上那双回力鞋,在百货大楼要卖八九块钱,她哥也有一双,两双快二十了!
哪家的工人舍得给儿女买这么好的鞋!
她脚上还穿着大弟淘汰下来的旧鞋呢!
文静心里酸溜溜的,趁着圆圆去外头的功夫,走过来对着陈馨冷嘲热讽。
陈馨不傻,她听明白了,文静这是指桑骂槐,瞧不起工人阶级出身的娃。
陈馨当即收起好脾气,小辣椒一样口齿伶俐回呛了文静一顿。
把文静气的干瞪眼。
1975年春节,老顾家一家人坐火车去了趟新疆。
林奕这厮总算结束单身生涯,跟部队的一名战地记者喜结连理,年前嫂子生了个小侄女,林瑶激动之余,自然要去看一看阔别多年的哥哥。
绿皮火车汽笛轰鸣,驶过皑皑群山,终于在第四天凌晨抵达了乌市。
凌晨六点多的乌市火车站寒风凛冽,旅客一出火车,呼出的热气就变成了一团白雾。
林瑶一家子毛衣套大衣,一个个裹的都跟过冬的企鹅一样,往车外走。
唯独不怕冻的顾时安,人家单手抱着缠上来的胖闺女,右手还能提着两个大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丝毫不怕冻的。
林瑶裹着一群羊毛围巾,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娇俏的鼻尖一下车就冻红了。
张翠兰老两口在火车上不舒坦,下了火车立马精神起来。
“瑶瑶,你慢点,我跟你爸去看兜兜这臭小子,外头人多,臭小子别跑没了!”
人潮拥挤,林瑶点点头,“娘,慢点别急啊。”
“不急,兜兜臭小子腿短走不远!”
老太太让儿媳妇安心,顺便吐槽下小孙子的短腿。
兜兜十来岁是个小矮个,现在都长到一米七多的大个子了,在奶奶眼里还是短腿。
顾满仓抓了在人群里蹦跶的孙子回来,丢过去个大行李包,“里头都是你小子的衣裳,自己背着别偷懒。”
顾兜兜小同志只能自力更生,拖着个硕大的行李包,哼哼哧哧在前头走。
出了火车站,乌市头还没亮,候车室的灯还亮着。
林奕早开着吉普车在外头等着。
林奕前几年调到乌市当军部参谋长,一家三口在乌市买了房子。
一家三口安顿好,就盼着妹妹一家人来了。
妹妹不在身边,林参谋长想找人贫嘴谈心都不知道找谁。
“瑶瑶,往这走!”
林奕把车停在路边,一看到妹妹那个激动,立马从开了一半的车窗里探出头来,生怕林瑶看不见他,使劲儿在那摆胳膊。
结果因为太激动,他那大脑袋卡在车窗上了。
最后还是顾时安疾步赶过去,把他解救下来。
“”
林瑶在心里吐糟,自家亲哥真是个喜剧大师呀。
喜剧大师一路上镇定自若,军绿色的吉普车在路上开的平平稳稳,当舅舅的时不时还能跟圆圆兜兜说说笑话。
林蔓若有所思,看来嫂子电话里说的半点没错。
她哥自打来了省城,性子倒是稳了不少。
七十年代的乌市,道路上车辆稀少,早上晨光熹微,出门的大多是骑着自行车上班的老百姓。
吉普车在路上行驶了大半个小时,停在了四合院门前。
林瑶嫂子早在门口翘首以盼了,这会儿看到妹妹一家人跟两个可爱的兄妹俩。
嫂子抱着小闺女乐上眉梢,忙迎出来招待一家人。
当晚,林瑶大显身手包了虾肉馄饨给两家人吃。
圆圆兜兜对着舅舅吹彩虹屁。
“妈妈包的馄饨超级好吃。”
“好吃又新鲜!”
“咬一口全是肉。”
馄饨出锅,林奕还想矜持几下,顾时安毫不留起拆穿他,“嘴角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林奕赶紧伸手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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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自然是擦了个寂寞,逗的兜兜和圆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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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林奕媳妇把林奕拉走,省的瑶瑶见了也跟着哭。
林奕媳妇时是乌市本市人,她娘家在乡下,父母身子骨都挺好,自从上头政策放开了,老两口在家养了十来只鸡,五六只鸭子,这次听说女婿妹妹一家子来乌市,二老除了家里养了好多年的大白小白两只鹅,剩下的鸡鸭全给老太太宰了,腌制成风干鸡鸭一块送来了女婿家。
林瑶给侄女送了块玲珑小银锁,和六十六块钱当满月礼。
林奕嫂子笑容满面。
她本不是小气的人,小姑子知书达理,自然以诚相待。
这年头老百姓家大多没有冰箱,新疆这天气,城里乡下过年过冬,都把家里的鸡鸭杀几只风干,吃的时候上锅蒸一蒸,撕一撕就可以上桌小酌几杯。
林奕特别爱吃丈母娘做的风干鸡,林瑶跟她哥口味一摸一样,这不,林奕嫂子特意给小姑子留了两只。
乌市的冬天冰天雪地,尤其是过年这几天冷的很,偶尔还零星飘雪花,城里的老百姓大都窝在家里烧炭取暖。
云水县这一点就比不上乌市,林奕家能烧暖炕,外面多冷也不怕。
这年头煤炭多贵啊,一般人家可用不起。
外头住筒子楼的,没有暖气片供暖,数九寒天也就在窝里头生煤球炉子取暖。
林奕两口子不差钱,对妹妹一家更是大方。
家里客厅屋里都有暖炕,卧室床上被褥厚实,也各放了个汤婆子,保准冻不着孩子。
早饭更适合丰盛,有肉焖面,蒸虾饺跟小馄饨。
林瑶路上累着了,吃了一小碗肉焖面,洗了手跟脸,上床闷头睡下。
兜兜跟圆圆也是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林奕心疼坏了,给俩孩子铺好床看着他们睡下。
倒是张翠兰老两口在火车上睡了一天,半点儿不困,看看外头阴沉起风的天,跟林奕媳妇儿在客厅拾掇行李,顾满仓还有兴致和林奕下象棋。
兜兜睡醒了,学着舅舅的样子,戴着皮帽子、手套,去外头打雪仗堆雪人。
悲催的林奕摔了个屁股蹲儿,更悲催的是,他打雪仗没打赢兜兜。
“”
老顾家一家人的就这么在林奕家安定下来。
新年过后,省城中小学陆续到了开学时间,林奕夫妻俩把林瑶一家送到火车站,一路上叮咛不断,往后有空了再来家里住,圆圆兜兜倒是挺乖,舅舅说什么就好好听着,半点不调皮。
这让当舅舅舅妈的夫妻俩颇感欣慰。
一家从乌市回来后,两年时间转眼而过。
1976年对于全国人民来说悲喜两重天的一年。
先是一场大地震席卷而来,紧接着伟人总理先后逝世,全国人民在漫天的大雨中追悼敬爱的领袖。
又是一年深秋,10月6号,十年动荡岁月终于结束。
党中央拨乱反正,下发了重要文件,全国人民欢欣鼓舞,庆祝新生活的开始。
高文彬一家摘了帽子,高公馆回到了一家人手中,远在千里之外改造的高父也来了消息,不久之后就能回到云水县。
这十年大运动受到伤害的人们迎来了新的希望!
收到顾家帮扶的几家人纷纷传来喜讯。
同年徐向前作为县公安局的先锋人物,头一个搬了一台八寸黑白电视机回家。
这可在县公安局引起了轰动,一台电视机要大几百块钱呢,陈家一家有三口人,都是上班吃国家饭的,一个月加起来也有百来块钱,咬咬牙还是能买一台八寸的黑白小电视机。
街坊们都跑去看稀罕,赵老太也跟着去瞅,八寸的电视机可真不大,寸大的小人在屏幕上跳跃。
兜兜圆圆眼馋,夫妻俩商量着也买台电视机过来,张翠兰觉得八寸的电视机屏幕太小,对俩孙孙眼睛不好,要买就买一台12寸的电视机。
正好,顾副局长认识的一个好友在县广播局上班,局里来了一批电视机,都是海市进口来的,还是时兴的飞跃牌的12寸电视机,一台要400来块钱,要是顾家想要,他就给去走走关系,便宜点或许能拿下。
顾时安当然要啊,这种稀罕好电视,那必须得赶紧拿下啊,不然没货了就不好了。
顾时安回家跟家里人商量,最后由顾满仓拍板,决定了!
这台电视机,老顾家拿下了!
林瑶也盼着买电视机,不过没想到电视机来的这么快。
十一月初一,林瑶下班跟张翠兰正说着话呢,外头突然吵吵嚷嚷一阵闹。
“哎呀,这是啥东西啊?”
“这是电视机!”
“电视机是啥?”
“里头有小人儿演习的,就叫电视机。我省城家大姑家就有一台!”
“这是多大的啊?”
“十二寸的!”
“嗨吖,老顾家真是阔气了。”
“可不是。”
街上乡亲们听说老姜家买电视机了,一传十,十传百,都跑出来看稀罕。
大家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用自行车推着电视机回来的顾时安跟大头哥,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时安在前䧇璍头推着自行车,徐向前在后头扶着装电视机的箱子,哥俩小心翼翼往家里走。
老顾家这里,一家子还不知道出了啥事呢。
老太太带着林瑶出门看,大头哥呲牙冲着岳母乐,”娘,咱家买电视机了!您过来看看!”
翠兰同志:???
哟,电视机这么快就买来了?
老顾家的这台12寸黑白电视机,可比大头哥家那台八寸的电视机屏幕大很多,在院子里竖起来一根大竹竿,把电视的天线脸上就能看。
细心的顾副局长还在县城老木匠师傅那里定了一个电视柜,专门用来放电视的,不仅防尘还干净安全。
这天晚上,街道上的街坊们都带着小板凳,把老顾家的院子挤的满满当当的。
大家伙儿都等着看电视呢。
刚开始打开电视的时候,那屏幕上全都是白白的雪花点。
大家伙儿那个急啊,都问这是咋回事,咋没有人?
顾时安笑了笑,招呼顾兜兜到院子里,晃一晃那根连着天线的大竹竿。
顾兜兜得令,蹬蹬蹬跑过去,拨动着大竹竿,左晃晃右晃晃,突然屋子里就传来一声惊呼。
“能看见人了!””电视机里有人了!”
“还真是,里头有个扎小辫儿的俊媳妇儿呢!”
“哎呀,真是个好看小媳妇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咋这个小媳妇儿嫁了人了,还拿着书呢?”
“瞅瞅你真老土,那不是小媳妇儿,是电视上演的上学的洋学生!”
“哦哦,是这样啊。”
大家伙儿看到电视里拿书本扎辫子青春洋溢的女学生,都高兴的七嘴八舌。
云水县街道里的老头老太太,平时除了能到电影院看上几场电影,哪里看过几十集的电视剧啊,立马就被精彩的剧情给吸引住了,都睁大眼睛坐在老顾家的屋里,院子里,专心致志看起电视来。
张翠兰笑呵呵和林瑶一起准备茶点,端茶倒水,拿糖果招呼街坊们。
这下,乡亲们喝了茶吃了糖,看着电视,心里都不大好意思,这真是沾了人老顾家的光了,又是吃人家糖又是喝茶,还看人家买的电视机,真是
但是大家伙儿也确实是稀罕这电视机啊,就想着还是先看电视吧,等着家去了挑些瓜果蔬菜啥的,给翠兰家送来,算是一点儿心意了。
街道的老大娘看着电视机,边跟老太太感慨万千,“这么好的日子,咱们还真是没想过啊,年轻那会儿,就想着啥时候能一家子能吃上窝窝头就行,现在好了,咱们不光是能吃上窝窝头,还能吃上白面馒头,还能喝糖水看电视,以前真是不敢想啊。”
边上的老太太跟着点点头,是啊,她活了这么些年了,最初的时候嫁到穷困落后的乡下,就想着一家子能吃饱穿暖就行,那时候啊,老家乡下的院子还是灰扑扑的一个小院子,一家子人一盘散沙一样,整天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过日子。
现在看看孩子们把日子过的有模有样,心里就很是欣慰。
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心气就没有那么高了,啥也不盼了,一家子平安健康就挺好。
再说了,以后的日子那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老顾有了胡同里第一台电视机,从那以后,家里一到晚上就热闹非凡。
解放邻居一吃完晚饭,就拎着小凳子往老顾家赶,当然了手里多少也会那些鸡蛋红枣啥的。
老顾家这边儿,兜兜和圆圆也是早早把电视机搬到院子,放在小桌子上,打开电视让大家伙儿看稀罕。
张大舅张二舅也来妹妹家看稀罕。
这一看就到了忙碌的麦收。
麦收忙啊,乡下社员们早上天不亮就下地,晚上摸着黑累得跟孙子一样回家,吃了饭一躺下就打呼噜睡去了。
哪有时间看电视?
夏去秋来,时间来到了1977年的十月,大队里忙完了秋收,两个舅舅又开始忙活自家的自留地。
老张家今年的自留地照旧种了地瓜跟土豆,其他一些种了棉花跟黄豆啥的,那都是小意思,张大舅张二舅赶了毛驴车,去地里拉了地瓜,来县城想给老顾家送自家种的地瓜。
中秋假期,顾兜兜跟圆圆在家里捣弄收音机,想听听故事啥的,没想到捣鼓捣鼓着,突然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
圆圆现在都上初中了,自然懂得国家恢复高考对广大学子们多重要,当下就兴奋蹦跶到院子里跟家人说了这个好消息。
原本翠兰同志拿着小簸箕喂鸡呢,一听这话,手里的小簸箕差点儿掉到地上。
休假回家的顾时东冲过来,赶紧扶住老母亲。
“娘,您这是咋了?”
“累了?”
“赶紧的,嫂子,我背上娘回屋!”
顾时东急头急脑的,让老太太一巴掌给拍到一边儿去,拉着孙女让他再说一遍儿。
圆圆脆生生的少女音,又清脆响亮把事儿说了一遍儿。
老太太这下子真是听清楚了,没错的,真是没错的!
国家真恢复高考了!
街道的老头老太太听了外头的大喇叭也才反应过来,高考啊,对他们这些上年纪的老人来说没啥大关系,可是对孩子们还有儿媳儿媳妇来说,那可是非常重要的!
街道里有家儿媳妇以前就是高中生,现在恢复高考了就能去参加了,孩子们未来更有前途了,只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那可真是飞出金凤凰了。
林瑶自然是知道高考什么时候恢复的,连带着知晓内情的顾副局长也知道。
夫妻俩不动声色对望,眼里俱是笑意。
顾时东真是激动连连,他从部队退伍回家,在县里当武装干事,等了好几年了,可不就想着去考大学?
不过这事儿?
一家子把目光望向张翠兰,想约莫看看她的意思。
老太太笑眯眯拍手,“好啊,真是个好消息,”又问圆圆那广播里啥时候高考?
圆圆没记住,顾兜兜想了想,“好像是11月21日。”
这话音一落,一家子都吃惊了。
这不就是与一个月后嘛?
这么短的时间,咋准备高考啊?
大家伙儿都挺躇踌,就是顾时东也觉得有些不自信,毕竟他好几年没摸过课本了,这么短短的一个月能学成啥样,真是不好说。
林瑶却颇有信心,她道,“一个月的时间够了,你是一个月,别人也是一个月,其他人行,咱家东子准行!娘您说是不?”
张翠兰跟着点头,“对,瑶瑶说得对,以后东子安心复习,家里孩子们也消停些,你们二叔得安下心来学习,要是谁敢闹腾,我老婆子手里的鸡毛掸子可不答应!”
崽子们赶紧点头答应。
晚上,顾时安问林瑶要不要参加高考。
林瑶笑着摇头,她都奔四的年纪了,上辈子也是大学毕业,早上过大学了,现在在纺织厂当主任,一门心思搞事业,改革开放后,猪站在风口上都能起飞。
她只当个身家丰厚的富婆好了,其他的可不想乱想。
顾时安点点头,夫妻俩通过人脉给顾时东借了复习资料。
顾时东看一家子这么为他,心里感动不已,为了高考这条路,也为了这暖心的一家子,顾时东每天早晨凌晨五点就起床,到深夜转钟以后才敢睡下,在为数不多复习的时间里,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让一家子欣喜的是,举家搬到省城的小高老师也没忘记他们一家子,知道顾时东参加高考,还特意寄来了一份真题的复习资料。
这可是省城寄来的复习资料,有价值多了。
张翠兰看着那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给自己的小朋友寄回去一封感谢信还有一包裹乡下小吃。
很快地,一个月过去了,11月21日那天,顾时东在一家子的期盼下,信心满满参加了高考。
停了十一年的高考,头一年恢复,拿参加高考的学子真是人山人海。
里头有不少下乡的知青,还有些背着孩子来参加高考的年轻妈妈,老太太还担心儿媳妇紧张呢,赵满笑盈盈地,自信又轻松,老太太遂放下心来。
两天的高考,一晃而过。
等到顾时东跟考生们从考场出来,他看到阳光下等待自己的一家人,笑容灿烂。
其他考生可没有这么轻松,有的一出考场就开始嗷嗷大哭,还有的没写完试卷,抱着路边的大树就不松手了。
更多的都是一副给掏空了精力的模样。
老顾家一家子,接到了圆满参加完高考的东子,一家子加上老徐家一家子,做了一桌子好菜,两家人好好吃了顿团圆饭。
参加完高考,就等着成绩出炉了。
头一年恢复高考,上头规定,高考一个月后出高考的初录线,然后再去体检还有政审啥的,赵满这一切都没问题。
只要过了分数线就能考上大学。
今年的高考,街道上男青年就顾时东一个参加高考的,大家伙儿都跟没事人一样,尽量不在老顾家人跟前说这事儿。
也有那不怀好意的老婆子。
俩老太婆那个嘴贱啊,故意在胡同口抱着袖子,叽叽咕咕说闲话。
说啥啊,无非就是一个臭当兵的还想参加高考呢,真是痴人说梦啊,那大学是你能上的?小母鸡还能变成金凤凰?
可拉倒吧之类,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小子要是能考上大学,我俩就自愿到公共厕所挑大粪去!
街坊邻居听了懒得搭理。
这俩老太还以为是自个儿说的在理,更加得意洋洋。
这俩老婆子这天胡同口说的正欢,正好瞧见一个从县上来的骑自行车的邮递员,刚想问问有啥事呢,就听见那邮递员拿出个快递,冲着一群老头老太太问道,“大爷,顾时东住哪家啊,谁是顾时东?他考上省里的邮电大学了。”
瞠目结舌的俩老太婆:”
第130章
“哎哟,小同志真的假的?”
“东子考上大学啦?”
“真的,您瞧瞧,邮电大学的录取书我都给送来了。”
邮递员扬扬手里装通知书的袋子,脸上笑呵呵的,今年头一年放开高考,参加的人可是不少,考上的却不多。
他一上午送了好几个街道了,这可是头一个给大学生送录取通知书!
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啊!
年轻邮递员脸上也跟着有光。
邮递员的话一出口,胡同口一群老头老太太像是炸了锅。
“东子成大学生了!”
“快点上翠兰家报喜去!”
有老太太问邮递员,“这个邮电大学是啥大学啊?跟以前的洋学堂一样不?”
这可给年轻邮递员问着了,他说不知道啊,挠挠大脑壳儿哼哼哧哧说不出话来。
甭管咋说,这年头能考上含金量超高的大学,那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刚才说闲话的俩老婆子,表情酸溜溜的,就跟吃了一坛子腌了二十年的酸菜一样,酸成两个老菜梆子了。
这俩老婆子家里也有孙子,无奈子孙不成器,别说是考大学了,读了几年书连初中都没读完。
她俩诚心不想顾时东考上大学。
没想到笑话没看成,倒让人啪啪打脸了。
顾家小儿子考上大学了,大儿子也更是出息,听说马上要调到省城去当大官了!
整个胡同就没有比老顾家更风光的了,把自家孙子全比下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顾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其中一个老婆子不甘心,皮笑肉不笑在那嘀咕,“考上大学也不一定有出息,说不定进了大学也毕不了业。”
这小肚鸡肠的话,周围街坊邻居听了都皱眉头。
闻讯而来的徐母机关枪上身,对着老婆子啪啪回怼。
“当你娘的狗屁!我家东子考上大学那是自个儿有本事!你个老婆子再不三不四满嘴喷粪,信不信老娘打的你满地找牙!”
徐母气势汹汹,又撸袖子又骂人的,把两个老婆子吓得不轻,赶紧撒丫子跑了。
胡同里出了大学生的事很快传遍了周围街道,街道主任喜气洋洋,翻出过年用的大红纸,挥毫泼墨写了恭贺横幅贴在街道的宣传栏上。
张翠兰老两口听闻喜讯,刚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早有准备的林瑶,领着圆圆,端在家煮好的红鸡蛋、糖果点心出来,母女俩一同招呼来恭贺的街坊邻居。
顾时安父子俩,在墙上挂了鞭炮,噼里啪啦放了几十响。
这红火热闹的场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群听见鞭炮声的孩子踩着步跑过来围着发糖的圆圆打转。
圆圆也不小气,叔叔考上大学了呢,所有小伙伴都有份,个个吃着糖美滋滋的。
路过的中年男人不明所以,过来问:“小姑娘,你家办喜事啊?”
“伯伯,不是办喜事,我小叔叔考上大学啦!”圆圆插着小腰肢,神气活现道。
“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小姑娘能给伯伯两块糖,伯伯家哥哥明年也高考了,给哥哥吃块糖,沾沾喜气不?”
这有什么不行的。
圆圆大方的给了伯伯一把糖,还嘴甜道。
“伯伯吃了糖,保准您家哥哥上大学!”
小丫头哄的中年男人眉开眼笑。
过会儿又来了个大肚子的小媳妇儿,羞答答给肚里的娃儿讨块糖果。
要不是顾副局长拦着,圆圆都要恭贺人家,三年抱俩,五年下仨崽了……
张翠兰老两口激动过后,摸了把眼里的泪花也过来帮忙。
自家老儿子出息了,张翠兰喜形于色,顾满仓更是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搁哪放好。
徐母乐呵呵说:“考上大学,往后东子就真走上康庄大道了。”
说话的功夫,顾时东从运输班回来了。
隔壁的大妈吼了一嗓子。
“咱们胡同的大学生回来了!”
这一嗓子吼的,老顾家门口的街坊就跟放羊似的呼啦啦跑过去。
顾时东一开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听说是自己的大学通知书送到了,按耐住心里的激动,欢欢喜喜被人群簇拥着回家。
往后十来天,老顾家来探亲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张大舅张二舅两家子不必说,这是嫡亲的舅舅,这么多年不管日子多难,一大家子都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
就连隔了几辈,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冒了出来,不是来请当副局长的顾时安帮忙解决麻烦,就是话里话外,提着家里的亲戚关系,叮嘱东子以后发达了,别忘提携提携所谓的“表弟表妹们”。
对此,老顾家一家人都是一笑了之。
老话说的真是不错,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镇上孙家,也因为高考的事闹了一场。
林红娜这几年在孙家过的着实憋屈,要不是看自己没找好下家,两个儿子也没长大,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盼了这么些年,总算等到高考恢复,林红娜迫不及待报名参加。
她要参加高考,考上大学成了大学生,以她的姿色找个二婚的富豪准错不了!
77届的高考没有重点之分,也不公布高考分数,都是考生自己估摸着,先填志愿再考试。
林红娜再心比天高,复习一个来月,天天看的头晕眼花,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为了保险起见,她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填的都是省城的中专学校。
中学也是大学,她考上了毕业了也不掉份!
有好些富豪的原配大字不识一个,不照样当阔太太!
林红娜自己给自己打气,瞒着孙家人参加了高考。
天随人愿,林红娜居然真考上了县里的中专,虽然专业跟养猪相关,那也是中专!
而且她旁敲侧击打听过了,林瑶今年没参加高考,她家那个小叔子倒是考上了,还是大学生。
林红娜眉飞色舞,心里嘲笑林瑶头发长见识短,在棉纺织厂当主任有什么用,到头来还是个破打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哪里像她,以后上了中专,找富豪方便的很,她回家打包好行李就等着开学去学校报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想到孙母这个老不死的,不知道怎么翻出了她藏起来的通知书,孙家的一场大战爆发了。
孙母阴阳怪气的嘲讽,“一把年纪了还考中专,考个屁,脸上褶子一大把的中年妇女去中专学什么?学养猪?我就奇怪她身上衣裳天天那么一身一身的,该不是去中专找野汉子聊骚的!”
要不说孙母看人准呢,她一番话下来,又是中年妇女又是找汉子聊骚的,林红娜是又羞又恼又怒。
“妈,说话做人凭良心,别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我怎么就是中年妇女了?”
说起来,你还是老不死的呢!
林红娜在心里骂婆婆。
孙母又斜眼看着来,“咋,给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你也不撒泡尿睁眼看看,就你这种货色,出去倒贴,别人都不要,老实在家待着,不然你那些丑事都给你嚷嚷出去!”
林红娜气得咬牙切齿,这老太婆明显话里有话。
这几年尽管上头宣传男女平等,大街小巷贴满了妇女劳动工作的海报。
林红娜是想跟前途无量的副镇长套近乎,不过副镇长从来都不正眼看她。
林红娜心里挫败,又不服输,有次往副镇长跟前嫌殷勤被孙母看见了,孙母也不管外头有多少人,一巴掌扇过来。
把林红娜打的爹妈不认识,回家还旁敲侧击的提醒孙家良,让他看好自己媳妇,别水性杨花出去骚。
孙家良虽然成太监了,男人面子还是有的,当晚上把林红娜打了一顿,听说林红娜上中专,又把她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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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邮电大学,林瑶和顾时安去省城开会的时候,抽空去看了看。
邮电大学是座百年老校,地处省城老城区,坐落在一片绿荫中,绿树环绕,古朴的红砖小楼分散矗立。
这年头大学生学风浓郁,上大学国家给生活费,学校的教授也是德高望重,没有后世那些乱七八糟的学术事件,顾时东进入大学后,吃住都在学校,跟同学相处的很是融洽。
每天清早校园的树都有人捧着书本朗读,读书馆每天都座无虚席,找不到位置的就坐在墙角如饥似渴的学习。
邮电大学不仅有国家补贴,学校里还拿出了一部分钱,专门补贴家庭苦难的学子。
国家每个月给学生们补助15元的饭菜票,另外家庭困难的,给几元不等的生活补助。
顾时东在运输班开了几年车,工资不老少,上学不用家里掏钱,自己攒下来的钱就够了。
1978年冬,党中央在邓公的主持下,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发布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号召,同年有小岗村的大包干成功,国家提倡施行在广大农村施行包产到户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自此,生产队公社推出历史舞台,中华民族迈出了腾飞的第一步。
隔年三月,胜任棉纺织厂副厂长的林瑶响应国家号召,通过了全厂员工表决大会,以压倒式的胜率开启了棉纺织厂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引起国外最先进的生产设备,加大跟国内国外的商户的生意往来。
云水县棉纺织厂的生意蒸蒸日上,厂里员工的腰包鼓了起来,原本跳脚反对的保守派也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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