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合一】捉虫
如芒在背!
苏妙卿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词, 她感觉若敢置之不理,下一刻,她也许就会如那些刺客一般落得个尸首两处的下场。
“我……我不是刺客……”
苏妙卿万般无奈, 只能哽咽着转身。
好好一张美人面被骇得惨白,梨花一枝春带雨, 却越发显得清艳皎皎。
“过来!”
萧峄眯了眯眼, 脸色冷沉, 冰凉的声音浸着血色。
苏妙卿吓得一哆嗦,有心不听, 可奈何对上那双阴鸷的凤眸,她就怂了, 只能一步步地往萧峄的身边挪, 那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你再慢些……就去昭狱里去过你的下半生吧。”
萧峄的视线落在慢腾腾的苏妙卿身上, 幽凉地说道。
昭狱?!
这两个字当真是提神醒脑,苏妙卿浑身一颤,再不敢耽搁三步两步的来到萧峄面前,急急地解释道:“东平侯, 我是同姨母来这里上香的, 我想要摘一枝梅花,却不小心进了这青梅坞。”
她真的和那些刺客没有半毛钱关系……
呃……说起来, 她好像每次见到萧峄都在和他解释。
第一次杀手劫囚车时, 她在!
这第二次, 刺客刺杀萧峄时, 她又在!
这巧合多了,别说萧峄那样的人会怀疑, 连她都觉得自己可疑了。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扶我!”, 萧峄却没有理会苏妙卿的解释, 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哑声道。
什么?!
苏妙卿有些没听清。
扶……什么?!
扶我……?!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苏妙卿还在想着,萧峄已经一头压了过来,高大的身躯顿时笼罩住了苏妙卿的娇小,萧峄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苏妙卿的身上,血腥混着一点淡淡的冷梅香将苏妙卿包围……
唔……好重!
苏妙卿暗暗叫苦。
小小的身板努力地支撑着,萧峄身上那浓烈的血腥味熏得苏妙卿喘不过气来,泪眼婆娑,若无那一缕淡淡的冷梅香,苏妙卿就要吐出来了。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东……东平侯……您……您怎么了?!”
苏妙卿没胆子把萧峄扔到地上,只能吃力的询问道。
可萧峄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她耳边声音暗哑地说道:“去禅堂!”。
苏妙卿这时才听出萧峄声音中的虚弱。
“您……您受伤了?!”
苏妙卿惊呼一声。
她刚才因为看到了落在她身边不远处的人头,太过害怕,所以后来她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直到打斗声弱了下来后,她才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遍地尸体,萧峄浑身是血柱刀而立的画面。
所以……他这是受伤了?
好像还伤得不轻的样子。
他这是伤哪儿了?!
难怪他刚才要说‘她再慢一点下半辈子就去昭狱里过吧……’,若是萧峄真在这青梅坞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个现场唯一活着的人能受得住成武帝的雷霆之怒吗?!
要知道成武帝可是位冷血多疑的帝王!
护犊子!
还特别爱迁怒!
到时候她就是不死也得扒层皮!
想通了利害关系,苏妙卿冷汗都冒出来了,也不嫌萧峄身体沉重又有血腥味了,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扶着萧峄往青梅坞里的禅堂走去,生怕走慢一点儿,萧峄就挂在这儿了。
短短的数十步,苏妙卿却觉得像是过了半生那么长,等跌跌撞撞地将萧峄扶进禅堂,将人放下后,苏妙卿觉得自己的腰都挺不直了,可是,她也顾不得自己,连忙回身将禅堂的门关上,嘴里还念叨着:“你……你坚持住……”
“你的黑甲卫呢?”
“他们不是很厉害吗?!”
她刚才有听到那刺客说萧峄的黑甲卫都被他们的人拦在外面了,可这里毕竟是京城,是萧峄的大本营,那些刺客拦不住黑甲卫的,黑甲卫总会冲进来的。
只是,能不能来得再快点啊!?
现在的萧峄面色发青、唇色惨白、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挂掉一样。
他可不能死在这儿啊,否则,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萧峄没有回答她,只是瞥了她一眼后,便盘腿坐下运功,不久后便逼出一口乌黑的毒血,这一口血把苏妙卿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扶住萧峄惊叫道:“东平侯!东平侯!你没事吧?!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呱噪!”
萧峄吐出一口毒血后,顿觉胸口不再那么憋闷,他看了苏妙倾一眼后,从腰间摘下一把匕首扔给了苏妙卿。
“我背后中了毒镖。”
“你将毒镖拔掉后将腐肉剜掉……”
苏妙卿这才注意到一枚乌黑的十字镖深深地嵌在萧峄右肩胛骨处,伤口处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将毒镖拔掉……她还尚可以壮着胆子做……可是,将腐肉剜掉……
剜……掉……
一想到这个血肉模糊的场面,苏妙卿就感觉到了一阵牙酸,手中的匕首也烫得拿不住。
“我……我害怕……”
“我不行的……”
“要不……您再等等……”
“您的黑甲卫士应该快到了吧!?”
苏妙卿满脸都是抗拒,摆着手,结巴着说道。
萧峄斜睨了一眼苏妙卿,慢慢伸手拽下自己的墨色大氅毫不在意地扔在一边,随后又自顾自的解开身上玄色锦袍的扣子,除去亵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做完这一切后,他幽幽地说道:“昭狱……下半生……”
笞杖、鞭打、枷项……种种刑具再一次从苏妙卿脑海闪过。
呜呜……
狗男人!
就会威胁她!
苏妙卿美眸氤氲,看向萧峄的目光中含怨带恨。
剜就剜!
一会她动手重一些,疼死他!
苏妙卿牙根痒痒。
萧峄身材极好。
猿臂蜂腰,完美的倒三角,肌肉线条流畅而美丽,如丝绸般的墨色长发垂在腰间,说不出的俊美性感,让人脸红心跳,只是后肩胛骨处那枚乌黑的十字镖破坏了这份美感,份外碍眼。
“我……我要动手了……”
苏妙卿哭丧着脸道。
受伤的人还没怎么样,苏妙卿这个没受伤的人先要哭了。
她好怕!
会很疼吧?!
“镖上有毒,用这个垫着……”,萧峄递给苏妙卿一方雪白的素帕。
苏妙卿这才意识到那十字镖极为尖锐,她若是贸然用手去拔怕是会划破油皮从而中毒,连忙接过那方素帕,见只是说话的功夫,那伤口处的乌黑范围又护大了一圈,心知不妙,不能再耽搁了,遂狠狠心,嗓子干哑着说道:“你……你忍着点……”
“我要动手了……”
苏妙卿说完,也不待萧峄给回应,便用那方素包住十字镖露在外面的部份狠心往外拔。
那镖的镖刃扎得极深,苏妙卿拔得很吃力,她仿佛能听到飞镖划破血肉的恐怖声音,让人心里毛毛的,直想放手逃得远远的。
可是,苏妙卿无处可逃。
现在,萧峄的命就是她的命!
她只能忍着恶心继续吃力地拔,看着那乌黑的镖刃一寸寸脱离开萧峄的身体,“啵~”的一声,十字镖终于被苏妙卿一鼓作气地给拔出来了。
苏妙卿下一秒就像是烫手般将十字镖扔得远远的,那方素帕飘落在地上已被污血染黑了大半。
还没等苏妙卿松口气,就听见萧峄暗哑的声音响起:“继续!”
接下来去除伤口周围的腐肉了。
苏妙卿也发现了虽然她已经将十字镖拔了出来,但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仍是黑色的。
苏妙卿手心全是汗水,她深吸了一口气,拿着匕首哆哆嗦嗦地划开萧峄的皮肉,这匕首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锋利至极,只是轻轻一划,一块污黑的血肉已经掉在了地上。
“呕……”
一股令人作呕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苏妙卿忍不住干呕起来。
“呜呜……”
苏妙卿哭的梨花带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我中毒的伤口处麻痹,并感觉不到疼痛,你直管动手便是。”,萧峄背对着她,气息冷然。
谁管你疼不疼啊?!
她这是害怕!
刚才心里发的狠,想着一定要让萧峄疼死的心思早就飞到九宵云外去了,她现在满心都是快点结束这场凌迟。
太可怕了!
她一定会做恶梦的!
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为什么要逼她做这种事情?!
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那处伤口被剜到深可见骨,重新流出鲜红的血水……而此时,说自己神经被麻痹感觉不到痛感的萧峄也再不复之前的平静从容,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汗水细细密密地冒出,眼尾带出一抹腥红……
……
“怎么办?”
“出了好多血……”
苏妙卿满头大汗,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焦灼不已。
萧峄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他不会是要死了吧?!
这下完了!
苏妙卿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又看着萧峄背上被她挖出来的血洞,若是萧峄死了,她铁定会被打成谋害萧峄的凶手。
这下真的说不清了。
“上药!”
萧峄扔给苏妙卿一个瓷白的药瓶,声音嘶哑着说道。
“哦……哦对……得上药……”
苏妙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慌忙将手中的匕首丢在地上,拧开瓶子,眼睛半睁半闭的对着那狰狞的伤口处撒上了药粉,白色的药粉刚撒上就被血水冲开,苏妙卿着急之下也顾不得害怕,改撒为倒,将那药倒盖满了萧峄的整个伤口处。
不知道她是倒多了糊住了伤口,还是这个药粉真的有药效,萧峄后背上的伤口血流得渐渐没有那么多了,苏妙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血止住了……现在……我们是不是得包扎?”
不过……他们拿什么包扎呢?
他们现在躲进来的地方是青梅坞的禅堂,禅堂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香案和几个蒲团,香案之后是一座金身佛像,佛像低首垂眸,慈爱地看着众生,看着天下的痴男怨女……
就在苏妙卿四处搜寻看有没有能用之物时,就听见“刺啦”一声,苏妙看看回过神,就看见萧峄拿过他的亵衣,用牙叼着一端,手一撕……不一会儿,他的亵衣就变成一条条的了……
“包上!”
萧峄将那一团碎布条扔给苏妙卿,言简意赅。
苏妙卿连忙接过。
她倒是忘了贴身亵衣还有这功能。
苏妙卿捡起一块略显宽大的布条,叠在了萧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然后又捡起一条长长的布条,将布条的一头缠在了萧峄的脖颈和腋下,当碎布绕到前面时,苏妙卿就不可避免地与萧峄越贴越近,近到两人呼吸相闻,气息相融……苏妙卿的手指触碰到了萧峄滚烫的肌肤,随着她的靠近,一股寒梅的香味也越来越浓,甚至将苏妙卿最讨厌的血腥味都给掩盖了下去。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摸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而且这个男人长得还极为俊美,她的脸不由的红了起来,耳根也变得滚烫起来。
只是,这一丝绮念在想到是这个男人是萧峄后,便荡然无存了,甚至还有一丝避之唯恐不及,苏妙卿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恨不得下一秒就给他包完。
当终于给萧峄伤口包扎完后,苏妙卿也是筋疲力尽,满头大汗,一缕青丝贴在她的脸颊上,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许是哭得多了,眼尾微微泛着红,多了些媚意,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包好了……”
苏妙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看向萧峄,却见半/裸着上身的萧峄正低头直视着她,眸子折着光,那模样似已经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了。
“你……你看什么?”,苏妙卿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戒备之色。
“官家千金们什么时候都这么大胆了?!”
萧峄身体微微前倾,缓缓逼近。
苏妙卿连忙地向后退去,直到退到了香案前,退无可退。
大邺的官家小姐们大部份都娇弱无比,风吹就倒,雨淋就病,别说看见杀人,就是看见只老鼠也会吓得晕倒。而她身为官家家的小姐,历经种种杀人血腥的场面,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确实太反常了。
更何况她刚才还对萧峄剃肉剜骨。
这份‘狠’也堪称京中贵女翘楚!
可这让苏妙卿上哪里说理去?
作为拥有两世记忆的她来说,没有第一时间晕倒也不是她的错。
苏妙卿身后是香案,身前是萧峄,整个人仿佛被萧峄抱在了怀中一般,无法动弹,如此近距离带来的压迫感,让苏妙卿有些发抖,心中战栗不安。
血腥味、药香味、伴着冷梅香再一次将她包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这不对……
他们……离得太近了……
苏妙卿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根手指,点在萧峄胸前的碎布上,一边试探着把萧峄慢慢往后推,一边小心的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焉知这天下没有像我这样胆大的女子?”
“再说了,东平侯,您还没成亲呢,又见过几个女子?”
指尖硬绑绑的触感让苏妙卿觉得有些烫手,所以,在将萧峄推开了一段距离后,苏妙卿便飞快地收回了手,又缩成了一团儿。
萧峄垂眸看着自己胸口缠着的白色绷带,又看了看苏妙卿飞快收回去的手,声音暗哑缓慢,让人莫名的心悸,“面对一个男子半裸的身体,还能如此……坦荡从容……”
“苏小姐……可不止是胆子大啊……”
苏妙卿听得心中又是一抖。
“事急从权……”
“我一个小女子都没有扭捏,东平侯一个大男人不会这么迂腐吧?”
苏妙卿坚决否认自己有奇怪之处。
“好一个事急从权……”
“怕我死了?”
萧峄顿了顿,似笑非笑道。
苏妙卿看着萧峄,美眸满满都是控诉,幽幽地说道:“……昭狱……后半生…”
她也害怕啊……
她也懂男女大防的啊……
可是,萧峄给她选择的机会了吗?
她的勇敢也是被逼出来的。
合情合理!
萧峄表情僵了一下。
苏妙卿痛快了。
只是仍被困在萧峄怀中,眼前就是萧峄俊美的脸和精壮的胸膛,让苏妙卿感觉极为不舒服,她正想开口说让一下,却见萧峄先一步将身子退开,还没等苏妙卿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耳边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往禅堂而来……
什么人?!
苏妙卿惊慌不已。
门外的脚步声极快,苏妙卿已经来不及爬起来去门边看个究竟了,她顺手抓起萧峄扔在地上的墨色大氅将自己盖住……
萧峄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妙卿,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地躲了起来。
苏妙卿这边刚弄好,禅堂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股夹杂着凉意的冷风迎面扑来。
一群恍如杀神般的黑甲卫带着一身的血腥疾步走了进来,领头的黑甲卫看见萧峄先是脸现喜色,紧接着就见到萧峄身上有伤,脸色顿时就变了,猛地跪在萧峄的身前,悔恨惭愧地说道:“陈仓救援而迟,请侯爷责罚!”
身后跟着的黑甲卫也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请侯爷责罚!”
原来是萧峄的黑甲卫。
躲在萧峄大氅里的苏妙卿松了口气。
太好了!
天不绝我!
“谁?!”
黑甲卫头领陈仓双耳微微一动,站起的瞬间,长剑已出鞘,锋利的剑尖直指香案旁那团黑糊糊的东西。
哪怕苏妙卿躲在萧峄的大氅里也都感到了那剑上的寒气,她惊叫着,小心翼翼地拿下盖在头上的大氅,“别……别动手……我……我不是刺客……”
萧峄看向看向苏妙卿的眼神似笑非笑。
显然,苏妙卿贪生怕死的小心思已被萧峄看得一清二楚。
苏妙卿尴尬不已。
陈仓有些傻眼。
这遍地死尸的青梅坞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极美的姑娘?
那姑娘身上盖的还正是侯爷的大氅?
禅堂……
孤男寡女……
陈仓的目光在苏妙卿和萧峄之间来回飘移不定。
“衣服!”
萧峄对着苏妙卿伸出了一只手,自然道。
“哦……”
苏妙卿连忙将地上散乱的衣服和那件名贵大氅扔给萧峄。
萧峄的手下见状,连忙自觉上前替萧峄将外衣穿好,将大氅披上……
“回去各去昭狱司各领二十大板!”
萧峄十分冷漠地说道。
苏妙卿在后面暗暗乍舌。
这些黑甲护卫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们急匆匆的赶过来救萧峄,居然还要被萧峄打二十大板。
萧峄果然没人性的!
原本,苏妙卿还想着她怎么地也算是救了萧峄一命,萧峄总得欠她点什么……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多了,萧峄能不再怀疑她就不错了。
苏妙卿觉得萧峄心狠,可以陈仓为首的黑甲卫却喜出望外,陈仓收剑入鞘,再次半脆在地,和众黑甲卫极为欢喜地道:“谢侯爷!”
“外面什么情况了?”
“可有活口?!”
萧峄左手一甩大氅,竟是半点也看不出受伤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外围刺客已尽剿灭!”
“活口有三人!”
陈仓站起身,在萧峄面前恭敬地说道。
刺客都死了?!
那她岂不是可以走了?!
苏妙卿心花怒放。
这护国寺,她再也不来了!
苏妙卿伸出试探的脚脚,只才走了一步,就引来了满屋黑甲卫的注意,一道道幽沉沉的目光让苏妙卿压力山大,她只好尬笑一下,收回了自己想要逃跑的脚,低眉垂首,心想萧峄等人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快点离开?
也不知道她姨母知不知道青梅坞的事儿?
若是知道了的话,怕不是要吓坏了。
正胡思乱想,只听得脚步声走到进前,苏妙卿下意识地抬头,却见萧峄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枝带着冷香的緑萼玉蝶梅……
……
东平侯萧峄护国寺遇刺一事震惊朝野。
成武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吓得群臣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心里将幕后刺杀萧峄之人恨了个半死。
谁不知道东平侯萧峄在成武帝心中的份量?!
动了萧峄,那就是在拿刀戳成武帝的心尖子!自皇后娘娘去世之后,成武帝最挂在心上的人,一个是小太子,另一个就是东平侯萧峄了。
不是亲子,胜似亲子!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京中突然多了这么多倭人,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知道?!”
“就让他们在京师、在朕的眼皮底下、在护国寺重伤了灵壁?!”
“今日他们能重伤灵壁,那明天是不是就要打进皇宫摘了朕的脑袋去了?!”
成武帝脸色阴沉沉,眼神寒森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被成武帝最后这句诛心之语骇得腿软,‘噗通’一声全吓得跪了下来,以头抢地,口中惊惶地大呼着:“陛下恕罪!臣等有罪!”
同样跪在地上的泾国公张愈的脸色都十分难看,眉头紧皱,面沉似水。
他是知道现在朝堂局势已经越发凶险,这场血腥的夺嫡之争终于法避免的拉开帷幕,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而且,还这么精准狠辣,一出手就直奔东平侯萧峄的命去。
若是东平侯萧峄真的死了,那朝堂上下可要血流成河了……
而首当其充的就是他们这几个朝中重臣和手握兵权的那几个将军。因为,没有人如萧峄一般护着小太子,压制得住他们,成武帝在大限之前为了小太子能稳定顺利的接掌皇权,势必要大开杀戒,清除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朝臣,以防他们有不臣之心威胁幼主……
张愈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在成武帝心中,只有皇后、东平侯、小太子和他才是一家人。
这个皇位,除了小太子,成武帝从没有考虑过其它皇子。
其它的皇子想也是白想,无论怎样辛苦谋划筹算,在成武帝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将皇位交给他们。倘若小太子能够在东平侯萧峄的保护下顺利继继位的话,那么一切都还好说,他们这些个朝中重臣尚还有一丝活路……可如果萧峄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就是因为早早的想透了这一层,所以,张愈才比谁都更在意萧峄的生死,甚至同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可是,没想到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布置好,萧峄就先遇刺了,听说还伤得很重,至今没有醒过来。
“你们是有罪!”
“现在朕先将你们的脑袋都给记下来,若是灵壁醒了则罢,若是灵壁醒不过来……你们就拿着脑袋给朕赔罪来吧!”
“传朕的旨意,将东平侯萧峄封为东平王,赐永宁王府为东平王府……另指婚泾国公府嫡长女为正妃、左相之嫡女及吏部尚书嫡三女为侧妃……”
成武帝不待文武百官反应,一口气地说道。
这一道旨意,把朝堂上的百官们都给打蒙了。
封王还好说……毕竟朝堂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争执了许久了,准确的说是成武帝和百官们僵持不下。
成武帝执意要封东平侯萧峄为王。
可百官则认为东平侯萧峄年纪尚轻、寸功为立、且是外戚身份,如何能封王?!劝诫成武帝不能因私废公、以自己一人的喜好而任用官员。
可成武帝就是不听。
这半年来,三番两次将此事在朝堂上提起。
这次借着东平侯萧峄重伤昏迷的由子又借故重提倒也不出群臣的意料,而且,群臣们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今日这事儿怕是劝不住了,否则,盛怒之中又担心萧峄会醒不过来的成武帝弄不好真的要大开杀戒了。
只是……那萧峄当真伤的如此之重吗?!
一口气连指三妃,这是要给萧峄冲喜吗?!
“陛下,上次泾国公府的赏花宴东平侯可没去成,陛下绕过了东平侯……哦……不……现在得称东平王了……陛下绕过了东平王指婚,万一东平王醒来不合心意,可就麻烦了……”
“以臣之见,不如待东平王醒过来之后再……”
有大臣壮着胆子劝谏道。
“再什么再?!”
“就这么决定了!”
“若是灵壁有意见,朕来处理!”
成武帝眼睛一瞪,不容置喙道。
那个大臣还想再说什么,见成武帝满脸不悦,阴森森地瞪着他,终是没敢再说什么。
群臣们不由自主地看向泾国公、左相和吏部尚书,想看看他们是什么表情……毕竟现在萧峄还重伤昏迷,能不能醒来都这样说。
若是能醒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双喜临门。
可是若是不能醒来,那这三家的女儿不就要成了望门寡?!
这是结亲呢?还是结仇呢?
哦……对了。
萧峄早已经没有了亲人,唯有的亲人就是陛下了。
而陛下是皇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哪怕是让臣子去死,也无人敢违抗,何况只是区区嫁女?!
群臣百官的目光从这三人身上扫过,眼神里说不清楚是怜悯还是幸灾乐祸。
却见泾国公张愈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眼光毫不在意,只是拱起双手,眼神肃然,大声道:“臣泾国公张愈领旨……谢恩!”
紧接着是吏部尚书冯晋安亦拱手大声道:“臣吏部尚书冯晋安接旨……谢主隆恩!”
最后才是左相鲁权慢了半拍略显犹豫的声音:“臣鲁权领旨谢恩……”
似是对鲁权慢半拍的谢恩有些不满,成武帝冷哼了一声,一甩大袖,“退朝!”,说完便气冲冲离去。
见成武帝离开,众人这才三三两两的站起。
若是往常,他们早就围上前去恭喜泾国公等三人了,可现在东平侯……哦……是东平王生死不明,他们也不敢去凑这个趣。
三皇子李承睿和五皇子李承安互相递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扶起了泾国公等三人,语带关切地说道:“东平王吉人自有天向,一定会没事的,三位老大人放心……”
此言一出,左相鲁权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夫人多年才方得一女,平日里疼宠异常,让她嫁给萧峄为侧妃,夫人已是极为不愿。现在,萧峄生死不明,若是女儿成了望门寡,夫人非活撕了他不可。
倒是泾国公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对于两位皇子的关切,也只是拱拱手,淡淡道:“承两位皇子吉言。”
至于吏部尚书,两位皇子都没去看。
吏部尚书是出了名的固执古板迂腐,对于皇命历来是半点折扣不打的执行。
看到泾国公府那边一堆人在说话,四皇子李承庆脸色阴晴不定地偷偷拽住宣王李峙的袖子,轻声问道:“王叔,您说那萧峄真的要不行了吗?”
宣王李峙是个富贵闲散的王爷,是当今陛下最小的弟弟,比成武帝小二十岁,长得清雅淡然,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平日里只知道吟风颂月,领着帮诗人注书品茶,不关心政事,八百年不上一次朝,一上朝就赶上了这等大事。
一听四皇子李承庆问他,满脸茫然。
“这种事情,本王怎么会知道呢?”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八皇子李承泽眉眼闪过一丝痛楚,望向了泾国公张愈所在的方向。
……
护国寺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安昌侯夫人卢蓁差点吓死。
等她看到从青梅坞里出来的苏妙卿时,又急又怕地把苏妙卿抱在了怀里,眼泪掉个不停,半晌才平静了下来,随后,就趁乱急急忙忙地把苏妙卿带回了府。
在马车上,苏妙卿把青梅坞的事情大致和姨母讲了一下,只是略过了她为萧峄治伤的事情,只说自己缩在假山之中,待萧峄带着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走。
萧峄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和她为萧峄剃肉剜骨一事都太过惊世骇俗,为了不吓到姨母,她还是隐下了没有说。
苏妙卿再次遇袭的事情,两人也都决定瞒下来,没有与平恩夫人说。
主要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苏妙卿已经遇到两次危险了,安昌侯夫人觉得不吉,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更何况平恩夫人的咳疾才刚刚有所好转,卢蓁和苏妙卿也不想在让平恩夫人操心。
只是在看到苏妙卿手上那枝带着冷香的緑萼玉蝶梅时,愣了愣,不由得狐疑地看向苏妙卿。
她自然是知道苏妙卿的性格。
苏妙卿既然知道了那緑萼玉蝶梅的珍贵,自然就不会去摘。
那苏妙卿手里的这枝緑萼玉蝶梅是从何而来?
苏妙卿大窘。
她能说这是萧峄给她的吗?她是说她是来折梅花的,可是,她没想折这青梅坞的梅花啊……但萧峄将梅花扔给她后,便带人走了,只剩下她拿着这梅花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半响之后,苏妙卿才吭吭哧哧地说道:“这……这枝断了落在了地上……我……我看挺可惜的……便捡起来了……”
“这次就算了……”
“下回青梅坞的梅花可别乱捡。”
“上柱国萧老将军和其夫人伉俪情深,将军夫人特别喜欢緑萼玉蝶梅,于是,萧老将军就在青梅坞亲手给她种下一片梅花……想想都有四十多年了吧……”
剩下的话苏妙卿已经没有听进去了,脑海中只有萧峄奋不顾身保护那些梅花树的样子。
难怪呢……
只是……
萧峄摘了这緑萼玉蝶梅给她是做什么?
难道……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哼!
这也太便宜了!
那可是萧峄的救命之恩啊!
他就给她一枝梅花就想了结?!
抠门!
回府后,想起答应表姐谢婉贞给她折一枝护国寺的梅花,于是,苏妙卿便把这枝梅花给了表姐谢婉贞。
表姐谢婉贞见到这枝緑萼玉蝶梅惊喜不已,询问苏妙卿从何得来,苏妙卿只说是自己在青梅坞拾得的,好在表姐谢婉贞也没有起疑,只是连连道谢。
萧峄重伤濒危并封了王及指婚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京城,身在安昌侯府的苏妙卿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
听到消息的苏妙卿人都愣了。
早就听姨母说成武帝要给萧峄封王赐婚,所以,萧峄被封王赐婚,苏妙卿并不觉得奇怪。她奇怪的是萧峄在青梅坞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已经帮他处理了伤口了,伤口流出的血也是鲜红的,并没有中毒迹象啊?
怎么现在就快要死了呢?难道是她余毒没清干净?!
……
第24章 【捉虫】
当天晚上, 石头胡同一座废弃宅院里半夜再一次亮起了‘鬼火’,在同样的假山密室中,两个人相对而坐, 虽然都身罩黑袍,可是从声音中还是能听出是一名老者和一名中年男子。
“如此烈性霸道的毒, 萧峄没有死在当场, 真是可惜了……”, 全身罩在黑袍之中,只露出眼睛的老者遗憾地说道。
“老先生放心, 就算那萧峄没有死在当场,也坚持不了多久的……现在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成武帝真是越来越昏瞆恣睢独断专行了, 对那萧峄竟然偏爱至此……人都快死了, 还给他找了三门亲事……可惜了……那三家的姑娘注定要当望门寡了……”, 同样身罩黑袍的中年男子说道。
“这样也好……”
“否则,以她们的身份,主子想要迎娶也是极为不便的……”
“皇帝老儿想帮萧峄增加势力的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呢?”
“势力这种东西, 谁不喜欢呢?”
“只可惜萧峄他也没这个福气!”
黑袍老者冷冷地说道。
“老先生……那……益州……”
黑袍中年人试探地问道。
“无事了……让他们继续……”
黑袍老者放心地说道, 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
而与此同时,一队黑衣人顶着大雪, 策马狂奔, 一直跑到了三十多里外, 这才勒住马缰, 跳下马来,扯掉马腿上的布条, 翻身上马, 一气呵成, 没有一丝声音,显然都是久经战阵的好手。
这时,一人打马上前,担心地说道:“少将军,您的伤真的不要紧吗?要不然,我们还是等您的伤好了,我们再去益州也不迟……”
这人正是萧峄的贴身暗卫秦霜,而被他称为少将军的人赫然正是那位在所有人口中正在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搅得朝堂上下不得安宁的萧峄。
“我的伤不碍事。”
“兵贵神速!”
“我放出的风声可以短暂迷惑他们一段时间,一定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查清益州究竟藏着什么。”
“我相信这一次的益州之行,我们一定会大有收获……”
漫天风雪之中,萧峄长发高束,一袭黑衣,清绝的眉眼冷静锋锐犹如出鞘的长剑,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出发!”
“驾!”
随着萧峄的一声清喝,一行人打马如飞向着益州的方向而去,不久便隐在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
苏妙卿忐忑不安地在安昌侯府担心了好些天,生怕哪一天就听到萧峄死亡的消息,然后,成武帝迁怒她给萧峄的后背开了个洞,让她给萧峄陪葬。
就这么胆战心惊的过了小半个月,外面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苏妙卿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不管怎么说她又不是刺客,而她在萧峄的背上动刀子,也是为了救萧峄的命,若不是她下手及时,萧峄早就命丧当场了,哪里还能等得到黑甲卫来救?!
而且有平恩夫人这层关系,就算看在平恩夫人的面子上,成武帝应该也不会迁怒到她身上的。
没事了……没事了……
她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捋清了这层关系之后,苏妙卿总算是放心了。
再过两天就是冬至了,冬至是一年之中的大日子。
整个京中都在忙着迎接冬至,安昌侯府自然也是如此,往年平恩夫人总会在侯府门前施驱寒矫耳汤。今年,平恩夫人身体不好,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安昌侯夫人卢蓁来办,卢蓁虽然已多年不理府中庶务,但是,施粥送药乃是善事,卢蓁也没有推脱便答应了下来,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碌着。
而在澄园的暖阁,苏妙卿和表姐谢婉贞也在为冬至做着准备。
表姐谢婉贞在画九九寒梅图。
一枝梅花,九九八十一瓣花瓣,只画了梅枝和梅花并未上色,打算在冬至那天给第一片花瓣上色,这样每天一瓣,待九九八十瓣梅花全部上色之后,春天就来了。
而苏妙卿则在画兰草图。
咬着笔头,看着眼前的宣纸,愁眉苦脸。
9277看着旁边谢婉贞挽袖执笔,在软宣上落笔如云烟,笔下梅花浓淡有致、简繁有序、气清韵足,已颇具火侯,那端庄秀美的模样宛如画中仕女。
在看看自家宿主这个抓耳挠腮,满脸痛苦,一脸生不如死的模样,不禁再一次恨铁不成钢。
“宿主大人,你努努力,好不好?!”
“你看看人家……你在看看你自己……”
“积分不想要了?!”
积分……苏妙卿当然想要。
这段时间,在苏妙卿吭哧瘪肚的‘努力’下,她已经赚了20个积分了,而这20个积分苏妙卿一分也没舍得花,全攒着呢。
因为每一个积分真的都是来之不易,充满了苏妙卿的血泪。
她总觉得她被李女师给坑了。
当初说好了除读书习字、规矩礼仪、针黹女红外再加个茶道和插花即可,可苏妙卿还是太天真了,完全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
比如那个针黹女红里就包括刺绣,而刺绣又要学画画。
李女师说‘刺绣是针尖上的画儿……’,苏妙卿发誓,李女师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是有笑意的,肯定是笑她这只孙猴子还能翻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没办法,她劈完了丝线,又要从画花样子开始学起。
画一幅兰草图,就是李女师给她的作业。
“李女师可是说了如果你兰草图画得好,她就给你在冬至这日放上两天假……你不想出去玩吗?”
“冬至那天相国寺正赶上庙会,想必热闹之极……”
9277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相国寺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商业街,每月只开放五次,万姓交易,有吃的、有喝的、有杂耍、还有天南海北甚至海外的商贩在这里售卖奇珍异宝,再逢庙会简直buff叠满。
还有……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话本子了。
别看她在侯府里只住了一个多月,但是,算上她在静止自习室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了。这大半年来,她都在埋头苦读,好久没看到自己喜欢的话本子了。
可是,她又不想进静止自习室。
想得到系统认定的优秀,她尚需要在静止自习室里泡上许久,这次可是要得到李女师的满意,那她还不知道要在静止自习室里画上多久呢。
她想去买话本子!
她一天也等不了!
苏妙卿的心像长了草一般,无法安静下来。
“你想看话本子?”
“我这里有许多,你先拿去看?”
谢婉贞的九九寒梅图都画完了,苏妙卿的兰草图一笔都还没有呢。
听到苏妙卿是因为想看话本子而无法静下心来,便想起自己也买过许多的话本子,便让丫鬟拿出来让苏妙卿挑。
小丫鬟不一会儿便取了厚厚的十几本子话本放到了苏妙卿的身前。
苏妙卿大喜过望,扔下笔便去挑捡起来。
可是,一本本看过去后,苏妙卿便失望了。
《西厢记》《牡丹亭》《浣纱记》《碧镜传》……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不喜欢吗?”
“可是,这本《牡丹亭》特别好看呢……我当时让丫鬟去买,去了三次才买到的……好多人看过后都偷偷流眼泪呢……”
谢婉贞看苏妙卿都不喜欢她的话本子,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话本子呢?”
“嗯……”
“《长安客话》……”
“《云林遗事》……”
“《二刻拍案惊奇》……”
……
“最最喜欢看的是《诡异奇闻录》,里面讲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说到《诡异奇闻录》,苏妙卿就兴奋了。
“我给你讲一个……”
苏妙卿给谢婉贞讲了一个鬼市书生卖皮袄的故事,结果刚讲完自己就先笑得不行。
谢婉贞听了,也不禁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个书生真是贪心又蠢笨。
确实很有意思。
“那本《诡异奇闻录》里都是这样好玩的故事吗?”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谢婉贞也不禁来了些兴趣。
“是啊!”
“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总共已经出了三卷了……算算日子……第四卷 ……应该也出了……”
苏妙卿一想到那本《诡异奇闻录》的第四卷 ,整个心都痒了起来。
不知这第四卷 又讲了什么好玩的故事?
好想出门买!
谢婉贞被苏妙卿勾起了好奇,她是待嫁之女,不能随意出门,于是央求苏妙卿出去时替她买回前三卷,苏妙卿自然是满口答应。
只是……画不出李女师满意的兰草图……她出不去啊!
“那可怎么办?”
谢婉贞闻言也着急起来。
“这有何难?你进静止自习室画上它个三、五天不就行了?”,9277趁机说道。
三、五天?!
才不要!
苏妙卿目光落在暖阁窗台上一盆长得正好的兰草,眼珠一转,连忙小跑过去,将那盆兰花草抱了过来,兰草细长的叶子在宣纸上投出曼妙的影子……
谢婉贞有些奇怪地看着苏妙卿,“你这是做什么?”
苏妙卿笑容狡黠,提笔照着宣纸上兰草的影子画了起来,刷刷几笔,一株栩栩如生的幽兰便跃然于纸上,充满清秀淡雅之感……
这也行?!
谢婉贞满脸震惊之色。
9277已经气到失语。
它就说它家宿主在偷懒摸鱼这一块已登峰造极且无药可医了!
……
最后,李女师给苏妙卿这幅兰草图的评价是“虽然笔法稚嫩,但难得有自然奔放的味道……”勉强过关,于是,李女师在冬至这天给苏妙卿放了两天假。
苏妙卿和谢婉贞都雀跃不已。
谢婉贞千叮咛万嘱咐,让苏妙卿一定将《诡异奇闻录》的前三卷买回来,苏妙卿做了书童打扮满口答应。
她以前在苏府的时候,就常常做书童的打扮溜出府去玩。
主要是她每次除了买话本子外,还要去集市庙会走走逛逛,连吃带玩儿,穿女装极其不方便,还是做书童打扮利落,跑也跑得快些。
祥云桃木簪挽了个丸子头,耳朵上扣着兔毛暖耳,胸前挂着兔毛抄手,里穿青色双层长摆棉外罩了件翻毛领外套,脚上踩着厚毛软底的羊皮小靴,毛绒绒雪白的领子将苏妙卿的脸蛋衬托得越发娇小,厚实的冬衣上下一般粗遮住了苏妙卿曼妙的曲线,远远一看还真像是哪家贵公子的贪玩小书童。
安昌侯夫人在侯府正门施驱寒矫耳汤,苏妙卿带着英娘坐着侯府的马车从侧马溜了出去。
最先去的地方当然是相国寺!
因为恰逢庙会,安昌侯府的马车在未到相国寺的前一条街时,被已经被堵得走不动了。
说书的、看相的、演戏的、杂技的,几乎挤满了整条街道,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苏妙卿哪里还呆得住,扔给车夫一块碎银子让他找个茶馆喝茶说了自己申时初就回后,便拉着同样穿得厚实的英娘一头钻进人群之中。
说书看相的,苏妙卿没有兴趣。
倒是那幻戏和杂技,让苏妙卿驻足停步不停叫好,待有人端着铜锣来收钱,苏妙卿还让英娘拿了十文钱放入锣盘中。
路过力技的场子,苏妙卿虽然看不懂,但是,看到大冬天裸/露上身浑身热气腾腾力能举鼎的大力士,苏妙卿惊叹之余,也让英娘又给了十纹赏钱。
一边想着啧啧……体格子真好,一边奋力在人群在穿梭向前,她已经闻到了蜂糖糕的味道。
蜂糖糕是用糯米白面加上蜂蜜白糖和一种特制的酒药发酵而成,上面撒上青红丝、银杏果仁、红枣、果脯上蒸屉大火蒸制而成,晶莹软糯,清甜滋补,带着一种淡淡的酒香……
是苏妙卿每次见之必买的糕点。
还有炸雀儿和冻姜醋鱼。
炸麻雀的食材,都是冬天最肥美的麻雀,别看它们个头不大,可炸了之后,味道鲜美无比。
只是这炸雀儿处理起来十分麻烦,苏妙卿也不是每次都能遇上买得到。
但今天是相国寺开放日又逢庙会,这么热闹,苏妙卿觉得她今天一定能买得到。
而冻姜醋鱼则是用鲤鱼斩成小块,盐淹酱煮,用后用油炸,捞出后又淋上特制的浓姜醋汁,鲜美可口,别有风味,百吃不厌。
这些她素日里的最爱。
嗅着空气里传来的甜香味道,苏妙卿最先买到的是蜂糖糕,也顾不得还烫,热乎乎的吃一口,又甜又糯,好吃得让苏妙卿眯起了眼睛。
“若是表姐也能来玩就好了……”
苏妙卿一边忙买了两大包,一边遗憾地说道。
这两大包自然是带回去给婉贞表姐和姨母卢蓁的,只是美食这东西,就得守着锅边吃,吃那最新鲜热乎的一口才是享受,买了带回去都凉了,就算上锅再热一遍也不如新鲜刚出锅时的好吃。
英娘也被苏妙卿喂了一大块热气腾腾的蜜糖蛋糕,听到苏妙卿小声的嘀咕,觉得苏妙卿说的都是孩子话。
谢婉贞是一品侯府的嫡小姐且已经订了亲明年就要嫁人了的,哪能和自家小姐一般扮成书童出来玩?!
有时候想想婉贞小姐虽然出身尊贵、锦衣玉食、是娇养出来的侯府小姐,可是,她却觉得她一点儿也不羡慕,她家小姐这样就挺好。
希望日后小姐嫁的夫君能和小姐琴瑟和鸣、能陪小姐做她喜欢做的事情、能陪她来这相国寺吃吃喝喝……
“英娘,快看!”
“是炸雀儿!”
“快快!”
“多买些给表姐和姨母也尝尝……”
苏妙卿这边蜂糖糕还没吃完,就远远地看见了卖炸雀儿的,金黄酥脆的炸雀儿刚刚炸好,正从滚热的油锅中被捞出倒在篾盘上,油皮红亮,外焦里嫩,香气四溢……旁边已有许多人都在掏钱买。
苏妙卿生怕这一锅卖完了,连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地挤进去,此时刚刚出锅的炸雀儿就只剩下一半儿了,苏妙卿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喊道:“全包了!”
炸雀儿的摊主见到这么大方的买主儿,自然是十分高兴,手脚利索地按苏妙卿的要求将剩下的炸雀按三份分开包好,交给苏妙卿。
“谁家的书童,怎的给全包了下来呢?”
“就是啊!好歹也给我们留一些啊……”
苏妙卿才不管这些,给了钱,一溜烟地从众人的懊恼谴责声中挤了出来,身后是摊主笑呵呵说话的声音,“不急……不急……这还有下一锅呢……”
“英娘,炸雀儿!刚出锅的,快尝尝!”
苏妙卿拆开一包,拿出一只还烫手的炸雀儿递给英娘,英娘接过去后,她又随手给自己拿了一只美滋滋的啃了起来。
香!真香!
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就是骨头也很脆,很好吃。
好久都没吃了……
苏妙卿吃得满脸陶醉。
然后……炸雀儿还没吃几只……她又看到了冻姜醋鱼……如法炮制后,苏妙卿的手上就又多了几个油纸包。
苏妙卿吃过之后,又有些口渴,于是和英娘去了香饮摊,英娘点了一壶豆蔻花草茶,而苏妙卿则是要了一壶热热的灵露饮,入口柔滑,甘甜醇厚,还能生津止渴……
一壶灵露饮下肚,苏妙卿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于是,就这样糖脆梅、凉豆、灌藕……一路吃遍玩遍了整个相国寺。
直到未时末,看着时间差不多子,苏妙卿又才去了她常去的那家碧山书肆去买话本子。
碧山书肆还是老样子,苏妙卿一进去就熟门熟路地直奔话本子的区域……
好消息是《诡异奇闻录》的前三卷这里都有。
坏消息是《诡异奇闻录》第四卷 卖光了。
“卖光了?!”
“一本都没有了吗?!”
苏妙卿对着店小二问道,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没有了!”
“真的一本都没有了……”
店铺里的伙计好脾气地笑道。
这《诡异奇闻录》卖得异常火爆,这第四卷 刚刚出来不久,只一天不到便已经被一扫而空,这些天相同的问话,他不知道都回答了多少遍。
前来买书人的失望,他不是没看在眼里。
只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他也没办法。
“最新的一批到货,得一个月后呢……”
“您看您要不要先留下订金,待书到了之后,我派人将书给您送到府里去……”
店铺伙计娴熟无比地说道。
那自然是要的!
苏妙卿连忙付了订金,生怕晚一步第四卷 她就又捞不到,被别人抢先买了去。
只是送入府就不必了。
她怕她姨娘知道她看话本子会说她。
“你帮我留着,到时候我自已来取就是了……”,苏妙卿连忙说道。
店铺伙计自是无有不应。
“你忙去吧……”
“我在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话本子……”
苏妙卿挥了挥手,让店铺伙计先忙着招呼别的客人。
没能买到心心念念的《诡异奇闻录》第四卷 ,苏妙卿极是失望,只能在那些新到的话本子里挑挑捡捡,以期望能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书。
嗯?
《五杂俎》?
这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样子……
苏妙卿拿起《五杂俎》物部卷翻看了起来,里记载了许多关于地方饮食特产的内容,当看到荔汁酒和佛香碧均“馨烈奇绝却不耐藏”时,不禁心下神往。
正当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身后有几个书生吵了起来。
“范良!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不就是因为流臣学问比你好,你就嫉妒他!”
“在郡学造他的谣不算……还追到这里来欺负人?!”
“就算你祖母是淮阳公主又如何?!你的学问就是比不上流臣……这次的春闱,流臣一定能金榜题名的!”
一个脸涨得通红的书生忿忿地说道。
“春闱?!”
“就他那副病秧子的模样还想考春闱?怕不是还没等考完就要被抬出考场吧?!”
范良身边的人顿时轰笑起来,笑声说不出的刺耳。
书肆内的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春闱对于一个学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这个人居然咒他的同窗被抬出考场不可谓不恶毒,心中皆是对那个叫范良的人的厌恶,却无一敢出声指责。
只因为那淮阳公主是大邺的长公主,而范良是淮阳公主最疼宠的一个孙子。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个满脸通红的书生被气得浑身发抖,听到对方言语这样恶毒,忍不住就要挽起袖子冲上去打人,却被他身后的一人给拉住了。
“宗元!”
那人的声音极淡,带着一丝病气。
他清咳两声,摇了摇头示意那个叫宗元不要冲动。
“你看他那病弱的样子!徐流臣!我若是你就乖乖回你的老家溧阳,别这儿逞强了。”
范良一脸嘲讽地说道。
被叫做徐流臣的少年缓缓从宗元的身后走出,他的唇色极淡,脸上还带着一丝病气,可长得却是极好,清疏隽秀,温润如玉,只见他不卑不亢地缓缓说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我又怎么可能在这最重要的时刻缺席呢?”
“至于我的身体,就不劳范兄操心了。”
声音温润沉静,带着几分清冷。
这个叫作徐流臣的少年一走出来,就不禁让书肆内的众人眼前一亮,就连英娘都忍不住要暗赞声好一个君子如玉的少年郎。
见徐流臣执意要参加春闱,范良眼神陡然变得阴冷,阴侧侧地说道:“徐流臣!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我范良在,我看哪个房子敢租你?!”
眼看离春闱就三个月了,租不到房子,倒要看看,徐流臣如何参加春闱。
想连中三元?!
做梦!
他就是要绝了徐流臣的科举之路!
范良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书肆内的人听范良这么说,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那少年,听那个少年的朋友所说也知道那个青衣少年学问很好,今年极有可能考中的,可惜得罪了范良。那个范良可是王孙贵族,他若是放出话来,还有哪个人的房子敢租给那个青衣少年?!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啊……
这下全完了!
……
第25章
“范良, 你别欺人太甚!”徐宗元闻言,面色大变。
范良是淮阳长公主最宠爱的孙子,有权有势, 他说的出就做得到,眼看二月份就春闱了, 若是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流臣还如何参加春闱?!
要知道庭之可是最有可能连中三元的人啊!
“我就欺人太甚了, 你们又能奈我何?!”
范良语气十分嚣张,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些不敢吭声的人, 然后哈哈大笑着,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
范良离开之后, 书店里的人们这才回过神来, 有人低声咒骂, 也有人同情的看着青衣书生那两个人。
“这位学子,你要是有认识的人快去找找吧……”
“那个范良……”
“唉……”
书肆掌柜哀声叹气的摇摇头。
“小姐,那个范良好可恶啊!”,英娘愤怒地说道。
英娘有一个弟弟, 也在读书。
从六岁启蒙到今天, 已经十三年了,今年才堪堪考中一个秀才, 正因为如此, 英娘才更知道读书科举有多不易。
现在只凭这个范良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要断一个读书人的前程。
实在是太恶毒了!
那个范良就是想将这个青衣书生逼出京去, 让他参加不了科举考试。
明晃晃的欺负人,可这种事情, 又有几人愿管?!
毕竟谁都不想得罪淮阳长公主。
可是,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青衣少年被毁了前程, 英娘又觉得万分不忍,“小姐,要不然我们帮帮他?”
“怎么帮?”
这样的人物,苏妙卿也觉得若真的是被断了前程,就犹如明珠蒙尘,怪可惜的。
“把他藏在我家?”
英娘眼珠一转,想了个办法。
英娘一家人都是卢嫣的陪嫁,卢嫣在去世前都做了安排,特意放了英娘的家人去籍出府,他们一家人在外面照顾着卢嫣留下了的田庄铺子。
刚才听他那个同学说他们在郡学上学,现在都十二月份了,应该没几天郡学就该放假了,郡学放假就不用去了,那他只要呆在一个地方不出来,让那个范良找不到他,等考试的那天再去,到时候考场门前就算是范良也不能放肆。
英娘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不禁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了苏妙卿。
“这个办法不行!”
“太危险了!”
“若是一个没藏住,让那个范良知道了,那就麻烦了……”
苏妙卿却摇了摇头。
“不行吗?”
英娘有些失望。
也是。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范良这人在京城手眼通天的,想要瞒过他,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是连累家人了。
可是……
看着和自己弟弟年纪差不多大的青衣书生,英娘还是满心的不忍,十几年的寒窗,就为了这一朝,却生生被人葬送了,也不知道那人和他的家里人能不能承受得了。
若这事是发生在英娘的弟弟身上,英娘觉得自己恐怕会疯。
“真的没办法了吗?”
英娘喃喃自语道。
“那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苏妙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英娘双眼一亮,大喜道:“小姐,您有办法?”
“也不算是……”
“成不成的……”
“看那小子的命吧!”
苏妙卿眉头一挑,开口道。
说完,便领着英娘往那个青衣书生处走去。
另一边,徐宗元还在急得团团乱转,一边转,一边想着主意:“我们去找祭酒或是司业……要是不行……我们就去找杨翰林……他可是和你有着师门之情……”
“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
“他们是清流与权贵素无往来,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徐流臣轻咳一声,摇了摇头。
若是别人碰到了这样的事情,怕不是早就慌得六神无主了,难得这个叫徐流臣的居然依旧泰然自若,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慌乱的样子。
苏妙卿离得近了,也看得更清。
这个叫徐流臣的长得可真好看,眉眼如画,温润淡雅,只是身体好像真不太好,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眼尾一抹绯红看得心疼。
啧啧……
真真是好一个病弱美少年!
“你是溧阳的?”
“听说平恩夫人也是溧阳的,没想到你居然和平恩夫人是同乡呢……”
苏妙卿凑到徐流臣跟前,像是出于好奇,随意问道。
“咦?!你是哪家的书童?”,徐宗元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这是偶然听到他们刚才的争执,好奇地随口一问?
这书童长得也太好看了!
跟观音座下的小仙童似的。
然而,那书童根本不搭理他的话,只是冲着他们笑了笑,便一溜烟的跑出了书肆,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为下人模样打扮的娘子。
“这……这是谁啊?”
“溧阳……没想到平恩夫人居然是溧阳的……”
“平恩夫人……那不是当今圣上的乳/母吗?”
“同乡……同乡……”
“哎呀!流臣,你与平恩夫人是老乡,不如去拜访拜访平恩夫人,若能得平恩夫人留你在她的府邸小住,到时候,你就不怕那范良了!”
别人惧怕那个范良,可平恩夫人一定不会惧怕的。
如果范良看见流臣住在了平恩夫人府,他肯定没那个胆子再找流臣的麻烦。
徐宗元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
进京赶考学子若暂时无处可去,经常会选择在京城中同乡的官宦人家暂住落脚,这是常有之事儿。看在同乡的份儿上,在京的同乡官员也多愿意提携,尤其是学识出众的学子。
流臣的学识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而平恩夫人虽是女流之辈,但素闻其睿智仁善,想必看在同乡情面上,会给流臣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多亏了刚才那个小书童的随口一说……咱们运气可真好……”,徐宗元庆幸地说道。
平恩夫人居然是自己的同乡,这是徐流臣没有想到的。
是幸运吗?
徐流臣回想着刚才那个书童笑眯眯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他怎么觉得那人是故意的呢?
……
“小姐,你觉得他听明白您的意思了吗?”
出了书肆的门,英娘跟上苏妙卿后,有些忍不住地问道。
万一这两人没明白小姐的意思可怎么办?
他家小弟就是个书呆子,对于人□□故这方面,你不把话和他讲明白了,他都听不懂。
“我觉得应该不会。”
“既然能参加春闱,怎么说也是个举人身份了。”
“这点子小事都想不明白,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做官?!”
苏妙卿不以为意道。
“也是……”
英娘心有戚戚焉,对苏妙卿的话深以为然。
“那……小姐,您觉得他会来安昌侯府吗?”
“不知道。”
苏妙卿摇了摇头。
这她可真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来了安昌侯府,那平恩夫人会留他暂住吗?”
英娘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担心地问着。
平恩夫人已经多年不见外客,不理外事了。
区区一个同乡而已,平恩夫人会将他留在侯府吗?!
如果平恩夫人不留下他,他会不会被范良赶出京?
一想到这儿,英娘就心急。
十年寒窗苦读,一家子希望都寄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说什么也不能半途而废……英娘也些后悔刚才没有告诉他一声,若是实在没法子,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什么也要躲过这两个月去参加春闱。
一旦他金榜题名有了官身,范良这些小手段就对他没有作用了。
“这就得看他的命了。”
“有时候眼缘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苏妙卿也不是平恩夫人,只能这样说道。
她人小力微,亲爹不疼、后娘不爱,自己都是暂住在姨母那里,最多也就是提点几句。
希望那个叫徐流臣的能一切顺利吧。
苏妙卿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回到安昌侯府后,还是细心地打点了门房,若是遇到自称是平恩夫人老乡的读书人前来拜访,不要偷懒推辞,腿脚急些,快点去报到秦嬷嬷那里。
秦嬷嬷是平恩夫人的心腹,跟了平恩夫几十年了。
平恩夫人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念乡音,这种事情没有比秦嬷嬷更清楚的了。
苏妙卿能做的都做了,做完这一切后,便高高兴兴地拿着东西去看姨母和表姐谢婉贞去了。
表姐谢婉贞看到《诡异奇闻录》前三卷后,高兴得连苏妙卿带回来的好吃的都顾不上吃,直接拿过去就翻看起来,整个人都沉醉在了故事之中。
苏妙卿自己也是爱书之人,见表姐谢婉贞的模样便知道这是看进去了,也不打扰让人将好吃的替表姐收起来,等表姐想吃的时候再拿给她。
从表姐谢婉贞那里出来之后,苏妙卿又让人送了份吃食给李女师,然后,就带着好吃的去找姨母卢蓁去了。
安昌侯夫人卢蓁很享受苏妙卿的孝心,嘴里吃着,眼里看着,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只是安昌侯夫人卢蓁和天下所有爱操心关心儿女成绩的父母一样,吃着吃着,嘴里的话就变成了:“卿卿啊,李女师说你在绘画上颇有天赋,要给你再加一门绘画功课……”
什么?!
苏妙卿大惊失色,一块雪白的蜂糖糕从筷子上掉落。
……
冬至第二天,苏妙卿仍在假期,不过这一日,她却没有出门,反而起了个大早,来到了澄园的小厨房。
小厨房的管事嬷嬷一见到苏妙卿,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了过来,满脸堆笑道:“表小姐来了……”
“今儿可是有什么要吃的?”
管事嬷嬷对苏妙卿的印象十分好。
她们这个小厨房是澄园的人,安昌侯夫人卢蓁好,她们才能好。
以前因为安昌侯有了外室,所以,对她们夫人极其冷淡,又因平恩夫人不喜,诺大的安昌侯府多的是惯会逢高踩低的下人,主子不受宠,她们也跟着受气,着实是吃了不少亏。
自从表妹来了后,一连大半个月,天天亲自为平恩夫人熬制雪羹汤,还真就把平恩夫人的咳疾给治好了,现在,她们夫人和平恩夫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她们这些澄园的人也跟着受益,这都是表小姐的功劳。
而且,安昌侯夫人的这个外甥女娇娇软软玉人儿一般,可是,却极会做人。
表小姐比较爱吃。
她们小厨房的手艺,不是她吹,那是顶顶好的。
她们大部份可都是在宫里当过厨娘的。
两厢简直是一拍即合。
表小姐想吃什么,她们负责做。
表小姐吃得开心了,每次都对她们不吝赞美,那真诚的语气把她们都给夸得飘飘然了……最重要的是每次都给她们丰厚的赏银。
所以,虽然表小姐不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可是,却非常受欢迎。
“唐管事,我今天不是来点菜的,我是来做些吃食的。”,苏妙卿笑眯眯地说道。
“做吃食?”
管事的唐嬷嬷眉头微皱,目光看向了苏妙卿手。
表小姐的手很漂亮,纤细柔软,指若削葱,晶莹细腻。
这样漂亮的一双手,若是不小心伤着了留下疤痕,可怎么办?
而且,好好的……表小姐为什么要自己下厨做吃食啊?
嗯……表小姐会做吗?
“表小姐想吃什么吗?还是我们来做吧……”,管事嬷嬷不放心地说道。
苏妙卿知道管事嬷嬷在担心什么,她摇了摇头笑道:“唐嬷嬷,我要亲手给李女师做些吃的……您放心我会小心的。”
原来是要做给李女师的啊……
学生想给师长作两道小菜表表心意,她们确实是不方便插手。
澄园的人都知道表小姐现在在和李女师学习,是李女师的半个学生。
据说,表小姐在那个后母手下没少受苦,官家小姐应学该学的是一样儿都没教,夫人急了才求到李女师那里。
李女师可是在宫中给公主们授课的讲师,学识才情自不必说,要求也是极高的。原本她们还担心表小姐跟不上李女师的授课会弄出笑话,被人看轻了去。
可是没想到,表小姐的天赋极高。
不管什么课,李女师只要讲一遍,表小姐就能学会。
而且,表小姐不只聪明,还极为勤奋。
她们园子里的人经常可以看到表小姐那屋的烛火常常是亮到很晚才熄灭的。
表小姐刚来的时候,其它院子的下人没少在背地里嘲讽夫人的外甥女不学无术,是个草包美人儿。现在,哪里还有人嘲笑她们表小姐的?都是在惊叹于表小姐的聪颖,并暗暗可惜苏府那个后母的恶毒,生生将表小姐可耽误了。
“那表小姐您用这个灶头吧……”
“您做菜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啊……那些什么刀啊、火啊的,你吩咐一声,我们来做就是了……”
“您可是金贵人儿,若是伤了,可不得了……”
唐嬷嬷说着,带着苏妙卿来到一处灶台前。
现在的表小姐比初入府时的表小姐更美了。
她是个粗人,说不出那么多道道儿来,就是觉得表小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坐立行走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好看,就像是九天上的仙女似儿的。
听到唐嬷嬷夸她,苏妙卿面上羞红了脸,其实心里满肚子苦水。
变得更好看了?!
拿小命换的。
这苏妙卿可是一点儿也没夸张。
官宦之家,规矩礼仪多如山!
怎么站、怎么走、怎么坐都自有一套动作和标准,更别提那让人头昏的各种见礼方式。
什么双臂要柔软,不能僵硬,膝盖要绷得紧紧的,不能分开,鞠躬的时候不能摇摆,该做的做,不能做的不要做,行礼的时候,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得恰到好处,不能有丝毫的偏差……
表姐谢婉贞说当初她上礼仪课的时候,如果有什么动作不到位,李女师就会拿戒尺在她身上轻轻一拍以示提醒,经常一天下来,她的身上全都是红道道儿。
苏妙卿当然也挨抽了。
她皮肤本就娇嫩,这一抽就是一条红道儿。
为了少挨抽,苏妙卿都没用9277催,自己就进静止自习室了。
9277让她对着虚拟的人学习各种礼仪规矩动作,如果有如里做的不到位,对面的人就会给出相应的提醒。
这提醒到是不会抽苏妙卿了,只是那提示音会嘀嘀地一直响个不提,为了学好李女师第一堂课上讲授的站礼和坐礼,她在静止自习室里呆了不知道多久,被那声音嘀到头皮发麻,这才在第二天时,减少了挨抽的次数,渐渐的,她就再没挨过李女师的戒尺了。
李女师教授的功课本就又繁又重,现在,还要给她再多加一门功课……
苏妙卿只想想便觉得人生一片灰暗,没有活路了。
不行!
说什么她也得争取一下,绝对不能再加功课了。
只是,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送礼要送到心坎儿。
李女师酷爱美食。
这也是她今天没有一大早儿就急吼吼的去找李女师,而是,来到澄园小厨房的原因。
她要亲自下厨给李女师做些好吃的。
今天,她打算做一道儿奶油松瓤卷酥和鲜虾丸子汤。
大邺朝也有松瓤卷酥,不过,她们常用的是鹅油,鹅油这种东西刚出锅时是极为好吃的,可是,若是放凉了,便总会觉得油腻腻的腥。
奶油松瓤卷酥就不同,无论是热吃还是凉吃,都无比美味。
苏妙卿观察过,奶油这种东西是女真人和鞑靼人常吃的美食,在大邺京中并不常见,更是没人用它做过松瓤卷酥。
鲜虾丸子汤也是有的。
只是,这里的人喜欢用鸡皮打底做汤,苏妙卿觉得腻,想改为用鸡汤打底,会更加清爽鲜美,她下意识的就觉得李女师会喜欢。
奶油松瓤卷酥做起来颇为费时,还需要放入圆形烤炉中烤制,所以,苏妙卿打算先做这个,待奶油松瓤卷酥烤制的时候再做鲜虾丸子汤。
安昌侯府富贵,不但有羊奶,甚至有新鲜的牛奶。
苏妙卿也没有客气,直接点名要了牛奶,将打奶油的方法交给了厨娘。
在厨娘打奶油的时候,苏妙卿便在一旁做水皮面团,那厨娘身子极为壮实,不负重望的在苏妙卿做好水皮面团的时候,成功将奶油打了出来。
小厨房的厨娘们没见奶油,看着绵软甜香的奶油都不禁发出了惊呼,极为欣喜,纷纷向苏妙卿询问着奶油的做法和用法。
苏妙卿也没有藏私,一边往水皮面里放松瓤,一边与她们说了许多奶油的用法,一时间,引得小厨娘们欣喜连连,直说等做好了要送到苏妙卿那里给她尝尝。
说说笑笑间,奶油松瓤卷酥的胚子便做好了,苏妙卿让人送去烤制,便空出手来做鲜虾丸子汤。
询问之下,厨房里今天正好熬着鲜鸡汤,得知苏妙卿要做鲜虾丸子汤,生怕苏妙卿动刀,一个厨娘急忙过来给苏妙卿打下手。
只见那厨娘熟练地给活虾分背、去壳、挑虾线,然后,再将虾肉碾压成泥……
“好了……剩下的我来吧……”
苏妙卿接手过来,在虾泥中倒了些黄酒去腥,又加入了团粉、蛋清、食盐、胡椒粉,顺时针搅拌均匀后,用手将虾茸挤成一个个青色的团子下入开水中,随着热气不断升腾,青色的虾丸逐渐变成一个个红白相间的小团子在水中浮浮沉沉,煞是可爱。
苏妙卿见丸子熟了,便用将其涝了出来,放入已熬好的鸡汤之中,再加上嫩绿的豌豆苗,一碗鲜虾丸子汤便做好了,小巧清新,红红绿绿,煞是好看,香味扑鼻。
等鲜虾丸子汤出锅,奶油松瓤卷酥也已经做好了。
雪白的卷酥精巧小巧,散发着淡淡的松子香气,苏妙卿在上头挤上了奶油,又在奶油上撒上了玫瑰花糖,刹时,空气中又弥漫了玫瑰的甜香,看着就十分好吃。
苏妙卿忙了一上午才堪堪做完,直忙得手都酸了。
会做算什么有福?
依她看……会吃的才算有福。
都不用动手,好吃的自已就长腿来了。
苏妙卿怕凉了不好吃,连忙让英娘装进食盒里,又给了小厨房帮忙厨娘们赏钱,这才带着英娘连忙往李女师那里去……
……
第26章
青竹院是李女师的居所, 也是苏妙卿每天上学必来的地方。
表姐谢婉贞只有在第一堂课的时候来陪她上过课,之后就只有苏妙卿每日一人来这里听学。
青竹院白墙青瓦,是典型的苏式园林风格, 讲究个轻盈飘逸,园中种满了青竹, 夏日时竹香幽幽, 清静淡雅。
“表小姐, 这是做什么?”
苏妙卿去的时候,李女师正倚在美人榻看书, 见苏妙卿进来,身后跟着的英娘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只才刚进来, 食盒里便散发出阵阵食物的香气, 眼珠一转便知道苏妙卿是来做什么来了,却只做不知,懒懒地问道。
“先生……”,苏妙卿甜甜的叫了一声, 转身拎过英娘手里的食盒, 从里面拿出一碟子奶油松瓤卷酥和一碗鲜虾丸子汤放到李女师美人榻的小桌上,娇声道:“弟子愚钝, 诚蒙先生不弃, 这些日子悉习教导, 甚是辛苦……”
“故弟子特意下厨房为先生做了点小吃, 请先生品尝……”
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妙卿因何而来,李女师心中一清二楚。
只是, 苏妙卿不说, 李女师也不问, 苏妙卿请她吃,她就不客气地说起来,边吃边评价,“点心不错,清甜香脆,一点儿也不腻人……和我平日里吃的不一样……”
“这里面用的是奶油,所以,就算是凉了也一样好吃,不会有一丝腥味……”,苏妙卿连忙在旁边解说道。
“奶油?”
“是女真人那边的吃食?”
“你读过《五谷俎》?”
李女师不愧是博览群书的女师,随便一道吃食,都能吃得出来历出处,当真是厉害。
苏妙卿一个劲儿在旁边夸赞着。
“你也挺厉害的。”
“小小年纪,不爱看《牡丹亭》,反倒爱看这些游记杂记什么的……”
李女师看了一眼苏妙卿道。
苏妙卿做害羞状,又介绍了她这鲜虾丸子汤。
“这汤也不错。”
“没用鸡皮吊汤?”
“原来如此……”
李女师吃得很快,却极为优雅,不知不觉间一碟子奶油松瓤卷酥和一碗鲜虾丸子汤便都吃完了,然后,用手背挡着打了一个极为秀气的哈欠,“不错!做得挺好吃的,吃的我都困了,你退下吧……我要睡一会儿……”
苏妙卿有些傻眼了。
她这忙了一上午了,正事儿还没说呢,她才不走呢……
“先……先生……”,苏妙卿对着手指,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女师,期期艾艾地说道,“弟子如今的课业繁重,先生不会再给我加功课了吧?”
咱们当初可是讲好的。
除了官家女子该学的功课外,再加一门插花和茶道的。
如今,您已经擅自给我加了刺绣了。
说刺绣属于针凿女红,而针凿女红是女子必修项。
好,这确实如此。
她也认了!
结果,现在又从刺绣延伸至了绘画。
说刺绣是尖针儿上的画儿,画不好花样子就学不好刺绣,所以,她还得学绘画儿。
您搁这儿套娃呢?!
她就是那个被套了的傻娃!
如果不是姨母说漏了嘴,她还不得被先生忽悠死?!
这还让她怎么活?!
她就想当一条咸鱼啊!
先生过份了!
苏妙卿澄澈的双眸中三分可怜七分哀怨。
可是,她哀怨,李女师比她更哀怨。
这个时候,李女师也不困了,她斜倚美人榻,眉淡如烟,微微皱起,秋水双眸似泪光晶莹,“乖徒儿这是在怪我?”
“没……没有……”
美人似丁香结着愁怨,这画面太美了。
苏妙卿的舌头一下子像是被猫儿叼了般,话都不会说了,连连摆手,示意她不是那个意思。
“这针凿女红里确实包有刺绣,是也不是?”
“是。”
“刺绣必须得画花样子,是也不是?”
“是。”
“那师傅可有半分蒙骗于你?”
“没有……”
“那你今日来是来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给先生送吃食的。”
“那你来赖在这儿做什么?门在那边,走吧……”
“哦。”
苏妙卿垂头丧气地往门口处走去,只才走了一半儿,猛然清醒过来。
不对呀!
“先生,您不是只教到我表姐出嫁吗?这么点儿的时间,您要教我那么多东西……这时间也不够啊?”
苏妙卿连忙返回,询问道。
她怎么能三言两语的就被先生忽悠走?!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是理不是这么个理儿啊!
当初不就是因为时间不够,所以,李女师才同意她选修的嘛。
现在又多加了刺绣和绘画儿……
这……
这根本学不完……时间不够嘛。
苏妙卿双眼亮晶晶,满心兴奋以为自己这个理由足够,总算是可以不用学了。
“哦……你姨母又给我送上了一大笔束修,看在钱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再教你一段时间……”,李女师听了顾神色如常,轻抬玉手抹了下眼角困些的泪珠,很随意地说道。
说白了,就是她姨母给她报的这个班续费延时了。
李女师!
你不是只教公主贵女的吗?!
你的傲气呢?!
做人怎么能为五斗米折腰?!
苏妙卿有如雷劈,心中的小人儿在疯狂咆哮。
“再教一段时间……是多久一段时间?”
苏妙卿心头突然涌上一层不好的预感。
李女师笑眯眯地看着苏妙卿那张如丧考妣的脸,轻启樱唇,缓缓道:“也许三年……也许五载……总之,直至你出嫁为止。”
什么?!
苏妙卿被这句话吓得险些跳起来。
“不可能!”
“我顶天在侯府小住半年就已经是极限了,再久些,苏府肯定是不能让的,必是会接我回苏府的……”,苏妙卿急忙说道。
“哦……那个呀……”
“那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姨母说她有办法让你在侯府一直住下去,就算是嫁人,也会从侯府出门子……”
李女师慢条斯理地说着。
在侯府一直住下去?
这怎么可能?!
她毕竟是苏家的人。
姨母怎么可能留得下她呢?
这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
苏妙卿不想麻烦姨母卢蓁,她那个继母虽然又蠢又坏,可是,她能对付得了她的。
“别想那么多了……”
“这都是大人的事儿……”
“你姨母既然说有办法,那自然就是有办法。”
“你与其担心那个,还不如想想你该如何在几年内将我这一身的本事都学会了,日后嫁人,你姨母也就能放心了……”
李女师继续说道。
安昌侯夫人拿上大笔的束修请她再度出山,此事不假。
可是,她若不是看苏妙卿是个可造之材,人又勤勉努力,对她胃口,她动了怜材之心,这才答应了安昌侯夫人,否则,就算安昌侯夫人拿出个金山,她也未必会答应。
李女师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见过的美人儿不知凡几,可是,美到苏妙卿这个程度的,她还真没见过。
安昌侯夫人卢蓁为什么一心想要苏妙卿嫁入高门?
那是因为苏妙卿这张脸,若是不嫁入高门,那就是个祸端!
只有苏妙卿自己还觉得不用学习这些,日后嫁个低门小户,小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
只是这些事儿,倒是不用和苏妙卿说了。
她还是个孩子,万事有她姨母安昌侯夫人为她做主。
李女师的一番话,苏妙卿没太听进去多少,她只听到了‘嫁人’两个字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绑定的这个敬业系统好像给她的目标是“做一个优秀的官家小姐”,可是,她若是嫁人了,那她可就不是官家小姐,而是……官家夫人了。
那这个目标……
苏妙卿心中突然一阵激动。
“9277!”
苏妙卿在心中呼叫着敬业系统。
“我在!”
“宿主有什么需求?”
敬业系统立刻上线,清脆的童音十分悦耳,显示着它眼下心情极好。
最近,苏妙卿的功课越来越多,苏妙卿进静止自习室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自然也越来越像一位合格的官家小姐了,它的心情自然十分的好。
这么难搞定的咸鱼也被它搞定了。
它果然是最优秀的统子!
“9277,我问问你……”
“你给我定的目标是做一个优秀的官家小姐……那……若是我嫁了人呢?”
苏妙卿详装自然地问道。
9277果然没有生疑,下意识地回道:“若是你嫁人了,那身份就变了,就已经不适合做我的宿主了,我们之间就会解除绑定。”
原来如此!
苏妙卿顿时双眼放光。
一想到未来要全年无休不停的学习各种高门贵女必修技能,再也不能过回以前那种吃吃喝喝看画本子的悠闲日子,苏妙卿就觉得她的生命暗无天日,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如果只是跟着李女师学六个月,苏妙卿尚能忍耐。
可是,若是要一直学上个三年五载,苏妙卿真的装不下去。
不行!
她要嫁人!
她已经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早嫁晚嫁终是嫁。
早嫁还能早日脱离苦海。
最好找一个和她同样咸鱼性格的人,两人一起每天对花赏月、游玩踏青、吃吃喝喝……简直神仙般的日子啊……
……
冬至过后转瞬就要到新年。
看着安昌侯府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苏妙卿从画儿中抬头,才猛然醒悟一个月的时间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苏妙卿书房窗前的梅花早就开了,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闻着这抹清雅的味道,她突然想起了萧峄。
萧峄依然昏迷不醒。
据说成武帝很暴躁,因为这事儿砍了好几个太医的脑袋,连陈院使都被下了大狱,一时间朝野上下简直是风声鹤唳,整个朝廷都人心惶惶。
京中人都道,成武帝新册封的东平王,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更有传闻,说那萧峄整日的昏迷,以前都是用药吊着的,可现在已经连水都喂不进去了,太医们都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肯定是活不过新年的。
可是这些话却是无人敢与成武帝说,怕被砍了脑袋,只能拖得几日是几日。
与东平王萧峄订亲的那几家,吏部尚书家尚好,没出什么妖蛾子……泾国公府则是大门紧闭,说是泾国公身体不适,一直在谢绝见客……左相家就热闹了,听说左相家的嫡女日日哭泣,左相夫人天天的和左相闹,左相的脸上被挠出了好几道抓痕,请了病假,现在都不敢上朝。
总之这一个月,京中也没闲着,极是热闹。
无论是成武帝还是黑甲卫都没有来找过她,哪怕已经因为萧峄的中毒受伤,有好些人已经掉了脑袋,但她依然没事。
不知道是黑甲卫们没有上报刺杀现场有个她,还是,暴虐嗜杀的成武帝看在平恩夫人的面子上没有迁怒于她,总之,从萧峄受伤的这一个多月,她一直好好的待在安昌侯府。
估计以后也不会有她什么事了。
只是,苏妙卿偶尔闻到窗外这梅花的幽香,就会想起青梅坞中那个满身浴血拄剑而立的身影。
那样一个人,就会这么简单的死了?
苏妙卿总觉得不信。
愣愣的想了一会儿出神,苏妙卿又收回了心神,低头画起了她的寒梅图。
萧峄会如何……
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有那个愣神的功夫,还不如抓紧时间,把李女师交代给她的这副寒梅图画好。
是的。
李女师让她画完兰花,又折腾起让她画寒梅图了。
说好了,如果寒梅图画得她满意了,她就在新年时给她放十天的假。
十天呢!
这让苏妙卿如何不心动。
为了让她能画好这幅寒梅图,李女师还特意给了她两天的假,加起算下来,她只要快些画好这寒梅图,她就可以放十二天的假。
她真的是太辛苦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同时,也真的不想进自习室修习,她已经进到快吐了。
这幅寒梅图,她同样不走寻常路。
上一幅兰花图,她是搬来兰花照着影子描的。
这幅寒梅图,她则是在画纸上倒墨水,用吹墨的方式吹出了盘根错节、嶙峋虬劲、曲如游龙的枝干来……不一会儿,寒梅的树形便有了模样,铁骨铮铮,又不失典雅俏丽,只须再画上梅花就成了。
“不错!不错!”
“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行啊……”
苏妙卿笑眯眯说道。
她能前只是看别人这样画过,没想到她也不赖,居然也能做得有模有样。
看到苏妙卿神偷懒的技术,9277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它就不应该高兴得太早!
这家伙简直无时无刻不是逮着机会就偷懒。
李女师为什么想收这条咸鱼做徒弟?!
是看中她咸了?还是看中她懒了?
……
苏妙卿不相信萧峄就这么就会死了,京中同样有人对萧峄的情况产生了怀疑,但他们怀疑的则是萧峄怎么还不死?!
得到的消息,总是说萧峄就快死了……或是没几天就要死了……
可是,萧峄却总也不死。
硬生生的快拖到一个月了!
这萧峄当真就如此命大吗?!
还有那些倭人杀手,虽说都是死士,可是,他们可是查到有几个倭人被抓进了昭狱。
进了昭狱后,那就是萧峄的地方,他们插不进手。
那几个倭人杀手可是活着时的时候进的昭狱,万一他们受不了折磨,说出什么来,他可就危险了。
当初可是他和那些倭人联系的,那些倭人见这他的脸!
若是他被咬出来的……
中年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以主子的性格,他不会救他,只会灭口!
事如今,只有萧峄死了,他才会有一条活路!
“老先生,若不然我们派些杀手潜进东平王府……”
全身罩在黑袍中的中年人沙哑着声音,手上恶狠狠地做了杀人的动作。
“不行!”
“那皇帝老儿时不时会去东平王府,早已命人将东平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候去查探究境只会自投罗网……”
“说不定这正是皇帝老儿设下的圈套!”
“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被称为老先生那个黑衣人声音苍老地说道。
中年人不死心地说道:“万一那萧峄没死,那他必然还会去益州……”
被称称为老先生的黑衣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悚然一惊,可是,他依然没有同意中年人的刺杀行动,而是急忙说道:“吩咐下去这段时间日夜看守东平王府!”
“还有……立刻飞鸽传书询问他们益州那边情况……最近有没有陌生人进入益州?!”
……
益州徐县乃大邺朝边陲地带的一个县,位于湖南和广西交界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地远寇多,经常有盗匪、强盗、及诸多南蛮族人出没,因此,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常常苦不堪言。
而此时,那个本应该在京中昏迷不醒的东平王萧峄,却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益州徐县附近著名的“迷魂岭”。
“少将军,属下已经打听过了这迷魂岭山高林密、地形多变、水域复杂……还有,此岭很是古怪,据当地人说此岭终年瘴气缠绕、不见天日、鬼气森森,只但凡进入其中的人,都会迷失方向,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从迷魂路中走出来的……”
“就算是再胆大的猎人也只敢在迷魂岭外围打打猎,从不敢往里面走,据打猎者说他们经常能听见迷魂岭内传出鬼魂哭喊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震天的喊杀声……老猎户们都说迷魂岭里藏着的是鬼门关,那些震天的喊杀声是阴兵借道……”
贴身暗卫萧羽恭敬地禀报道。
他们一来到此处后,萧羽便一人乔装打扮进入了徐县。
萧羽打扮成要饭的,只刚进入这徐县便觉得这徐县不对劲,处处透着诡异。
徐县常年饱受盗贼强人之苦,闹得民不聊生,因此,徐县破些旧些,人丁凋零些,萧羽都可以理解。
奇怪的是这徐县之内人却并不少,可是,诡异的是却几乎没有成年男子。
他当晚就抓了徐县县令,一番酷刑下去,这个徐县县令便什么都招了,原来不只这徐县,这方十百里十多个县都如同这徐县一般没有成年男子。
成年男子都被他们抓来送进了皮帽山。
对他们提出这个要求的西北左江镇游击将军蔡虎。
这些年,他们都有种种把柄落在蔡虎手中,或为钱、或为色、或为名……就算明知道那蔡虎此举多办是存心叵测,可他们也不敢说只能听命于蔡虎。
其实不只是汉人,他们连这附近的南蛮人都抓。
这些年陆陆续续送进去不怕五、六万人了。
听到这个数字,萧羽简直倒抽一口凉气!
五、六万人?!
这蔡虎想做什么?!
说他没有心怀异志谁信?!
只是这么大的事儿就只是一个从三品的游击将军的手笔?!
他怎么不信呢?
而且,这个徐县令说他将人都送到了皮帽山,可是,那皮帽山他们去查探过,山够高,林也够密,可再高再密也根本不可能藏不住那么多人。
那可是五、六万人!
这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只是他们不知道藏在哪儿,直到少将军让他去调查迷魂岭。
这迷魂岭不愧是这儿最邪气的地方。
他们来的时候恰巧是正午,阳光刺得人眼疼,可是,他们站在这迷魂岭外却仍能感觉这里阴森森的寒气直冒,大片大片的阴影将他们笼罩其中,让人心生不安。
难道,这迷魂岭真的能迷魂不成?!
为首的萧峄端坐马上,身披墨色暗纹鹤氅,腰封紧束,墨色的氅帽和其脸上戴着的精美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可是,还是难掩他那一身融入骨髓的贵气。
薄唇挺鼻,下颌线凌厉。
面具后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浸润寒意。
“迷魂岭自然是不能迷魂,否则,藏在里面的那五、六万人岂不是早死了?!”
萧峄看着这传说中的迷魂岭,唇角嘲讽地勾起。
“少将军,您是说那些人就藏在这迷魂岭之中?!”
被点醒的萧羽瞬间抬头,一脸惊讶地脱口道。
“不然呢?”
“这五、六人总归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怎么看这迷魂岭都是绝佳的成事之所……”
十万兵械丢失、五万人口失踪、生人勿进的迷魂岭……
难怪拼死都不让他来益州。
有意思!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想到京中那群表面兄友弟恭、实则各怀鬼胎、对太子虎视眈眈的人们,也不知这是谁的手笔……但他相信他们终有一日会见面的。
萧峄嘴角扬起了一抹嗜血笑容。
……
第27章
迷魂岭山高林密, 树木高耸,初入进来还好,尚得见得一丝天日, 可是越往里走树木越发高大,遮天蔽日, 最后竟是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只能偶尔从树叶的缝隙中捕捉那那么零零星星的一点日光。
越往里走, 道路就越发的难走,直至最后已没有了路。
萧峄一行人其实堪堪才来到外围的三分之一, 就已经人迹罕至,再往前走入眼皆是群山莽莽, 树影重重, 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前面没有了路, 为首的两人也不多话,直接抽刀便砍,硬生生劈出了一条路来,而在他们身后, 一人则是拿着罗盘, 观察着周围的树木。
他们都是萧家军斥侯出身,在暗无天日的大山之中辨别方向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只是因为前方没有了路需得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剩下的三分之二实是难走, 他们一行人足足走了五天才接近迷魂岭中心。
迷魂岭的中心极其好认, 萧羽早已打听清楚, 白雾缭绕,常年不散便是了。
迷魂岭的雾气并不是普通的雾气, 它是一种有毒的瘴气, 是由经年不断的落叶和动物的尸体腐败形成的一种似香非香, 似臭非臭的古怪味道,闻久了就会头晕恶心,严重甚至会昏迷晕厥。
对于这种瘴气,萧羽并不担心,他们有除瘴丹。
只是……
萧羽看了一眼前方的白雾,略微思索了一下,向萧峄禀道:“少将军,前面雾气很重,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进去很可能要成睁眼瞎,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迷失在这大山里了。”
“让人去寻些柔软纤长的藤蔓将大家的腰都缠住……”,萧峄看着眼前浓郁的白雾,眼底晦暗不明的说道。
萧羽眼睛一亮,应了声后,便连忙找人安排下去了。
本来岭中没有阳光,很难辨别方向,再加上这迷雾的遮蔽,更是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万一迷路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们其实随身都有携带联络的烟花,若是在走散时,可以用于报告位置联系。
可是现在在这迷魂岭中,他们却是不能用的。
否则,万一打草惊蛇,惊了岭中的叛逆,那下次再想寻到他们的踪迹可就不容易了。
正在萧峄为稍后将要进入白雾之中担心迷失方向沉思时,突然一阵惊鸟乱飞,随后就是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隐隐有刀兵相击之声……
“少将军……有人!”
做为萧峄的贴身护卫,萧羽几乎是第一时间闪身赶到萧峄的身边。
这迷魂岭内,人迹罕至,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
而且,听声音人似乎还不少,似是在争斗。
但无论是什么,此时的萧峄他们也不适合出现在人前,因此,萧峄凤眸中暗光一闪,飞快地做了一个手势,“隐蔽!”
“是!”
众人听令,随后便身形迅捷地各找掩体躲了起来。
就在众人刚刚躲避藏起身形不久,便听到越来越近的奔跑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不一会儿,一个魁梧的男人便跌跌撞撞破雾而出。
这人头发凌乱,皮肤黝黑,破衣褴褛,身上居然有好几处刀伤,血肉模糊正流着血,他手上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长刀……
只一眼,萧峄便认出这是大邺朝制式军刀,是只有军队才能使用的长刀。
在这荒无人烟的迷魂岭,怎么会有这样的军刀?
想到那批丢失的军械,萧峄眯起了眼睛。
果然……他找对地方了。
只见那个男人虽已受了重伤,走路不稳,可是,却仍然脚步匆匆地急奔着,眉宇间全是急色,似是逃避着什么……很快众人便知道他在逃避什么了。
他在逃避追杀!
那个男人刚刚从白雾中冲出来,还没跑出十步,就见从那白雾中又破雾而出追出十多人。
这些人与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却不一样。
他们穿着统一衣着,身上还有布甲。
一群人从迷雾中冲了出来,立刻就朝着那人追了过去,那人虽然很想将那群人甩在身后,可是,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那群人,只几米不到便被人团团围住。
“徐大虎,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们回去,也免受皮肉之苦!”
为首的一人开口说道。
“皮肉之苦?!”
“我若是回去,必死无疑。”
“既然横竖都是死,我就和你们拼了!”
那名叫徐大虎的男子双目赤红,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愤怒的大吼着。
他本是徐县人,家里父母身体不好,全靠他做苦力养活家人。虽然家中清贫,可是,父母慈爱,妻子温婉,徐大虎并不觉得生活得苦,反而每天都很有劲儿,想要多干点活,给家里人更好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他却被人以朝廷征兵为由,拖出了自己的家,随后,他就和一些和他经历相似的人送进了这十万大山。
他被抓走的时候,他的妻子还有着身孕。
被抓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人。
他父母年迈,身体还不好,妻子又有孕,他是一家子的顶梁柱。如今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抓走了,他的父母和妻子怎么办?!
徐大虎每每想至此处,被心急如焚。
他每天想的都是要逃回家中看看。
这次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甚至都已经逃到了迷魂岭外围,眼看着就能回家了,可是,他还是被追上了。
他一人如何能对付得了这十个人?!
徐大虎心里知道……这个家……他怕是回不去了。
他不回去,他的父母妻儿怕是都得死。
一想到此,徐大虎犹如万箭穿心,心都在滴血。
“徐大虎,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兄弟几个就带你的尸首回去交差了……”
身穿布甲为首那人语气透着杀气,他话音未落,便已经提刀向徐大虎砍去。
徐大虎见状,也虎目圆睁,拿刀去挡,只听“当”的一声,为首那人手上的刀竟硬生生被磕起飞起多高,那人的脸色一下就黑了,“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把此人拿下?!”
其它人闻言,立刻提刀向徐大虎攻去,徐大虎以一对多,左突右杀,状若疯虎,凶悍异常,只是,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全凭着心中的一口激愤在硬撑,对方人多势众,渐渐的徐大虎便有些撑不住了,动作便得越来越迟缓,手脚僵硬,眼睛看到对方的刀向他砍来,他提刀来拦,可是,手上已没了力气,刀一下便被震飞了,他也被人从后面踢到了小腿肚,站立不稳,踉跄着跪倒在地,脖子上被架上了一把钢刀……
“徐大虎,将军对你青眼有加,可你却几次三番想要逃跑,浪费了将军的一番美意……这一次,将军已不能再饶你,命令我们务必要将你的人头带回去……”
“徐大虎,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为首之人对着徐大虎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徐大虎虽是一介平民,可是天生神力,可以以一敌十,凶猛异常。
他初入迷魂岭,便入了将军的眼,几次欲提拔他。
可是,这小子却是个死心眼,一心只想往外跑,都逃了好几次了都是人给抓回来了。
这次,他居然怂恿五个人跟着自己逃走,其他几个人虽然被抓住,可是,也让这个徐大虎趁机逃到了迷魂岭外围,他们也死伤了不少兄弟。
这次若不是徐大虎筋疲力尽,他们这十几个人能不能拿下徐大虎还是两说。
徐大虎知道自己此时只有死路一条了,想起家中的父母妻子,还有,为了掩护他逃出来的他那五个弟兄,现在也不知如何了,恐怕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他答应了要替他们回家看看,替他们孝顺父母,将他们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一般,替他们养老送终。
如今看来自己都做不到了。
徐大虎一时悲愤,不禁流下两行血泪来。
见徐大虎一言不发,闭目等死,为首之人也不欲与他再磨叽,手中高高举起长刀就要砍下,就在这时,突然一枚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携带着恐怖的力量砸在了他的长刀上,做工精良的军式长刀竟硬生生被这枚石子给打断了。
“谁?!”
领头的人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这里是迷魂岭的腹地,这周边十里八乡的人,连经验最深的老猎户都不敢来的地方,怎么会有人?!
而且,还是可以用石子打断他手中长刀的厉害之人。
这石子的力道很大,他的虎口都被震得流血了。
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他们就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黑衣人给包围了。
这些黑衣人都是黑衣黑帽,脸上甚至还戴着面具,让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可是这些人身上冷血的气息,还是让为首之人闻到一丝不详。
他们……是冲着迷魂岭来的。
是打是跑?!
迷魂岭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
最好,是可以将他们都杀了!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那群黑衣人已经冲了上来,这时他才知道刚才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已经纷纷被打倒捆了起来。
“你……你们是谁?!”
为首之人惊惧地问道。
“不请自来的……恶客。”
精致的面具下,萧峄优美的薄唇微微翘起。
……
“二狗……你……你说……大哥他跑出去没有?”
“跑……跑了吧……”
“若是没跑了……薛二那些人早就回了……”
“哈哈……跑……跑了好……”
“柱子……你……你还撑得住吗?”
“柱子……柱子……”
可是任凭二狗如何呼唤,柱子那边都再没有了回应,他知道柱子应该是快要撑不住了。
其实,不只是柱子,连他也快要撑不住了。
若不是为了看大哥有没有被抓回来了,他也撑不了这么许久。
这四天来,他们因为帮助大哥逃跑,一直被绑在这里受着风吹雨淋,蚊虫叮咬,没吃没喝。上面的人打算就这样活活的饿死他们,以达到杀鸡敬猴,以儆效尤的目的。他们会一直被绑在这里,直至饿死渴死,腐烂风干,以他们凄惨的死状来警告其它人──再敢逃跑,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被绑的前三天,黑子、石头、大山就没了。
就他和二狗撑到了第四天。
现在,连二狗也快不行了……
可就算落到这种地步,赵铁柱也一点都不后悔。
他们五个都是徐县的。
大哥徐大牛是他们之中最厉害,也是最有希望逃出去的。
他们都是有家人在徐县的。
大哥家有年迈的父母和怀孕的妻子需要照顾,他们几个又何尝不是?!他家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要照顾,老娘看不见,身体还不好,根本离不开人……家里也没存什么吃的……他们母子俩一直相依为命,虽然过得很苦,但还勉强活得下去。
可是,突然有一天家里闯进了一群人把他给抓走了,说是要服兵役,他与人据理力争,他有三个哥哥都被抓走服了兵役,家里就只有他一人了,按理说他可以不用服兵役的。可是,那些人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将他绑在绳子上,用鞭子抽打着在各种大山中兜兜转转就来到了这迷魂岭中。
他小时候父亲还在时,他曾上过学堂识得几个字,他可从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军营是在深山老林之中的。
更何况他这些人虽然被抓来到此服兵役,可是,他从没有听上头的人说过他们服的是哪儿的兵役、军队番号是什么。
而且,这里的人穷凶极恶,根本没拿他们当人看,每天都往死里操练他们。
这根本不像是什么正规的军队。
赵铁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被抓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他不知道自己那个瞎了眼的老娘是死是活。
自从被抓到这里,他每天都在想着怎么逃走。
可是,他的身体素质不行,在这茫茫大山之中,根本就跑不出去。
他跑了几次都被抓了回来。
所以,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他是最有可能跑出这迷魂岭的人。
大哥答应他们会替他们照顾他们的家人。
四天了……
大哥应该跑出去了吧?
高台之上,赵铁柱仰头望天,他的脸又瘦又黄,头发如杂草一般挡住了他的眼睛,嘴唇已经干裂的爆出了道道口子,可是,他的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
嗯……?!
那是什么?!
赵铁柱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所以,眼睛出现了幻觉。
他怎么看见已经跑出去了的大哥带着一伙人悄悄潜了回来,还放倒了哨兵,钻进了营房……
怎么回事?!
赵铁柱吃力地眨着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眼前的幻像却并没有消散,还越来越清晰……他看到大哥正提着刀向他们飞快地跑来……
“二狗!二狗!”
“大哥找人来救我们了……”
赵铁柱兴奋的喊着,拼命的挣扎着,可是,多日来的折磨让他的声音细入蚊蝇,不过,二狗还是听到了,他迷迷糊糊的从昏迷中惊醒,“大哥?大哥来救我们了吗?”
“二狗!柱子!”
徐二牛一跃而上跳上高台,拿刀将绑在几人身上的绳索全部砍断。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你好容易跑出去的,为什么要回来?”
二狗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没有看到徐大牛是带着人来的。
“二狗!柱子!别说话,喝点水,吃点东西!”
徐二牛将身上的几个水囊一个扔给柱子,一个亲手喂二狗喝水。
水?!
水!
二狗和柱子眼睛都亮了,颤抖着双手举起水囊,一口气就干了半囊,就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大哥……黑子、石头、大山都没了……”
二狗喝完了水,就抱着徐大牛呜呜的哭。
他们是活活渴死、饿死的。
“二狗!别哭!”
“吃点东西,有力气了,我们好给他们报仇!”
徐二牛将吃的塞给二狗。
他刚才在二狗喝水的时候去看了其它人,黑子、石头、大山都死了。
他们都是因为他才死的!
徐二牛恨得眼睛都要红了。
报仇?!
二狗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饿了四天了,看见吃的就拼命往嘴塞。
倒是赵铁柱听明白了。
他看到跟着大哥而来的那群人训练有素且人多势众的样子,双眼猛地亮得惊人。
对!
要报仇!
黑子、石头、大山他们不能白死!
为了这个目标,赵铁柱也开始拼命地狼吞虎咽着手里的食物,才恢复了一些些力气后,徐二牛便带着他们潜回了他们住的营房。
说是营房,其实也就是一排排土屋而已。
他们摸进土屋后,徐二牛便把与自己素来交好的人挨个拍醒,告诉了他们朝廷派军队来救他们的事情,让他们挨个营房去通知,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千万不要慌乱,更不要乱跑,有那胆子大的就跟他一起帮着朝廷的军队做事,将那些反贼头目抓起来,胆子小的,就自己躲起来。
“东平王说我们是被抓来的,不知者无罪。”
“待平了这迷魂岭后,我们就能回家了。”
回家?!
可以回家了?!
被抓来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朝廷派军队来解救他们了,他们可以回家了……呜呜……不知是谁,居然开始低低的哭了……他一哭,整个营房的人都开始哭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行动起来,将这件事儿通知下去。”
徐二牛低声喝道。
对!对!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迷魂岭内有那么多营房,他们得赶快传下去。
和徐二牛一个营房的人们擦了擦眼睛,立刻就从营房窜了出去。
隐隐约约间,他们看到军营外围影影绰绰居然已经被包围了。
真的……真的是朝廷的军队来救他们了。
太好了!
他们真的可以回家了。
擦了擦眼泪,两人飞快的钻进了黑暗中,向一个个营房摸索了过去……渐渐的隐入到黑色中的人越来越多……
“谁?!”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终是惊醒了剩下的守卫,其中有一人大喊道。
可下一刻,他只觉得脖颈一冷,鲜血汩汩流出,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好了!”
“贱民们造反了!”
刺耳的铜锣声冲破了寂静的夜,回荡在迷魂岭内私营的上空,让人心惊胆颤。
“少将军,他们被发现了。”
萧羽眉头一皱地说道。
“那就动手吧。”
“有劳定国将军了。”
萧峄长眉微扬地对着面前一个身形十分魁梧,身穿大红锁子甲的男人说道。
这个男人正是镇守勖州的定国将军。
当初他来之前,曾特意进宫讨了一道密旨,内容就是在非常时期,他可调用镇守在勖州的十万兵马。
在救下徐二牛,获得迷魂岭内信息后,他便派人带着那道密旨去见了勖州大营的定国将军耿志忠,让他带兵前来平叛。
“下官不敢!”
“王爷,您就听我的好消息吧!”
定国将军耿志忠双手抱拳,声如洪钟,恭敬地回道。
随后转身开始点将。
他们现在已经将这迷魂岭内的私营团团围住,耿靖忠点了四员大将让他们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向里面攻去……
一时间,迷魂岭内就如同炸了锅一般,四处都是喊杀声,火光冲天。
睡在军帐内的蔡虎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徐二牛带着的萧家军精锐堵在了帐中。
“你们是何人?!”
“徐二牛?!”
“是你带他们来的?!”
“你竟然敢泄露迷魂岭内的秘密,我杀了你!”
这徐二牛竟然真的逃了出去,还带来的官兵来围剿他们。
只是,蔡虎还不明白徐二牛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他从哪儿调来的兵?!迷魂岭这附近的十县八乡不早就落入他们的掌中了吗?!
听外面的声音,活像有千军万马。
完蛋了!
一旦迷魂岭暴露,他必死无疑!
蔡虎心有退意,一边战斗,一边寻找着逃走的机会,然而,萧羽怎么可能让他逃走?!
在徐二牛的口中,他们已得知负责这里一切事宜的正是广西左江镇游击将军蔡虎,只要抓住了他,他就可以知道他幕后的主子是谁。
萧羽如何能放他走?!
他家少将军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千里迢迢跑到这迷魂岭中,为的什么?!
不就是为了抓住这躲在暗地里的毒蛇吗?!
萧羽瞅准机会,一脚踢在了蔡虎的腿窝,将蔡虎踢得一个踉跄,等他站稳了身子想要反击时,徐二牛的大刀已经抢先一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可告诉你们,你们惹大祸了!你们知道这是谁的私营吗?你们就敢动手?!”
被押出去的一路上,蔡虎都在骂骂咧咧。
“哦?!”
“我还真想知道知道这个私营是谁的……”
在摇曳的火光中,萧峄缓缓地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俊美得几乎妖异的脸。
“萧……萧峄?!”
蔡虎大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
第28章
四皇子李承庆因意图造反被抄家下狱了!
这条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查办四皇子李承庆意图造反并带回大量人证、物证的人竟然是京城里沸沸扬扬传了两个多月马上就快要死了的东平王萧峄。
原来东平王萧峄根本没有事儿, 只是明面在京里散播出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消息来麻痹敌人,暗地里则突袭益州,一举破获了兵部十万器械丢失之谜, 并解救了迷魂岭内被抓去的数万徐县一带百姓,当场抓住广西左江镇游击将军蔡虎, 并经由他的口中审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四皇子李承庆。
湖南、广西两省、及兵部官员都有涉及, 被查出来的官员多达数百人, 引得成武帝大怒,凡是经于昭狱审判造反罪名成立的官员及其家属九族都被推到菜市场砍了头, 无论男女老幼……罪名较轻者都被诛了三族,其它族人皆被判流放苦寒之地与人为奴……不知情者也均以做事不力未能及早察觉等罪名被罢了官且终身不得复起录用, 子孙三代不得科举……受这场四皇子李承庆造反案牵扯之人多达数万人……
成武帝简直杀红了眼。
有言官出来谏言, 认为成武帝刑罚太重, 可还没等话说完,就被成武帝命人拉出去砍了。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谁人不知道成武帝最爱的就是先皇后生的两位太子。
只可惜懿璋太子英年早世,先皇后现只留下一个子嗣, 就是现在的小太子李承瑞。
在成武帝心中江山是一定会交到小太子李承瑞的手中, 其它皇子都是没有份的。可是,奈何, 小太子年幼, 其它皇子却日益渐长, 渐长的不只他们的岁数, 还有他们的野心。
同为皇子,他们如何能真的对小太子臣服?!
这也是成武帝最担心的事情。
现在, 成武帝的猜忌成了真, 真的有皇子有了异心, 甚至不声不响的就在边陲之地弄出五万人马来,若不是东平王发现得早,让他们成了气候,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成武帝暴怒的原因。
他之所以会大开杀戒,一是宣泄心中的愤怒、二则是想要以酷法来震慑百官──跟着皇子博从龙之功,先想想能不能承担九族尽诛的后果!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朝堂上人人噤若寒蝉,生怕屠刀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脑袋上。
菜市场的血一层又一层被冻成了冰坨,远远一看红得人心惊,刺得人眼疼,即便是在冬天,依旧血气冲天……京城的老百姓再不敢从那里过,离得老远的就绕开,怕晚上回家做恶梦。
这注定是个血色的新春!
……
昭狱。
李承庆从来没有想过他堂堂四皇子,居然有一天会被抓进昭狱。
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宫女,因为长得好看,所以,被太后赐给了当时还是王爷的成武帝。这么多年,他母亲虽然不受宠,但因为是太后所赐,倒也不怎么会受欺负,日子也能过得去。
原本,他的人生可以当个逍遥王爷。
可是……
他不甘心!
都是龙子凤孙,凭什么李承瑞那个小孩子可以当太子?!
他能干什么?!
他会干什么?!
若是父皇正值壮年,那他还不敢想,可是,父皇他老了,没几年活了……他这才动了心。
这些年他积极拉拢朝内官员,在徐县那个地方投入了多少心血,可还未等成事,便让人一锅端了。
他的皇帝梦碎,这让他如何不恨?!
萧峄!
都是萧峄!
李承庆恨不得能啃其肉、喝其血!
就在李承庆恨得咬牙切齿之时,那个被他日夜诅咒的人正跨进监狱门缓步来到他的面前。
墨发如瀑,眉眼昳丽,浑身上下都透着清雅矜贵,芝兰玉树的模样,如熠熠白雪,又如世间皎月,似是与这阴暗肮脏的昭狱格格不入,可是,只有李承庆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残忍疯狂。
他就是一个恶魔!
“萧峄!”
“萧峄!”
四皇子李承庆一看到萧峄就疯狂地向萧峄扑来,一脸狰狞扭曲,那模样似是恨不得一口咬断萧峄的喉咙,只是,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着,根本就不碰到萧峄半分。
“四皇子不用那么大声……本王听得见……”,萧峄凉凉地说道。
“萧峄!是你毁了本皇子的所有筹谋!是你坏了我的大计!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承庆看着萧峄大声的咆哮着他的不甘。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做人本王尚且不惧你,做鬼又有何惧?!”
萧峄完全没有把李承庆的不甘怨恨放在眼里,漆黑的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乱臣贼子?!”
“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我想要那个位置就是乱臣贼子?!”
“我不服!”
“我不服!”
李承庆被刺激到了,他恨恨地看着萧峄,疯狂地大吼着。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乃是宗法礼制!”
“太子乃是中宫嫡出,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你一个宫女所出的庶子还妄想觊觎储君之位,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萧峄冷冷地道,字字句句,都如同利箭一般扎得李承庆鲜血直流,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的母妃乃是宫女所出、说他是庶子、说他不配!
“萧峄!”
“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
李承庆再度癫狂起来。
可是,黑甲卫哪里会允许他这么口吐狂言,几鞭子下去抽得李承庆皮花肉绽,惨叫连连,冷汗直冒,再没了之前的嚣张。
“萧……萧峄……你已经赢了……”
“你还来干什么?!”
“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
李承庆颤抖着声音,眼中满是怨毒。
他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身娇肉贵,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半分苦头,入了昭狱,他连昭狱的第一关鞭刑都没有挺过去就全都招了。这时候萧峄还来找他做什么?!他想知道的他都已经说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
“你一个小小宫女所生的庶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力竟然能收买数百位官员为你所用?!”
萧峄幽深的目光落在李承庆的身上,语气瞬间冷了下去。
李承庆没成想萧峄此次前来是特意来问他这个问题,好敏锐的洞察力,他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像是没听懂一般,胡乱地摇着头,吱吱唔唔地说道:“那有什么……我……我是皇子……”
“拥立我就会有从龙之功……”
“呵呵……”
萧峄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讽。
“从龙之功?!”
“就算想要从龙之功,那为何不是三皇子李承睿或是五皇子李承安?!毕竟他俩的身后一个是镇北大将军、一个是蔡国公……无论哪一个看起来都比你一个无权无势又没有身家背景的四皇子要强得多了……”
“李承庆……你以为本王是傻子吗?!”
萧峄一声大吼,吓得李承庆浑身一抖,脸色苍白,嘴上却是矢口否认:“我听不懂你的话。”
“李承庆……你觉得你扛得住我昭狱的十八种酷刑吗?”
“说出来吧……还可以免受皮肉之苦……”
萧峄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蛊惑。
十八种酷刑?!
别说十八种酷刑,就是昭狱的三大刑,他都挺不过去。
可是……
李承庆不想招。
他什么都说了,只隐瞒了背后指使他的人。
这是他的私心。
反正他也活不了,最后,肯定是毒酒一杯。
既然如此,他就将对方隐藏起来,就算他已经死了,可他相信那个幕后之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再找机会将那个小屁孩拉下太子之位。
这……就是他想看见的。
他就是不甘心!
为什么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可是,那个小屁孩就可以生来高贵。明明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可以为父皇排忧解难,可是,父皇却偏偏宁愿等那个小屁孩长大,也不愿意考虑他们。
他失败了,没关系。
总会有人成功的!
“萧峄!”,他轻呼一声。
“你永远也别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永远!”
“哈哈……”
说完便放出大笑,形似癫狂,笑声中有说不尽的怨毒和绝望。
“不好!”
黑甲卫指挥使陈仓几步上前,掐开李承瑞的嘴,从他的嘴里抠出一截头发,黑血顺着嘴流了出来,李承瑞已经气绝身亡。
“属下失职!”
陈仓连忙跪地请罪。
“有意思……”
萧峄眼波闪烁。
李承瑞竟然将额前的一缕头发浸了毒!
好机敏的心思!
可这样的心思,萧峄不认为李承庆那个草包能有。
“永远?!”
萧峄嘴角逸出一丝冷笑。
想以死保全这幕后之人?!可是,这幕后之人有何难猜?!
想要皇位的,也无外乎是那几个人而已。
那些人早已经是萧峄的目标,迟早会碰上的。
萧峄用雪白的帕子捂着口鼻,再没有看李承瑞一眼,转身离开。
……
朝堂上惊天动地,可安昌侯府却一如既往的安宁。
在确定萧峄根本没事儿之后,苏妙卿算是彻底的安心了,打算安安稳稳的过个春节。
哪知,眼看快要到春节了,系统居然给她闹妖蛾子。
系统竟然更新了!
而这个更新,让苏妙卿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
“9277,系统商城怎么变成这样了?”
看着昔日琳琅满目的商城变成如今这可怜寒酸的模样,苏妙卿简直大惊失色。
这就是9277给她的惊喜?!
这是根本是惊吓好不好?!
谁能告诉她她好好的【系统商城】为什么变成了【今日商城】?!
这个【今日商城】是个什么鬼?!
而且,为什么【今日商城】里的东西这么少?!
一只防身的簪子【一次性可伪装】 2点
一粒增加体质药片【每服用一次可增加5点体质】50点
一瓶快乐肥宅水【300ml】2点
三样!
苏妙卿揉了揉眼睛,她没有看错,所谓的【今日商城】里可怜巴巴的只有三样商品。
“系统更新了啊……”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叫你已经过了新手保护期呢……”
9277心里奸笑着,可是,声音却是一本正经的。
新手保护期?!
原来系统还有这玩意儿?!
就是说在新手保护期时,商场内的所有商品都是开放的,可以由新人任意购买。但是,一旦过了新手保护期,【系统商场】就会变成【今日商城】。
【今日商城】的种类少且每日商品都是随机的,也就是如果你今天看中了某样东西不买,明天再想买可就未必会有了,而什么时候有也是不一定的。
“9277,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妙卿心痛啊。
好端端的【系统商城】变成了【今日商城】,【今日商城】里就这么点商品就怎么够呢?!
她从商场开启后就没怎么花过积分。
主要是积分赚得不易,苏妙卿总想着将积分攒起来,留到需要的时候再花,省得浪费。
这段日子她光攒不花,已经攒了280个积分了。
早知道会没有【系统商城】这个福利,她说什么也要在【系统商城】消失前大买特买呀!
“切!你个铁公鸡!”
“别说我没告诉你,就算我真告诉了你,你会舍得买?!”
“那你告诉我,你会买啥?!买多少积分的?!”
9277清脆的童声里充满了嘲讽。
苏妙卿不服气地想说出自己心心念念的几样好东西,可是,一想到它们的价格,苏妙卿就一脸肉痛,最后,只能是闭口不言。
看到苏妙卿这个没出息的模样,9277心里冷哼了一声。
它就知道!
它这个宿主又懒又咸鱼,天天就知道在那里数她那几个积分点数,挣了积分点数也不舍得花,活像个抠门的守财奴。
积分点数就像是那银行的存款一样,你得花它,让它越来越少,打工仔们才会有危机感,才拼命工作上进卷起来。
这就是它想出来对付苏妙卿这条咸鱼的办法。
它就不信苏妙卿天天面对这样的商城和肉眼可见减少的积分,她不给它勤奋起来。
苏妙卿猛地打了个哆嗦,有一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感觉。
“9277,这不会是你在搞鬼吧?!”
苏妙卿狐疑地问道。
“怎么可能?!我只是个小小的系统,哪有那么大的权利?!这可是整个系统统一的更新……”
9277的童音里丝毫不虚,甚至还带着一点小小的委屈。
真是这样?!
难道真是自己错怪9277了?!
苏妙卿心中一阵愧疚。
只是,今天新出来的这个【今日商城】还是让苏妙卿内心遭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喜欢这个更新!
她想要回她以前的商城!
呜呜……
“宿主大人,你还是来挑选今天想要买的商品吧……我跟你说哦……那个增加5体质的药片很不错,很难随机出来呢……你今天运气是真不错哦……快点把它拿下吧……”,9277在苏妙卿的耳边嘀嘀咕咕着。
9277一句话,立刻吸引了苏妙卿的注意。
这个可以增加体质的药片,就是她一直想要购买的商品之一。
这可是个好东西。
可以增强体质、增加免疫力、提高身体的抗病能力。
她囤一堆的药,也不如自己不生病好啊!
她这个身子柔软娇弱,她早就让9277替她查过了,她的体质才65点,也就比林妹妹强些,否则,也不会在小佛堂里只呆了一天就染上了风寒还差点丢了小命。
9277说,她若是能将体质提高至100,她就基本不会生病,哪怕是日后生小孩都会顺利无比,不会有太大疼痛,而且,力气还会特别大,但外表依旧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苏妙卿顿时垂涎欲滴,心动无比,只是一看它的价格,苏妙卿就清醒了。
太贵了!
50个积分!
苏妙卿觉得9277还不如去抢!
她买个一次性防身的簪子才2个积分点,这增加5点体质的一粒药片就要50个积分,苏妙卿如何不心疼?!
要知道她的功课得到系统一个【优秀】也只能得2点积分而已,倒是得到李女师的一个【优秀】则可以得到50点积分。可是,李女师的【优秀】是那么好拿的吗?!
她和李女师学了一个多月,做了那么多功课,也才堪堪得到四个【优秀】而已。
她现在只有280个积分点,她是真舍不得花的。
可是,现在这个商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时取用交易的商城了,就如同9277说的那样错过了今日,这增加体质的药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能随机出来?!万一直到她生孩子都随不出来,那可怎么办?!
她可是听说了,女人生小孩的疼痛是所有疼痛中级别最高的那种。
像她这种特别怕痛的人,到时候可怎么熬啊?!
尤其是这里还是医疗条件特别落后的古代!
不行!
哪怕别的商品都不买,这个药也得买!
苏妙卿想到这儿在“一粒增加体质药片【每服用一次可增加5点体质】50点”后面的购物车里果断选择了购买。
片刻间,一片四四方方的微黄色小药片出现在了苏妙卿的手中。
苏妙卿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
“9277,这东西真的有用吗?”,苏妙卿有些怀疑的问道。
虽然积分花了,药片也到手了,可是,苏妙卿一想到那50积分,心还是一抽一抽的痛。
“放心吧!”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这个药吃下去,三分钟就见效!”
在看到苏妙卿点选购买的瞬间,9277便得意的嘴角上翘,心花怒放。
它终于找到对付苏妙卿这条咸鱼的办法了。
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9277似乎已经看到未来生职加薪走上统生巅峰的美好场景了。
苏妙卿见9277说得肯定,也就没有了犹豫,倒上一杯水,将药片放倒嘴里,一仰脖就给吞了。
三分钟后,苏妙卿只觉得身上一股热流涌动,热流所过之处都是说不出来的舒服,待热流从身体里消失之后,苏妙卿便觉得身子比平常轻快了许多,浑身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让她再连看上十本话本子都不成问题。
在让9277帮她查体质,果然,她的体质已经从65增加至70了。
这真是个好东西啊!
苏妙卿心里暗暗想着,若是日后在商城里看到它,还得买下来,直至将她的身体体质提高到100才行。
“宿主大人,【一次性可伪装的防身簪子】要不要啊?才2点哟……你不是想要很久了吗?现在系统商城产生了变化,还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有,更不可能在你需要的时候随时买了……您不打算提前买一只留做备用吗?”,9277在一次开口说道,说的每一句话都正中苏妙卿的心思,让她无力反驳。
于是,苏妙卿又花了2点将那只【一次性可伪装的防身簪子】收入囊中。
“快乐肥宅水不来一瓶吗?宿主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喝快乐水了吧?!难道不想吗?!来一瓶吧……只2积分哦……”,9277又在苏妙卿的耳边诱惑她了。
而苏妙卿特别不想承认的是……她真的有被诱惑到。
她确实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喝过肥宅快乐水了。
无论是果汁、还是奶茶……她都可以做出来,唯独这肥宅快乐水她是真弄不出来,想喝也只能是在梦里。
就像9277说的,来一瓶吧,也不贵。
就这样,苏妙卿又花了2积分买了一瓶肥宅快乐水。
第一口就上头。
又喝到了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口感,苏妙卿幸福得心花朵朵开。
可是,看到瓶身只是300ml的小瓶装,一口让她喝下小半瓶的样子,苏妙卿又心痛得要死。
2个积分呢……
她得在静止自习室熬上多少天才能赚来这2积分,就让她这么几口给喝没了。
呜呜……
太败家了!
太浪费了!
嗯……
肥宅水好好喝!
若是再配上一盘炸鸡就好了!
呜呜……
280的积分转眼就变成了226,她的心好痛……她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的积分,一下子就没了那么多……
她一定是让9277给坑了!
一定是!
……
第29章
除夕那天, 哪怕是素日清冷的侯府也热闹了起来。
平恩夫人咳疾全愈后,气色越来越好,已经可以闲暇时去园子里走走, 所以,侯府的这个新年全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种愉悦欢乐的气氛看, 一片喜气洋洋。
只是, 安昌侯依旧被禁着足, 哪怕是过年这天都没有被皇上放出来让他与家人团聚,足可见成武帝有多厌恶安昌侯。安昌侯放不出来, 平恩夫人也不介意,领着家里人祭完祖后, 就给全家人发红包, 连苏妙卿这个外人都领到了十个十两一个的梅花样的金裸子, 全侯府的下人都多得了一个月的月钱,这让侯府的气氛越发的喜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满面的。
她的寒梅图总算是得了李女师的认可,李女师也很痛快地给她放了十天的假。
苏妙卿原以为自己可以休息的, 谁知李女师放她假了, 可是姨母却没有。
表姐谢婉贞六月份就要成亲了,在她出嫁之前, 姨母简直是见缝插针的教她管家庶务, 还捎带着苏妙卿一起。像是过春节这种每年每家主母最忙碌的时候, 表姐谢婉贞自然是要被姨母抓在身边手把手的教着, 而她这边前脚学堂刚放了假,她连懒腰都没来得及伸一个, 就被姨母也抓了过去。
不当家不知当家的累!
为了能让侯府过个好年, 居然要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虽然, 她和表姐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姨母处理庶物,偶尔帮姨母算个账什么的,可是每天依旧是站得双腿发直、算得两手抽筋、还要应付那些来禀报的各种管事、庄头、掌柜、婆子们。
几天下来,苏妙卿脸都白了。
太累人了!
果然,打死也不能嫁这种高门权贵之家里去当主母,否则,她一定会疯的。
倒是表姐谢婉贞虽然很累,但是,依旧学得很认真,偶尔脸上还会有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
表姐订的人家是庐江侯府的世子,嫁过去便会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听说那个世子生得温文尔雅,又有几分才情,虽然是勋爵出身,可是却极会读书,现已是个举人了,今年也会参加春闱。苏妙卿知道表姐肯定是为了心上人,才这么努力学习的,她不想嫁过去后让人看低了她。
苏妙卿虽然很不愿,却也学得很认真、很努力。
没办法,谁叫她在府里素有勤奋之名,颇得府中上下赞赏,姨母也很是自豪,她不能、也不敢摆烂啊!
等她陪着姨母和表姐忙完了侯府的诸多事宜,终于迎来除夕这天可以放松休息,她简直激动得快要哭了。
自从她绑上了这个敬业系统,她就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好久都没有这么悠闲过了。这几天的假期,苏妙卿早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爱吃的小零食和喜欢的话本子,英娘早就帮她准备好了。
表姐谢婉贞也难得的放下了她手中的绣活,也加入其中。
两人喝着茶水、吃着点心,一起看话本子。
看得时间久了,会有小丫鬟前来提醒她们不要伤了眼睛,两人这时候就会放下书本,说说话或是玩玩投壶下下棋什么的。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就被她们这么玩了过去。
到了晚上才是更热闹的时候。
每个院子里都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院子里还点着一堆巨大的火堆,象征着来年的幸福。
侯府的丫鬟们在游廊里如蝶穿花般,将各种美味佳肴一一端上桌,胡椒醋鲜虾、煎烂拖齑鹅、撺鸡软脱肉、咸豉芥末羊肚盘、元汁羊骨头……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可还没等她们开动,宫里来人了。
是皇上特意命人送了两道菜过来为平恩夫人加菜。
一道儿龙凤呈祥、一道儿福寿锦绣。
龙凤呈祥是用鸡和鱼所做的,特意取最嫩的鸡肉和鱼身最肥美的鱼肚部份,加竹笋、橘皮、甘草放入锅中熬制成凝冻后,再加入姜汁醋而成,软嫩爽滑如膏腴,鲜美异常。
福寿锦绣则是取鳖身上最美味的鳖裙部份,易水烹至糜烂,加入熟栗、熟菱、绿豆粉片红烧,软滑弹糯,鲜香异常。
这两道菜都极为软烂,很是适合老年人食用。
平恩夫人率领全家在院中谢了一遍皇恩,姨母代平恩夫人送走了宫里的人后,她们一家人才正式吃上年夜饭。
不得不说,侯府的年夜饭确实是无比美味,苏妙卿吃得不亦乐乎,尤其是宫里送来的两道菜龙凤呈祥和福寿锦绣,简直好吃到让人想要把舌头都吞下去。
苏妙卿眯着眼睛,细细地品味,在心里记住这幸福的一刻。
估计她也就吃这一次,日后是没机会吃到了。
吃了年夜饭、喝过屠苏酒,就要开始守夜了。
平恩夫人身子才刚好一点儿,可守不得夜,便由秦嬷嬷扶着回去休息去了。安昌侯府留下守夜的主子就只是姨母、表姐谢婉贞和苏妙卿自己。
三人下了会棋,又打了会双陆,表姐便有些支持不住了。
表姐本就不是会熬夜的人,她的作息时间很规律,能熬到亥时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看到困得东倒西歪的女儿,安昌侯夫人还是不舍,索性叫丫鬟扶她回去睡了。
结果,熬夜的人就变成了安昌侯夫人和苏妙卿两个人。
安昌侯夫人卢蓁自过了腊八之后,就一直忙着府里过春节的事情,上又得操心平恩夫人的身体,下又得狠抓女儿和外甥女让她们跟在自己身边学习庶物,早就累得不成样子,好容易熬过子时便迫不及待的休息去了,同时也交待苏妙卿早些回去休息。
与她们不同,苏妙卿是极能熬夜的。
别人是越晚越困,她则是越晚越精神,两只眼睛圆得和猫头鹰似的,半点想要休息的意思都没用,甚至还想再看个新话本子。
本来人已经被英娘塞进了被窝,可是,外面漫天的烟花和砰砰的鞭炮声勾得她心痒痒的,不想吵醒值夜的小丫鬟,苏妙卿穿好衣服披上白狐皮大氅,手上抱着个小巧玲珑的手炉便出去看烟花了。
什么日月合壁、五星联珠、双凤朝阳、双龙戏珠……什么八仙过海、东方朔偷桃、张生戏莺莺、吕布戏貂蝉……
漫天星火,璀璨如流星,绚烂无比。
以往她都是在苏府偏院的那个小院子里看的,视野有限,根本看不到多少美丽的烟花,只能看到那四四方方小院子上空的那一片天空,哪里如安昌侯府这般视野辽阔?苏妙卿走走停停,为了找到最佳的观看地点,最后竟走到了安昌侯府的花园之中。
安昌侯府的花园中有一条拱桥,视野极是开阔,站在桥上想必是能看到最美的烟火。
苏妙卿抱着小手炉,兴致冲冲往拱桥那儿走,却没想到桥上此时竟然已经站着一个人了,还是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苏妙卿都已经快要走到桥头的脚猛地停了下来,心中满是好奇。
这个人是谁?!
安昌侯府什么时候来了个少年?!
正在苏妙卿好奇之时,突然一个狮子滚绣球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将花园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也让桥上和桥下的两人将对方的脸看了个清楚。
眉眼如画,清雅隽秀。
嗯……?!
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是你?”
苏妙卿下意识地脱口道。
这不就是当初在碧山书肆见到的那个被同窗欺负的病弱美少年吗?!当初她就是想着让他避到平恩夫人府上,才特意对他提了一嘴说“平恩夫人也是溧阳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平恩夫人府了。
显然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桥上的美少年见到苏妙卿先是一愣,在听到苏妙卿的声音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恍然。
“原来是你……”
声音依旧那么清雅淡然,有玉溅冰的清绝之感。
他原以为他是安昌侯府的小书童,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她……他说怎么从没在侯府上见到他呢。他原以为他是安昌侯的小书童,所以,才会知道平恩夫人的老家在哪里。
确没想到他竟然是她……还是这么漂亮的一位小姐……看着苏妙卿,徐流臣耳根儿有些微微泛红。
“多谢小姐那日在书肆的提点之恩。”
“在下徐流臣。”
徐流臣连忙从桥上走了下来,向苏妙卿走去,郑重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苏妙卿心情很好的摆摆手。
没想到除夕之夜,在安昌侯府,她居然还能遇到个旧人。
“那个叫范良可还有再为难你?”
苏妙卿抱紧了手炉,好奇地问道。
“没有了。”
范良和他的那些跟班见他住进了安昌侯府,就再没来找他的麻烦,也再不说把他赶出京城的事儿了。现在,他只要安安心心地在侯府备考,耐心的等待着二月份的春闱即可。
徐流臣笑了。
这一笑如山间明月,江上清风,实在是太好看了,苏妙卿竟然看得有些失神。
乖乖……
这个病弱美少年笑起来可真好看。
……
新年的祥和只在民间,却不在皇家。
“萧峄竟然没死?!”,五皇子李承安俊美阴沉的脸上难得的有几分惊讶和恼怒,“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兵械遗失、四季春劫囚、护国寺刺杀、迷魂岭藏兵这桩桩件件大案竟然都是老四的手笔。
没想到那个宫女生的最没出息的老四,竟然背着他们不声不响的干出这么大的事儿!
他想干什么?!
难道是也对那个位子有所企图?!
呸!
他也配!
“老四死了。”
“听说是在昭狱里自知自己罪孽深重,羞愧自尽了……”
端座上首的三皇子李承瑞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一向温文儒雅的脸上笼罩着一丝阴郁。
他自然不是为老四的死而心生什么手足之情。
同样,他也没有老三那样高傲,觉得老四出身低微便不配染指那个位子。
身为皇子,对那个位子有野望,才是正常的。
他只是惊惧于那萧峄的手段。
这才多久,他就把兵械遗失案查了个水落石出,顺便还除掉了一位皇子。经此一事儿,他在朝中声威越盛,原本朝中还因父皇为其封王而多有不满的声音,现在,几乎都听不到了。
更注要的是,因为他封王,父皇一口气为他指了三家有权有势的重臣为姻亲,助长他的势力。
父皇已老,太子年幼。
唯有萧峄才是他们的心头大患。
原本还窃喜真以为那萧峄活不了了,故而,父皇在朝堂上提出要封萧峄为王时,他们并没有竭力反对,反倒成就了他。
现在想来,那怕是父皇和他联手下的一盘棋。
可怜他们,竟被骗得一愣一愣的,还真以为那萧峄要不行了。
真是……
好手段啊!
“三哥,那现在怎么办?!”
五皇子李承安心中也是悔恨无比,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绝不能让萧峄娶了那三家的女儿,否则,小太子的地位就越发无法撼动。
“萧峄一个外戚,不过就凭着是太子舅舅的身份,就已列王封侯,现在又要娶三家中评贵女……他想干什么?!”
“太子年幼,父皇却给了萧峄众多恩宠,当真就不怕他狼子野心?!”
那个置高无上的位子,他们一家子抢也就罢了,再怎么说肉也是烂在锅里头的。
那萧峄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个外姓人!
可谁又能说外姓人就不会篡夺天下了?!
否则,那隋文帝杨坚篡夺的是谁的天下?!
前车之鉴!
他不信父皇不怕!
而且,就算父皇不惧,那满朝的文武也不怕吗?!
太子党,向来保的是太子,可不是太子的舅舅!
一旦他们对萧峄产生了怀疑,那么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三皇子李承瑞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狠毒的笑意。
“三哥,高明!”
“这个离间计使得好啊!”
“萧峄想娶三家贵女为自己做助力?!”
“哼!”
“做梦!”
五皇子李承安喜不自胜,语气里满满都是恶意和算计。
三哥这一招不可谓不阴险!
萧峄若是被皇上提防娶不到三家贵女,则对他们有益;若是皇上毫不在意,萧峄如愿娶了那三家贵女,他们也要在皇上和那些太子党心里种上一根刺。
总有一天,这根刺会生根发芽,为他们所用。
……
没过几天,在某天的早朝上,便有大臣出言上奏,说是萧峄这王来得不正,意指萧峄装病谋取王位,应褫夺其王之位,三家婚事更是算不得数……
话音未落,便有太子党一派的人力陈反驳,说东平王借病之名,并非是为了这王之位,只是为了蒙蔽四皇子一党,借机离京探案……以一人之力破获四皇子谋反之图,如此大的功劳难道不足以封王吗?!
可是反对派死咬着萧峄是装病获王位在前,破大案在后这一点不放,暗指萧峄得位不当……于是,朝堂上两派对于萧峄获封王一事到底是不是名正言顺吵翻了天。
最后,反对派们退了一步,那意思是萧峄虽有装病骗王位之嫌,但总归破获了四皇子谋反案,功过相抵,王位保留就保留吧,但婚事就做罢了吧,以示惩戒。
太子党们如何能愿意?!
萧峄可是太子的亲舅舅,若是能与这三家联姻,对壮大太子党的实力百利而无一害啊。
直至有人说到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皇权稳固,担忧外戚专权,话语间明里暗里的就差说是萧峄是下一个杨坚、王莽、梁冀之流……
最后,引来了成武帝的雷霆之怒,将那几个暗指萧峄将会谋朝篡位的大臣砍了脑袋才平息了朝堂上的这场纷争。
虽然,皇上一如既往的相信萧峄,让三皇子李承瑞和五皇子李承安十分不满,但是,他们也发现了一些死忠太子党们脸上闪过的犹疑。
没错!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萧峄有没有异心,重要吗?!
不重要!
一点儿都不重要!
哪怕他真是死忠太子党,一点异心都没有,他们帮他会帮他弄出点‘异心’来。
朝堂上看似在成武帝的雷霆镇压下,风平浪静了,可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平静的表面上依旧暗流汹涌,甚至越发的凶险了……
……
可相较于朝堂上的波谲云诡,紫宸殿的气氛却依如往日,仿佛前几日朝堂上的血雨腥风半点没有影响到这对君臣。
“那逆子的背后果真还有人?!”
成武帝脸色冷沉,目光凌厉如刀。
“必然是有的。”
“以四皇子的脑子,他下不了这么一盘大棋,且他最后的行为动作无不一不是在暗示他背后有人在给他出谋划策……他甚至还在盼着那人为他报仇血恨……所以,宁愿意服毒自尽,也不愿供出那个人是谁……”
萧峄的语气慵懒而又淡漠。
闻言,成武帝心血翻腾,脸色晦暗。
他是最偏爱太子!
因为,太子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
更因为,他和皇后的第一个儿子已经没有了,所以,他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幼子。
可是,这也不代表他对其它儿子没有感情。
只是,这江山只有一个,而太子是正经的中宫嫡出,这天下本就该是他的。
其它的儿子,这江山他不能给,但是大富大贵一生还是可以保证的。
可是他们……
萧峄见成武帝的模样,凤眸流转间闪过一丝冷意。
若真是爱重他姐姐,又怎么会左一个右一个的娶?!娶了又一个接一个的生?!他这个姐夫生了那么多儿子,现在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他身下的那个位置,这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父子反目,兄弟阋墙。
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躲在他幕后之人是谁?老三老五……还是老九老十……”,成武帝的声音沉重晦涩。
“不确定。”,萧峄淡淡说道,“不过,相比于老三老五、老九老十……我更觉得这幕后之人可能是哪位皇室宗亲亦或是勋贵世家……”
在成武帝的众多皇子中,四皇子李承庆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为人没什么脑子好拿捏。
这样一个人……极适合当一个傀儡。
“不管是谁……”
“灵壁,给朕查出来!”
“朕要他的命!”
成武帝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杀意。
老四虽然不争气,但终究是他的亲生骨肉。
如今受人蛊惑就这么死了。
如果不是幕后那人,以老四的脑子,就算他有那个心,他也没那个胆量,也许,他还会好好活着。
他绝不允许有人躲在后面装神弄鬼谋害他的子嗣。
“是!”
萧峄领旨。
虽然,线索似是在李承庆这里断了,但是,萧峄一点儿也不急。
他相信那个幕后之人,必会有再度出手之时。
这比如这次朝堂上的风波,看起来似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人挑起来的,可谁知这里面有没有其它人在推波助澜?!
外戚专权?!
萧峄凤眸微眯看着御书案后的成武帝,转了转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他信了?还是不信?
但不管成武帝,信还是不信……至少……目前为止……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灵壁,你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你的亲事便要开始忙起来了……”
“你想好了这三女中哪个为正,哪两个为侧了吗?!”
成武帝见萧峄已答应了自己查出幕后之人,心中的怒气总算是消散了些,不由得想起了萧峄的婚事。
他这婚事订得匆促,正侧妃之位一直没有定下来,现在,借着机会他总得问一下,否则,礼部那边,还真不好办。
“全凭皇上做主!”
萧峄没什么兴趣,懒懒地答道。
“这叫什么话?!”
成武帝不禁笑骂道。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管怎么样,朕还是希望你能找一个合你脾气禀性的女子为妻……这样你们夫妻才能琴瑟合鸣,幸福一生。”
虽说这三女都是他为他订的,但是,成武帝还是希望萧峄能自己亲自选一选。这婚姻大事,怎么也得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才行啊。
合你脾气禀性的女子为妻?!
听到成武帝这句话,萧峄不为什么想起一个人,甚至早已愈合的左肩居然都隐隐有些发痒,那是被剜肉去毒后才刚刚长好的新肉……
自己喜欢的吗?
萧峄眼神闪烁,幽光流转于眸底。
……
第30章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新年假期一晃而过,苏妙卿不得不扔下她的懒散的咸鱼生活,继续去李女师那里上课。
说起来李女师的课还是很有意思, 也不枯燥,这也是苏妙卿能一直坚持下来原因之一。
她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姨母一定要她学这些高门贵女才需要学的东西, 她日后又用不着, 学了也是浪费,有那个时间让她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多好?!
她听说年后京里又出了最新的甜品, 叫“雪泥酥”,据说是用蔗糖拉丝团成窝窝丝, 上面还撒了青梅、橘丝和桂花, 十分香甜可口, 最好要趁热吃……还有福顺居新推出一份食单叫“烧尾宴”,里面共有五十八道菜品,样样皆是不常见的珍馐美味……
还有再过几天,应天府最有名的戏班子也要来京了, 说是有好多新鲜的剧目……同来的还有苏杭那边最好的杂耍班子……
明明外面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做什么都比坐在这里听李女师讲刺绣好玩啊……
她日后又不会指着用刺绣赚钱?!
不是说刺绣不赚钱。
李女师的双面绣享誉京城,价值千金。
若是能将李女师这门手艺学会了, 日后不愁吃穿。
可是, 苏妙卿的性子根本就坐不住, 让她用刺绣赚钱, 她宁愿发明改良些胭脂水粉来卖,这又省心又省力, 来钱还快。
就算苏妙卿满腹唠叨, 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压着性子学。
没办法。
姨母的期望是一方面;敬业系统的压榨是另一方面。
是的!
压榨!
自从那个敬业系统升级变成了【今日商城】之后,一场惨无人道的压榨就已经开始了。
这也是苏妙卿不久前才想明白的。
而想明白的代价就是她的积分已经由当初的280变成了现在少得可怜的8积分。
而她只买了3颗提升体质的药和几件保命用的东西而已。
8积分啊!
苏妙卿一睁眼睛就是新随机出来的【今日商城】和可怜巴巴的8个积分,每天都是在梭/哈和一毛不拔间挣扎徘徊。
不买?担心下一次未必能刷到心水的商品。
买了?那自己的积分可就要光了,万一明天碰到了自己特别特别想买的东西怎么办?!
自从【系统商城】变成了【今日商城】,苏妙卿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纠结,她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的迟早有一天为这事儿早生华发。
可恨那个9277活像个周扒皮似的,说她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和纠结,皆是因为她不够努力,积分太少的缘故,建议她废寝忘食、手不释卷、夜以继日的学。
苏妙卿好悬一口气没上来让它给逼死。
忍着想要吐血的冲动,苏妙卿打开了今日随机出来的商城。
一颗可解百毒的解毒丹【注:春/药无解】 50积分
叶酸0.4mgx60片【一盒】 50积分
香水制作方法 【一份】 6积分
苏妙卿的心可耻的动了。
可解百毒的解毒丹啊!
看名字都知道是好东西。
这古代别的不多,就这蛇虫鼠蚁最多了,前几天还听闻京里有人被毒蛇咬死了呢。这里可是古代,若是被毒蛇咬了,可是没有血清的。
苏妙卿实在是很想买,可是,看看手头上可怜巴巴的8个积分,只能含泪把香水制作方法给买了下来,她表姐的嫁妆里正好有一个胭脂铺子,她可以把这个香水制作方法送给她表姐添妆。
买完了香水制作方法,苏妙卿就只剩下2个积分了。
看到那个孤零零的2积分,苏妙卿不禁悲上心头,她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保得住这2积分。
“既然知道自己积分少,还不赶快把李女师安排的作业给背完?!”,周.9277.扒皮再度上线,魔音穿脑。
“啊!!!”
苏妙卿被烦得大喊一声,最后,还是得生无可恋的拿起书背起李女师布置的刺绣配色来。
“两晕色:葵黄、绿,玉白、蓝,古铜、紫……”
“三晕色:水红、银红配大红,葵黄、广绿配石青……”
我再忍忍,等我赚够了积分嫁了人,就解脱了。
她一定能过上逍遥快活似神仙的咸鱼日子。
到时候她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想光明正大的看话本子就光明正大的看话本子……
她现在也只能靠这点念想苦苦支撑了。
还好这破系统有离开的一天,否则,她宁愿找块豆腐撞死,说不定灵魂还能回到现代。
好不容易将李女师布置的各种功课都做完,她已经累麻了。为了能多得些积分,苏妙卿特意在静止自习室完成作业,力争做到尽善尽美,让李女师和系统能多给她几个优秀的评语。
好赖也就这样吧。
她已经很努力了。
自从敬业系统的商城变成了【今日商城】之后,她就比以前越发的勤快了。
她以前对积分的需求一点儿也不迫切。
可现在不行了。
【今日商城】就像个小皮鞭,每一天都在无时无刻的不在鞭挞着她,努力做到最好,否则,积分不足错过的好物就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再现了。这也逼得她每天在静止自习室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只为拿几个【优秀】好赚取更多的积分。
只是每次从静止自习室里走出来,难免不筋疲力尽、头昏脑胀、萎靡不振。
“青黛,把那个《诡异奇闻录》卷四拿过来,我再看看就还回去了……”,苏妙卿在美人榻上懒洋洋地说道。
《诡异奇闻录》卷四,她还是没有买到。
手上的这一本是徐流臣的。
就在除夕夜他们彼此认出来之后,第二天,她便收到了这本书。
是徐流臣差他的小厮送过来的。
苏妙卿当时正因为手中的话本子看得差不多了,又大过年的不方便出去购买,徐流臣的这本书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
这本书应是徐流臣自己买来看的旧书,书上明显有他翻动的痕迹。
虽是旧书,但苏妙卿一点儿也不嫌弃。
有的看就好,管她新旧呢。
当时,青黛有些好奇,为什么徐流臣会送这本书过来?他怎么知道小姐想看这本书?
苏妙卿倒是有点明白。
想必是当初在碧山书肆的时候,她过去提醒了一句后,徐流臣后来可能曾向书肆询问过她是何人?当时她扮做小厮打扮,为了买书只留下了银两让书肆留书,却并未留下府邸地址。徐流臣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的,但是,她去书肆是为了什么,想必是打听出来了。
苏妙卿对于徐流臣后来打听她的事情,倒是并未有什么不快。
相反,苏妙卿倒觉得这个叫徐流臣的读书人,这举人果然不是白当,而且,记忆力还相当好。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居然仍能一眼把她给认出来。
这本《诡异奇闻录》卷四拿到手,苏妙卿就如痴如醉地读了两天,就把这本书给看完了。只是看完了,还舍不得还给徐流臣,又是连看了三、四遍,才总算过了瘾,打算着再看个结尾,就让白苏把书给人家还回去。
怎么说这书也是人家借给她看的,都已经看了许久了,也该还了。
白苏一听见苏妙卿要看话本子,连忙轻车熟路的置备好香茶和瓜果子糕饼等零食放在一旁。
白苏和青黛都是姨母拨给她用的丫鬟。
在安昌侯府,她的丫鬟配置是和表姐谢婉贞一样的。
贴身大丫鬟两个,房中的使唤丫鬟两个,粗使丫鬟四个个,还有四个粗使婆子。
“马上就要看完了呢……这本看完了,可怎么办呢……”
苏妙卿看着青黛拿过来的《诡异奇闻录》卷四,有些不舍地说道。
她现在人在侯府,虽说姨母疼她,可是,她也不能像小时侯在苏府时那般自由出入。她倒是可以让小丫鬟替她去买话本子,只是,她口味刁钻,别人根本挑不出她想看的书。
“那有什么……”
“那个徐流臣那里有许多书呢……估计游记和话本子也不少……”
“小姐,你向他再借一本就是了。”
青黛不以为意地说道。
小姐和徐流臣都喜欢看《诡异奇闻录》,说明小姐和徐流臣喜欢看的杂书差不多是类似的,想必他那里能找到小姐喜欢看的。
她们这些丫头领得是和小姐院子里一样的份例,这如何不让她们乐开怀?!更何况这位表小姐人美事儿还少,偶尔高兴了还会在外面给她们带些好吃好玩的,是位极大方又好伺候的主儿,她们都很乐意在表小姐这里当差。
所以,当表小姐有什么吩咐下来时,她们都做得极快。
嗯?!
徐流臣那里有很多书吗?!
苏妙卿眼睛不由得一亮。
“还书嘛……还是我自己去还才有诚意……”
“青黛,装着茶品果子,咱们去挑书……哦不……咱们去还书去……”
苏妙卿迫不及待地说道。
……
“哇,你的书还真多。”
“居然还有这么多青山居士的话本子?”
“你是怎么买得这么全的?”
“你都不知道,我跑了那么多家书肆也只堪堪买到十本,你这里居然有全套的……”
苏妙卿带着青黛来拿着茶点瓜果的来借……呃……还书,一开始还很是矜持,将书还了,并表达了谢意,可是,当目光看到徐流臣的右书架上放置的诸多杂书时,苏妙卿有些矜持不住了。
她太幸福了!
书!
好多杂书!
这么多杂书,没有七十本,也有八十本了。
天文地理、美食游记、还有许多一看就是白话小说类的话本子。
这里面的话本子有些是她看过的,有些则是她没看过的。
最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很多青山居士的书。
青山居士就是《诡异奇闻录》的作者,这人不仅故事新奇有趣,发人深醒,其文笔更是典雅清丽,读之满口生香,读后心生怅然。
苏妙卿很喜欢他的书。
他的每一本书都很好看,所以,苏妙卿想买到青山居士写的所有的书。
只可惜,青山居士的书极为畅销,哪家书肆都没有全套,全是孤本,可怜苏妙卿找了三年都没能买齐了全套的。
现在,在徐流臣这里居然看见了青山居士的全套话本子,苏妙卿又惊又喜。
徐流臣竟然也这么喜欢青山居士的书。
难怪他会有连自己都没买不到的《诡异奇闻录》卷四呢……
没想到这个徐流臣居然也是同道中人。
“我……我可以看看吗?”
苏妙卿努力克制着伸手拿书的冲动,一脸渴望的看着徐流臣。
“当然可以。”
坐在书案后翻看书卷的徐流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沉静温润。
他倒是没想到居然有女孩子这么喜欢青山居士的书,那模样简直是如获至宝。
她们不是更应该喜欢《牡丹亭》《爱卿传》《西厢记》什么的吗?
只是,徐流臣的疑问,苏妙卿可不知道,她现在全身心的都沉浸在挑书的幸福之中。首先,青山居士的书肯定要先拿走,只是,别的话本子应该也很好看,她也得挑一挑,选个对自己胃口的。
哎呀……这本不错……
这本也挺好……
咦……这本是讲岭南美食风俗的……里面全是讲好吃的……她喜欢……
这本是游记?
这里……这里讲的是哪里?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
天哪……连塞外的游记都有?里面讲的什么?有没有讲当地的特产?怎么不带回来呢?
苏妙卿都挑花了眼,身后跟着的青黛手上足足捧了十几本书了。
当然,这也不是苏妙卿全都要借走,而是,这十几本书全都是她的心头好,她也知道书本贵重,一口气借人家这么多书不像话,所以,她最后会在这十几本书挑出两本她最最喜欢的带走。
这是她上辈子看书时的习惯。
先挑出一堆她喜欢的,然后,按她喜欢的程度排序,先看哪本后看哪本。
“我能借这两本书吗?”
最后,苏妙卿终是选出了两本她最喜欢的,小心翼翼地向徐流臣提出借书的要求。
一本是青山居士的《分钗合钿》,一本则是《塞外游日记》。
徐流臣微微一愣。
他想到苏妙卿必会借青山居士的书,却没想到苏妙卿另外借的一本书却不是话本子而是游记。
“自然是可以的。”
“苏小姐很喜欢塞外?”
徐流臣微笑着问道。
“不是……不是……”,苏妙卿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喜欢塞外,我是喜欢塞外的吃食……”
徐流臣又是一愣。
看到徐流臣怔愣的表情,苏妙卿不由得有些羞愧。
完了!
人家好好的一个读书人,她和人家谈好吃的。
快挖个坑把她给埋了吧。
“无妨。”
“我也是很好奇和喜欢其它地域的风土人情和美食,否则,我手上怎么会有这本《塞外游日记》呢?”
徐流臣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大大的缓解了苏妙卿的尴尬。
他也喜欢不同地方的吃食?
不得不说,徐流臣的话让苏妙卿顿时生出一种亲切感。
“我还以为所有的书生都只对圣贤之书感兴趣,对这种杂书不屑一顾呢……”,苏妙卿莞尔一笑。
她以前跑出去买书时,在书肆见多了满嘴之乎者也的酸儒,他们看那些杂书有如在看毒草,似是多看一眼都对他们是一种玷污。
苏妙卿觉得他们是读书都读傻了。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古代这个出行难的环境下,想要行上万里路不知有多难,你们还不看看这些游记增长一下见识、开阔一下视野、了解一下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样的人就算真的让他们考上了当了官,苏妙卿也不认为他们能管理好一方庶务,当好那个地方的父母官。
倒是这徐流臣不光圣贤书读得好,学识也很渊博,苏妙卿倒是相信如果他若是为官,肯定能管好一方百姓。
呃……学识渊博?
苏妙卿这时忽然想起她曾看过一本书,书上写的是元代吃食中的一种,名为炒茶。
是元朝时的一种特色。
据书上描述“用铁锅烧赤,以马思哥油、牛/奶/子、茶芽同炒而成。”
她想了许久,觉得书上所写的马思哥油应该就是黄油。
而这种炒茶,就是现代最基础的奶茶。
而那书上除了炒茶之外,还提及了其它一些茶,苏妙卿很感兴趣。
可是,书上并没有写这些茶是如何做的。
光凭名字,苏妙卿根本猜不出来这些茶是怎么做的,心里很是好奇,一直想要弄明白后自己试着做做。
眼下这徐流臣很有眼界的样子,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苏妙卿兴奋地将自己的困扰告之。
徐流臣居然真的知道。
“玉磨茶并不是某种茶叶叫玉磨,而是玉磨茶在制作的时候,要选用上等紫笋与苏门炒米放入玉磨中研磨……”
徐流臣满眼笑意地看着苏妙卿,缓缓为苏妙卿解惑。
苏妙卿闹了个大红脸。
原来玉磨茶不是茶叶叫玉磨,而是指磨盘啊!
“那香茶总是指茶叶了吧?”
反正脸已经丢了,丢一次和丢两次也没什么区别,索性就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吧。
“香茶也不是单指某种茶叶,而是指白茶龙脑百药煎加麝香共同研磨成粉制成……”
“那枸杞茶总是枸杞吧?”
“这个倒是的。但是,它又不只是枸杞,枸杞焙干,用雀舌茶展溲碾子碾成细末……”
“且香茶要和香粳米一起熬粥饮用,枸杞茶则用空腹饮用,且饮用时要加入酥油搅拌,以温酒调茶……”
苏妙卿听得目瞪口呆。
这个徐流臣可真是太厉害了。
她所问的几种茶,他居然只听到名字就可以全部答出来。
“你这是在哪儿本书上看到的?我翻了那么多有关于元朝膳食方面的书,都没有找到相关记录?”,苏妙卿急切地问,心里痒得不行。
虽说后世的奶茶都快翻出花儿来了,可是,古代人对于奶茶这一方面也逞多让啊。
比如苏妙卿最喜欢喝的“兰雪奶茶”。
将奶和兰雪茶一起煮。
有人曾写诗赞它,“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入肺腑”。
现在,又让她知道了这么多种奶茶的做法,苏妙卿哪里能忍得住?自然是要到方子,然后,试一试啊!
“元代学者忽思慧著作的《饮膳正要》里有记载,而且,不光是这几种茶,还有范殿帅茶、金字茶、女须儿等几十种茶品还有茶点……”
一听说有这么多种茶品,居然还有茶点,苏妙卿便有些坐不住了,匆匆想要离开,然后让人去书肆找这本书买下。
“不用麻烦了……”
“我这里就有,你拿去看吧……”
“这本书是小众孤本,很是难寻,怕你就是出去买,一时半会儿的也是寻不到的……”
徐流臣吩咐小厮将书取来,交给苏妙卿。
“这怎么好意思呢?”
苏妙卿搓搓手,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可是,目光却死死的落在书上移不开半分,明明就是很想看的样子。
徐流臣对这样的目光实在是太熟悉了。
因为……他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书,也这个样子。
书痴本色!
“拿去吧!”
徐流臣说道。
沈妙卿不在推辞,她知道这些书生对书的喜爱,不亚于生命,于是,很是认真严肃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小心看的,绝不会弄出一丝损坏……”
“我知道……”
徐流臣笑了。
徐流臣本来长得就好,虽然有些病弱单薄,可是,这一笑整个人却都亮起来了,苍白却无比美丽。
真好看!
苏妙卿没出息的不由心神一晃。
直到徐流臣似是有些畏寒,清咳了几声,他的小小厮立刻给他披了一件衣服,苏妙卿才回过神,脸蛋再度发烫慌乱地让丫鬟将吃食留下,匆匆带着书离开了。
离开时,还听见徐流臣又咳了两声。
“小姐,这徐流臣学问倒是挺好的,可是,这身子……”
等走远了,青黛抱着书不由得说道。
徐流臣这身子……真是有点弱啊。
就他这破身子,能熬过春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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