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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嫁我

    ◎我的发妻,你和她很像◎

    第二日一早, 卫琼枝起身时,裴衍舟已经不在了。

    她早上其实早早醒了,是听见了裴衍舟起来的动静的, 但卫琼枝没有起来, 更没有和他打招呼, 昨夜已经告别过了,现在再说也是无济于事,徒增伤感。

    昨夜她和裴衍舟的争吵声, 宋锦她们自然也听见了,卫琼叶偷偷看了看卫琼枝没问什么, 宋锦却问道:“这是怎么了?”

    卫琼枝想了想,平静道:“他暂时不会回来了。”

    “啊?”卫琼叶忍不住问, “你们吵架,你把他气跑了?”

    “不是这么回事, 他有事去了其他地方, ”卫琼枝道, “一会儿用了饭,我也要走了。”

    宋锦马上问:“你要去找蒋端玉?”

    她们昨天听到了一些, 但是不是很清楚,再结合卫琼叶昨天回来时说的, 根本不能猜到。

    “姐姐!你可不能去啊!”卫琼叶嚷嚷道。

    卫琼枝道:“我和他商量好了,我们眼下要分开两条路走,我去蒋端玉那里, 他有事要离开京城。”

    “为什么?”宋锦连连逼问道, “是不是为了我, 所以你才要……”

    卫琼枝打断她:“不是, 我当然是由我不得不去的理由, 如果是因为你,我大可以躲到其他地方去。”

    “那就是为了裴衍舟,你怕蒋端玉发现他来过京城,从而找到他的行踪。”宋锦很有几分见识与聪敏,竟是咄咄逼人道。

    卫琼枝默了默,继续道:“是,但是也不全是,我确实是为了你,也为了裴衍舟,还为了虎儿,我也不能让虎儿落到蒋端玉手里。”

    “我不明白,裴衍舟为什么会同意?他……他就不能保护你吗?”

    “锦儿,这个世上没有谁非得保护谁的道理,人首先要靠的就是自己。”卫琼枝轻轻咬了一下下唇,说道,“你比我聪明,我也瞒不过你,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蒋端玉,母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锦听到卫琼枝提起母亲,脸色便不由一白,往后踉跄两步,没有再说话了。

    卫琼枝这才看看宋锦,又看看卫琼叶道:“只要我主动去找了蒋端玉,他就不会找到这里来,你们就是安全的,他也不会发现这段时间我其实和裴衍舟在一起,裴衍舟甚至还来了京城,他不会得知裴衍舟的行踪。我离开之后,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的,更要多加小心,我把虎儿留在你们这里,你们要照顾好他。”

    “姐姐……”卫琼叶先开了口,还没说话已经呜咽着哭了起来。

    卫琼枝想了想,便先安慰卫琼叶道:“我不会有什么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办法再逃出来。”

    宋锦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多的话,卫琼枝不可能自己没有想到过,裴衍舟也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她再说出来也是没有用的。

    许久后,卫琼叶的哭声小下去,宋锦才道:“姐姐,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卫琼枝抿唇笑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担心蒋端玉立刻就会找到这里来,而离别到底也令人心酸难耐,无论是对虎儿,还是对宋锦和卫琼叶。

    他们都是她最重要的家人。

    卫琼叶把虎儿抱了过来,卫琼枝亲了亲他的额头,看着怀中小儿浑然不知事,竟也有几分欣慰。

    不知道才好,也就省去了许多痛苦。

    如果她真的回不来了,她相信她的两个妹妹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不记得她就不记得吧,只要平平安安地就好。

    卫琼枝连个包袱都没有收拾,直接往蒋端玉府上而去。

    说来也好笑,蒋端玉知道她从江恪那里跑了,正满京城地搜查她,昨日连卫琼叶上街也被拦住了,但今日她索性出来了,那些人却又没怎么来搭理她,反而就这么任由她一路到了蒋府门口。

    蒋府的门房看见卫琼枝还问道:“你是什么人?”

    卫琼枝道:“我就是宋绫。”

    门房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眼睛一下子瞪大,片刻工夫内便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立刻叫人看住卫琼枝,自己转身往里面去报。

    很快卫琼枝就被请了进去。

    蒋端玉想来是不在府上,卫琼枝被领到一间花厅里之后,门便被关了起来,外面明显也被人看守起来。

    一直到天色暗下去,外面才有了动静。

    卫琼枝来时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豪气,然而眼下,她的心头还是不免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一般,才深吸了一口气,房门便被打了开来。

    门外露出蒋端玉一张端正的脸。

    他已不再年轻,然而若是只看他外表,也算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年龄并非他的颓势,反而使得他看起来像历经风霜的翠柏。

    但卫琼枝已经知道他内里是个怎么样的人,真正是表里不一,见了他便后退了一步。

    蒋端玉立刻便察觉了出来,他未语先笑,继而才道:“果真是你。”

    卫琼枝没有回答。

    “为什么会自投罗网?”蒋端玉又笑着问道。

    卫琼枝身上一阵一阵发寒,她强行使得自己镇定下来,冷冷道:“不是你在京城找我的吗?”

    “原来你真的是在京城?”蒋端玉点点头,“我本来打算过几日去找你妹妹的。”

    卫琼枝冷笑:“你这样查我,就算我躲也是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不如死得干脆。”

    “死?我怎么舍得让你死。”蒋端玉朝她走近一步。

    “江恪带着你去了宣国,我没有办法,但你回了大永,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你这几日就是躲在你妹妹那里吧?”

    卫琼枝咬牙道:“没有,我不会去拖累琼叶。”

    对于这个说辞,蒋端玉相信了,没有再深究下去,他只是转而又问道:“那你的儿子呢?他这些日子和你躲在哪里,现下又在何处?”

    “我在京城自然另有居所,蒋大人不会以为我离了庆王府就没有一点家底吧?至于虎儿,我把他托付给了信得过的人。”卫琼枝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答他,“我主动来找大人,也是希望大人能留他一条小命,他已经没了父亲,很快又要没了母亲,长大后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谁,大人就放过他罢。”

    蒋端玉脸上的笑意从来未曾退却过,他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呢,只是……关心关心他罢了。”

    卫琼枝装作迟疑片刻后,道:“还有一件事,也使得我必须来找大人不可。”

    蒋端玉果然道:“若你是为你父亲求情,那就免谈。”

    “不是,我不是为了我的父亲。”卫琼枝接下去道,“我母亲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消息,我心里清楚,她或许是出了意外了。”

    蒋端玉这回没有说话。

    卫琼枝继续说道:“无论是京城还是宫里,甚至整个大永,都在大人的掌控之下,大人如果知道,能不能告诉我,我母亲到底怎么了?”

    “你母亲确实出事了,”蒋端玉道,“她死了。”

    卫琼枝浑身一震,连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不让蒋端玉看出她已经得知此事才故意装出来的,还是再度亲耳听见庆王妃已死这件事的痛苦。

    眼泪滑落下来,她上前一步问道:“那大人能否告诉我,我母亲她是怎么死的?”

    蒋端玉笑着摇了摇头。

    卫琼枝禁不住还要再求,却听蒋端玉道:“也不是不可能,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卫琼枝呆呆问道。

    “嫁给我。”

    卫琼枝的脑子仿佛一口钟,被重重地敲打了一下。

    嫁给蒋端玉?

    她怎么可能想嫁给蒋端玉!

    蒋端玉道:“你嫁给我,我就把你母亲去世的真相告诉你。”

    “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还在牢狱之中,我怎么能自己……”

    “让你嫁给我,只是做妾,不必如此复杂。”蒋端玉的笑纹深了起来。

    他本来已经想好要让她做外室,可裴衍舟还出逃在外,把她放在外面的宅子里,蒋端玉不放心。

    反正都不是做正妻,妾侍还是外室倒也无妨。

    “我……”

    “你同意,成亲那一日我便告诉你真相,怎么样?”

    卫琼枝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她是感觉到蒋端玉对她不对劲,但没想到他竟真的存了这份心思,还拿庆王妃的事引诱她嫁给他。

    “蒋大人为什么会要我做妾?我已经嫁过人,还生过孩子,并不是真正的王府郡主那样冰清玉洁,若大人想求一位贵女,我不是最好的人选,若只是想找一个伺候起居的贴心人,外面也有大把的人比我强。”

    “冰清玉洁……”蒋端玉启唇喃喃了一句,“你确实肮脏,这点比不上她。”

    “她?”

    蒋端玉丝毫不避讳,他如今已是上位者,不必怕任何人不快。

    “我的发妻,你和她很像。”

    “长得像?”

    蒋端玉摇头:“出身像,行事也有几分相似。”

    闻言,卫琼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蒋端玉比她大上许多,又是早年就死了妻子,她根本没见过这位蒋夫人,更是无法得知她到底像不像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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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诛心

    ◎是我派人将你掳去◎

    那边蒋端玉又继续说了起来:“她和你一样, 也是出身平凡,自小在乡野中长大,不过和你不一样的是, 她仅仅是平民之女, 而你却并非如此。”

    “当时她嫁给我, 我家境贫寒,是她一直陪着我,好在我没有辜负她, 很快便有了出息,并且把她接到了京城。在京城, 她却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有些人看不起她, 但为了不让我担心,她从来不说, 只是很少再出去, 只在家中操持家务。”

    蒋端玉的目光投向卫琼枝, 似乎看着另一个人:“或许再有几年,她也会慢慢适应下来, 就和你一样,你不也是这样在庆王府待下去的, 可惜她死的早,没有机会了。”

    卫琼枝想后退一步,可脚就和僵住了一样动弹不了。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总是隐隐觉得蒋端玉对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原来他是通过她, 从而窥探若是他发妻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想起斯人已逝, 而且还是已经逝去了许多年, 卫琼枝不由一阵害怕。

    蒋端玉却偏偏不放过她,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卫琼枝不敢迎着他的目光,便转过眼睛,道:“大人对夫人真是情深义重。”

    “我不想听这些客套话,”蒋端玉攫过她的下巴,强行使她对着自己,威压仿佛像压在卫琼枝身上的一块巨石,“你不为自己是个替身而感到难过或者悲愤吗?”

    难过?悲愤?

    在极度的不适与恐惧之下,卫琼枝莫名想笑。

    由爱才会生忧患,她与蒋端玉最多不过就是陌路人,他还如此奸诈害了她全家,甚至逼迫于她,难过和悲愤又从何说起?

    卫琼枝竟也不那么害怕了,她脖颈轻轻一挣,使得自己小巧玲珑的下巴从蒋端玉手中解脱出来,却又直直看向了蒋端玉。

    “我根本就不喜欢大人,为什么要因为大人而感到难过悲愤?”她反问道。

    蒋端玉愣了愣,继而大笑起来:“罢,罢,他们说你以前是个傻子,我看如今倒是一点都不傻,想是从前也多半是装出来的。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你不喜欢我没关系PanPan,我也不在乎你喜不喜欢,反正你很快就是我的妾了。”

    “我要让天下人看看,昔日庆王何等尊贵,可一朝倾覆,他的宝贝女儿——还是嫡长女,就只能给我一个出身寒微的人做妾,不知这颜面扫地的滋味,他尝起来怎么样。”

    卫琼枝冷冷地看着他,心下却一阵后怕,幸好她当机立断主动来找了蒋端玉,否则等蒋端玉找过来,以他这样的心态,一旦找到了宋锦,连宋锦都逃不过,反正用来羞辱庆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卫琼枝藏好了心里的那一丝些微的怯意,冷笑道:“那大人怕是要失望了,我又并非真正王府出身,我早前已然给裴衍舟做过了妾,我父亲并不是不知道,我既可以委身于他,又怎么不可以委身于你呢,想来父亲知道了也只作寻常之事,至于天下人,百人百口,随便他们说什么去,大人都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蒋端玉既还有拿她羞辱庆王的心思,天下人的人心又不可能完全归顺于一个人,更不可能归顺于他,有人嘲笑庆王,自然也有人会说蒋端玉是趁人之危。

    “你也知道你是个淫/娃荡/妇,名节在你眼中不值一文,只是不知道裴衍舟知道了后,又会如何作想。”蒋端玉道。

    “我与他早已没了关系,大人何必再提他。”

    “那可不一定,他知道你要嫁给我了,说不定会出现,你是王府郡主,迎你为妾之礼我定然不会随意了去。”

    原来他还想引裴衍舟出来,果然是心思深沉又龌龊。

    卫琼枝忍住骂蒋端玉的冲动,仍道:“那大人就拭目以待罢。”

    她与裴衍舟分别,裴衍舟是知道她来了蒋端玉这里的,也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他人怕是已经在前往边关途中,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此刻卫琼枝只是庆幸,她是先和裴衍舟光明正大地说过了这件事,而不是瞒着裴衍舟或是等裴衍舟离开之后再行事,否则怕是会让裴衍舟心绪大乱。

    如今他们是说明白的,各自做各自的事,也各自承担自己的事。

    “你老实说,这些日子到底见过裴衍舟没有?”蒋端玉仍不肯轻易放过她。

    卫琼枝其实已经被他连番的问话逼得很是疲累,但仍是强撑着道:“没有,我四处躲藏还来不及,怎会让他连累我。”

    闻言,蒋端玉轻轻哼了一声。

    卫琼枝心念一动,竟大着胆子问道:“我这辈子怕是都逃不出大人的手掌心了,只是有些事未明,请大人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大人恨我的父亲就罢了,为何如此恨裴衍舟,他一直在边关,甚少与京城之事相勾结。”

    “你心里到底念着他,不过,你既想知道又问了出来,倒比藏着掖着要好,”蒋端玉道,“我与他其实并无多少仇怨,只是我……”

    蒋端玉顿了顿,继续往下说下去:“我自幼失怙,母亲一个人带大我便分外艰难,很多时候维持生计都是问题,原本我父亲并不会死得那么早,皆因那时大永与宣国时常交战,我父亲也被征了兵,不久之后便死在了战场上,许是从知道我父亲死讯的那刻起,又或者是与母亲活得艰辛,我便极为痛恨兵戈之事。”

    卫琼枝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我父亲虽不是裴衍舟所杀,也并非是因他而死,但他手底下又何尝没有像我父亲这样的人?他与宣国有来有去数年,为何从不想想其他办法,而非要与宣国真刀真枪干上?”蒋端玉说着说着,便冷笑了起来,“杀了他这样嗜血暴戾之人,或许就能平息一半纷争,否则留他继续存活世间,甚至依旧把他放去边关,焉知他不会挑动干戈,却说是宣国所为?”

    他冷笑,卫琼枝也想冷笑。

    以蒋端玉的聪慧通透,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是宣国屡屡有所犯禁,这才使得兵戈不休,裴衍舟以及从前的那些将领又何尝想要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可蒋端玉就是蒙着自己的眼睛不想看清楚,将自己幼时的悲惨全部归结于战争,甚至归结到了大永的头上,以为绥靖求和,便能换来他父亲的生命与一家的安和。

    连她都懂,蒋端玉却不懂。

    杀裴衍舟,除了他上面说的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歪理,还有真正一点,他想为自己,为自己的父亲出气,这口气便出在了裴衍舟那里。

    无稽又癫狂。

    就在卫琼枝沉默暗骂之时,蒋端玉又道:“先皇驾崩托孤之时,曾赐予你父亲一枚兵符,可调动各地兵马,这枚兵符你见过没有?”

    “没有,”卫琼枝明知他说的是什么,却仍摇头,“我一个深闺女儿家,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更不知兵符长成什么样子,再说我父亲被你抓了起来,就算有兵符也没用。”

    “你父亲下狱之后,我一直在找那枚兵符,可始终未能找到,应是一早就被你父亲藏了起来,”蒋端玉话锋一转,忽然又问,“你说,你的老相好会不会拿到了这枚兵符,从而去边关调动兵马?”

    卫琼枝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她没有立即忙着帮裴衍舟解释,而是说了不知道,反倒让蒋端玉对她的话多了几分相信,至少她没见过裴衍舟,也真的对兵符一无所知。

    然而蒋端玉虽稍稍放下了戒心,却忽然又起了一丝玩意。

    他向卫琼枝勾了勾手指,问她:“庆王妃的事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但你今日还算乖巧,有另一桩事,你想不想听?”

    卫琼枝唯恐他是又要给自己设什么险境,闻言更是防备得紧,也不说想不想,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蒋端玉丝毫没有觉得被人这样盯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算卫琼枝说不想听,他也已经打算好了,必得要说出来的。

    “你是五岁那年出门时走失的,”蒋端玉说得不疾不徐,睨了卫琼枝一眼,“其实你衣着打扮华贵,寻常的人贩子深知不能动京中权贵世家的孩子,自然不敢招惹你这样的,是我派人将你掳去。”

    卫琼枝怔住,眼睛慢慢瞪大,瞳孔却失神。

    蒋端玉笑道:“我还来看过你确认,你头上戴了个闹蛾冠,足可见庆王夫妇对你的疼爱。本来我让人把你卖去远一些的深山里,谁知你运气好,被卫家带走了,听说过得不差。”

    卫琼枝张了张嘴,一下子咬住食指,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呜咽。

    豆大的泪水大团大团滚落,她很少这样哭过,更不用说在蒋端玉这种人面前。

    只是真的忍不住了。

    不仅是她,就连庆王夫妇这么多年,也一直以为她走失是个意外,却从没想过那时还不甚起眼,尚在蛰伏之中的蒋端玉,会对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做出这种事。

    卫家没有亏待过她,也给予了她真实的父爱母爱,可却永远无法弥补她被从亲生父母身边带走的伤痛。

    甚至她的母亲庆王妃,到死都不知道女儿是被人给害的。

    卫琼枝也是母亲,她知道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何等诛心。

    第103章 疯子

    ◎你要仿着她的一言一行◎

    “蒋端玉!你为何要这么做?”卫琼枝忍不住嘶声问道。

    蒋端玉挑了挑眉:“没有为什么, 不想你父亲挡着碍事罢了,果然在你走失之后,你父亲为了找你与安抚王妃而精疲力尽, 加之又早有脱身之意, 便干脆退居次位, 我才能顺利成为陛下身边第一人。”

    卫琼枝已经顺手拿起一个茶杯朝他掷过去,如果手上有刀剑已经砍下去。

    蒋端玉随便一躲,便躲了过去, 他目色一寒,上前便一巴掌扇在卫琼枝脸上, 将她打倒在地。

    “女子要贤良淑德,我就要是你的夫君了, 你怎么做出如此忤逆之事。”

    卫琼枝捂住脸,狠狠地看着他, 一时也没有从地上起来, 只是就这么看着他, 眼神里淬了毒一般。

    蒋端玉唇角勾着笑,可面色却阴寒, 继续说道:“你走失后,我的妻子也死了, 怕是我的报应,但是你又出现了,我的报应也就不应该有, 既然人死不能复生, 上天还不回我的妻子, 拿你来抵也是应该的。”

    “你这个疯子!”

    “从今以后, 你要仿着她的一言一行, 不许丢了她的脸,污了她在我心里的模样,方才你所做所言那些,她绝不会说,也绝不会做。”

    卫琼枝哪管他说的这些,只依旧骂道:“你这种无耻小人,报应还远远在后头,只可惜却报在无辜女子身上,替你受了罪过,不过也好,总好过和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过一辈子!”

    蒋端玉上前把她提起来,摔到桌子上按下,卫琼枝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但他没有。

    “在成亲过礼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不像裴衍舟,急急地就抬了人到自己身边。”蒋端玉笑着道,“你这么不听话,便关上你几日,什么时候听话了就什么时候放出来。”

    蒋端玉说完,便朝外叫了人进来,两个婆子捆着卫琼枝到了一处僻静院落,关上院门和房门,日夜看守了起来,只是门上并未落锁,不知情的人若远远看见了,也只会以为这里只住着一个极为普通的,等待着嫁给蒋端玉为妾的女子。

    但蒋端玉其实根本就没有对她放下戒心,因为很快她的房中就被摆放了很多雾隐,卫琼枝已经大致了解了雾隐的害处,知道若是长久与这么多的雾隐共处一室,怕是对身体和心智都极为不利。

    卫琼枝也不敢让蒋端玉看出自己已经知晓雾隐的秘密了,她只问那两个看守她的婆子:“怎么这么多雾隐?”

    婆子自然不答她,也没有后续。

    不过好在夜里那两个婆子并不与她歇在一处,卫琼枝便悄悄起身,从雾隐之中取下花蕊中,虽还不知道雾隐到底是哪部分起的效用,但依着卫琼枝自己的判断,雾隐是开花之时才会产生令人忘记烦恼,那十有八九问题就是出在花蕊上,而虎儿抓了花瓣之后晕厥,怕也是因为花瓣已经沾染到了花粉,只要摘了花蕊,应该就能避免对自己造成损伤,最重要的是,把花蕊摘掉之后并不明显,外行人根本不会发现。

    到了第二日,婆子们果然没有发现雾隐已经被卫琼枝动过手脚,卫琼枝悄悄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阵子,嫁衣与头面等物一一都被送到了卫琼枝这里,蒋端玉倒是讲排场,东西自然不差,但嫁衣却是桃红色的,明显是为了将卫琼枝和正室用以区分,卫琼枝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扔过了一边。

    连迎她过门的日子在哪天,蒋端玉都没有告诉她,但眼下外界怕是已经都传遍了,蒋端玉把庆王送进了大牢,如今又纳了他嫡出的女儿为妾。

    一开始嫁衣送过来的时候卫琼枝还着急,但很快她便发现就算自己着急,也没有任何办法,她既无法逃离蒋端玉身边,也须得继续留在这里,用以换取母亲之死的秘密。

    卫琼枝已不敢保证自己知道凶手身份之后就一定能为母亲报仇,若是可以她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个人,然而眼下自身难保,又一度纠结该不该往外面悄悄递消息,一方面是怕宋锦知道之后自己去报仇,另一方面又怕如果自己也有个万一,就真的没有人知道庆王妃死亡的真相了。

    就在卫琼枝忐忑之际,蒋端玉却突然离开了京城。

    那两个婆子只过来告诉了卫琼枝他离开这件事,等卫琼枝再问她们他为什么会离开,她们便紧闭着嘴不肯说话了。

    这是蒋端玉让她们来告诉她,他已经走了,但是卫琼枝要多问一句,也是绝不会再答的。

    无论如何,蒋端玉的暂时离去,倒让卫琼枝心里觉得轻松了一些,而为了装出已经被雾隐侵蚀,她每日睡在床上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每每便是体乏无力又嗜睡的模样,她们自然没起疑心。

    可这日夜里,卫琼枝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

    林娴卿亥时初才出的宫,如今她手里握着蒋端玉特许给她的令牌,出入宫禁来去自如,即便是深夜,见着这张令牌和她这个人,禁卫也必须要给她把宫门打开,这是蒋端玉的好处。

    宫中禁卫早已经被蒋端玉换了一拨人,任何与裴衍舟以及庆王一党有所牵涉之人,尽数被打入了狱中,甚至连说过话的也无从避免,一时人人自危。

    整个宫禁如今已尽数落入了蒋端玉的手中,皇后被软禁于寝宫之中,无法再插手任何宫务。

    林娴卿则负责照顾皇后的起居与饮食,说得好听是照顾,实则却是监视,皇后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她的眼皮子,而后又被林娴卿禀报给蒋端玉知晓。

    只是这几日蒋端玉不在京城,林娴卿见不到他,也就暂且停了,皇后并非那么要紧,蒋端玉还不废后只因一时找不出皇后的过错,且皇后还有一个一岁的小皇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子嗣,才有所忌惮。

    林娴卿直到皇后睡熟才离开,然后一路出了宫。

    走到已经万籁俱寂的大街上,林娴卿掩在兜帽下的嘴角,才露出一丝冷冽的笑。

    她今日出宫与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侍卫也只以为寻常,但实则她今日出了这个宫门,便没打算再回去了。

    从蒋端玉找到卫琼枝并打算纳她为妾时起,林娴卿就已经开始准备离开了。

    为蒋端玉做事本就是被逼无奈为之,免不了又卷入了朝堂纷争之中,蒋端玉若是赢了还好,但他行事太过,眼下看起来是棋高一着,往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如果败了那她作为他的爪牙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只是这般还算了,反正已经走到了这步,不过就是赌一把,真正让林娴卿感到不妙的却是卫琼枝。

    她在宫里杀了庆王妃的事,蒋端玉无比清楚,甚至处理尸首还是过了他底下人的手,一旦蒋端玉纳了卫琼枝,怎么可能帮她继续瞒着卫琼枝,也没有理由瞒着,卫琼枝肯定很快就会知道是她杀了庆王妃。

    到时卫琼枝愤恨之下,一定会让蒋端玉杀了她,或者是折磨她。

    蒋端玉根本不会帮她,相反新婚燕尔,只会更加听从卫琼枝的调遣,毕竟要她一条命,是再小不过的事情。

    林娴卿几乎是一霎就想明白了这件事,她不会坐以待毙。

    但在蒋端玉的眼皮子底下要逃走简直难如登天,如果被发现还很有可能激怒他,简直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好在机会很快就来了,蒋端玉突然离开了京城。

    林娴卿打算今夜出了宫,便不再回去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不想放过卫琼枝。

    她走到今日这一步,几乎全与卫琼枝有关,或许她是她天生的克星,每每便会神出鬼没来碍她一脚。

    她怎么会允许卫琼枝嫁给蒋端玉,从此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流落在外。

    所以她一定要在逃跑前亲自去了结了卫琼枝。

    等杀了卫琼枝,她就赶紧跑了,宫里不会查她去处,而消息传到蒋端玉那里也不会很快,那时她都已经跑了很久了。

    蒋府的人见到她也并不意外,她本就时常从宫里出来向蒋端玉禀报事务,算是蒋端玉在宫里的眼线亲信。

    见她漏夜前来,也只以为是蒋端玉有事交待。

    林娴卿只道她要见卫琼枝,蒋府的人以为又是蒋端玉有所吩咐,又因不知前事,是以没想到旁的事,便把林娴卿放了进去。

    看守卫琼枝的两个婆子倒是拦了林娴卿,一面不让她进去,一面问话。

    林娴卿道:“我这么晚过来自是有事,见宋绫的事是耽误不得的,若是大人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她是宫里有品级的女官,又是蒋端玉的心腹,两个婆子见状也不敢再继续拦,只以为是蒋端玉对她另有吩咐,便把她放了进去。

    卫琼枝已经睡了,背着身子躺在那里,林娴卿快步上前,带过一阵疾风,然后立在了床前。

    与此同时卫琼枝后背一凛,也立刻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因为临时决定去看话剧所以没有放好存稿箱

    第104章 花粉

    ◎做个冤死鬼◎

    在睁开眼睛的同时, 卫琼枝翻了个身往床脚躲了过去,她以为是蒋端玉,等看清来人之后, 却也更是惊讶。

    此时应该在宫里的林娴卿到了她面前, 还是在这么晚的时候, 总不可能有什么好事,或是来找她聊天的。

    卫琼枝先一步开了口:“林尚食这么晚过来什么事?”

    林娴卿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便掩唇笑了起来, 笑得卫琼枝瘆得慌。

    “来送你出去。”

    卫琼枝勾了勾嘴角,似是嘲讽。

    蒋端玉根本不可能放了她, 那么林娴卿口中的“送她出去”,怕根本是另外的意思。

    卫琼枝的后背死死抵住床柱, 慢慢也开始沁出冷汗,可手上却没有东西可以用来防身, 因为蒋端玉自把她关在这里之后, 便把所有她能接触得到的利器都收了起来, 甚至包括发簪,卫琼枝连日用的都是头都被磨钝又质地脆弱的玉簪。

    至于裴衍舟给她的那一瓶药, 虽然被她使计糊弄过去的,仍带在身边, 可也根本没有可以用的机会。

    林娴卿同样在对着卫琼枝冷笑,她道:“你喊也没用,蒋府的人都认识我, 知道我出现在这里必是有要事要办, 还是蒋大人吩咐我的要事, 根本不会进来查看。”

    卫琼枝道:“自然你把我杀了, 他们也知道就是你杀的。”

    “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吗?”林娴卿上前, 在床沿上坐下,“不过你说对了,我就是来杀你的。”

    “林娴卿,我与你原本无冤无仇,你却为何一直盯着我不放,如今我都要嫁给蒋端玉了,与你更是毫不相干!”

    “毫不相干?你嫁给了蒋端玉,我才是真的要死,”她狠狠咬住银牙,“罢了,既然我总是逃不过被你害死的,那么便先下手为强,死也要先拖你垫背。”

    林娴卿的手往前胡乱一撩,想抓住卫琼枝,可卫琼枝躲在角落里,实在是太靠里面了,林娴卿一时也抓不住,又不想就这么上前去与卫琼枝撕打,便先缓了一口气,停了下来,只是坐在床沿上,死死堵住了卫琼枝可以逃离的地方,只要她一动,便会直接抓住她。

    “反正你已经逃不过了,你也不用再挣扎了。”林娴卿从衣袖中摸出了一把匕首,拔出刀刃寒光逼人,直直地对着卫琼枝。

    卫琼枝身子蜷缩着,双手抱住膝盖,一时看着林娴卿,也不动弹。

    林娴卿道:“我就是讨厌你这幅样子,卫琼枝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都被你害惨了,我已经毁在你手里了,明明是你害得我这样,可你却偏偏做出这样受害的模样来,是我欺负你了吗?”

    “你有没有害我,你自己心里清楚,”卫琼枝瞥了一眼匕首,心一横也说道,“你哥哥找来山贼杀我的事,你敢说你毫不知情吗?”

    “我知道又如何,本来就是你横插一脚,插在我和裴衍舟中间,我才是他的未过门妻子,谁让你这么不安分,我作为你的主母提前要处理了你,也不算过分吧?”林娴卿手上的匕首晃了晃,似是要把自己心中的怨气都发泄出来,“我当初可没有做错,你人不在都将我害到这般田地,若是我嫁入了侯府,又发了善心让你留下,还能有我的好下场?”

    “所以你就推了你哥哥去死?”

    提起已经死去的林承雍,林娴卿已貌若癫狂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伤心:“那是我哥哥心甘情愿的,我有哥哥为我付出一切甚至性命,你有吗?你什么都没有,还想和我来比?”

    卫琼枝深吸一口气,说道:“没人想和你比,在你认为我想和你比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你胡说,你就是没有,没有人会喜欢你,会爱你这样的人,那个庆王妃……哈哈,她倒是爱你这个低贱的野丫头,也不嫌丢人,为此还杀了我哥哥——你知道我哥哥死的时候有多惨吗,他根本就可以不用死的!”林娴卿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来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要你死不瞑目,庆王妃是我亲手杀死的。”

    卫琼枝抱着膝盖的手一紧,在腿侧旁重重一掐,寝衣上立刻就留下一道深深的褶痕。

    “你说什么?”她慢慢从床上直起身子,像是才从睡梦中醒来一般。

    林娴卿扬起唇角,复仇得逞般的痛快,一字一句道:“我说,你的母亲,也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庆王妃,就是我亲手杀死的,我看着她咽了气,你不知道,一刀一刀捅在她身上,直到她没了气息的滋味是多么舒适,然后她死了,那些宫人便把她拖走了,拖到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宫里哪口枯井中,或许是乱葬岗,你自己慢慢找吧,不过你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也没关系,等到了阴曹地府见到你母亲,你自己和你她去解释去吧!”

    短短片刻工夫,卫琼枝一双明眸已经睁得通红,却没有眼泪落下来,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正津津乐道的林娴卿。

    而林娴卿看着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怒火,却因惧怕自己手中的匕首而不敢上前,便更加得意。

    “想为你母亲报仇吗?那你来啊,”林娴卿高声笑了起来,从前那个闺誉品行名满京城的林家小姐已经全无影子,“你敢过来,我就会像捅穿你母亲的身子那般也将你捅穿。”

    高高扬起的匕首又晃了好几下:“看见没有,就是这把匕首,我就是用它杀的你母亲。”

    卫琼枝死死咬住下唇,果真也没有上前去,好像真的怕了林娴卿一般。

    就是这把匕首,送走了她母亲的性命,卫琼枝贪婪地看着,似乎能透过匕首的浸浸寒光,看到母亲死前的情景,还有或许依旧萦绕在上面的血腥味。

    原来是林娴卿干的,原来是她!

    怪不得她要冒险进蒋府来杀她,原来是怕蒋端玉把庆王妃之死的真相告诉她,她再鼓动蒋端玉去杀了她!

    如果……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认回庆王府,庆王妃也不会为了给她报仇而杀了林承雍,林娴卿也就不可能去杀庆王妃。

    是不是她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

    然而由不得卫琼枝感时伤事,林娴卿已经爬上床,拿着匕首欺身上前来。

    “不甘是吗?你就把这份不甘带下去,做个冤死鬼!”林娴卿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就要抓住卫琼枝,一手朝着她扬起了匕首。

    只要一刀下去,卫琼枝就会和她的母亲一样。

    到时就算蒋端玉真的抓到了她,她拉了卫琼枝陪葬也不亏了。

    林娴卿眼中寒光闪过,但就在匕首要落下之际,卫琼枝忽然朝她的面上扔过来一把东西。

    林娴卿早知蒋端玉是不可能留什么东西让卫琼枝防身或者自伤的,这一下自然没想到,也没有任何防备,直接就被撒了一脸。

    匕首一歪,刺到了被褥上。

    “这……这是什么?”林娴卿生怕是毒药,先顾不上匕首,连忙用手去抹自己的脸。

    但只着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不少粉末被她吸进去。

    卫琼枝当即趁她不备重重一推,又补上一脚,林娴卿仰面掉到了床下。

    卫琼枝一把拔出匕首,也跟着下床骑在林娴卿身上压住了她。

    论力气和灵活,卫琼枝从小是在市井长大的,林娴卿怎么可能比得过她?

    林娴卿被卫琼枝一脚踹到了心窝上,立刻闷痛不已,又怕被自己吸进去的东西,眼睛被糊得还睁不开,已问道:“你到底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你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个?”卫琼枝冷笑,死死把她按在地上,双腿压住了她的双手,“这是雾隐的花粉,你没想到吧?”

    她把雾隐的花粉悄悄摘下来之后,却没有丢弃而是自己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本来想用在蒋端玉身上,没想到林娴卿先一步来了。

    闻言,林娴卿脸色一变,失声道:“这里放了这么多雾隐你本该全身无力了才是,怪不得……原来你把花粉摘了下来,可是……可是你拿在手中自己也会有反应,这么多花粉你不可能没有被药倒!”

    “是啊,我也应该被这毒花药倒了才对。”卫琼枝冲着林娴卿举起了匕首,同时也露出了自己的手,只见指甲缝中,有汨汨血迹漏出,血肉模糊。

    为了不让自己被雾隐花粉所影响,她一直在用绾发的玉簪刺自己的指甲缝,用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

    玉簪已经被磨钝的头直直地嵌入指甲与血肉相连的地方,生生将它们分离了开来,粗暴又狠心。

    卫琼枝没有再给林娴卿说话的机会,看着雾隐毒性已经开始发作,浑身瘫软无力,目光也渐渐迷散的林娴卿,卫琼枝一刀扎在了她的脖颈上。

    霎时血注溅射喷涌而出,林娴卿瞪着眼睛,嘴巴张了张,发出“嗬嗬”几声,便再也没了声息。

    短促到她甚至没有还反应过来。

    卫琼枝把匕首从她脖子上拔出来,一时血便更加多了,温热带着腥臭的血一直流下来,很快染红了卫琼枝的裙裾。

    卫琼枝想起林娴卿方才所说的话,想到她是怎么对待庆王妃的,又愤愤地朝着她的尸体捅了几刀,这才停下手。

    第105章 行宫

    ◎你是怎么杀她的?◎

    卫琼枝慢慢从她的尸体上站起来, 因死时被卫琼枝压在下面,所以林娴卿死时姿势扭曲,如一卷枯老又病态的树根。

    暗红的鲜血还在从林娴卿脖颈上的那个血洞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卫琼枝努力克制着自己, 使得自己没有再上前去继续扎她几刀。

    她怎能不恨?

    她和林娴卿原本不应该有任何仇怨, 甚至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可林娴卿却偏偏不肯放过她,也不肯放过自己, 甚至还杀了庆王妃。

    难道真的如林娴卿所说那般,她的一切都是她害的?

    卫琼枝的目光就如同扔在地上的匕首那般寒凉。

    看不明白的明明就是林娴卿自己, 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与裴衍舟在一起,做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自己葬送了。

    今日是落到了她卫琼枝的手上,死得反而便宜了林娴卿。卫琼枝从来就没想过庆王和裴衍舟这回会输, 一旦日后落入了庆王手中, 林娴卿会比眼下凄惨百倍千倍, 庆王甚至是宋锦,都会让她生不如死。

    血液的流动已经变得缓慢起来, 卫琼枝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没多少工夫林娴卿的身体已经变硬。

    卫琼枝打了个冷颤, 上下两排银牙磕了一下,冷冷对着林娴卿道:“你说错了,我才不会让蒋端玉杀了你, 知道我母亲是你所杀, 无论多么艰难, 我都会自己想办法来找你寻仇, 就算今日杀不了,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杀死。”

    血泊中的人听了她的话,半张的眼皮一动不动,不可能再说出任何话语。

    卫琼枝轻蔑一笑,一叠声朝着外面唤人进来。

    很快看守她的婆子们便到了门口,因有林娴卿在内,她们怕是蒋端玉有所交代,所以也不敢直接进来,只在门口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卫琼枝道:“有点事情,你们先进来。”

    婆子们一时没动作,但里面也没林娴卿的声音,想来她也没有反对,便推门而入。

    一打开房门便是仆婢的血腥味,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暗道不好,连忙往内室走去,见到床边卫琼枝站着,身上沾染着血迹,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上已有血滴点点,如坠在上面的宝石,而有人躺在地上,自然就是林娴卿。

    婆子大惊,上前查看之后发现,林娴卿果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这……这……”婆子们指着地上,又看看卫琼枝,“这是发生了什么,林尚食怎么就死了!她是宫里的女官,也是大人的亲信,这可怎么交待!”

    “人是我杀的,该怎么交待就怎么交待,”卫琼枝冷笑,“你们大人尽可以杀了我给她偿命。”

    婆子忙道:“哎呀,姑娘说笑了,您是大人要纳进房里来的,怎么能让您偿命,我们……我们也只是一时心急,毕竟她是女官,实在不好处置。”

    卫琼枝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先坐下,歇了口气便继续道;“怎么处置也是你们的事,我把你们叫进来,是让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我夜里还要睡的。”

    婆子面面相觑,最终道:“这自然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只是今夜睡在这里终究不好,姑娘还是换到隔壁厢房去住,有我们值夜,姑娘也不必害怕的。”

    “你们守着我才要害怕,你们大人可没说要我的命,可你们却放了林娴卿进来,要你们何用?”

    “是是是,是我们疏忽了,”婆子也不傻,方才还担心林娴卿莫名其妙死在这里不好交待,这会儿立刻就转了弯儿过来了,这幸好死的是林娴卿,要是死的是卫琼枝,她们可就完了,“我们会解决好,还请姑娘到时候在大人面前为我们说说话。”

    卫琼枝没有再搭理她们,随后几日便一直歇在旁边的屋子里,没有再往这间来。

    直到半月后的夜里,她再度见到了蒋端玉。

    杀林娴卿也是在夜里,但卫琼枝心下却没有任何恐慌不安,倒不是她天生冷血,而是林娴卿实在该杀,杀母之仇若卫琼枝都有一丝害怕,那么她就枉为人女。

    所以她这几夜都睡得很好,知道庆王妃之死真相,她心中的石头也就卸下了大半了。

    至于蒋端玉先前正是用这件事威胁她嫁给他的,其实就算现在已经知道了,卫琼枝也没有什么办法抗婚,反正人已经落到他手上了,当初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逃也是不用想的,一是逃不出去,二是逃出去了就算蒋端玉没抓到她,也会去找琼叶和宋锦她们,还是会把她逼出来。

    蒋端玉站在帐外,卫琼枝立刻便醒了过来,不过她没有转过身去,直到蒋端玉叫她,她才装作一副刚醒的样子。

    “你把林娴卿杀了?”蒋端玉问。

    卫琼枝点点头:“是。”

    蒋端玉轻笑一声,并没有对此感到恼怒:“杀了也好,留着她也不过就是为了做事方便些,她从没有真正与我一条心过,若与我一条心便不会深夜潜入我的府邸之中来杀你,这样奸猾恶毒的女人,死了倒省心了。怎么样,她伤了你哪里没有?”

    “没有。”卫琼枝答完便继续屏息凝神。

    果然蒋端玉忽然话锋一转又问道:“你是怎么杀她的?”

    卫琼枝的手心沁出细汗,即便是已经在心里预想了无数遍,但面度蒋端玉的盘问时依旧心虚得紧。

    “匕首是她自己拿来杀我的,她刺过来的时候被我躲了过去,便刺歪了,匕首扎到了被褥里面,我便立刻拔了出来,然后杀死了她。”卫琼枝垂眸,“大人若不信,兴许还能找到事发时那床被褥,上面一定有匕首扎过的痕迹。”

    蒋端玉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但——我已经去查看过林娴卿的尸首,虽然已经腐烂得厉害,我却叫人从她鼻孔中发现了一样东西。”

    卫琼枝后背一阵一阵发冷,像是有一把刀在刮来刮去,却仍强撑着问道:“什么东西?”

    “你说是什么东西?”蒋端玉笑着反问道。

    他的面皮白皙,虽年岁已不小,却保养得当,少见上面的细纹,望之只如三十许人,此时看着他,若不知他嘴中问的是什么,旁人见了也只以为他是在与卫琼枝轻声低喃着什么话。

    经过长久的沉默带来的寂静之后,卫琼枝才咬了一下下唇,轻声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蒋端玉的手指轻轻划了一下她的侧脸,一字一句说道,“是雾隐的花粉,你摘下了雾隐的花蕊又取下花粉,然后自己悄悄藏了起来,林娴卿刚好撞了上来,你便在她动手之时把花粉扬到她脸上,使她浑身瘫软不能再动,这才能顺利把她杀了。”

    卫琼枝听后没有再说话。

    果然还是瞒不过蒋端玉的眼睛。

    “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与裴衍舟见过面了。”

    卫琼枝侧过脸去。

    蒋端玉的话如毒蛇吐信一般:“裴衍舟从庆王那里拿到了那枚兵符,我一直以为他知道你在我这里,还是会来探探情况,没想到他直接就去了边关调动兵马,并且还在沿路途中告诉百姓雾隐的危害,使得我与宣国的交易毁于一旦。一定是你告诉他雾隐的事,所以他才会知道。”

    卫琼枝忍不住啐了一口:“你不喜兵祸,可也不该与宣国沆瀣一气,坑害大永的百姓!”

    “你懂什么!”蒋端玉忽然喝道,“人生来本就多艰苦,我给了他们抛却烦恼的机会,又帮助他们远离了战火,他们该谢我才对!”

    “你不要再为你的自私找任何借口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救他们,可事实真的如此吗?”卫琼枝咬牙狠狠道,“你的所作所为只会使他们陷入更可怕的境地,国破家亡是连我懂的道理,以你的学识才能你难道会不懂吗?”

    但卫琼枝的斥骂在蒋端玉的耳中就如同风吹过一样,他不为所动,虽刚刚也被卫琼枝有所激怒,但旋即便镇定下来。

    他挑了挑眉道:“裴衍舟的兵马很快便会抵达京城,我与陛下手中只有几万禁军,其余兵马并不一定会听从我的调遣,我此番是特地来京城接陛下前往行宫再做打算,今晚就走,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卫琼枝只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见不到他所以失望难受了?你别想了,一到行宫我便会正式纳了你,就算裴衍舟来了,你也已经是我的人了。”蒋端玉道,“还有你和裴衍舟生的那个野种,想来你口中交托给值得信任的人,也一定是裴衍舟吧?是我当时没想到,还有什么能比他的亲生父亲更值得托付的呢?”

    卫琼枝闻言偷偷松了一口气,蒋端玉以为是裴衍舟带走了虎儿,那么琼叶那边暂时就是安全的,显然他没想到虎儿会在琼叶那里。

    好在时间已经不允许蒋端玉继续说更多的话,他把服侍的人叫进来,自己便先离开了,大约才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的,卫琼枝便被带到了马车上。

    其余行李一概不在她身边,只有早先已经做好的那身嫁衣和那套头面锁在了箱笼里,跟着她一起。

    第106章 陛下

    ◎一身血红的嫁衣◎

    就算是卫琼枝, 也已经看出行路的仓促。

    蒋端玉急于铲除朝中所有与他对立甚至是中立的人,又牵连甚广,不择手段, 关于雾隐之事又渐渐传开, 早就激起了京中许多人甚至是百姓的逆反, 人心涣散,在裴衍舟的来势汹汹之下,自然无从再抵挡, 只能暂时前往行宫避祸,只要皇帝还在他手上, 便能拖延上数日,或许能再有转机。

    蒋端玉和皇帝一行不过是刚到达行宫, 京城便有消息传来,裴衍舟已经到了京城, 庆王等朝臣宗室也随之被救出, 蒋端玉走时太过于匆忙, 已经错过了将他们诛杀殆尽的机会。

    第二日在庆王的主持之下,留在京城的小皇子被立为天子, 皇后则成了太后,并且由太后宣布先帝已经被蒋端玉杀死的消息。

    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可形势所推,便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就算蒋端玉宣称先帝并没有驾崩而是在行宫,天下所有人都只能认为行宫的天子是假的, 况且蒋端玉手上兵马不足, 又后继无力, 根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行宫自然也已经大乱, 无论是真是假, 京城说行宫的皇帝是假的,那就是假的,新帝已经登基,名正言顺,听说裴衍舟已先行朝着行宫而来,各地此时见大局已定,亦纷纷筹集兵马前往京城勤王。

    每日都有出逃的宫人,早前几日还有被抓回来当即杀死的,但后头几日时局愈发艰难,连行宫的禁军也开始倒戈,不想再继续被蒋端玉拖着下水,放过那些只想逃命的宫人事小,更多的是为自己日后筹谋起来。

    卫琼枝自从被带到行宫之后便没再见过蒋端玉,身边就只有从蒋府里跟着来的那两个婆子,她自是希望下次再听见蒋端玉的消息是他已经死了。

    婆子们一开始大抵是听了蒋端玉的吩咐,一句话都不和卫琼枝说,但随着行宫逐渐乱起来,那两个婆子也慢慢开始支持不住,明显的心慌意乱起来。

    人心一乱,嘴巴也就渐渐松了起来,卫琼枝稍稍套了几句便从她们口中套出来了一些情况,终于知道裴衍舟真的已经在前往行宫的路上了。

    可她却一点都不曾松懈,反而随着日子一日一日过去,便越来越紧张。

    头一桩事便是蒋端玉要纳她为妾,而第二件事,她怕蒋端玉再出什么损招,毕竟以她对蒋端玉的了解,蒋端玉阴损毒辣,哪怕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要他认输怕也是不可能的。

    这日婆子们当着卫琼枝的面打开了箱笼,取出里面的衣裳和头面,然后拿到了卫琼枝的面前。

    卫琼枝面上没有动静,心中却如一块石头沉入了湖底。

    婆子道:“姑娘,就是今日了,让我们来为姑娘梳妆打扮。”

    卫琼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他人呢?”

    婆子们知道她问的是谁,却也说不出来,忖度着回答道:“大人自是有自己的事要忙。”

    “你们大人这段时日忙得不见人影,说好的到了行宫便与我过礼,也并未完成,今日倒是突然,”卫琼枝想了想,道,“想必是裴衍舟快要到了。”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只是手上动作,服侍着卫琼枝穿衣上妆。

    到了入夜,蒋端玉还是没有影子,卫琼枝忍不住,便对她们两个道:“他让你们来监视我,必是因为你们是信得过的人,你们也一定有家人在蒋府,眼下怕是都逃不过了。”

    闻言,她们脸色一变。

    卫琼枝继续说道:“趁他还没来,放了我,然后你们也自己找地方去躲着,若我能逃出去,等日后回了京城,我会让人放了你们全家,到时你们便和家人团聚罢。”

    话音才一落地,卫琼枝便看见她们两个的眼睛亮了亮。

    其中一个婆子悄悄拉了拉身边另一个,见另一个也不说话,自己便上前说道:“姑娘可别忘了今日说的,若违背了可怎么样呢?”

    卫琼枝道:“自然是天打雷劈。”

    于是她们二人便报了自己的姓名与家人情况,只等来日卫琼枝放了他们家人,又道:“姑娘要跑快跑,他快来了。”

    然后说着自己便先跑出了门。

    卫琼枝把头上的头面首饰捋下来往地上一掼,但衣裳却是来不及再换的,只能先跑了再说。

    深夜的行宫再也不见从前的繁华,又兼宫人侍卫四散而逃,直如孤坟一般凄清阴森,偶尔路上还能撞见一两个还没来得及出逃的人。

    那些人见了卫琼枝一身血红的嫁衣在黑夜中行走,便以为是自己见了厉鬼,也不敢随便停下来或是慌不择路,毕竟与性命比起来,鬼又算得上什么。

    卫琼枝只想逃出行宫,又不认得路,先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但也很快跟丢了,无头苍蝇一般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在搜查什么,她唯恐是蒋端玉派人来抓她了,心下更急,只见前方有一座临水的宫殿,规模不大且很僻静,便干脆心一横悄悄往里面走去。

    她没料到的是门口却立着四个太监,心里刚道不好转身就要离开,便已经被他们看见。

    “站住!”

    卫琼枝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已经上来,也不敢随便乱跑了,穿着这身衣裳跑也是跑不过的,眼下情况未明,若是跑了搞不好反而会引得来人动了刀剑就不妙了。

    卫琼枝深吸一口气,转身低头福了一福。

    追上来的太监提了灯笼一照,便小声惊呼道:“德宁郡主!”

    卫琼枝这才抬头看去,她并不认得这几个太监,而那太监已指着里面道:“陛下就在里面。”

    她慢慢想起来,从前进宫时,仿佛是在皇帝身边见过他们的,应该是他贴身的内侍。

    “我只是路过此处,”卫琼枝逃还来不及,更不想惹上里面的人,忙解释道,“眼下衣冠未整,等改日再来见陛下。”

    太监道:“郡主,陛下就要不行了,蒋大人只顾着朝中之事,已经好几日都没来了,就连……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陛下有话要说,知道郡主也在行宫早说了要见郡主,本来奴婢们明日一早就要来请郡主。”

    说着便上手来架住了卫琼枝,卫琼枝见实在逃不过去,便道:“好罢,我就去见一见陛下。”

    原来皇帝已经快死了,只要他一死,蒋端玉便更是没了筹码,假先帝也成了真先帝,裴衍舟几乎是不战而胜。

    此时皇帝要见她,或许真的是有什么话要说,卫琼枝定了定神,便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点着一盏昏暗的灯,所以方才远远在外头,卫琼枝一点都没察觉,否则也不会往这里过来躲避,也想不到天子竟会居于此处。

    饶是已经如此暗了,皇帝口中还在喊着:“太亮,太亮……”

    他躺在龙帐之中,整个人没于厚重的被褥中,看起来已经像是一具枯骨。

    卫琼枝立刻就想到了雾隐。

    皇帝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病痛,怎么可能说不行就不行了,说不定就是蒋端玉为了更容易控制皇帝,便给他下了毒。

    而很快,窗台边摆着的雾隐也证实了卫琼枝的想法。

    太监上前对皇帝道:“陛下,德宁郡主来看您了。”

    皇帝吃力地转过头,看了卫琼枝一阵,目光涣散,然后才道:“你来了?朕好像让他们去叫你,朕是不是不行了……你们……你们都下去……”

    卫琼枝对正要下去的太监道:“把雾隐拿下去。”

    一时等人都走光之后,卫琼枝才走上去一步,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没有回应她,似乎是连说话都要耗费很大的气力。

    卫琼枝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神般问道:“裴衍舟到哪里了?”

    卫琼枝想了想只敢回答:“我不知道。”

    皇帝笑起来,但很快身上就像是痉挛一般,卫琼枝有些害怕,想要倒杯茶给他,却被他阻止。

    “朕走到今日,都是朕活该,”他道,“皇叔……还让朕的儿子继位,已经是仁至义尽。”

    卫琼枝慢慢回过味来,蒋端玉只带了皇帝跑到行宫,自然是不必管其他的,而皇帝也抛下了皇后母子,或许并不是真正抛弃他们。

    留他们在京城,还能留下一条命,甚至庆王扶持了皇后母子,而跟着他走,最后京城另立新帝,他们只能跟着他一起赴死。

    卫琼枝心下感叹,可最终也只能道:“陛下再等等,裴衍舟很快就会到了,陛下还年轻,回了京城还是能养好身子的。”

    如今京城坐上皇位的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等到裴衍舟来了之后事了,自然还把他迎回京城,是隐瞒不公之于众还是让他做太上皇,总归都不会让他死。

    皇帝枯瘦的手抬起,手指略动了动,又无力地放下。

    “罢了,朕怕是撑不过明日了。让你来,是有几句话要说。”

    卫琼枝只得道:“陛下说了便是。”

    皇帝急喘了两口气,道:“如果朕死后,你能回到京城,你便去见皇后,告诉她,是朕对不起她。”

    作者有话说:

    带带我的新预收

    古言《四时欢》美艳少妇重金求子(bushi)

    自嫁给病弱夫君的第一日起,元月仪便没与夫君陆清同过房,

    手握陆清提前写给她的一纸休书,陆家却一直催促元月仪尽快生下嫡子,好继承偌大家业。

    恰逢陆清的庶弟陆渊回府,婆母便为元月仪指了一条明路,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元月仪当晚便暗中找上了陆渊。

    *

    陆渊离家多年,回去的第一晚,嫡母就往他房里塞了一个娇娇柔柔的婢女。

    婢女夜深方至,一把杨柳细腰,纤手轻衣,

    昏黄烛光下映出小半张侧脸,如明珠皎皎,芙蓉含露,

    天未明即走,春风一般无边无痕。

    如此半月之后,陆渊终于在离开前一晚对她道:“等我回去之后便派人把你接来。”

    婢女在他怀里小声应下,声如蚊讷。

    结果等陆渊回去,欲寻来婢女先将她安定下来,却被告知她已经一场急病死了,空留无限遗憾。

    不久病弱多年的兄长突然亡故,陆渊回去奔丧,嫡母早就哭晕过去,

    只剩嫂子元月仪一身素衣跪在灵前,

    她已经身怀六甲,一手掩面哭得梨花带雨,一手抚着隆起的腹部,

    羞怯得不敢抬头看他。

    陆渊无意间瞥到她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只觉似曾相识,

    仿佛昔日在何处,也是这样湿漉漉地瞧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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