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的魔狼终于也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狼群警告似的对着她发出威胁低吼,更有甚者前掌撑地,朝她摆出进攻预备的姿势。
殷棠瞬间被逗乐了。
自从接管了诺克密林以来,她对上拳打密林一霸波克恶龙,对下脚踢偷吃浆果七彩野鸡,什么时候有魔兽还敢在她面前这样挑衅?
瞥了那些貌似凶狠的魔狼们一眼,单手提起自己的法杖。
传说,魔女最令世人畏惧的就是她们的嘴巴。上个世纪,教会进行大规模惨无人道的猎魔运动,每捉住一个魔女就会以钢铁面罩封住她们的嘴,防止邪恶咒语脱口而出,使自身免于恶毒诅咒侵扰。
而每个魔女的法杖,就是她们用来引导咒语的魔力来源。
魔女手持那根令人悚然的镶嵌着九颗地狱宝石的长柄法杖,高高举起又骤然落下。
以撒不禁瞪大了眼睛。
第一棍砸上魔狼正在做出撕扯动作的长嘴之时,连周围的魔狼同类都忍不住在原地呆了一下。这些贵族们之间流行的杂交培养出的高级魔物,几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手持法杖的魔女毫不留情地殴打。
她甚至根本没有花时间念一句或繁复或简短的咒语,而是单手持九星法杖,一手徒手按着狼头,一手抡着法杖重击猛打。
堪称艳丽惊绝的面孔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显得有些狰狞,她抡着膀子用法杖揍狼。自上而下笼罩的余晖剪影洒在她身上,魔兽血点飞溅又洒落,整个人像是在极致的暴力美学中开出的致命罂粟。
那只可怜的魔狼被按在地上摩擦,彻底傻了似的喉间沁出几声呜咽。
周围的魔狼同伴们从极度震惊中反应过来,当下拱起身形作进攻状,尖锐獠牙透出警告,自发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殷棠困在中央。
殷棠单手将第一只魔狼丢了出去,将沉重的法杖在手心里挽了个圈。
“一起上呗。”
她扫视一圈魔兽们蠢蠢欲动的獠牙,“今天好好给你们上一课,小崽种们。”
纯粹的棍棍到肉闷响声,魔女法杖破空挥出的凛冽破风声,与魔狼挣扎惨叫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尽数落到了以撒的耳朵里。
瘦骨嶙峋的深渊种少年趴在泥地里狼狈不堪,被血糊了一片的视线一眨不眨盯着魔女挥杖的方向。
荒诞而戏剧。
强大而美丽。
“……”
那一天他看见抱着花的黑发魔女如神迹般降落在他的绝望之人间。
对方手持闪动着黑曜石光泽的长柄法杖,其上镶嵌的宝石将他照映得自惭形秽。
魔女垂睫自上而下地望了他一眼,而他抬头看着那张摄人心魄的面孔,趴在泥地里卑微如蝼蚁。
意识消散之际,以撒脑中就只有那张明艳得几近妖冶的诡丽面庞。
长睫半掩。
宛如行走在人间又纤尘不染的妖魅。
……
殷棠提着裙摆站在地上,拎着法杖有些头疼地望了眼散落一地的魔兽尸体,与中间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小煤炭。
小崽子是濒临灭绝的深渊族,而根据之前那两个独立佣兵的说辞以及魔狼追捕来看,八九不离十就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嗣与魔族通婚后生下来的异化私生子。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跟那些讨人厌的贵族们牵上关系了。
而直到她回过神来满地找自己的花去哪里了的时候,才发现那株魔花正鬼鬼祟祟地爬到小崽子身上,伸出一根藤蔓去够对方胸口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颇为矫健且高难度的流畅姿势,半点看不出上个星期要死要活的疲软样子。
殷棠:“……”
弗拉明戈舞舞魔花:“……”
矫健藤蔓刷的一下卷着什么东西缩了回来,半晌后又碰瓷似的假装站不稳身子,晃晃悠悠即将栽倒进沼泽泥里。
她叹了口气还是一把将不省心的花捞了回来,后者讨好似的拿硕大血红的花盘蹭蹭她手臂,藤蔓献宝似的卷着那个从小崽子身上偷来的东西递到殷棠面前。
那是一枚银色蝰蛇胸针。
众所周知,兰斯特大陆上几乎任何一个出身于世家的未出嫁少女,都会在胸口戴上一枚胸针。
用于保护以及区别身份,胸针图腾往往是家族的象征。例如皇室的象征图腾就是一只振翅的鹘鹰,著名大魔导师琼斯家族的,则是一种学名为“鸮蛇”的魔兽。
眼下小崽子的这枚蝰蛇胸针,估计是母方的家族给的用于标记身份……等等。
殷棠皱眉垂着眼睑看了一会紧闭双眼的小崽子,突然一瞬间福至心灵。
她之前在书上看到过,深渊族的幼崽同魔族一样,在进入某个特定时期后,自身会根据所处环境进行适应分化。
通俗而言,深渊族在幼年期是无性别特征的。成长进入一定阶段后,才会根据自身分化出普遍性别以及能力特征。
变异物种学上管这叫做,青春期。
而这种分化必定是有迹可循的,在早期就可以预示得到。比如说此刻小崽子身上穿的破烂连衣裙,还有这枚少女才会佩戴的胸针。
明显这只小煤炭进入青春期后是个小姑娘啊!
殷棠盯着小崽子的双眼越来越亮。
当魔女那么多年,眼看着其他同行都儿孙满堂(……),她至今仍是孤寡一人。具体原因除了思想传统的人家一般都会将觉醒天赋的孩子送往法师学院学习,而并非送给魔女之外,大概还要加上一点她的独特性。
众所周知,大陆上住在诺克密林深处、名为殷棠的黑发魔女,是个物理系魔女、近战法师。
最擅长的是扛着半人高的华丽法杖物理输出揍人,上到帝国学院那些甚至封了爵的魔导师,下至密林周围经常偷吃浆果的野鸡群,无一不遭受过法杖的毒打。
活了那么多年,因为找不到养女所以依然是没有城市户口的魔女黑户。每次去参加魔女集会都是鄙视链的最底层,看着那些老妖婆们炫耀着房子跟养女、以及那该死的魔法专八证书。
对了,还有专八证书。
如果这小煤炭成了自己的养女,就可以挂名在诺克密林暂时户口下,替自己去考试了!
殷棠盯着以撒的目光已然转变为一种诡异的狂热,她弯腰将那枚染了血的蝰蛇胸针放回小崽子的胸口。
而下一瞬,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丝毫不加掩饰的充斥着暴戾怨毒的黄金瞳如附骨之疽紧紧黏在她身上。
殷棠挠挠头,多少有点尴尬。
毕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眼下这情势特别像她仗势欺人去抢一个柔弱幼崽的胸针。虽说她本人当了多年恶霸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但现今面对着那双染着血的凶戾金瞳,终究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
假咳两声,尽量将语气放轻放缓,嘴角牵起的假笑像极了森林里的狼外婆。
“你好哇,我叫殷棠,是个魔女。做我的学徒不?我可以教你魔法……物理魔法。”
以撒抿唇看着她不说话——说实话殷棠也根本看不出对方是什么表情。深小麦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血泥,将好端端一张小脸弄得乱七八糟的。
本来想伸手帮小崽子擦擦脸,而就在探出去的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面前拥有着鹰隼般目光的崽子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
未卜先知似的缩回手,殷棠想了想,从空间戒指里掏掏,摸出一瓶不知道多少年前艾伯纳友情赞助她的生骨药水来。
生骨魔药现在的市价几乎要炒到与一个精灵管家同等的价格,主要原因是如今帝国的炼药大师供不应求,正处于一个青黄不接的尴尬阶段。所以生骨魔药属于珍稀消耗品,用一瓶就少一瓶的那种。
但她并不在乎这些。那么多年了,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小孩,说什么也要把对方拐过来当养女。
“崽,”殷棠尽力抑制住本性,回忆着之前看到其他魔女同行诱拐小孩时的姿态,将生骨魔药递过去。“做我的养女吧,你也不吃亏是不?虽然我没有带学徒的经验,但是我会努力。”
怀里抱着的魔花听到她竟然对着一个脏兮兮的臭小孩喊“崽崽”,当即气急开始张牙舞爪地撒泼打滚。
魔花悄然伸出一根藤条想要抽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孩,它自以为隐蔽地绕过殷棠的视线死角,藤蔓上收起的倒刺尽数立起,朝着以撒挥舞刺去。
“你看啊,如果你做我的养女,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每天我们可以去碧海老妖婆那里蹭饭,而且……”
殷棠絮絮叨叨地开始细数做自己养女的种种好处来,而正在这时,突然感觉到怀里的花花藤条乱甩着抽搐起来。她连忙抬眼去看,就见以撒竟然徒手死死掐住了魔花带有剧毒的藤蔓,藤蔓上完全竖起的尖刺甚至都快穿透他的手掌。
而他浑然不觉二次伤害的掌心外翻渗血,再次充血通红的金瞳死死盯着疯狂拍打的弗拉明戈魔花。大量血液从他徒手握着花刺的指缝间渗出来,以撒掐住魔花的藤蔓,另一手作势撕上慌乱扭动的花瓣。
“你会后悔的。”
那是以撒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出乎意料的,原本想象中瘦弱的女孩子开口说话时声音却略有些低哑。将其自动归结为受伤之后的虚弱,殷棠看着以撒,对方指尖深深掐进魔花的根茎里,皮肉被倒刺割得鲜血淋漓,但他手掌却越握越紧。
“收养我,你会后悔的,绝对。”
以撒又沙哑着嗓音重复了一遍,耀眼金瞳里好像要灼烧起冲天的烈火,将包括自身在内的所有事物统统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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