衮代顺着佐佐诧异的声音就瞧了过去。
在莽思寨里, 她就算是很漂亮的姑娘了。
只是当初多了些少女的天真和活泼,如今
她在古勒城内更是多几分养尊处优的妩媚来。
骇巴安似乎也很吃惊,甚至她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威准, 这才对着衮代行礼。
“衮代格格安。”
衮代:“”
小姑娘的伎俩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就看透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 目光从她略微有些圆润的脸颊缓缓地下落, 看向了那穿着略微宽松的衣袍上。
“衮代,咱们去南边逛一逛?”
一旁的男人温和的开口,似乎是自然而然地, 对着身边目光带了几分审视的少女说道。
“好。”
衮代微微颔首,骇巴安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似的,身子侧了侧, 让出些位置来。
就在衮代快要走过她的时候,略微的停了停步子。
“此刻的孕期最是艰险, 切忌房事,就算是有些着急, 也当温柔一些才是。”
话说完,衮代就像是说了一句再也寻常不过的话一般, 说完了便默然的往前走。
而此刻的骇巴安顿时露出了慌张和惊恐的面容, 她似乎是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住了脖颈处那不慎露出来的一点青紫的痕迹。
更不要提此刻身边立着的男人。
他的脸色当即惨白。
衮代一身靛蓝对襟竖领衣衫, 剪裁自腰间收敛, 又在下摆散开, 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一般。
她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在这满地的草坪上离着几人越来越远。
佐佐瞪了一眼匆忙跪下的女子, 接着几步赶了上去。
而发愣的男人似乎也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对着地上的女子冷笑了一声, 也追了上去。
此刻,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几人的举止, 谣言传的比他们几人走的都还快。
身边或多或少的牧民和族人们都对着她们一行人窃窃私语。
富察衮代,被人称赞了整个幼年时期的女子,这两年所遭受的非议,似乎总是在古勒城开始。
或者说都是和身边的男人有关。
她微微侧头,看着男人苍白的脸和惊慌的神色。
他从来都没有对于这些流言飞语有任何的抱歉。
到她来古勒城时只有那些刻意的讨好,半句不提他额娘四处的造谣。
到了如今他倒是显得惊慌。
“衮代,我,咱们先去吃那囊好不好?”
男人在她平静而又审视的目光之中终于是露出了张皇无措的模样来。
就像是前几年他听闻自己不想成婚一般,惊慌失措的来了莽思寨,带着家中数不清的牛羊,小心翼翼的对着她说着讨好的话。
只是当时是满脸的纯粹的喜欢,此刻多了许多惊恐罢了。
也该结束了,无论是因为自己如今的厌倦,还是因为他越发的不耐。
“威准,你我婚事从来不由你我做主,但当初年纪虽小,我时不时任性,却依旧能察觉你的欢喜和期待,慢慢的,我也接受了你,接受了这段注定会很和谐的婚姻。”
“我并非会强行要求你和我若成婚,只会有我一个福晋,骇巴安的存在于我而言不重要。”
威准闻言,慢慢的松了口气,他略带着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衮代,我是真心的,全心全意的喜欢你,旁的女人对于我而言就像是一件衣服一般,用过也就扔了,只有你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心间的明月。”
周围都安静了。
又或者是有衮代的地方,总会是偏安静的。
即便是她不在意周围是否安静。
她笑了笑,说道:“可我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在意你对于你心间明月保护的态度。”
威准当即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于那些流言,当初他甚至是有些暗爽的,你瞧,即便是你一心救人,但凡事都应该有个度才是。
直到现在被戳破了心思他才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尴尬来。
“衮代,我,她毕竟是我的额娘,我当时阻止了的,可是有些事情只要一说出了口,就没有收回的机会了。”
衮代轻笑了一声,说道:“威准,你当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不明白的么?”
“如今这场面,实在是难堪了些,我们富察家族如今虽然式微,却也不至于被人踩在头顶随意践踏。”
“姑姑!”
阿台此刻终于是听到了消息,仓促从远处跑跑来。
衮代闻言,并未转头,只是就这么看着冷面的男人微微的颔首,以此来示意自己将要离开了。
“衮代!”
冷着脸一语不发的威准就在女子起身时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此刻,他似乎是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狰狞的面目。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毁了我们的婚约吗?”
“就为了一个可笑的侍女?就为了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
“你富察衮代何曾在意过什么流言蜚语?啊!”
“你摸着那些男人的腿,根,挨着那些男人赤。裸的胸膛,你一个从未结过婚的女子见过了多少男人的身子!”
“现在,你却来嫌弃我,嫌弃我?”
“关于骇巴安这个事情,我可以解释的,从来我就只有这么一次!”
衮代就这么任由他扯着自己,那双冷冽的眼眸冷冷的望着失控的男人。
“你终于是说了心中的实话。”
威准额角绷出了明显的青筋,他压抑着嗓音说道:“衮代,你也当可怜可怜我,我如今多大的年岁了?和我一般的大的男人孩子都在满地跑了,而我,为了你守身这么久,直到那日,骇巴安来了。”
“我是做错了,可我也是男人,我如何不去做,别人都能做,甚至是你也不曾考虑过我的颜面,去和别的男人拉扯。”
“滚开!”
阿台一拳击中了他的侧脸,又将姑姑拉回了自己的身边,冷笑着说道:“别的男人拉扯?整个草原,我的姑姑救回来的人命数不胜数,在你口中就变成了拉扯?在你额娘的口中就变成了原本就可以活命,只是姑姑为了自己的名声多此一举的去救人?威准你良心不会痛吗?口口声声的说着喜欢我的姑姑,你做的事情可是有那么一件是真的为了我的姑姑?”
“倒是我姑姑的名声声誉,做了好事却被人到处乱说,反倒是你这当真做了亏心事的还一脸的大义凌然!”
威准冷笑一声:“我还不是为了等你姑姑!”
“等?威准,你别笑死人,当初我们富察家族势大的时候,你来退婚,我们会不同意,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即便是此刻,你威准说不娶了,又如何?更何况你做了这等事情,我们富察家族是求着你了吗?”
“少说这些,这婚咱们不结了!”
说着,阿台就要带着衮代离开。
“不,我不答应!”
威准走上前,就要挥开阿台,竟是想要将衮代抢过来一般。
阿台那里准,两人推搡之间,就要打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骇巴安被威准的额娘牵着跑了过来。
她一看自己的儿子,当即就痛哭了出来。
“儿啊,儿啊,你怎的有被欺负了?”
衮代这才抬眸,和一脸怒气的威准对视,笑着说道:“加入企鹅君羊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如今,你既然已经说了你内心的想法,那我也说一说吧。”
“你的额娘,就是我当初和你成婚时犹豫的原因。”
威准的神情骤然变得难堪了起来,一旁原本哭喊的妇人顿时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竟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倒是骇巴安她看了眼几人,忽然就这么跪了下去。
众人的视线瞬间被她吸引。
“”
衮代缓缓地吐了口气,她几乎都能猜测到她接下来的话。
在任何时候,女子做的选择都要很慎重,特别是关乎婚姻大事或者说明白点儿是两性关系上。
人言可畏。
分明是两个人犯的错,可在这个时候,跪下地的却是骇巴安。
说着自轻自贱话的也是骇巴安。
“格格,请您原谅我,也不要责怪威准少爷,当初是我一心爱重威准少爷,做了些下。贱的事情,如今,我有了孩子,但来得不是时候,若是您当真介意,我可以现在就将他去了,自己去萨满处,为自己的罪孽忏悔一生。”
如此言语,衮代听着轻笑一声,眼眸带着几分不屑的瞧了一眼威准,然后对着骇巴安说道:“你和威准的事情,与我无关,只要孩子要或者不要,你去何处,更是和我没有关系。”
骇巴安仰头,满是泪痕的说道:“但您和威准少爷确实是因为我”
“不,骇巴安,你跟随我这么久,竟是不了解我哪怕一点儿,我和威准的婚姻从来都不是男女喜欢这么简单,而我衮代看中的男人,我从不在意他是否有旁的女子追求,我也不在意有多少,或是有多美的女子在追求。”
“我甚至不会去问那个女人是谁,是否生了孩子,只要他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和他从来都只有利益关系四个字,至于情分,在他解开你衣领的那一瞬间,早就消散不见了。”
骇巴安跪在地上,神色楚楚可怜,此刻那原本掩藏在宽松衣服下的孕肚,此刻清晰的展露到了众人的面前。
威准死死的看着衮代,紧紧的抿起双唇,一语不发。
就连素来张狂的妇人此刻竟也是讪讪的立在原地,没能说出话来。
衮代微微一笑,神色间是说不出的疏离和不在意。
“方才那些话并不作假,你的孩子如今只是在关键时候,你且得小心些。”
话已至此,衮代和阿台转身离开,威准动了动身子,却被身边的额娘一下抓住了手。
此刻,衮代的心其实也并非如她表面那般的平静。
少年情深,最是难得,却也最容易破碎。
世间真情,恐怕唯有父母之爱,才是永恒。
她脑海之中浮现出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心中竟是就这样迫切的想要回家,回到阿玛的怀抱内。
甚至无端的,她竟是有些心慌了起来。
该回去了,阿玛在莽思寨内等着自己呢。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当天下午,她便是不顾侄儿的阻拦,带着护卫,带着满腔的思恋回到了莽思寨。
甚至于走到半路时遇见了纵马赶来的威准时,衮代都没有发火。
男人似乎是真的伤了心,不过半天的时间,他变憔悴了许多,此刻带着一身疲惫和悲伤的他骑马将衮代挡住。
“衮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求你在此刻原谅我,我也不求你回家能思念我,只是我不会放弃你的,纳林布禄的争夺我应了,我希望你能看见我的决心和醒悟。”
话说完,他便勒住了马缰,走到一边,让出了位置。
衮代摸了摸马背,并未直接离开,而是转头看着威准说道:“人生不止有女人,或者说你的人生不止有我,威准,你不必为了我赌上性命,你最是重感情,这是我当初最看重你的一点,但你重感情,不光重视我,你也更重视你的额娘。”
“现在你长成了一个高大勇猛的男人,而你的孩子,威准,你的女人和你的孩子才是这个时候最需要你的时候,而我,也有我需要做的事情,这些事情里面极少有你的存在。”
凛冽的山风顺着草地卷向了两人,撩起男人散落的编发,以及他猝然皱起的眉头。
“可是衮代,我…”
女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威准,你我都是肩负着家族荣誉之人,我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我心甘情愿,而此时,你的婚事除了我以外,或许你的选择就像是广袤的草原一般自由自在。”
“但在做了选择之后,对于结果,你要像个男人一般承担。”
话说完,她并不在意男人是否还有话说,勒住了马缰调转马头,转身朝着她的家奔去。
…………
在一个黎明十分,衮代回到了莽思寨。
刚到了家中,就遇到了神色焦急的大嫂。
“嫂嫂?”
这位大嫂和她相处很是有些不自在,寻常遇见了都是能躲则躲开,每一次她来主动寻她,都是因为大哥。
一想到此,她忽的脸色骤变,连声问道:“可是大哥出了什么事情?!”
“不,不,你大哥没事儿,现在你大哥还有你几个哥哥都在阿玛的屋子里呢。”
“我在此处是为了专门来等你的。”
衮代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房间,当即神情震动,甚至心脏就像是忽然的炸开一般,骤停之后就是猛烈的揪心感。
她失控的仓促往跌跌撞撞的奔走了两步,竟是差点儿没能站稳,身子一歪就要滚落下了台阶。
“主子!”
佐佐几步上前,一把揽住了她的手,托着她硬是将她拉住扶了起来。
这个时候,阿古巴颜的福晋终于是意识到了衮代误会了什么,看着从来都是一副淡然模样的小姑子,此刻竟是这般失了仪态,她下意识的一惊,当即走上前,也跟着一把扶住她的手臂,稍微的用些力气将她托住。
“别着急,别着急,是嫂嫂没说清楚,吓到了你。”
瞧着少女眼眸里带着惊慌和茫然的瞧着自己,手里握着湿汗而柔嫩的手,那张比自己的姑娘大不了几岁,却又较之自己女儿漂亮了许多的笑脸儿时,那种和自己这位神女一般的小姑子之间的疏离感竟是无端的去了几分。
她不由得就这么挽着她的手,轻轻的就像是长辈一般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柔和的说道:“别怕,阿玛身子没有任何的问题,是关于你的婚事。”
衮代这才站直了身子,慢慢的缓了口气。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那处灯火通明的房间移开。
她望着屋内走动的人影,慢慢的看清了坐在一处榻子上的黑影,接着那黑影似乎是有所察觉一般,缓缓地起身,衮代看着那黑影不断的在她眼前扩大,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了她心中始终惦念着的,千般万般不舍的身影。
直到她瞧清楚了在火光之下朝着自己这处望过来的面容时,衮代终于是克制不住自己。
她挣开了佐佐和嫂子的手臂,犹如一只归家的鸟儿一般,朝着那处灯火通明之处奔去。
衮代刚跑到了门口,就瞧见了走出来的大哥,她犹如归巢的鸟儿一般,猛的扑到了大哥的怀里,泪水就像是失控了一般,不断的掉落着。
阿古巴颜还以为她是因为威准的事情伤心,伸手怜爱的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纤细的背脊,轻声的哄劝着。
大哥本来就像是严父一般的存在,在这个时候他越是轻声的安慰,衮代就越发哭的不能自己。
她哭的打嗝,惊的屋子里的男人们簇拥着老人一同走了出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泪眼婆娑之间,她瞧清楚了眼前满目愧疚和担忧的阿玛。
衮代这才不好意思了起来,她貌似自己吓到了自己,这么大了,还抱着哥哥哭个没完。
可越是这么想,看着阿玛疼爱的面容时,她越发的想哭。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的想哭。
或许是为了庆幸阿玛身子依旧硬朗,又或许是终于摆脱了这场注定悲剧的婚姻,又或许是在欢喜又同时在恐惧自己摆脱了历史的洪流。
她又不管不顾的抱着自己的阿玛,伸手摸到了阿玛衣服上铺洒着的冰凉,抽抽噎噎的说道:“阿……阿玛,走,咱们进屋子里去说。”
莽色督珠乎哪里还顾的上进不进门?
他伸手揽过了女儿的背脊,轻轻的用衣袖擦了擦她满脸的泪痕,轻声问道:“可是谁让我的东珠受了委屈?”
衮代依恋的抱住了阿玛的腰,说道:“没有,女儿是想您了。”
几个男人都看向了衣领口湿透了的大哥。
阿古巴颜微微的摇了摇头,转而是说道:“阿玛,先进屋子里吧,外面冷的很,衮代连夜赶路回来,定是还没喝上一口热奶茶。”
“好好好。”莽色督珠乎闻言,立马牵住了女儿的手,往屋子里走。
“走,进门,阿玛给你亲手煮奶茶喝。女儿别哭了,才走了几天就想阿玛想得这般难受?”
一旁走在身侧给父女两人挡风的阿海也笑着说道:“是啊,有些姑娘越活越回去了,小时候跟着萨满学医术头也不回的就去草原深地三个月,现如今才走了几天,就哭花了脸。”
衮代:“…………”
她瞪了一眼阿海,她被几个亲人接连的打岔,终于是不哭了。
此刻那张俏丽的面容恢复了往日里的冷然。
若不是那依旧通红的眼眶和泛红的小脸颊,哪里能看得出来方才像小姑娘一般哭咽的模样?
众人松了口气,簇拥着父女两人进了门。
…………
佐佐目光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身边的妇人,她知晓主子身边除了几个哥哥和酋长真心的关心和疼爱她意外,几乎是所有人都对她带了些敬重。
甚至几位嫂嫂比主子大了不少,阿古巴颜的妻子都可以做主子的母亲了,可自幼,因为主子的聪慧和天赋,她们待她就像是对待萨满一般。
她想了想开口说道:“妇人且不要在意,是主子太过思恋酋长。”
妇人穿着一身的赤红色的衣袍,满头的乌发只是简单的编了个辫子,露出正张面容来。
她年岁不小了,为阿古巴颜诞下几个儿子和女儿,更是养了庶女庶子,她那早就有了岁月痕迹的双眸温柔的瞧着远处如鸟儿飞翔的身姿,笑着说道:“衮代爱父之情,做母亲的瞧见了最是欣慰,做女儿的瞧见了最是敬重,我如何能介意?我只是在羡慕阿玛有这样一个好女儿。”
妇人微微带着几分笑意的瞧着身侧即便是年岁不大,却较之常人更为稳重和知书达理的女子,她略略想了想,说道:“佐佐,我知你心意,当初在爷被衮代劝解好的当晚,我也注意到了你的神色,当初我就想告诉你一些话,但不曾想,竟是拖到了今日。”
佐佐闻言,当即脸颊变得通红。
妇人却就像是没注意到一般,只是转过了头,看向了立在庭院之中等着妹妹的男人。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你且知道我是不会在意的。”
佐佐愣了愣,抬眸看着妇人秀静的侧容,略略思索了一阵,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她开口说道:“我自幼服侍主子,是我这辈子最荣幸的事情,主子虽小了我两岁,但却就像是我的老师一般,教会了我许多的事情,到了如今,我佐佐总归是不会做让主子,让自己丢脸的事情的。”
妇人转过头,神色里带着几分震惊。
而佐佐却直视她的眼眸,缓缓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转身朝着主子的身影追去。
佐佐刚进了门,就听到了衮代的惊呼。
“什么?努尔哈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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