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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要人

    ◎把她带回来◎

    裴衍舟出了宫, 冷风一吹也清醒了些许,方才蒋端玉在他身边一杯接着一杯给他灌酒,他又原本就心绪起伏难平, 一时竟是越看众人越可疑。

    他最后到底还是保留有一丝理智, 不让自己再去问皇后一个明白。

    庆王和皇后一定有事在瞒着他。

    裴衍舟虽没有证据, 但他是战场上刀砍斧斫的人,不靠着这狼一样的直觉,他活不到现在。

    皇后自然不能去冲撞的, 但庆王那里却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若是能找到卫琼枝,就要把她带回来。

    所有人都告诉他卫琼枝已经死了, 可是他从来就没有信过,她果然还活着, 并且很可能就在京城。

    裴衍舟已不想去想卫琼枝是怎么到了庆王的手上的,也不想这两年她在庆王府遇到了什么, 他只想把她带回来, 然后好好弥补她, 不再对她有所亏欠。

    荣襄侯府不能再留,就把她带到边关去, 往后在京城另立府邸便是,反正他也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裴衍舟回京后也是住在宋庭元那里的, 今夜他本该回去,但想到卫琼枝的事,最差的可能便是卫琼枝成了庆王的人, 若是回去见了宋庭元难免忍不住说起, 倒让宋庭元左右为难, 不如不见不说。

    他随便找了个客栈对付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庆王府。

    庆王府的门房昨夜连夜被叮嘱过, 一大早果然见到了裴衍舟,早就一溜烟往里面去报。

    庆王只让人将他请进来,裴衍舟被带到一处偏厅,直到日上三竿,庆王才姗姗来迟。

    一见到裴衍舟,庆王的面色又毫不掩饰地难看了三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等裴衍舟说明来意。

    裴衍舟也没有和庆王寒暄客气,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向王爷问询,不知王府里可有一卫姓女子?”又把卫琼枝的形容说了一遍。

    庆王本来连裴衍舟的面都不想见,但为了女儿也只得先周旋一二,能把人打发走就最好,免得他日后再来纠缠。

    于是庆王便忍住气,叫了府上的管事前来,找出三两个卫姓的人,都不是裴衍舟口中所描述的。

    庆王笑道:“裴世子不妨去其他地方再找找。”

    裴衍舟置若罔闻,他已认定十有八九人就是被庆王藏了起来,便道:“或许她已经改名换姓,这人曾经是我的妾侍,我又有负于她,还请王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好好补偿她。”

    庆王一听,心头火起更盛,连忙转过眼去不看裴衍舟,只道:“送客。”

    裴衍舟早就料到庆王会是这个态度,昨夜已可见端倪,今日庆王的举动更是反常,若不耐烦一早便可将他请走,为何却是随意敷衍之后再匆匆打发他。

    裴衍舟心下冷笑。

    也就欺负卫琼枝人傻好骗,把她领到王府里面关起来,她也不吵不闹的,庆王都一大把年纪了,也好意思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下嘴。

    裴衍舟起身道:“卫氏已非完璧,王爷不嫌弃,我也不嫌弃,还望王爷割爱。”

    闻言,庆王惊诧地看向裴衍舟,继而面色紫涨,他本来打算息事宁人罢了,女儿不想纠缠也好,自己便出面替她挡着,但裴衍舟年少骄矜,竟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

    他是庆王也是裴衍舟的长辈,何时轮到他这样同他讲话?

    更何况裴衍舟小人之心,竟如此猜度他与宋绫之间的关系,可见心思龌龊,果然只是表面上正人君子,实则是衣冠禽兽。

    庆王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换了别的人别的事,他早就把裴衍舟打出去了,能忍到和他好声好气说完话已是不易,此时裴衍舟的话无异于在挑衅他。

    庆王沉下脸,道:“裴世子若还不走,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我只是想找回她,如果王爷执意不肯成全,我还会再来。”裴衍舟毫不示弱,为了卫琼枝,他不会再退让。

    这时忽地从外面进来三四个家丁护院,庆王正心烦意乱,见府上下人如此没有规矩,更是要斥责,却听其中一个家丁俯到庆王耳边说了一句话。

    庆王看着那边仍不知悔改的裴衍舟,顿时便有了决断。

    人是庆王妃叫过来的,她见庆王迟迟没有打发走裴衍舟,便更难以抑制心中怒火,又不比庆王还要周全亲戚间的颜面,只想着出一口恶气,赶紧与裴衍舟了断。

    但裴衍舟是武将,这几个家丁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对手。

    庆王走到裴衍舟身边:“你既然不肯走,那好,我府上的家丁正好缺一个人来练手,裴世子武艺出众,便替我教教他们,只是不得伤到他们,否则什么事都不必再谈。若裴世子不想教,此时踏出了这个大门,本王便不计较你今日无礼之事。”

    裴衍舟挑眉:“如此说来王爷果然承认就是王府把她藏起来了?”

    庆王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出了这口气,便能再继续谈卫琼枝的事,既是如此,那就让他打了也无妨,只要他打完能把卫琼枝交出来。

    庆王拂袖转身,没有说话。

    都已经到了眼下这步田地了,裴衍舟步步紧逼,就算是他忍得下这口气,庆王妃也忍不下,不过就是打裴衍舟几下,就算是把人打死了,女儿也是好好地在家里待着,不必出面的,根本不必怕裴衍舟。

    只看裴衍舟自己识不识相,若他此时马上离开,倒可以先放过他这一回。

    庆王也算得分明,他的女儿对于裴衍舟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妾侍,全靠着他所说的那点子愧疚撑着,或许还有得不到的不甘心,否则怎会觉得她是残花败柳,一则就是他为人不尊重,二则是为了激他让他把人交出来,很可惜裴衍舟猜错了,他口中的卫氏并不是他的妾,而是亲生的女儿。

    没有任何父母能看着侮辱女儿的人站在面前而无动于衷。

    裴衍舟一时竟没有动弹,不知是没有想好,还是真的不愿离开,庆王也不计较那么多,不走便留下乖乖挨打。

    庆王先是冲着那几个家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小心裴衍舟,接着便冷笑一声。

    棍子打到裴衍舟身上,他的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不说战场上受过的那些伤,哪怕两年前在侯府挨的那顿家法,也比这几棍子要厉害得多。

    庆王见裴衍舟挨了几下之后没有还手,也不让他们停下来,并且抬了抬手指,又示意他们打得重一些。

    裴衍舟竟一一忍下了。

    庆王在一边背着手来回踱步,只冷眼看着,他倒也不大明白了,若不是裴衍舟说话举止正常,他便要觉得裴衍舟的脑子出了问题,或许是疯了,明明言辞见未见有多喜爱那个所谓的卫氏,所有的不过就是歉疚,为何又肯受下这等屈辱?

    庆王太明白京中这些世家子弟,甚至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今日来要过人,无论是爱也好还是愧疚也罢,人是对方不肯给,要不到就不是自己的错,那便没什么好再强求的了,不如放过自己,再去寻一个更好的。

    所以裴衍舟这个人简直是荒谬至极!

    庆王不知道宜阳郡主到底是怎么养出了这么个拧巴又奇怪的孙子,在他眼中明明宜阳自己很是正常。

    庆王想得出神,更不去理会那些家丁们的狠手。

    家丁们既是王妃指派,来前王妃也说过往死里打,打死了王府出面,眼下又有庆王撑腰,便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裴衍舟贵为荣襄侯世子,又是堂堂大将军,平日里他们便如同他脚下的泥,何曾能有机会能动他一下,这样的好事情错过了这次大抵就要等下辈子了。

    其中有个家丁先是试探着打到了裴衍舟脖颈上,这本是人的死穴所在,但裴衍舟竟是生生受住了,其余人便更壮了胆子,不止打他身上那些无关痛痒的地方,竟是冲着裴衍舟的天灵盖砸去。

    只用了一下,裴衍舟便头破血流。

    血从头顶流下来,霎时便糊了裴衍舟的眼睛,头部剧烈的疼痛传来,就像是头被砸开了一般,裴衍舟踉跄了一步,在倒下之前只来得及看见庆王憎恶的目光。

    家丁看裴衍舟倒在地上不动了,便问庆王:“王爷,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庆王再度冷笑,上去踢了裴衍舟一脚,“送去荣襄侯府便是。”

    “万一死了……”

    “死了有我顶着,王府又不是赔不起。”庆王说着,便负手离开,多看裴衍舟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若真的弄死了裴衍舟倒也是个麻烦事,但庆王却也不怕,反正打都打了,瞻前顾后便没意思了,真的打死了倒一了百了,也算是对女儿有所交代。

    庆王知道这会儿庆王妃大概在浮影阁陪着卫琼枝,他嫌自己脚程太慢,倒吩咐下人先赶过去庆王妃那边把方才发生的事情都先说了,好让王妃放心。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不必避着姑娘,有话也当着她的面说,就说那人已经被打晕抬回荣襄侯府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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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出气

    ◎别死在我家门口◎

    下人飞似的跑到浮影阁去报信, 庆王妃已经忍不住当着女儿的面骂了裴衍舟多回,这会儿看见报信的人已经来了,倒想着还是让女儿避一避的好, 一来是不想她再触动愁肠, 二来也怕她听了之后心软。

    那下人却喘着气儿道:“王爷说了, 让姑娘也一起听,好出一口气。”

    庆王妃作罢,不由看了女儿一眼, 将女儿的手包到自己手心里。

    等听到裴衍舟打晕后被庆王派人送回荣襄侯府,庆王妃觉得还不够解气, 又狠狠道:“便宜他了,怎么不跟王爷说打死了算了!”

    下人也不知该怎么回话, 只能在一旁赔笑着,又实在好奇, 便拿眼风去捎卫琼枝, 只见她竟好似全然不在意, 仿佛正在说的事情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恰好此时庆王也赶到了,他自然是一眼就看出自家王妃不满意, 却先问卫琼枝:“绫儿,你看打得够不够?”

    卫琼枝眸光微动, 但眼神却并没有躲闪,思忖许久之后才回答道:“还是不要把人打死了,别死在我家门口, 否则父亲不好交代。”

    庆王微微点了点头。

    他先前最怕的就是女儿还对他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毕竟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男女之情最是不好说, 如今看来却是彻底能放心了, 她的目光还是如往常一般清澈,像是一条小溪似的,藏不住任何晦暗不明。

    好在她是他的女儿,让他们能够保护她,否则再次遇见了裴衍舟,她根本就毫无抗拒的能力,只能生生被他折磨了去。

    庆王妃道:“你怕什么?母亲早就说了,打死就打死了,荣襄侯府在京城就是个笑话,宜阳和儿媳成日纷争不休,荣襄侯又沉溺酒色从不管事,他家最长进的也就是裴衍舟而已,打死了裴衍舟还有谁会为他出头?谁能替他出头?况且眼下宣国使臣也已经来了京城,想来两国很快就能讲和,到时也用不上裴衍舟了,不必怕陛下来问咱们要人。”

    “好了好了,你和绫儿说这些作甚。”庆王皱了皱眉,又安抚卫琼枝道,“你安心便是,爹娘不会让你再有任何闪失。”

    说罢又吩咐下去让那些护院们加强对浮影阁的守卫,以免裴衍舟又起了什么坏心思,毕竟他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卫琼枝看着父母为她着忙,心里倒是闪过一丝愧疚,其实她和裴衍舟不是那么回事,她却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与怯懦,不想提起以前的不堪,又想和裴衍舟了断干脆,便向父母撒了一个谎,父母又气又心疼,她也不好受。

    她想了想,反而对庆王夫妇道:“裴衍舟这次来失了颜面,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况且我只是不想见他,并不是害怕见他,所以父亲母亲实在不必太过为我而忧心,倒是动怒动气伤身,父亲母亲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否则就是女儿不孝了。”

    一番话说话,庆王妃已经是涕泗连连,方才还喊打喊杀,眼下泪眼婆娑地看看庆王,又看看女儿,哽咽道:“这样好的女儿,多谢老天爷能把她还给我们,若你没找回来,我……我这辈子死不瞑目!”

    庆王妃虽另有一儿一女,但丢失的大女儿始终是她横亘在心头的一根刺,便是有其他儿女也弥补不了,所以在卫琼枝回家之后,她便更加疼惜她。

    卫琼枝咬了咬牙,已经撒了一个谎了,但有些事不能再继续瞒下去,虽然她不太想说,但还是应该让父母知道,他们是一家人,原该通个气的。

    从前她不说,他们也没有逼过她说,甚至没怎么问,只知道卫琼枝是在郊外遇险被江恪所救,同样的,江恪也并没有向庆王夫妇吐露当时的情况。

    卫琼枝拉住庆王妃的衣袖,眼眸低垂下去,轻声道:“娘,其实我能回来,还要多亏了侯府的那位老夫人。”

    庆王和庆王妃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一时都不语,只等她自己继续说下去。

    “那时我被诊出有了身孕,而裴衍舟也准备要娶林家的小姐过门,老夫人与赵夫人各有打算,老夫人怕我为赵夫人所用,便百般刁难,最后泼了我一身脏水,将我送到乡下庄子上。”卫琼枝顿了顿,揭开自己的疮疤实在不好受,“也就是在路上,我遇上了一伙山匪,他们要对我谋财害命,当时陪着我的一共有四人,两个车夫和一个老妈妈逃走了,小丫鬟死了,他们还要杀我。”

    “我被逼无奈,便只能跳下那处山崖,掉入河水中,如果不是被江恪所救,女儿现在大概已经成了河中的一具枯骨。”

    庆王妃听得脸色惨白,她一直以为卫琼枝是与什么人发生了关系,过不下去便离开了,然后才遇险恢复记忆,没想到卫琼枝不仅被裴衍舟奸/淫,还被侯府虐待。

    不仅仅是心疼女儿,这更是王府的奇耻大辱。

    她后退两步,跌坐在罗汉床上。

    庆王想的比庆王妃复杂,他没有如王妃那般伤心欲绝,只细细想了一阵,便问卫琼枝:“你觉得是宜阳做的?”

    卫琼枝点了点头。

    就算真的倒霉遇到了山匪,山匪根本没有理由杀几个放几个,如果都是老夫人提前安排好的,那就解释得通了。

    “哼,我还道宜阳一向是个好的,行事规矩识大体,她比我还年长一些,我也从没有在她面前拿过长辈的架子,”庆王很是气愤,“没想到她私下竟如此恶毒,怪不得能养出裴衍舟这种畜牲!”

    庆王妃拉了卫琼枝搂在怀里,方才还哭得泣不成声,眼下却已渐渐收住了眼泪:“王爷何不去宜阳那里问个清楚,若真是她干的,闹到陛下面前也要为绫儿讨一个公道。”

    庆王道:“自然是要弄清楚的,只是已经过去了两年,口说无凭怕是难以令人信服,还须得找到证据才是,这山匪今日流窜到这里,明日便又换一个地方,也极难找到,我先命人去查查这两年间的剿匪记档,此事少不得慢慢查探。”

    “父亲若真的查不到,此事作罢也罢,”卫琼枝轻轻叹了口气,“我早前不说,如今却说出来,一来是裴衍舟来了,二来也是不想再瞒父亲和母亲,我并没有一定要报仇雪恨的意思,爹娘也不必觉得查不出来是对我的亏欠,这世上难全的事情多了去了,是计较不过来的。”

    临窗一枝斜倚的花树梢头有闲鸟掠过,震得花与叶沙沙作响,而屋内却静得仿佛无人之地。

    庆王妃很快平复好情绪,这时宋锦听说这边的动静,也已经赶了过来。

    上回庆王对她语焉不详,所以这次宋锦也不再问姐姐到底有什么事,只是在心里也猜到了一星半点,见母亲抱着姐姐坐在那里,也跟着站了过去。

    见到宋锦也来了,庆王妃一手抓一个,握住了她们姐妹的手,道:“明日是佛诞,你们姐俩成日关在府上也不好,便出去散散心,去庙里给菩萨上香。”

    卫琼枝没有异议,宋锦问道:“哥哥不去吗?”

    庆王和庆王妃对视一眼,庆王道:“他有事。”

    宋庭元一直一个人住在府外潇洒,出了裴衍舟这件事,庆王妃一早便去找他回来,眼下却也没见他人影,他回来了自然不放他去其他地方,还要再严加审问一番。

    方才打了裴衍舟出去,庆王和庆王妃料定侯府不会息事宁人,至少宜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们不怕,可卫琼枝在府上听见了难免不痛快,不如这几日让她出去玩去。

    庆王想了想,又道:“陪着同去的人你们母亲会安排好,玩几日再回家来。既是庭元不去,那便去问一问江恪,看他得不得空。”

    这两年他和王妃看得清楚,江恪为人豁达爽朗,对卫琼枝算得上诚挚,只是卫琼枝一直拒绝他,所以两个人还隔着一层窗户纸,先前他们夫妇也不急,由着卫琼枝自己高兴,但眼下麻烦事找上门,如果卫琼枝已经名花有主,也好让裴衍舟彻底死了那份心。

    即使如此,便由他们做父母的推一把,与裴衍舟这种畜牲比起来,想必也更能衬托出江恪的好,她心里应该会明白。

    ***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三夫人孙氏跌跌撞撞地走进寿宁堂。

    她是府上最守礼最端庄的,很少能见到她失了魂的样子,老夫人也最不喜人轻浮,于是很少见地对着孙氏皱了眉。

    “怎么了?”老夫人很是不高兴。

    孙氏急道:“世子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眼下已经被人抬回来,觅心堂乱成一团,大嫂什么都顾不上,让我赶紧过来禀告!”

    “什么?”老夫人“腾”一下站起,“被人打了?谁打的?”

    裴衍舟是她一手养大的,她最是知道裴衍舟是不可能与人去打架斗殴的,特别是在京城这种地方,况且真的打起来,能打过他的也没几个。

    等到了觅心堂,果然乱得不得了,赵氏本来就是全无主张的人,就和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那里打转,一边还忙着招呼人去告诉裴硕,见老夫人赶了过来,便有了主心骨似的迎了上来。

    再问赵氏到底出了什么事,赵氏竟也说不清楚,只说裴衍舟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所以什么都问不出来。

    老夫人只得叫来跟着裴衍舟的长随,这些长随的嘴巴硬得很,平日里是撬不出一丝东西的,但今日情况不同,他们也怕裴衍舟真有个好歹回头怪罪到他们身上来,斟酌之下便说出了裴衍舟去了庆王府的事。

    老夫人压住翻涌的怒气,又问:“他去那里干什么?”

    几个长随面面相觑,斟酌片刻后才道:“世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说是卫姑娘在庆王府,所以他就去庆王府要人了。”

    作者有话说:

    撒谎这个事后面还有后续的,会让女主有一个成长,从害怕被别人知道以前的事到勇敢面对。感谢在2023-09-11 09:06:20~2023-09-11 21: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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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出行

    ◎命都是江恪给的◎

    老夫人差点气得厥倒, 闻言颤着手指指了半天赵氏,才骂出来一句:“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赵氏也有委屈说不得,裴衍舟一落地就是抱到老夫人那里去养的, 她何曾能沾过手了, 但眼下还要靠老夫人去做主, 反正裴硕是不顶用的,便只能认下了。

    “我想着……衍儿这几年一直都不太对劲,他是不是……”赵氏在老夫人身侧轻声道, “卫氏是横死,死时又怀着孩子, 听说这样的鬼最是凶狠,保不齐是她一直缠着衍儿, 所以衍儿才跟疯了一样,我看他的样子竟是人还在, 魂却丢了……”

    老夫人不耐烦:“住嘴, 我看要请几个太医过来治治他的疯病才是, 庆王府是什么地方?庆王是他什么人?他就敢去庆王府要人?”

    赵氏被老夫人骂得跟只鹌鹑似的,又没有主意, 只能继续道:“病要治,这鬼神之说也不得不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还是要找人去算一算,只是庆王府那边……侯爷怕是不愿管这事的, 还得母亲多操心些, 替衍儿去周旋一二, 大家都是一家子的亲戚, 也免得王爷对衍儿有所成见, 以后万一在朝堂上给衍儿使绊子……”

    “行了别说了,”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赵氏是教不好了,还不知以后要娶个怎样的孙媳来支撑,“就算衍儿上门去要人无礼有错,庆王府也不该下这样的手,庆王比衍儿长了那么多辈分,小辈有什么错教便是,再不济把人给我送回来让我管教,为何要把他打成这样?”

    幸好大夫说只是流了不少血,其他却无碍,若打到头真的伤到了要害,老夫人是要去告御状的。

    但老夫人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虽是裴衍舟的错,这个闷亏却是不能吃了,否则侯府传出去更要被人笑话。

    于是老夫人只交代让赵氏照顾好裴衍舟,也随便她在家折腾不折腾那些怪力乱说的玩意儿,自己回寿宁堂换了衣裳,带了孙氏便往庆王府而去。

    老夫人的父亲与庆王是堂兄弟,她也算是王府的亲眷,一入府便被请到了庆王妃的清风苑里面。

    还没等婢女们上了茶点,老夫人就开门见山道:“王妃,我听说衍儿先前来过庆王府,这事是他们胡说还是真的?”

    老夫人为人独断惯了,虽然庆王妃品级比她高,辈分也比她高,但庆王妃又年轻许多,老夫人自然不大放在眼里,再加上打伤了她的孙子便是她有理在先,语气便有几分不好。

    庆王妃正是在等着老夫人过来,先前她与这位宜阳郡主的接触并不算少,但都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还觉得宜阳郡主还算是爽利的人,没想到她私底下竟如此刻薄刁钻,苛待卫琼枝也就算了,还派人对她赶尽杀绝,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报。

    眼下宜阳郡主过来兴师问罪,庆王妃倒还怕她不来。

    庆王妃立刻摆出了架子道:“我正要问问宜阳郡主,家里又是如何教导嫡长孙的,这样的人也能当侯府世子?我看趁早还是罢休吧!”

    老夫人再没预料到庆王妃忽然态度这么强硬,庆王自是不会出面,她原本想着若是庆王妃服了软,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大家都是亲戚没必要闹得难看。

    “衍儿是有错在先,他不该如此莽撞,这才得罪了堂叔,”老夫人道,“但他到底也没犯什么天怒人怨的大罪,为何要把他打成这样?我当王妃是个明白事理的,这才好好说话,不过是先来问一问,或是有了什么误会也是有的,解开也就罢了,若王府如此蛮横,又以强权压人,我便是告到御前,也要为衍儿讨回一个公道!”

    庆王妃冷笑:“那就一同去御前好好算算账。”

    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面对庆王妃此时二人已是势同水火,谁都觉得自己占了理,谁都不肯让谁。

    老夫人立刻回嘴道:“眼下衍儿还没醒来,若是他醒来之后有什么不好,我看王府拿什么来赔我们!”

    “既是敢打他,我们王府何曾怕过其他的?”庆王妃丝毫不甘示弱,她年轻许多,口齿也更伶俐,“宜阳郡主要这样说,我怎么听着反倒像希望世子出事一般,好来讹我们王府一番?”

    “你……”老夫人被她气得站起身,身子晃了晃,被随她一同前来的孙氏扶住。

    庆王妃继续道:“不过就算打死了也就打死了,我听说荣襄侯府也不缺男丁,打死了他我们也赔得起就是了。”

    一股火气冲向老夫人的五脏六腑,最后一直在她的心口汇聚拢来,抓着孙氏的手不断颤抖着。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过她宜阳!

    孙氏方才一直不敢说话,这时也怕自家婆母真的被气出个好歹,连忙打圆场道:“王妃消消气,我们家老夫人也是太在意这个孙儿了,我们回去也一定好好教他,下次再不会让他闹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了。”

    孙氏不说还罢,一说便更让庆王妃想起自己无辜被玩弄奸/淫的女儿,于他们不过是像今日一般轻飘飘一句话揭过,孙氏还算是说句场面话,可老夫人根本就是死不悔改,自己的女儿当初就是落入了这帮子虎狼之辈的手里,怎能不被他们拆皮扒骨?

    “像裴世子这样的人,教与不教都是一样的了,已经坏了品行,再教也是徒劳,”庆王妃竟还是不肯退让,目光先在老夫人身上打转一圈,而后又去了孙氏身上,“我倒有一个巧宗儿,若是侯府还要脸面呢,便去向陛下请旨换了这个世子,若是侯府不要脸了,便由着裴衍舟日后继承侯府,那我也乐得看着侯府败落。”

    孙氏闻言也白了脸,大惊道:“王妃是不是和我们有什么误会,世子他绝不是……”

    庆王妃摆摆手:“你们走罢,来了这里却像村妇一般地闹腾,我不想和你们说话。”

    将孙氏也说得满脸羞容,直欲有个地洞钻进去,再要去看老夫人,却只觉手上一沉,老夫人已经两眼翻白了。

    ***

    卫琼枝不知老夫人上门来讨公道的事,第二日一早,她便同着宋锦一起往城外报恩寺而去。

    庆王妃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马车数辆,一辆坐姐妹俩,一辆备用,其他都是仆妇和丫鬟们,家丁足有三十个,将姐妹两个保护得密不透风,报恩寺旁不远就是王府的别庄,白日里累了便在报恩寺的厢房里歇一会儿,等到了夜里还是回家里去住,也更安稳一些。

    江恪也随她们一起去。

    他骑的是马,一直徘徊在卫琼枝的马车附近,一刻都不得消停,说又说不得他,因为他本来就是骑马的,停不下来,总不能去后面坐马车。

    “这日头有点晒,真热。”马车外又响起江恪念叨的声音。

    宋锦稍稍撇了撇嘴,却没有在姐姐面前过多表露出什么。

    卫琼枝自己忍不了了,掀了帘子对他道:“若是觉得晒,便去后面坐马车就是了。”

    江恪竟应了一声“好”,却不见行动,依旧骑在马上优哉游哉,还腾出一只手来在额头上搭了个小凉棚。

    “你们里面热吗?”他问。

    “这才三四月的天气,能热到哪里去?”卫琼枝没好气道,又从车上拿了一片切好的甜瓜递给江恪,“给你吃,吃了解解暑。”

    江恪半天没接,卫琼枝的手伸在外面,也亏得她一向好脾气没发火:“你吃不吃?”

    江恪道:“我还是不吃了,在马上啃甜瓜不大好看,但瓜你要给我留着,等到了我再吃。”

    卫琼枝无话可说,将甜瓜又重新放回去,宋锦已经侧了身子小憩去了。

    瞌睡大抵是会传染的,看着丫鬟给宋锦盖了薄被,卫琼枝一时也觉得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便打算也睡一会儿,却见边上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江恪的眼睛和鼻子。

    卫琼枝差点看傻了,也难为他能一边骑在马上,一边还要往里面探看。

    她怕宋锦见了万一不高兴,便连忙抬手就把江恪的脸往外面按。

    “唉……你干什么,掉下去了,唉唉唉……”江恪嚷嚷着,一边嚷着却往里面塞进来一样东西。

    卫琼枝接住:“这是什么?”

    “防暑强身的,多吃点对你好。”江恪说着又掀开帘子来看,自己手上也拿了一颗塞到嘴里,跟塞了一颗枣子似的,“怎么,怕我毒你?”

    卫琼枝斜了他一眼,若对旁人她是绝不会如此的,也就是江恪,竟算是知根知底,他又爽朗,这两年不知不觉也渐渐玩闹起来了。

    “这么大不好嚼……”卫琼枝说着也拿了一颗塞到嘴里,咬开来没有想象中的苦,反而有薄荷的清香,又有柑橘的清甜,吃到后来总算尝出了一点苦味,也像是莲心那样淡淡的。

    与其说是苦药,不如说是零嘴。

    江恪虽然不是专做药材生意的,但江家在南边的生意做得大,药材自然有所涉及,当初江恪把她从河里捞上来,卫琼枝的身子不是没有毁损,孩子也差点保不住,都是江恪花了大力气用上好的名贵药材救回来的,否则她很可能撑不到见到亲生父母。

    可以说卫琼枝和虎儿的命都是江恪给的。

    卫琼枝拿了那袋子药丸捧在手里,这天根本谈不上中暑,所以江恪应该就是做来送给她补身的,也难为他还想着。

    很快到了报恩寺,寺里等听说庆王府的女眷要来,又是两位郡主,一早就让人在外面候着,然后由几个小沙弥带着他们进去。

    山里到底还要再冷些,卫琼枝和宋锦受不住都裹紧了斗篷,先去厢房里落脚喝热茶。

    而在他们进去之后不久,亦有一辆马车在寺外山道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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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借宿

    ◎你没有不好◎

    卫琼枝和宋锦入得寺中, 喝了热茶又歇了一会儿,便按着庆王妃在她们来前的嘱托行事。

    今日佛诞自是不少人,庆王府的规矩是不许打扰百姓, 报恩寺也就没有清场, 只是她们来得早, 人都还没过来,也就零星几个人已经来了,所以不用怕被冲撞。

    卫琼枝把王妃抄的经书交到主持手上, 让他供奉到佛前,又与宋锦添了香油钱, 拜了佛许了愿,因为人开始多起来了, 便也往后面去了。

    报恩寺大殿之后不远便是厢房,幽静清远, 一般供前来寺里的香客休憩, 像卫琼枝他们的厢房还要再往后面一些, 以免普通香客惊扰了他们。

    宋锦自小锦衣玉食,折腾了这么久已经疲乏了, 与卫琼枝说了一声便在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又回到厢房休息去了,卫琼枝和她不一样, 到底不是闺阁中娇养出来的,不过是多走了几步路,上了几炷香, 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便打算四处逛逛。

    江恪自然陪同在卫琼枝身边。

    卫琼枝也说不出是想他陪着还是不想他陪着, 总归因为昨日的事情, 她心里还是有些憋闷和不安, 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一会儿也好,有个人陪着纾解纾解也好。

    厢房东面是一处山涧溪流,江恪便带着卫琼枝去看,卫琼枝看着山泉从石壁上飞溅下来,最后汇聚到一条小溪里,便俯下身撩拨了几下溪水,也不说话了。

    江恪问她:“今日许了什么愿?”

    卫琼枝道:“不能说。”

    她没什么特别的愿望,所以只许了父母家人平安康健。

    “这有什么,”江恪笑起来,“我可以告诉你我许了什么。”

    “不想听,你自己留着吧。”卫琼枝闷闷道。

    江恪原先站在她身后,这时见她许久没站起来,便也一同蹲了下来。

    “你不开心。”他说。

    “我没有。”卫琼枝道,“我像不开心吗?”

    江恪点点头:“好吧,那咱们不说这个了。”

    卫琼枝听后不说话了,在溪岸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虽然庆王夫妇把裴衍舟打出去了,但她心里还是很烦。

    如果他能永远不出现在她面前,那就没有天下太平了。

    卫琼枝不是不明白庆王夫妇让江恪陪着她过来的用意,若她已经嫁了人,那么木已成舟,又有庆王府给她撑腰,裴衍舟与她是再不可能的,便是裴衍舟再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但每次与江恪相处,卫琼枝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像是没有着落。

    她想了想,便问江恪:“你都出来两三年了,为什么不回家呢?”

    江恪很快便回答道:“不想回去。”

    “你爹娘都在南边,他们一定会挂念你,你就不想念他们吗?”卫琼枝又问。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也有亲生父母在身边了,但卫琼枝有的时候还是很想已经死了的卫家父母,还有小妹卫琼叶,如果她是江恪,一定不能忍受这么久不回家。

    “不想,”江恪斩钉截铁道,“他们没那么在意我。”

    看见卫琼枝眼中的迷惑,江恪马上又补充道:“我爹还有其他儿子女儿,我娘也是,他们就是让我出来走南闯北的。”

    江恪拽下一根野草在手指上绕了绕,然后又扔了。

    “如果你愿意,我就把你带去南边见我爹娘,以后住在那里也行,你想回到京城来住也行,”江恪顿了顿,“去其他地方也行。”

    卫琼枝一时没有作答,江恪的心思早就已经明明白白摊开在她面前,她以及她身边的人都清楚。

    许久之后,她问道:“江恪,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觉得她没那么好。

    江恪想了一阵子才道:“因为你好看。”

    卫琼枝愣住,有些哭笑不得。

    有的时候她真的分不清江恪的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你不信,但一开始就是如此,”江恪继续说道,“我觉得你长得好看,所以才喜欢你。”

    卫琼枝噗嗤一声笑了:“江恪,你也太直白了些。”

    江恪满不在乎:“这有什么,难道我要说一开始是被你的品性内在吸引才喜欢你,你也能信?郡主,你总是对我保留三分,若我再不实诚些,你就更不相信我了。”

    “我对你有所保留,不是因为不相信你,”卫琼枝叹气,“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恪深深地看了卫琼枝一眼,这样的神色甚为少见出现在他脸上。

    “你就是不太信我,而且你还不相信你自己,所以你更不信我。”他一字一句道。

    卫琼枝不料被他戳中心事,立刻低下头,垂眸不语。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即便王爷和王妃这样宠溺你,都没能弥补过来,我也不会问你,但你其实一直在怀疑你自己,只有你不信任你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别人对你好是别有所图,因为你觉得你不值得。”

    山涧上的泉水如银线一般直下,溅出点点水花,在日光的照射下斑驳璀璨,如梦似幻,仿佛到了一个谁都找不到的秘密洞天。

    卫琼枝抿了抿唇:“江恪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个傻子。”

    江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除了爹娘和小妹,别人都笑我反应慢,不聪明,而且爹娘他们有的时候也很愁,担心我以后怎么办。”

    这些经历,就算是在庆王和王妃面前,卫琼枝也只是廖廖几句话带过,并没有细说,她不想把自己曾是个傻子的事,再完完全全暴露在别人面前。

    今日对着江恪,她却忽然很有倾诉的欲望,想要全部都说出来。

    “后来爹娘出意外死了,他们都说我笨,小妹又小,又是两个女孩儿,就把我爹娘好不容易攒下的那一点点家业全都霸占去了,我怕被他们卖了,只能带着小妹来京城找姐姐。”卫琼枝慢慢地回忆着,才不过两年,这些她记得清清楚楚,可脑海中的画面却已经褪色。

    “结果小妹生病了,我没钱给她看病,姐姐说她也没有,就问我愿不愿意给荣襄侯世子做妾,我没有办法。”

    卫琼枝舒出一口气,终于对着江恪说出了真相。

    “侯府的人也都嫌我笨,下人在背地里笑我,主子们放明面上欺负我,我连还手都不知道怎么还。”她侧过头看看江恪,“其实裴衍舟并没有强我,是我自己答应的,但是我和父亲母亲他们说……”

    江恪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

    “所以,我那么不好。”

    “你没有不好,那些又不是你的错。”

    卫琼枝苦笑着摇摇头:“我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你再花心思。”

    她说着便要把手从江恪手里抽出来,没想到江恪一把攥紧。

    他道:“什么叫花心思?我喜欢你,所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也是值得做的,况且我其实并没有为你做过很多事,比起你受过的苦,我做的微不足道。”

    “我知道裴衍舟最近回京了,你一定很是困扰,我也没办法帮你什么,”江恪的手心又温热又干燥,“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卫琼枝心念一动,像是有一处松软的泥土一点点塌了下来。

    从始至终,江恪都是平静地听她说完她想说的话。

    没有嫌恶,甚至没有震惊,仿佛她说什么他都能接受。

    这时江恪已经起身,又把她拉起来:“地上冷别一直坐着,眼下也该回去用斋饭了。”

    江恪脸上挂着笑意,温暖和煦,霎时将卫琼枝心中所剩无几的阴霾都彻底冲散开去。

    她冲着他点点头,也笑了起来:“好。”

    ***

    斋饭也是在厢房里用的,报恩寺的斋菜做得很不错,除了香客之外,也常常有慕名而来的食客。

    也不知是心情好了还是斋饭实在太好吃,卫琼枝吃了不少,最后还多喝了一碗山菌汤,这才恋恋不舍地罢休。

    稍作休息之后,一行人便离开报恩寺,往庆王府的别庄去了。

    别庄离报恩寺没几步路,转过一条短短的山道就到了,庆王妃昨日便赶着叫了人过来收拾了,只等卫琼枝他们今日落脚。

    这里是自家的别庄,庆王妃也是个懂得享乐之人,自然一切都是舒舒服服的。

    卫琼枝先让宋锦挑了她喜欢的地方住了,自己便住在她旁边的院子里,两姐妹出来本该是亲亲热热地住在一起,但是她们两个虽然是同父同母所生,却因幼时经历不大亲近,住在一起反而别捏,还是分开住才舒坦。

    晚膳依旧是素斋,别庄上的厨子做得也不错,一边用晚膳,外头一边下起雨来,春雨如酥,绵绵密密的,轻柔又带着点春泥的土香,在山中更是静谧宜人。

    宋锦是过来卫琼枝这里用膳的,她用完善倒留下来喝了一盏茶,与卫琼枝两个人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听雨,间或说两句闲话,也是少有的惬意。

    姚黄正要再去续一盏茶汤,这时别庄管事的进来回话道:“两位姑娘,门外有人想要在我们庄子上借宿一晚。”

    宋锦捻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借,让他回去,这里只有我和姐姐,怕是不方便。”

    管事要去回话,卫琼枝想了想倒觉不妥,便又叫住他问道:“是男是女?”

    “是男客,说是从报恩寺上下来晚了,夜里山路不好走,马车又坏了,听说庆王的别庄在这里,便特来求助。”

    “是男的就更不行了,”宋锦闻言道,“他还知道我们的别庄在这里,应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只是无论什么人,我们这里一概不借。”

    眼下已过戌时,时辰已然不早了,再赶回京中肯定来不及,便是客栈或者驿馆也要下了这座山才会有,卫琼枝从前被山雨困在山上过,又是一路带着妹妹磕磕绊绊来的京城,知道行路的苦处,闻言自然心下有些不忍。

    “请进来罢,”她看了看宋锦,劝说道,“天太晚了,又下着雨,我们也与路人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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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夜话

    ◎犹如故人归来◎

    宋锦放下手上捻着的茶杯, 保养得很好的指甲轻轻划过白瓷细腻的杯壁。

    她神色无甚变化,道:“姐姐若执意如此,那么我也没办法。”

    卫琼枝道;“江恪也在, 这里又有这么多人, 不会有什么事的。”

    带出来的包括江恪和他的人在内足有三十几人, 别庄原先就有一些下人在,再加上昨日庆王妃已经提前派了一批人过来打点,卫琼枝和宋锦的安全根本不成问题, 除非是真来了强盗,可如果外面借宿的那人真的是强盗, 请不请他进来都没有什么差别。

    管事的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敢往这边过来报, 人请进来让江恪出面也就是了。

    “姐姐有江公子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还未出阁, 江公子已不算是外人倒无妨了, 这好端端再叫一个陌生的外男进来, 我的名声可怎么办?”宋锦不咸不淡道,语气明显是不乐意的。

    卫琼枝暗地里挑了挑眉, 她自然不同意宋锦这番说辞,倒也不是计较宋锦言下之意是她不需要什么名节, 宋锦说的本来也是事实,而是不同意宋锦将名节看得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外面下着雨,于她们有屋檐栖身的人来说, 可以欣赏一番夜听春雨, 可于赶路的人来说却绝不是一件惬意的事, 路上雨或许会大起来, 马车又坏了, 定是艰难无比。

    她以前带着小妹赶来京城,沿途不知遇到过多少困难,也有一些愿意帮助她们的人,即便是无人帮助她们,她眼下也愿意去帮别人一把,因为她自己也曾那么难过。

    当然,卫琼枝不会与宋锦去辩解什么,一是她不善与人争辩,二是宋锦没吃过那种苦,她不奢求她能理解。

    她只道:“若是父亲和母亲也在,想必也会同意留人借宿的。”

    宋锦笑了笑,才三四月的天她便执了一把缂丝团扇,此时轻轻扇了两下,便下了榻。

    “姐姐,我先走了。”她对着卫琼枝恭恭敬敬道。

    卫琼枝也变装傻充愣,假装看不出她的不痛快,依旧跟着一块儿下榻,送了宋锦出去。

    两人住了不过才几步路远,看着宋锦那个院子的院门关上,卫琼枝才道;“把人请进来吧,再去叫江恪一声。”

    管事连忙去办,后头倒没卫琼枝什么事了,便回身进去打算沐浴梳洗一番,以解今日旅途的疲惫。

    谁知才拆了头发,便有仆妇进来报信说:“姑娘,江公子让奴婢来给姑娘说一声,来的人是蒋大人。蒋大人知道姑娘也在,也特意让奴婢来递进来问一声好。”

    卫琼枝握着玉梳的手一顿,心也跟着多跳了两下,一时不知今日是走了什么运气,竟能碰到蒋端玉来借宿,方才若依着宋锦的意思把他拒之门外,那倒是真的不好。

    非是卫琼枝胆小怕事,怕得罪蒋端玉这位首辅大人,而是她觉得大家相安无事,总比好端端去得罪什么人要好。

    蒋端玉知道她在这里,又让人来问了好,卫琼枝倒不能装全然不知道了。

    她让姚黄魏紫重新给她梳好头发,又换了一套合适的衣衫,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去前边看一看。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但偏偏是蒋端玉,江恪总归是外人,让他独自接待蒋端玉不大妥当,再加上先前卫琼枝已经和蒋端玉遇到过两回,一回是蒋端玉给她让路,一回是蒋端玉借帕子给她擦裙子,细究之下竟都是蒋端玉帮助卫琼枝,卫琼枝不好就真的把他晾在那里。

    幸而大永民风还算开放,卫琼枝也不是那么注重什么名节的人,索性去见一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蒋端玉今日被安排与江恪住在一处,原先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眼下已经知道了,他也不愿再挪动地方,江恪这里倒比其他院子冷清清的要好。

    卫琼枝到的时候,蒋端玉和江恪也正坐着聊天,江恪一向健谈,不会让对方感觉到尴尬或者不适。

    知晓她过来了,江恪坐着没动,只朝着卫琼枝眨眨眼睛,蒋端玉却起身对着卫琼枝一礼,道:“今日多有打扰,还要多谢郡主能允我在这里借宿一晚。”

    卫琼枝怎么敢受他的礼,连忙也稍稍福了福身子,笑道:“乡野别庄简陋,望大人多包涵了。”

    蒋端玉原先没想过卫琼枝会来,如今一见,便更觉她为人爽利极了,不似京中其他女子扭捏作态,他本就出身平凡,心下更喜这种平易亲和。

    卫琼枝找了个地方坐下,离得他们二人不算远,也不算近,正好能听见彼此说话罢了。

    她又问:“大人今日也是来报恩寺拜佛的吗?”

    蒋端玉点点头:“是,我与主持多聊了几句,一时没注意到时辰,不想外头天已经黑了,还下了雨。”

    “看不出来蒋大人也对佛法颇有心得。”江恪插嘴道。

    “说有心得不敢,不过是略知皮毛,我又比你们年长许多,才于这上头感兴趣。”蒋端玉笑着道,“今日我也只是来为亡妻在佛前供一盏长明灯,见了主持才说了一些话。”

    江恪的好奇心很重,他也不太怕蒋端玉,便问道:“我在京中也待了两年,倒是没听说大人娶了妻。”

    蒋端玉毫不避讳,直言道:“我的发妻已经亡故十五年了,这些年我一直未曾续弦,江公子没听说也是正常的。”

    卫琼枝便悄悄朝着江恪使了个眼色,又对蒋端玉道:“他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蒋大人莫要见怪。”

    “无妨,”蒋端玉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你们都是小辈,没什么不能说的。”

    说罢,他轻置于膝上的手,却几不可察地转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角余光也不由掠过卫琼枝年轻鲜嫩的脸庞。

    与他一样,他的妻子出身也不高,甚至在死的时候,蒋端玉才刚刚发迹,所以也死在了最好的年华。

    蒋端玉记忆中她的样子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每一年佛诞,他都会去佛前为她续上长明灯。

    或许她在世时的样子,也是和卫琼枝一般的,也是这样鲜活明丽。

    那时他才刚刚爬上一个他自己都不敢想的位置,于是又望着那一山更高,少顾得上家里,也开始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为了让庆王无暇分/身,他派人绑了德宁郡主宋绫,并让人把她远远卖走,也就在宋绫消失之后不久,蒋端玉的妻子临盆之时一尸两命。

    蒋端玉也觉得是自己的报应。

    所以他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再续弦的心思,反正他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求能做到自己心里一直想做的事情罢了,其他的事早就已经淡了。

    可是宋绫又出现了。

    她现在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妻儿却永不能再回来了。

    蒋端玉也已经不求上天能把他的妻儿再还给他了。

    宋绫不再像一个郡主的样子,她浑身上下早已失去了皇亲贵女应该有的一切,望着她便犹如望着当初的妻子一般,出身普通,与京城格格不入。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般神奇。

    蒋端玉与报恩寺主持辩了半日的经,灵台清明。

    因为宋绫,他失去了他的妻儿,如今宋绫回来了,却与他的妻子很像,同样的,她竟也带着一个孩子。

    就像他们回来了一样。

    蒋端玉的眼角眉梢愈发温柔起来。

    今日他也不是故意要来见宋绫,一切确实都是巧合,来这里借宿也是因为附近没有合适的地方,没想到庆王府的人也在。

    他看着卫琼枝已经从那里起身,小巧玲珑的下巴对着他微微颔了一下,道:“夜深了,我不便在这里,就先回去了。一会儿让他们送点可口的点心宵夜过来,二位用一点便也早些歇了吧。”

    灯影恍惚之间,她的背影仿佛蒙了一层微黄的薄纱,犹如故人归来。

    ***

    一夜好梦,许是前一日和江恪说了许多一直不敢说的话,卫琼枝的心事也卸下了大半,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明。

    庆王妃的意思是让她们在这里住几日再走,卫琼枝也乐得松快松快,不去理会烦心事。

    一大早,宋锦照旧来了卫琼枝这里用早膳,昨夜的那点不愉快也仿佛没有存在过,只是两个人还是淡淡的。

    已经过了佛诞,今日厨房做了荤食上来,一碟鲜笋包子,一碟香蕈包子,酥炸鹌鹑肉是卫琼枝喜爱吃的,配上粥吃刚刚好,宋锦则喜欢鸡汤馄饨,馄饨里面的肉馅混了笋丁和藕丁进去,很是爽口,另还有小菜数碟。

    同样的饭食,江恪他们那里也是一模一样的一份,刚好是两个人吃的。

    卫琼枝也不去问蒋端玉什么时候走,首辅是大忙人,该走的时候总会走的,问了反倒像是赶人。

    宋锦也已经听说了昨夜前来借宿的是蒋端玉,暗自庆幸卫琼枝没有把他拒之门外,否则爹娘知道了免不了责备她。

    不过宋锦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倨傲,只是用了饭之后道:“不知蒋大人何时走,想出去逛逛,倒怕见到她。”

    卫琼枝也随她说去,宋锦还是像昨日那样坐下喝茶,卫琼枝想要消食,便去院子里看花。

    庆王妃知道她爱花,早就让人搬好了许多花过来。

    卫琼枝闲不住,看着花枝有不顺眼的便拿着剪子去剪,宋锦趴在窗台边看她,听着剪花的咔嚓咔嚓声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卫琼枝见了假装没看见,低头却笑了笑,这个妹妹安静的时候也挺好的,虽然没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琼叶那么可爱,但也不算很讨厌,虽然有的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但宋锦是王府的郡主,这么多年王府唯一的嫡女,可以理解。

    然而这片静谧很快被打破,姚黄不知从哪里跑了进来,拉住卫琼枝的袖子把她拉到一边,对她悄声道:“姑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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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回程

    ◎你说清楚,到底谁逼你?◎

    那边宋锦也看见姚黄匆匆忙忙跑进来, 看她们的样子像是有悄悄话要说,便也不过来问,只是直起身子望着这边。

    姚黄也顾不上她, 只对卫琼枝道:“昨日荣襄侯入宫向陛下告了状。”

    卫琼枝闻言气息一滞。

    “你快说下去!”她连连催促姚黄。

    “前日……前日其实宜阳郡主来过王府一趟, 当时王妃说得不客气, 宜阳郡主年纪又大了,随即就晕了过去,听说回去就卧病在床了, ”姚黄一边说一边不忘拿眼去观察卫琼枝的脸色,“这一下子侯府病了两个, 一个是他们老夫人一个是世子,都是从庆王府回去的, 荣襄侯一看母亲病了,就去御前告状了……”

    姚黄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说着。

    裴硕气不过便一状告到了御前, 对于这些皇亲国戚, 皇帝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便召了庆王入宫问问清楚。

    哪知庆王入了宫,也是气得不行, 与荣襄侯两个也不顾颜面,直接在皇帝面前吵了起来。

    庆王甚至直指荣襄侯教出了一个只会奸/淫掳掠的儿子, 强了女子又虐待,还当着裴硕的面请求皇帝处死裴衍舟。

    一个是他很尊重的皇叔,一个是宜阳郡主的儿子, 皇帝本是想为他们调解一二, 没想到两个人一见面反而收不了场, 架越吵越厉害。

    要问庆王到底为何有此成见, 庆王也不细说, 只咬死了那几句话,皇帝知道其中肯定有事,庆王总不可能是为民除害而看不惯裴衍舟的。

    而裴硕更是一问三不知,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理俗务,不管家事,发生了什么问他也是白问,只是口口声声喊着冤。

    皇帝被他们吵得头大,便又去传了裴衍舟入宫,反正一切皆因他而起的。

    裴衍舟的头伤虽然有点严重,但是人已经醒过来了,入宫不是问题。

    入了宫见了圣驾,裴衍舟也只有一句话,就是继续问庆王要人。

    闹到这般田地,庆王要说根本不认识裴衍舟所说的女子是不可能的,他今日进宫也没打算继续再瞒着,便在皇帝面前道出了实情。

    此言一出,庆王府的所作所为便都极为合理了。

    庆王说完便仍旧坚持让皇帝以奸污皇室宗亲的罪名处置裴衍舟。

    裴硕闻言自然与其强辩,宋绫乃是自甘堕落,自愿去荣襄侯府给裴衍舟做妾,根本不存在她事后所说的强逼和虐待。

    而在庆王说出真相之后,裴衍舟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庆王不管裴硕如何狡辩,他只看裴衍舟一言不发,便笃定裴衍舟是默认了他的指控。

    卫琼枝听了姚黄噼里啪啦说完,问她:“他真的没争辩什么?”

    从前她受过那么多说不清的冤枉,侯府的人全都不由分说扣在她头上,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侯府的宝贝也尝尝这种滋味。

    反正裴衍舟长了嘴,他可以自己为自己说上几句,当然别人信不信就是别人的事了,她以前也是这样的。

    姚黄重重地点点头:“真的没说话,不过他也是活该,谁让他做出那种事……”

    姚黄快说完了才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好在卫琼枝并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

    “疯了……”卫琼枝只是喃喃道。

    姚黄又说道:“最后裴世子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想见姑娘一面。王爷没同意,但是陛下同意了,王爷和王妃的意思是他要来王府便来,反正找不到人,让姑娘在这里再住一阵子,别急着回去,他闹够了也就好了。”

    最后是皇帝不胜其烦,不想再管这扯皮的事,只让他们自己解决,不许再闹出事端,这才干脆让裴衍舟和卫琼枝两个人见面,算是责令他们自己说清楚。

    卫琼枝自然明白父母的苦心,哪怕圣意在前,他们都不想把自己推出去,但到了眼下,她却无法再躲避了。

    如果不与裴衍舟见面,他一定会继续找她,万一再闹到皇帝面前,那边是庆王府的不对了。

    况且她先前撒了那个谎,如今也到了该说清楚的时候了。

    即便再不想说出当初给裴衍舟为妾的前因后果,她也不得不说出来了。

    她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姚黄不敢打扰她,最后是窗那边的宋锦不耐烦了,叫了她一声:“姐姐?”

    卫琼枝叹出一口气,回身看着宋锦,道:“我今日就回去,妹妹可以继续再在这里住一阵子。”

    说着便让姚黄她们去收拾行李。

    宋锦慢悠悠从里面转出来,她今日换了一把象牙骨小扇,拿在手上轻轻扇着。

    “我陪着姐姐一起走,家里有事,我在这儿待着也不安生。”

    卫琼枝一愣,随即便点点头。

    她还以为宋锦不会愿意放着这边闲适的日子不过而提前回去京城。

    很快江恪也闻讯赶来,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问一问卫琼枝:“到底怎么了?”

    卫琼枝把事情大致与他说了,又垂眸道:“是我先前……没有和父母实话实说,这些事情也本该我自己去说清楚。”

    江恪知道她指的是何事,眼下四周无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便将她拉到廊庑转角处,这里更没人看见。

    “你先前也只是害怕从前那些事被人知道,但其实王爷和王妃不会怪你什么,”江恪压低声音,眼中多了几分正经,“无论如何你都是他们的女儿,况且并不是你的错。”

    卫琼枝轻轻点了点头,却仍未化开眉间的郁色。

    江恪拉住她的手,并没有握起来,只是在她手背处摩挲了两下:“不用害怕,若要见他,我陪你去。”

    话音才刚落,还未等卫琼枝说什么,那边魏紫便有事急着要问卫琼枝,正在找她。

    卫琼枝的耳尖有一点点红,她这回只对江恪说了一句:“我先过去了。”

    然后便转身快步走开了。

    一直忙到快晌午,卫琼枝一行人才动身,眼下开始走也要到入夜才能到家。

    别庄门口,江恪看着卫琼枝和宋锦上了马车,这时蒋端玉也要离开,正好在门口遇上。

    蒋端玉便在姐妹俩的马车外面道:“两位郡主是女眷,我若去告辞也怕唐突了,便只托江公子说了一声,不成想竟在门口遇上了。”

    原本卫琼枝两个是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的,急匆匆走必定是出了什么事,蒋端玉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有问。

    卫琼枝心烦意乱打算就这么随便应付两句就算了,反正蒋端玉大抵也不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宋锦却咳了两声,隔着车帘朝着外面道:“是我不小心染了风寒要回去看病,这次匆匆忙忙的,倒是连累了姐姐不得空闲。”

    蒋端玉闻言便也没有再细问什么,转而与江恪道:“那便一同下山,彼此也好照应一二。”

    江恪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便往山下而去,幸而今日是个大晴天,行路也方便些。

    马车上,卫琼枝忍不住悄悄看了宋锦两眼,她也没想到宋锦会出言替她找补,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宋锦用象牙骨扇子掩住唇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平平淡淡的:“姐姐,虽然我们不亲近,但我们是亲姐妹,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怎可隔岸观火,只看你的笑话?”

    卫琼枝一时说不出话,宋锦又继续道:“回去了就把你那档子事解决了,也好叫爹娘不要再那么忧心,我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爹娘眼下为着你必定也不好受,他们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因为你回不了家也一直煎熬着,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大家过几日安生日子才是。”

    宋锦说完就闭上了眼,自顾自小憩去了,也不在乎卫琼枝怎么想怎么说。

    一路回了京城,正是落日时分。

    蒋端玉与他们在城门口便分别了,然后卫琼枝一行便往庆王府去,江恪送她们回了王府,见今日没什么事,便折返回自己家中。

    庆王夫妇早就听人来报说卫琼枝和宋锦已经回来了,劝也劝不住,庆王妃便早等着他们回来。

    卫琼枝和宋锦过去清风苑给庆王妃请安,庆王妃见了她便皱眉道:“让你不要回来,你这孩子也不听话。”

    姐妹俩这回倒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宋锦一边过去给庆王妃倒茶,一边道:“姐姐都是大人了,有些事只能她自己解决,母亲也且宽下心,左右咱们都在,又能有什么事呢?”

    听了宋锦的话,庆王妃心里倒好受些,她揉了揉额角,道:“锦儿说的是,还是得绫儿自己回来说清楚,否则拖着又算怎么回事呢?是我和你们父亲这次没成算了。”

    卫琼枝见状便适时道:“女儿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庆王妃朝她招招手,拉了两个女儿到自己身边来坐着,等用了晚膳,她便对宋锦道:“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听见了不好,一会儿你哥哥过来,平时也难得见上她一面,你与他见了面道个好,便先回去歇了就是。”

    宋锦便问:“怎么哥哥也要来?”

    庆王妃没有说话。

    一时夜更深,却还不见宋庭元的身影,庆王在外见客也还未回,卫琼枝和庆王妃都有心事,只有宋锦等得累了,便靠在软榻上睡了。

    刚过亥时,清风苑的院门便忽地被打开,卫琼枝吓了一跳,还没去看,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宋庭元。

    睡在榻上的宋锦也被惊醒,还没来得及过来见哥哥,便见宋庭元指着卫琼枝道:“你说清楚,到底谁逼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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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可耻

    ◎你已在市井中多年坏了品行◎

    卫琼枝一时没有吱声, 方才趁着宋锦去睡觉,庆王妃已经和她说过宋庭元是裴衍舟多年老友的事。

    也是到今时日,她才知道。

    因着卫琼枝和裴衍舟的事, 庆王已经让人去叫了宋庭元好几次, 但宋庭元不是没回来, 就是找不到人,直到这次终于闹到了皇帝面前,宋庭元才答应回家。

    宋庭元作为裴衍舟的好友, 自然是有些清楚他的事的。

    “我早先便知道他和你的事,那时还不知道是你, 可是谁逼你了?”宋庭元为了保养,甚少有动气的时候, 今日却着实是恼了,“若不是闹到陛下那里, 我还不知道你竟撒这样的谎!”

    庆王妃好不容易把儿子叫过来, 本是想训斥他一番, 让他不要再出去结交些狐朋狗友,再多少给他姐姐赔个不是, 哪想到他一来反而训起人。

    “元儿住嘴,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反应过来后立即怒斥道。

    宋庭元纤瘦的手指仍旧指着卫琼枝的脸:“娘, 你让她自己说!”

    庆王妃差点气急攻心,宋锦连忙上前去给她抚心口,这下连让宋锦回避都忘了。

    卫琼枝从刚从知道宋庭元和裴衍舟的关系时起, 便想到大抵有眼下这一遭。

    她与宋庭元只不过是血脉上的关联, 已经十几年没有相处过, 又能有多少感情, 自然是裴衍舟这个朋友更重要。

    若她方才就对庆王妃道出真相, 庆王妃一定会让她先离开,但卫琼枝没有说。

    既然是她撒的谎,她就自己担下后果,不会躲着。

    卫琼枝道:“是,这件事我说谎了,他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入荣襄侯府给他做妾的。”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庆王妃后退两步跌坐在圈椅上,紧紧拽着宋锦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宋庭元冷笑道:“所以明明是你自甘堕落,却为何要诬陷于他?还是你已在市井中多年坏了品行,不仅愿意给人做妾,谎话也信手拈来,真真是可耻可恨!”

    他说完,便又转向庆王妃:“爹娘做事也没有章法,仅仅听她的一面之词便信了,只要稍一查探便能知道两年多前衍舟受了重伤,林家唯恐他无法人道便有意推脱婚事,宜阳郡主却偏执定要继续这门亲事,于是便给衍舟先纳了一房妾室,只待妾侍有孕便可证明一切,那个妾就是你的好女儿,庆王府的德宁郡主,此事被她兴风作浪闹得那么大,恐怕最后丢人的就是庆王府!”

    卫琼枝平静地听完宋庭元说完,心里也没有很生气,宋庭元根本没有理解她的事,也不想理解她的事,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就像当初在荣襄侯府一样。

    她回来之后只见过宋庭元几面,对他的印象非常之浅,浅到只剩下他幼时那个又瘦又小的身影,又隔了十数年的混沌再回望过去,薄得只像是一张纸片。

    宋锦眼见着母亲脸色铁青,哥哥又在气头上,便劝道:“哥哥先少说两句罢,平时说几句不着紧的玩笑话也就罢了,眼下何苦我们自家人先吵起来呢?”

    宋庭元丝毫没有理会宋锦的话,继续对着卫琼枝诘问道:“你知道你失踪之后父亲母亲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依旧念着你,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你衣箱里面封存起来的那些衣物,从五岁到现在,并非是一下子做出来的,而是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如今你回来了,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让他们颜面尽失?”

    “好了,不要再说了!”庆王妃已经受不住,“都闭嘴,等王爷回来再说!”

    “即便是我,还有锦儿,我们这么多年也不好过,你可知都是因为你?却没想到你回来了,竟是这样的人!”

    “是,我是撒了谎,可是那又怎么样?”这次宋庭元说完,卫琼枝没有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我害怕,胆小,不想父母知道我以前那些不堪的过往,也不想再给裴衍舟机会,所以我这样说了,我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罪吗?若是宋大公子这么无法忍受,这便把我送去见官,让官府来判我。”

    “你只看见我撒了一个谎,便说我是自甘堕落,你可曾问过一句我当初为何要那么做,哪怕去问裴衍舟,他为人还算正派,想必也会告诉你实情。还有荣襄侯府,你又关心过他们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吗?侯府老夫人,堂堂宜阳郡主,在我身怀有孕的时候,用一个强加给我的罪名把我赶出京城,并且在路上派人来杀我,那日是除夕,所有人都在家中过节,如果不是我命大遇到了江恪,我早已成为河里的一具无名枯骨了。”

    “杀你的人是宜阳郡主不是他!”宋庭元没想到事到如今卫琼枝还会反驳,便也不甘示弱,“当时他为了退亲被他爹打了三十板子,拖着病体去河边找你,你既没死还能找回家来,为何不与他去说一声?你只想着你如何受苦,却完全没想到别人因为你而受的折磨,衍舟是这样,爹娘也是这样,你对得起他们吗?”

    卫琼枝望着宋庭元不住地冷笑:“是啊,当初不是你一直央着我要出去玩,我也不会把自己弄丢了。”

    宋庭元闻言一拂衣袖,却是说不出话来。

    宋锦见他们终于停下来,便又要打圆场,没想到宋庭元却转身走了。

    “孩子的事我不会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宋庭元最后留下一句,气冲冲地走了。

    屋内只剩庆王妃低低的啜泣声,卫琼枝走过去,蹲在庆王妃的脚边道:“娘,明日我会见他,此事因我而起,原该我自己出面。”

    庆王妃抬眼看看她,目光中有疲惫也有慈爱,却并无一丝责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宋锦俯身把卫琼枝拉起来,道:“姐姐,哥哥他只是一时激动,那些话你当没听见也就罢了。他稍微长大一些之后便一直一个人住在外面,也是因为他自责当年是因为他你才出事的,更不想……不想看见爹娘他们难过。”

    宋锦平日里爱端着郡主架子,但府上真出了什么,她倒是不会置身事外。

    卫琼枝对着宋锦笑了笑:“我先回去了,娘这里要靠妹妹多照料些了,还有一会儿爹回来,妹妹也不必将方才的事隐瞒。”

    一时宋锦也不知是该应下还是不该应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卫琼枝也离开了。

    ***

    夜半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卫琼枝翻来覆去没有睡意,便索性起来坐在床上。

    今日是魏紫上夜,也被卫琼枝惊动起来,卫琼枝只让她拿了一盏灯进来摆着,便打发魏紫去睡了。

    烛火昏黄,又伴着窗外的雨声,恍惚间让卫琼枝以为又回到了两年以前。

    那时是秋日,却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也是这样的灯下,她被赵氏相看过后,然后由芳姨娘带着去了觅心堂。

    这两年她过得很好,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但原来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逃不过的。

    她和裴衍舟还是要见面的。

    卫琼枝靠坐在引枕上回忆从前的一点一滴,可是刻意无意的,很多事情已经被她忘记了,在侯府里有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她为什么要记得呢?

    再回忆下去,记得最清楚的也才两件事,一件是裴衍舟没有问过她便擅自摘了她的花,一件便是裴衍舟同意把她送出京城。

    如今想来已经不那么气了,却只觉得可笑。

    但若是再重来一次,卫琼枝还是会选择救琼叶。

    生生熬到三更天,卫琼枝才伴着雨声慢慢睡过去,等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作。

    丫鬟们来服侍梳洗,卫琼枝便问:“外头怎么样了?”

    姚黄道:“人已经来了。”

    卫琼枝没有说话。

    “江公子也来了,他这会儿在浮影阁外候着。”姚黄又道。

    等梳洗完又匆匆用了早膳,出得门去果然见到江恪。

    江恪正在用草编一只蚂蚱,快要编完了,见她来了便连忙迎上来,还把蚂蚱给她看:“怎么样?你如果再来迟一点我就编好了。”

    卫琼枝与他一边走,一边笑道:“原来你还会这个?”

    “我小时候就学会的,那会儿好多这个草,都被我拔了。”江恪也笑起来。

    两人被带到会客的花厅外,庆王已经在此等候,他指了指里面,对卫琼枝道:“你自己进去罢。”

    卫琼枝点点头。

    这时江恪道:“我送你进去。”

    庆王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卫琼枝忙道:“我自己去就行了。”

    可才刚刚说完,江恪已经朝前走去,然后推开了花厅的门,卫琼枝连忙急走两步跟了上去。

    有了江恪在前面领头,她便没有了踌躇。

    直到眼前的身影慢慢近了,那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并没有转过身来,卫琼枝上前去拉了江恪一把,小声说道:“就到这里吧。”

    江恪回过头看她,很快地冲着她颔首,然后用唇语对她示意:“我在外面等你。”

    第48章 见面

    ◎和他一刀两断◎

    一直到江恪离开, 卫琼枝都没有再往前一步。

    那人站在那里不动,她也便站在那里不动,亦不作声。

    裴衍舟早就听到身后的动静, 他耳力甚佳, 打头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后面才是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一听就听出来是卫琼枝。

    有一瞬,他怕卫琼枝已经嫁人了, 和她一起来的是她的夫君,若真是如此他又该怎么办呢?

    不过继而他便想起庆王从来都没有说过她已嫁了人, 那想必只是他想岔了。

    就如同他误解了卫琼枝和庆王一般。

    花厅的窗户以琉璃所设,璀璨迷离, 裴衍舟的眼前晃了晃,宛如在梦中一般。

    卫琼枝真的还活着。

    不是他做梦。

    前日在宫中听庆王亲口说出卫琼枝还活着, 他真的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也曾有无数个梦里有她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愧疚, 或许是从前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等醒来后,帐内只剩他形单影只, 可梦里却能看见她在里头轻笑着,额头上有几络发丝被细汗濡湿, 尖巧的脚轻轻勾住了他。

    他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梦里,所以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不说,哪怕庆王和裴硕吵翻天也与他无关。

    他只想见她一面。

    可如今人到了面前, 他又不敢转过身去。

    他不怕她对他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他只怕又是一个梦。

    直到她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裴衍舟。”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叫他的名字, 从前她一直叫的是“世子”, 哪怕在梦里也是如此。

    裴衍舟的心慢慢放下, 这不是梦。

    “你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吗?”她问道。

    裴衍舟终于转过身去,她的脸和两年前比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目光也还是那般澄澈,让人不忍细看,只是如今又多了一份清明,不似以前稚嫩懵懂。

    “你来了。”

    卫琼枝垂下眼眸去,没有回答裴衍舟,片刻后她才道:“信口胡诌是你强迫我是我不对,至于其他的,你还想说些什么?”

    他想说些什么?

    裴衍舟其实没怎么想过,他想的都是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自从她离开之后,他的心无时不被愧疚充斥着,再也想不了其他的事,她就像一个鬼魅,会猝不及防地绕到他身边来,如影随形。

    “如果没有想说的,那我来说。”卫琼枝这才继续上前一步,又停下来,“你看见了,我还活着,但是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也没什么再见面的必要了。”

    裴衍舟疯了一样的找她,只不过是为了确认她是否还活在世上,如今人已经找到了,也该就此结束了。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裴衍舟的嗓子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直接把她带走,可这里是庆王府,他们根本不会允许他把她带出门,甚至无法碰她的手指一下。

    裴衍舟想了想,道:“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闹到现在已经够了,我不会再计较。”

    她何时变成了这般伶牙俐齿。

    不再计较,所以从此了断。

    但是裴衍舟却不想,他找了她那么久,不是只为了要她一句了断的。

    “若你愿意,我会再来王府提亲,我们……”

    “我不愿意,”卫琼枝再次打断他,语气愈发冰冷起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你在一起的,至少我现在不愿意了。”

    裴衍舟的手紧紧攥起,压低声音问她:“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方才就说了,不再见面。”

    裴衍舟闻言沉默半晌,道:“不可能。”

    卫琼枝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便往外面走了。

    她就知道就算见面也是这样的结果,裴衍舟只顾着自己,根本不会在意她心里想些什么,既然他不肯答应她,那也就没什么好再谈的了。

    “当初是我的错,不该让他们把你送走,更不该放任你一个人去那里。”

    卫琼枝背着身子对着他,闻言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走出花厅,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既然见了面,将来要面对什么,也总要大胆地去面对。

    她不会再怯懦和退缩。

    再让她选一次,她不会再去撒那个谎,所有的逃避都是不切实际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想开了,心里也就不害怕了。

    江恪见卫琼枝这么快就出来,倒是有些意外,忙走过去小声问道:“怎么这就说完了?”

    卫琼枝点了点头:“我和他没什么话好说的。”

    “那走吧,”江恪没有再多问什么,只道,“王爷和王妃在清风苑等你,我陪你过去然后便回去了。”

    江恪虽然为人跳脱可也很讲分寸,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什么负担,总是恰到好处,也难怪见过许多人的庆王夫妇会喜欢他。

    清风苑门口,他果然与卫琼枝告别:“我先走了。”然后冲着卫琼枝招了招手,便真的离去了。

    卫琼枝这才进到里面去。

    今日她已经见过裴衍舟,昨夜还和宋庭元吵了一架,当时庆王没有在场,所以也该把她叫过来再好好说一说了。

    庆王妃还是有些憔悴,庆王见到卫琼枝便问:“已经见过他了?”

    “是。”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庆王又问。

    卫琼枝不假思索便立刻道:“女儿一直是这个意思,和他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又谈何容易?”庆王长叹一声,“虎儿的事你告诉他没有?”

    “没有。”

    庆王不提还好,一提起卫琼枝心里便是一酸,她是怀着身子走的,可是见了面裴衍舟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孩子的事,仿佛只要她活着便是万事大吉了,他便不用那么愧疚了。

    他想的或许只有他自己。

    所以他不问,她就不说,反而省去了一笔心事。

    庆王道:“昨日元儿冲你发火,我已经骂过他了,但既然裴衍舟没有强你,那就是另外的说法。”

    卫琼枝的心渐渐开始沉了下去。

    “你们之间毕竟已经有了孩子,岂是说断开就能断开的,裴衍舟家世不错,又年少有为,长得一表人才,即便受了你的冤枉那日在陛下面前也并无口出恶言,我看就这么算了,你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庆王道,“绫儿,该赌的气也赌完了,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以后有父亲在,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了你去。”

    卫琼枝垂下眼帘,淡淡道:“我不嫁。”

    这时一直没动静的庆王妃终于开口插了一句:“王爷,绫儿不愿意就先不要逼她了,裴衍舟以前对她又不好,她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庆王皱着眉走到她身边,看了庆王妃一眼,然后道:“你懂什么?那是以前!他若是真的把妾当个宝贝,我倒还要觉得他这个人不正经,可绫儿又不是嫁给他做妾去,等做了他的正妻,他自然爱重。”

    “可是他先前这么急着找绫儿,不就是把她看重了吗,”庆王妃急得直起身子,“那会儿他可不认为绫儿不是妾!”

    庆王瞪了瞪庆王妃,示意她不许再说下去,又道:“那就更要把绫儿嫁给他了,反正他也喜欢,正好。”

    看见庆王改口如此之快,卫琼枝脸上神色却并未出现一丝松动,她早就不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吵大闹了,若他们要把她绑到侯府,她也没办法。

    卫琼枝只是对庆王道:“如果父亲执意如此,那就试试看。”

    “你……”庆王没想到她这么执拗,一时气急,“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庆王妃则霎时白了脸,连忙拉住庆王衣袖:“算了王爷,这事日后再说,你不要再逼她了,我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不想再失去她一次!”

    卫琼枝想了想,忍不住倒又问庆王:“父亲先前还说要我和江恪在一起,怎么才几日便能反悔了?”

    “那只是口头说说,不作数。”庆王压下怒气,想到女儿多年的不易,也只能耐心同她解释,“江恪是什么人,裴衍舟是什么人?他家说得好听富甲一方,说得难听只是一介商贾,他如何配得上你?从前那是没办法,如今却是万万不能成的,况且裴衍舟又没强你,有他在先谁还会选江恪,难不成你真要去做这个商人妇?”

    这回庆王妃看看他们两个,也没有说话,明显是有些赞同庆王的话。

    而卫琼枝知道已经说服不了庆王,今日的局面她虽没有完全想到,却也有一点点预感,此时也不再多说什么。

    庆王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道:“你不想想你,也要想想你的孩子,他本来能做侯府名正言顺的长孙,若你嫁给江恪,他跟着你岂不是成了商人的继子?若你把他还给侯府自己走了,你就真的能忍心?”

    卫琼枝眼中淡得找不出一丝一毫情绪,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只是起来盈盈朝着庆王夫妇一礼,竟是告退了。

    庆王和庆王妃没有拦她。

    卫琼枝走后,庆王妃忧愁道:“王爷,看绫儿的样子,她是绝不肯嫁给裴衍舟的。”

    庆王道:“我说了这么多,只怕她一句都不想理会,她只看着从前裴衍舟那样,便不想再提以后。”

    “这可怎么办,我们总不能逼着她去嫁……”

    “我也只是先和她说一说,让她心里有个准备,侯府那边……宜阳只怕不是个善茬,不过也无妨,她一把老骨头还能顶什么用。”提起宜阳郡主,庆王也很不高兴,毕竟宜阳曾经是真的要杀卫琼枝。

    庆王妃摆摆手:“我看还是不妥,她今日见裴衍舟才那么一会儿,才能说几句话,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你就要她嫁给他,不成。”

    “你急什么?”庆王今日的眉心就没松开过,没想到自己竟会为了儿女嫁娶之事愁成这样,“裴衍舟眼下一回去,侯府那边只怕瞒不住的,他们若聪明便不会把这件事大肆宣扬,日后当正常婚嫁也就是了,没得大家都损了面子。”

    庆王顿了顿,又道:“但绫儿没把孩子的事说出来,我们也先瞒着,不要声张,万一……万一她真的不肯,也好再想办法,否则却更是麻烦。”

    庆王妃见庆王还是为女儿着想的,心下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明白方才对女儿的严厉只是提点,让她自己能尽早想明白过来,毕竟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是女儿似乎不肯听,眼下倒还有转圜余地,少不得庆王妃自己在女儿和夫君之间两边劝和了再说,倒是江恪,庆王妃虽还是很喜爱他,往后不能再让他来往得那么顺遂了,还是少见得好。

    第49章 够了

    ◎娶谁都可以,绝不能娶她◎

    裴衍舟自王府出来之后, 本来想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安静,重新理一理头绪,但行至半路中, 不免又想起自己那个乱七八糟的家。

    前几日他与裴硕一同被叫进宫里去, 裴硕自然也知道了原委, 回了侯府之后立刻便说了,只是裴衍舟还未见到卫琼枝,大家都憋着一口气不敢多问什么, 也不敢多说什么,侯府竟是前所未有的紧绷, 连赵氏都屏声静气的,老夫人那边也没有响动, 只等着裴衍舟见了人回来再说。

    若是此时他不回去,侯府免不了又乱起来, 与其等他们三催四请来, 还不如自己这便过去了。

    早听报信的来说过, 赵氏一早就等在了门口,裴衍舟甫一进门她便立刻迎上来, 问道:“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裴衍舟说完这句便沉着脸不吱声了。

    赵氏也没有再问,只是跟着他一路往觅心堂过去。

    一进觅心堂, 赵氏便使人将院门关得死死的,又打发走了几个不重要的侍婢小厮,让他们不许近旁, 自己还未坐下来, 便是止不住地眉飞色舞起来。

    总算能来个人制住老夫人了!赵氏是这样的想的, 已经兴奋了好几日, 只是不敢表露出来, 今日儿子回来,她怎么还能忍得住。

    裴衍舟一惯知晓她的风格,只要母亲不闹出什么大事,也就随她去了。

    赵氏忙着给儿子倒了热茶,又让人上果子上茶点,问他:“你好好说话了没?那死丫头心不坏,你好好哄哄她也就是了,没有哄不回来的,再说了这都过去两年了,她再怎么有气也该消了。”

    裴衍舟仍是没有理会她,赵氏早就习惯了儿子这样,她也满不在乎,只要让她能说自己想说的话就行了,其他的事不重要。

    “侯府的事都是老夫人做主,这些她在这里待过,自己也是清楚的,她又能怪谁呢?”赵氏在桌案边坐下,又朝着外边努了努嘴,“她要怪也应该怪我们老夫人,谁不知道呢,分明是老夫人逼着你把她送走的,至于杀人的事,要么就是个意外,当时正值年下,山匪没有银钱过年也是有的,要么还能是谁?”

    赵氏本就和婆母矛盾颇深,几乎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不过是碍于老夫人在府上的威势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眼下给她抓到了这个机会,自然抓着儿子好好数落数落老夫人的罪过,毕竟裴衍舟找了卫琼枝两年,哪怕是只有愧疚那也算是上了心的,此时人出现了,他肯定一心只想着要她回来,想必更是格外能听进去老夫人的坏话,毕竟谁都想错是别人的。

    赵氏说得天花乱坠,一直说到往后的日子,只是裴衍舟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赵氏只是絮叨一些,但在她面前,裴衍舟尚且可以松一口气,她不会强逼着他什么,只需要有一个人听她说话,就算不理她也无妨,可以让裴衍舟想自己的事。

    卫琼枝连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一句,又谈什么往后呢?

    其实找了她两年,如今终于见到她活生生站在面前,裴衍舟心上压着的石头已经卸下了大半。

    至少她没有真的因他的冷漠和疏忽死去。

    可她要和他了断,他却是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

    她早就已经是他的人了,怎么能说断就能断?

    方才和她一道过来的男子,裴衍舟并未看见,他也没兴趣去看,但既能出现在王府中,又能陪着她,足可见二人关系的亲密。

    好在庆王并未提及她已经嫁了人,他便还有机会再让她回心转意。

    今日裴衍舟在见她之前已经见过了庆王,庆王不似上回在宫里那般对他冷言冷语,神色之间已经有缓和之态,并特意提醒他见完卫琼枝之后要及时回侯府一趟,言下之意裴衍舟自然听出来了。

    赵氏念念叨叨说到兴起,又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推了裴衍舟一把,让他听自己说话:“孩子的事你问了没?”

    裴衍舟蹙了蹙眉,有些无奈地望着赵氏,他原本是不想再说的,但赵氏还是需要有人点一点。

    “母亲以后都不要提起这件事,”裴衍舟道,“当时卫氏……德宁郡主有孕不足三月,那样的情况之下孩子肯定保不住。”

    赵氏撇了撇嘴:“你问问,问问又怎么了?也好叫她知道你关心她,你不会真的没问吧?”

    裴衍舟沉默半晌,才道:“伤心事提它作甚?”

    赵氏无话可说。

    正巧这边才说着话,外边便有人来报信,说是老夫人往这里过来了。

    老夫人如今年纪也大了,等闲是不往子孙后辈住的院子里去的,便是裴衍舟的觅心堂也几乎很少踏足。

    赵氏才命人开了院门,老夫人竟也就已经到了门口了。

    她今日身边连最喜爱的孙氏都没带来,只跟着素日最常用最信任的几个仆妇。

    还未等老夫人坐下,赵氏便先道:“老夫人前几日被气出病来还未大好,怎么就急着来觅心堂了呢,这要是吹了风又不好了怎么办,有什么事来说一声叫衍儿过去也就是了,还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老夫人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看赵氏,只是从仆妇手上拿过一样东西,“啪”一声甩到桌案上。

    裴衍舟一看,是一张帖子,而赵氏已经先他一步拿了起来开始翻看起来。

    翻了两页,赵氏便不看下去,而是直接将帖子合上了,重新放回桌上,她见裴衍舟没有要去拿的意思,便也不用拦着他。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赵氏藏不住地冷笑道,“怎么倒还偷偷相看起人来了?”

    这帖子里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京城与荣襄侯府门当户对的各家中适龄女子的情况,老夫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老夫人早就见不得赵氏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当即便厉声道:“衍儿已经二十出头了,给他娶亲不应该吗?”

    “老夫人前几日还想着要衍儿再去娶林家那个丧门星,还说不算退了亲,那就是那病秧子丧门星还一直未嫁,怎么这就又有这么多人选了?到时候她再闹出个什么病来,缠上衍儿一辈子,衍儿就一辈子不用成亲了!”赵氏也不甘示弱。

    “他不愿意娶林娴卿那就罢了,我一早已让硕儿去过林府,遂了他的愿。”老夫人将目光转到裴衍舟脸上,对着他道,“这么多闺秀你自己挑,只要你挑中了我绝无二话,立刻便去提亲。但是我只一点,你要娶谁都可以,绝不能娶宋绫。”

    赵氏在一旁轻嗤了一声。

    裴衍舟眸色微沉,与老夫人对视一眼之后,便直言道:“若我一定要她呢?”

    老夫人早料到他会这么答,冰冷的目光中透着些失望:“那你就是要逼死我,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许宋绫进这个家门一步!”

    “哎呦,老夫人也是气上头了,这话怎么能乱说呢,说衍儿要逼死您,岂不是说衍儿不孝,衍儿是在朝为官的,要是被人听见了参了他怎么办?”赵氏不甘示弱,拉过儿子然后自己走到儿子前面,“别说我这辈子就指着这个儿子,这侯府里里外外全都是不长进的,老的老小的小,日后谁不是靠着他,若老夫人真要害他,那不如大家趁早散了去的好!”

    老夫人被赵氏气得面色铁青,不比那日在庆王府好看,只是仍不松口。

    那个宋绫也就是卫琼枝,一开始只是个妾,即便她今日再尊贵也改变不了她从前的低贱,难道还想进侯府和她一较高下?

    再有庆王府如此不客气,又打了裴衍舟又将她气病,若还要她进门那真是颜面扫地!

    赵氏又继续说道:“要真算起来,也是我们对不起她,老夫人平日里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别把自己也骗了去!”

    “混账!”老夫人终于忍受不住,站起身后便扬起手掌要朝赵氏脸上打去,谁知赵氏早有防备躲过了,老夫人差点一个踉跄,“你倒来说我,你就对宋绫好过吗?你就不怕她进了门也不让你好过?”

    裴衍舟自小就习惯了母亲和祖母两个人阴阳怪气,就算不像今日争吵,也是面和心不和,是以他只冷眼看着,并不插话。

    赵氏抓住老夫人话里的错处,怎肯轻易放过:“我怕?我为什么要怕?最该怕的是老夫人您才是,倒也拉上我,我可没怎么亏待过她,您大冷天把她赶到小跨院去住,连炭火都故意怠慢,给她送炭的可是我,哪怕再有不好的地方,也总归要念着几分情,可您呐……”

    “够了。”裴衍舟终于出声,阻止了赵氏继续说下去。

    只是一提起侯府曾经对卫琼枝做过的事,裴衍舟的眼中闪过憎恶,不是憎恶别人,而是憎恶自己。

    他从来没有对卫琼枝好过,也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什么炭火的事,到今日他才第一次听说。

    老夫人随之起了身,冷哼一声道:“回去。”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赵氏这么多年少有的赢了老夫人一次,心下更是喜爱起卫琼枝,从前笨笨傻傻的,如今什么样虽不得知,但她身世有变,又和老夫人的仇最大,嫁进来之后得利的就是她赵氏无疑了。

    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的程度。

    “你再往王府去得殷勤些,他们还能拦你不成?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肯见你你就多去几回,娘也是女人,我敢肯定她很快就会回心转意。”赵氏絮絮教裴衍舟,“还有王爷和王妃那边,你这孩子就是从小嘴不够甜,别说哄人高兴,就连话也没几句,你见了他们二人,便恭敬些再认个错,懂了吗?”

    裴衍舟还是没有说话。

    侯府的一切他都觉得无比嘈杂。

    赵氏自讨了个没趣,便有些悻悻的,但所幸这和方才的胜利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反正裴衍舟不理人,赵氏也就不管他了,赵氏很有自信,人是肯定能回来的。

    她一路出了觅心堂回锦浓阁,叫来芳姨娘道:“你得空带着你小妹去庆王府一趟,她万一不愿见你,但小妹肯定想见。”

    作者有话说:

    卫琼枝:我说过要嫁了吗?感谢在2023-09-14 20:52:17~2023-09-15 09:1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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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女官

    ◎郡主的哪门子妹妹?◎

    林夫人匆匆赶到女儿房里, 还未开口已是满脸泪痕。

    “先前他就说要退亲,可郡主还特意让人来说过一回,他说的话不作数, 这才肯等着, ”林夫人气得了不得, 却又无处可发,“现在算什么呢,荣襄侯亲自过来退了亲, 那这两年都白等了?”

    林娴卿正专心致志绣着一只小狸奴,闻言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林夫人, 很快又转过眼去,不叫她看出自己目光中的神色。

    林夫人直骂侯府:“我早说他家世子不愿意娶, 那就早些作罢,可是家里谁听过我?你也是, 平日里主意大, 偏偏自己的终身大事上昏了头, 眼看着年纪不小了,又是定过亲又退亲的, 这往后可怎么说人家?”

    林娴卿绣完最后一针,轻轻抚了抚绣面, 才问道:“母亲可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荣襄侯不怎么愿意说,依我看倒还是和那个女人有关系,你说你当初……若她没出事, 你早就嫁过去了。”

    “哥哥回来了没?”

    林夫人便着人去找林承雍, 不久林承雍也进了来。

    他一进来便一脚踢了林娴卿房里的凳子, 骂道:“把我们当猴耍?父亲他们怎么就乖乖应了?该让荣襄侯府赔妹妹一辈子才是, 他裴衍舟想退亲就退亲, 真当咱们家是好打发的?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急得林夫人直朝他使眼色让他住嘴,唯恐他口中没个遮拦,让林娴卿听了更难受。

    林娴卿起身去慢慢把窗子关上,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更叫人害怕。

    林娴卿好整以暇地坐下,才望向林承雍:“哥哥也别急着骂人,把这几日在外头打听到的事说了才是正经。”

    林夫人和林承雍二人对视一眼,林夫人先道:“还听那些作什么?”

    林娴卿淡淡道:“母亲难道不知道我素日个性,死也要死个明白。”

    “好,我来说,”林承雍在外走动交际得多,又留心在侯府的事情上头,自然知道得多些,“前几日裴衍舟被庆王府给打了,然后宜阳郡主上门兴师问罪也给气得病倒了。”

    林承雍把自己费劲心机才打探来的消息都和母亲妹妹说了,然后便疑惑道:“你们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怎么可能是庆王的女儿,莫不是冒认去的,哪日查出来……”

    “可不敢胡说。”林夫人早听见牵扯到庆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当初就不该由着女儿去趟这趟浑水,那事万一查对出来,林家都要被他们娘三个害死了。

    林承雍顿觉无趣,歪了歪嘴巴,道:“真假我反正也不知道,可能是别人随口胡编的,你们爱信不信。”

    “罢了罢了,这事就这么罢了,不要再去争什么了,”林夫人愈发愁起来,“我明日便去给娴儿相看人家,往后都不要再提这档子事,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我们已经无关了,休要再说!”

    “我不嫁人。”

    一时林夫人和林承雍都安静下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林娴卿。

    林娴卿自懂事起的目标就是做一位名门闺秀,然后顺利嫁一户好人家,做上正房太太,当家主母。

    无法想象“不嫁人”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

    “妹妹,你怎么了?”林承雍小心翼翼问她,怕她是受了刺激疯魔了。

    林娴卿淡淡一笑,道:“他两年前来退亲,我就知道这门亲事再难成了。”

    “那你为何还要再耽误这两年,”林夫人惊道,“娴儿,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娴卿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入宫。”

    从两年前PanPan那夜除夕,裴衍舟孤身前来林府退亲,她就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给裴衍舟了,若当时她没有让人去杀那个女人,或许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可林娴卿不后悔。

    林承雍闻言却直接道:“入宫你就别想了,林家早就大不如前,你就算是入了宫,没有家里扶持也很难往上爬,全凭自己那只能靠造化,何苦去受这个罪?”

    林夫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谁说我要入宫当妃嫔?”林娴卿道,“我白等这两年,不过也是想赌一赌侯府对我的歉意,把我送到宫里去做女官,林家完全做得到,若是能有宜阳郡主的举荐,那便更好不过了。”

    林娴卿蹉跎到如今已是十八九的年纪,虽还不算很大,可终究是退过亲的,从两年前起她就有了这个想法,既然嫁不了比裴衍舟好的,不如入宫去,做女官未必没有前程,到时照样有了些许权柄能号令手下大大小小的宫人,若是得了陛下皇后的看重,就算宫里其他主子也要高看她一眼,再说也不是没有机会被赐婚。

    林夫人摇头:“那是伺候人的活,不行。”

    “有什么不行,让我入了宫,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林娴卿思忖片刻后道,“娘过几日便去侯府一趟见宜阳郡主,她不会把娘拒之门外,到时你便说因着被耽误了,家里便要把我送进宫去,只求郡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帮忙照顾提携一二。”

    她目光冰冷,连林夫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周身寒浸浸的难受:“这……我怎么拉得下这张老脸再去荣襄侯府,家里到底还没破落到那种地步,你爹爹叔伯都还在任上为官,这如何使得呢?”

    林娴卿道:“脸面又能值几个钱?”

    母女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林夫人明白林娴卿自幼主意大,只要她认定的事,便再难更改过来,再者她说的话其实也没有错,宫里倒确实也是一个去处,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让她从最底层的小宫女做起,若有那能耐在皇帝皇后跟前得了脸,竟也不比嫁人要差。

    终于林承雍打破宁静:“母亲,你就照妹妹说的去做,这也不差。”

    林夫人这回不说话,算是答应了。

    林承雍又愤愤往桌上锤了一拳,道:“可恨是咽不下这口气,得想办法叫她再吃点苦头。”

    “哥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林娴卿挑了挑眉,“她今非昔比,岂是你我能动得了的人?眼下一切以我入宫为重,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能动的人就千万不要去动,何苦连累了自己?”

    听得林夫人倒是连连点头,很是欣慰女儿没有沉溺于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否则光是一味盯着那个女人,钻了牛角尖倒也麻烦。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多是谈的林娴卿入宫之事,未几散去,林承雍在家闲不住,便又往外面去。

    方才妹妹的话他也没听进去多少,心里仍是照旧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家里都不计较,无非是碍于宜阳郡主和庆王,这一家子人胆小怕事又无用也早看够了,吃亏也是白白吃了,倒让他妹妹大好的年华要被逼到宫里去,别人都能忍,唯独他忍不了妹妹被人这么欺负。

    林承雍自有计较,他早就想过了,那个姓卫的是无论如何不能动了,就如同林娴卿说的那样,没得把自己搭进去,但姓卫的动不了,有一个人动动却无妨,动不了她便拿她身边无关紧要的人出出气也好。

    ***

    又过了五六日,芳姨娘接了卫琼叶之后便往庆王府赶。

    一路上她心里直发怵,王府的大门朝哪边开她这辈子都没从见过,她又是哪根葱,即便带了琼叶过去,也难免被拒之门外。

    可这是赵氏的吩咐,她也不得不从。

    赵氏清楚只有她去,卫琼枝未必会想见她,又不是亲姐妹,又没相处过,还逼着她去做了妾,但卫琼叶不一样,她是卫琼枝看着长大的妹妹,在记起自己身世之前,她就是卫琼枝的亲妹妹,当初就是为着给她治病才入的侯府,怎么不能说姐妹情深。

    所以带了琼叶过去,她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赵氏让芳姨娘借着这个机会劝劝卫琼枝,再给侯府和裴衍舟说些好话。

    芳姨娘领着琼叶下了马车,门房立刻便上前来盘问,芳姨娘连忙道:“我们是来找郡主的,还烦请这位小哥去通传一声,你只说是郡主从前的妹妹来看她了。”

    门房又将她们二人打量几眼,皮笑肉不笑道:“郡主的姐姐妹妹自然也是在王府里,哪位郡主的哪门子妹妹?”

    “德宁郡主,”芳姨娘塞了二两银子给门房,虽然钱都是赵氏提前准备好给她的,可银子一出手还是肉疼,“只要说了,她必定见的。”

    门房也不让她们先进去,只留她们站在门口,自让人先去回了庆王妃,却不与卫琼枝去说。

    庆王妃听说是卫琼枝从前的亲戚,心里自然百般不乐意,一是怨他们没照顾好卫琼枝,二是私心里怕女儿见了那些人,心里又向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姐姐妹妹了,再加上卫芳儿是板上钉钉的侯府的妾侍,庆王妃早就打听到了,女儿去做妾也少不了她从中牵线,又知道了当初就是因为给那个小的看病没钱,更是恨不得当即把人打出去。

    但庆王妃到底还念着卫琼枝养父母没亏待过她,后头的事也是卫家夫妇死了没办法,养父母的恩情总归还是要念的,不然怕是要有报应,庆王妃要给女儿积阴德。

    “先把人领进来吧,”庆王妃揉了揉额角,“不要怠慢但也不必太过于殷勤,随便找一个僻静点的地方让她们慢慢等着就是。”

    作者有话说:

    卫琼枝:人家的兄弟,我的兄弟(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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