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宁妃娘娘住在西六宫之首的咸福宫。
咸福宫原本住的是薛贵妃, 薛贵妃十几年前因为毒害皇后被东平王斩首示众,九族尽诛。自此之后,成武帝便再没有设贵妃之位。
只是, 后宫终需有人统管。
于是,成武帝便将六宫管理之权由宁妃娘娘暂代, 并入住这西六宫之首的咸福宫。
宁妃娘娘从封号上便可得知是一位性子宁静之人。
徐流臣见之, 果是如此。
只见这位宁妃娘娘容貌不算绝美, 可是,气质却很柔和温婉, 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你就是徐流臣?”
宁妃娘娘柔声问道。
“回宁妃娘娘,臣便是徐流臣。”
徐流臣朗声应道。
徐流臣的声音清越悠扬, 有碎玉溅冰之感, 再加上出众俊美的容貌, 更是加分不少,看得宁妃连连点头,“果然是生得一幅好容貌,怪不得我那福莞对你一见倾心。”
“你的事儿, 我大概已经听说了。”
“是我的福莞任性了。”
徐流臣听得心中一阵激动, 不由得抬起头,想要说什么, 却被宁妃娘娘摇头打断了, “徐编修, 你要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要忘了你苦读诗书的目的是什么?”
“切不可因小失大。”
“莫忘初心!”
“而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福莞是个好姑娘,你莫要薄待了她……”
宁妃娘娘的目光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转眼间, 又变得清静温和。
徐流臣半躬着身, 僵在原处,心中一片冰凉。
宁妃娘娘的话句句砸在他的心头。
以他的聪敏自然是全都听明白了。
他知道的!
他一早就知道的!
只是他不甘而已!
“去吧……去见见福莞……”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间好像听到宁妃娘娘这样说,他沉默地跟在小太监的身后走着,也不知走过了几条长廊,穿过了几重门,他终于来到了咸福宫的花园。
“徐流臣!”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比花儿还艳、高傲胜似娇阳的女孩正在百花之中向他跑来。
“徐流臣,我终于见到你了。”
女孩双颊嫣红,望着他的目光粲然若星。
这个雍容华贵、骄傲明媚的女孩,就算她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徐流臣也知道她必然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当今大邺金尊玉贵唯一一个的嫡公主──永嘉公主李福莞。
“臣翰林编修徐流臣参见公主殿下!”
徐流臣一板一眼地行着臣子之礼。
“徐流臣,你快起来!”
永嘉公主李福莞连忙就要搀扶起徐流臣。
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嫡公主,自出生起就不知受多少人叩拜,她都习惯了。
可是,她确唯独见不得徐流臣跪拜她。
她及笄后,大邺的世家夫人们都快把宁妃娘娘的门槛可踏破了,还经常带着与她年龄相当的公子小姐来宁妃娘娘这里,她们的心思,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们看中的无非是她嫡公主的身份。
她不喜欢这些人!
也不喜欢她们眼里的算计!
当又有国公夫人来拜访咸福宫后,她实是厌烦,听有小太监说父皇正在太极殿举行殿试,她便偷偷跑去看,在三百多名进士中,她一眼就看见了如皎皎如明月般的他。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温润如玉的人呢?!
皇室中人,长得好的不知凡几。
他们无一不是俊美矜贵,尤以她小舅舅为最,端的是个昳丽风流,俊美无双,可是,他们却总是很冰冷,难以靠近。
看到徐流臣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的殿试有多少时间,她就躲在后面看了他多长时间。
他有状元之才,可父皇点了他做探花。
她知道是因为什么。
谁叫另外两位,实是担不起探花之名呢?
金榜过后,她便求着父皇将自己指给徐流臣。
父皇起初并不愿。
他嫌弃他出身不显。
可她知道父皇最终会同意的。
因为从小到大,凡是她所求,父皇无有不允。
她是大邺最尊贵的嫡公主,宁妃娘娘说她“花容月貌,灿若朝阳”,娶了她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拒绝这门婚事。
可是,徐流臣拒绝了。
还不止一次!
当徐流臣拒绝时,她正在帘后看着他,她亲耳听到了他的拒绝。
那一刻,她是又羞又愤的。
可是,当看到父皇暴怒要砍了他的脑袋时,她又心疼得不得了,只能装晕将父皇骗了出来。
还好……他没事儿!
指婚的圣旨就这么下了!
她知道他不愿,于是,她想见见他。
问问他,“徐流臣,你为什么不愿娶我?!是我长得不好看吗?”
永嘉公主满眼困惑地问着。
是那么小心翼翼。
她在他面前,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称一句“本宫”。
“非也!”
“公主国色天香,白璧无暇。”
“臣不愿娶,是因为臣已经有了意中人!”
“臣爱她!”
“非她不娶!”
徐流臣微微扬台,温润澄澈的眼眸中满是深情,坚定无悔。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却依旧不愿娶她。
看到徐流臣眼中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情,永嘉公主李福莞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心酸。
“我知道。”
“你们已经在议亲了……”
永嘉公主李福莞丹唇翕合,美眸泛红。
徐流臣却硬是看不见,只是急急地问道:“公主,既知我已有心仪之人,又为何强求呢?”
“因为,她不爱你!”
“或者说她不如你爱她那般爱你!”
“你为了她,可以舍弃功名、舍弃利禄、甚至舍弃性命!”
“可她为你做了什么?!”
“从圣旨下了之后,她就对你闭而不见。”
“她和平恩夫人也算有些香火之情,若是父皇知道你喜欢的是安昌侯府的表小姐,也许会给你们一丝机会……”
“可她呢?!”
“她不爱你!”
“所以,连这一丝的机会都不去争取!”
永嘉公主面红耳赤,言辞急促地说着。
徐流臣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他清喝道:“公主,慎言!卿卿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算卿卿去求平恩夫人又如何?”
“她又不是平恩夫人的亲孙女,平恩夫人如何会答应?!”
“她若是这样做根本没有用不说,还只会让侯夫人难堪!”
她的卿卿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些。
不去做,只是没有用而已。
明知没有任何作用,又何必自取其辱?!
“哦?是吗?!”
“你都可以为她豁出命去,她确连求都不去求一下就放弃了?!”
“这个时候还如此清醒理智,徐流臣,你还敢说她爱你?!”
永嘉公主气愤难平。
才不是那样呢!
永嘉公言根本不信。
这是她舅舅对她说的。
她舅舅最擅人心,别人的心思如何,他一眼就能看透。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小舅舅那么笃定苏妙卿对于徐流臣只是有些喜欢,根本不是爱,但这并不妨碍她相信她舅舅的判断。
对于这个问题,她有问过舅舅,可是,舅舅却只是轻笑,道:“她那样一个女子,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可从来不会这般逆来顺受。”
“她会把天都给掀了!”
舅舅嘴里的那个苏妙卿,和她在温泉行宫见过的苏妙卿好像并不相同。
不过,没关系!
这并不妨碍她有多欢喜!
舅舅说的不会错的!
那个苏妙卿根本没有多爱徐流臣,也根本不值得徐流臣如此爱重!
“徐流臣!你喜欢的那个人真的是你认知里的那个认吗?”
“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永嘉公主又气又急地喊道。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她聪明勇敢、见识不凡、心地善良……”
那样好的卿卿,他怎么会不知道。
徐流臣很是气愤地说着,可是,下一秒他却是一个激动,脸色瞬间就变了,直直地盯着永嘉公主,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如果公主都知道了,那皇上会不知道吗?!
那卿卿是不是就危险了?!
他可以自己去死,却舍不得卿卿有半分受伤。
“天下之事儿,有什么能瞒得过黑甲卫的耳目?!”
“更何况你们的事儿,安昌侯府的下人大部份都知道,很容易打听得到。”
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嘛!
永嘉公主说道。
徐流臣只觉得一颗心如坠深渊,浑身都泛着凉意。
他的卿卿暴露在皇家眼前了。
他若是敢伤永嘉公主一分,以当今皇上性子他就会要了卿卿的性命!
依然在荣恩宴上,皇上差一点就摘了他的脑袋,他能感觉得到皇上是真的要杀他!
“公主,臣突然有点不适,想要出宫休息……”
徐流臣苍白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你……”
“好吧……”
“你出宫要小心点儿……”
“待你搬了新家,我去找你。”
永嘉公主李福莞原本是不舍得徐流臣走的,可是,看到徐流臣微微苍白的脸色,还是心软了,她来到徐流臣的身前,黑白分明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徐流臣,低低地说道:“流臣,我知道你怪我。”
“可是,我比她……”
“更爱你!”
……
火腿鲜笋汤、鸡髓笋、鹅掌鸭信、翡翠鱼圆、冬笋玉兰片、绿畦香稻粳米饭、翠玉豆糕……红木如意纹圆桌上摆满了苏妙卿爱吃的菜,一旁是姨母卢蓁忧心忡忡的脸。
苏妙卿很是愧疚。
姨母可是高龄孕妇,本应该好好将养着,却也被她的事儿闹得整日忧愁。
这可不行!
时间长了,会伤到孩子的。
看着姨母微微有些发肿的脸,苏妙卿在心里暗下了一个决定,可是,面上却不显,只是娇俏的对着姨母卢蓁笑,“全是我爱吃的,谢谢姨母。”
说罢,也不客气的让青黛先给她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
上好的金华火腿配上鲜嫩的春笋,只一口,便可以鲜掉人的舌头。
这本是苏妙卿平日里最爱喝的汤。
可是,今日喝在口中,竟不似往日那般鲜甜,似水般寡淡,可苏妙卿怕姨母看出端倪,愣是将满满一碗汤都喝了,直说着“好喝”。
姨母见苏妙卿胃口尚好,忧愁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连忙又给苏妙卿夹了几筷子她平日里爱吃的鹅掌鸭信。
苏妙卿平日里就喜欢啃个鹅掌、鸭信、鸡脖、鸡爪什么的,全拿它们当小零嘴吃,安昌侯府夫人卢蓁也是知道的,所以,隔三差五的就会让小厨房弄来送到苏妙卿这里给她解馋。
虽然吃不到后世的周X鸭,但是,安昌侯府做的鹅掌鸭信味道也是一绝,平日里,苏妙卿绝对会将一盘都啃干净了才过瘾,可今天吃到嘴里的鹅掌肉却味同嚼腊,但苏妙卿却依旧表现出很好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安昌侯夫人卢蓁见苏妙卿吃得香,心中柔肠百结,怜惜地摸了摸苏妙卿鬓角的碎发。
从她进来到现在,卿卿一直是笑脸相对,不曾向她有半分抱怨,更不曾向她央求过什么……
安昌侯夫人卢蓁知道,卿卿会如此懂事,都是因为卿卿知道她没有那个任性的资本。
可她的卿卿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孩子啊!
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连哭闹都不敢!
“卿卿,我去求婆母,让她进宫可好?!”,安昌侯夫人卢蓁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的话没有说得很清楚。
可是,苏妙卿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姨母还是看不得她受委屈,明知道如果她去求平恩夫人,会受到平恩夫人的训斥,可是,却还是要为了她去一试。
姨母想要为她拼一下,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去要挟平恩夫人。
那后果将是何等的惨烈,苏妙卿想都不敢想。
她连忙放下了筷子,一把抓住安昌侯夫人的手,认真地说道:“姨母不可!”
“卿卿……”,安昌侯夫人卢蓁满脸的不甘,反手抓住苏妙卿的手,抓得苏妙卿有些疼,“卿卿,你知道平恩夫人对这个孩子有多重视,若是我……”
“就算您逼得平恩夫人进了宫,又能如何呢?!”
“平恩夫人……说白了……终究只是皇上的奴才啊!”
苏妙卿急急地说道。
皇上对你敬重,便是给你一分体面。
若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做皇上的主,那就是犯了大忌!
别说她只是个外八路的表小姐,就算她是她表姐谢婉贞,那也是不够份量和成武帝最爱的嫡公主相提并论的。
平恩夫人就算进宫去求,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反倒是安昌侯府会遭了皇上的厌弃!
安昌侯府弱势,全凭皇上的爱重才能在京中立足,若是失了皇上的这份信任,顷刻间,便会有塌天之祸。
太后娘娘可是看平恩夫人不顺眼已久了。
而且……
苏妙卿摸了摸姨母已经突起来的肚子,满眼温柔,“我们怎么能留一个破落的侯府给他呢?”
听到卿卿提及自己肚里的孩子,安昌侯夫人卢蓁也不由得低下头看向了肚子,满眼都是爱意,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当然想给肚里孩子最好的。
这个孩子不仅是她们安昌侯府的支柱,未来也会是婉贞和卿卿的底气。
“可是……”
想到自己给卿卿千挑万选的未婚夫徐流臣,安昌侯夫人卢蓁又是满眼的不甘。
“没有可是!”
苏妙卿温柔却坚定地说道:“姨母,没有可是!”
“失去徐流臣,也许我会伤心、会难过……但也不至于太痛苦。”
“婉贞表姐都能挺过来的,我凭什么挺不过来?!”
这也许是她拆散婉贞表姐婚事的报应。
她让婉贞表姐那么痛苦,过了许久,才从痛苦中走出来。
活该她也要挨这一遭。
“卿卿……”
苏妙卿这么一说,安昌侯夫人卢蓁再也忍不住抱着苏妙卿又流下泪来。
苏妙卿抱着安昌侯夫人又是好一顿安慰,孕妇本就容易疲劳,安昌侯夫人又哭上这么一回,很快脸上便有了倦意,苏妙卿让素月将安昌侯夫人送回去休息,一个人站在窗边看了很久。
今天是徐流臣在安昌侯府的最后一天,明天,他就搬出去住到皇上御赐的宅子里了。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苏妙卿仍是站在窗边不动,就在青黛失望的以为苏妙卿真的不会去见徐流臣一面的时候,苏妙卿突然动了,“走吧,我们去见他。”
青黛听见苏妙卿这样说。
……
可等苏妙卿和青黛来到徐流臣住的院子时,徐流臣却没在,正青说徐流臣刚刚说要在府内走一走,但没说去哪儿。
青黛急得对正青挤眉弄眼,让他赶快把徐流臣找回来。
她家小姐好容易才想要见徐流臣一面,徐流臣还不在,若是小姐回了,他们可就再也见不着了。
这多遗憾!
正青心里此时五味杂陈。
本来他都已经在心里接受了安昌侯府的这位表小姐成为他的主母的,可是,没想到公子去了一趟荣恩宴带回来一个更好的亲事。
被赐婚给了当朝最尊贵的嫡公主!
这简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把他都给拍晕了。
安昌侯府的表小姐再好,那肯定也是不如永嘉公主的。
这消息若是传来族里,族里光是流水宴都得大宴十天!
可是,做为公子的近身仆人,他太清楚公子的心里究竟装着谁。
听说公子为了拒绝赐婚,在大宴上几次三番顶撞成武帝,差点让成武帝砍了脑袋,他当时差点没吓死。
他家公子为了苏小姐真的是连死都不怕!
若娶不到今生所爱,哪怕是娶公主,对公子来说也不是幸福吧?!
唉……
他还是去找找公子吧!
他不想公子留下遗憾!
就在正青打算出去在府里找一下公子时,苏妙卿却突然说话了,“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里……”,说完也不让青黛跟着,自己便出了徐流臣住的院子。
“你知道你家公子去哪儿了吗?”
青黛有些疑惑地问道。
正青摇摇头。
他不知道啊!
所以,他刚才也只是出门想着去找找,他也没有一定的把握就找到他家公子。
“那我家小姐怎么会知道你家公子去哪儿了呢?”,青黛满脸不解地看着正青。
正青挠挠脑袋,“也许……这就叫心有灵犀?!”
……
苏妙卿并不知道徐流臣去了哪里,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在那儿。
果然,在安昌侯府的花园内,苏妙卿看见了站在桥上的徐流臣。
“卿卿,你来了……”
徐流臣立在桥头,望向苏妙卿,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淡淡的哀伤和柔情,像是月色下的昙花,令人不忍心去碰触,似乎一碰触,便会破碎一般。
苏妙卿的鼻子有些发酸。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智地结束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可是,在看到徐流臣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心疼。
“你瘦了……”
苏妙卿的嗓子微哑,看向徐流臣的目光连嗔带怨。
她精心喂养的那些肉肉都没了!
难道,他身上就一点儿自己的痕迹都留不下了吗?连肉肉都没了?!为了将他养胖些,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就这么都没了。
苏妙卿忍不住掉了一滴泪。
“卿卿,别哭!”
徐流臣见苏妙卿落泪,心如刀割,三步两步赶到苏妙卿的身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都是我的错!卿卿,你别哭!”
“我日后一定养回来!”
苏妙卿见徐流臣这样,心里越发难受,却只能硬起心肠,“也对!日后你娶了永嘉公主,还担心她会照顾不好你?”
徐流臣如遭雷劈,脸立刻就白了,满眼痛楚。
可对这一切,苏妙卿只能视而不见,拿出当初他送给她的订亲信物──翡翠扭丝镯。
“这只镯子不属于我,将它送给属于它的人吧!”
苏妙卿将镯子推给了徐流臣。
徐流臣的一双手,可以写出让人惊叹的诗词策论,可偏偏在此时犹如千斤重竟拿不起一个小小的翡翠扭丝镯。
他不想收回!
他的镯子只想送给他爱的人!
在永嘉公主知道卿卿后,他就知道他和卿卿再无可能了。
他自己可以不怕死!
但他怕卿卿死!
可是,哪怕是不可能了,他还是希望卿卿能留下这只镯子,他想在卿卿身边留下一点点属于他的痕迹。
徐流臣望向苏妙卿的眼神留露出一丝祈求。
……
徐流臣终于搬家了。
只是,刚搬到新府邸,他就病了,一病就是半个月。
整日卧床不起,只是拿着那枚翡翠扭丝镯痴痴的流泪……
正青看得心疼,便想请苏妙卿看看自家公子,却被徐流臣给厉声喝止住了,既然已经断了,就要断个干净,否则,容易给卿卿招来杀身之祸。
卿卿说的对!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儿,可是,结婚却是两个家族的事儿。
他都放不下自己的家族,卿卿又如何能放得下她的亲姨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不愧是他爱的人,就算在这个时候依旧无比清醒冷静,可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坚毅果敢如男儿般!
他不能再让自己或是正青去打扰卿卿。
他希望卿卿能够早早的忘记他!
卿卿那样的好女孩,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那公子……您怎么办?”,正青听到自家公子的话,不禁心疼得落下泪来。
公子希望苏小姐能尽快从这段情伤中走出来,可是,公子呢?公子这个样子,明显是走不出来了。或者可以说公子自己根本就不想走出来,他是甘愿在这段无有结果的情中清醒的沉沦。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就在正青对着自家伤心欲绝公子束手无策的时候,老家的人终于来了。
徐流臣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徐家族长徐斌和族长夫人秦氏一同进京了。
两人扔下诺大的家族不管,齐齐动身进京,足以看得出他们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当订亲的消息传至家里时,徐斌和秦氏都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就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非池中之物,因此,在家乡硬是顶住了诸多上门说亲的人,没有给徐流臣订亲。
果然,还未等春闱,便已经有官家相中了自已的侄儿。
知府的女儿,更是安昌侯府的表小姐!
安昌侯府里的平恩夫人,谁人不知?!
没想到,他们徐家竟能和平恩夫人攀上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说出去他们族里的人,人人觉得面上有光。
于是,两人就开始安排族内事宜,为了表示重视他们两人决定亲自上京为徐流臣操持婚事,还带了不少的嫁妆走水路而来。
他们紧赶慢赶的赶往京城,可谁知刚踏上天津卫的码头,就被一群士兵给包围了,差点把他们吓死。
从带头的将领口中得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他的侄儿与安昌侯府的表小姐退婚了。
好消息是他的侄儿被皇上赐婚给当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永嘉公主了。
这两个消息都把徐族长和其夫人给砸蒙了。
他们是一路被护送进京的,带头的将领说是永嘉公主下的令,怕他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
就这样,两人是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来到了徐流臣的家,还没进门,就被这碧瓦朱门给震惊到了。玉石台阶、红漆双门、门上扁额“徐府”两个大字铁画银勾。
直进门内,光洁的地面宽且阔,处处雕梁画栋、奇花异草、精致又不失大气……走过二门上了抄手游廊,曲径通幽,绕树穿花……
其优美的景色将徐族长一干人等都看花了眼。
待来了正厅,公主派来保护他们的人都走了后,徐族长才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背后冷汗淋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族长不由得向正青发问道。
连族长夫人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看向正青。
怎么好好的就和安昌侯府退了亲,看信件来看,分明是流臣订亲在前,指婚在后,难不成是流臣贪图富贵做了违心之事?!
天家的富贵,岂是那么好攀的?!
若真是流臣做错了事,那他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听到徐族长这样说,正青哪里还忍得住,哽咽着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了。
徐族长听得目瞪口呆,“怎么……怎么就这么寸?!”
他们已经订亲,却尚未来得及交换婚书和庚帖。
这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赐婚了!
听到徐流臣在金殿上几次抗旨,徐族长很是欣慰,却已无可奈何。
“怪就怪他们情深缘浅吧!”
徐族长无奈地说道。
自古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流臣是因为父母双亡,因此,他的婚事他们管得松些,便由他自已做主。
但这也是私下里的,经不起严查。
若是严查,他们这对小儿女的婚事确实当不得真,除非双方家长已换了庚帖和婚书,这门婚事才能算是确定下来。
怪只怪他们还是来晚了……
若是能赶在荣恩宴之前到来,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族长,这怎么能怪您呢?”
“老家离京城数千里之遥,您又带着聘礼,能一个月到京城,已经是极限了……”,正青抹着眼泪道。
只能,造化弄人!
如今圣旨已下,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不接也得接了!
“唉……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为时已晚……”
“还说它干什么呢?”
“流臣呢?”
“流臣病得怎么样?!”
“快带我们看看去啊!”
族长夫人秦氏着急地说道。
“哦,对,对!”
“您二老来了,可太好了!”
“快去开解开解公子吧……”
正青连忙一边说着,一边一路小跑在前面引路。
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到来,终究是有点作用的,过了几天,徐流臣便已经能下床了,只是整个人还是恹恹的。
翰林院几次召他回来上班,他都已病体未曾全愈而拒绝了。
只是,自从他能下床后,永嘉公主便隔三差五来这里。
她会给他带来亲手做的羹汤、点心、衣物之类的,偶尔也会给徐流臣说一些宫里发生的好笑的事儿……再不就给徐流臣弹琴解闷……
徐族长和夫人原本对于永嘉公主横刀夺爱,还颇有微词。
可是,看到永嘉公主为了徐流臣做到如此地步、如此真心实意的待徐流臣,他们也不好在说什么。
徐流臣只是淡淡的。
永嘉公主问他话,他便答。
永嘉公主给他弹琴,他便听。
永嘉公主给他做吃的,他也吃。
……
只是,一直这么客气守礼,没有半分逾矩之处。
在回皇宫的马车上,身边的贴身宫女为永嘉公主报不平,忿忿道:“公主,你从小金尊玉贵,何曾亲自下过厨、裁过衣?那徐大人怎能待您如此冷漠?”
她们家公主自出生起,谁敢明着给她们公主气受?!
真的是委屈大发了!
可永嘉公主却不以为意,甚至还乐滋滋的,“这样就很好了!”
“不管怎么说,其实我们身里都明白,本宫就是利用身份强抢了这份姻缘。”
“虽说,本宫是知道那位表小姐对于徐公子并没有十分的爱意,所以,才下手去抢的。”
“本宫也知道这一生我会比她更爱徐公子。”
“可是,站在徐公子的角度上,本宫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面对这样一个坏他姻缘的恶人,难不成他还要对本宫笑不成?!”
“那他又与京城中那些想要娶本宫的世家子弟有何不同?!”
说起京中求娶的那些个世家子,贴身宫女也不禁皱了一下眉。
那些个世家子娇养惯了,有些个家里宠溺的,还没订亲呢,那些世家子身边就放了许多水葱儿般的丫鬟,养得个个像个副小姐似的,一个人院子里恨得放上十几个。
那是做什么的?!
谁眼睛又不瞎?!
那不就是等着成亲后,开了脸放在房里做妾的吗?!
就算是那家风严谨的,身边也有那么一、两个漂亮丫鬟。
就这样的人家,还想求娶她们大邺最尊贵的嫡公主?!
想屁吃呢?!
所以,公主对那些所谓的名门之后、世家子弟是深恶痛绝,看一眼都嫌烦。
到是这个徐流臣,真的很不错。
一眼就给人一种谦谦君子之感,沉静温润,又踏实,肯定不会娶妾的。
再说,以公主的地位,那些世家子有个浑不吝长辈敢赐,可给徐流臣家长辈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公主不缺财富、不缺地位、只缺一心人而已。
公主这么一解释,贴身宫女倒是好受多了,可是,又不禁想到,那徐流臣在荣恩宴上抗旨,真的是掘又硬,公主这么温暖他下去,不会一直都暖不了他的心吧?!
想着这点,回宫后,她便让人给东平王萧峄递了纸条,说了徐流臣的现状和她的担心。
“告诉户部,将徐流臣调到徐县做县令!”
“让他看看徐县百姓兵乱之后、民不聊生、饥不裹腹的样子……”
“告诉他!”
“三年内不将徐县治理好,就别回京城了!”
东平王萧峄看完后,淡淡地说道。
……
传令过去的户部官员,原以为徐流臣又会以病了为由拒绝调令,却没想到徐流臣仅是犹豫了一会儿,便接了调令。
而徐流臣调离出京,三年不得回的消息,也传进了苏妙卿的耳朵里,她心中一颤,手下便是一疼,一滴鲜红的血珠滚落,落在雪白的绢帕上,宛如蔷薇红得刺眼。
……
第52章
十里长亭, 桃红柳绿。
徐流臣与前来送行的好友喝过了送行酒,正打算动身赶往徐县时,却没想到永嘉公主也来了。
一身男装, 明眸皓齿,清爽利索。
身边的两个宫女皆做男装打扮, 四个护卫亦做了普通护卫的模样。
“公主, 你这是……”, 徐流臣不解地问道。
不知为何,徐流臣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几日, 户部的调令下来了。
他和卿卿既已不能成夫妻,就是在颓唐萎靡, 又有什么用?!
与其整日里缠绵病榻, 不如用这七尺之躯, 为百姓们做点事,让他们的日子能过得好点儿。
这才是他读书的目的。
徐县因四皇子的兵祸,百业凋零、民不聊生、饥不裹腹,急需一名有志官员去徐县安抚百姓, 重建家园。
想到徐县百姓的苦难, 徐流臣终是能打起精神来了。
“我陪你一起去徐县!”
永嘉公主对着徐流臣莞尔一笑,不等徐流臣拒绝, 便一低头钻进了徐流臣的马车里, 掀开车帘对着徐流臣清脆道:“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
在离十里长亭不远的一座小山上, 苏妙卿蒙着面纱, 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山下。
“嘶~那是……永嘉公主?!”
“她……她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陪徐公子去徐县?!”
青黛也曾陪安昌侯夫人进过宫,在宁妃娘娘那里曾见过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这身打扮, 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堂堂一个尊贵无比的嫡公主居然要陪徐公子去那个鸟不拉屎、百废待兴的徐县?!她怎么想的?!皇上能舍得吗?!
永嘉公主的这个行为, 也惊到了苏妙卿。
先不说这个金尊玉贵的嫡公主到了徐县后能不能适应那边贫瘠的生活, 光是这份勇气和心意,就让苏妙卿动容。
在这一刻,苏妙卿终于释然了。
徐流臣……你一定要好好的。
也许是苏妙卿看得那过专注,身后有人靠近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她的身后了,苏妙卿转身看去,却见来人正是东平王萧峄。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月白锦袍,华贵优雅,越发显得他矜贵出尘。
她略一思索,便知道东平王萧峄是来做什么来了。
她是暗地里来送徐流臣的。
那东平王萧峄自然是来送永嘉公主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这么巧,竟选的是跟她同一个山头。
也许是心情太过沉重,往日见到东平王萧峄,苏妙卿绝对立刻就会退避三舍,可是,今天她却懒得动了。
以至于,东平王萧峄来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她也只是懒懒地斜了萧峄一眼。
“来送人?”
东平王萧峄同样看着山下,语气淡淡的问道,声音低沉醇厚,像揉碎了的天边云。
苏妙卿沉默不语。
没有等来苏妙卿的回答,东平王萧峄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福莞会和徐流臣一起去徐县。”
“皇上同意了。”
“主要是为了让福莞和徐流臣培养培养感情……有暗卫跟着……她不会有事儿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方面则是为了让福莞远离朝堂上的凶险。
苏妙卿静静地听着,眼中微微泛起波澜。
成武帝果然疼爱先皇后留下的一对儿女啊!
山下的徐流臣似是和永嘉公主有了争执,可最后,也没能让永嘉公主打道回府,徐流臣只能带着她同去徐县。
车辚辚,马萧萧。
最后,车队化为一个个小点,消失在天际。
“呼~”
苏妙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希望徐流臣以后一切安好。
不过,想想有永嘉公主在旁边细心照顾,徐流臣的身体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她要送的人已经走了,苏妙卿也不打算继续呆在这里了,更是懒得理会东平王萧峄,若是东平王萧峄愿意呆就让他呆在这儿吧,这地方让给他了,反正她是要走了。
苏妙卿正要转身离去,耳边忽然传来萧峄的声音:“平恩夫人说你不愿入东平王府为妾?!”
“为何?!”
萧峄潋滟的桃花眼深深的看向苏妙卿,眼神幽邃深沉。
为何?!
听到这两个字,苏妙卿就像踩到尾巴的猫,满腔压抑的愤怒似是遇到了着火点,她扭头对东平王萧峄怒目而视,忿忿道:“谁人家好好的女儿会愿意给别人做妾?!”
他还好意思问她为什么?!
这是人能问出的问题?!
她有才、有貌、又有钱,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给人家当妾?!
“那又如何?”
“纵然是妾室,可本王的妾也要比其他官员家的正室尊贵!”
萧峄眉头微皱,仍是不解,声音活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以她的身份,想入东平王府,只可能是妾。
可纵然是妾,有他护着她,谁又敢对她不敬!
做他的妾,地位远高过一般官员的正式夫人,就比如那个徐流臣。
可眼前这个面若桃花,艳绝无双的女子,却不愿意。
只要他开口,不知有多少绝色女子愿意入东平王府,哪怕是妾。
可是,苏妙卿脸上却没有半点动容,眉眼似刀,她站在萧峄的身前,定定地看着他,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慢悠悠一字一句道:“东平王,大邺律规定妾、通、买、卖!”
“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好好的人不当,偏要跑到你家去当个物件?!”
若是往常,她一定不会和东平王如此放肆,可谁叫她现在心情不好呢。
现在看来东平王萧峄对她确实有意,她的婚事刚黄了一个,马上再找第二个也不容易,赶在这个时候都说开了也好,也省得她整日提心吊胆的。
“东平王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
“只是小女子宁为穷□□,不为富人妾。”
“还请东平王成全!”
苏妙卿膝盖微弯,正色地给东平王萧峄行了个万福礼,硬梆梆地说道。
听明白了吗?!
老娘不做妾!
别说东平王,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说完后,不待萧峄有什么反应,带着青黛转身离去。
青黛直到离开时,整个人还是目瞪口呆的状态。
东平王萧峄竟然真的喜欢她们侯府的表小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难道真的是在温泉行宫时,东平王对我们表小姐一见钟情?
现在,堂堂的东平王竟然亲自跑来问表小姐愿不愿竟给他做妾!
那可是东平王萧峄啊!
大邺朝最有实力的权臣!
连她们侯府的大小姐如果进了东平王府也只是做妾的份儿,可是,表小姐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便拒绝了。
青黛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儿。
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美人儿,萧峄感受着她的气息,果然,比起她死气沉沉的样子,他还是喜欢这样鲜活灵动的她。
这世间,恐怕除了她,也没有人敢对他这般张牙舞爪。
“妾通买卖……如此,倒确实委屈了她……”
“难怪她不愿。”
“原来如此。”
萧峄垂眸含笑,低声说道。
“这真是……有点棘手呢……”
身边的护卫秦霜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王爷,您若是说这话时,脸上不是带着笑的话,咱们还能信你几分。
可您这脸上这表情分明唯恐天下不乱啊!
看主子这意思,那个安昌侯府的表小姐进府做妾是委屈了她,难不成主子是要给她个侧妃之位?!可是,主子后院侧妃之位已经占满了啊!哪里还有名额给这个苏妙卿?!
更何况,侧妃……那也是妾啊!
听那个苏妙卿的口气,她是只想当正妻的,怕也不愿入府当个侧妃吧?!
难不成,主子想娶她当正妃?!
这怎么能行?!
以苏妙卿的出身,真的是当主子的侧妃都勉强,当正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皇上给主子指的那一正妃两侧妃,个个出身尊贵无比,若是主子一口气拒三门亲事,那热闹可大了,主子要如何向皇上以及那三家交待呢?!
苏小姐不愿为妾,不知侧妃可不可以?
唉……
苏小姐走得太快了,否则,可以问上一问啊!
秦霜在私心里是希望那个苏妙卿要的只是一个侧妃的位置,那样的话,虽说有难度,但难度还不大,尚可操作。可是,那苏妙卿若是谋求的是王妃之位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秦霜看得出来,若真论喜欢,那三个捏一块儿都比不上这个。
他从未见过主子在一个女子身上花费那般多心思。
苏小姐的亲事是怎么黄的?!
好好的永嘉公主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的想要去看殿试?!
别人不知道,可是,做为主子贴身护卫的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人家好好的一门姻缘,愣是让自家主子三言两语地就给搅和散了,偏偏还没有任何人知道,只以为是天意。
皇上赐婚的圣旨已下,总不能让王爷抗旨啊!
别怀疑,这种事儿,他家王爷真的能干得出来。
他家主子疯起来,会做什么,连他也不知道。
……
皇宫大殿,早朝之上。
各部官员都上报过今日需要上报讨论的事项后,按理若再无其它事宜,便可退朝了,正待大家在等大太监总管福全喊上三声“无事退朝”时,礼部尚书缓缓走出了文官的行列,来到大殿中央,满面愁容地高声道:“臣礼部尚书刘镮之,有本启奏!”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成武帝,掀了掀厚重的眼皮,“准奏!”
“启禀圣上,关于东平王娶亲一事儿,礼部是否可以按流程办理了?”,礼部尚书刘镮之狠了狠心,终是将问题给说出来了。
礼部尚书刘镮之的话音刚落地,被指亲了的那三家人眼睛立刻就亮了。
这段时日,只要提起东平王萧的婚事,朝堂上就吵成一团,以三皇子为首的是反对派、以泾国公为首的是支持派,以陈阁老为首的太子党原本该是支持的,可现在就是保持缄默,一言不发。
以至于朝堂上,反对之声势大。
但皇上却很是坚持。
以至于,每每都是不欢而散。
东平王的婚事就僵持在这里了。
被指婚的三家最是着急的。
这亲事成与不成,倒是给个准话啊!
他们三家的女儿可正值花期,万一给耽误了,那不是坑了女儿一辈子吗?!
被指婚给东平王,原本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儿,可是现在,却像难受极了。他们现在都怕回府了,因为只要回到府中,自家夫人必会每每询问,若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他们必是要挨上夫人一顿排头的。
泾国公和吏部尚书都还好,最惨的是左相鲁权,脸被他家的悍妇抓花了好几回,他还要掩饰说是猫挠的。
满朝中除了被指婚的这三家最急外,最最着急的就只有礼部了。
本来一下子就指了三门婚,就让礼部的工作量一下就翻了三倍了,结果,现在还都堆在那儿,这到底成不成的,总得给一句准话啊?!
不能一直僵持在那里啊?!
否则,他们礼部该怎么办?!
万一哪一天皇上想起来,问责他们,他们找谁说理去?!
所以,礼部尚书刘镮之决定了,今天他就头撞金柱也得要出一个准备的结果来。
“哎呀!原来是此事啊!”
“前段日子太忙,都把这等大事给忘了。”
“刘爱卿,那自然是要按照……”
成武帝心里早就想着这件事呢,只是不好开口,一开口提及此事,底下大臣就要嗡嗡的吵得不可开胶,现在,礼部尚书刘镮之这一句话可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他正要借此机会就把时间给订下来……
成武帝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以三皇子为首的反对派又哪里能如了他的意?眼看着成武帝似是要给此事盖棺定论的就要让礼部去办了,三皇子给建威将军使了个眼色,建威将军立刻从武官队伍中走出,来到大殿中央,大声道:“皇上,东平王乃是外戚,还请皇上三思啊!”
建威将军一出声,三皇子一派的人立刻高声喧哗起来。
“是啊!皇上,东平王这婚事来得不正,如何能使人信服?!”
“一下指三家贵女,皇上也太过偏心东平王了!众皇子中还有大把人没有订亲呢……”
“东平王假病骗婚,婚事理应做废!”
“皇上……”
“皇上……”
……
“建威将军何出此言?!东平王乃是皇上的小舅子,太子殿下的亲舅舅,你这样说东平王简直是用心险恶,你这是在挑拨皇家亲情,其心可诛!”,泾国公张愈大怒道。
“东平王的婚事是皇上定下的,你们这是要违抗圣旨不成?!”
“东平王假病一事,事出有因,你们却偏偏揪着这点不放,根本是别有用心!”
其它的保皇党也立挺皇上,支持这几门婚事。
……
以陈阁老为首的太子依旧是保持缄默,一言不发。
而剩下一部份一言不发的官员,竟然是东平王萧峄的人。
这次不知为何,他们竟破天荒的没有跳出来与以三皇子为首的反对派争吵。
朝堂上支持这门亲事的少了太子党本就势弱,现在,连萧峄这边的官员也不出声了,以泾国公为首的保皇党很快就被反对派们压得说不出话来。
成武帝的脸色极其难看,冰冷冷的目光狠狠地扫向龙座下百官,一种让人窒息的威压感扑面而来,成武帝和反对派官员的矛盾似乎马上就要一触而发,而这次,谁也不会相让,必是要争出个你死我活。
而做为现在混乱场面导火索的礼部尚书刘镮之已经抖若筛糠,汗如雨下。
就在场面马上就要失控之时,朝堂突然响起一道懒懒的声音,这道声音一出,原本剑拔弩张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吵来吵去的,真是烦死了!”
“正好本王也没打算成亲呢……那就就此做罢吧!”
东平王萧峄双手抱胸,身上红色亲王袍服衬他越发的华丽贵气,不敢直视,只是昳丽的脸正满脸不耐。
百官都没想到,东平王竟然会自己跳出来反对这门亲事,一时间人人都变了脸色,连坐在龙座上的成武帝脸色都变了。
“灵壁,你要做什么?”
成武帝低喝道。
萧峄本就对他的亲事,兴致不大。
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关心,从头到尾都是他强塞给他的。
只是他强给,萧峄倒也没说过反对。
可现在萧峄明确表示了反对,成武帝就有些慌了。
因为他这个小舅子从小性子就倔,如果是他不愿的事情,你就是强塞给他,他也有办法把这事儿弄黄了。
成武帝不怕百官,却就怕他这个小舅子和他唱反调。
以三皇子为首的反对派们对萧峄的话将信将疑。
泾国公为首的保皇党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看到皇上变了的脸色,也知道这会儿该是皇上和东平王之间的角力了。
倒是以徐阁老为首的太子党听到萧峄三门亲事都不要,一下子就慌了!
他们也是很矛盾。
三门亲事指给东平王萧峄,他们怕萧峄日后会尾大不掉,对小太子有不臣之心。
别说血亲关系,历代皇朝子弑父、父弑子的事情还少吗?
难道他们不是关系最最亲厚的血亲吗?!
现在,反对派势大、东平王萧峄自己又表示不想要这三门亲,他们心中的怀疑和忌惮就开始动摇了,难不成……是他们错怪了东平王?!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可是自断肱骨,悔之晚矣了。
想到此处,以徐阁老为首的太子党们也坐不住了,说白了,他们对东平王萧峄依赖又忌惮!他们不希望他太强,可也不希望他太弱。
太强有可能对小太子产生威胁,太弱帮助不了小太子坐稳皇位。
不如……
徐阁老不愧是当个三朝阁老的人,只眨眼间,就在纷繁复杂的情况下,想出了对太子党最有利的办法,“皇上,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阁老在朝中是三朝老臣,地位尊崇,他一开口,就是成武帝也会给他些面子。
“讲!”
成武帝瞪了一眼萧峄,恨恨道。
“这时间,朝堂上因东平王婚事一直僵持不下,各位大臣说的也各有道理,但是,却也是谁都不能说服谁……这件事儿一直僵持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不如听老臣一言,三门亲事确实也太多了,礼部也很难办,且东平王正妃未立,便同立侧妃,也实是有些有违礼数……”
“不若就定正妃,其它两门亲事做罢,侧妃待正妃入府后再议也不迟……”
徐阁老站在大殿中央,不疾不徐的说道。
娶正妃?!
那就泾国公府大小姐?!
虽然反对派们连一个有力的姻亲也不想给萧峄,可是,这个建议已经比当初三门亲事一起赐下要好很多了,而且,看成武帝的态度,如果他们想把三门亲事全抹了,最先过不去的便是成武帝那一关。
这个结果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不可接受的。
一时间,以三皇子为首的反对派们声音弱了下去。
以泾国公为首的保皇党们却是眼巴巴地看着成武帝,看成武帝怎么说。
吏部尚书对此不置可否。
左右鲁权却是心花怒放。
不管是嫁还是不嫁,只要能有一个确定的结果,他今晚终于能回到正院床上睡觉了。
萧峄的党羽依旧是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成武帝看了看萧峄那张满脸都写着毫无兴趣的脸,心中又是愤怒又是郁闷,他又很想杀人了,恶狠狠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持反对意见的官员,若不是这群人一直在这里吱吱歪歪,死咬着灵壁不放,能把灵壁弄烦了吗?!
如今看来,也只能采取徐阁老的意见了。
若是再拖下去,灵壁一个都不愿意娶就麻烦了。
都是这些人……
耽误他给太子增加势力!
耽误他抱灵壁的孩子!
被成武帝阴侧侧目光扫过的官员都不由一惊,连忙把头低了又低,生怕这时跳得太欢,被成武帝日后算后帐。
“就依徐阁老之见!”
“酌礼部依照章程办理!”
不知过了多久,成武帝才沉着脸说道。
……
东平王的婚事一波三折,成了一个退了两,没过多久就传遍了京城。
当这个消息传进安昌侯府时,苏妙卿手中的毛笔都吓掉了。
这应该……和她没关系吧?!
……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她没说要给他当侧妃吧?!
她记得她说的是要做妻!
还好!还好!
萧峄还是有正妃的!
那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萧峄丢了两门婚事的事儿,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那只是三皇子党和太子党斗争的结果而已。
可吓死她了!
三门婚事只保留了泾国公府大小姐的亲事,自然是因为泾国公比那两家要有实力得多。只是可惜了那两家的姑娘,人在家中坐,好好的婚事就没了。
也不知对那两家来说,这是幸事还是不幸。
苏妙卿心里偷偷八卦着,可是,没过几天她居然在李女师那里见到了她前段日子在心中八卦过的两位女主角之一──左相鲁权家的嫡女鲁宁馨。
鲁宁馨与泾国公府的大小姐并称“京城绝色双姝”。
苏妙卿从未见过泾国公府大小姐,可是,看到鲁宁馨后,苏妙卿便知道那位泾国公府的大小姐容貌肯定也是极美。
鲁宁馨一身水绿色的薄裙,五官精巧,娇美如玉,羞涩微笑时,如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苏妙卿一个女人都看得目不转睛。
光是鲁宁馨就已经如此漂亮了,那泾国公府的大小姐又是长得何种容貌呢?
想到成武帝同时将京城双姝曾都指给萧峄,苏妙卿都觉得萧峄艳福不浅。
现下,她更确定了萧峄丢掉两门婚事的事儿,肯定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确实长得不错!
可是,美人如百花,谁会嫌弃家里漂亮的花不够多呢?
萧峄会为了她而放弃如此绝色的两个美人儿?!
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的。
鲁宁馨会来是奔着谢婉贞来的。
自从左相府与东平王萧峄的婚事做罢后,虽说左相府关起门来那高兴的就差放鞭炮了,可是,在外面终是会被人认为是退了婚的。
虽说,此事的问题不在左相府,可是,怎么说也是对鲁宁馨的名声多多少少有了些影响。
鲁宁馨本就文静不爱出门,现下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左相夫人担心的要死。
最后,想到安昌侯府大小姐谢婉贞也是婚事坎坷,于是,打着送鲁宁馨来李女师这儿上学堂的幌子,将鲁宁馨送到了安昌侯府,目的就是让鲁宁馨多出府走动走动,与安昌侯府的大小姐谢婉贞在一起说说话儿,别把女儿给憋屈坏了。
为了将鲁宁馨送进李女师的课堂,左相夫人可是登门拜访了好几回,无论是李女师还是安昌侯夫人都收到了几次左相夫人的厚礼,都是极用心送到人心坎上的礼物,收得两人有些手软,不得不同意了左相夫人的请求。
所以,也就有了今天鲁宁馨的到来。
而这还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
原本,苏妙卿在温泉行宫名声大噪,就有不少官宦家的夫人动了心,想将自家女儿送到安昌侯府李女师这里,让李女师调教调教,哪怕学得不如苏妙卿好,至少也混了个好名声。
但是,听说李女师久不收徒了,大家都在观望中,一时倒没有动作。
现在,左相夫人将鲁宁馨送了去,还被李女师收下了,那其它家的贵夫人哪里还等得下去?!第二个被重礼送来的就是上柱国大将军的女儿常华英。
常华英出身武将世家,俏丽灵动,有惊鹿之姿,一身的英气。
不是那种大邺人喜欢的温婉清丽之美,却是英姿勃勃的生动健康之美。
苏妙卿很是喜欢。
只是常华英在温泉行宫时就很缠着苏妙卿,现在来到了李女师的学堂那更是寸步不离,直让苏妙卿大呼吃不消。
后面又来了两人。
分别是华阳公主的孙女范红绯和御史中丞家的女儿容纪棠。
这两位是怎么进来的,苏妙卿不知道,但苏妙卿估计能打动李女师的无外乎是刺绣大家的真迹亦或是她最爱的卫夫人书法真迹。
苏妙卿和这两个人不太对付。
主要是这两个人一个整天没头脑,一个整天不高兴,苏妙卿觉得应付这两个人心太累。
表姐谢婉贞的亲事退了,也不需要待嫁了,索性便又回到李女师这里上课了。
这下子,李女师这里一下就有了五个女孩子,环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极是养眼,倒是让苏妙卿有一种重回学校的感觉。
“卿卿……”
一大早儿的,常华英又早早的就来到了学堂,一见到苏妙卿,便在苏妙卿的身边坐下,懒洋洋的趴在苏妙卿的身上撒着娇。
“你看起来些……”
苏妙卿连忙推她好好坐着。
一方面,她这个模样若是被李女师看到肯定又得批评她。
另一方面,常华英戴那个硕大的八宝璎珞上的明珠咯得她胸疼。
常华英生在武将世家,上面一水儿的哥哥,就她一个女儿,家里人宠她宠的不行,吃食衣物饰品无一不精致华贵。
她的项圈天天换,从来不重样。
第一天来时,脖上戴的那个快有半斤重的金项圈,好悬把苏妙卿的眼睛都晃得睁不开了。
“不要!”
“卿卿身上软软香香的,好舒服啊!”
“日后谁若是娶了卿卿,可真是享福啊!”
常华英依旧赖在苏妙卿身上不起来,还十分惬意地说道。
苏妙卿经过体质药的改善,身上也算是有把子力气,可是,与常华英却愣是不能比,她折腾半天也没能把人弄起来,反倒把她自己弄了一身汗。
就在苏妙卿打算放弃,爱咋咋地的时候,常华英却‘腾’地一下自己坐起来了,吓了苏妙卿一跳,苏妙卿还以是李女师来了呢,结果,却见常华英鬼鬼祟祟地趴在苏妙卿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卿卿,要不你嫁到我们家来吧……我有好几个哥哥还没有订亲呢……我跟你说哦……”
接着,常华英便给苏妙卿详详细细地介绍了一下她的那几个哥哥的情况……
“华英,你快别闹了!”
常华英的话很快便被表姐谢婉贞给打断了,她嗔怪地说道:“你快回你的座位上去,宁馨来了……”
鲁宁馨是第一个入学的,当时,学堂里只有苏妙卿。
鲁宁馨自然是和苏妙卿坐一起的。
随后,表姐谢婉贞就回来了,再接下来入学的就是常华英了,于是,常华英就和表姐谢婉贞坐在一起了。
而后来的那两人自然就坐在了一起。
鲁宁馨来了,自然是要坐在苏妙卿身边的。
常华英虽然很不舍得苏妙卿,可是,也不好意思继续霸占着鲁宁馨的位置,于是,连忙吐了吐舌头便离开了。
鲁宁馨性子很是安静,与常华英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然后,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书本来看。
鲁宁馨出身左相府,从小便得其母细心培养,学问很好的,尤擅诗词。
她来这儿的目的,本也不为了读书,只是为了交友而已。
可是,鲁宁馨太安静了,她来到学堂后也就是整日里看书,也并不与表姐多说几句话。
苏妙卿觉得左相夫人的一片苦心算是白废了。
鲁宁馨喜静,苏妙卿自然也不会打扰她。
她看书,她便练字。
一时间,两人相处也算融洽。
就在苏妙卿想着拿出文房四宝打算练字时,突然想到,前几日常华英央她给她做的帕子已经做好了,连忙拿出来,叫了声常华英的名字,把帕子交给她。
那是一方雪白的缎帕,帕子的一角绣着一只青蛙坐在荷叶上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正在那里晒太阳。
青蛙是绿的,荷叶也是绿的,憨态可掬的青娃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爱。
这原本是苏妙卿自己用的帕子,自己绣着玩的。
可是,却让常华英看到了,一看就很喜欢,于是央着苏妙卿给她也绣一个,苏妙卿顶不住她的撒娇大法,于是,只能答应给她也绣一个一模一样的。
“绣好了?!”
“哎呀!可太可爱了!”
“等我回家要给我娘亲看一看……”
“卿卿,你绣得可真好!太感谢你了……”
常华英拿到后,果然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
“切!”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突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当场让常华英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她寻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御史中丞家的女儿容纪棠。
她正和华阳公主的孙女范红绯并肩站在门口,此时纪容棠的脸上正一脸不屑。
要说刺绣好,那还得说是华阳公主的孙女范红绯。
苏妙卿算什么?!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哗众取宠?!”,常华英生气地说道。
“怎么就不叫哗众取宠?谁家青蛙是那个样子的?还双手抱胸?还翘二郎腿?!”,容纪棠也是满脸的不服。
常华英更生气了,还想再说些什么,身为主家的表姐谢婉贞却站了出来,淡淡地对容纪棠道:“这还真不是!那只青蛙的模样是我和卿卿亲眼所见,卿卿觉得好玩,于是回去后便把它画了下来……”
“容小姐自己没见过,并不代表别人也没见过。”
谢婉贞的一番话不咸不淡,容纪棠顿时蔫儿了。
华阳公主的孙女范红绯对着容纪棠冷哼了一声,容纪棠便灰溜溜地跟在范红绯的身后,坐到了她们的位子上。
刚刚丢了面子的容纪棠就想说点什么,挽回她刚刚在范红绯跟前丢掉的面子,“红绯,你知道吗?前几日东平王又遇到刺杀了,据说黑甲卫死了好几个好手呢……”
范红绯那边的反应是什么,苏妙卿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听到“东平王”这三个字,手就不由得一软,手中的笔“啪”的一下便掉到了桌子上……
而同时发出“啪”的一声,是她身边的鲁宁馨,她手中的书掉了。
两人都是十分震惊的看着彼此。
半响后,鲁宁馨终于发出了自来学堂后与苏妙卿的第一句话,“你……你也害怕他?!”
……
第53章
“你也怕他?!”
苏妙卿惊讶得美眸圆睁, 不敢置信地脱口说道。
这不能怪苏妙卿惊讶。
东平王萧峄虽然凶名在外,可是,那都是在对待政敌上, 平日里的萧峄对外总是温柔矜贵的模样,再加上他有一幅好容貌, 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闺阁少女的芳心。
至少, 在温泉行宫时, 她便已经知道萧峄在这些高门贵女们心中有多高的人气了。
一提到东平王萧峄,少女们便粉面含羞, 心花儿朵朵开。
看得她叹为观止!
看样,她们都不知道真实的他有多心狠手辣!
哪怕相隔三四米, 她都能嗅到独属于萧峄身上的血腥味道。
现在, 居然有一个人同样对萧峄感到惧怕, 甚至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这简直让苏妙卿太惊讶了。
难道……她也见过萧峄的真面目?!
苏妙卿暗暗纳闷。
苏妙卿心中狐疑,鲁宁馨心头的狐疑也同样不比苏妙卿少。
只是,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鲁宁馨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妙卿,待到午休时间, 趁着其它人不注意, 鲁宁馨悄悄将苏妙卿领到了个僻静角落。
“你……”, 鲁宁馨咬了咬下唇, 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你为什么怕他啊?”
苏妙卿没猜错,鲁宁馨真的很怕萧峄, 甚至怕到连提他的名字都不敢, 只敢用“他”来代替, 甚至在说到这个“他”时都有颤音。
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
萧峄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才会让她这么害怕?!
想到鲁宁馨差点就嫁进东平王府,苏妙卿都不由想到以鲁宁馨这么怕萧峄的模样,多亏她没能嫁进东平王府,否则,还不得被吓死?!
“我初来侯府时,正逢平恩夫人咳疾,我便去四季春买新鲜的百合想着回来给平恩夫人做羹汤,结果,在四季春外正遇劫匪抓了我做人质……”
苏妙卿便把当初四季春的事情说给鲁宁馨听,连当时萧峄极其冷酷、毫不顾惜她的死活,让人放箭的事儿都说了……
你说萧峄这么凶残,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当然,她怕萧峄还不止于此,只是,其它的就不便说了。
只这一件,便足以能解释她刚刚在课前的失态了。
“你呢?”
“你又为何那么怕他?”
苏妙卿好奇地反问鲁宁馨。
难道鲁宁馨也遇到过和她相同的遭遇?!
鲁宁馨听到苏妙卿在四季春前的经历,惊得樱唇微张,脸色不停地跟着苏妙卿当时的险像环生而变化,直到苏妙卿说到她最后扎了那劫匪一簪子,这才死里险生脱险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向苏妙卿的眼神既钦佩,又有些苏妙卿看不懂的疑惑。
听到苏妙卿问她为何怕那个男人,鲁宁馨的脸一下就白了,满眼的惊惶,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燥起来,雪白的贝齿将下唇咬出一道深深的咬痕。
苏妙卿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安慰她不想说就不说了……
可是,没想到鲁宁馨却突然紧紧抓住苏妙卿的胳膊,眼中泪花闪闪,急切地说道:“不……不是的……”
“我不是不想说……”
“而是……我怕我说了没人信。”
娇小玲珑的美人儿被吓成这个样子,可把苏妙卿给心疼坏了,她连忙拍了拍鲁宁馨,轻声细语地道:“没事儿……你说吧……我信……我胆子大!”
也许是苏妙卿温柔的态度让鲁宁馨放心,亦或是她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鲁宁馨果然放松了许多,虽然,她还是紧紧地抓着苏妙卿的手,可是,却已经能挤出笑容,正常说话了。
“我……我被赐婚前做了一个梦……”,鲁宁馨看着苏妙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
怎么这句话听得有些熟悉呢?
苏妙卿心里想着。
却听见鲁宁馨继续在那边说道:“我梦见我们三个被赐婚给东平王,本来家里人还是极高兴的,整日忙碌为我备嫁……”
“可是……”
鲁宁馨说到这儿时,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白得都快透明了。
“可是,世道却乱了。”
“先是河北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水灾……紧接着又是瘟疫……”
“可是,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
鲁宁馨双眼发直,她舔了舔微微发干的樱唇,颤声道:“小太子染了豆疫,薨了!”
……
苏妙卿闻言大惊,直听得心惊肉跳,水灾、瘟疫……这些她还能勉强坐得住,可是,当她听到在鲁宁馨的梦里小太子薨逝了,她可真是坐不住了。
小太子可是成武帝和萧峄的命根子!
谁都知道小太子对两人的重要性!
若是小太子没了……那大邺可真是要变天了!
“变天?对!就是变天了!”
“小太子去逝后,成武帝极度悲伤之下,不久之后也跟着去了!”
“被剩下的萧峄就彻底的疯了!”
“成武帝去的太突然,根本没留下立何人为太子的昭书,三皇子与其它几位皇子为争皇位打得不可开交,整个大邺都陷入了兵乱之中……而这时又有外族对大邺虎视眈眈……”
“就在这时,萧峄突然带兵攻入京城,将所有皇子都捉命下狱,并自立为帝,停止了内乱,荡平了外夷……”
……
“这……这不是挺好的吗?!”
苏妙卿挤出一丝笑容。
她心里隐隐约约对鲁宁馨有了一个猜测。
鲁宁馨恐怕是重生的!
如果只是做梦梦到,怎么可能梦到这么久之后的事情?还梦得这么真实?!
只有可能是鲁宁馨上辈子经历过的,这辈子才会感到这么恐惧。
再说,她都穿越了,再有个重生的又有什么稀奇?!
没想到在未来,小太子居然死了!
那萧峄会疯成什么样,苏妙卿想都能想到。
自立为帝?!
这倒是像萧峄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如果这个世间上已经没有什么牵绊,他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屈居于人下?!
“不!一点儿也不好!”
“他……”
鲁宁馨已经抖得出不出话来了,可见未来哪怕是萧峄称帝了,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鲁宁馨抖了半天,挤出一句话,“他的暴戾更甚当今皇上!”
只这一句话,苏妙卿便能想像到未来的日子有多惨!
“他变得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嗜杀成性……他的□□终于使千疮百孔的大邺再度陷入了战火之中,这场战争打了很久,后来,皇宫大火,叛军攻入,萧峄不知所踪……”
而她也死在了叛军手中。
那被千百匹战马踩成肉泥、粉身碎骨的痛苦和绝望,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第二回 。
苏妙卿没有猜错,鲁宁馨确实是重生的。
正好重生在成武帝为她赐婚的那天!她原本是雪大脚滑头磕到石头上,结果刚醒来,就听见自己被赐婚的消息,就又晕了过去,把家里人吓得鸡飞狗跳的。
就这样,她以养病为由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如上辈子一般嫁入东平王府,一切都无法改变时,她突然就被取消了婚事。
没人知道,当她知道自己被取消婚事后,她有多高兴。
她的婚事发生了变化,那未来是不是也可以发生变化,不会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这个秘密压在她心底,都快把她给压垮了。
她不敢说她是重生的。
今天苏妙卿问,她才灵机一动,用做梦的方式说出了这个压在心底的秘密。
说出来后,鲁宁馨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好像不好的事情有个人分担,就有了些依靠一般。
她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苏妙卿,不知道苏妙卿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她说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她之所以会将事情说给苏妙卿听,是因为这辈子除了她的婚事被改变了之外,被改变的还有安昌侯府大小姐谢婉贞的婚事。
上辈子,谢婉贞可没有退婚,她嫁进了庐江侯府。
谢婉贞在庐江侯府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谢婉贞死得很早,几乎是在平恩夫人去世后不久,她便也死了。
她死后,庐江府世子很快就再娶了新的妻子,是贵妾扶正的。
对了!
安昌侯夫人下场也不好!
平恩夫人去世后,她便被安昌侯休弃了,安昌侯娶了一个妓子为妻,从此后,安昌侯府便没落了下去。
而安昌侯夫人被气得大病一场,在得知女儿死后,安昌侯夫人大闹庐江侯府,却拿他们没有办法,至死也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死的,没多久便也含恨而亡。
可是,现在安昌侯府的一切不幸都被改变了。
她对安昌侯府极是好奇。
这也是母亲让她来安昌侯上学散心,她会同意的原因。
理论上,她的婚事刚被取消,她是不应该四处走动的,可是,她太想知道安昌侯府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她终于知道了。
安昌侯府一切不幸改变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位侯府的表小姐──苏妙卿。
苏妙卿父亲的官职太小了,她上辈子并不认识这个人。
所以,她对苏妙卿这个人好奇极了。
无论是她,还是安昌侯府,这一切的不幸的改变,都是因为这位表小姐吗?!
她很想知道在这位安昌侯府表小姐的身上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她可以改变那个不幸的未来吗?!
……
“这怎么可能?”
“你想多了……”
“表姐的事情,我真的是无意间碰见了……也就这件事情和我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东平王退婚的事情,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呢?”
“你可太看得起我了。”
苏妙卿现在整个人也很慌,下意识地说着。
表姐谢婉贞的事情,如果她没有穿越而来,那么想必原身肯定在小时候那场风寒高热中就已经丧命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住进侯府,又认出穆明轩这一系列的事情。
表姐和姨母上辈子的悲惨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
可是,东平王退婚的事情,怎么可能和她有关系呢?!
他应该是知难而退了吧!
毕竟,她当初提的可是要当妻而不是妾,可东平王取消的婚事是两门侧妃的婚事,正妃妻位的婚事可是没退的。
所以,这肯定和她是没有关系的。
这应该是朝堂太子党和三皇子党角力的结果。
“不是吗?”,鲁宁馨刚刚才平静些的脸色又现惊惶,她抓着苏妙卿的手,哽咽着说道:“那该怎么办呢?梦里未来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吗?”
她真的不想再重复一遍上辈子的兵荒马乱、水深火热、流民遍野的日子了。
被鲁宁馨这么一说,苏妙卿也觉得心里有些发慌起来。
宁当太平犬,不当乱世人!
她都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了,突然有一天,有人跟她说乱世马上就要来了……
苏妙卿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接受。
“别怕!”
“那毕竟只是你做的一个梦……梦怎么会成真呢?”
苏妙卿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安慰鲁宁馨。
“不是的!不是的!那就是真的!未来一定会发生的!”,谁知鲁宁馨突然激动起来,她的脸胀得通红,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身子都在轻轻发颤。
“不要怕!不要怕……你看现在不是有很多事情都和你梦中不一样了?说明你做的梦也不一定准的……”,苏妙卿连忙把鲁宁馨的手掰开,防止她伤到自己,不停地安慰着鲁宁馨,也安慰着自己。
“是……是这样吗?”
鲁宁馨犹豫了一下,好像有被安慰道,她迟疑地问着。
“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这样……在你的梦里,紧接会发生的大事是什么?我们看那件事情会不会发生?若是没发生,那就代表你就是做了一场梦……”,苏妙卿肯定地说道。
鲁宁馨未来梦的里事情,不是和现在有一些不一样吗?至少,她就没如上一世般嫁入东平王府,也许上辈子那些不好的事情也不会有改变,不会发生呢?
“紧接着会发生的事情吗?我想想……现在快五月了……五月……五月……啊!我想起来了,五月河北会发大水……很大的水……几十万人失去家园、流离失所、四处逃荒……连京城都涌入了一些难民……”
鲁宁馨美眸圆睁,急急地说道。
这场大水之后就是大灾。
那场瘟疫就是乱世的开端!
“好!别怕!那我们一起等等看……还有时间呢……还有挺长时间呢……如果没有发生最好,哪怕就是真的发生了,你有这个梦也是好事儿,我们可以有很多时间为即将到来的乱世做准备……”
“若是真的发生了大水,你就可以和你父母谈一下你的梦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苏妙卿真心建议道。
不知道是因为有一个人可以为她分担压力,还是因为苏妙卿对鲁宁馨的建议,让鲁宁馨安心了不少,总之,鲁宁馨的情绪终于好了很多。
苏妙卿用脂粉帮她遮了遮发红的眼睛,在午休结束前,和她一起回了学堂。
已经午休回来正在看书的范红绯和容纪棠看着两人进来,狐疑的目光在鲁宁馨的脸上转了两圈,然后,便一阵窃窃私语。
想也知道,是在说她们两个。
没办法,虽然,苏妙卿已经给鲁宁馨眼睛周围遮了脂粉,可是,发红的眼睛却是没办法遮住的。
但苏妙卿已经没心思去理会这两人了,鲁宁馨的话在苏妙卿的心里掀起了惊天巨浪。
这会是真的吗?!
苏妙卿的心里矛盾极了。
她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又怕这是真的。
看鲁宁馨的模样,若只是梦,她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都快吓成神经质了!
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做噩梦,洪水天灾末世,哪一样她没梦过,可哪一样儿不是没过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哪有像鲁宁馨这种都过了这么久,还怕成这样的?!
这种反应,只能证明鲁宁馨很可能是重生的,所以,才会至今都心有余悸。
因为,这些就是她上辈子已经发生过的凄惨人生,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苏妙卿真的很想问问鲁宁馨是不是重生的?
如果是……
那苏妙卿今后估计都睡不好一个觉了。
可是,她不能问。
这种只能烂死在心底的秘密,她就算是问了,鲁宁馨也不会告诉她的。
就像她也无法告诉别人她最大的秘密一样。
现在……就只能看五月份是不是真的会发大水了……
……
因为心里有事,苏妙卿一整个五月都是魂不守舍的,连五月五端午节都没过好。
因为,鲁宁馨说河北大水就是五月五端午节后,可苏妙卿等了三天,都没有一点儿消息。
学堂因为端午节放假了七天,也就是说苏妙卿想见到鲁宁馨还得七天时间,可是,苏妙卿根本就等不急了。
所以,那一日,表姐谢婉贞拿着两张宫里赏花宴的请贴,问苏妙卿去不去时,苏妙卿虽然很不喜欢皇宫这种事非之地,可是,在听到鲁宁馨也去了后,苏妙卿还是义无反顾决定去了。
倒是让表姐谢婉贞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苏妙卿不会去呢。
请贴已经到家了,她身为安昌侯府的小姐肯定是要去的,苏妙卿做为一个表小姐倒是可以选择去不去的。
不过,苏妙卿肯去,谢婉贞还是很高兴的。
她也不是很喜欢皇宫这个地方,有人陪着她同去,她也安心。
这次举办赏花宴的仍是宁妃娘娘。
谢婉贞和苏妙卿都不太喜欢皇宫这种地方,因此,都打扮得十分低调。
苏妙卿还特意放下长长的刘海儿以示遮掩,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才随着平恩夫人进宫了。
过了五月五,天气就开始热了起来,爱美的闺阁小姐们早早就换好了夏衫,大家聚在御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十分热闹。
宁妃娘娘很是贴心,不禁为她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还特意准备了许多好玩的。
投壶、陆双、斗草、风筝……甚至连秋千都有。
夏风和煦,亭台楼阁、嶙峋山石、曲水流觞,还有满湖的荷花可以观赏……确实极是美丽。
可是,苏妙卿却根本没心欣赏御花园内的景致,她只想赶快找到鲁宁馨交换一下信息。
可是,这次来的人极多,很不好找。
“卿卿,你看……那就是泾国公府的大小姐张竹漪……”
表姐谢婉贞轻拉着苏妙卿的衣角,指着前面一个极美丽的少女说道。
张竹漪?!
泾国公府的大小姐?!
东平王萧峄的正妃?!
对于这位美人儿,苏妙卿绝对是如雷贯耳,却从没见过。
此时,哪怕满腹心事,也不由得顺着表姐谢婉贞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个身穿湖蓝色软烟罗裙,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潋滟,腰若细柳,顾盼生辉的绝色少女缓缓往荷花湖的方向而去。
真漂亮!
苏妙卿不仅赞叹道。
这位泾国公府的大小姐张竹漪与鲁宁馨是两种美。
鲁宁馨是小巧玲珑的美,张竹漪则是知性优雅的美。
苏妙卿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成武帝真的很偏心,将两个长得好、出身好的少女都指给了东平王萧峄。
她记得皇上好像有好几个皇子,都已经到了指婚的年龄,比如六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可是,皇上好像把他们都给忙忘了似的。
不过,她刚才有听到别人讲这次赏花宴各家世子也有前来,几位皇子也有到,宁妃娘娘自己并无子嗣,只是抚养了皇后的永嘉公主,这次她破天荒的举办这么大型的赏花宴,该不会是要为几位皇子选妃吧?!
苏妙卿悄悄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表姐谢婉贞,谢婉贞顿时心中一凛,还真有这个可能。
六、八、九几位皇子,虽不怎么得成武帝重视,可是,他们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总不会不管他们的。
听说六皇子性子有些急燥,但是文武都不错、九皇子倒是性子温吞,可惜文不成、武不就。
这里最突出的要属八皇子。
生母是淑妃,出身清河崔氏,族中多有子弟在朝为官,官声也不错。
而八皇子本人继承了淑妃秀美的容貌,虽性子有些清冷,却文武双全,也是个不错的好儿郎。
难怪这次赏花宴到了这么多贵女,估计多半都是冲八皇子来的。
谢婉贞也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了苏妙卿听,苏妙卿不好奇这个,她好奇的是既然是为几位皇子选妃,怎么泾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来了?她不都已经被赐婚了吗?
“宫里的宁妃娘娘与泾国公府的夫人有些姻亲关系,估计是借这个机会也见见宁妃娘娘吧?毕竟外臣命妃想要见宫妃,还是挺不容易的。而且,再过些日子,待礼部正式开始采纳、问吉什么的……她就是想出来都出不来了……”
趁着还能出来走动的时候,多走动走动,玩一玩,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谢婉贞心有所感的说道。
“哦,这样啊……”
“有道理!”
苏妙卿听了谢婉贞的解释,便就将泾国公府的大小姐给扔到脑后了,她着急想找鲁宁馨。
结果,一转头正好看见鲁宁馨也在焦急的四下里看,好像在找人一般,脸上还带着焦急,在看到自己后,整个人无比的惊喜,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要往她这边来。
正好,此时谢婉贞也遇到了朋友,于是,苏妙卿和谢婉贞说了一下要去找鲁宁馨后,两人就分开了,苏妙卿很快就鲁宁馨胜利会师了。
见鲁宁馨神情激动又似惊惧,似是要说什么,苏妙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连忙将她往湖边荷花湖那拉……
那边比较僻静,人少,树多,好说话。
苏妙卿可不想两人接下来要说的话被别人听见,把她们两个当成疯子。
……
“应该没事了吧?你看没有消息……也没有难民……”
苏妙卿将鲁宁馨拉到湖边高树之下僻静的假山后,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别人后,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苏妙卿急,鲁宁馨的模样似是比苏妙卿还要着,而且,她的脸色灰败,明显是天塌了的表情,一见到她这个表情,苏妙卿心里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出事了!”
“苏妙卿!真的出事了!”
“发水灾了!”
“河……河北夏季降雨过多,连续一个月暴雨,暴雨又引发了山洪,冲垮了濾沱河和易水的堤坝、败田三百顷、死亡近万人、冲毁民房无数……奏折已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我……我爹已经进宫面圣了……”
鲁宁馨嘴唇哆嗦,双眼眨红,又要哭了。
“别哭!”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这里是皇宫,可不兴哭……”
“就算你梦见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还有时间呢……不是吗?我们可以提前做准备,好度过未来的乱世,你可以回去后和你母亲先说一下,就算他们一时不信,可是,未来不是还有瘟疫吗?等到也被印证的时候,他们总会信的……”
“你也再想想,未来有哪个地方相对安全些……”
“想不到也没关系,天塌了,也总有你父母为你顶在前面。”
“而且,你也已经取消婚事了,这辈子再不会被困在宫中只能等死……”
……
不管怎么说,你这辈子都会比上辈子好,先不要因惊惶失措而乱了方寸。
苏妙卿竟管自己内心也是惊涛骇浪,可是,还是努力安抚着鲁宁馨。
鲁宁馨被苏妙卿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终于安静下来。
对啊!
苏妙卿说的对!
就算未来一定会到来,无可避免,但至少她已经比上辈子好了很多,至少,她不用一个人被困在深宫之中,叫天不应,叫地无门,只能活活等死。
没错!
虽然,她上辈子被困宫中,并不知道哪里才是净土。
可是,并不代表父亲母亲也不知道。
只要他们一家人能找到一个平静的世外桃源,躲过这次乱世这好了。
这么一想,鲁宁馨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刚刚在父亲书房偷听到这条消息时,她几乎快要吓疯了,大难临头的感觉。
可不是大难临头嘛!
没想到,鲁宁馨所说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现在,连水灾的事情也被鲁宁馨说中了,这下子苏妙卿可真的不敢在抱有侥幸心理了。
她不由得疯狂的思考起,乱世就要来了,她该做什么准备?!
据鲁宁馨说水灾完了是瘟疫,瘟疫完了才是战乱……
水灾已经发生了,那接下来就是瘟疫了。
瘟疫……
那她需要备些药材才是。
还是,有和9277问问有没有什么关于防疫和治疗瘟疫的书……
若是自己能换到此类的书和准备足够的药材,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救下很多人?若是救下了很多人?那未来的战乱是不是就不会来?!
不对!
未来的战乱不是因为瘟疫而产生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小太子感染上了豆症不治身亡,这才引起了内乱,而内乱又引发了外族觊觎,从而让整个大邺陷入了战乱。
若想避免战乱,就得先保护小太子不死于豆症。
豆症是怎么防治和治愈的?!
还得找9277!
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剩下的这些积分够不够换这些东西的……
苏妙卿的脑子一刻不停的思考,鲁宁馨也是一样,她在不停的回想着上辈子发生的所有事情,看能不能再想起什么有用的。
一时间,两人在假山后都是同样的眉头紧锁,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处的一声“泾国公府小姐落水了……”的惊呼声,惊醒了两人,两人不敢置信地互望了一眼,谁?!谁落水了?!泾国公府的小姐张竹漪?!
什么情况?!
苏妙卿确实有看到泾国公府的小姐往荷花湖那边走,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落水了?!
快去看看!
人没事儿吧?!
两人猛然清醒,刚想从假山后绕出去看看情况,却突然听到假山上有人开口说话:“我要是你们的话,就不会靠前,省得被一同挤下湖去……”
苏妙卿和鲁宁馨都吓了一跳,这里怎么有人?!她俩来的时候特意看了,这地方没有人啊?!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而且,两人第一时间的反应都是这个声音好熟啊,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却见东平王萧峄正懒散地坐在假山之上,勾着唇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们说道,也不知是何时来的。
她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竟是多日不见的东平王萧峄!
这个家伙也来参加赏花宴了?!
他都有正妃了,还来参加赏花宴?!这是要再讨几个侧妃回去?!
不对!
泾国公府大小姐是他的正妃,她都落水了,他怎么不去救人,还在这里和她们说着这些废话?!
苏妙卿刚想开口问个究竟,结果,就听见身边“咕咚”一声响,苏妙卿扭头看去,却发现是鲁宁馨由于太过害怕,竟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就这么害怕这个人吗?!
苏妙卿都不知道上辈子萧峄究竟有多可怕,竟然能把鲁宁馨可吓晕过去。
“宁馨……宁馨……”
苏妙卿也顾不质问萧峄了,连忙蹲下身着急的拍着鲁宁馨的脸,试图把她叫醒。
“放心吧……”
“她没事儿……”
“只是吓晕了!”
“一会儿就会醒的……”
东平王萧峄飞身从假山上下来,随意看了一眼地上的鲁宁馨,说道。
吓晕了……
呵呵……
你也知道自己有多可怕了吧?!竟然把人都吓晕了。
苏妙卿闻言,没好气儿地白了萧峄一眼。
现在可怎么办?!
这里可是皇宫,在这里晕倒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苏妙卿急死了。
看了看远处乱成一锅粥似的湖边,苏妙卿知道现在就算自己叫人也未必能叫到人,而且,就算叫来了人,她该怎么解释鲁宁馨晕倒的事儿?难道说她是被东平王萧峄吓晕的吗?!
一个刚刚与东平王取消了婚事的左相千金在湖边与东平王相遇……万一传出什么流言来,可就麻烦了……苏妙卿觉得鲁宁馨绝对不想再和东平王扯上关系。
那现在就希望鲁宁馨能快点醒过来吧,还好,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鲁宁馨就算躺在地上也不会受凉。
都怪萧峄,苏妙卿忍不住又偷偷翻了个白眼给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翻萧峄白眼,萧峄会生气,却没想到萧峄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他本就长得昳丽,这一笑,妖异又艳丽,好看到让苏妙卿都险些迷了心窍。
阿弥陀佛!
男色惑人!
苏妙卿你这个喜欢好颜色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若是被这个男狐狸精迷了心,怕是连根骨头都留不下。
苏妙卿飘乎瑟缩着移开眼神,这时候,她还哪里有半分想要找人算帐的意思?她现在都恨不得将鲁宁馨拉起来,她躺在地上。
想要偷偷离开,可是,又走不了。
鲁宁馨还躺在地上啊!
她怎么走?!
可是,留在这里……
她压力好大啊!
既然她走不了,那把萧峄弄走,也是一样。
于是,苏妙卿眼四处乱晃,却就是不往萧峄那里看一眼,嘴里说着:“我刚才听到泾国公府的大小姐落水了,你还不赶快去救她?!”
“不必了!已经有人救她了!”,萧峄淡淡地说道。
什么情况?!
苏妙卿一脸震惊地看着萧峄。
什么叫已经有人救她了?!
她发现她总是弄不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
“你很想知道那边的情况?!”,萧峄双眸潋滟,直视着苏妙卿,眼尾微挑,笑得比花儿还好看。
苏妙卿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心里就是一颤,她刚想开口拒绝,可是,已经晚了……苏妙卿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是一阵天悬地转,等她视线再度恢复正常时,他们已现在一棵极高的树上,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荷花湖那儿的情况。
可是……
好高啊!
啊啊!!
苏妙卿往下望了一眼,离地足有二十多米,看得她直眼晕。
苏妙卿也顾不得许多,更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死命地扒在萧峄的身上,紧紧的搂着萧峄的脖子,都快要吓哭了,“这太高了!快下去!下去!”
“放心吧!有我在,你摔不下去的。”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救的人吗?”
“你看……”
“有两个人去抢着救呢……”
“张大小姐只会受一下惊,性命却是无虞的。”
萧峄一手搂着苏妙卿,一手向荷花湖的方向指着。
两个人去救?!
这句话确实引起了苏妙卿的好奇,虽然,人在高树上,脚下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可是,好奇还是压过了害怕,让苏妙卿往那边望去……
荷花湖那边一片混乱,除了张大小姐落水外,好像还有几位小姐在混乱中也落水了,湖边婢女们惊叫连连四处叫人,已有不少宫女太监在往湖边跑了。
而最早落水的张大小姐,果见,已经有人跳入湖中往她的方向游去……可却有一人比他速度快上许多,已经到达张竹漪的身边,将她往岸上拖了。
这可真是……
苏妙卿樱唇微张,震惊不已。
皇宫果然处处危机,是天底下最要命的地方。
“那是谁?”
水花翻腾间,苏妙卿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于是,苏妙卿指着后入水的那个人问道。
“三皇子李承睿。”
萧峄说道。
“那那个已经救到人的又是谁?!”
“八皇子李承泽。”
萧峄又道。
李承泽?!
好像还没娶亲。
可……
“李承睿?!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他跟着救什么人?”,苏妙卿十分奇怪地问道,“还有,你为什么不去救人?”
那可是你未来的王妃!
虽说你现在去,好像已经有点晚了,但他功夫这么高,应该能抢在两位皇子前把人救上来吧?张竹漪若是湿着身子被其它男子抱了,那可就要改嫁别人了。
若是被李承泽救了,以张竹漪的身份可为皇子正妃,若是被三皇子李承睿救了,可就只能委屈做侧妃了。
这都是什么情况啊?!
苏妙卿觉得自己脑子乱得和浆糊似的。
眼现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了,她的CPU已经有点不够转了。
“三皇子李承睿就是不想我娶到张大小姐,才故意设计张大小姐落水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想让我去救?!自然是早就派了人在湖边等着拦我呢……”
而李承泽之所以会比李承睿反应还快,自然是有人提前派人通知他张大小姐落水了。
李承泽暗恋张大小姐已经有十年了。
心上人遇险,他怎么可能会不去救?!
那个笨蛋,暗恋多年,也连表白都不敢。
活该心上人被指婚他人!
而张大小姐对八皇子李承泽也并非没有感情,只是身为世家小姐,身不由已,皇命难为!
当然,若是以前的他,就算明知张大小姐的心不在他身上,为了太子他也会娶的!他这一生,都是为了姐姐留下的孩子而活!既然张家可以巩固太子实力,就算拿他的婚姻去换,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有一个娇弱绵软的小姑娘,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
虽说知道联姻是最省力的办法,可是,他还是弄黄了三门婚事,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走。
不过,他不后悔。
因为,那个娇弱绵软的小姑娘,是他眼里唯一的颜色。
“我为什么不能救人?”
“你不知道吗?!”
东平王萧峄紧紧地盯着苏妙卿,漆黑深邃的眼神宛如漩涡一般,吸引着苏妙卿让她无法逃离。
苏妙卿感觉到了一阵不安。
……
第54章
泾国公府好好的大小姐进宫一躺就落水了, 还被八皇子李承泽给救了起来……这条八卦很快便沸沸扬扬的传遍了整个皇宫。
景国公闻讯,心急火燎地进宫,直奔宁妃的咸福宫。
泾国公夫人一见到泾国公便抱着他大哭不止, 让泾国公为女儿做主──因为泾国公大小姐会落水,竟然不是意外, 而是被八公主李晴风给推下水的。
八公主李晴风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是, 八公主李晴风痴恋东平王萧峄,这是满宫皆知的事情。
她说她不是故意的, 谁信呢?!
现在,她女儿湿身被八皇子李承泽给救了起来, 这男女授受不亲, 现在, 他们有了肌肤相亲,她的女儿还怎么嫁给东平王?!
这可是皇上亲赐的婚事!
现在,可怎么办?!
其实,泾国公夫人对救起自己女儿的八皇子李承泽还是很感激的, 若不是他救了女儿, 那可就是三皇子救了。
那三皇子可是有正妃的。
若是被他救了,她的女儿可怎么办?!
难道, 要给三皇子做侧妃吗?!
那可是冤死她的女儿了!
虽说, 八皇子救了比三皇子救了好, 可是,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如何与皇上交待啊?!
泾国公张愈第一时间先看了看女儿,见女儿已经醒来, 精神尚好, 又听闻太医说多亏救的及时, 女儿只是呛了两口水,并无大碍,他这才放下心来。
见女儿和夫人都是满脸惶惶不安的神色,泾国公张愈安慰地拍了拍她们,道:“放心吧!现在不是我们要给皇上交待!是皇上要给我们家一个交待!”
一个八皇子正妃的位置应该跑不了了。
只是……
东平王妃这个位置却是无缘了!
八皇子的能力与老辣的东平王根本无法相比,远不如东平王让他来得安心,可惜了……
……
“混账!”
“我问你们,泾国公府的小姐是怎么掉到水里的?又是谁让你们去救人的?!”
盛怒之中的成武帝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扫到地上,发出阵阵愤怒的咆哮声。
他好容易将灵壁的婚事订了下来,结果,让这几个不屑子全都毁了!
三皇子李承睿和八皇子李承泽全身湿淋淋地跪在地上,在他们身后是同样跪着的八公主李晴风。
听到父皇震怒,八公主李晴风瑟缩了一下,又满心不忿。
父皇居然为了一个外臣之女吼她!
“八公主,你说!”
“你是怎么把泾国公府的小姐给推水里的?!”
成武帝见几人不出声,便将矛头先对准了八公主李晴风,她是一切事情起因的罪魁祸首。
八公主李晴风听见成武帝问她,立刻委屈得哭了起来,手上捏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父皇,儿臣不是故意的……当时人太多,不知是谁推了儿臣一下,儿臣便不由自主地撞到了泾国公府小姐身上……”
“泾国公府小姐确实是因我而落水的,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八公主李晴风将帕子往眼睛上一抹,受到刺激的眼睛立刻不受控制,哭得泪珠一对儿一双的,凄惨极了。
不知道的,还真当八公主李晴风是冤枉的呢。
可是,在帕子遮挡的眼睛下,闪着的却是无比怨毒的光芒。
张竹漪是她推落水的!
她当然是故意的!
谁叫她就要嫁给东平王萧峄为正妃了?!
她从小就喜欢东平王萧峄,立志要嫁给他,可是,父皇和母妃都不同意。
母妃说东平王是他们的敌人,是三皇登上皇位的绊脚石。
而父皇却大骂了她一顿,说他们之间差着辈份,让她这辈子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这才知道原本这世界上哪个贵女都能嫁得东平王萧峄,就偏偏身为公主的她嫁不得。这些年,东平王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她倒还不怎么难过。
可是,今年父皇突然要给他指亲,还一指就指三门贵女。
哪怕三门已去两门,可是,却还是订了正妃,要娶亲了。
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这些日子,她的心就像是针扎一般,每每想到他要娶别人了,她就恨不得杀了那个能嫁给他的幸运女子。
直到母妃和三哥找上她,说出了他们的计划。
原来,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三哥也想娶泾国公的女儿。
她本来是想毁了她的!
既然,三哥想娶,那便便宜她了。
乖乖嫁给三哥做个侧妃,若日后三哥登了大宝,也算她的造化。
于是,她故意接近泾国公府的小姐,趁着人多的时候,猛然一推,将她推落入水……她已经和三哥都商量好了,只要泾国公府小姐落水,他便立刻跳到水中把人救起。
若是泾国公府的小姐湿身被三哥抱了,婚前失贞,有了肌肤之亲,那她就只能嫁给三哥,再也嫁不了东平王了。
可是,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了个八哥,居然速度比三哥还快。
三皇子李承睿心里也恨得要死。
他辛辛苦苦做的局,没想到最后居然便宜了老八。
老八怎么那么巧,刚好就在不远处呢?居然比他还快!
可是,现在也不是后悔的时候,要如何打消父皇的怀疑,才是最重要的。
“父皇,我是听说八公主将人撞落水了,着急之下才赶来救人的……当时,儿臣并不知道那是泾国公府的小姐,只是想着赶紧把人救上来,别让小八惹祸。”,三皇子李承睿赶紧拱手,解释道。
他既然计划好了一切,自然也是早就想好了说辞。
八公主李晴风是他的胞妹,他关心则乱也是有可能的。
三皇子李承睿的说辞别管是真是假,但至少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于是,成武帝又将阴沉沉的视线转到了八皇子李承泽的身上。
“儿臣是为母妃采荷花的,刚到不久,就听见有人喊说有人落水了,儿臣没有想太多,就跳了下去……”,八皇子李承泽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说道。
一旁的八皇子母妃淑妃娘娘连忙点头道:“是这样没错!泽儿会去赏花宴,是臣妾逼他去的。”
“泽儿年纪大了,于是,便想着让他去赏花宴转转,看能不能有喜欢的女子,臣妾也好到时候请您给他赐婚。”
这场赏花宴本就是皇上为几位到了年龄的皇子选妃举办的,她自然是希望儿子能在此次赏花宴上遇到合心仪的女子啊!可是,泽儿性子冷淡,对此没什么兴趣,还说全凭父皇母妃做主,没办法,她才说谎话骗他,让他去给自己摘朵荷花。
原意是想让他去赏花宴上转转,看能不能遇到合意的人儿,哪成想儿子这一去就救了个少女,而这个少女还不是别人,正是东平王萧峄的未婚妻。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差点没吓晕过去。
这是什么冤孽啊!
可是,她可不敢晕,她还得赶紧过来解救她儿子啊!
没有人比她们这些枕边人更知道成武帝的脾气了,若是,让皇上疑心泽儿是故意抢东平王的未婚妻的,那泽儿可就完了!
淑妃在这边战战兢兢地解释,边解释,还要边小心地看成武帝的脸色。
八皇子李承泽的眼底却是一片漆黑。
因为,他并不是无意间救的泾国公府的大小姐,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现在想来那个小太监来的也太巧了。
当时,他正慢慢往赏花宴这边走,结果,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急急跑过来对他说“泾国公府大小姐落水了……”,他心系泾国公府小姐多年,听见心上人落水,他还哪顾得那么许多,拼命往赏花宴的荷花湖那里跑,他刚跑到时,就听见张大小姐落水的惊叫声……于是,他立刻也跟着跳下了水……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很不对劲儿。
那个小太监来通风报信时,张大小姐明显还没有落水,他是如何得知张大小姐稍后一定会落水的?!
除非他知道老三和八公主要害张大小姐,亦知道他心仪张大小姐许久,所以,才将消息告诉了他。可是,这个人是谁?!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既然不想让萧峄娶到张大小姐,也不想让三哥娶到张大小姐?!
八皇子李承泽仿佛陷入了迷雾之中,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他还是很感激那个幕后通知他的人,否则,张大小姐就只能给三哥做侧妃了。
以张大小姐的人品和才貌,给三哥做侧妃,明显是侮辱了张大小姐。
“好!很好!”
“你们个个都有理由、都有借口……一个个的都不是故意的……”
成武帝怒极反笑。
三皇子和八公主的母妃荣妃见此情景,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这几人是真的触到皇上的逆鳞了,再也不敢在旁边看着,猛地跪了下去,以头磕地,磕得“砰砰”做响,“皇上,小八是性子有些扭,可是,她却是出了名的心软良善,平时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怎么敢故意去推张大小姐落水呢?”
“一定是有人想要谋害公主,这才让公主撞到了张大小姐身上。”
“否则,今天落水的就是公主了!”
“还有……睿儿也是一片爱妹之心,他都不知道落水者为谁?不知者不怪啊!!”
荣妃都跪了,淑妃哪里还敢站着,连忙“噗通”一声也跪着,拼命求情。
两个妃子头都磕红了,可依旧没有降下成武帝的怒火,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带着惊惶大喊道:“皇上,八百里加急,河北大水,引发山洪,冲毁堤坝房屋田产无数,死伤数万人……”
成武帝闻言大惊,在顾不得眼前的眉眼关司,恨恨的看着三个人,冷冷地给出了惩罚后,便直奔太极殿。
成武帝撸了三皇子身上所有的官职、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八皇子身上没有官职,于是,就罚了闭门思过三个月,并打三十大板!八公主李晴风禁足宫中半年,不得踏出宫门一步,罚俸两年,身边一等宫女全部杖杀!
虽然他们都各自给了合理的解释,但成武帝明显是更相信八公主李晴风因为嫉妒而暗害张大小姐,致使张大小姐落水。
他需要给泾国公府一个交代!
……
咸福宫里发生的事儿,苏妙卿可不知道。
她此时还被困在萧峄的怀里,和他讨论“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呢。
“你不是说‘宁为穷□□,不为富人妾’吗?!”
“那我以妻位许你,可好?”
萧峄将苏妙卿往怀里带了带,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紧的看着苏妙卿,眼神中的深情,让苏妙卿避无可避。
苏妙卿慌了,头上似是响起了一连串的炸雷,都快把她劈冒烟了。
她之前就隐约感觉萧峄喜欢自己,可是,又不敢真的确定。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平王萧峄!
他怎么会喜欢一个名不见传的四品官儿的女儿?!
一定是她想多了!
可是,现在,苏妙卿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萧峄真的喜欢她,甚至因为她的一句话,便放弃了皇上给他赐的泾国公府的婚事。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用心不可谓不真!
可是,苏妙卿此时心里没有一点喜悦,满满的都是惊吓!
那是萧峄啊!
未来乱世杀人如麻的暴君!
被这样一个人喜欢,苏妙卿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是!”
“你……你等等……”
“是!”
“我是说我‘宁为穷□□,不为富人妾!’,可是,我也没说要给你做妻啊?!”
苏妙卿气急败坏地说。
你有没有妻子,关我什么事儿?!
苏妙卿此时万分后悔当初用了这么个理由来拒绝萧峄。
主要是她也没有想到萧峄居然真的好好的三门亲事说没就没了。
若是皇上有一天知道萧峄居然为了她才放弃了三门大好的婚事,不知道会不会下旨弄死她!
只这么一想,苏妙卿就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长得好像没有那么牢了,摇摇晃晃的直晃当。
“你说什么?!”
萧峄潋滟的桃花眼眼中尽是不敢相信之色,蘧然薄怒,语气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受伤。
“痛!痛痛!”
苏妙卿俏脸一皱,心中哀嚎,她只觉得握在她腰上的大掌猛然一紧,顿时就感觉她的腰要折了,可是,看到萧峄生气的模样,又不敢说什么,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峄。
美人儿眼眶微红,杏眸氤氲,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萧峄心头猛然爆发的怒火顿时泄了火气,心再也硬不起来,直软成了一汪水,手中力道不自觉的放松。
萧峄死死地看着苏妙卿,幽暗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掌中细腰是那么纤细柔软,他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弄坏她……
可是……他舍不得。
萧峄眼尾发红,心里像是关着一个野兽,在拼命咆哮发狂,可是,他却死死压着不敢放它出来,生怕吓倒他怀里这个娇弱绵软的小姑娘。
虽然……他明知道她并不如她外表这般柔弱。
否则,也不会一开口说话就气死人!
她为什么对他就不能像是对某人一样甜甜的笑呢?!
“你……你不要生气……”
“你想想……你可是东平王……是皇上最看重的人,亦是朝中的肱骨之臣……皇上还指着给你联姻有实力的大臣做臂膀,以壮大太子的实力……他怎么可能允许你娶一个小小四品官儿的女儿?!”
这可是会死人的!
这种高端局,可不是她一条咸鱼能玩得转的。
“还有……”
苏妙卿一边小心翼翼地捋着虎须子,一边拼命的想着办法说明她不能嫁他的理由。
远处湖边的喧嚣已经渐落,想必是大家都对泾国公府小姐落水的事情好奇,各自打听消息去了……
“还有,嫁人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儿,我要嫁人自然是要嫁我喜欢的人……我和你并没有什么接触,可以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我不喜欢你,怎么可能嫁给你呢?”
苏妙卿为了说服萧峄他们两个不合适,拼命想着各种理由,急得连小鼻尖都在微微冒汗,她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一味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也不知是哪句惹恼了萧峄,萧峄漆黑如墨的眼瞳变得更加幽暗深沉,他似笑非笑,冷冷道:“陌生人?!我们是陌生人……?!”
“那本王帮你回想一下,我们究竟是不是陌生人?”
说完,单手扣住苏妙卿的腰,也不待苏妙卿反应过来,便低头吻了下来。
萧峄吻得极其凶狠,苏妙卿颤抖得厉害。
“有没有回想起来?”
“温泉行宫?”
“我们已经这样过了……还是陌生人吗?这世上有这样亲密的陌生人吗?”
萧峄的声音温柔缱绻,说完,他又一次吻上了她娇嫩的唇瓣。
苏妙卿不敢置信地地睁大双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在温泉行宫中带着强烈侵略/性的亲吻,就像是现在一样,贪婪而又霸道,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原来……
他是知道的。
他根本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谁,他当初就是故意来亲她的,而不是什么行宫的小宫女。
想到自己当初那么笨,白白被这家伙占了便宜,事后,他还装得像没事人儿一样,苏妙卿又羞又恼,猛然使劲儿一推,却忘了他们此时不是在地上,而是在树上,她推萧峄没怎么样,反倒是自己因为用力过度,重心不稳,晃了一晃后,便朝树下掉去。
“啊!”
苏妙卿吓得惊叫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肯定会摔死时,却只听见一阵风刮过,随后,她便被人抱在了怀里,安然无恙地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苏妙卿当场就哭了。
吓死她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
“别哭!”
“苏妙卿,本王喜欢你!”
“很喜欢!”
“本王想娶你为妻!”
“皇上那边,你不用担心……本王自有办法让你当本王名正言顺的王妃!”
苏妙卿哭得专心,恍惚间,她感觉到萧峄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又无奈地说道。
苏妙卿听到后,却更想哭了。
谁想嫁给你这个喜怒无常的蛇精病啊!
……
赏花宴后,有两条消息震动了整个京城。
泾国公府大小姐张竹漪与东平王萧峄的婚事黄了,改赐婚给八皇子李承泽了。
赏花宴后,这条消息迅速惊呆了京城众人。
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自然是三皇子党们,东平王萧峄没能娶到泾国公府的小姐,联姻增加实力的目的没有实现,对他们来说就是好消息。
虽说,三皇子也没能按计划娶到张大小姐为侧妃,增加自己的实力,但好在萧峄也没能娶到,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赚到了。
否则,一个萧峄就已经很恐怖了,若是再加上一个泾国公,那朝堂上还有他们的立锥之地吗?!
忧的自然是以徐阁老为首的太子党。
现在,他们肠子都要悔青了!
若是当初他们支持这三门亲事,那现如今哪怕是泾国公府的婚事黄了,还有另外两府。
那两府的实力捆在一起,也是可以顶得上泾国公府的。
结果,就因为他们的猜忌之心,结果落得现在这个结果,一门亲事都没保住。
此时,徐阁老若是还不知道他们是中了三皇子他们的圈套,他也就配不上阁老之称了。
“三皇子所谋甚大啊!”
徐阁老站在窗边,眉头紧锁,遥望天边。
现在,泾国公府的亲事丢了,左相府和户部尚书两府的亲事也不能再提,别说是他们,就是皇上都没脸再开这个口了。
而皇上为东平王挑的这三门婚事,那是皇上精心细选之后的,再挑选人家,又哪里能比得这三家?!
唉……
这一局,他们输得太惨了!
虽说,三皇子也没落到好,他的行为已经引起了皇上的警惕,削了他的所有职务。可是,他们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三皇子的外公可是镇北大将军,手上掌管着十万大军……
总之,三皇子若有异心,必是太子心腹大患。
他们日后处事,还需慎之又慎。
就算不能成为东平王的助力,也不能成为东平王的绊脚石。
事后,徐阁老曾亲往东平王府向东平王致歉,好在,东平王大人大量并未与他们计较,还称他们是国之忠臣。
真是让他们羞愧汗颜不已。
另一条震惊全京城的就是河北大水,灾情严重,朝廷急令户部拿出银一百万两、粮五十万石,钱粮筹集起后由东平王亲自押运奔赴河北救灾。
朝廷六部立刻忙碌起来,尤其是户部,人人都快忙疯了。
东平王要去河北赈灾的事情,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东平王出面负责赈灾,大家心里就都放下心了。
有东平王在,灾情一定很快就会得到控制的,绝不会有贪粮贪钱的事情发生了,否则,黑甲卫会让他们后悔生来做人。
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安昌侯府。
可是,苏妙卿却没有京城百姓那么轻松乐观。
她可没忘记鲁宁馨说的话,大水过去之后就是大灾。
那场瘟疫才是乱世的开端。
瘟疫啊……
在古人,人们对瘟疫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只要死亡便是一个村落接一个村落、一个县接另一个县……家家哭泣、户户哀嚎、尸殍遍野,简直就如同地狱一般。
苏妙卿想想就不寒而栗。
在犹豫了几天后,苏妙卿还是狠了狠心,斥巨资花了两倍的价钱向9277买了一本《水灾后瘟疫预防治疗手册》。
共计300个积分!
300个积分啊!
苏妙卿付积分时,心疼得都快抽抽过去了,9277的猫胡子都被她不小心拽掉了两根儿。
可是,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
苏妙卿拿着手册就进了自习室,愣是在自习室里呆了半个月,将这本手册上的要点在这个时代能做到的都摘抄了下来,不贴心地结合了她后世的经验写了些注释,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
写完后,她便只剩下一个难题了──如何把这本书送到东平王的手上?!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她亲自去送。
她亲自解释,也许东平王会信。
可是……
苏妙卿不想见东平王!
若是见了,她要如何与他解释她特意准备这防疫手册的事儿?鲁宁馨自是不能说出去的,那她还有什么借口?!
嗯……说自己翻看史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规率,历来大灾后必大疫?!
那为何别人都没发现?!
是不是因为他要去赈灾了,而自己关心他?!
“哎呀!”
“可烦死了!”
苏妙卿烦得猛地趴在书桌上,让冰凉的书案给她的脸降一下温。
想到萧峄,她就不可控制地想到那天在赏花宴上发生的事情,萧峄真的把她说的话当真了,要娶她为妻。
可是,她没说要嫁他啊!
本来,她还想再和他解释一下,可是,她还没说两句话,鲁宁馨就哼了一声,眼瞅着就要醒过来了,她急得哪里还想和萧峄说什么,只能是手忙脚乱地先将人撵走,去照顾鲁宁馨去了。
鲁宁馨醒来后,还一脸惊恐的说,“她刚才好像出现幻觉了,她好像见到东平王了?”
苏妙卿闻言,心里苦得都快挤出苦瓜汁了。
她也好希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是,腰间的隐痛和发麻的唇瓣都证明了她没有产生幻觉。
最后,她只得胡编了个理由,说东平王萧峄只是路过,你晕过去后,他就走了……云云,将鲁宁馨骗了过去。
至于,鲁宁馨信了没?
苏妙卿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原本,东平王萧峄去赈灾,苏妙卿还挺高兴的。
这一去赈灾,东平王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京城的,说不定他对她只是一时新鲜,时间久了,等他回来之时,就已经对她没有感觉了,更不会娶她这么个无用的小女子为他的正妃了。
可是,一想到好容易熬过水灾,马上就要迎来瘟疫的河北百姓,苏妙卿又高兴不起来,整日担忧。
她手写的这本手册,若是用好了,可以救很多人的。
与那么多人命相比,她和萧峄这点子感情纠葛,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若是怕萧峄误会,她开口解释就是了。
正好上次她没机会好好和萧峄解释,不如就趁现在这次机会,一次性说清楚。
若是他生气了,她就在此时献上这本册子。
她相信以东平王萧峄的眼光,应该会认识到这本册子的价值。
看在这本册子的份儿上,想必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苏妙卿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猛地坐起身,眉开眼笑。
趴在她身边在书桌上睡懒觉的9277,被苏妙卿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喵~”的一声就站起了身,在左右看看并无危险后,就白了苏妙卿一眼,想要跳下桌去,另寻一个清净的地方睡觉。
眼不见,喵不烦。
也不知人类为什么一天天的总有那么多事儿可愁的。
可开心中的苏妙卿却欠欠地一把将9277抱进怀里,揉脑袋摸肚子的在9277的身上一顿乱摸,气得9277发出猫咪危胁人时的哈气声,可也没把苏妙卿吓倒。
等苏妙卿猫瘾好了,9277一身长长的毛也被苏妙卿弄乱了。
气得9277在苏妙卿的脑海里一顿咆哮。
苏妙卿眼珠一转,坏坏地说道:“小七,你知道猫是怎么梳理身上的乱毛的吗?”
9277一愣。
它只知道猫喜欢舔自己的爪子,它现在是猫的形态,所以,没事儿它也舔两下。可是,像别的猫儿那样梳毛,它还没做过。
调动脑海中的资料,找到相关的问题,9277跟着学试着舔了一下自己脖子下的毛,“靠!靠!粘……粘住了……”,9277的猫舌头上全是倒勾,舔它自己脖子下的毛,一下就勾住了,为了解救自己的舌头,它不得不努力将头往后仰,差点把自己整个猫身都给仰过去,那滑稽的模样,让苏妙卿趴在桌上一顿狂笑……
9277很是羞恼。
它几乎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的舌头解救了下来,下一秒,就下意识地又舔上去了,然后……它的舌头再次被勾住了,它不得不又一次尽力仰头,解救自己的舌头。
苏妙卿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容易擦掉眼泪,从桌上爬起,结果看到9277又一次被勾到舌头的蠢样子,她不禁再一次爆笑出声……
哈哈……
太好玩了!
让你爱漂亮,还变成长毛狮子猫。
不知道长毛狮子猫最大的痛就是梳毛吗?!
笑得太过嚣张的后果就是9277用前爪“啪”的一声打在苏妙卿的脸蛋上,用一个梅花印结束了这场纷争。
“真是的……”
“这都玩不起……”
苏妙卿悻悻地说道。
9277站在桌子上悠闲地舔着前爪,还给了苏妙卿一个白眼。
苏妙卿揉了揉脸颊,顶着脸颊上的梅花印叫来了青黛,吩咐道:“青黛,吩咐马房明天早些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出府办事儿……”
萧峄还有两天就要出发去河北了,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
第55章
第二日清晨, 苏妙卿从安昌侯府坐马车出来,直奔东平王府而去。
苏妙卿到的时候,天色还早,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青黛想要叫门, 被苏妙卿制止了, 她让马车将车停在东平王府旁不远的小巷里, 这里正对着东平王府的大门,若是东平王萧峄出府, 他们一定能看见。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是, 东平王府的门却一直不曾打开。
真是太奇怪了, 按理说,这几天正是东平王萧峄忙的时候,他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出门呢?!
突然,苏妙卿心里闪过一个很不好的念头──他该不会已经提前离京了吧?!
若是那样的话可就遭了, 她手里的东西可就送不出了。
“青黛, 你快去问问东平王可曾在府?!”,苏妙卿急忙叫来青黛吩咐道。
青黛脆声声地应下, 便快步向东平王府而去。
“站住!”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东平王府?!”
东平王府的守卫手持长枪将青黛拦在了东平王府门外。
他们东平王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又长相昳美, 总有些高门贵女遣自家婢女来为东平王送吃送喝, 以期望能入了东平王的眼, 可至今却没有一个人的东西能够送得进去。
眼前这个婢女穿着崭新的藕荷色云绫裙,发髻上插着一根金镶玉簪, 显然是出身富贵之家的丫鬟, , 见到他们喝问,也无半点慌乱,只是神色从容地微微屈膝行了个万福礼,“各位大人,我家小姐有重要东西要交于东平王,请问东平王可在王府?!”
又来了一个!
每个来送东西的都会说有重要东西要交于王爷,都是一样的说辞,就不能换一个?!
东平王府门外的士兵虽然心中腹诽不已,可是,军纪在身也不敢随意取笑,只能一板一眼地说道:“王爷从不收礼,还请你家小姐回吧!”
“我家小姐要送的东西可不一样,那并可不是送给东平王的,而是送给所有河北受灾百姓的!”,青黛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很是骄傲地说道。
她家小姐肯见东平王可不是为了私情,其它的娇小姐如何能与她家表小姐相提并论?!
再说了……
她家表小姐肯来见东平王,东平王应该很高兴才对。
这些不懂事的还偏偏要在这儿拦着。
哼!
听到是要送给河北受灾百姓的,虽然,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是,这份心意就十分难得。
于是,守门的士兵脸色变好了几分,道:“若是送予河北受灾百姓的,那你们可来晚了,我家王爷已经快马轻骑带人先奔赴灾区了,已经走了三日了。”
……
“什么?!”
“已经走了三日了?!”
苏妙卿在马车里悔得捶胸顿足的。
都怪她对萧峄畏惧太深,犹犹豫豫,结果错过了机会。
这个萧峄也是!
不是说喜欢她,想娶她为妻吗?!
既然那么喜欢,怎么出发前都不来看她一眼?!若是他来安昌侯府,她不就可以将东西交给他了。
现在怎么办?!
想到河北受灾百姓将会因为瘟疫而再死数十万人,苏妙卿心都在颤抖,她现在悔死了。
若不然……将书交给鲁宁馨,由鲁宁馨送给左相?!
可也不知道鲁宁馨现在有没有将事情说给左相夫妻听,左相夫妻又是否相信?!就算都相信了,左相又会信她的手册有用吗?!
这手册,她肯定不能说是她写的。
她只能说是她无意间发现的,觉得有用便送来。
可是,这样说,左相如何会认真对待这本书?!
说不定前脚收了她的手册,后脚便束之高阁了,那可就耽误事了。
一路上,苏妙卿情绪都无比低落,她脑袋都要想炸了,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嘴角竟然起了一颗火泡,一碰就丝丝的疼,她的惨样让来到学堂的鲁宁馨吓了一跳,可是,又不好问。
直到午休人少时,鲁宁馨才询问苏妙卿这是怎么了。
苏妙卿却急急地询问她有没有将她梦中的事情告之左相夫妻,鲁宁馨苦笑了一下,她告诉了。
赏花宴后,她就一直想找时间说一下这件事儿。
可是,适逢河北水灾,身为左相的鲁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天未亮就要出门,五更出门,四更回,她根本找不到时间和父亲说这件事儿。
好容易待在朝廷忙完了赈灾钱款及粮食事宜,左相才没那么忙碌,让她找到时间和父母说此事儿。
可谁知道……
“他们根本就不信我!”
“还说我是发了癔症,过几天就好了……”
“气死我了!”
鲁宁馨撅着嘴,嘴巴上都能挂油瓶了。
仅仅只是同窗,苏妙卿就能相信她,还安慰她,帮她想办法,可是,她的亲生父母居然不相信她,还当她是小孩子。
“我已经告诉他们河北大水后,很快就会有瘟疫……这次他们总会信了吧?!”
鲁宁馨无奈地说道。
苏妙卿听得心都凉了。
她就知道!
她和鲁宁馨现在只是个刚及笄的少女,在左相的眼中怕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当初那个黄毛丫头呢,这么大的事儿,他会相信才奇怪了。
左相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相信,更不可能相信她的什么手册。
到时候,还不得以为是自己女儿癔症,把她也带坏了啊!
难道,就真的只能等到瘟疫大爆发的时候,他们才会相信她们吗?!
苏妙卿急得一天一个火泡,旧的没消,新的又起,心疼得安昌侯夫人什么是的,只以为她是苦夏,那祛火的茶水、点心、菜品是一道儿接一道儿,可是,依旧祛不了苏妙卿的心火。
就在苏妙卿在安昌侯府急得焦头烂额之时,已经消停了许久的苏府又再度闹腾起来。
“娘,我不能去伺疾啊!我是咱们苏家的当家主母,我若走了,谁来孝敬您老人家呢?京城外可是已经有流民了,弄不京里也会传染的,您老岁数大了,万一……家里又没个主事的人,怎么行?!”,大夫人赵翠芩满脸急色,声音颤抖地说道。
原本老爷应该在这个月就回京述职的,老爷在璐州三年,官声一直不错,年年户部考核都是优。今年回京述职后,很有可能会高升留在京中的。
她们一家人都在日盼夜盼的盼着老爷回归,可是,都到了月底了,她们也没把老爷盼回来,反倒只等回了老爷一封书信。
信上说河北水灾后又起瘟疫,虽然璐州与瘟疫暴发所在的州相距较远,可是,不知怎么的这瘟疫依旧是传染到了璐州。
所幸东平王那时正在璐州,当机立断下令关城,外面健康的人只许进不许出,这才控制住了疫情,但是,遗憾的是他依旧是被感染了。
现在府衙人力不足,他又病得起不来床,急需家里人过去伺疾……
大夫人赵翠苓一见到这封信,魂都要吓飞了。
瘟疫啊!
那可是瘟疫啊!
自古以来反是和瘟疫沾上边儿的十死无生!
这时候,老爷居然让她们派人去伺疾,做为夫人的自己肯定是第一人选,可是,她不想去,她若是去了那人还能回得来吗?!
“孙姨娘和赵姨娘听闻老爷病了,便一直哭求着要代替我去照顾老爷,不若就让她们去吧!”,大夫人赵翠苓为了自己不去伺疾,连忙把平日里最受宠的两个姨娘拎了出来。
她们不是口口声声最爱老爷了吗?那她们一定是愿意去的。
大夫人赵翠苓说完了这番话,心头不由得一阵痛快。
大夫人赵翠苓心里那点子算计,老太太苇氏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她对赵翠苓贪生怕死不愿意去照顾她儿子的事儿气得要死,可是,赵翠苓有一句话却打动了她,没错,京中也有了流民,若是这些流民也感染了瘟疫,那么她都免不了会传染上。
她老了,传染上的可能性很大。
这时候,这府里若是无一个主事的,确实极为不妥。
所以,哪怕是看透了大夫人赵翠苓的小心思,老太太苇氏也不得不同意了大夫人赵翠苓的提议,只是,在同意了这个提议后,老太太苇氏眼中精光一闪,低声说道:“你说政儿的信里说东平王萧峄此时正在璐州?!”
“对!”
“老爷是这么说的。”
“信上说璐州只许健康的人进,却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大夫人赵翠苓不太明白老太太苇氏的意思,于是实话实说道。
既然璐州的人不让出来,想必东平王自己不会违背自己下的令……
“去安昌侯府告诉妙卿,让她带着两个姨娘去璐州伺疾。”
老太太苇氏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娘……您是想……?”
大夫人赵翠苓虽然脑子笨,可是,老太太先问东平王,又提到了苏妙卿,她又和苇氏婆媳多年,几乎是下一刻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一时间,心中不由得万分矛盾。
可老太太苇氏却不会在意她的心意,只是淡淡问了句,“没有主子,只有两位姨娘上路成何体统?!要不你去,要不她去,你选吧!”
只这一句话,大夫人赵翠苓立刻不敢再多想,马上派人去了安昌侯找苏妙卿。
……
京城通往河北的官道上,到处可见摇摇晃晃想去京城讨活路的难民,这些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仿佛行尸走肉,唯有在看到那一排排的马车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生机,贪婪地盯着马车上的货物,仿佛一头头饥饿的野兽。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车上装的是什么,可是,他们觉得那一定是好东西,是可以填饱肚子的好东西……有的人饿狼般的目光甚至在打量那些拉货的马匹,嘴唇不断蠕动着,似是在想从哪里下口好……若不是护卫车队士兵手中的长枪闪着森森的寒光震慑着他们,他们怕不是早就如蝗虫那般扑上来疯狂的撕咬了……
人一旦饿到了极点,那简直就是比野兽还可怕!
这一队马车是去璐州运送粮食和药物的,成武帝听闻萧峄被困在了璐州,甚至派了两个太医来,而在这个车队之后,还零零星星的坠着几辆小车,这些都是自愿前往璐州照顾在璐州生病官员的家眷。
一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难民,用贪婪而恐怖的目光盯着他们,让他们心惊胆战,所有人都紧闭着窗户,屏住呼吸,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辆马车中,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抽泣声。
“两位姨娘别哭了,当心引来灾民……”
一辆朴素低调的四轮马车内,做书童打扮的苏妙卿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父亲的两位姨娘,低声道。
你越哭,不就越说明你这辆车上都是女眷,是软弱可欺是大肥羊吗?!
是的!
这个车队里最不起眼的马车里坐的正是苏妙卿,而整个车队里唯一被吓哭的人正是苏府的两位姨娘。
这两位就一直在哭,哭得苏妙卿脑仁疼。
她两是被大夫人赵翠苓逼来的,一想到要去璐州那个瘟疫横行的地方,觉得自己死定了,自从上车后情绪一直很低落。
苏妙卿看她俩的状态,若是一直这个样子下去,怕她俩都到不了地方。
苏妙卿是会来,一方面这次苏府的借口很正当、很充沛,她拒绝不了。
另一方面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亲自去璐州找东平王萧峄,把她的手册带给他,疫情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大范围扩散,也许还来得及。
当苏府的人把话带给苏妙卿时,安昌侯夫人恨得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那大夫人竟然如此歹毒,给苏政伺疾的事情,她自己说走不开,居然让卿卿去?!
她怎么不让她女儿去呢?!
说什么大姐出嫁,家里妙卿就是最大的,理当为父分忧……
我呸!
她就是让她的卿卿去送死!
她宁肯卿卿的名声坏了,也不想卿卿去送死。
那可是瘟疫啊!
深入瘟疫区,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
原本安昌侯夫人说什么也是不同意苏妙卿去的,可是,卿卿找到了她,并拿出了她手抄的那本手册给姨母看,让姨母放心。
瘟疫虽然看起来可怕,那是人们对它不够了解,现在有了这本手册,她不会有事,甚至还有可能救更多的人。
虽然,这本手册的作者写的是佚名,可是,安昌侯夫人也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妇人,只翻了几下,她便觉得这本手册非同凡响,有防有治,极有价值,说不定真的可以救更多的人。再加上苏妙卿心意已决,安昌侯夫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因为担心苏妙卿的安全,安昌侯夫人特意给苏妙卿选了府中一个看起来极为简单朴素,但却内有乾坤的马车。
这辆马车拉车的用的是耐力最好的河曲马,马车的外表平平无奇,青呢布顶,榆木车身,可实际上,榆木只是外面那一层,里面用的都是极为坚实珍贵的檀木,连大轴都是如此,慢走平稳至极,跑起来就又轻又快。
不只如此,车内也被安昌侯夫人布置的极为温馨舒适。
没有用那些华而不实的料子,全部都用的是结实透气又舒服漳绒布,四周都做了厚厚的垫子,人坐车坐累了,便可以躺下休息。
马车中央还有一个固定好的小桌子,桌子上炉子、水壶、茶杯一应俱全。
车壁四周的暗格里装满了苏妙卿爱吃的小零嘴。
平恩夫人还特意开了私库让苏妙卿挑了一些她需要的药材带走,连表姐谢婉贞都拿出了五百两的银票给她,让她拿去赈济灾民。
就这样安昌侯夫人还是不放心,又给她挑了个会拳脚功夫的侯府护院给她赶马车专门护送她去。
得知苏妙卿要去璐州为父伺疾,阖府上下都对苏妙卿敬佩不已,外人也纷纷盛赞苏妙卿是孝女。
现在,苏妙卿不仅收获了才女之名,现在又有了孝女之名,在十里长亭送别时,苏府大夫人赵翠苓的脸色要多难看有难看,都没得告别完,便受不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将那两个姨娘丢给苏妙卿后,就匆匆忙忙坐马车跑了。
她甚至没给这两个姨娘准备马车。
苏妙卿真的是都快被气乐了。
这也是一个大家主母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是不是以为这两个姨娘出了苏府后就死定了?!给什么都是浪费?!
可大夫人已经跑了,苏妙卿又能怎么办呢?
她代表苏府,现在是苏府唯一的主子,只能收留了这两个姨娘。
两个姨娘一听苏妙卿这么说,顿时止住了哭声,双眼通红,挤成一团儿像是受惊的小白兔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苏妙卿。
苏妙卿的头又开始疼了。
“你们放心吧……有太医跟着,璐州的疫情很快就会好的……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苏妙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坐了好几天的马车了,越接近河北地界,灾民越多,她已经好几天不敢下马车了,直觉得腰酸背痛,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小……小公子……真的吗?我们真的不会有事吗?”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孙姨娘,容貌清秀,但声音很是好听,如玉落玉盘般清脆动听。
虽说是姨娘,可是,这孙姨娘的年龄并不大,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当然。”
“东平王身陷璐州,皇上派来的太医必然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有他们在,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要医生有太医,要方子她有手册,要药材……她马车上装了满满两大箱子药材。
只要跟她一起做好防护,她们回来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苏妙卿说道。
“那太好了!太好了!”
“多谢小公子!”
“我……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呢……”
这回说话的是赵姨娘。
赵姨娘岁数也不大,才二十岁来的样子,典型的江南美人儿,言谈举止温婉,容貌秀美,特别是那双眸子,与苏妙卿倒是有三分相似。
这几日,孙姨娘、赵姨娘按照苏妙卿的吩咐,将身上的金银首饰都取了下来,好衣服也都先收起来了,身上穿的也是在她们所带来的衣服里最朴素的那件……
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就这样被苏妙卿弄成了两个半点儿不打眼的小妇人。
“这一路上也没无聊的很,和我一起做些口罩吧……”
苏妙卿捧出一大堆素布和针线对着两人说道。
得给这两人找点活儿,要不然,这一种上光是胡思乱想就能把她们吓死。
“小……小公子……这是什么啊?”
最先开口说话的还是孙姨娘,她拿起一个苏妙卿已做好的口罩,怯怯地问道。
她对府里这位传说中的二小姐苏妙卿简直是太好奇了。
自她入府,她都没见过这位二小姐,只是听过她的名字,说这个二小姐身体不太好,很少出门,整天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还听说这位二小姐自小就又傻又呆,都没上过学堂,胸无点墨,除了长得漂亮,一无事处。
在府里这位二小姐就像是隐形似的。
她们最常见的是府里那位骄傲跋扈的三小姐苏妙茵。
三小姐苏妙茵自认是嫡女,对她们这些妾室可没什么好脸色,老爷不在府里的这些年,更是对她动辄打骂,吓得她们看到她就抖。
三小姐可从未像二小姐这般温柔的和她们说过话。
她们只知道这位一直默默无闻的二小姐去年被大夫人关到佛堂抄经差点冻死,惹得二小姐的姨母安昌侯夫人大怒打上门来,将二小姐接走了。
这一走,没有回来。
连过年都没有。
那位安昌侯夫人极其强势地将二小姐留在了侯府。
这也是她们自入苏府后,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二小姐苏妙卿。
第一次见到二小姐苏妙卿,她们都太震憾了。
这位二小姐可太美了!
冰肌玉骨,琼姿花貌。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
后来,二小姐在车上看书写字,她们才知道二小姐不但识字,而且还写得一笔的好字,那笔漂亮的簪花小楷可比府里三小姐的字漂亮多了。
三小姐的字和二小姐的字一比,就像是小孩写的一样。
谁说二小姐是“草包美人”?!
简直就是骗子!
随着了解的加深,她们又发现二小姐不只长得美、学问好、还特别聪明厉害。
待马车走远了后,二小姐就换了男装做书童打扮,还让她们打扮朴素一些。
一开始,她们还不清楚二小姐为何这样做,可是,自从灾民越来越多之后,她们也就能明白二小姐这样做的用意了。
现在,二小姐又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让她们跟着做,还说这东西叫“口罩”。
口罩?
是什么东西啊?!
……
“口罩啊……”
“是这样的……它是保护我们的口鼻的……”
“外面灾民多,空气污浊,这种空气我们若是闻多了的话,是会生病的……”
“这种布料都是在特殊药水中浸泡过的,可以起到提神醒脑,保护我们的作用的……”
苏妙卿简单的将口罩的作用,用她们能理解的方法解释了一遍。
“如果你们想要平平安安地从璐州回到京城,就一定要记得时刻要戴着这个。”
苏妙卿很大方的抓了一把口罩递给两人,示意两人戴上。
苏妙卿也挑了一个,慢慢戴在脸上,演示给她们看这个口罩应该怎么戴。
前几天,灾民没有这么多,苏妙卿也就没戴,可是,这些日子已经临近河北地界,灾民也多了起来,苏妙卿觉得还是戴上的好。
“是……是这样吗?”
孙姨娘拿了一个学着苏妙卿的样子,有些笨手笨脚的,但还是戴上了。
苏妙卿还特意给她调节了一下长度,让口罩更贴服。
“哇~好香啊!”
“很舒服……是一种淡淡的药香……”
“戴上这个后,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孙姨娘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
这一路上,她们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快进入河地地界后,二小姐更是让她们很少下车,她们又总是哭,这一路来都是头昏脑胀的,身子僵硬,很是不舒服。
戴上这个口罩之后,她真的感觉舒服多了,之前胸口的那种烦闷的感觉也消失了。
二小姐可真厉害!
她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赵姨娘看见孙姨娘兴奋的模样,也将信将疑地拿了一个戴起来,这回换成孙姨娘帮她调整大小,很快赵姨娘也感觉到了这口罩的好处。
她不像孙姨娘还小,很是活泼,她只是笑弯了眼睛,眼神里也有了光彩,心中激动。
有了这个东西,她们是不是真的能从璐州平安回来?!
“谢谢二……小公子。”
赵姨娘对苏妙卿千恩万谢。
“谢谢就免了,若是真想谢我,就帮我一起做口罩吧……”
“我跟你们说这个口罩可废了……若是污染不是很严重的时候,一个可以戴个两、三天……可若是深入疫区,这个口罩就得一天一换……你算算我们得做多少个口罩吧?”
苏妙卿拍了拍这堆布料说道。
天天换?!
那……那是挺多的。
哎呀!
那得快点做啊!
这眼瞅着再有几天的路程就该到了……
她们这批去璐州照顾官员的家眷,因为想要安全点,所以,就跟着送往璐州的粮药的车队走,既然是跟着官家的车队走,自然是跟着人家的速度走,而官家的车队因为担心东平王的情况,走得很急,马车跑起来,一路上颠簸不已。
还好,她们坐的是安昌侯府为表小姐准备的马车,又大又稳又快,马车跑起来的时候,她们都没感觉有多不舒服,否则,她们早就得躺下了。
她们车队里其它官员家眷的马车没她们的好,听说已经颠簸病倒了好几个了。
她们看照这个速度,怕是没几日,她们就会到璐州了。
想到这儿,两人都立刻伸出了手。
做!
多做一些!
好东西啊!
马车上三个女人闷头做针线,做得累了,苏妙卿便煮些菘蓝水给几人喝,这菘蓝可以清热解毒、凉血消肿、预防疾病,只是味道不好,难喝了些。
孙姨娘和赵姨娘两位在府中娇养的小女子,最开始都很难接受这个味道,看苏妙卿喝得面不改色的样子,钦佩不已。
还是听苏妙卿说这药可以预防瘟疫,两人才硬着头皮喝的,喝了几天渐渐习惯那个味道后,若是一天不喝,两人还有些不得劲儿呢。
到了午休的时候,她们就可以下车走走,和其它府中的家眷一起去解决一下内急问题,但也不会走多远,都解决完后,她们就绕着马车走上两圈,然后,就会赶紧回马车上了。
三餐也是在车上解决的。
而二小姐的操作又让她们惊掉了下巴。
煮饭的炊具是固定在桌子里的炉子,加的是上好的银丝炭。
二小姐的马车后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吃食。
早餐或是各种甜咸口味的粽子、或是用五香鹿脯煮的银丝面条、再或是咸鸭蛋配小米粥藤萝饼……
午饭则是各种煲仔饭。
煲仔饭这个名字是二小姐说的。
每天煲的饭都各不相同,有时候是腊肉配菜干的、有时候是火腿配笋干的、有时候又换成了糟银鱼配萝卜干黄豆的……鲜香异常,很是下饭。
她们都是女子,饭量小,煮一锅刚好够她们三个人分的。
到了晚上,她们的伙食就又变成了各种烩饼,有土豆肉干绘饼、有板栗糟鸭烩饼、有泡发后的虾仁蘑菇烩饼……
配上各种爽口的小酱菜,吃得她们简直停不下来。
赵姨娘就多次揉肚子表示担忧,怕吃得太胖了,失去了纤纤细腰,老爷会不喜欢。
离璐州越来越近了,她们也越发的紧张起来,官道儿上的难民更多,她们就是下马车时也不摘下口罩,那怪模怪样的样子没少引来他人的嘲笑。
孙姨娘和赵姨娘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到苏妙卿无行无素,泰然自若的样子后,她们也就放开了。
爱咋咋地吧!
反正她们都戴着几乎遮了半张脸的大口罩,别人也看不清她们的脸,爱笑就笑去吧。
万一被感染了,看他们还能不能笑得出?
孙姨娘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也不知是不是孙姨娘乌鸦嘴,结果,第二天,她们中午的时候,就听说后面有一辆马车上有人感染了瘟疫。
这可把这些官员家眷们吓得不轻,非要把那家染疫的人家给扔出车队。
哪怕苏妙卿三人没下马车,都能听到后面吵闹喧哗的声音。
“二小姐,他们不会真的把人给丢出去吧?!”,孙姨娘惊恐万分,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在这个灾民遍地的官道儿,若是把一个病了的人扔出车队,那她肯定就活不了多久了。
听到后面的吵闹声,孙姨娘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
这一路上,若不是二小姐把她照顾得好,说不定她现在就是那个会被扔出车队的人。
赵姨娘也同样吓得不轻,身子不由得轻轻往苏妙卿这边靠,好像想要汲取一点温暖似的。
“没事儿……别怕……”
“有太医呢……”
苏妙卿微笑着安慰着她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看。
不知这些随行的太医医术如何?
苏妙卿真心的希望他们能把人治好……
……
第56章
染病的是璐州州判家的媳妇。
璐州州判家是津卫的, 建隆二十年的进士,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媳妇。
这次璐州染疫,璐州州判也病倒了, 信息送到家里,媳妇和老娘都急得不得了, 都想要赶过去照顾, 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单独要把谁扔在家中,她们也实在放心不下, 干脆一狠心,两人都来了。
璐州州判官小家穷, 掏出所有钱来, 也只能买一个驴车赶路, 车棚也极是简陋。
这一路上,璐州州判家的媳妇要忍受路上的颠簸,还要照顾婆婆,再加上车棚四面漏风也没什么防护作用, 因此, 很快便成了第一个感染瘟疫的人。
听到别人议论要把她儿媳妇扔出车队,周大娘连忙死死地抱住儿媳妇的身体, 哭喊道:“不能扔我儿媳妇……不能啊……”
“我媳妇没病, 她只是累了, 歇歇就能好……”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若是儿媳妇被扔出了车队, 那她还能活吗?!
到时候见了儿子,她要怎么解释啊?!
“周大娘, 您儿媳妇这个样子怕是染上瘟疫了, 您若是不扔了她, 那咱们一个车队可怎么办啊?!”,一个身着锦衣,体态丰腴的胖妇人,拿着手帕掩住了口鼻,惊呼着。
自己怎么那么倒霉,居然离这对儿穷酸婆媳这么近。
她不过是下车溜个弯消一下食,就看到那个儿媳妇晃了两晃就倒了,那有热闹她可不赶着去看吗?哪知一看之下,吓了她一跳。
那个小媳妇那脸烧得通红,双眼紧闭,满头大汗,已经昏迷不醒了。
她这一路行来,可是,见了不少从河北逃难出来的人就像这个小媳妇一样,她当时心里就是一跳,这该不会是染上瘟疫了吧?!
她吓了一跳,一溜烟的就跑了,忙去找人上报去了。
前后的马车也被她的惊叫声给吓到了,纷纷下来看情况,看到那个小媳妇的模样,她们心里也直打鼓,那样子和那些染了瘟疫的难民好像啊……一瞬间,刚刚还围上来看热闹的人马上退了八丈远,直嚷着要把人扔出车队,可是,又无一人敢真的上去扔人,怕自己也得上瘟疫。
那对婆媳周围瞬间连人带马车就走了个干净,大家都怕被传染上。
周大娘哪进而见过这个场面,心里又慌又怕,一双干枯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除了死死的抱着儿媳妇大哭之外,毫无办法,整个人无助极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儿子病在璐州,儿媳妇又病在了路上……
若是这两个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她一个孤老太婆可怎么活?!
周围负责守护车队安全的士兵听了这凄凉的哭声,也是心中不忍,可是他们又毫无办法。
路旁的流民停下了脚步,似是听到了车队要把人扔出去的叫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对婆媳和她们拉车的驴,那目光绿幽幽的,看得人心里发寒,可想而知她们若是被赶出车队,下场会如何。
就在这时,几个太医带着学徒终于匆匆赶来。
他们仔细检查了那个小媳妇的脉象,又翻了翻她的脸皮,越看脸色越沉重,最后,终于确定了这个小媳妇确实是感染了瘟疫。
这个消息顿时让周围的人一顿慌乱,有些人因为刚刚过去看热闹离得太近,现在吓得半死,抓着太医死不撒手,哭着求太医救命。
最后,还是在士兵的呵斥下,才把太医从这群妇人中间解救出来。
“大家放心,既然你们是跟着我们一路走来的,我们不会不管大家的,大家不要恐慌……”
说完后,便让人将那个小媳妇和她婆婆连带着她们的驴车一同带去了车队前面,方便他们医治。
可是,饶是如此,不安的情绪依旧悄悄的弥漫于整个车队,连守卫的士兵们都有些慌了。
太医所在的位置,在车队的最前面,而苏妙卿却在队尾的位置,想要打探消息很不方便,只能是在每日车队午休的时候,让侯三去前头看看情况。
侯三就是姨母派来保护她的侯府护卫。
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只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彪悍之气扑面而来,这也是他们马车上都是年龄较小的女子,却一直没人敢来惹她们的原因。
这天,照例是午休,往日午休时,她们几人都会绕着马车走上两圈,活动活动筋骨,可是,前几天的的事儿实在是吓到她们了,再加上难民越来越多,为了避免发生危险,她们已经非必要不要马车了。
“小公子!”
马车外传来了侯三瓮声瓮气的声音,苏妙卿连忙打车门,随着车门的打开,一股淡淡的白烟从车内冒了出来,从外面看过来,整个车厢雾气弥漫,还怪吓人的。
这股白烟吓了侯三一跳,不禁脱口说道:“小公子,着火了?”
苏妙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用手扇了扇车上的烟,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在烧苍术末,防疫的。”
这是她从9277那里兑换的那本手册里记载的,以“苍术末、红枣,共捣为丸如弹子大,不时烧之,可免时疫不染。”
苏妙卿带药材出来的时候,有花积分请9277帮她挑出她能用得上的药材带上,听闻车队有人染了瘟疫,她这两天便赶着把这东西做出来了。
感谢李女师教她调香打下了好基础,她做这个并不费劲,做好后就用香炉把它点了当香烧了。
侯三听苏妙卿解释完后,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和枣香,他脸上也戴了和侯府表小姐一样的口罩,这个口罩隔绝了气息,让他没有第一时间闻到药味,害得他闹了笑话。
“无妨。”
“那边情况如何了?他们可接受了口罩的建议?”
苏妙卿连忙询问道。
那天,她透过车窗缝看到前去看病的几个太医脸上都没有任何防护,心中很是担心,于是,便让侯三去接触一下,想要送出口罩给太医们。
瘟疫传染人可不分医生还是百姓,更何况太医们是离染疫病人最近的人,他们也是最容易被传染上的,这样不做任何防护的就去看病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若是他们被传染上倒下了,那些病人就更没救了。
侯三听苏妙卿问,遗憾地摇了摇头。
以他安昌侯府护院的身份根本就见不到太医,更别提将表小姐的口罩送出了,士兵们根本就不给他通报。
苏妙卿听完脸上满是失落之色。
人微言轻,便会是这样的,她其实早已猜到了。
让侯三去也不过是想着万一呢……
这个时候,苏妙卿有些羡慕表姐的身份了,若是表姐让侯三去的,那些士兵绝不敢不通传。
“那便算了……”
“这个给你。”
沉默良久后,苏妙卿便递给了侯三一个香囊,让他戴在腰间。
“这是药囊,里面装了苍术、贯众、藿香、佩兰、石菖蒲、冰片、丁香、薄荷、艾叶、苏梗等中药,戴在身上可祛除周边疠气,控制疫毒的传染……”
“戴好后,把这些口罩和这些药囊给同行的其它家眷发发……”
苏妙卿原本想着把这些东西交给太医,由太医们发给大家,可以避秽去毒,以免车队染上瘟疫的人越来越多,可现在既然见不到太医,那就由她们发给其它府的家眷们吧,能保一个是一个。
侯三点头应是,在带上香囊后,便去挨个马车送这些口罩和香囊。
有些人接了,还对苏妙卿无比感激。
可是,有些人却并不领情。
“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啊?!还有这个香囊,臭死了!快拿走拿走!”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胖妇人,只见她正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说着,说完也不待侯三再说什么,就“砰”的一声关了车门。
侯三只能悻悻地回来了。
苏妙卿做了三十个口罩和香囊,送出去的不到十个。
“就先这样吧……”
苏妙卿让孙姨娘将东西收好,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忧心。
她现在迫切想让车队马上到达璐州,好让她早一点儿见到萧峄,否则,以她的身份根本就见不到太医这些人,更别提让他们听她的建议了。
“侯三,什么时候才能到璐州啊?”,苏妙卿问道。
侯三看了看官道,“回公子的话,据小人估计按现在的速度我们至少还得有十天的路程……”
十天?!
十天!
希望这十天,车队能平平安安的,别再有人感染瘟疫。
可是,这老天却并不按照苏妙卿的心意来,没过两天,便陆续有人发病,最先病倒的是璐州州判家的老母亲、随后又是那个浑身绫罗绸缎的胖妇人……再跟着就是那胖妇人的家里人……再然后就是与胖妇人比较近的临车人家……再后来就是车队的士兵……
倒下的人一天比一天人多。
车队的再也不能保持原来的速度,每天的行进极慢,原本十天的路程硬生生被拉长了半个月都不止。
车队里每天都弥漫着白色的烟雾,这是太医们在用苍木烧烟来祛秽。
苏妙卿焦急万分。
每多在路上多耽误一天,车队里就会多倒下一人,苏妙卿怕最后他们车队不等到达璐州,就已经没有能站起来的人了。
更危险的是这里离璐州已经很近了,他们遇到的逃难的灾民越来越多,这些灾民都不知跑出来多长时间了,一个个饥饿异常,整日游荡在车队附近,车队走他们就走,车队停他们就停。
苏妙卿知道,他们是在等车队的人都不行了。
现在的车队就像是一个疲惫的狮子落入了狼群,群狼就在等这头狮子什么时候落出疲态,他们便一拥而上将狮子分食。
这个时候,就算和他们说他们是朝廷派璐州赈灾的,也不会有人听的。
在饿疯了灾民眼中没有什么比能活过今天更重要的了。
车队也不能原地放粮,否则,等待车队的就是灭顶之灾。
最开始遇到灾民的时候,还有夫人心善见不得有人快要饿死,于是,将自己的干粮拿出来送给灾民,差点引发暴动,若不是官兵眼急手快就人拽回来,那位夫人都差点被灾民拖走。
带头的将领为此大发雷霆,三令五申不允他们拿出食物送人,否则,就会被赶出车队。
可是,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当车队行进到离璐州城还有三十里地、车队已经有将半的人都倒下了时,已经跟了许多日快要饿疯了的灾民终于将车队团团围了起来……
……
“大家要冷静,我们是朝廷派来璐州赈灾的,只要你们和我们回璐州就可以有粮吃了……你们千万不要做傻事……抢劫朝廷赈灾粮可是杀头的大罪!”
这一次,负责护送的是显武大将军杨志,他一身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双目炯炯有神,一声怒吼,大刀所指,吓得百姓们纷纷后退。
可是,也仅仅是一步而已,片刻之后,饥饿便又逼红了灾民的眼睛,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我们不回璐州!璐州城里全是感染了瘟疫的人,我们若是进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句话让原本有些犹豫的灾民心再度坚硬了起来。
是的!
他们不能去璐州!
去了,他们就死定了!
璐州就是一座死城!
他们要活下去!
他们要吃饭!
饿极眼了的灾民再度蠢蠢欲动起来,包围圈再度缩小,仅剩的士兵不得不“唰”的一声将长枪指向这些手无寸铁的灾民……
哪怕他们心里再不情愿也明白,若是这些灾民一旦暴动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不能心存半点仁慈。
士兵们心里尚有畏惧,就更别提那些跟随里来的官员家眷了,若是真的一旦打起来,她们就是一块块砧板上的肉,她们都是女人跑也跑不快,这里是官道躲也没地方躲,若是落到灾民手里,她们可就没活路了,一时间,无数呜咽的哭声随风传出。
别的女眷哭了,可是,这次孙姨娘和赵姨娘这两个最胆小的却没有哭。
“快!”
“将这些干辣椒和口罩都交给她们,一旦情况危急,士兵们护不你们了,那些灾民冲过来了,便让他们将这些干辣椒都扔进烧苍术的盆里……”,苏妙卿将三大袋子干辣椒分给两个姨娘。
这是能保护她们的。
这干辣椒是她挑的可是有名的石柱朝天红,吃上一口辣得你怀疑人生的那种,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现在这么一天。
将这些干辣椒扔火盆里点燃,不一会儿辣椒烟就会弥漫开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呛得人无法呼吸,配上这些口罩,可以为她们拖一点时间。
接下来……
当然是去找人求救啊!
“侯三,一会乱起来的话,你能不能带着我杀出重围,咱们上璐州城求救?!”,苏妙卿看向侯三,焦急问道。
“公子是打算去璐州求援?!”
侯三一下子就明白了苏妙卿的意思。
这倒是个办法!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也就离璐州是最近,也只能向那里求救。
而且,东平王萧峄就在城中,若是听闻赈灾物资被围,肯定会派兵解救他们的。
三十里而已,一柱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也许……真的可行!
侯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公子放心!属下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定能护公子一柱香的功夫赶到璐州求援!”
“好!”
有侯三这句话,苏妙卿总算是放心了。
随后,她又转身叮嘱孙姨娘和赵姨娘,点燃干辣椒后,就躲在车轮底下,尽量不要发生声音,等上两柱香的功夫,东平王就会派人来解释她们了。
不只如此,苏妙卿还拿出了两只绣有平安的香囊,亲自给她们戴在了腰间,那里面各有一对儿耳坠,是她从积分商场里买来的一分钟内可无视一切伤害的防具,每人一只装在荷包里。
耳坠这种东西不好送男子,好在,她和9277打听过了,只要她和侯三的距离够近,侯三就可以在她的保护之中。
苏妙卿心急火燎的安排着这一切,让两位姨娘速去给别的车发辣椒,这个时候,侯三就在解马车其中一匹马的缰绳……
也许是死马当活马医,也许是因为看到反是戴了苏妙卿送的口罩的居然都没有被传染上瘟疫,这次大家接干辣椒的速度很快。
烧苍术的炭盆,每个马车都有一个还正在燃着,这些人戴好口罩后,就把干辣椒抓在手中,就等着一旦乱起来就把这救命的辣椒扔进火盆里……
而他们也并没有等多久,孙姨娘和赵姨娘两人刚发完东西回来,前面就大乱了起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雷鸣,让人听了都不寒而栗。
侯三身手敏捷地爬到马车顶上向前方张望,不多时便面色大变地跳下马车,从车底翻出一把长枪,翻身上马对苏妙卿伸出手,“公子,快走!”
苏妙卿从未骑过马,可是,现在也不容她犹豫了,她连忙伸出手,握住侯三的手,扶住马鞍一用力,整个人就被侯三拽上了马,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坐在了马鞍上。
“驾!”
侯三双腿一夹马肚,长枪开路,挑着一处暴民薄弱便冲了过去。
侯三果然没有说谎,他的枪法好极了,长枪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血光。
这是苏妙卿第一次见到乱世的残酷!
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不甘。
她不知该怪谁?!
怪他们抢粮吗?!
可是,他们快要饿死了!
谁不想活着?!
怪士兵们对他们刀枪相向?!
可是,那是士兵的职责!
最后,也许只能怪这个世道,乱世人命如草芥。
不知道谁才能结束乱世,还百姓一个太平?!
苏妙卿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死死的咬着下唇,眼中一过一丝恐惧,她紧紧的抓着侯三的衣服,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时候她掉了下去,那就完了,落进这些暴动的灾民中间,不死也得残。
因为清楚落下去的后果,苏妙卿身子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乱动会被颠簸的马背给甩出去……
灾民手里虽然没有武器,可是,他们有石头、有棍棒、还有手……
无数的石头和棍棒纷纷向他们打来,大部份都会被侯三用长枪拨开,可是,还是有一小部份落在了侯三和苏妙卿的身上,苏妙卿耳朵上戴着可以无视一切伤害的防护耳坠,可是,却没现在开启。
这种防具可是留在关键时刻救命用的!
这点零零星星的伤害用了实在是太浪费了,因此,苏妙卿就没舍得用,咬牙硬挺。
不断有棍棒和石头不停地落在苏妙卿的身上,疼得苏妙卿脸色都变了,不用问她现在身上肯定已经青青紫紫的了。
“嘶~”
疼!
太疼了!
苏妙卿两辈子也没受过这罪,不敢大范围的躲闪,只能小范围的躲避头部的部份,可是,她毕竟是坐在马上的活靶子,就算苏妙卿左躲右闪,还是没能躲过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她的前额擦过,“咚”地一声,苏妙卿仿佛被一柄大锤狠狠砸了一下,脑袋顿时“轰”地一声炸响,眼前一黑,头痛欲裂,可是就算是这样,她都没松开自己抓着侯三衣服的手。
过了好半天,苏妙卿眼前才再度亮了起来,额角火辣辣的疼,不用手摸,她都知道自己的额角肯定鼓起了一个大包……
好疼!
苏妙卿疼得呲牙咧嘴都快哭了。
可却没有得到老天爷的半点同情,甚至更加的霉运当头,一个灾民手中的棍棒好巧不巧打在了马眼睛上,把马疼得“聿聿”一声惨叫,发狂似的撒腿狂奔,苏妙卿猝不及防之下,被马儿从马背上甩了下来,眼瞅着就要落入暴民之中……
苏妙卿大惊失色。
她竟然真的那么倒霉从马上掉下来了!
她的防具可只能顶一分钟!
完了!
吾命休矣!
……
第57章
璐州知府大堂, 东平王萧峄端坐在主位上,身前放着一张璐州的城市布防图,此时, 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张图上的某个地方,神色冷酷, 像是高高在上的谪仙, 昳丽冰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王爷, 璐州共分东西南北四个城,约有十二万人。现在感染瘟疫的已经约有三万人, 虽然这些人都已经被迁到了西城安置所,可是, 感染的人数还是在不断增加, 我们根本无法控制……”
“而且, 我们关了璐州城大门,这样固然是可以防止瘟疫外传,可是,也同样把璐州城变成了一座孤城, 现在城内的存粮已经见底了, 若是朝廷派来的粮食今天再不过来,璐州城明天就要大乱了!”
璐州知州满头大汗, 着急地汇报着。
璐州瘟疫来势汹汹, 整个璐州城人以有四分之一的人倒下了, 连他们衙门也都不例外, 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病倒了,十不存一, 连知府大人都被传染上了, 只剩下他带领一些官员仍努力地支撑着府衙的工作。
这场瘟疫从何而来, 他并不得知。
可是,他觉得璐州城的这场瘟疫来的实在是蹊跷。
因为,他们虽然距离河北疫区较近,可实际上却还是有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璐州和河北之间的其他州县都安然无恙,唯独璐州出了问题,这不得不让他产生怀疑。
可是,怀疑也没用了,最早那批染病的那批人早就死了,查无可查。
而且,现在也不是查瘟疫源头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粮食、药材、大夫!
现在璐州城里的粮食和药材已经要挺不到第二天,若是第二天一大早儿,璐州城的百姓发生没粮食没药,那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这么多人一旦暴动,若是冲破了璐州城的大门,向四周州城逃去,那瘟疫也会随着扩散,那将会又是数万人的死亡。
那样的后果,他想想都觉得天要塌了!
还好!
还好东平王还在这里!
璐州知州此时大脑急得如同一锅浆糊一般,想不出半点有用的主意,只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东平王萧峄的身上。
当璐州城瘟疫来势汹汹时,他带着剩下的璐州官员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东平王最先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关闭城门,设立安置所,将感染瘟疫的人集中移到西城安置所……这才保住了剩下的璐州城人……
否则,璐州城早已是一座死城了。
听说,河北那边瘟疫爆发后,已经接连出现了好几座空城了。
东平王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知道他们现在几乎已经到了绝境,想要解决危机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他目前除了相信东平王萧峄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现在全城人的命就都系在东平王一人身上了!
“按照朝廷发来的牒报,朝廷派来璐州的赈灾银粮药材等物,早该在五天前就到了的,可是,现在却迟迟未到……怕是……”
一名知府的属官迟疑地说着,枯瘦的脸上有遮不住的担心。
车队是不是在半路上出事了?!
从京城到璐州一路上千里迢迢,官道上满是逃难的流民,万一这些饿疯了的流民发起了暴动,亦或上车队被流民感染上了瘟疫……全军覆没。
虽然,他们也并不愿做如此猜想,可是,这却是赈灾时最有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车队已经晚了五天未到……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他们现在能做的其实只有等!
等这批物资到达璐州!
他们也只有赌,赌这批物资再有几天就可以到达了,他们也许只是在璐上耽搁了。
只是,哪怕是赌,他们也没有本钱了。
明天!
明天他们就再拿不出一粒米、一株药了……
怎么等?!
没有药没有粮,璐州城一定会暴动的。
人在绝境时,总是不可能乖乖等死的!
其实,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掉那已经感染了瘟疫的三万人,这样剩下的粮食,他省下的粮食他们省着点吃,应该还可以挺三天。
三天后,车队若是还没来……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是……
那可是活生生的三万条人命啊!
谁能狠得下这个心?!
真的要用这三万条人命去赌吗?!
万一他们赌输了怎么办?!
万一他们将三万人杀了,可是,三天后,车队还是没有来,怎么办!?
谁能承担得了滥杀暴虐的千古骂名?!
他担不了!
所以,就算他想到了这个办法,可是,却一点儿也不敢表现出来。
璐州城……听天由命吧!
到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根麻绳了结自己,保住自己不会出逃,让瘟疫传染到别处,祸害别处百姓。
大堂上,抱有这样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这也是最后的无奈之举,一时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悲凉和绝望……
东平王萧峄缓缓地抬起头,面容冷峻,淡淡道:“传令下去,若是今日午时杨将军押运的赈灾物资还没有到,城西安置所三万人──杀!”
……
“小公子!”
侯□□应极为机敏,见苏妙卿落马,连忙向苏妙卿抓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苏妙卿的眼中,变成了慢镜头。
她看得见侯三在向她抓来,她也看见了马下那些灾民向她举起的棍棒和望向她的眼神,那是饥饿贪婪的眼神,他们是想吃了她!
这一瞬间,苏妙卿毛骨悚然,简直无法呼吸,甚至惊惧到大脑一片空白,连防具都不记得要启动。
好在还是侯□□应快,她在苏妙卿就要落入暴民手中的一瞬间,将苏妙卿给重生抓回了马背,“抓紧了!”
眼看就要到手的‘食物’被人抢了回去,已经饿红了眼的暴民哪里能干?!他们疯狂的向二人一马打来,想要再次把人打下来……
侯三为了保护苏妙卿不得收回开道的长枪,将一把长枪舞得风雨不透,将向他们袭来的攻击全打飞,这样确实能保护得苏妙卿不受伤害,可是,他们向外冲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马匹在人群中左冲右撞的想要跑出去,可是,灾民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侯三长枪开路的帮助,马匹根本冲不出去……
落在马背上的苏妙卿总算是又活了过来,猛然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后,就发现她们现在处境十分危险,同时,苏妙卿也看到有几个杨将军的亲兵也在骑着马往外面突围,可是,却是身处灾民最密集的地方,根本突围不出来……
“侯三,不用管我!我没事了!给你六十个数的时间,你能不能冲出包围?!”,苏妙卿在侯三的身后大喊着。
侯三听到苏妙卿的声音,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了,还好人没事儿,听到苏妙卿说让他不用保护她,让他用六十个数的时间冲出去,他抬眼看了看前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若是他不用分神保护苏妙卿,六十个数的时间足可以让他们跑出去了,于是,他头也没回地大喊道:“可以!但你能保护好你自己吗?!”
苏妙卿闻言心中一松,“我可以!现在……冲!”,苏妙卿话音落地后,便打了护具,一阵淡淡的白光一闪,护具的防护罩打开了……
“1、2、3……”
苏妙卿紧张地在心里查着数儿。
侯三听到苏妙卿的话,也知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险往前冲,若是只是一味的防护困顿在此,他们迟早会因为力竭而被灾民乱棒打下马来。
因此,在听到苏妙卿喊“冲”,他便枪势一变,长枪顺势向前挑去,枪势如龙,左一拍右一打,顿时将他们前面的灾民扫倒了一大片,他双腿夹马肚,大喝了一声:“驾!”
河曲马长嘶一声,一跃而起,埋着脑袋,撒腿就跑。
有更多的灾民前仆后继的想要扑上来阻挡,可无一不是被长枪挑飞,就是被河曲马给撞飞……这两人一马的剽悍行为激怒了疯狂的灾民,他们纷纷将手中的石头和棍棒向两人一马砸来,雨头和棍棒如雨点般向两人袭来……
在前面的都让侯三给挑开了,后面的侯三也顾不得许多,他知道两人肯定会受伤,现在,只希望他能用最快的速度冲出灾民的包围圈,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那些原本应该砸在他们身上的石头和棍棒在快要落到他们身上时,都被一阵柔软的波动给弹了出去……
在灾民的眼中看来,他们扔的石头和棍棒都已经打在了两人一马身上了,可是,却都没能把这两人一马怎么样,他们不知道那是苏妙卿的护具救了他们,只以为是他们饿得久了,身上没有力气,扔出去的石头棍棒也是轻飘飘的,扔光了手里的东西,又跟不上马儿的速度,只能无奈狂吼着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
“56、57、58、59、60!”
随着苏妙卿在心里倒数完最后一个数字,两人身上笼罩的那层柔软的能量波动也转瞬消失,苏妙卿知道这是防具用光了。
嘶~
好心疼!
但好消息是他们终于冲出了灾民们的包围,将那些灾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
璐州城西安置所。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眼看着就要接近正午了,可是,送饭的人却迟迟没有来,这不仅让安置所内的病人们不安的躁动起来。
早在前几天,他们就听说了璐州城里的存粮要吃完了,而这些日子,他们也一直没有听到朝廷赈灾银粮到来的消息。
今天早已过了饭点的时候,饭还没有来,更让他们不安的心中平添了一丝恐惧。
不少病情较轻的老百姓自发的互相搀扶着往安置所的大门处走去,想要看看一看、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这时,璐州州判高大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安置所最里面的房子跑,等跑到了地方,一把推开门就冲了进去,摇醒了正在床上昏睡的知府苏政,惊慌失色地低声道:“大人!大人!快醒醒!不好了!萧峄他……他要屠杀安置所的病人了!”
苏政是第三批感染瘟疫的人,病情较轻,原想着在自己的府邸休养,结果,自他病倒后,璐州府便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儿,反倒是让东平王萧峄接过了政务,而他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关闭四门,将所有发病之人都移到了城西安置所。
于是,他便也被移了过来。
移过来后,他又惊又气,病情加重了不少,现在整日除了吃饭喝药就是在床上昏睡,现在猛然被高大人摇醒,他人还有些迷糊,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说道:“什么?萧峄怎么了?”
璐州州判高大人急得不得了,他惊恐地说道:“刚才我看到了晚点儿了,却迟迟没人送饭,便想着到门口看看什么情况,结果……”
结果他看到了安置所已经被黑甲卫重重包围,而且,他们手上还都拿着火把,腰上挎着长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肃杀之色。
他是璐州州判,主要负责的就是璐州银粮问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璐州粮食还剩下多少,自从进来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默默计算璐州粮食还能撑几天,按他的估算应该可以撑到今天晚上,可是,现在黑甲卫就包围了安置所,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朝廷的赈灾物资没有照预期的到达,璐州的粮食已经撑不过明天,所以,东平王萧峄要杀光安置所所有病人!
这样一来可以节省口粮,让剩下的人再撑上几天。
二来就算是撑上几天仍没有等到朝廷的赈灾物资,那么,他们这些已经感染上瘟疫的人也已经全部死光了,剩下的大部份人将会都是健康人,就算逃出去,也可以将瘟疫范围控制在最小。
理论上,高斌知道东平王萧峄这么做是对的,他是在为全城剩下的活人找活路,可是,做为染了瘟疫必死的人来说,高斌现在很恐惧,他还很年轻,他还不想死!
“什么?!”
“萧峄要屠杀安置所三万病人?!”
“他怎么敢?!”
璐州知府苏政头昏脑胀,在高斌的一长串说辞中,总算听到了几点关键,不禁又惊又怒,“这里不只关于璐州城的百姓,还关了不少璐州城的官员,他怎么敢……?!”
“哎呀!我的苏大人,东平王有什么不敢的?!”
“那黑甲卫都围在外面了,不是来杀人的,难不成还是来给咱们送吃的的?!”
高斌急得双眼通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扶我起来看看去……本官……本官要同他理论一番!”
苏政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抓着高斌的胳膊说着。
高斌闻言连忙帮苏政将衣服穿上,鞋子穿好,搀扶着苏政往安置所大门而去,路上苏政见到已有不少人正在往大门口处赶,人人脸上都带惊惶,这不禁让苏政心里也不安了起来,难道,高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东平王萧峄真的敢冒天下之大违杀这么多人吗?!
他不怕背上千古骂名吗?!
这一路上,苏政心里直敲鼓,可是,当他看到安置所外重重包围杀气腾腾的黑甲卫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高斌没有说错,眼前的情况确实很不对劲儿。
这时,已有不安的染病百姓蠢蠢欲动的靠近安置所大门,壮着胆子喝问道:“你们为什么包围安置所,你们想干什么?!”
结果,领头的黑甲卫直接抽出明晃晃的腰刀,刀尖寒光闪闪直对着那人的胸膛,大喝一声道:“退后!凡有越界者,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震天的喊杀声直透云宵,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安置点里的人们纷纷后退,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这个时候,哪怕是反应最迟钝的人也发觉了有些不对劲儿。
往常安置所的大门外也会有黑甲卫看着,可是,他们不会这么凶,而且,也没这么多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黑甲卫要干什么?!
哪怕他们不是京城人士,可也知道黑甲卫的威名,黑甲卫上门不是抄家就是灭门啊!
“本官是璐州知府苏政!”
“你是何人?!你们要干什么?!”
苏政被高斌扶到人群的最前面,强撑着精神,高声喝道。
可是,对面的黑甲卫首领根本理都不理他,只是收回了腰刀,返回刀鞘,却没有半点要退的意思,依旧如同一座山般矗立在那里,任苏政说什么都不动不摇不回应,眼神冰冷,只是偶尔抬头看看天空。
气得苏政浑身发抖,只能被高斌扶着大口大口的喘气。
太阳在一点儿一点儿接近正午,待到太阳升到最高点时,这里注定要变成无比惨烈的血腥地狱!
这里不只有染病的人,还有一些身体健康的人在里面,他们是璐州城土生土长的大夫和学徒,自愿进去为染了瘟疫的百姓治病的,可惜,也要命丧此处了。
此事之后,朝廷百官和天下百姓会如何唾骂自家王爷,他不用想都知道。
可是,这却是王爷一定要做的!
以三万人死换九万人的一线生机!
正午的阳光刺得黑甲卫首领的眼睛很疼,他盯日头久了,眼前有些发黑,他闭了闭眼睛,待再睁开后,眼中已经全是冷漠,他手上的腰刀一寸寸被拇指顶开……
围在安置所大门的染病百姓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就在眼前,他们不由自主地步步后退,眼中闪出惊恐的光芒……
就在黑甲卫头领要抽出腰刀,命黑甲卫将火把和火油投入到安置营时,突然,从身后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一名黑甲卫在马上大喊:“秦千户,朝廷赈灾钱粮药材马上就到,王爷命你维护好安置所治安,若有踏出安置所抢粮者,格杀无论!!!”
秦千户眼底猛地闪过一抹喜色,腰刀重新缓缓推回了刀鞘,他看着苏政,双手抱拳头,神情严肃道:“苏大人,你也听到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这外面的治安就由我们黑甲卫守护,这里面的治安就辛苦您了……”
苏政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了一遭,听到朝廷赈灾的物资马上就要到了,他的心一松,直觉告诉他不会有事了,他下意识地一迭声地说道:“下官知晓……下官知晓……”
至于,秦千户原来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真的来维护治安的,以他现在昏昏沉沉的脑子已经想不明白了,他也不想想明白……
“散了!都散了吧!”
“我们有救了!”
“今天能吃顿好的了,午晚来晚点儿就来晚点吧……”
苏政向四周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说完后,便让高斌扶着他慢慢往回走,他不行了,他要回去躺着。
话说,朝廷赈灾的物资都到了,他家里人想必是也来了吧?怎么还不赶过来照顾他?!
高斌听到朝廷赈灾的物资马上就要到了,不禁喜出望外,他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黑甲卫传递来的确实是个好消息,他心中仍存有疑惑,他最后看了一眼安置所的大门口那群黑甲卫,带着眼底仍残存的一丝恐惧地扶着苏政就往回走了……而四周的百姓见到苏政都走了,虽然仍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可是看黑甲卫也没再有多余的动作,渐渐的便都散了,也许就是因为物资到了,外面的人在接收物资,所以午饭晚了点,也正常……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讨论起了一会儿会有什么好吃的……
……
半个时辰前。
璐州府大堂上,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向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东平王,在见到一个前来求援模样俊俏浑身狼狈的书童时,整个人脸色巨变,“腾”地一下站起身,难以置信,像是要吃人般的向那个书童吼道:“苏妙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刻,他们绝对没有听错,东平王的声音竟有了一丝颤抖。
……
第58章
苏妙卿被吼蒙了。
他干嘛吼她?!
还有, 他凭什么吼她?!
她明面上是来为父亲伺疾的,暗地里也是给他送治瘟手册的,不管怎么论她做的都是好事……他怎么能吼她呢?!
苏妙九死一生才从京城来到璐州, 一句话都没说上呢,就被萧峄吼了, 心中又气又委屈, 下意识的想要顶嘴, 可是,看了一眼萧峄,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萧峄此时太凶了。
潋滟的桃花眼中墨云翻滚, 眼尾被逼出一抹红, 浑身都散发着恐怖的低气压, 活像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萧峄怎么也没想到车队前来求援的人会是苏妙卿。
当他得知杨志将军的车队被难民袭击在城外三十里地后,当即命令自己的黑甲护卫和城内士兵前去支援,并吩咐手下重金酬谢这两个送信之人,可谁知, 底下的亲兵却向他禀报说前来报信的两人中, 有一人自称是安昌侯府的苏二,想要求见他。
他是东平王, 寻常百姓哪有可能见到他, 亦不可能想要见他。
安昌侯府?!姓苏?!
这两个字眼牵动了他的心, 莫名的他就想见见这个人。
可谁知来人竟真的是苏妙卿!
刹那间, 狂喜过后,是无尽的的惊怕。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瘟疫区!
是十死无生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她是来找死的吗!?
还有, 她这一路上是受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危险, 才站在了他面前?!
萧峄有心再骂她两句, 却见到她额头的大包和一身的狼狈,又恨又心疼,脸上阴云密布,向左右猛然喝道:“都退下!”
大堂内的亲卫及众官员在东平王暴怒之时,便战战兢兢,此时闻言,如蒙大赦,嘴上应了声“是”后,连忙向门口退去。
苏妙卿慌了,她紧张的左看看,右看看,妄想要留下一个人与她共同面对满身怒火的萧峄,可是,那些当官的却没有一个人管一个柔弱无助又可怜的小书童的死活,跑得像兔子似的一个比一个快。
切!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你们就那么忍心把我一个平头老姓扔在这里面对震怒无比的东平王?!
你们还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吗?!
苏妙卿在心中腹诽不已。
可无论苏妙卿如何腹诽,不到一息的时间,诺大的璐州知府大堂上立刻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了,整个大堂就剩下她和东平王萧峄两人了。
四下已再无一人,东平王萧峄沉着脸缓步从堂上一步步向苏妙卿走来。
“你……你想干什么?!”
“我……我是家里人让我来给父亲苏政伺疾的?!”
苏妙卿满眼无辜,颤声说道。
脚步在离苏妙卿三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苏妙卿心里松了一口气。
“是她们逼你来的?!”
萧峄眉头一皱,漆黑的眼底汇起翻滚的怒意。
虽然是疑问句,可是,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苏妙卿没说话,可是,萧峄却知道肯定是这样的。
苏妙卿家的情况,萧峄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苏家那两个女人当苏妙卿是货物一般,想攀富贵都想疯了,这才让忍无可忍的安昌侯夫人扣着苏妙卿一直不让她回苏家。
可是,苏家的那两个女人却一直都不弃。
上次,甚至想要将苏妙卿送给蔡国公府的那个傻孙子来换取苏政户部侍郎的位置,他弄废了五皇子后,顺带将蔡国公府也给端了,让人在流放的路上重点关注蔡国公夫妇和他们那个性子暴戾的傻孙子,听说人还没走到一半儿,就落水淹死了。
死讯送到他面前时,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纸条丢入火盆烧了。
原本想着这一次应该能镇得住苏家那两个女人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她们就又把魔爪伸向了苏妙卿。
想也知道,是苏政染病,可那两个贪生怕死的女人不肯过来照顾,于是,把苏妙卿丢了出来。
苏政染病,他当然知道。
可是,想着苏政从小就对苏妙卿莫不关心、不闻不问、还任由家里那两人恶毒的女人磋磨苏妙卿,萧峄就更不想理会他,得知他也染了病,萧峄也没有给他任何特殊待遇,直接与其它人一样扔进了城西安置所。
可是,萧峄现在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当初不若直接弄死他算了。
“安昌侯夫人怎么会同意你来?”,萧峄又问道。
以安昌侯夫人对苏妙卿的疼惜,是肯定舍不得苏妙卿来的。
可苏妙卿还是来了……
那就是说明这是苏妙卿主动要求的,若不是苏妙卿说了什么诉服了安昌侯夫人,安昌侯夫人说什么也肯定不会让她来的。
“为什么?”
“为了名声……?”
萧峄声音一沉,眼中的怒火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名声算什么?!
难道要比她的命还要重要吗?!
她不是一向最惜她的小命吗?她不是一向最有主意吗?怎么这次人家让她乖乖前来送死,她就来了?!
她不是硬气起来连他都不放在眼中吗?!
“自然不是!”
苏妙卿下意识地摇头,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本她保护得好好的《水灾后瘟疫防治手册》,郑重地递向东平王萧峄。
“我是为了它!”
“为了把它交到你的手中,救活更多染病的百姓!”
萧峄有些疑惑地接过这本书,随手翻了翻,越翻越忍不住瞳孔地震,翻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苏妙卿见萧峄看得认真,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好书!”
“真是好书!”
“可太及时了……”
萧峄看完之后,对那本《水灾后瘟疫防治手册》爱不释手,欣喜地翻看着此书的作者,却发现这本书的作者处写的是佚名。
佚名……?!
会是谁?!
“这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萧峄抬头看向苏妙卿,急切地问道。
这本书有很多内容都给他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心里有个直觉,若真的按这本书上写的去做,也许就可以在瘟疫扩大之前,将它们全部消灭。
有了它,其它染了瘟疫的地方就不需要将所有染病的人整村整村的全部杀死,然后将整个村子全部焚烧的残忍办法了。
这本书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啊!
只是,在这之前为何从未见过此书以及此书上的办法呢?!
听到萧峄问,苏妙卿连忙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这是我有一次在庙会买书时无意间买到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的一天……”
“书是谁写的,摆摊卖书的人也不知道。”
“我没有带真迹来,那本破损严重,这是我的手抄本。”
若是萧峄真的想见见真迹,她就又得被9277敲诈了。
她是没有,但她有9277啊!
9277是有办法的,就是积分贵一点儿。
“你有心了。”
“本王会立刻拿给太医们看,若真的能帮着解决此次瘟疫,本王让朝廷封你为郡主!”
东平王萧峄眉梢一挑,凤眸中精光一闪,夭矫逼人。
“郡主?!”
“我不要!”
苏妙卿闻言,立刻摇头摆手地表示拒绝。
“为何?!”
东平王萧峄没有想过苏妙卿居然会拒绝,不由得愣了愣,皱眉问道,俊美的模样不怒自威。
苏妙卿还没说主知,她脑海中的9277已经尖叫声连连了。
“快答应!快答应!”
“你若是成了郡主,那我的进度就可以涨到80%了,你就已经摸到了【名门闺秀】的门槛了,再努努力就能达成【名门闺秀】成就了。”
“若是你能达成这个成就,那我这次的成绩肯定是3S+!”
“快答应他啊!”
9277在苏妙卿的脑海里又跳又唱,兴奋不已。
因为苏妙卿要来璐州,化为实体不方便,于是,9277只能委屈自己又缩回了苏妙卿的精神世界里。
这一路上,可把它憋坏了。
若不是在出城时,苏妙卿表现得体,又以孝女之称再次扬名,让它的进度又前进了一格,达到了60%,它早就炸了。
没想到它的一番委屈也没有白费,终于千辛万苦的到达璐州了,居然又给了它一个惊喜。
这如何能让它不兴奋?!
可惜,它的激动和兴奋,苏妙卿一点也不能共情,还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将9277扔进了小黑屋。
真的是有事就小七,无事就小黑屋。
可是,这也不怪苏妙卿不是。
她现在是个四品官员嫡女,要做的功课就已经那么多了,郡主可是从一品,若她到时候真的被封了个郡主,那她还不得学疯了?!
那她以后还怎么当咸鱼?!
只是话却不能这样说给萧峄知,她只得看着萧峄,很是真诚地说道:“我只个小女子,拿这本手册给你,即不为了名、也不为了利、更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而已……”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也什么都不想要!”
她才不想去玩高端局呢,高端局里是个人人的家族就比她厉害,她若是进去了,也只是在末端炮灰陪衬的命,根本没资格跟人家玩。
还是安安份份的当她的小咸鱼就挺好的。
萧峄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妙卿的眼睛,清透澄澈如水晶一样,一瞬间,他便相信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救更多的人。
他出身大将军府,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长姐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他自小几乎就是在宫中长大的,宫中形形色色的人精,他不知见过多少,也见过不少嘴里喊着一人为公的朝中重臣,其实把心挖出来全是黑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剔透的人!
她不要地位,他可以理解为她害怕。
可是,怎么会有人对钱和名都不感兴趣呢?!
怎么会有人有点小钱,就能过得很满足,很惬意呢?!
苏妙卿总说自己有钱,可是,她那点小金库,包括她娘和她姨母给她准备的嫁妆,半分都入不了他的眼,可是,苏妙卿却很开心,很满足。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
太可爱!
太让人喜欢了!
萧峄牙齿微微有些发痒,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苏妙卿那丰润玲珑的红唇上,眸子微不可见的暗了暗,想要上前,可是,想到自己已多日不曾换衣,这里又是瘟疫横行的地方,他只能又默默向后退去。
这样的一个人……
一定是他的!
既然她不想要,那就算了,圣旨写好后,他可以先拿在手里,待日后她要嫁他时,再拿出来。
总之,他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自己!
苏妙卿可不知道此时萧峄已经盯上了她,正琢磨着怎么把她叼回窝,她见萧峄不说话了,还以为自己说服了萧峄。
她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傻子才想和萧峄呆在一起呢,于是,苏妙卿眨眨眼睛,出声问道:“家父在哪里?还请东平王送我去见我父亲……”
萧峄闻言不禁气结。
何着他刚才为什么发怒,这小丫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明知道她父亲染上的是瘟疫,她还要往前凑,真是不要命了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瘟疫有多可怕?!
“现在不行。”
东平王萧峄咬牙道。
“为什么?!”
苏妙卿不解地问了一句。
“为了方便管控所有染病人员,我将他们安置在了城西的安置所……安置所每天早中晚可打开三次……”,东平王萧峄凤眸微眯,一字一句道。
哦,统一管理,苏妙卿表示理解。
“那……那好吧……”
“我头也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我父亲的院子休息一下……”
苏妙卿和萧峄独处一室,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苏妙卿感觉压力山大,于是,故意摸了摸额角的大包,可怜兮兮的说道。
“来人!”
“送苏小姐回府衙后院歇息,另外,叫军医过来给苏小姐看看头……”
萧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手伸出似是想要触碰,可是,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背在身后紧紧握成了拳。
……
“苏小姐,为何一定要喝煮开的水?”
“苏小姐,这口罩一定要用开水来煮吗?!”
“苏小姐,为何每次接触病人后都要用烈性酒来擦手?!”
“苏小姐,何为保持卫生环境?!”
……
苏妙卿身着罗衫,脚踏锦靴,头戴卷帘虚帽,长长的白纱一直垂到苏妙卿的小腿上,将苏妙卿整个人都围在了里面,此时,她正隔着安置所外面的木头栅垒,解答着安置所里太医们的问题。
“煮开的水最干净,在瘟疫泛滥的地方,喝开水才可避免少生病。”
“一定要用开水煮!不煮过的绝对不能使用,否则,会有感染瘟疫的风险!”
“烈性酒其作用相当于开水,将手上从病患身上沾染的脏东西洗掉,可以保护自己……”
“就是保持环境整洁干净,不藏污纳垢,让瘟疫无处可藏!”
……
有时侯,苏妙卿甚至会不小心说出细菌病毒这样的词,更是被太医抓住一顿盘问,“何为病毒?!何为细菌?!”
苏妙卿向他们解释道:“你们可以把细菌病毒理解成藏在疫气里的一种看不见的毒素……”
“既然是毒,为何看不见?!”
有太医实在是不能理解,缠着苏妙卿一定要问个明白。
虽然,她在那本手册里已经做了一些注解,可是,太医们的问题还是千奇百怪。
“将毒粉磨细到一定程度,吹在空中,不是也看不见,但你走进去一定会中毒,是不是?!”
苏妙卿无法和他们解释什么叫“肉眼不可见的病毒可以在空气中传播”,只能挑他们最有可能听懂的方式来解释。
这个解释,太医们一下就听懂了。
猛于虎似的瘟疫在他们眼中顿时就变得变得清晰了许多。
苏小姐不通药理,他们知道。
只是,这书毕竟是苏小姐带来的,他们有不懂的地方还是下意识地想要问问苏小姐。
苏小姐也是冰雪聪明,她虽不懂药理,可是,却总能想到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去,而且,又极有道理。
有了手册上的防瘟疫方法,十天后,城西安置区终于有好消息传来了,城西安置所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新增传染的瘟疫病人了。
这让城西安置所内的太医极是振奋,对这本手册越发的重视,现在他们正在不断的研究改良手册上的药方,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治愈瘟疫的药方。
虽然,城西安置所里每天还是有人死亡,可是,总归是有了希望。
她还是没能进入城西安置所照顾父亲苏政。
最开始,东平王萧峄说要等所有人到齐了,一起进入便于管理。
苏妙卿表示了理解。
于是,苏妙卿便留在了知府后衙她爹的府上等待,到了下午的时候,派出去救车队的人终于回来了,车队损失不大,赈灾的物资都被平安运了回来。
有黑甲卫在,那些暴民很快便丧失了斗志,最后,溃不成军的向四处散去。黑甲卫们也没有追,他们按照王爷的命令留下了一车粮食,便带着其余人等回来了。
苏妙卿也见到了苏府的那两个姨娘。
她们都没事儿。
在苏妙卿离开后,她们便将干辣椒投入到了苍术炭盆之中,不久之后,便浓烟滚滚,呛人得厉害,但好在她们都戴着口罩,没有太大影响,便躲进了车底下。
她有感觉到周围的喊杀声震天,不断有人向她们的车逼近,也不断有人倒下,她们不敢睁眼,只能将头埋在腿上,瑟瑟发抖。
后来,她们有听到有灾民冲了过来,掀开了她们马车上的车帘,车厢内自然什么也没有,那些人被呛得直咳嗽,想要往车上爬,却根本就止不住咳嗽,连站都站不稳……
孙姨娘和赵姨娘都害怕极了,一声都不敢出,生怕那些灾民发现她们。
就在她们惊恐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震天的马蹄声,连地面都在震动,她们听见有人在喊,“快跑!是黑甲卫来了!”
随后,便是震天的喊杀声和那些暴民仓皇逃跑的声音……
她们的心顿时落了地。
太好了!
二小姐真的将援军请来了!
她们有救了!
两人满身狼狈,见到苏妙卿后又哭又笑。
府衙后院早就没人了,不过三人一路行来,马车上的东西还在,让侯三搬进来后,三人动手美美的洗了个澡,还做了顿好吃的。
然后,第二天,三人早早就醒来,吃完早饭,准备去城西安置所。
结果,萧峄又告诉她们说安置所毕竟是瘟疫传染区,不能放进太多正常的健康人,以免感染人数增多,所以,每家每户最多只能有两个人进去。
而苏府算上她,已经来了三个人。
两位姨娘一听,立即表示不同意她进安置所,还是她们去的好。
她们这一路上,承蒙二小姐多有照顾,否则,她们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安置区那么危险,她们不想让二小姐进去。
二小姐是主子,她们是妾室,本也该她们去。
赵姨娘更是将苏妙卿拉到一旁,表示苏政是个大男人,她做为女儿,有很多事情是不方便照顾,还是她们两个合适。
苏妙卿一愣,这事儿她确实没考虑到,结果,就这么一愣的功夫,萧峄已经当机立断让人带见两位姨娘过去,根本就不给苏妙卿说话的机会。
所以,她也就只能每天中午的时候,过去见见自己的父亲,还有两位姨娘。
只是,她父亲苏政一直没有见她,她只能见见两位姨娘。
不过,她也不在意。
她又不是真的想进去见她,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谁叫这个时代,一个孝字大过天呢?!
但苏妙卿的这番表面功夫可没白做,现在,整个璐州城谁不夸知府的女儿极是孝顺,她的名声现在在璐州城好极了。
喜得9277天天催她来刷存在感。
去一次,3积分!
积分这种东西,苏妙卿哪里会嫌多啊!
她这次一趟就把她好不容易攒的三个防具全都用掉了,她得多赚点积分再买一些。
……
就在苏妙卿每天有规律的刷积分点,刷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在城东一家赌坊密室里,三皇子的几个近身死士正在讨论着现在璐州城的情况。
他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掉萧峄!
……
第59章
“没想到朝廷的赈灾物资居然真的到了璐州, 鬼面是怎么做事的?不是由他负责在外面煽动那些灾民暴动,务必让朝廷赈灾的物资到不了璐州吗?!”
一个胸口绣着金色鬼头的黑衣人,压低了声音, 无比愤怒地说道。
抢粮杀人……都不会?!
若是朝廷赈灾的物资到不了,明天, 璐州城必然大乱, 这对他们来说, 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主子给他们下的死命令,若是杀不死萧峄, 那死的就是他们!
三皇子对萧峄的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边缘。
以前, 三皇子一直将自己的野心隐藏得极好, 在朝中素有贤名, 他的势力发展得润物无声。而发展势力,又怎么缺得了金钱的支持?!
五皇子就是他的钱袋子。
五皇子素来会赚钱,所经营的商铺遍布大邺的大江南北,甚至海上塞外都有所涉及, 可以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财力的支持。
有了充足的银钱, 他就可以收买笼络更多的官员,让他们为已所用, 只待时机成熟, 他就会是人心所向的太子人选。
可现在, 这一切都被萧峄给破坏了!
五皇子被萧峄污蔑参与四皇子谋反案, 落得个抄家圈禁,贬为庶民的下场, 他的那些产业明面上是上交了朝廷, 可是, 他更相信五皇子大部份的产业是落到了萧峄的手中。
每每想及此处,三皇子就恨得心都在滴血。
没有五皇子提供的庞大资金,他想要壮大自己的实力,速度就变得极慢。而当初发展的那些官员,还要继续花钱养着,这又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这让他非常的吃力。
他如何能不恨?!
萧峄弄搞垮了五皇子,等于斩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他又如何能放过萧峄?!
京城是萧峄的大本营,他不好动手。
好容易等到萧峄去外地赈灾的机会,这种好机会,三皇子又怎么会错过?!为此,他不惜派出了他培养了多年的死士。
这些死士原本是为了小太子准备的!
不过,现在对于三皇子来说,萧峄带给他的威胁远胜于小太子。
萧峄可是一口气搞掉了两位皇子,他心知肚明,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河北水灾又连瘟疫,这是多么好的机会?!
三皇子收到河北瘟疫的飞鸽传书后,高兴得仰天大笑,急令底下的人飞鸽联系他派出去的死士,让他们想办法让萧峄染病而亡。
若萧峄是在外遇到刺杀而死的,那父皇必定下死令彻查;可是,萧峄若是在外染瘟疫而亡,那就只能说是萧峄倒霉,是他的运气不好。
这样,他也能更安全!
而没了萧峄,小太子又何足为惧?!
接到三皇子命令的死士们,查到萧峄不日将会到达璐州,特意将染有瘟疫的衣物投入到璐州城东西南北四城的水井之中,为此,他们还折了一个死士。
那个死士染了瘟疫,是第一个死的。
可那个死士也不是白死的,瘟疫果然在璐州城爆发了。
城中染病之人高达三万,连璐州府的大部官员都染上了瘟疫,一切都在往他们预期的发展,只要再过半个月……不!不用半个月,璐州城就能有三分之二的人被感染上,那璐州就会成为一座死城,萧峄也一定会被感染上。
可谁成想萧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当即下令关闭四门,将所有染病的人都搬到了城西安置所,一下就将瘟疫的扩散速度给控制了下来,遏制住了瘟疫的蔓延。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朝廷带着赈灾的粮食药材及太医已经到了璐州,听说现在太医们已经控制了瘟疫的传染,已经好几天都没新增得了瘟疫的人了,这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个胸口绣有红色鬼头的黑衣人面色阴沉地说道。
“不能再等了!若是真的等到那些太医研究出可以治愈瘟疫的药方,那我们的胜算就更小了……”,另一个胸绣有红色鬼头的黑衣人,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
“鬼煞,你想做什么?!”,胸口绣有金色鬼头的黑衣人开口问道。
那个被称为鬼煞的黑衣人,缓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容扭曲道:“先杀太医,再杀萧峄!”
所有黑衣人瞬间明白了鬼煞的意思。
这是一个双保险!
萧峄贵为东平王,可并不只是因为他出身尊贵,能让黑甲卫如此臣服,自然是其心智武功计谋样样不缺。
平日里对付他一人,就足够吃力,更何况这次他随身带的是黑甲军。
这次行动的难度之大,简直无法想像。
但是,他们必须要完成这个任务,不然的话,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活命,就必须要杀了萧峄!
“不!”
“同时行动!”
“太医那边全部杀死,一个不留!萧峄……若能将其斩杀,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也务必让沾有瘟疫血的刀剑伤到他,让他染上瘟疫!”
胸口绣有金色鬼头的黑衣人阴侧侧地开口,杀气四溢。
三皇子是说如果萧峄能死于瘟疫是最好的,若是不能,那就不论方法,唯求萧峄必死!
若是先杀太医,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惊动萧峄,若是受到惊动的萧峄让他的黑甲军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的巡逻,他们想要刺杀他可就更难了。
幽魇小组共计十人。
现他们已折损一人,还剩下九人。
就算是他们这九人在平时倾尽全力,也是不能保证萧峄必死,所以,现在就只能做一个连环套。
如果能杀死萧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能杀死萧峄,那么他们一定要将萧峄感染瘟疫,与此同时他们派一人将城内的太医全部杀光,让萧峄得不到救治而亡。
就算他武功再高,可解百毒又如何?!
这是瘟疫,不是毒!
毒要不了他的命,但瘟疫可以!
“安排下去,对知府衙门进行踩点,时机成熟后行动!”
“是!”
……
对于即将要到来的暴风雨,苏妙卿完全不知。
她现在住在知府府衙后院,孙姨娘和赵姨娘都不在身边,她原本以为自己不用再操心带人了,可是,到了府衙后院才知道,她父亲的府衙后院也是一团的乱。
原本的府衙下人病的病,跑的跑,就剩下了一个看门老头和一个无家可归签了死契的小丫头。
苏妙卿来时,这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天天喝的都是城里统一发的粥,饿得直晃荡。
这还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府里没有了主事人,他们很是惶恐。
如今苏妙卿一到,顿时让二人心中大定。
他们为苏妙卿烧水洗澡,收拾房间,忙前忙后得不亦乐乎。
苏妙卿见他们走路都打晃的样子,连忙制止了他们,这一老一小的,苏妙卿哪里忍心他们照顾自己,嘱咐他们坐在那里不要动,然后,连忙让侯三升火给两人做了顿热饭吃,她自己将带来的被褥给换上了。
两人可好久没有吃一顿干的了,侯三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吃食,两人看着干咽口水,却不吃,只是看着苏妙卿,最后,还是苏妙卿强行命令他们两个开吃,他们才战战兢兢的坐下吃饭。
吃了一顿饱饭后,两人终于看起来精神了,只是,都眼巴巴地看着苏妙卿,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苏妙卿告诉他们,朝廷派了太医来璐州治瘟疫,想必很快就可以结束瘟疫的,让他们不要担心。
在太医研究治瘟疫的这段时日,苏妙卿就告诉他们该如何保护自己。
教他们戴口罩、喝开水、勤洗手……并佩戴香囊和烧苍木消毒。
璐州知府的后衙很大,因为大部份的人都跑了,也没有人住,苏妙卿就做主将没人的院子和屋子都封了,四个人住在了府衙的西院,东院住的是萧峄和他的黑甲卫,两个院子门一关,可以互不打扰。
不过,东院的门从不关,每天都能看见黑甲卫在里面巡逻。
小丫头名叫春喜,七、八岁的样子,正是爱玩的年纪,每天干完活都会跑去东院那边看热闹,然后,回来幸高兴烈的讲给苏妙卿听,“那些黑甲卫是如何威武……那个东平王是如何俊美……那里总有当官儿的进进出出……”
这天,苏妙卿正在做晚饭,小丫头春喜一边给她打着下手,一边又叽里呱啦地说着东平王有多么多厉害,无论多大的官儿见到他都要矮一截……言词中无不是对东平王萧峄的崇拜和敬仰。
在她小小的心中,是东平王制止了璐州城的乱像,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竭力拯救璐州城的百姓,东平王在她心中的形象就像天神一般。
苏妙卿好笑的看着满脸崇拜之色的春喜,心里暗暗想着那是你没看到他杀人不眨眼的无情一面,否则,她肯定不会这么崇拜萧峄。
苏妙卿虽然心里吐槽不停,可是,手上的活儿却一点儿也没耽误。
不一会儿,一盘栗子炒菜心便做好了。
苏妙卿盛了一盘后,就以又做多了为名,让春喜把今天的晚饭和菜给侯三送一份后,剩下让她和守门的老人吃掉。
春喜还小,最开始还真以为是二小姐做饭做多了,不吃掉浪费,所以给他们的呢。后来,陈大爷和她说这是二小姐心善,故意给他们留的,怕他们吃不饱。
春喜这才知道二小姐的心意。
她和陈大爷都十分感激二小姐,可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二小姐,只有在平时做事时更加卖力。
春喜知道这是二小姐的一番心意,她也拒绝不了,因此,二小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二小姐让她给侯三送一份,她就憨憨的点头,盛好菜就往外走,可是,刚走到门口,她就像看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事儿一样,惊叫一声后,手中的托盘便直直往地上坠去……
……
“出什么事了?”
苏妙卿心头一跳,很是心疼那些快要掉地上的饭菜。
要知道虽然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到了,可是,也是不可能是让满城十二万人敞开肚皮吃的,顶多是由清粥变成了干粥。
苏妙卿现在吃的都是她当初从京城带来的物资,也不知这瘟疫什么时候能过去,这府里还有四张嘴呢,可不就得省着点吃。
现在,要白白掉了一份晚饭,苏妙卿不心疼才怪。
就在苏妙卿在很是心疼之时,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稳稳地抓住了快要落地的托盘,上面的饭菜稳稳当当,连丝菜汁都没溅起来……
那只手很漂亮。
笔直修长、骨节分明、完美如玉。
苏妙卿知道那是谁的手。
萧峄!
他怎么会来?!
苏妙卿有些发蒙。
“东……东……”
相较于苏妙卿的发蒙,对于自己崇拜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小丫头春喜已经又惊又喜的找不到自己的嘴了,明明想叫“东平王”的,可嘴里却只能发出“东……东……”的声音,就像卡带了似的。
苏妙卿看得目瞪口呆。
这世界上是不是只有她和鲁宁馨见到萧峄会怕得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其它人上到八十下到八岁见了萧峄都会被他那张昳丽的脸迷得找不到东西南北?!
她们是真的不知道他凶名在外吗?!
小丫头春喜的蠢样子,实在是让苏妙卿看不下去了,她快步走上前,拿过东平王萧峄手里的托盘塞给上丫头春喜,拍了拍她的后背,帮她把这口气喘下去,示意她将饭菜拿下去。
“奴婢见过东平王!”
有了自家小姐在身边,小丫头春喜总算没有那么激动,好歹能将话说出了。
东平王萧峄对小丫头春喜“嗯”了一声点点头,虽然,并没有和小丫头春喜说什么,可是,小丫头春喜已经激动得快要尖叫了,她强忍着心中的喜悦,匆匆行了一礼后,便端着托盘跑了。
她要去告诉陈大爷和侯三,她看见东平王了,东平王还和她说话了。
“见过东平王!”
“您怎么来了?!”
苏妙卿微微屈膝,向东平王萧峄行了一礼,疑惑地问道。
“有些关于瘟疫防治的问题想找你聊一下……”
东平王萧峄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双眸沉静如星,威严尊贵,让人无法拒绝。
苏妙卿顿时心中一紧,难道是她带过去的手册上的方子没有作用?!这么一想,那倒是确实需要聊一聊,看她还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就算她帮不上什么忙,她也可以付积分请教9277。
只是……
她的饭菜都已经摆上桌了,再不吃就凉了……
现在璐州城里无论是粮食还是柴火都十分珍贵的。
这……
“要不……我们边吃边聊?”
苏妙卿下意识地客气了一下,可是,她却听到了萧峄淡淡的一个“好”字,她有些傻眼了。
她只是虚假的客气客气而已,这东平王怎么都不知客气为何物呢?还真的答应了。
可是,邀请人吃饭是她说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她又不能反悔,只能强笑了一下,转身进厨房去端她刚刚炒好的最后一道菜板栗烧菜心去了。
在她转身的瞬间,她没看到在她身后的东平王萧峄笑了。
嘴角浅浅一弯,笑得风静水停。
诺大的饭桌上,只有两道菜一个饭,连个汤都没有。
板栗烧菜心、炸鱼鲊、杂粮饭。
“你就吃这个?”
萧峄坐在饭桌前,眉头微皱。
苏妙卿眨了眨眼睛。
这个怎么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
有肉有菜的,荤素搭配。
鱼鲊还是她从京城带来的,因为便于储存,她带了不少,今天,她还特意用油炸了,外酥里嫩,鲜香异常,好吃得不了。
板栗烧菜心中的板栗也是她带来的,但是菜心就是璐州本地的了。
在瘟疫横行的璐州,想要吃上一口青菜可难了。
这把菜心还是守门的陈大爷好不容易花大价钱买来的呢……
至于米饭,她带的都是上好的大米,但是因为又多了两个人口,她怕不够吃,就特意让陈大爷买了一些杂粮搀在里面,这样能抗吃一些。
而且,苏妙卿还挺喜欢吃杂粮的,杂粮有营养。
就是侯三他们几个看着她吃杂粮饭,个个都是一脸的难过,好像她受了多大苦一样……
对!对!
就和现在萧峄的脸色一样。
嗯……
看着俊美矜贵的萧峄,苏妙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东平王出身尊贵,怕是这辈子都没吃过杂粮饭吧?!她请人家吃杂粮饭……萧峄怕是难以下咽吧?!
“呵呵……我这里都是粗茶淡饭,怕是委屈了东平王,要不……”,苏妙卿假模假意地笑着,语气中似是满含歉意。
其实,心中都快要乐开了花。
吃不惯吧?!
吃不惯就滚蛋吧!
等我吃完了,你再过来谈正事儿。
她还舍不得给他吃呢!
“不是!”
“本王能吃得惯!”
“本王十二岁的时候,就被父亲带着下了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糜饼配野菜,上午吃沙,下午吃土……”
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四年!
饭菜于他,不过是填饱肚子的东西,无分好坏。
只是……
他觉得苏妙卿不该吃这样的苦。
她就该锦衣玉食、肆意张扬、极尽娇宠,像天底下最娇媚明艳的牡丹那般尽情绽放,而不是这样受人欺凌、百般隐忍、收敛锋芒,坐在这里吃着这些本不与她相配的吃食。
萧峄的心口泛着微微的刺痛。
这些事情,苏妙卿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看到萧峄端起碗,果然吃杂粮饭时,眉头都不皱一下。
萧峄吃饭的动作很快,可是,仪态确很好,腰背挺直得如寒山雪松。
她没想到萧峄居然十二岁就进了军营,还要和将士们同吃同住……这不禁让苏妙卿有些乍舌,十二岁啊!在现代才上小学六年级,还是个小学生呢……他父亲居然就这么把他扔进了军营操练。
这也……太狠心了些吧。
他那时候……有长/枪高吗?!
想到小小的萧峄板着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和其他将士一样艰苦的训练,苏妙卿都忍不住对萧峄产生了一些同情。
想想萧峄虽生在大将军府,可是,年少也吃了不少苦,稍微大些,又父母双亡,随后又是姐姐,姐姐的孩子懿璋太子……
现在,萧家就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了。
这世间他唯二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就只有小太子和永嘉公主了,难怪,他豁出去命也不要,也要保护他们,任由自己的双手被沾满血腥。
可见,生在百姓之家固然有百姓的苦,可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也未必就是全是甜。
像萧峄这样的人生,简直苦得舌头根儿都是麻的。
高处不胜寒!
想想也怪可怜的!
同情心发作之下,苏妙卿破天荒的给萧峄夹了块炸鱼鲊,“尝尝,这是我们安昌侯府宋大厨的独门手艺,外面是吃不到的……”
宋大厨做的鱼鲊可是一绝!
当得知她要去璐州为父亲伺疾,宋大厨特意给她拿了满满两大罐子鱼鲊,让她带着路上吃。
一般人,她可舍不得给呢。
她可是护食护得厉害!
萧峄眸色轻柔,潋滟的桃花泛着微光,他低头尝了一口鱼鲊,麻辣鲜香,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好吃!”
萧峄笑了。
萧峄本就长得好,此时一笑,眸若春水,艳丽张扬,动人心魄。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被萧峄美貌暴击了的苏妙卿,一阵心神恍惚,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嘶~
难怪这天下间上至八十下至八岁的都被他这张脸迷得不轻,他是真有这个本钱啊!
确实……太好看了!
苏妙卿为自己的失态而脸皮发烫,不敢再乱看,垂下头目光紧盯着饭碗,埋头苦吃,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说什么也不肯再说一个字儿。
苏妙卿的一举一动,都被萧峄看在眼中,看到苏妙卿如此反应,萧峄眼底的笑意止不住地漫溢开来,唇角微勾漾出好看的弧度。
……
第60章
吃过饭后, 已经月上柳梢头。
苏妙卿沏了盏茶,递给萧峄,并在萧峄的面前坐下, 问道:“现在是出了什么事吗?”
安置所那边的情况,她也不太了解, 顶多是在每天给父亲‘请安’的时候, 问一下孙赵两位姨娘, 但两位姨娘亦是所知有限,所以, 她送进去的手册终究起没起到作用,又起了多少作用, 她现在也是不知道。
茶是清溪玉芽, 汤色清亮、香气淡雅、细而持久, 还带有一丝淡淡的兰花香气。
她是喜欢喝清溪玉芽吗?
萧峄垂眸,暗暗记在心里,听到苏妙卿问他,他薄唇轻启道:“你送进去的手册很有用, 太医们结合他们的医术和你手册上所说的防治之法, 已经成功的连续三天让城西安置所没有新增的传染上瘟疫的人了……”
“所以,本王决定在全城推行此法, 相信能很快控制住璐州城的瘟疫人数。”
“若是璐州城瘟疫人数能被控制住, 那本王就飞鸽传书给河北受灾州县让他们也按此法进行……”
“真的?!”
“那可太好了!”
苏妙卿大喜过望。
这可是个好消息!
若是切断了瘟疫传染, 那么剩下的就是治愈那些已经被传染了瘟疫的病人了, 只要不再有源源不断的新病人,那就是看到希望了。
这个消息可真是太让人鼓舞了。
“每个地方的物资存量不一样, 若当声药材不足, 也可不局限于这些中药消毒, 也可以用烈酒、醋、石灰之物进行消毒……”
“对了!”
“你等我一下!”
苏妙卿猛地起身跑回了屋子,不一会,捧了一个小匣子跑了出来,将小匣子往萧峄那里一推,“给!”
萧峄眼神微颤,心中微微有些惊喜。
这是……送他的吗?!
自他认识苏妙卿以来,只有他送过苏妙卿带有他心意的礼物,苏妙卿却从未送过他表明心意的物品,所以,这一次……是要送他了吗?!
萧峄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妙卿,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在他的心间肆意蔓延。
这种兴奋和期待,比当初皇上赐给他那匹世所罕见的宝马和绝世名剑龙鳞还要浓烈。
会是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萧峄眼中的疑惑,苏妙卿二话不说,直接打开它,将匣子往萧峄的方向一转……萧峄温柔的目光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整个立刻僵在了当场。
“银票?”
萧峄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妙卿。
完全不知道萧峄的心情从天堂到地狱的苏妙卿,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对!银票!这是我表姐捐献出来给璐州灾民们用的,总共五千两。”
“然后,我又给添了五千两。”
“现在,总共一万两!”
“虽然并不多,但也是我们姐妹对璐州百姓的一番心意……”
全城推行安置所防瘟疫法,无论是银钱还是药材,消耗量都是巨大的。她们的银钱也许只是杯水车薪,并帮不了多少人,可是,哪怕只是帮到几十户人家也是好的。
说不定这些银钱,就可以让那些穷苦百姓能吃好一些,得到更好的保护,挽救更多的人,让他们不染瘟疫。
苏妙卿开心的想着。
结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萧峄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黑得简直不能看。
“你……你怎么了?”
苏妙卿疑惑道。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变脸了?!
果然,身居高位的人,变脸都是拿手绝技,和这样一群人呆在一起……唉……心真累!
苏妙卿心里叹息着,美眸中就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嫌弃和防备。
东平王萧峄都快憋出内伤了,一口老血都忍不住吐出来,可是,看到苏妙卿眼底下意识升起的防备,他又只能硬生生将这口老血给咽了回去,甚至连表达一下不满都不行。
他堂堂东平王,何曾有人让他如此憋屈过?!
可是,没办法!
苏妙卿本就十分抵触他,他好容易才打消了些苏妙卿对他的戒心,让他们可以一起坐下来吃个饭、喝个茶,相处得还算融洽。
不能搞砸了!
他要的不只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没什么……就是一直在忙着处理瘟疫的事儿,刚才有点不舒服……”,萧峄展眉微笑,昳丽动人。
苏妙卿的心跳又加快了,为自己刚才居然诋毁萧峄而感到愧疚。
萧峄执掌黑甲卫,名声确实不太好。
无情嗜血、杀人如麻、残忍暴戾。
可是,不得不说他或许是仗着皇上的宠信,飞扬跋扈,专横弄权,弄垮了不少他的政敌,可他抓走进昭狱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笔笔血债,脚下是累累白骨,罄竹难书,就算是死了也不冤。
这比如那个蔡国公府。
蔡国公倒下后,这些年被蔡国公府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家、还有那些自家女儿被蔡国公府那个傻孙子虐死的人家,光是放鞭炮都放了三天三夜,还有人给萧峄供长生牌位。
至少,自萧峄刑掌昭狱后,并没有错抓过一个人。
那些与国有功的清官,哪怕是萧峄的政敌,在朝廷上每每弹劾萧峄,字字句句如刀锋利,可是,萧峄也从不会动他们一根手指头,每每相见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也许,这样一个人会让她怕、让她不喜、让她忍不住想要远离,可是,不得不说萧峄此时对于大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可不能有事啊!
想到这儿,苏妙卿急忙叫出9277,让它给萧峄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染上瘟疫。
“检查他?!”
“可以!”
“10积分!”
9277在苏妙卿的脑海里像大爷一样,懒洋洋的。
自从上次,苏妙卿拒绝了萧峄为她请封郡主的事后,9277就一直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没少给她脸色看。
说她狠心,都不关心爱护它这个柔弱无助又可怜的统子。
说它有多么多么可怜,因为排名低,所以总是抢不到好任务,人家不要的才给它……
说苏妙卿只要能成为郡主,那它的进度就可以达到质的飞跃,将小小的四品官之女培养成了从一品郡主,待它完成了任务,那这次它的评分妥妥的就是3S+级,那它就可以一飞冲天,再也不是那个被人瞧不起的小统子。
总之,说什么都要磨得苏妙卿同意受封当郡主。
可惜,苏妙卿郎心似铁,一口回绝,说不接受就不接受,坚决杜绝一切影响她成为咸鱼的行为,说烦了就把它扔进小黑屋。
气得9277嗷嗷哭。
它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就碰上这么咸鱼的主儿!?
不过就是从一品郡主的课程,又能难到哪里去?!她现在明明与之前的她一点儿也不像,盼若两人了,她连侯府小姐的课程都做得了了,又何惧一个从一品的郡主课程?!
顶多就是再辛苦点呗!
可是,无论它是卖惨还是撒泼,它这个宿主都狠心的不为所动,磨叽到最后,9277也无力了。
算了!
累了!
毁灭吧!
于是,碰了壁的9277为了表达它的不满,被苏妙叫出来后,也开始懒洋洋起来,且变得抓紧一切机会扣苏妙卿的积分。
10积分?!
有点贵啊!
可是,萧峄此时可不能倒下。
他现在是璐州的定海神针,无数百姓指着他活呢,若是他出了一点问题,死的怕是不只是璐州城的百姓,更是无数大邺的百姓。
“10积分就10积分!”
“给他查吧!”
最后,苏妙卿还是咬咬牙,狠心道。
不就是10积分吗?!
明天,她再去安置所外给她爹‘请安’,刷一下积分不就是了?!
只不过3积分,有些少。
要不,她明天做点吃食送过去,送吃食积分给的会多一些。
因为她带的食物有限,府里又有四口人要吃饭,带给孙赵两位姨娘她不心疼,可是,带给原身那个冷酷无情的父亲,苏妙卿就很不愿意了。
因此,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做个孝顺女儿的样子,每日都到安轩所门口给她父亲‘问安’,表现自己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但一直以来都只是光着手去的。
她舍不得、也不太愿意做吃食给原身的爹。
但现在没办法,一切为了积分。
做就做些吧!
“积分已扣除。”
“萧峄身体健康检查开始……5、4、3、2、1……”
“请宿主放心,萧峄并没有感染上瘟疫!”
“经过本系统的精心检测,可知萧峄拥有远超常人的体质、极高的智商、基因强大、且天赋异禀、可以提供更好的生存和繁衍能力……”
9277切换成电子音,一板一眼的播报着。
最开始,苏妙卿还觉得一切都挺正常的,可是,越听越觉得9277好像播到了某些需要被锁的环节去了,脸皮子猛然就烫了起来,在心里气急败坏地说道:“9277,住口!”
“其余的不用在播出来了!”
谁要知道他是不是天赋异禀和什么繁衍能力?!
苏妙卿觉得自己脸皮好烫,头上好像都要冒烟了。
多亏萧峄听不到9277在说什么,否则,她可是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苏妙卿也尴尬得要死,连看都不敢看萧峄一眼,只是胡乱地说道:“既然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峄自然是不想走的,可是,苏妙卿难得关心他,他也不想惹苏妙卿不快,想着来日方长,便也没有再多呆,而是彬彬有礼的客气告辞。
之后的日子,萧峄隔三差五的就来找苏妙卿,或是和她说说城中瘟疫的情况,或是在她这里蹭蹭饭……
苏妙卿有心想让萧峄不要来了,可是,她又很关心大邺瘟疫的情况……又有心不让萧峄来他这里蹭饭,可是,她现在吃的饭菜水果点心,极其丰盛,都是萧峄特意拨给她的,说是她又是送手册又是送银钱,郡主的封号她不要,那就该吃点好的,否则,就太吃亏了。
她吃的饭都是人家萧峄送的,到了饭点了,萧峄忙了一天连饭都没顾上吃就来了,你说她怎么忍心拒绝?!
她若是不让萧峄坐下来一起吃,小丫头春喜的嘴巴都要撅得比天都高,可是要念叨她一晚上的。
……
城西安置所。
“吴太医,您怎么还没睡啊?”
璐州仁心堂的赵大夫晚上披着衣服起夜,却发现屋子里的灯还在亮着,同屋子的吴太医还没有睡,不禁关心地问道。
这段日子,安置所和璐州城内百姓新增的瘟疫感染人数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控制,这让他们心头都是一松,肩膀上的压力也轻了不少,也终于能在晚上眯上一觉了。
现在只剩下找到能治愈瘟疫的药方了。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不断的试验、改良着药方,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治愈这次瘟疫的有效治疗方法来。
可是,还是太难了。
他们现在的方子只能让病人不再高烧不退,但却不能彻底治愈病人,病人的病情一直是在反反复复的……
这让他们很是头痛。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
为什么病人的病情一直在反复呢?
“我在看看苏小姐送来的这本手册,我还是认为此次瘟疫并不算是湿邪所导致的,所以,我们的药方不、能彻底治愈此次瘟疫……”,被称为吴太医的人捋着自己雪白的胡须,双眼有神,缓缓说道。
听到吴太医说此次瘟疫不是湿邪引起,赵大夫便有些急了,现在治疗病人的方子可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对付瘟疫最为有效。
现在,吴太医说他的方子不对,他如何能不急?!
“可是,我们给病人喝了药后,他们的症状确实有所好转,若不是湿邪,又如何解释?!”,赵大夫急急地说道。
这才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他觉得若是他能找到这其中的原因,也许,他们就离能彻底治愈瘟疫不远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也许这次瘟疫不仅仅是湿邪所致,它有可能是一种混合的……”,吴太医见赵大夫着急,连忙解释道。
他并不否认赵大夫现在用的方子是有一定作用的。
“混合?!”
赵大夫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是,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对!”
“混合!”
“是湿邪和疫气的混合!”
吴太医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如果他们单一治疗湿邪是没有做用的,只有将湿邪和疫气同时压治,才有可能痊愈!
会……会是这样吗?!
赵大夫脑中犹如一道闪电劈过,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好像……有些道理……
“那这湿邪和疫气同时医治,又该如何治呢?”,赵大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时间,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
“用这个!”
这次吴太医没有犹豫,而是,直接指着《水灾后瘟疫防治手册》中的一个方子,坚定的说道。
赵大夫伸头一看,见吴太医指的正是紫雪丹。
《水灾后瘟疫防治手册》上用来治疗瘟疫的方子有十七、八个。
这些天,他们除了用赵大夫家传下来的方子外,就是一直在琢磨着这本手册上的方子。这本手册上的方子,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不敢轻易拿来试用。
吴太医也是一直在研究这手册上的方子。
他觉得既然他们现在用的这个方子解决不了现在的瘟疫,那不防试一下这手册上他们这些从未见过的方子。
只是,方子太多,他们还是得要对症才能下药。
可难就难在他们根本就弄不明白病人们的病症成因。
于是,吴太医只能和最笨的方法,在手册的方子上找病症表象再和他们现在手上染了瘟疫的病人表象相对,一道道方子的核对。
这些日子,吴太医晚上都在做这件事情。
他将手册上十几道方子反反复复的看,越看越觉得紫雪丹正适合他们现在的瘟疫。
除了方子上描述的瘟疫病人症状与他们现在的相像之外,就连这方子上的一部份药都与赵大夫的家传药方相重合。
他想试试!
吴太医的一番话,将赵大夫也说得动了心。
要不……就试试?!
吴太医是此行太医之首,医术大家,也是整个太医院在瘟疫方面医术最好的大夫,他曾研究出过很多方子,治愈了很多种传染性疾病。
吴太医的话,赵大夫是相信的。
他想试试!
安置所里正好有一批第三批感染的病人,现在他的方子只能□□,可是,却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若不赶快找到正确的方子治疗他们,他们孱弱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
“那就试试!”
吴太医看着赵大夫,沉稳果决地说道。
“嗯!”
赵大夫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刚想在说些什么,却只觉腹中一痛,他这才想起来他是起夜方便的,结果,和吴太医在屋子里聊了这么久,他的肚子都抗议了,于是,再顾不得说什么,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声“抱歉,方便一下!”,说完后就冲出屋去了。
吴太医只是笑了笑,便又投入到了医书之中,他还要再看看,看看他有没有漏掉什么……那么多人的性命掌握在他的手上,他们可禁不起几次折腾了……
吴太医看得认真,完全不知道,在赵大夫冲出门后不久,一个手拿长刀的黑衣人便悄悄的潜了进来并来到了他的身后,可吴太医对此毫无察觉,只待脖子上一凉,他才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晚了,长刀横抹,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书案之上,也溅在了那篇紫雪丹的方子……
长刀撤走,吴太医咕咚一声软倒在地,临死时,他的眼睛都是看向紫雪丹的方向……
黑衣人见吴太医已死,吹灭了蜡烛,便闪身离开,潜入了下一个太医所住的屋子,黑夜中闷哼之声不绝,却没有惊醒半个人……
“吴太医!吴太医?!”
怎么就这么一会就睡了?!
方便完回来的赵大夫见屋子中的蜡烛熄灭了,还有些好奇的嘟囔着,刚刚不是还在研究方子呢吗?怎么这么快就睡了?!可是,他才刚一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
他们这些当民间大夫的,不比京里的御医专长划的那么细致,他们是内伤外伤都治的。
这股子血腥味,他绝对不会闻错的。
“吴太医?!吴太医?!”
赵大夫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喊人的声音都带了颤音,他摸索着往放有蜡烛的桌子上走去,脚下却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赵大夫心中狂跳,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摸,手中的触感告诉他,那是个人……然后,他就摸到了一手血腥……
“吴太医!”
黏腻的、温热的、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赵大夫凄厉的一声惨叫,终于惊动了其它屋子住的大夫和学徒们,火光亮起后,其它屋子也响起了痛彻心扉的惊叫之声……
……
与此同时,幽魇小组的八个人摸进了璐州知府府邸的西院,尽管他们一路上已经加倍小心,可是,在摸到萧峄的住所时,却还是被巡逻的黑甲卫发现了身影。
身经百战的黑甲卫在发现人影的第一时间,便点燃了预警的烟花,同时大喝一声:“谁!”
这一道烟花,将幽魇小组八人全部都暴露在了黑甲卫的眼前。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幽魇小组的八个人便不在隐藏,状若疯虎般向黑甲卫冲去,战斗一触即发,巨烈的打斗声甚至传到了西院之中……
苏妙卿正睡得香,突然被一道烟花的爆响声惊醒,随后,便从东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小丫头春喜吓得直往她怀里钻……
苏妙卿当下心就是一抖,顿时睡意全无,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东院……那是萧峄住的地方……
难不成……萧峄又遇到了刺杀?!
苏妙卿再一次心慌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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