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触目惊心
白子玉话一出口, 萧启敖几人都惊得站了起来,“白子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孙子柏也希望我们死在苏城?”
“就是,我们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关键若是匡义军余孽和孙子柏都想让他们死在苏城的话, 那他们还有什么活路,这不是必死无疑了吗?
“绝对不可能!”温北冥急急否认, 好像这样就能安慰到他此时紧张到极点的心情。
“白子玉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过于高看孙子柏了?”苏栾皱眉。
苏栾看起来更理智一些, 他始终不相信那个连好赖话都听不懂的色胚世子能有什么心机城府, 更不相信孙子柏有如此胆量, 他宁愿相信着只是白子玉的杞人忧天,聪明反被聪明误。
白子玉知道这些都只是自己的猜测, 但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倘若平南侯本身就想谋反呢?他们缺的不正是一个出兵的理由吗?正好, 匡义军余孽作祟, 刺杀四大世家之子,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可这样必然是要天下大乱的, 而西南会首当其冲, 孙子柏真的会这么做吗?
白子玉看不透, 孙子柏到底要做什么呢?
此时,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的不止白子玉一人, 这段时间苏瑾言同样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孙子柏他到底要做什么。
从匡义军余孽出现之后, 苏瑾言很快便联想到了山阳郡的事, 联想到那些被偷偷运走的税粮, 不得不说这群余孽是些胆大妄为的, 他们曾经败在老侯爷手下,如今他们却明目张胆的在老侯爷的封地上窃取粮食养活残部, 这反其道而行的路子不可谓不疯狂,但也堪称绝妙。
想到山阳郡,苏瑾言很快又联想到白子玉初次苏城之行,而后是京城四大世家的倾巢出动,苏瑾言因此很快就联想到了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是孙子柏在无形的推动着。
只是他推动如今的局势究竟是想做什么呢?利用四大世家引出匡义军余孽?可若他的目标只是匡义军余孽,根本无需惊动京城,这样只会让苏城更加混乱更加危险。
那是利用匡义军余孽来对付京城?可是显然,双方都还没有做好对峙的准备。
其实最直接也是最合理的推断是,孙子柏要造反,西南要造反。
如此他搅乱局势提前让匡义军余孽和京城对上,双方互相钳制,西南还找到了调兵回城的理由,可谓一举多得。
可如果是这样,西南百姓首当其冲,到时候不知道多少百姓要因此遭殃。
打仗啊,遭殃的永远是百姓。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孙子柏曾经在马车上给他描绘的画面,什么终止乱世,什么棒打世家,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欺骗了自己?
苏瑾言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只觉得胸口一股难言的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有些不信,倘若孙子柏真是挑起战争之人,是视百姓之命为草芥之人,为何那时候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真诚,他的眼底又是那样的炙热。
是他看错了吗?所以他苏瑾言赌错了?
不,苏瑾言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不会看错的。
况且就算孙子柏要造反时机也不对,先不说西南那四十万大军早已今非昔比,曾经那二十万都是老侯爷的死忠,如今三十年过去只怕早就大换血,能如当初那般信服老侯爷的还有多少?再加上这么多年下来各方势力的渗透,只怕也并不如表面这么好控制。
再者就孙子柏现在的处境而言,京城与匡义军都对他虎视眈眈,而侯府本身并无实权,能用之人更是寥寥无几,否则山阳郡之事又如何有机会发展壮大到今天的地步?
况且侯府现在可是入不敷出的状态啊,孙子柏拿什么造反?
苏瑾言想到这里逐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孙子柏不可能反,那么他将匡义军余孽和白子玉他们引到苏城来唱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同一时间,某处一安静的院落里,一群人面色阴沉的隐在黑暗的角落里,现场的氛围紧张又压抑,而在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反而更加压抑了。
“这小世子到底怎么回事,一个蠢货如何会坏了我们的大计。”
“他身边莫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在西南潜伏这么多年,他们敢肯定这货原先就是个蠢蛋,无知还狂妄的蠢蛋,然而现实给了他们狠狠一巴掌,山阳郡的事让他们措手不及,毫无征兆的突然就被一锅端了,他们在得知消息的时候甚至都是懵的,到现在还回不过神。
至于秋猎的刺杀他们也自认为计划周密,就连那林方的后路也是安排好的,总之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四大世家所为,可没想到他的作用还未发挥出来就被当场诛杀了,接着是山阳郡这边多处忽然暴露,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紧急转移,眼下竟是连苏城埋下的几个暗桩都被拔了,要知道这些可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用了将近二十年才做到的啊。
此时众人一个个恨得牙痒痒,一个个恨不得将那小世子抽筋扒皮,实在是太可恶了,没事游什么山玩什么水啊,偏还有带个傻美人,一想到多年筹谋竟然败在一个傻子身上,一群人更是捶胸顿足想不明白。
“朱遂仁那个蠢货,糊涂啊!”
不,显然还是怪那世子,老朱明显是中了圈套,若非他们的人及时通知,只怕这一次他们损失更惨重,谁能想到这个蠢蛋竟然会是个变数呢!
但即便这样,还是被都尉府的人顺藤摸瓜查出了不少苏城的暗桩,不仅如此,可恨秋猎刺杀也没成,谁能想到那蠢蛋世子身边什么时候竟然跟着个那样的绝世高手啊。
又是世子,又是这个变数。
“现在怎办吧?”
“总不能让林方他们都白白牺牲了吧?”
“不然能如何,难道要我们所有人都陪进去吗?”
“苏州太重要了,不能轻易放弃。”
“不能半途而废,如此好的机会难得啊。”
……
他们接下来的处境无疑会非常艰难,现在还不知道朝廷那边得知消息会怎么安排,总之他们未来不会好过,他们好几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这换谁不气?一群人现在气得肝疼。
众人争执不休,明显意见不统一,最后他们将视线转向一个隐在暗处的老者。
“头领您说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者哪怕身在暗处也透着威严,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几乎将他的身形完全隐在暗处,他似在沉思,半晌才听他开口道。
“事已至此,那些兄弟们不能白死,此事不可作罢。”
众人神色一凛,但还是迟疑道,“可那世子身边有绝世高手相护,我们只怕很难接近。”
老者瞥了他一眼,“谁说要杀那小世子了?”老人眼里闪过狠厉,“京城来的那几个,谁都行,当然全部杀掉最好,反正效果都一样。”
只要让他们死在苏城,最后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而且,比起杀小世子,这些个外来的小娃娃显然要好杀太多。
只是眼下他们已经暴露,苏州都尉府正是查得严的时候,不巧他们又刚刚折了些人手,所以那几人若是一直待在苏城不出来,他们的刺杀确实不容易,但,自古成大事者哪有畏畏缩缩的?没有牺牲如何换来光明?
身为匡义军,首先就要有为大业献出生命的觉悟。
“匡扶正义,扶危济困!”
老者沉声喊出口号,一群人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的跟着附和起来,他们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口号,仿佛这就是指引他们的明灯,是他们无往不前的信念。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隐在黑暗墙角的一个中年男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参与讨论,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但他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当晚,萧启敖在回萧家的途中就遭到了刺杀,一支箭忽然就从房顶射出,直直朝着萧启敖的太阳穴就射了过来,所幸他当时一个停顿,刚好与那支箭险险错过,但那带着冷冽杀意的箭尖还是在他脑门上划出了一条短短的血痕。
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萧启敖汗毛倒竖,整个血液都在那股冰冷之下凝固了,他整个人僵在那里甚至都忘了反应,可是接着四五个黑衣人就从黑暗中窜了出来,眨眼与他的护卫打成一片。
这是萧启敖第一次如此静距离的直面死亡,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带的四个护卫已经死了两个,黑衣人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萧启敖的命来的,他们带血的剑一次次指向萧启敖,他的两个护卫只能一边拼死护着他一边撤退。
萧启敖几乎以为自己是死定了,所幸最近苏城因为匡义军余孽的关系夜晚都有都尉军巡逻,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赶过来一群都尉军,倒是刚好将萧启敖救了下来,只是萧启敖的手臂还是被砍了一剑,鲜血直流,同时四个护卫也只剩下两个,而且这两个为了保护他还都受了重伤。
萧启敖心有余悸,直到被都尉军安全送回萧家,他的双腿还在微微发抖,身体更是因为恐惧而迟钝僵硬,萧家因此而鸡飞狗跳,他没注意到萧源的眼神,那真是恨不得赶紧把他这个瘟神送走。
然而直到第二天见到白子玉他才知道,不仅他,苏栾和温北冥也遭到了刺杀,苏栾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听说他后背直接中了一箭,如不是都尉军赶到的及时,只怕是当场就送了命,而温北冥则是被吓破了胆,竟是直接跑到了苏州府,到现在都还不敢出来。
而白子玉因为一直在王家闭门不出,倒是刚好躲过了一劫。
几人再次见面都是面色各异,他们现在是切身的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且他们根本没办法确定,这刺杀到底是来自匡义军余孽还是孙子柏。
如果只是匡义军余孽还好,可若是孙子柏,那么完蛋了,他们必死无疑。
而就在几人精神紧绷到极点的时候,侯府忽然送来请帖,世子有请几位公子到府上一聚。
那一瞬间,所有人齐刷刷变了脸色,温北冥更是吓得手中的杯盏都掉到了腿上,烫得他一阵尖叫。
若是孙子柏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一定会非常无辜的告诉他们一句:不要惊慌,不要害怕,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对吧?
至于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其实他没想做什么啊,就想要点人来着。
侯府就是个虚名,本来就没什么实权,这些年又被原主和原主爹折腾的,不夸张的说,就是个空壳子。
封地就不说了,都被匡义军蛀空了,封地百姓还险些反噬,差点就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产业呢,一塌糊涂,不得不说这个反派之家真是没一个有用的,原主废物就算了,其实原主爹也好不到哪里去,平庸无能是原文对他的评价,孙子柏表示很中肯。
老侯爷是土匪出身,本身没什么文化,老夫人也是如此,这导致侯府的一杆下人大多也是没什么文化的粗人,就比如老夫人身边的钱嬷嬷,那个钱翠花呀,她就是老夫人年轻时候的丫鬟,还有韩管家,那是老侯爷年轻时候的小厮啊,因着他忠心耿耿才被老侯爷指派为侯府管家。
衷心是没话说的,但是能力有限也是真的,再加上这些年老夫人一味地对原主宠溺,原主又是个不管事的,他就是个恶毒男配啊要什么脑子,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折磨男主受,虐身虐心给男主角们添堵,所以什么家世背景都无关紧要,关键是要恶,要毒。
所以这个侯府啊,真的就是个虚有其名的空壳。
胡岸能用,但整个侯府的护卫加起来一共三百。
太少了太少了啊,所以孙子柏严重缺人,他需要大量的可用之人,可是他上哪儿去找人?老侯爷那边的人若是主动回来,那就是私自调兵,是造反,要杀头的。
而他作为平南侯世子也绝对不能私自离开封地,否则也是造反。
前也受制后也受制,那怎么办?只能主动让京城给他调人咯。
孙子显从山阳郡带回来的消息,触目惊心,就是孙子柏也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看着调查出来的结果孙子柏也忍不住一阵后怕,若是他再晚些,真的不敢想象那些百姓会被逼成什么样,西南又会变成什么样。
那朱遂仁果然是匡义军旧部之人,当年逃脱之后就一直隐姓埋名在苏州做了一个小官,即便是匡义军余孽疯狂反扑的那几年他都没有露面,从那时候他就已经在潜伏着,包括都尉府被抓的司马周姚和苏州府的那个长史吴昌洪。
也正是这三人,这些年将平南侯封地五个郡的粮食一点点偷运出去,一点点的将整个封地蛀空。
一开始他们胆子小,只敢从交上来的税粮中少部分的偷运出去,山阳郡的税粮完全由朱遂仁操控,加之他潜伏多年,手下一批人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于是他从收上来的税粮中挪出一部分根本没有人察觉,而其他四个郡本身田地也没有山阳郡那么多,一开始他们也没敢打其他四个郡的注意,直到后来原主爹死了,而且侯府将税粮改成了税银,这反而给了他们更大的发挥空间。
税粮改税银之后没两年,他们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先是朱遂仁大着胆子偷偷又改回税粮,只是收上来的税粮却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了苏州,别说他是缩减银两往上送的,就算是等价交换,那些银子能得到那么多粮食也是匡义军赚的,苏州府里一直有长史吴昌洪给他做掩护,都尉府还有一个司马周姚给他做遮掩,于是几年下来,根本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们的胆子因此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于是税粮一年比一年多,他们还逼着封地百姓不断地开荒不断的扩大种植,而那时候,他们这么做已经不单单是为了粮食了,而是有了别的打算,就是逼疯封地百姓,迟早有一日百姓会爆发,会反抗,到时候只要匡义军振臂一呼,百姓必然揭竿而起。
而那时候,就是匡义军卷土重来的时候。
因此他们密谋越来越大,所图越来越多,不仅山阳郡,封地其他四个郡的粮食也被他们盯上了,有长史吴昌洪欺上瞒下一路掩护,以州牧之名假传意思,又有都尉府周姚的遮掩,被发现了端倪就想办法拉其入伙,或者以高额银两做贿赂,再加上他们摸清楚了侯府的无能,于是如此荒唐大胆的一件事,竟也真让他们给做成了。
一发不可收拾啊,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钱维安那个老糊涂有很大的责任,吴昌洪是他极信任的下属,可以说是他的心腹,所以他放心的将各种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钱维安自己倒是贪图享乐做起了甩手掌柜,所以这一次不管怎么说,他这官是做到头了的。
孙子显在山阳郡是越查越心惊,一想到这么多年匡义军余孽就在眼皮子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就止不住的后怕,且不说他们还做了别的什么,单就他们这些年运出去的粮食就触目惊心。
可孙子显寻着蛛丝马迹找过去,却发现那些粮食在运出苏州之后就被打散朝着全国各地去了,而且每一年都不一样,每一年走的都是正规渠道正规商贩,根本没办法查。
至于秦家,也是这几年才参与的粮食运送,而在一番拷问之下发现,秦宝福对什么匡义军都是一问三不知,他根本不知道秦家帮忙送的粮食被运往哪里,他只当是山阳郡郡守朱遂仁中饱私囊之下与他做的一笔生意。
当然,秦宝福明知道那些粮食有问题,还是跟朱遂仁做了这个生意,他自以为富贵险中求,人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朱遂仁乃是匡义军余孽,事情一旦暴露,就直接严重到了逆贼谋反的严重程度,这根本不是他小小一个商贩所能承受的。
秦默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吓得面无血色,好在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冲到孙子柏面前来给父兄们求情,就是他自己都做好了随时被牵连的准备。
至于秦宝福,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更是直接吓得瘫软在地,而后就再也不敢有任何隐瞒的全盘托出了,接着就是天天嚷嚷着他是世子爷的大舅哥,要见孙子柏之类的。
不得不说,聪明人总喜欢自以为是,他帮着匡义军余孽把封地的粮食都偷运出去,先不说这件事本身的严重性,那可都是孙子柏的粮食哎,结果他现在还反过来以为孙子柏会跟他讲情面?
就是说你偷偷把我家底搬空我还得替你说清放你一马怎么的?
这可是死罪啊,孙子柏表示爱莫能助,该如何便如何,事关匡义军凡事都从严呢,这些事都是都尉府在处理。
除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粮食,就是这次牵连出的苏城暗桩,因着秋猎刺杀又查出来不少,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匡义军余孽的渗透远比大家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而且老侯爷府邸所在的苏州都是如此,不敢想象其他地方又是如何的严重。
总之,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每一样都足以叫人心惊胆寒,匡义军余孽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
如此,都尉府右都督唐孝杰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给朝廷,八百里加急的那种。
京城必须了解如今的现状,并且立刻做出应对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谁不希望这件事被京城知道?又是谁希望西南的情况继续恶化?自然是匡义军余孽,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将苏州的情况成功送到京城,送到宫里那位的手中。
这一路匡义军余孽的截杀不会少,就算快马加鞭从苏城到京城也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若是一路截杀,这个时间只会更久。
如此,来来回回只怕至少需要一月有余京城的消息才会传回来,也就是说,孙子柏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孙子柏打算趁这一个月之内去一趟西南边陲。
当然,是偷偷的去。
如此,他需要好好谋划一番,将侯府的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并且还不能让任何人发觉他不在侯府,否则,老侯爷就真要背上谋反的名头了。
第五十二章 何至于此
今日风和日丽, 世子有请,白子玉等人第二次来到侯府,可跟第一次的心境比起来却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时候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 盛气凌人的架势毫不掩饰的存在于举手投足之间,那时的他们内心充满了对孙子柏的鄙视和轻蔑, 可如今,在经历了刺杀之后又被白子玉的猜测吓得仿佛惊弓之鸟, 此时再次来到侯府, 一举一动之间都掩饰不住的戒备。
不过短短数日而已, 这前后对比就是他们自己看着都觉得讽刺又搞笑。
孙子柏却一如既往的热情,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
“白公子, 温公子,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孙子柏热情的迎上去,好似没注意到温北冥在他靠近时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两步, 他又热情的转向另外两人, “苏公子, 萧公子,哎?几日不见两位这是怎么了, 怎的都如此憔悴, 难道是水土不服吗?”
只见先前鼻孔朝天的萧启敖面容憔悴, 额头上一条明显的划痕血液已经干涸结痂, 不过看起来并不严重, 只是他一条手臂微微垂着似乎行动有些僵硬。
再看苏栾, 刚来苏城的时候就数他最盛气凌人了,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和语气, 总给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可是此时,只见他面色苍白眼角憔悴,浓重的黑眼圈不难看出他已经好几晚没有睡好觉了,他的嘴唇泛着白,甚至还有些干裂,就连他现在站在孙子柏面前都一副很吃力的样子,似乎很痛苦,但又不得不隐忍着。
今日孙子柏只请了他们四位,再无其他人,只是他们到了之后才发现苏瑾言也在,但比起他们,苏瑾言反倒是像个主人似的坐在那里。
孙子柏一脸关切,他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萧启敖的胳臂,“萧兄如此憔悴,到底是水土不服还是哪里不舒服,若是有需要一定要告诉本世子啊,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本世子的地盘,无论如何本世子也不能让远道而来的你们受了委屈啊。”
孙子柏说得情真意切,萧启敖却一瞬间痛呼出声。
“唔~”
孙子柏满脸的关切在萧启敖看来跟洪水猛兽也没什么区别了,这人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否则为什么孙子柏好巧不巧的刚好捏住了萧启敖受伤的那只臂膀,他捏着他的伤口用力的摇晃,这不是要他的命是什么。
萧启敖疼得眼冒金星,眨眼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他拼命咬着牙死死忍住,“多谢世子关心,我没事……没事!”
孙子柏却更担心了,“真的没事吗,怎的面色如此难看?”
这他妈还不是你捏的!
“没事。”
萧启敖几乎咬牙切齿了,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是一想到白子玉的猜测,想到那晚的刺杀可能并非匡义军而是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神经病,他就只能拼命忍着。
终于,孙子柏良心发现放开了他,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苏栾,结果没等他抬手苏栾就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苏栾肩膀中了一箭,那箭直接从前往后穿透了他的身体,只要再往里靠近一点点他就命丧当场了,一想到当时的场景苏栾就忍不住浑身发颤,那种直逼死亡的感觉他现在想来头皮还止不住的发麻,恐惧。
此时苏栾对孙子柏的感觉就是恐惧。
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受过什么伤,平日有个风寒发热就是他的极限了,哪曾想他竟然被一支箭刺穿了身体,还差点要了命,这几日他连日噩梦,每一晚都做着他被利箭刺穿心脏的噩梦,每一晚他都在那种利箭刺穿他血肉的声音中惊醒过来,太恐怖了。
他后悔了,后悔替苏骆沉跑这一趟,他就不该来的。
“苏公子?”
孙子柏只是想关心一下他啊,怎么他一抬手这人就跟见了鬼似的往回退去,关键是他本来就站不稳摇摇欲坠的样子,结果这一退苏栾竟然直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那面色更是瞬间就白的跟一张纸似的,额上汗如雨下,眼里还透着惊恐,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孙子柏真就是一个索命恶鬼。
“你……别过来。”
苏栾气息微弱,孙子柏顿时尴尬的僵在那里,抬着手一脸的不解。
稳稳坐在一旁的苏瑾言都快看不下去了,无论是刚刚汗如雨下的萧启敖还是现在面无血色的苏栾,还森*晚*整*理有一旁战战兢兢的温北冥,亦或者面色阴沉的白子玉,这画面该是严肃的,值得同情的,但是苏瑾言却莫名有些想要发笑,尤其是看着孙子柏那副迷茫又无辜的样子,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于是苏瑾言掩饰般的低下头,摆在腿上的手指也不自觉的揪来揪去,一不留神竟是把腿上的毯子都揪得皱了。
倒是摔倒在地的苏栾面色惨白,竟然条件反射的扭头看向苏瑾言,似是一副求助的目光,可惜,苏瑾言在忙着揪毯子。
“苏公子这是怎么了,身子如此之虚?”
孙子柏尴尬之后急忙蹲下身就要去扶苏栾,苏栾只觉得一阵眩晕眼里透着惊恐,竟是拖着残躯都要往后退。
“你别过来!”
孙子柏:……至于吗?
这时候苏栾的贴身小厮终于冲了上来,着急忙慌的将苏栾扶了起来,然后一脸戒备的看着孙子柏,一副孙子柏要是再靠近就跟他拼命的架势。
孙子柏:??
“我什么也没做啊。”
温北冥已经躲在白子玉身后去了,刚刚缓过来的萧启敖也是一连退出去好几步,生怕孙子柏折腾完苏栾又来折腾他。
白子玉:“……”
虽然但是,这几个废物,真是丢尽了世家之子的颜面。
尤其瞧着苏瑾言憋笑的模样,白子玉更觉得难堪,面上抑制不住的一阵火辣,他或许不该来这一趟,至少不应该跟这三个废物一起来。
他敢确定,孙子柏是故—意—的!
“本世子好伤心啊,”孙子柏不尴不尬的收回手,“我只是想关心一下诸位而已啊。”
白子玉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孙子柏偏头委屈的看过来,“白公子怎么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世子?”
“世子就不要玩闹了,”白子玉直接道,“想必几日前我们几人遭到刺杀的事世子该是知道的,又何必装出不知情的样子?”
却不想孙子柏像是表演上了瘾,直接来了个大震惊,“什么,你们被刺杀了?什么时候的事!”接着了然的看着面色惨白的几人,“所以你们这是受伤了?难怪你们看起来如此憔悴。”
“本世子这段时间真是被那群匡义军余孽吓破了胆,连门都不敢出,生怕他们又来刺杀本世子。”
震惊完了又一副痛恨的模样,“太猖狂了,这群逆贼实在是太猖狂了!”
众人:……
苏瑾言默默扶额。
孙子柏似是终于想到了正事,这才对大家道,“是这样的,本世子找你们来,正是要跟你们说那匡义军余孽的事。”
白子玉神色一凛,倒是刚刚坐下的萧启敖面色一僵,几人眼神齐刷刷看向上首的孙子柏。
孙子柏随即一边痛恨一边心有余悸的将匡义军的事对几人一一道来,秋猎差点让他脑袋开花的是匡义军余孽,山阳郡抢了他美人又要对他杀人灭口的还是匡义军余孽,而且不止如此,那匡义军余孽不知道在苏州潜伏了多久,竟然利用朱遂仁的职务之便,联和苏州府的长史和都尉府的司马,竟然连续十多年偷走了侯府不计其数的粮食。
孙子柏一面说一面捶胸顿足,对那匡义军余孽真是恨到了极点。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年他们偷走了本世子多少粮食,要是换成银子都不知道能换多少呢,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群丧尽天良的逆贼,竟然欺上瞒下,他们把本世子当成傻子了吗?简直不可饶恕!”
孙子柏越说越恨,看得出来他很是痛心,但白子玉等人心中却在快速思索着,孙子柏跟他们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位公子可能不知道,这匡义军余孽实在是歹毒至极,他们趁着秋猎之际刺杀本世子,原是想要陷害几位公子,让天下以为是几位公子想要本世子死。”
孙子柏说到这里还露出几分歉意的表情,“说来惭愧,本世子还真中了他们的奸计,原先还真以为是几位想要我的命呢。”
萧启敖几人阴沉着脸互看了一眼,心思各异,倒是白子玉不咸不淡的反问道,“原来这便是世子这段时间对我们避而不见的原因。”
“可不是嘛。”
“这些个逆贼就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心思歹毒之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钻出来咬你一口,哼,此次若非我堂哥查到他们隐秘在苏城各处的暗桩,只怕他们还要在背后做出多少骇人之事呢。”
白子玉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
“正是,我堂哥还说,他们这次刺杀我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你们几人,嫁祸给四大世家,到时候我爷爷一生气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到那时皇上若是对我爷爷生气,那我们老孙家不就完蛋了。”
孙子柏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好歹毒的匡义军余孽。
他说得口干舌燥,于是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扭身却见一旁的苏瑾言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干脆将手中的茶盏递了过去,而后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苏瑾言其实不知道孙子柏今天为什么把他叫来,显然,他似乎没有发挥的余地,孙子柏一人足以。冷不丁的眼前多了一盏茶,还有闯入视线的白皙手指,他条件反射的就接了过来,只是接过来之后才怔愣住,他们这诡异的默契倒是有些奇怪。
而注意到这一幕的白子玉更是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这两人之间的动作,为何如此自然。
孙子柏喝了一口茶才继续道,“我堂哥还说,前几天在苏城行凶的歹徒也是那匡义军逆贼,等等,”孙子柏说到这里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群歹徒行凶之人该不会就是你们吧?”
萧启敖:……
“听说他们个个凶狠毒辣,被抓之后全都毫不迟疑的吞药自杀了,死之前还喊着什么‘匡扶正义,扶危济困’的口号,他们就跟不怕死的死士一样疯狂,这群人太可怕了。”
孙子柏心有余悸,而萧启敖几人则是被他简单几句话就勾起了噩梦般的回忆,那惊险的刺杀,冰冷的剑光,血肉被兵器刺穿的感觉,只要一想想他们就觉得头皮发麻,再听孙子柏描述他们毫不迟疑自杀的场面,什么匡义军的口号。
疯子,那就是一群疯子啊,劫后余生啊他们这是。
萧启敖几人只觉心惊肉跳,伤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可是他们不是要刺杀本世子陷害几位公子吗?为什么又对你们出了手呢?”
“世子当真不知道为什么。”
苏栾面色阴沉,他的伤口疼得厉害,刚刚那一摔更是整个人都有些麻了,此时他们哪里还敢把眼前的人看作是什么单纯的小白羊,匡义军余孽的算计他们自然清楚,但他们不确定眼前这个戏精世子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可笑原先他们还把这人当傻子,但事实证明他们才是真傻子,眼前这人绝对是装傻充愣的高手。
孙子柏却一脸茫然的样子,仿佛真的不知道,他将视线转向身旁的苏瑾言,“瑾言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瑾言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正色道。
“匡义军逆贼的野心昭然若揭,三十年前,他们打着匡扶正义,扶危济困的口号,说是要为天下百姓讨一个公道,可事实上他们烧杀抢掠之事也没少做,尤其在匡义军规模壮大发展成气候之后,以其说他们在为老百姓讨公道,倒不如说他们有了争权夺势之心,那头领甚至自封为王,发誓要推翻皇权,重整江山。”
虽然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如此公然说出来白子玉几人还是有点不适应,苏瑾言倒是毫无避讳的样子。
“说来可笑,”苏瑾言讽刺的勾起了唇角,“他们口口声声为了百姓安宁,为了百姓可以饱腹,可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倒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混乱,陷百姓生死于不顾,甚至为了他们的私欲将封地百姓逼入绝路,由此可见他们真正念念不忘的并非什么‘匡扶正义,扶危济困’,不过是某些人对曾经差点到手的权势执念太深罢了。”
苏瑾言一语点破匡义军余孽的本质。
“他们刺杀世子陷害四大世家,无非是为了挑起西南与京城的对立,他们好从中牟利。”
“如今刺杀世子不成,反过来刺杀你们,目的也不过如此,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苏瑾言淡淡的阐述,孙子柏望着他却一副双眼发亮的样子,苏瑾言干脆撇开头不看他。
“歹毒,真是太歹毒了。”
孙子柏愤恨道,“我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屁。”
萧启敖几人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可一想到被刺杀时的惊险就觉得这群人格外可恨,其心可诛。
白子玉始终是最理智那个,“既是如此,世子意欲何为?”他相信孙子柏叫他们来不是让他们来看戏的。
孙子柏摊手,“你们也看到了,这群逆贼已经猖狂至此,先是偷了本世子那么多粮食,现在又是刺杀本世子,又是刺杀几位公子的,此事无论如何也要让皇上知道,让皇上为本世子做主啊。”
白子玉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事自然有都尉府的唐将军和苏州府的钱大人上奏朝廷,世子无需担心。”
不过话一出口白子玉就意识到了,匡义军余孽此次受到重创,只怕他们最不想让朝廷知道他们的情况,否则以皇帝对匡义军的深恶痛绝,只怕到时候会对苏州重拳出击,这对他们而言显然没有好处,所以,他们必定会想办法拦住送往朝廷的奏折。
孙子柏却道,“可是本世子也太冤了,况且苏州距离京城山高地远,皇上如何能轻易相信唐将军他们?你们也知道,这匡义军余孽都渗透到都尉府里了,还做到了司马的位置,那钱维安更是稀里糊涂助纣为虐,那余孽吴昌洪还是钱维安的心腹长史呢,所以这件事就是他钱维安都脱不开干系,如此,他们的话皇上如何会信?”
苏瑾言已经明白孙子柏要做什么了,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身边装傻充愣之人,心底再次微微触动。
白子玉同样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世子要我们怎么做?”
“本世子希望几位公子能回京城,将本世子的冤屈一五一十的告知京城,告知皇上,”孙子柏说得真切,“你们可都是亲眼所见的,这匡义军猖狂至此,他们都对本世子做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对你们的,相信你们的话,皇上一定会相信。”
白子玉心底一沉,他心思电转已经想到了许多,可萧启敖几人却是再也忍不了了,他隐忍着怒火死死盯着孙子柏。
“世子这是要我们回京?”
苏栾直接气得气息紊乱,“世子莫不是忘了那些逆贼现在要杀我们,我们如何能离开苏城?他们巴不得我们出城好杀了我们,世子难道是要我们出去送死?”
温北冥也是白着脸急声道,“我们决不能离开苏城,回京也不是现在。”
他们现在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白子玉理智还在,他道,“世子是非要我们离开苏城不可吗?”
“白公子你看你说的,不是本世子非要你们离开,”孙子柏笑道,“本世子只是希望你们能将真相传达给上面,以免皇上对本世子生出什么误会罢了,你们若是不帮这个忙本世子也不强求啊。”
萧启敖几人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孙子柏话锋一转道,“只是你们也知道,这匡义军余孽如此猖獗,他们可不仅想杀你们,还想杀本世子呢,本世子自顾不暇自然也对你们爱莫能助,若是你们在这苏城出了什么事,本世子也是无能为力啊。”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变了脸色,孙子柏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啊,苏栾只觉得胸口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白子玉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得死紧,紧了又松开,眼前的人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无论是他的城府心机还是算计,亦或者他的行事风格,都完全超出了白子玉的预料,将他逼入如此进退两难境地的,孙子柏还是第一个。
他脑中飞速旋转着,孙子柏让他们现在离开的真正意图,总之绝对不是什么为了向皇上传达真相,那会是什么?
他们出了城,毫无疑问会面临匡义军余孽的追杀,而他们死了对孙子柏似乎并无好处。
不,不对,如今苏城的情况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京城知道,否则匡义军猖獗对西南而言就是灾难,而且若是京城对此一无所知,以皇上的多疑多半会怀疑西南的忠心,到时候孙子柏指不定还真要背上谋反的名头,所以唐将军的奏折必须送达京城。
那他们的出现,无非就是帮助送信之人分担一些匡义军余孽火力而已。
仅此而已?
所以孙子柏让他们去送死,竟然只是简单的去……挡刀而已?
推断出真相的白子玉简直不敢相信,他白子玉,京城双绝之一,白家的未来继承人,此时此刻的作用竟然只是如此?
不得不说,白子玉遭遇了此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打击,他自以为超然在上,以为他是搅动风云之人,是执掌他人命运的上位者,是至少跟萧启敖这几个废物是截然不同的,可在孙子柏看来竟是如此的不堪吗?
不,萧启敖这三人被推出去挡刀也就算了,凭什么他白子玉也是跟这三个蠢货一样的待遇?
白子玉的拳头越握越紧,身体都有些微微颤动了。
大概是感受到现场气氛过于紧张,孙子柏后知后觉的补充道,“当然,你们若是帮本世子传话,本世子自然也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
孙子柏说完示意孙宏,很快孙宏就将一壮一瘦两个人领了进来,这两人消瘦者腰间挂着长剑,高壮男人背上则背着刀,即便他们不会武功也能轻易感觉出来这两人的气质不同,武功绝对在他们身边那些个护卫之上。
应是两位高手。
“这两位是我侯府的武学师父,他们武功极强,可护你们顺利抵达京城。”孙子柏介绍道。
这两人高壮者是老二的武学师父鲁昭,另一个则是小四的师傅陆安歌,他们一直都在府上认真教导,据孙子柏的观察三人都是有本事的,放在江湖也都算数一数二的高手,保护这几人入京应该不是问题,况且他们身边都有护卫,瞧他们那胆小如鼠的样子想来也很是惜命,若是离开应该还会找些人手。
唐孝杰的奏折自有都尉府的人护送,不过都尉府精兵不少,可高手并不多,他们确实需要分担些火力,所以眼前这几位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最是合适了。
“本世子可是把侯府的老底都掏空了,”孙子柏说着一副肉疼的模样,“侯府拢共也没几个高手这一下子就借给你们两位,几位公子若是顺利到了京城,可要记得本世子的人情哦。”
白子玉几人真是咬牙切齿,合着他们千里送人头就算了,还得倒欠孙子柏一个人情?
我他妈可真是谢谢你啊。
第五十三章 世子的手
萧启敖几人从侯府出来的时候只觉得人都麻了, 实在没想到孙子柏竟然明目张胆到这样的份上,苏栾冷哼,“此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我们不能离开苏城。”温北冥始终坚持, 出了苏城就是个死。
“不走?”萧启敖咬着牙冷笑,“那孙子柏就要我们死呢?”
萧启敖只觉得受伤的手臂都疼麻了, 鼻间一股血腥味,只怕是刚刚被孙子柏使劲那么捏得伤口都裂开了, 他坚信这人要是想要他们的命只会比匡义军余孽还要容易, “你们可别忘了, 他身边有一个绝世高手,要取我们的命易如反掌。”
他这么一提醒其他几人果然变了色, 若是那种高手出手要他们的命, 绝对轻而易举还不会让任何人察觉, 到时候孙子柏完全可以栽赃给匡义军余孽。
“那怎么办?”
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白子玉。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就是跟都尉府的人一起走,都尉府必然会派高手护送, 对他们也有一定的庇佑, 只是那样的话他们倒是把火力集中了, 因为对于匡义军而言,可能拦截奏折比截杀他们几人还要重要, 况且他们还有两个伤患也禁不起连夜奔波, 但若是分开, 他们就必然要独自面对危险。
白子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分开走, 他始终觉得他们若是死了对孙子柏无益, 那么孙子柏借给他们的两人必然不是寻常人, 至少会奋力护着他们。
“白子玉你疯了?”苏栾却不同意,他被吓到了, “现在出城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白兄,”温北冥也不赞成,“那孙子柏分明是要我们死在匡义军手里,我们不能出去。”
萧启敖没有说话,但明显在犹豫,他已经受伤了更不该出去冒险,况且一个拿命威胁他的人借给他的高手,他怎么敢用?万一那两人出城就把他们给杀了呢?
白子玉却是下定了决心,他也懒得再跟这几人多费口舌,“我已决定回京,至于你们三位,随意吧。”
白子玉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他必须在离城之前做好准备,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命全然交在孙子柏给的那两人手里。
“白子玉!”
苏栾三人气得跳脚,白子玉的身份比他们可要尊贵许多,他们几人若是死了对家族或许无足轻重,但白子玉不一样,所以他们无论如何得跟白子玉绑在一起,况且白子玉脑子比他们好使,若是被丢下,只怕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虽然恼怒,却也只能跟着白子玉的决定。
另一边,白子玉等人走后便只剩下孙子柏和苏瑾言两人了,此时已然入了深秋,一股股寒风刮来带着刺骨的寒冷,孙子柏推着苏瑾言走在后院,深秋的院中已经是一片萧条,许多树上竟是连一片残叶都找不到了,被吹得光秃秃的。
苏瑾言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但实际上他的双腿完全是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又如何会感受得到寒冷
孙子柏推着他缓慢而行,半晌才打破寂静,“你是否觉得,我有些太过残忍?”
孙子柏像是随口一问,苏瑾言却微微愣住,他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孙子柏,“残忍吗?”
他仰着头只能看到孙子柏刚毅的下巴,那线条在深秋之下似乎显得更冷硬了几分,孙子柏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低头,垂眸就对上了苏瑾言审视的目光,为了让苏瑾言看得更轻松一些,他从轮椅背后绕到一旁与他对视。
苏瑾言说,“你又不是圣人。”
他好像真的不理解孙子柏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人各有命,他们背负家族使命来到苏城,这就是他们的命。”
况且苏瑾言觉得,孙子柏的安排已然天衣无缝,从苏城到京城这一路,说是路途遥远但实际上们只要能成功从苏城到达最近的青州宛城就有很大的喘息机会,毕竟匡义军再猖狂也不会直接与官府对上,这就是他们的机会,再加上鲁昭、陆安歌两人的护送,越是靠近京城匡义军就越是投鼠忌器,所以,他们一行人真正危险的只有苏州到青州,再从青州到东州这两段。
只要他们能坚持熬过这两段,基本就安全了。
所以苏瑾言并没有那么担心白子玉几人,倒是眼前这人,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既是要让京城知道苏城的情况,自然就不是为了造反,反而是在向京城那位表忠心,那么他绕这么一大圈子是在做什么?
若只是想表忠心,其实白子玉等人倒也不是非走不可,苏瑾言有种直觉,孙子柏想把他们支走,毕竟这几人留在苏城始终是个隐患,至于匡义军余孽,他们是否大举活动还要看这次朝廷如何动作,倘若他们确实已成气候,只怕会趁朝廷动作之前率先对西南不利。
但按照苏瑾言的推测,匡义军余孽显然是还没有做好准备的,否则递往朝廷的奏折根本无需拦,这一次孙子柏出其不意也不会让他们措手不及。
所以,短时间内苏城不会大乱,那孙子柏绕那么大一个圈子,难道就是为了让朝廷注意到匡义军的存在从而做出镇压措施吗?
不,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孙子柏就不会跟他说那些终止乱世打压世家的话。
他应该顺着孙子柏的思路走,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
以那位对匡义军余孽的痛恨,别说很可能已经成气候的大规模余孽,就算是三五个也恨不得万马镇压,将其剿得渣都不剩,所以皇上必然震怒,震怒之下就是疯狂镇压,彻底清剿,然每个州都尉府的兵不超三千人,更别说现在的苏州自顾不暇,其他州也好不到哪里去,皇上又不能舍近求远从北方调兵,那么就只能从西南了。
是了,孙子柏是想要人。
匡义军余孽之危是早晚的事,若那时候孙子柏还是如今的处境,那真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只是皇帝多疑,尤其对西南疑心很重,他必然不会让老侯爷亲自回来,可是倘若老侯爷也不看重孙子柏这个嫡孙,或者没有领会孙子柏的意图,亦或者回来之人不堪重用,不可信任呢?再想想孙子柏几个庶弟竟然没有一个在军中的,侯府完全无人可用。
平南侯的虚爵完全与西南四十万大军割裂开了。
不得不说,孙子柏的处境比苏瑾言料想中的还要艰难。
他是完全没有任何依靠的。
苏瑾言心思电转,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孙子柏望着眼底没有任何波澜的苏瑾言,忽然开口道,“我想去一趟西南边陲。”
苏瑾言陡然一惊,“擅自离开封地那是……”死罪。
话没说完苏瑾言就卡住了,然后就是一阵懊恼,他垂眸发出一声低笑。
可恶啊,又上了这人的贼船。
孙子柏是下一任平南侯,王侯擅自离开封地那就是大逆不道,轻则死罪,重了那就是个谋反逆贼,到时候株连九族冤不冤?
更何况孙子柏去的还是西南边陲,为了避免王侯之间相互串联谋反,一般王侯不仅不能轻易离开封地,王侯与王侯之间也不能联系,孙子柏倒好,他直接跑到拥兵四十万的西南去,这要是让人知道说不是谋反都没人信。
所以这人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啊?
“抱歉瑾言,我无人可信,只能拖你下水了。”
孙子柏在苏瑾言面前蹲下,这个姿势让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苏瑾言的视线,睁大的眼眸从苏瑾言的角度看过去,竟然格外真挚。
苏瑾言只觉得胸中情绪翻滚,但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孙子柏对他的信任无疑让他意外又震惊,心里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双眼睛而止不住的触动,他们离得如此近,近到苏瑾言能清晰的看清楚孙子柏修长上翘的睫毛,说起来,孙子柏比他小了将近两岁呢。
可他身形挺拔,面上棱角刚硬,玩世不恭的模样总是让人轻易忽略他高大伟岸的身躯,此时近在咫尺,苏瑾言发现这人的身躯竟是意外的可靠,就如他抱着他时候一样,而这个人,他如今是整个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依靠,或者,他可以成为更多人的依靠。
苏瑾言一时间思绪有些乱,竟然就那么怔怔的望着蹲在他面前的人而出了神。
“你知道的,匡义军余孽只怕远比我们看到的要严重许多,蟑螂在被发现的时候,就说明背后已经有了千千万万。”
孙子柏神色严肃,他并非杞人忧天,也不是因为他知道剧情才说出这样的话,事实上,剧情里的匡义军之乱反而没有那么严重,主角光环之下的萧亦焱很轻易的解决了问题。
但除去主角光环,事实就是这群人早已不容小觑。
“四大世家,皇子,皇帝,匡义军余孽,还有不曾露面的,太多人在对侯府虎视眈眈了,可现在的侯府不堪一击。”
“瑾言,无论如何我必须去一趟。”
苏瑾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审视着他。
孙子柏起身,“总不能有朝一日别人杀过来了,我振臂一呼‘勇士们,踏平冀州!’,结果一扭头,哎?身后没人,是吧?”
孙子柏就是看气氛紧张想调节一下,不想苏瑾言却懵了,他皱眉不解的问,“冀州?你为何要踏平冀州?”
“咳……”
这梗该如何解释,孙子柏只好硬着头皮道,“就是打个比方。”
苏瑾言无语,不过经他这么一胡乱比方,苏瑾言乱飞的思绪倒是意外的稳了下来。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两人先前商定的事苏瑾言已经在着手准备,但无论是情报网还是交通网,都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事。
而从秋猎苏瑾言公然亮相之后,孙子柏更是明目张胆的三天两头往苏瑾言那里跑,所以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苏瑾言忽然就坦然了。
孙子柏对他一笑,“我在时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只是若是侯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还希望瑾言你能出手帮一把。”
苏瑾言了然,只是见惯了孙子柏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笑,乍一见到他那么不带面具的笑容,竟不自觉被晃了一下。
原来世子的笑竟是可以那么的明媚,不去刻意玩世不恭,也不用装出好色无知的模样,纯粹得整个秋日的寒风都似乎因为他的笑而暖了几分。
苏瑾言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眼,面上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是自然。”
苏瑾言干脆用揶揄来掩饰自己刚刚的晃神。
“既已经被世子骗上了贼船,也只能为世子卖命了。”
“喂,话不是这么说的哎,”孙子柏哭笑不得,“这哪里就到卖命的地步了。”
“这还没到?”
但凡走漏一点风声,多少人都要跟着万劫不复。
苏瑾言抿了抿唇,唇角却是带着些笑意的,他长得极好,但孙子柏越是跟他接触越是觉得,他若是再胖一点,脸上再多些肉就好了,否则这脸捏上去,怕是一点肉都捻不住。
一阵秋风吹来,不知道哪里的枯枝败叶刚好掉落在苏瑾言腿上,孙子柏很自然的伸手去捡,却不想刚好碰到了苏瑾言伸过去的手。
指尖碰触的一瞬间孙子柏只觉得一股冰凉传来,苏瑾言却是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的撤了回去,面色也一瞬间的尴尬,眼神飘忽着几乎立马转向了别处。
世子的手是暖的,即便他穿得远比苏瑾言单薄,可他的血液是滚烫的,他的身体跟他的眼神一样炙热,而且世子的手不仅暖,还很软。
一股暖意从指尖猝不及防的窜入他的身体,苏瑾言冷不丁的,只觉得冰冷的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了一下。
苏瑾言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走神了。
而就在苏瑾言走神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冰凉的手上传来一股强烈的暖意,他的手被一股舒适得让人打冷噤的温暖给完全包裹住了。
一转头他就对上了孙子柏心疼的视线。
孙子柏竟然用他火热的手包裹住了他冰凉的手。
只是,心疼?
为什么?
是他看错了吗?
苏瑾言一瞬间手足无措,想要抽回手却被孙子柏握得更紧。
“你的手一直都是这么凉吗?”
孙子柏把他的手抓在手中,企图用自己的掌温去冲散他的冰凉,苏瑾言的手指又长又细,可是因为冰冷的缘故,揉起来都是僵硬的。
苏瑾言抽不回手只好放弃,只是眼睛却始终没能与孙子柏的目光对上,他觉得孙子柏的目光太过炙热,能灼伤他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
“当然不是。”
谁的手会生来就这么凉啊?
世子柔软又火热的手倒是比什么都管用,只是一会儿,苏瑾言觉得自己的掌心都暖了不少。
孙子柏就轻柔的给他揉搓着冰凉的手,视线落在他的腿上,最终没忍住开口问森*晚*整*理道,“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孙子柏问出口就有些后悔,抬眼刚好对上苏瑾言的视线,“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只是随便问问的。”
苏瑾言却只是看着他,眼底似乎闪过些什么,最终归为平静。
他的腿啊,那可真是说来话长了。
五年了,那些记忆苏瑾言从不去回想,可是哪怕他刻意逃避,那些记忆却始终在他脑海中不断的折磨着他,即便他自五年前就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一个字,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记忆将永远在他脑海里抹不掉。
曾经的他,世人皆说他天之骄子,惊才绝艳,可对于他而言至少曾经的他是意气风发的,鲜活的。
苏瑾言生来就是所有人的焦点,苏家嫡子,身份尊贵,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更是优秀出众,无论是外貌还是其他都让人仰望,艳羡,可没有人知道,苏瑾言十五年来最渴望的是母亲的一句关心,亦或者一句责骂。
说来离谱,全天下人都喜欢他,唯独他的母亲除外。
幼时的苏瑾言总是不懂,任他聪明绝顶也想不通,为什么母亲不喜欢他,为什么他的母亲对他如此冷淡疏离,为什么他会在母亲的眼底看到她对他的厌恶,隐忍。
他不理解,也因此而痛苦,所以他一度争强好胜,锋芒毕露,整个京城同龄之间无与争辉,可不管他如何耀眼,母亲对他的态度始终不改。
倘若母亲本就是冷淡的性子也就罢了,偏偏母亲对弟弟就不这样。
小小的他亲眼看着母亲因为襁褓中的弟弟而操心劳累,她亲力亲为给弟弟喂奶,沐浴,她可以整夜的抱着弟弟哼着歌儿哄他入睡,却不愿意在苏瑾言生辰的时候让他在她屋里多待一个时辰。
苏瑾言,他出生之后便是奶娘在带,他没有吃过母亲一口奶,她甚至从不与他亲近,她厌恶他的靠近,她对他冷淡得让人费解。
她会用疏离的眼神看着他,嫡长子就该有嫡长子的样子,要学会独立。
小时候的苏瑾言是真的不懂,但他对母亲的疼爱反而越发的渴望,而随着他逐渐长大,眼看着母亲与弟弟母子情深,他们相处得是那样的融洽。
她会亲自给苏骆沉夹菜,会夸奖他得到夫子认可有多棒,会鼓励他词不搭调的作品,会因为他随手编织的一枚草戒而欣喜落泪,也会因为他的贪玩而生气训斥。
可对苏瑾言呢,永远只有冷淡的训斥,还有疏离的排斥。
幼时苏瑾言也哭过,闹过,争取过,可结果总是一样。
“你是嫡长子,你如何能与他比?”
于是苏瑾言终究慢慢放下了,随着他长大之后此事也不再提了。
不提,不求,也不再奢望,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然而不提就不存在了吗?这件事终究成了苏瑾言的执念,越陷越深的执念。
直到那日,苏瑾言到离京城二十里开外的大昭寺赴友人之约,却在那里意外撞见了母亲与男子私会。
那一幕无异于晴天霹雳啊,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可他从前不知道偷偷看了多少次母亲的背影,他太熟悉那道身影的主人了,而更致命的是,被母亲亲密挽着的男子绝非他的父亲,那个时间段他的父亲正在家中忙得不可开交。
苏瑾言的母亲王嫣然是典型的大家之女,长得温婉美丽,娇俏玲珑,年轻时曾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还未及笄就不知道被多少人家盯上了,当时不知道多少世家公子皇亲贵胄们对她青睐有加,苏瑾言的父亲苏宴之就是其中最疯狂的追求者之一,就算是现在,王嫣然的美也是无人能及。
两人之间的佳话至今还在流传,而苏宴之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情种,他因此一度成为世家公子之间的笑话,然而苏宴之从来不在意这些,他最终抱得美人归,并且多年来守着王嫣然再无其他人。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男子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甚至男女不忌,更何况是身为苏家家主的苏宴之,他不仅家财万贯地位超群,即便是为了苏家的后代家族也不允许他只娶一人,然而苏宴之力排众议,他眼中就独独容得下王嫣然一人。
苏宴之因此被笑话为情种,可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直对此甘之如饴。
也因此,苏宴之那年遭人算计之后有了苏叶珈,在得知真相后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处死那个西域第一美女,他完全不顾及家主的身份,在王嫣然的屋外跪了整整一夜,只求她的原谅,甚至若非王嫣然及时阻止,只怕连襁褓中的苏叶珈都被他狠心摔死了。
好在最终王嫣然顾念旧情原谅了他,又顾及他的名声留下了苏叶珈。
所以苏瑾言一直以为,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感情是极好的,是足以令整个天下都为之艳羡的,却从未想过,母亲竟然会背着父亲与别的男子私会?
这对苏瑾言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震惊过后的苏瑾言根本不相信,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于是他自欺欺人的将那日的一幕深埋心底,然而这件事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他辗转反侧始终忘不掉,他甚至怀疑这便是母亲不喜欢他的原因。
堂堂苏家主母,地位尊贵,夫妻和睦,天下艳羡,他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那么做?
于是他终于没忍住试探的问出口,他想确认那日在大昭寺的人到底是不是母亲。
若非母亲一瞬间慌得掉了茶盏,若非母亲抬眼的那一瞬眼底一闪而逝透出的杀意,他真的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哪怕母亲骗他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可是没有。
母亲说,那日她去了大昭寺,是去为他们兄弟二人祈福的。
第五十四章 弑母杀弟
苏瑾言宁愿母亲骗他说没去什么大昭寺也不愿她说实话, 至于到底是不是去为他们兄弟祈福,已经不重要了。
他假装没有看到母亲眼底的异样,那天苏瑾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他却不知道,他的试探会给他带来什么。
那日, 是母亲三十二岁生辰,整个京城的贵妇小姐们都来给她贺寿, 苏宴之更是提前一个月为她准备隆重的生辰宴, 他几乎每一年都这么准备, 每一年他都乐此不疲,并且设法拿出不一样的礼物逗王嫣然开心, 然而那一日, 宾客已至却久久不见王嫣然出场。
苏宴之在招待客人, 便让苏瑾言这个嫡长子去母亲院里请她, 苏瑾言却从未想过他会再次撞见母亲与人私会。
堂堂苏家主母,就在苏家主宅, 在满堂宾客等着为她祝寿之迹, 竟然在自己的房里私会男子?
如此不顾羞耻罔顾人伦的行为, 直接颠覆了苏瑾言对母亲的所有认知,他当时就只觉得一股热血翻涌冲击着他的大脑, 以至于苏瑾言做了有生以来最冲动的一件事, 他怒火滔天的推开了母亲的房门。
然后他就亲眼看到了一道慌乱的身影从母亲房里跳出窗外。
震惊, 不敢置信, 羞耻, 愤怒, 甚至是慌乱……
所有情绪冲击着苏瑾言的大脑,让他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陷入了空白完全忘记了动作, 他僵在那里,等他再回神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奸夫的身影,他只觉得莫大的愤怒充斥着他,还有羞耻,难堪,苏瑾言的整个人生都在那一刻被颠覆了。
眼前慌张的女子是他的母亲啊,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她如何对得起对她千依百顺情深似海的父亲?她又是如何面对自己和弟弟的?
不,他甚至难堪的怀疑起自己和弟弟的身世来,这种感觉让他羞愧到了极点,仿佛昔日的一切荣光都成了一个笑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曾经的一切都是光明的令人羡慕的,他所拥有的一切都那么的耀眼尊贵,他所认知的引以为傲的一切,此刻都成了笑话,成了耻辱。
“母亲,为什么?您……您在做什么?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母亲房里?”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完全懵了,意气风发的曾经都被刚刚夺窗而逃的男子击得粉碎。
却不曾想,母亲比他还要愤怒,恢复神色的王嫣然一脸怒容的指着茫然又痛苦的苏瑾言。
“你这是在怀疑自己的母亲与男子私会吗?”
“我乃苏家主母,你的生生母亲,你竟然怀疑母亲与人私会?这天下竟有如此恶毒的孩子吗?”
母亲似乎痛苦而愤怒,苏瑾言茫然后退,“没有母亲,我不是,只是刚刚那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怀胎十月拼了命的生下你就是为了让你来怀疑我,来羞辱我的吗?”
“苏瑾言,我真后悔生下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这般怀疑母亲是要母亲去死吗?你要逼死你的母亲吗?你要母亲背上与人私会的骂名遗臭万年吗?”
“苏瑾言,你要毁了你的母亲,毁了苏家吗?”
母亲一声声的质问让苏瑾言茫然的一退再退,母亲愤怒的脸,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苏瑾言的身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因此而更加破碎不堪。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了,他只是茫然的摇头,茫然的后退,直到他后背抵在门上,他发现这时候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泪流满面,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了,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不被母亲疼爱的委屈,也可能是因为此时的痛苦茫然,亦或者是被多年渴望的母亲刀刀致命的伤害,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别说了。”
孙子柏低沉的嗓音忽然打断了苏瑾言的回忆,他茫然的扭头就对上了孙子柏阴沉的脸,孙子柏眼底一片阴郁,脸上的表情更是有些骇然,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孙子柏,但奇怪的是苏瑾言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说不出暖意上涌。
孙子柏就那么蹲在他面前,他的双手始终抓着苏瑾言的手轻轻安抚着,他在用自己的手温去温暖苏瑾言冰凉的手,可是苏瑾言眼底的痛苦让他不自觉牙关紧咬,那些显然都是不好的回忆,是苏瑾言痛苦的根源,他的痛苦根本不是因为废了的腿,亦或者常年折磨他的寒症。
“别说了,”孙子柏放缓了语气,甚至对他扯出一个笑,“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以后若是不想说的事你完全可以不说,你可以拒绝我的,又没什么关系。”
苏瑾言怔了怔,这些事他确实不想说,他不想跟任何人说,想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甚至恨不得他自己也忘记了才好,况且这可是苏家的家丑,此事一旦被外人知晓,到时候整个苏家都将陷入遗臭万年的沼泽,甚至于苏家都将因此而万劫不复,所以于理于情他似乎都不该说的。
事实上,别说这五年来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就是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他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过他心里的委屈,他是惊才绝艳的苏家嫡子啊,是京城双绝之首,是天下艳羡的苏三公子,是万众瞩目之人,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有什么委屈的。
大概也正是因为从未诉说过,此时竟是忽然找到了发泄口似的,苏瑾言有股想要倾诉的冲动,他也想倾诉一下自己的委屈,也想抱怨一下自己不被母亲所喜的可怜,也想被人轻声安慰几句,他不是没有委屈的,他有,只是全天下都不知道,他而又不能向任何人诉说罢了。
苏瑾言忽然望着孙子柏笑了笑,“你都把谋逆这么要命的事告诉我了,我总要拿出些诚意吧。”
“什么谋逆可不兴乱说,”孙子柏嘟囔着,“我可不想揭你伤疤。”
苏瑾言失笑,“我自己揭。”
或许他以前就是捂太严实了才总是走不出来,伤疤里或许已经溃了脓,不狠心揭开挤出来只怕以后会更痛,甚至于最终会因为这些腐臭恶心的烂东西而整个人都坏掉了。
那天是苏瑾言整个人生颠覆的一天,也是他从此从云端跌落谷底泥潭的一天。
父亲见他一直没把母亲带来便又让苏骆沉去,只是很快,苏骆沉身边的贴身小厮就慌慌张张的哭着跑了回来,当时所有宾客一头雾水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小厮惊慌失措的样子不难猜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世人皆知王嫣然是苏宴之的心头肉,磕不得碰不得,即便他们年纪渐长,即便他们一双儿子都已经即将成人,苏宴之对王嫣然依然初心不改,甚至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苏宴之果然丢下所有宾客慌张的冲向了后院。
而后,他就看到了让他怒火中烧睚眦欲裂的一幕,他的嫡长子,苏家最引以为傲的未来继承人,正在弑母。
是的,当时的情形就是如此,苏瑾言双目赤红,整个人跟疯了一样拿着一把刀,正死死的抵在王嫣然白皙的脖颈上,而一旁,年仅十三的苏骆沉正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们,他腹部似是中了一刀正往外堪堪流着鲜血,但十三岁的苏骆沉却顾不得这些,他一只手死死捂着冒血的肚子,一只手艰难的撑着凌乱的桌子,面露惊恐的望着他的长兄正在发疯的要杀了他们的母亲。
“父亲!”看到进来的苏宴之,苏骆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他撕心裂肺的朝苏宴之喊着,“快救救母亲,大哥疯了,他要杀死母亲。”
一句话,原本被眼前一幕震惊到大脑空白的苏宴之忽然就血液冲顶,怒火一瞬间泛滥到顶点,他像个发疯的公狮子张开他最尖利的爪牙怒视着苏瑾言。
“苏瑾言你这个混账!逆子!你在弑母?你疯了吗?还不给我放开她!逆子!”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苏宴之怒不可遏,尤其当他看到满脸惊慌痛苦的爱妻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以及妻子白皙脖颈上那明显的血痕的时候,苏宴之更是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来人,来人!快把这个逆子给我拿下,快!”
在苏宴之愤怒的咆哮中,一阵兵荒马乱,弑母杀弟的苏瑾言最终被苏家护卫带了下去。
在被带出房间的时候,苏瑾言茫然的回头,刚好对上母亲决绝的眼神,她被父亲揽在怀里轻声安抚,可是她看向苏瑾言的眼里分明是恨。
可是她在恨什么?她又凭什么恨?
生辰宴最终以王嫣然身体不适紧急就医而作罢,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王嫣然突然犯病的消息,急得苏宴之面无血色丢下满堂宾客不管不顾,好在最后王嫣然的命救了回来,最是痴情的大情种苏宴之爱妻如命,一点不假。
然而没有人知道,苏瑾言因为大逆不道,弑母杀弟而被苏宴之用家法狠狠抽了三十鞭直到昏迷不醒,而后他又被扔到苏家祠堂,他在苏家列祖列宗面前足足跪了三天,直到双腿麻木没了知觉,然而苏瑾言最终也没等来父亲给他解释的机会,却等来父亲要将他逐出苏家的决定。
父子一场,留他一命已经是苏宴之对他最大的仁慈。
孙子柏全程皱着眉听他讲述,这整件事都很扯淡不是吗?
而且三十鞭,又让他跪了三天?苏瑾言如此单薄的身体如何能承受那样的惩罚,那苏宴之根本就是要杀子吧?更何况在那时候苏瑾言受创最严重的并非是他的身体啊。
“你爹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孙子柏无意冒犯,但他真的有这个疑问。
苏瑾言苦笑,“她是父亲的逆鳞,谁都碰不得。”
“你爹难道是有什么绿帽癖不成?”
孙子柏真的很想问候他一声,还有那个没心的女人,除非苏瑾言不是她亲生的,否则他很难理解这个女人的行为。
苏瑾言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折磨了他五年的秘密,此刻讲出来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再被孙子柏这么一打诨,他只觉得心里都没那么痛了呢。
“咳……无意冒犯。”
“我只是有点不理解。”
苏瑾言没有生气,他又何尝理解呢。
听到父亲让人传来的话时,苏瑾言那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精神都是恍惚的,他只觉得可笑,苏宴之甚至都不愿意再看到他就让他滚出苏家,他已经把他从苏家的族谱上除了名,即便整个苏家位高权重之人极力反对都没用,因为苏瑾言触到了他的逆鳞,王嫣然就是苏宴之绝对不能碰的逆鳞。
他此时依然记得,那时候父亲不分青红皂白让人将他带到祠堂,接着就用长鞭一鞭一鞭的狠狠抽在他背上,那时候他精神都是恍惚的,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背上那钻心的痛都仿佛是麻木的,但他还是清晰的看到了父亲脸上的愤怒,还有他出口的“逆子,孽障。”
他说,“你这个逆子,当初我就不该让你生下来!”
“你就是个孽种!”
苏瑾言听到父亲的话都麻木了,只觉得被抽得血肉模糊的脊背都感觉不到痛,反而是他那颗被母亲重创的心,此时再一次被父亲抽得粉碎。
他浑浑噩噩晕过去,又浑浑噩噩醒来,他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在祠堂跪了整整三天的。
苏宴之怒到了极点,他不准许任何人探望苏瑾言,更不许他的下人给他找大夫,那时候苏瑾言就想,其实父亲是希望他死在祠堂里的吧,可惜他命硬啊愣是没死,所以只能将他撵出京城自生自灭了。
其实就他当时的那副鬼样子,想要活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了,可谁知道他身边有那么一群人可以为了他不顾生死呢?即便他早就绝了要活下去的心,可巴淳小乙他们还是拼了命的拽着自己,一边逃一边四处求医,他从不需要他们跪自己,可那几年他们却不知道跪了多少真的假的大夫,想想那时候小乙还不满十岁,但凡有救他的希望,他们就不顾一切。
是巴淳他们生生把苏瑾言这条命拽回来的,所以他没理由不为了他们而活。
孙子柏看着苏瑾言毫无知觉的腿,无法想象那时候的他有多痛,被母亲重创之后接着又是父亲所伤,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孙子柏可太懂苏瑾言那时候真正伤心所在了。
所以他心疼苏瑾言,也是心疼曾经的自己。
就他一个毫不知情的旁观者都能看出来当时的情况不正常,苏宴之作为苏瑾言的父亲却不分青红皂白的给苏瑾言定了死刑,甚至事后完全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孙子柏真的很难不怀疑他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你当时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
苏瑾言有些诧异的看向孙子柏,倒是没想到孙子柏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当初的真相,然而可笑的是自己至亲的父亲却毫不迟疑的选择相信当时看到的一切,也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不过想到父亲一口一个逆子,孽障,不该让他出生,苏瑾言有时候觉得,父亲不是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也不是没有怀疑,他可能只是本身就不喜欢自己,就如母亲一样,他们都厌恶他的存在,所以宁愿他去死。
他从出生就是错的,他本就是不该存在的。
所以真不真相的也就无所谓了。
那时候的事,苏瑾言实在不愿多回想,但他还是对孙子柏的问题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抓着一把刀刺向母亲,苏骆沉冲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失控了,他眼睁睁看着母亲惊恐的尖叫,看着苏骆沉愤怒的冲到母亲面前替母亲挡了刀,他望着他们陌生的表情心里前所未有的茫然,他的身体完全失控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至今他也不知道。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孙子柏心里了然,一股郁气压在心口让他呼吸有些沉重。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虽然无异于在苏瑾言的伤口上撒盐,但孙子柏还是问出了口。
他相信以苏瑾言的性格,绝对会在怀疑之后去调查,若非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他绝对不会去轻易去试探他的母亲,毕竟母亲对于幼年的苏瑾言而言非比寻常,即便是表面的母子情,他也不会轻易去打破。
苏瑾言再次怔住,但随即一张好看的脸就阴沉了下来,眼底一片抹不开的阴郁。
“我不确定,但……”
“但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曾经与当时的六皇子关系匪浅,可谓……青梅竹马。”
是的,这也是苏晏之被嘲笑的又一原因之一,王家虽然算不得四大世家之列,但在京城也是名门望族,更何况王家之女嫁入了皇室,门楣更是高人一截。
前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顺王,他跟王嫣然就是表兄妹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一点不过分。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王嫣然会嫁给顺王成为顺王妃,可谁都没想到她最后选择的会是苏家老二苏晏之,要知道,当时的苏晏之可还不是苏家家主呢。
虽然苏瑾言那时候都快十五岁了,但十多年前的事要查并不难,苏瑾言很快就锁定了顺王,并且他查到那一日,顺王确实陪着顺王妃在大昭寺祈福。
身在京城,又是苏家引以为傲的嫡子,苏瑾言自是见过顺王的,但正是见过才让他痛苦不堪。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真的很像。
苏瑾言当时是那么的痛苦愤怒,却也纠结万分,正如他母亲质问他的一样,他难道是要逼死她吗?
若是这件事被公之于众那就跟逼死她没有区别,不仅如此,整个苏家还有王家都会因此蒙羞,而倘若那人真是顺王爷,这就不仅仅是苏家的事了,更是皇室的丑闻,到那时整个皇室都将因此蒙羞。
要知道,当年的顺王可是跟当今皇帝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就是到了今天,他也是所有亲王中最得皇帝信任和宠爱的一个。
他的脸面就是皇帝的脸面,就是皇室,是大尧的脸面。
那么他苏瑾言算什么,就是罪不可赦的罪人了。
其实罪不罪人的苏瑾言根本不在乎,那是他的母亲啊,他如何能让她陷入被世人耻笑的沼泽?
他只是想要确认,哪怕得到了自己最不想要的答案,他也只是打算将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他从未想过要陷母亲于不义,却不曾想母亲会因此而恨他至此。
母亲的选择何止是因为怕他泄露丑事啊,那是在告诉他,她确实不曾对他这个儿子有过半分情谊,一点都没有。
她轻易的否定了他短暂的十五年人生有多可悲,也彻底否定了他十五年来小心翼翼的奢望。
而这,才是苏瑾言最绝望的。
他从不曾得到过母亲的爱,而让他更绝望的是,竟然连父亲的也没有。
那么他再是惊才绝艳又如何?倒不如死了称他们的意不是吗?
孙子柏不再问了,也不需要多问,在那样的情况下谁能给苏瑾言下毒呢?
没有别人了。
他的腿变成这样应该不仅仅因为跪了那三天,也不仅仅因为被抽的那三十鞭,只怕跟那毒也脱不开干系,孙子柏始终记得苏瑾言有寒症,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而且直到现在五年过去,他们还在对苏瑾言赶尽杀绝,那么到底是那个无心无情的母亲,还是苏瑾言那个弟弟呢?
现在想来,在原剧情后期出现的那个苏家年轻家主名字就是苏骆沉,这不就是苏瑾言弟弟吗?而原剧情里从头到尾就没有苏瑾言这个人,这是不是说明那时候的他早就被他们害死了,永远没了出现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狗血又炸裂的故事,从故事里不难看出苏宴之和王嫣然这对夫妻都像是终极恋爱脑的存在,一对恋爱脑夫妻出现在一本恋爱脑的小说世界里似乎合情合理,但孙子柏还是觉得,苏宴之既然能越过嫡长子成为传承百年的世家之主,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恋爱脑。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呢?他当真对妻子的背叛毫无所觉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孙子柏将疑问埋在了心底,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搞明白这些,不是对这些烂事感兴趣,只是希望真相或许能扫除苏瑾言心中的阴霾,还他一片清净。
两人在树下聊了许久,久到深秋的夜悄然降临。
孙子柏亲自将苏瑾言送回了家,而后才踩着漆黑的青石路慢悠悠晃回侯府。
“孙子柏。”
在孙子柏转身的时候,苏瑾言叫住了他,这一次他没叫世子,而是连名带姓的叫他。
他说。
“你既然如此信我,那我必不负你所信。”
第五十五章 临行之前
两天后白子玉一行人离开了苏城, 因为苏栾和萧启敖这两个伤患的缘故,他们只能坐马车慢行,所以他们是在都尉府的人离开之后才离开的。
事实上, 为了分散匡义军逆贼的截杀,都尉府一共分了三个小队分别出城, 每一队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而且除了唐孝杰和真正携带奏折之人, 没有人知道奏折在谁手中。
都尉府这一手让匡义军逆贼不得不分散人手去分别截杀, 而且他们没想到, 白子玉等人会紧随其后的离开苏城。
在一番激烈争执之后,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一同截杀这几个世家之子, 算是做两手准备。
于是白子玉等人离开苏城不过十里, 就在一个驿站处遭遇了第一轮截杀。
青天白日的他们只是停下来喝口水的功夫, 十多个蒙面人忽然从四处包抄过来, 不由分说就对着人群中央的萧启敖几人发起了杀招,事出突然, 温北冥直接被吓得喝水的碗都掉在了地上, 其他几人也是一阵兵荒马乱。
好在除了他们自己带的护卫之外, 他们还在苏城找了数十个身手不凡之人护送,而最重要的是, 孙子柏借给他们的两个武学师傅, 鲁昭和陆安歌也在。
从苏城出来的一路上一直都是高壮威严的鲁昭打头阵, 看起来随性洒脱的陆安歌则慢悠悠的跟在最后, 此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站在白子玉几人身边, 但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所幸很快, 第一轮的截杀多半带着试探他们实力的意图,虽然他们临时找来的人不比一般训练有素的护卫, 但好在都是花重金请来的,为了拿钱都很拼命,于是众人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第一次截杀。
事后苏栾和萧启敖两人脸色都很白,惊慌之下他们慌忙躲避的样子狼狈又难堪,关键是他们身上的伤口都差点撕裂了,于是都一脸阴沉的在诅咒着什么,他们甚至还阴沉沉的看了一眼鲁昭和陆安歌,看得两人莫名其妙。
他们是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危险的时候他们出手不就是向对方暴露实力吗?京城的世家之子就是如此傻缺?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世子请他们两人护送这群人回京,可世子也说了,以他们自己的性命为先。
鲁昭黑沉沉的大眼睛看了看天,随即粗声粗气道,“出发吧。”
萧启敖几人顿时怨声载道,“刚歇下来又要走,不是说到下个驿站只有二十里吗?你莫不是想颠死我们。”
颠簸了一路他们伤口都快裂开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喝点水结果水还没喝上就被截杀了,一通兵荒马乱现在一片狼藉,甚至好几个人受了伤,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这还没喘口气就要走?刚刚这两人也是眼巴巴看着不出手,真的不是故意的?
事实上他们就是单纯的对这两个人不满,他们可是孙子柏的人,而孙子柏以命威胁他们出来送死,现在他们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孙子柏造成的。
鲁昭才懒得搭理他,倒是白子玉将询问的视线投向陆安歌,在出发之前他让所有护卫都跟鲁昭过了招,结果让他又惊又喜,他们四家的护卫竟然没有一个能在鲁昭手里超过三十招的,森*晚*整*理而鲁昭似乎事事以这陆安歌为先,两人之间基本以陆安歌为主,而这人看似懒散一股江湖人的洒脱模样,但他的武功只怕在鲁昭之上。
白子玉因此又惊又喜,惊的是孙子柏身边到底为什么有那么多高手,喜的是这两人越强他们这一趟就越安全,所以白子玉对这两人很是尊敬,言语之间没有半点怠慢的意思。
陆安歌对白子玉的态度还算满意,于是对他解释,从这个驿站到下一个驿站路途虽然不是太远,但越远离苏城道路就越差,他们人马又那么多,两个手上的公子又过分娇贵,马车本来就行驶缓慢,现在又有几人受了伤,加之深秋昼长夜短,所以必须加快进程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都则若是天黑之后在这半道上被截杀,情况会很糟糕。
白子玉心里了然,随即就下令加快速度,完全无视萧启敖几人阴沉的脸色,那样子就好像他们死了他都毫不在意,气得苏栾胸口一阵阵的疼,嘴都紫了。
一行人再次整装出发,另一边,都尉府出来的人有两队遭到了截杀,他们都是十人一组,尽量隐秘行踪,比起他们白子玉一伙目标明显的跟靶子没什么区别,但去往京城的路总共就是那么些,他们总有绕不开的地方,所幸截杀之人并不算多,他们都有惊无险的逃开了。
但无论是白子玉等人还是都尉府的人,这一路都只怕不会安生,而这才刚刚开始呢。
苏城,孙子柏也在不动声色的为离开做着准备。
首先,为了掩人耳目孙宏是绝对不能离开的,其次是胡岸,侯府的安全工作得靠他,所以他也不能走,然而匡义军这个随时会爆的变数孙子柏始终放心不下,侯府的高手实在是太少了,如今陆安歌两人一走就剩下老三的师父莫峥,而孙子柏这一趟必须秘密前去,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小命也要紧,宁一剑大神是务必要跟着去的,关键宁大神除了孙子柏的小命其他的他也不管。
这样侯府就没什么人可用,苏瑾言看出他的顾虑,其实侯府有三百护卫,加以训练也是不容小觑的,况且若是那么多人都阻止不了的危险,再多一个两个的高手也无济于事,再者侯府毕竟在苏城,而苏城不仅有州府,还有都尉府,都尉府才是苏城的保护墙,反倒是孙子柏,他此去路途艰险,又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他身边是否有高手才是重要。
苏瑾言于是决定让巴淳和曾棠跟着孙子柏去,巴淳的武功在胡岸之上,曾棠的武功虽然不及巴淳,但曾棠思维敏捷,身手灵活,是苏瑾言身边能力最强之人。
孙子柏却怎么也不同意,不说曾棠是苏瑾言手下最得力之人,单就巴淳更是苏瑾言的守护神,这些年也是他寸步不离的守在苏瑾言身边,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保护苏瑾言的了。
两人争执不下,但最终还是各退一步,让曾棠跟着孙子柏去边陲,巴淳则继续守在苏瑾言身边。
如此,孙子柏此行就定下了,一共三人,不过宁大神高高在上,除了要命时刻保命之外,其他时候可能万事不管,所以只能算半个。
当然,若是孙子柏也是个高手,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去这一趟。
除了苏瑾言之外,胡岸和孙宏两人是唯二知道孙子柏要离开侯府的,因为他们两人必须完美配合才能给孙子柏打掩护,况且他们都是孙子柏贴身之人,所以他们必须知情。
出发之前,孙子柏对所有人都做了安排,尽其所能的将所能想到的事也提前做了交代,白子玉一行人离开,闻驰却一直留在侯府,他本打算跟白子玉他们一起走,但孙子柏将他留下了,先不说跟着白子玉们危险,他留在侯府或许也能帮上些忙。
闻驰至今没有透露他此行的目的,但孙子柏大体也猜到了一些。
闻相那个人,怕是多少有些口是心非,他担心孙子柏这个外孙被四大世家坑了,更担心孙子柏做出错误的选择,所以让闻驰跟着来,只怕是想让闻驰从中作梗阻止孙子柏跟任何一家建立关系,毕竟以西南的处境和现在的局势来看,孙子柏谁都不选谁都不参与才是正确的。
其实从原剧情里,闻相在老侯爷被指谋反的时候能第一个站出来质疑,就能看出来这人或许古板,或许高傲看不起老侯爷,但他本质不坏,至少还是正直的,只是有些别扭或者说傲娇之类的,就比如这一次,明明想帮助女儿一家却非不让说,还要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就很别扭。
孙子柏心里清楚却也不拆穿,只是让闻驰留下来多陪陪娘亲,毕竟那么多年从不联系,好不容易见到娘家亲人必然舍不得,理由再充分不过。
闻驰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的,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以及对这个表弟的行事作为了解,他若还是什么都看不出那就是真傻子了,但正是如此他才惊诧他们原先对于这个表弟的误解有多离谱,如今匡义军又卷土重来,侯府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也有心想要做些什么,于是闻驰就这么心照不宣的留了下来。
另一边,孙子恒三人被送到了都尉府,有付外公照应,孙子柏倒也不担心。
没见过几次面的庶妹每天都还在学习,况且她的婚期也将近了,大概侯府难得有喜事,老太太也不免操起了心,时不时的就追问些嫁妆准备之类的事,孙子柏倒也乐见其成。
冷美人只要有吃的就很安静,此时孙子柏交给管家和孙宏。
至于秦默,秦家的事最终也没牵连到他,但是秦宝福却是绝对保不住的,因为秦宝福的事,整个秦家都受到了牵连,如今秦万财和秦翰林以及他家的管家等牵涉到的人全都还在牢里关着呢。
也因此,一向趾高气昂的秦夫人最近一直在低三下四的四处求人,秦家想方设法的想要求侯府网开一面,可惜至今连孙子柏的面都见不上,而秦默,这个曾经地位低下受尽欺凌的外嫁庶子,此时却成了秦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夫人因此不惜低三下四的讨好云宣,甚至表示只要秦默能求得世子网开一面放了她的夫君儿子,就算让她扶正云宣她做妾都心甘情愿,这把云宣吓得不轻,不过云宣向来没什么主见,又胆小懦弱,慌乱之下最终还是求到了秦默面前。
可如今的秦默早已今非昔比,他像是突然就觉醒了,开窍了一般,许多事情一下子看开了,尤其是在他找到了自己钟爱的事业之后,更是对原先执着的东西不屑一顾,就比如这虚假的亲情,现在回头看来竟是如此的可笑,所以这件事他直接摆到了孙子柏面前。
孙子柏只问了他一句话,“你要为秦宝福求本世子吗?”
毕竟原先的秦默就是这样,遇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求人,他求孙子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听到孙子柏的问话之后秦默羞耻得涨红了脸,他为曾经的自己感到难堪。
秦默摇头,“我大哥犯的是死罪。”
没有牵连到自己和爹爹这已经是万幸,世子不仅没有因此怪罪他,甚至还继续让他管理侯府那两个酒楼生意,这就够让他喜出望外的了,秦默觉得子自己若还是不知足,那便太不知好歹了些。
孙子柏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于是意味深长的对他道,“秦默,你的机会来了。”
秦默当时并不明白孙子柏话里的意思,直到两天后,一脸憔悴瘦了一大圈的秦夫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接着便对他一通千恩万谢,那副讨好的样子竟再也不复往日的尊贵高傲。
在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秦默这才明白孙子柏那句“机会来了”是什么意思。
秦宝福帮助逆贼余孽偷运粮食,但这件事并不是偷运侯府税粮这么简单,他更是在不经意间成了匡义军余孽的帮凶,他成了逆贼的同党,这个时代如此大罪,吏法可是相当严苛的,如此,即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但孙子柏向都尉府提议,如今匡义军余孽猖獗,不知道多少人隐在暗处等待时机,而秦家作为苏城首富,还被查出私自囤积大量的粮食,秦家的酒楼饭店覆盖了整个苏城三分之一,牵一发就会牵动整个苏城的商贾,这样的秦家若是满门抄斩必然引起苏城动荡,万一到时候匡义军趁虚而入就得不偿失了,所以秦宝福必须死,但秦家未必要亡。
最终,在都尉府和州府共同商议之后决定,秦宝福胆大妄为,勾结逆贼,偷运侯府税粮,罪不可数,判三日后斩首。
至于秦家其他人,参与偷运粮食的管家及几个重量级下人全部斩首,而声称完全不知情的秦老爷和秦二少则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毕竟他们是受益者,所以这父子俩被判牢狱两年,念及秦万财年老刑期减半,也就是一年。
除此之外,秦家需要将侯府这些年所缺粮食全部补上,尤其是今年的,按照封地五个郡的田地面积来算,秦家需要把这些粮食全部补给侯府,当然了,拿不出来的折算成银两也行,至于秦家私囤的那些粮食,全部充公,且,罚银十万两。
不得不说,就算秦家是苏城首富,这么一折腾下来也去了半条命,不说那罚银十万两,被充公的粮食也值好几万两,尤其是偿还侯府的粮食,最终折算下来竟然多达十五万粮之多,秦老爷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差点没一口气晕死过去,缓过来之后也只能欲哭无泪的认了。
大儿子的命是不保了,秦家虽然没有彻底完蛋不过也差不多了,但好在秦万财和秦翰林的命是保住了,且秦家其他人也不再被牵连,如此已经算是世子网开一面了。
所以即便是再不情愿,秦老爷还是催着秦夫人来感谢秦默,在他看来世子就是看在秦默的份上才放他们一马,放秦家一马的,否则世子就算是要了他们秦家满门的命,再将秦家所有产业夺过去他们也无计可施。
秦默心里复杂极了,怎么也没想到曾经觉得永远不可逾越的大山竟然就这样轰然倒塌了,一夕之间天翻地覆,而这,正是他的机会,因为现在秦家没人了。
秦万财就两个嫡子,其他一帮子女小妾都是吃咸饭的,如今秦宝福马上要死,秦万财要坐牢一年,秦翰林两年,如此,整个秦家没有一个能撑得起来的,这便是他的机会。
秦默很清楚,只要他能抓住这次机会,那么他的人生将从此天翻地覆。
他也清楚,这个机会,是世子给的。
秦默不知道孙子柏其实是很看好他的,当然孙子柏的看好有一部分原因来自原著剧情,毕竟秦默是男主角,而且他现在的变化也在孙子柏的预料之中,至少目前为止对他都还是满意的。
让孙子柏略微在意的是,萧亦焱最终选择了跟萧启敖离开,即便这一趟危险重重。
其实他的选择是在孙子柏预料之中的,毕竟孙子柏先前故意让他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如此无论如何他肯定是要去京城弄清楚的,只是在离开之前,萧亦焱跪在孙子柏面前发誓,绝不做背叛孙子柏之事,甚至表示此去心甘情愿做孙子柏的马前卒,他会尽其所能的给孙子柏在京城铺好路。
孙子柏不置可否,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他一开始的打算,他就是打算让萧亦焱去京城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显然,比起萧亦焱,孙子柏更愿意相信秦默,因为秦默没有足以让他颠覆一切的背景身份,但萧亦焱有。
所以萧亦焱始终是个变数,但这个人又很关键,他的作用只有在京城才能发挥出来。
思虑再三,孙子柏决定赌一把,好在此人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如剧情中的那样,找回身份,加入夺嫡。而如今的局势,人人都想吃一口蛋糕,所以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没差了。
所以最终,萧亦焱跟着萧启敖等人离开了苏城,而秦默则是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他选择跟着孙子柏的决心比萧亦焱要强烈许多,也真切许多,因为他不仅是在投靠,更是在自救。
两人在临别之前沉默相对却半晌无言,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有种渐行渐远的感觉,虽然口中依然说着爱。
孙子柏让秦默在收拾秦家这烂摊子的时候,顺便叫上孙子骞,他有预感,这小子的才能可能在这方面上。
临走之前,孙子柏专门陪着老太太和闻婉儿一起用了饭,给她们又添了些首饰之类的东西,都是些讨巧的小玩意,还有不少府里见不到的小吃话本等等,他只告诉两人最近苏城比较乱他会很忙,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来陪她们。
老太太自然知道最近沸沸扬扬的匡义军事件,再者说那些天杀的都偷到侯府眼皮子底下来了,甚至妄图杀害她的孙子,老太太自然恨得牙痒痒,当年老侯爷平定西南镇压匡义军的时候她可是经历者,老太太对这群人不屑中又带着咬牙切齿,所以孙子柏有没有时间陪她个老妇人不重要,她只是担心孙子柏的安危,心疼他受累。
倒是闻婉儿,她敏锐的察觉到孙子柏有事瞒着她们,就像上次去山阳郡一样,说是游山玩水实则……
但闻婉儿当着老太太的面只当什么也没察觉,直到离开老太太院里才跟孙子柏坦白问,她只觉得孙子柏又要出门,且很危险。
孙子柏没想到她那么敏锐,但此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知道瞒不住他便只说有事要出门一趟,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但如今苏城的情况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不在侯府。
他这么一说闻婉儿就明白了,虽然孙子柏没说去哪里做什么事,但料想此行必定凶险万分,况且还不能泄露他的行踪,只怕侯府的处境也不容乐观,她稍一思索之后就对孙子柏道。
“你且安心办你的事,侯府娘必定为你守好。”
孙子柏笑着拥了拥这个单薄瘦小的女子,他是发自内心的笑,不管如何,上一世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这一世他得到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然后就会让自己陷入可悲的境地,这一点就像苏瑾言对他母亲的执念一样,执念久了便成了让人费解也让自己不得解脱的偏执。
孙子柏只是轻轻一抱,将不及他胸口那么高的女子揽入怀中,这在现代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在这个时代却带给闻婉儿极大的冲击,直到孙子柏放开她她还愣愣的站在那里,耳边回想着孙子柏的嗓音,“谢谢娘亲,等我回来。”
她忽然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一直活在过去,活在对父亲对现实的怨恨中,活在永远不可能挽回的遗憾里,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她错过来太多的东西。
闻婉儿只觉得鼻头发酸,就那么怔怔的望着孙子柏远去的背影,好长时间没有回神。
孙子柏最终与苏瑾言告别,小世子令爱新欢已是人尽皆知的事,这段时间他更是天天往苏瑾那里跑,所以见着世子的马车又停在苏瑾言门口没有人觉得意外,见着世子弯腰抱起轮椅上的苏瑾言钻进了马车,众人还忍不住调侃一句。
“世子这是又陷进去了。”
“可不吗,从未见过世子对谁这么上心过,如此贴心更是闻所未闻。”
“就不知世子这次能陷多久了。”
“别说,我还真希望世子这次能长久,那苏公子看起来跟世子很配。”
……
在大家的调侃声中,世子的马车缓缓出城,说是世子要带苏公子去华青寺游玩。
马车里,孙子柏与苏瑾言并排而坐,他将十万两银票交到苏瑾言手中。
苏瑾言揶揄,“这么快世子就翻倍还回来了?”
孙子柏失笑,“这可不是还你的。”
不得不说得亏秦家,孙子柏短暂的暴富了一下。
他们定下的事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投入,孙子柏接着又交代了一些细节,最后忽又想到一个人,特意让苏瑾言多留意着他。
“现在暂认山阳郡郡守的李显舟。”
孙子柏始终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尤其是当时那根擦头而过的毒针,孙子显一直没查到线索,孙子柏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苏瑾言都一一记下,他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内心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车外小乙和孙宏坐着,只是孙宏一直哭丧着脸弄得小乙莫名其妙,而马车后骑着马的胡岸却是对身旁的曾棠眼神嘱咐,我家世子就拜托你了。
世子一行在华青寺玩到天黑才回来,但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马车里早已经没了孙子柏的身影了。
第五十六章 死伤惨重
“咻咻咻!”
长箭破空的声音陡然从竹林中射出, 那种带着杀气的破空声就连没有武功的温北冥几人都能听到了,实在是经历得多都有了经验。
“刺客又来了!戒备!戒备!”
“快戒备!”
“他们在那边!”
本来天色就不够亮路还滑,结果偏又遇着厚重的竹林, 这简直就是屋漏偏又逢连夜雨,这么好的埋伏条件果然匡义军没理由会放过。
一行人已经尽量小心谨慎可还是没能躲过匡义军的埋伏, 数十支箭矢从竹林各个方向飞出,只闻其声却看不清箭, 等到了眼前再避让已经来不及, 护卫们急忙抽刀挡箭, 但还是有少数箭矢穿过他们的方位射向马车。
噗嗤几声,刚好是温北冥的马车, 他听到声音本来已经吓得缩在角落, 可是好巧不巧一支箭刚好从他背后的车壁射了进来, 嗤的一声刺破车壁, 擦着他的耳朵穿过。!!!
“啊啊啊救命!”
那冰冷的触感一瞬间让温北冥汗毛倒竖,下一秒他就发出刺耳的尖叫, 憔悴的面容满是惊恐, 他身旁的温浅和萧启敖也是面无血色, 整个人慌张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一行从苏州出来已经五天了,这五天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遭遇一到两次截杀, 眼看着他们在苏城重金聘来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 眼下就连他们自己带的护卫也所剩无几了, 萧启敖几人的情况也是越来越糟,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段将是最艰难的, 可也没想到才刚刚开始他们就受创如此严重。
经过多次“洗礼”的马车都快成了蜂窝, 然而身体上的伤和疲累已经不重要,精神上的折磨才是让人崩溃的。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只要能穿过这片竹林他们就到了青州地界,若是到了青州不仅可以向青州都尉府求助,他们四大世家都有遍布大尧的产业,如此他们损失惨重的护卫也能在青州城得到补充。
然而从上一个驿站到青州地界这一段格外漫长且偏远,这一段很多地方要不是深山老林就是悬崖峭壁,这导致他们的路途更加艰难不说,他们还不得不连夜赶路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一段进入青州,否则一旦被追上,恶劣的环境只会让他们的情况更糟。
原本大家就精疲力竭,又担惊受怕了几日精神高度紧张,却不想天还未亮他们就遭到了截杀,眼看着马上就要穿过竹林进入青州地界了,该死的逆贼啊,这是把他们往死里逼。
这群逆贼明显是想将他们截杀在苏州境内,这是最好的方案,也避免了消息走漏到青州,虽然早在离开之前白子玉就想到了,可他没想到这群逆贼的实力人力都远超与辽宁,他们尚且没有到达青州,身边的人手却已经所剩无几,而眼下,这一波刺杀只怕会前所未有的强烈。
果不其然。
瞬息之间马车外已经是一片刀光剑影,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冲出黑暗,朝着几辆马车里的人杀了过来。
他们这一路走到这里,四辆马车已经只剩下两辆,温北冥因此跟萧启敖一辆马车,此时惊慌之下温北冥慌张的就要往外逃,温浅本来就坐在马车门口,此时被慌张的温北冥一把扯翻在地,在另一个角落里的萧启敖面色铁青,他手臂上的伤经过这几天的反复折腾只怕这条手臂都废了,此时疼得他周身的神经都在抽痛。
“孙子柏!王八蛋!王八蛋!”
“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萧启敖咬牙切齿,马车外兵器相交的声音刺耳又恐怖,他根本不敢出去,然而下一秒,只听嗤的一声,一把带着血的长剑竟然毫无征兆的从他身边刺穿进来。
“啊!”
萧启敖脸色巨变,他再也顾不上手臂上已经开始渗血的伤,直接冲出了马车,刚刚才艰难起身的温浅立马又被他一把扯了回去,差点就撞向了那把剑上,所幸他死死撑住了双手,然而那剑上的鲜血和泛着的冷意还是让他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差一点。
然而外面兵戎相交更是凶险,温北冥和萧启敖刚钻出马车就差点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他们慌忙寻求帮助,不断拉扯着身边的护卫挡在自己面前,他们一边喊着保护他一边四处搜寻陆安歌和鲁昭两人的身影,毕竟这两人是队伍里最强的,在他们身边的存活率总要大些。
被丢在马车里的温浅心惊胆颤,马车里一片黑暗,车外都是兵器相交的声音,还有痛呼声,惨叫声,惊恐的求救声,温浅慌不择路,他摸着爬向马车外面,好在很快就看到了温北冥。
“兄长,兄……”
他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慌乱之下仿佛只有在亲人身边才能稍微安心些,他本能的追着温北冥,却不想就在他踉跄着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刚好一个杀手杀死了温北冥身边的护卫,而后转头将冰冷的剑刺向了温北冥。
两者之间相差不过两米,不会武功的温北冥和温浅都吓得瞪大了眼。
然而不等温浅惊呼出声,温北冥缺毫不迟疑的伸手将温浅扯了过去,刚好挡在他身前。
温浅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就见那把剑直直朝着自己的心脏刺了过来。
那一刻他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温浅连救命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他是他的亲弟弟啊,可是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拉自己替他挡刀?
不,不对,错了,一直都是自己错了,他在温家就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庶子,人人可欺,他们对他向来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要打就打要骂就骂,他是温家的公子,可温家从来没有教他掌家治国之道,也不教他赚钱经营之道,他们只教他如何伺候男人,所以他这样的人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对温家也不会有丝毫影响的啊。
看着逐渐逼近的长剑,温浅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恨,他恨透了温家,恨透了温北冥这样的人,他不甘心啊,竟然就这样死了。
然而就是温浅闭眼等死的时候,一把噌亮的大刀忽然拦在了他面前,锵的一声火花四溅,那把剑竟然直接被砍断了,剑尖擦着温浅的脸颊飞出去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鲁昭粗暴的一把将呆住的温浅扯到了他身边,而后才粗声粗气的暴呵道。
“你咋不干脆撞他们刀上去呢?这时候发什么呆,找死也不看时候!”
鲁昭说完漆黑的眼睛狠狠瞪了温北冥一眼。
鲁昭的动作跟他的外形一样粗暴,说话更是毫不留情面,同行那么多天温浅还是第一次靠他那么近,此时他满脸的横肉更不是一般的吓人,那刀上也满是鲜血,他就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然而劫后余生的温浅此时却只想哭,他眼眶发热死死盯着面前高大壮硕的背影,他小心的缩在他身后,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鲁昭三两下击杀了两个杀手,他随即扭身一把提起温浅的衣领子,将人连拖带拽的几下就提到了白子玉他们身边,而后又把温北冥也粗暴的扔了过去,白家和苏家的护卫正死死守在他们身边。
“退,都给我退到那边去!”
鲁昭忽然指着远处一片陡坡乱石大呵,撤到那里至少能避免一面的攻击。
所有人顿时边打边往那边退。
另一边慌忙跑出马车的萧启敖也很快慌不择路,天黑路滑满地鲜血,刀光剑影中本就受伤的他很快跌跌撞撞没了方向。
“唔~”
却在这时,萧启敖祸不单行摔倒在地上,直接面门朝下一口撞在满是稀泥的地上,不仅如此,潮湿的竹林泥地上还满是被水泡到腐烂恶臭的腐叶,萧启敖只觉得昏天暗地差点一口气晕死过去,然而下一秒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抬眼就见一个杀手对着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救命~”
萧启敖下意识的捂住头,却不想头顶传来一声闷痛,那蒙面人竟然就这么在萧启敖面前直直倒下,砸他身上压得他惨叫惊叫,鲜血还吐了他满身,而那人垂死间竟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服,萧启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滚开滚开,救我……”
好在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提了起来,萧启敖顿时叫得更厉害,“不要杀我不要,求求你不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萧亦焱?”
萧亦焱浑身冷峻,他的武功不弱,虽然不及陆安歌两人,但在整个队伍中也算是不错的了,而且他身形高大面目冷峻,似乎天生带着一种让人发怵的威慑力,此时眉目一挑问萧启敖有没有事,他的视线却始终戒备的看着四周。
萧启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萧亦焱快保护我,不准离开我身边,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
萧启敖疯了似的吼着,他是真的快疯了,换了谁这么三番五次的被刺杀也要吓疯了吧。
萧亦焱黑沉着脸,只能护着他朝着白子玉那边退,刚刚鲁昭的话他自然也听到了,退到那边确实是他们现在唯一的路。
结果刚过去就见到另一个被吓疯了的。
“是孙子柏,一定是他,他故意让我们来送死,是他要害死我们!”
温北冥仿佛精神失常了似的惊恐的嘶吼着,“什么狗屁匡义军,都是骗人的,分明就是孙子柏要害死我们。”
几天的追杀已经让他几近崩溃,“我要杀了他,我要让他死,我要到皇上面前告他!我要告诉五皇子他造反,孙子柏他要造反,是的,一定是这样……”
萧启敖眼底同样全都是恨,萧亦焱眉头轻蹙,眼底闪着幽暗的光,白子玉面色也很差,而刚好退过来的鲁昭闻言也黑沉了脸,他阴沉沉的朝温北冥看了一眼,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白子玉则直接阴沉着脸冷冷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温北冥你要是想死在这里就直说,少了你这个累赘说不定我们逃出去的几率更大。”
温北冥只觉得心底一寒,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但随即他就梗着脖子迎上去。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反正都要死了,大家一起死好了,全都死了算了,“孙子柏就是要造反了,不管他造不造反我都会让全天下知道他要造反了,他要死,他全家都要死,我要让五皇子诛他九族,哈哈哈,谁让他逼我出来送死的,想不到吧……”
他身后的温浅吓得面无血色,“兄长你快别说了,别乱说……”
温浅眼神慌乱,整个人颤抖得厉害,他小心的拉扯着发疯的温北冥,却不想温北冥转头就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摇摇欲坠的温浅直接被他甩到了地上。
“卑贱东西你知道个屁。”
白子玉阴沉着脸冷冷道,“看来温北冥已经疯了。”
“温家真有意思,竟然让这么个没长脑子的东西出来丢人现眼。”
“白子玉……!”温北冥精神崩溃已经不管不顾了,他确实有点疯了,“你又有多高贵啊?你以为你了不起吗,你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的挡刀的命?”
“你以为那孙子柏喜欢你你就与众不同了吗?呸,在苏瑾言面前你永远都是手下败将,苏瑾言哪怕是个残废人家也比你强,你以为孙子柏喜欢你吗?人家宁愿要个残废也不要你,你高贵什么,你凭什么对我吆五喝六的?”
白子玉一瞬间阴沉到了极点,他们被护卫们森*晚*整*理团团护在中间,此时已经退到了陡坡旁,所有护卫围成一大圈护着他们,但杀手们还在试图冲进来杀了他们这几个世家之子,却不知这几人已经被他们逼疯了现在似乎陷入了内讧。
萧启敖和苏栾虽然也在心里诅咒着孙子柏,甚至很是赞同温北冥的做法,但白子玉无疑是他们几人的救命稻草,还有鲁昭两人,现在他们几乎全仰仗着孙子柏的人在苟活,他们还未能安全回到京城,此时若是得罪了白子玉,还招惹孙子柏的人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只是阴沉着脸看戏。
“温北冥,温家子嗣众多,怕是不会需要一个疯子。”
白子玉冷冷道,温北冥明显愣了一下,家族里的竞争只会比外面残忍百倍,然而他已经被吓得没有理智了,更何况他口都开了此时根本就收不住。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吗?哈哈哈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就算你是白家家主也没资格杀我吧?”
“怎么这是被我说中了吗?你千里迢迢来苏城是为什么?美人计吗?哈哈哈笑死了人家根本没看上你,耍你呢,丢死人了白子玉,知道你为什么永远赢不了苏瑾言吗?就因为你太自以为是哈哈自作多情唔……”
“嗤~”
温北冥话没说完忽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一支利箭竟然穿过人群直直射了进来,伴随着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他茫然又惊恐的抬头,就见身边几人齐齐变了脸色,萧启敖更是慌张的躲到了一旁,甚至就连白子玉也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们嗤……”
温北冥一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他茫然的低头就见一支箭竟然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就那么从他的胸膛飙射出来。
“兄……兄长!”温浅惊恐的望着他。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口中蔓延而出,温北冥终于意识到什么,他惊恐的想要发出尖叫,可一张口就是几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
他中箭了,他要死了,他竟然要死了?
“救……救我……”
然而他对上了白子玉冰冷的眼神,温家的护卫所剩无几,回过神的温浅急忙冲过去扶住他,温北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抓住了温浅的胳臂。
“救我……救……”
温浅吓坏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被温北冥捏断了,可是看着温北冥一张口鲜血不断地往外冒的样子,还有他狰狞又惊恐的表情,温浅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此刻他的心底竟然在疯狂的咆哮着,死吧,死吧,快点去死吧!而这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这时候鲁昭和萧亦焱也退了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世子让他保护这些人,这姓温的虽然死不足惜但若真死了岂不是砸他的招牌?
可就在鲁昭准备弯腰去检查他伤势的时候,温浅忽然伤心的大哭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满身是血的温北冥,他甚至顾不得他身上的箭抵在了他身上。
“兄长!兄长不要丢下我……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原本就黑暗混乱,所有人都在戒备着,护卫们还在拼死守护,此时却忽然只听温浅撕心裂肺的哭叫,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是温北冥挂了,但现在谁有那闲工夫,只匆匆一撇又急忙紧张的戒备,大家都要死了谁还顾得上谁,万一又飞进来一支箭,那么不留神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鲁昭暗道一声晦气,还真死了一个,随即他就折身出去再次加入混战。
眼看着一个个护卫倒在血泊中,这群逆贼是铁了心要把他们留在这里了,所有人面色越来越白,就连白子玉也不自觉揪起了心。
孙子柏,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是你算计之内的吗?
白子玉面色发白,隐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握成拳头,可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为什么又给我那个东西?
就在白子玉的怀里,那里正贴身放着孙子柏在他们临走之前交给他的东西,是的,在离开苏城之前,孙子柏私下与他见了一面,他排除了萧家,苏家和温家,唯独与他白子玉见了一面。
而这也正是白子玉更加坚定的决定离开苏城,成为都尉府挡刀的原因之一。
可是眼下他似乎必死无疑了,到底为什么,孙子柏究竟是要他死还是活呢?
……
萧启敖却在这时候叫嚣起来,“陆安歌呢?那个姓陆的去哪里了!这两天就没见到他,他是不是逃走了?不,他根本就没有尽心保护我们!”
为什么只有鲁昭在,陆安歌呢?明明有两大高手的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了?而且这两人一路都不尽心,对他们更是爱答不理的,还说孙子柏不是故意害他们的?
“温北冥说的不错,他孙子柏就是要我们死,他想借匡义军的手杀了我们!”苏栾也有气无力的补充道。
“没错,什么两大高手都是幌子,说不定就是陆安歌去给杀手报的信,阴谋,这都是阴谋!”
“我们完了。”萧启敖面露绝望。
“都给我闭嘴!”
白子玉黑着脸烦躁的呵斥,除了乱用他们的猪脑子猜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两个人到底还有什么用?倒不如跟着温北冥一起死了算了。
鲁昭是个粗暴性子,更是怒声呵斥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护了你们这一路你们是瞎了吗?要不要老子直接把你们扔出去乱剑砍死算了。”
萧启敖脸色一白,“那……陆安歌呢?你给本公子解释一下!”
鲁昭正想张嘴,忽然只听一阵急促又杂乱的马蹄声传来,接着隐约只见竹林另一边黑压压一片似乎正有大量人马赶来。
所有人惊恐的望向那黑压压的一片,萧启敖直接吓得瘫坐在地上,苏栾苏叶珈更是心如死灰,已经精疲力竭的护卫们也露出了绝望。
“完了,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我们死定了,我们回不了京了。”
“呜呜呜怎么办我不想死……”
在所有人绝望的时候,只有白子玉和鲁昭有些欣喜又期待的睁大眼睛看过去,很快,就见最前面的马背上那熟悉身影闯入了两人的视线。
鲁昭紧绷的脸终于松懈下来,“老陆,你可算来了。”
陆安歌要是再不来他是真怕这群弱鸡全部死在这里啊,到时候就不是砸招牌的事这么简单了,根本无颜面对世子的好吧。
来人正是陆安歌,而他身后跟着的是青州都尉府的三百都尉军。
他悄然离开队伍消失了两天,就是为了提前赶到青州带人来接应,万幸算是赶上了。
黑衣杀手眼看这架势,只能紧急撤退,他们今日出动将近五十人,眼下已经折了三分之二,若是再不走只怕剩下的全部都要交代在这里。
“撤!”
一声低呵,杀手急速撤退,而陆安歌则跳下马站在了白子玉等人面前,“诸位如何?”
白子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身体晃了晃差点没倒下去,
他们这次,算是躲过了。
此时天已渐渐明朗起来,眼前一片狼藉,马车翻倒,满目鲜血,伤者,死者……而白子玉他们身边的护卫竟然只剩下十多个,而这十多人中几乎人人都受了伤,就是鲁昭都挂了彩。
至于主子们,苏栾和萧启敖本就有旧伤,现在算是伤上加伤,白子玉因为白家护卫极强是目前唯一没有受伤的,温浅手臂轻伤,苏叶珈后背轻伤,他们主要是受惊过度加过度疲累。
而温北冥……已经断了气。
死了。
第五十七章 赶赴西南
世子有言在先, 若苏州到青州这一段太过艰险,可想办法提前赶往青州都尉府寻求支援。
所以在经历了几次截杀之后,陆安歌结合地图果断的做出决定, 他拿着孙子柏给的手信悄然赶往青州。
从地图上不难看出,从苏州边界进入青州地界这一段路途有多艰险, 也是因为如此,两州之间的商贾往来很多时候都选择绕道隔壁的范州, 除非紧急事情赶时间, 不然他们很少走这条路。
但幸运的是, 青州都尉府在青州城西南方向二十里的位置,隔苏州非常近, 也就是说, 他们从这条路走虽然艰险, 但有很大概率能得到青州都尉府的帮助。
所以孙子柏在临行之前才会手信一封交给陆安歌,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直到踏进青州都尉府,一行人才敢放下紧绷的神经, 一个个再也受不住的瘫软下去, 此时他们一个个伤的伤死的死, 衣服上除了淤泥就是血迹各种脏污什么都有,唯独没了当初刚来苏城时的高贵华美, 头发也乱糟糟, 满脸的疲惫崩溃, 一个个狼狈到了极点。
若非有隔壁平南侯世子的世子印信, 青州都尉府的都督很难相信眼前这几人会是京城四大世家出来的世家公子。
一行人决定在青州修整一日再出发, 而与他们完全相反方向的孙子柏三人, 虽然一路顺利的悄然离开苏城,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但几天连日的赶路下来,此时的孙子柏也跟丢了半天命没什么区别了。
要知道,他身边一个是绝世高手宁大神,另一个也是饱经磨砺同时还身手不凡的曾棠,唯独孙子柏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会武功也就算了,从小到大还没吃过什么苦,于是这几日连日的奔波直接让他从身体到灵魂的蜕了层皮。
几天下来他们已经从苏州进入隔壁江州境内,其实相比于从苏城到京城的路程,苏城到西南边陲的路程比之远不了多少,但从苏城到京城的路是越来越好走的,而从苏城到西南的路却只会越来越艰险,除了环境恶劣之外,气候更是最考验人身体素质的重要原因之一,很不巧,他们来的这个时间段恰好是西南一年气候最恶劣的时间段。
所以他们必须快些,再快些,只有这样才能让孙子柏在京城传回消息的时候及时赶回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呼啸的寒风越吹越烈,气温越走越低,苏州境内好歹还是深秋的模样,可到了江州一代已经是一番冬日景象,孙子柏每天骑马赶路,一路都是迎着寒风而去,刺骨的冷风像是夹杂着刀片一样一刀刀刮在他脸上,疼到了骨髓里,有时候甚至有种被刮了一层皮的错觉,冷得眼睛都睁不开,偏偏这寒风像是故意与他为难,他们往哪个方向走寒风就从哪个方向刮来,于是总是直冲面门而来。
除此之外,连日的骑行让孙子柏感觉大腿麻木酸爽,没两天大腿内侧就被磨破了皮,山路又难走,马儿跑得快颠簸得更是厉害,不用想都知道那一片青青紫紫,只怕是惨不忍睹了,孙子柏只能安慰自己,还好不是在脸上,不算破相。
等到行至江州边界的时候,此处已经开始下雪,一开始是夹着雨的颗粒碎雪,跟着寒风一起迎面砸在脸上,孙子柏只觉得他被冻麻了的脸上传来细细碎碎的疼痛,直击灵魂,于是很快他白皙俊美的脸上就被冻得通红,嘴唇发紫,双手更是青青紫紫的麻木到拉不住缰绳,他总担心马儿一个颠簸就能将他颠飞出去,然后顺着雪山滚下山崖。
于是孙子柏收获了来西南的第一个经验教训——千万不要在冬季来西南。
不过深秋已经如此,只怕真正的冬日那才是世界末日一般的难熬,而且,他们还未到西南,那边的情况只会比这里恶劣百倍,由此很难想象将士们的日子过得会有多么艰难。
即便是在军营里,每年冻死饿死的士兵也不在少数。
事实上,如此恶劣的天气,即便是走南闯北惯了的曾棠也觉得难捱,这还是在他有武功在身的情况下,所以不难想象孙子柏这个没有武功又养尊处优的小世子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一直前面开路的曾棠勒紧马缰忽然调转马头来到孙子柏身边,他在他面前掏出怀中的地图晃了晃,然后指了一个方向。
“去山神庙。”
一张口他就被灌了满口的寒风,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那个方向有一个破损多年没用的山神庙,眼见着风雪渐大,夜幕又降临,他们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夜,否则这样的天气很容易出问题,况且再这样走下去他们的身体也吃不消,尤其是孙子柏。
孙子柏朝他点了点头随后放缓了脚步等到后面慢悠悠的宁大神走进。
“师父,山神庙!”
孙子柏朝着宁一剑大吼,一口夹雪冷风差点没把他嗓子眼都划破,太冷了,孙子柏人都麻了还是止不住的抽了口气。
三人之间的相处全靠孙子柏在维系,宁大神就是个透明人,什么都无所谓,他甚至一天到晚都懒得说一个字,他只是这么不紧不慢的跟在孙子柏他们身后,不参与任何话题,对路线也不发表意见,仿佛就算这两人决定过刀山下火海对他而言也无关紧要。
至于曾棠,孙子柏明显感觉到这人对他怀有敌意,想来应该是跟苏瑾言有关。
也情有可原,况且除了不待见孙子柏,曾棠尽职尽责,无论是带路还是准备物资他都没有任何差错,所以孙子柏对他的感官反而不错,他确实是个能力极强的人,而且他能将情感和本职工作完全分开,这已经是难得。
于是这几天下来除了孙子柏一个人在两边叭叭,其他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一个比一个高冷。
而只要孙子柏也停止说话,那三人之间基本就是一片安静了。
此时宁大神悠然自得的骑在马背上,明明冷得要人命他却只是一身不厚不薄的衣服,衣摆在寒风中肆意摆动,仿佛随时会被撕碎,一个简单的草帽扣在头上,既遮住了风雪也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白发在他后背飘散着,被寒风卷着搅出肆意的模样,缠在他背后那把挺立的巨剑上,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江湖超凡的洒脱之感。
宁一剑斜眼看着孙子柏,随后又往口中灌了一口辛辣的酒,那脸上不仅没有丝毫被寒风蹂躏过的痕迹,反而红润中透着微微的醉意。
洒脱,畅意,好不逍遥,好不自在。
孙子柏嫉妒得滴血,别的不说,大神穿这么点衣服还逍遥自在,而他呢,穿的衣服得有人家五倍厚了还被冻成狗,瑟瑟发抖浑身僵直的死狗。
寒风肆意,夹雪带雨,三人一路艰难来到破旧多年的山神庙门前,所幸常有过路人在这里歇脚过夜,倒也没有彻底坍塌,还被简单维修过。
曾棠将浑身僵直的孙子柏扶下马,这才简单查看里面的情况。
这山神庙还算宽敞,空挡的一大片被用来栓马放东西,里面甚至还有不少残余的马料,除此之外地上铺着一些干草应该是用来睡觉的,还有不少干柴,残留的火堆,想来这些都是上一批在这里过夜之人留下的。
情况比想象着的还要好上许多。
宁大神随意找了一堆干草便坐下开始闭目养神,是不是灌一口酒,看起来倒更像是个酒鬼。
孙子柏缩在一边只觉得手脚有点不听使唤,曾棠很快点燃了火堆将火添得很旺,而后拿出提前买的烧鸡搭起简单的支架烤起来,又掏出些干粮分给宁大神和孙子柏。
等到孙子柏坐在火堆旁逐渐缓过来之后,他才将一个瓷瓶递到孙子柏面前。
“世子再擦些药吧,否则明日我们怕是很难继续上路。”
“活过来了。”孙子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接过药。
孙子柏也不客气,大腿内侧早就青一片紫一片的淤青不少,又破了皮,这两日全靠曾棠给的药在支撑着,而曾棠现在给的是让他擦冻伤的,孙子柏除了被冻坏的双手还有双脚也麻了,甚至耳朵上也出现了冻疮。
又红又疼又肿又痒。
好在赶路的时候疼麻了,倒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但是现在身体回暖之后反而有点不舒服了。
奇痒难耐,又热又疼。
“多谢,难怪瑾言把你推荐给我,真靠谱啊。”
孙子柏龇牙咧嘴的恭维,然后就当着他的面开始涂药,也不避讳,也不讲究,神奇的是竟也没有养尊处优公子哥的金贵矫情,曾棠的心底再次变得复杂。
事实上,他一开始确实超级看不惯孙子柏,即便从公子口中得知此人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混账离谱,但总归还是个养尊处优好色成性的浪荡子,瞧他这满嘴的花言巧语他实在不理解公子为什么会与这样的人相交,甚至不惜为他做出那样离谱的决定,然而服从公子的命令已然刻在曾棠的骨子里,他这辈子可以违背任何人的意愿唯独不会是苏瑾言的。
然而几天的时间接触下来,曾棠就算是对这人抱有再大的偏见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了。
孙子柏是娇贵,他没吃过一点苦,他身娇体弱,他皮肤白皙干净,他长得好,可他并不是不能吃苦的。
他一边抱怨着腿要断了一边却又夹紧马肚加快速度赶上曾棠的步伐;他一边叫嚷着大腿磨出血了可一边也从未开口让曾棠停下来休息片刻;他喊着寒风如刀要将他刀成碎片了,可他转头又问曾棠穿过这个郡两天够不够,不行就再快些……
很矛盾,曾棠对他逐渐从厌恶反感到迷惑,再到好奇,直到现在他已经再也没办法违心对他生出什么过分的恶感来,反而心底隐隐有些敬佩了。
他看到孙子柏为了赶路大腿被马鞍磨得惨不忍睹;也看到孙子柏与他一起狼吞虎咽的嚼着干冷的馒头;他看到他一边冷得瑟瑟发抖一边毫不犹豫的将身上的棉袍脱下丢给了路边两个娃娃乞丐,然后生生忍着十多里的寒风挺到下一个镇;他也看到他满嘴谎言嬉皮笑脸的逗得一个富商差点将女儿嫁给他,可转头他就把这富商坑得裤衩子都不剩,还顺便怂恿富商女儿篡位取而代之……
总之这人就是很矛盾,很奇怪,可相处久了又似乎觉得都在情理之中,这人似乎有种说不出的魔力。
“嘶,曾兄你这什么药,你莫不是故意害我?”
孙子柏忽然叫嚷着打断了曾棠的思绪,抬头就见孙子柏正在给脚上冻疮的地方抹药,他甚至毫无形象的翘着脚把那白花花的大脚伸到火堆上来翻烤。
“糟糕,没有知觉了这是。”
孙子柏皱着眉看着自己火上翻烤着的脚,真的,木了,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烫,难道真是冻废了?
可是抹上药再翻烤就火辣辣的疼,搁现代不会要截肢了吧?
曾棠只想翻白眼,而且哪有这么用药的,如此金贵的药三两下就被他霍霍了一半,曾棠赶紧冲过去解救下他手中剩余的药膏。
“我来帮你吧。”
孙子柏立马对他笑嘻嘻,“真贴心。”
曾棠:……
曾棠无语的接过药膏给他仔细涂上,伴随着轻轻的按摩,薄薄一层缓缓抹开,手法很是熟练的样子。
孙子柏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清凉传来,然后又痒又难受的感觉顿时就消失不见了。
感情他刚刚涂太多,这东西自带寒性啊,他还以为这双脚废了。
孙子柏在火堆旁缓了很久才重新感受到手脚的温度,这时候曾棠烤的鸡已经好了,孙子柏顿时狼吐虎咽,他还向宁大神要了一口酒,辣得他感觉心肺都着火了似的,很快脸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
要不怎么宁大神一路都在喝酒呢,感情还有这作用。
“只要能顺利离开高坡岭,我们最迟七日就能到达边陲的驻军镇。”
曾棠一边吃一边道。
他没去过边陲,但走南闯北什么地方都去过,从地图上也不难看出,穿过他们目前所在之地离边陲就很近了,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只要绕过高坡岭,那边的风雪反而不会有那么大。
孙子柏咽下口中不太新鲜的烧鸡重重的点了点头,又在嘴里塞了一根牛肉干巴,很快腮帮子也酸了。
他来之前自然是做过攻略的,西南边陲线其实很长,从西到南是一段绵延几千里的长弧线,而老侯爷常年驻守此地,他并不在真正意义的边界处,而是在边陲中心位置的驻军镇。
因为多年驻军的关系,那里已经形成一个镇。
而驻军镇以西气候比较恶劣,不仅连绵的大山又高又陡,气温低,一年三分之一的时间被冰雪覆盖,环境恶劣。
但驻军镇以南气候就温和了许多,每年冬季确实也冷,却不及西边那么让人崩溃。
他们现在所在的高坡岭就是一个分界,一座高耸的大山将冰雪阻挡在西北面,所以只要他们能顺利穿过这里,往后的路可能会轻松不少。
这是希望的曙光啊,孙子柏狠狠点头。
“这鬼天气真是要命啊,再这么冷下去本世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都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每年冬天都是如何熬过去的。”
孙子柏此刻无比怀念现代的空调暖气羽绒服。
曾棠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底暗了暗,“是啊,如此难熬又漫长的冬天,我们尚且如此,公子又该是如何呢?”
孙子柏脑中一下闪出那道单薄的身影,尤其是那冰冷的手温,即便还未到冬天他的手都如此,到了冬日又会是如何?况且他身体本就带着寒症,他的身体不仅比正常人差,他也比正常人畏寒。
他忽的正色看向曾棠,“你家公子的腿到底是因为什么毒才变成这样的?”
曾棠却诧异的看着他,他微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眼底全是复杂,“公子他……竟然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自从当年逃离京城之后,公子对当年的事几乎闭口不谈,他们更是半个字都不敢在苏瑾言面前提,生怕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公子又萎靡下去,却是不知那样痛苦隐秘的事情苏瑾言都告诉了眼前这个人,曾棠不得不再次审视着眼前的孙子柏,不是因为他可能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而是出于自家公子的原因。
这个人,对于公子而言是不同的。
那些记忆别说亲身经历了的苏瑾言,就是曾棠也不愿意过多回想,实在是太怒太无力了,即便是现在想起来曾棠还是忍不住死死握紧拳头,只恨自己的无能没有保护好苏瑾言。
曾棠十岁就跟在苏瑾言身边,而那时候的苏瑾言只有六岁,当年的事苏瑾言从未跟他说起过,他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不少端倪,比如公子让他查了顺王与夫人的事,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作为儿子的公子听到这些东西自然难堪,而且夫人对公子的冷淡曾棠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
那日是夫人的生辰,夫人久久未现身家主就让公子去请,可是公子却一去不复回,等到他们发现不对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而后就听说公子犯了错家主暴怒将其关进了祠堂。
他们当时非常震惊,公子一向得家主重视,别说关祠堂就是责骂都是很少发生的事,更何况还是惹得家主如此大发雷霆。
他们焦急万分,然而祠堂是苏家重地,像曾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踏入,更何况那两天祠堂被苏家高手团团围住,谁也不能踏入半步,当时曾棠和巴淳几人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直到巴淳从一个好友那里得知家主对公子用了家法。
苏家的家法就是一个震慑之用,在他们的印象中就从未见过任何人受过家法,那是一条特制长鞭,别说一个不及十五的少年,就算是武功强大的壮汉挨上几鞭也是要命的,可公子却生生受了三十鞭,他们听到的时候只能祈祷家主不会武功力气不够大。
然而事实却是家主像是要把公子活活打死,他们进不了祠堂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他们只能去求家主,求夫人,求公子疼爱的二公子,叶珈公子。
然而家主连他们一起打,夫人更是闭门不见,据说夫人因为公子而一病不起,曾棠只能猜测公子的受罚可能与夫人有关,所以他拼了命硬闯也想求得夫人帮助。
然而结果却是曾棠差点死在夫人院里都没能见到夫人,无论他们怎么求情都无济于事,家主不准任何人探视,巴淳几人急得硬闯祠堂,结果最后差点连命都丢在祠堂。
他们当时的绝望和无助,现在想起来还让他有种窒息感,那种无力和绝望,曾棠只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体会了。
“整整三天,”曾棠双目发红,拳头不自觉握紧,“公子被抬出祠堂的时候我以为那是他的尸体。”
公子浑身冰冷吓得他一连后退了两步。
少年哪里还有半分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双眼紧闭着躺在那里,面色惨白嘴角挂着血迹,公子浑身都是干涸的血污,尤其后背惨不忍睹,他背上的血肉几乎与衣服粘连在了一起。
他四肢瘫软的垂下,露出的手臂上全都是莫名的青紫。
当时曾棠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直到家主身边的管事提醒他们苏瑾言已经被苏家除名,并且要求他们尽快离开苏家,离开京城,否则后果自负。
曾棠几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六神无主,这时候昏迷的苏瑾言忽然挣扎着醒来,然而那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里那时候却只剩下一滩死水,不仅再也没了光彩,也毫无生气。
当时苏瑾言艰难的对他说,“曾棠,带我离开苏家,然后……你们离开京城,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还有叶珈,问他……”
当时曾棠双目通红,苏瑾言身边的所有人都红了眼睛,他们明白苏瑾言这是在交代遗言了,然而他们如何能放弃他?他们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苏瑾言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苏瑾言对他们更好的人了。
他们最终离开了苏家,离开了苏城,匆匆离开,苏瑾言身上的伤只是草草处理,当时背上的衣服揭下来的时候曾棠浑身抖得厉害,公子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
临走之前公子最疼爱的叶珈公子犹豫了,他选择留在苏家,公子身边不少伺候的人也迟疑了,曾棠也不生气,他带着昏迷不醒的苏瑾言和巴淳等人一起离开了苏家。
然而他没想到,他们刚离开京城就遭到了黑衣人的追杀,他们措手不及当时就死了几个,好在最终拼死护住了苏瑾言,然而那时候的苏瑾言最需要的并非离开京城离开是非之地,而是大夫。
他需要大夫。
鞭伤虽然惨不忍睹,然而曾棠很快发现苏瑾言身上最致命的不是伤而是毒。
“公子中毒了,”曾棠眼底有恨也有疑惑,“很难想象那三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背上的鞭伤已经伤他如此,可公子身上的毒更是折磨得公子生不如死。”
曾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就算是公子在昏迷中毒发的时候也会被生生疼醒,浑身惨不忍睹的少年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让自己杀了他,他发了疯似的又抓又打,他像是完全没了理智,连身体上的伤也没了知觉一样,他疯狂伤人,用嘴撕扯,他胡乱伤人,也胡乱的伤害自己。
公子像是疯了一样。
他们当时又心疼又绝望,恨不得替公子受罪,可是他们毫无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不仅要逃避京城来的追杀还要担惊受怕生怕公子下次发作就醒不过来。
但最让他们绝望地是,他们一路不知道找了多少大夫,竟然无人能治公子的毒,也没人知道公子究竟中了什么毒。
甚至于至今他们都还没弄清楚公子当年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孙子柏盯着火光的眼底一片阴冷。
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母亲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这般狠毒?
此时山神庙里一片寂静,压抑的气氛就连宁大神都不自觉放缓了喝酒的动作,以免弄出太大森*晚*整*理的声音打扰到火堆边的两人,不过看着这两人一副想杀人的模样,一直不曾开口的宁一剑忽然开了口。
“若是我没记错,有一种毒跟你们说的症状很像。”
孙子柏和曾棠同时扭头看向他,“什么毒?”
“烈风。”
第五十八章 烈风之毒
“前辈?”曾棠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恭敬又急切的问道,“前辈可否说得详细些?”
孙子柏也紧紧盯着宁一剑,有些意外竟然能从这位大佬口中得到线索。
宁一剑剑眉微拧像是陷入了回忆, 而后只听他悠悠道。
“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个七星门, 门主陆星辰惊才绝艳,在武功上天赋异禀, 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是个很好的对手, 后来他自创了一门武功叫七星诀,在整个江湖轰动一时, 随后他就创立了七星门。”
孙子柏一听他的开头语就只能闭嘴了, 又是比他年级大的往事, 而且原著剧情主要背景是朝堂, 江湖什么的很少涉及,所以孙子柏关于江湖事毫无发言权。
但曾棠这几年四处奔波, 了解的事情却不少, 他接口道, “前辈说的,莫不是二十年前自灭满门的陆星辰?”
曾棠有些震惊, 但更多的是不解, 孙子柏却是一头雾水, “什么自灭满门?”
这玩意儿一听就很邪门啊, 而且面前这位大神就是曾经一人一剑灭掉一个门派大佬, 虽然不敢问但总归不会是毫无理由的, 但是,自灭满门是什么鬼?谁会自灭满门啊?
曾棠面色凝重, “我也是偶然听江湖上的朋友讲起的。”
就是这陆星辰,年纪轻轻武功极强,他还独创一门武功并创建了一个门派,可谓天赋卓越,他创建的七星门更是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跻身江湖重大门派之列,他的未来无可限量,在江湖中有他一席之地,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天陆星辰忽然就疯了。
“疯了?”
孙子柏摸着下巴,难道是走火入魔?
“对,疯了,毫无征兆的疯了。”
据说当时他家里正在会客,陆星辰与好友家人一起用着饭忽然就疯了,他毫无征兆的提剑就砍下了心爱妻子的脑袋,接着是他几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吓懵了,等到友人再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他是无差别攻击,见谁杀谁。
陆星辰的武功本来就很强,发了疯的陆星辰更是无可抵挡,于是最后连他的友人也全都死在了他剑下。
据说当晚陆星辰不仅杀了妻子孩子,又杀死了友人,而后更是发疯的将赶来的七星门弟子也斩杀不少,最终只有少部分人逃出去。
等到陆星辰清醒过来之后,看到满地的鲜血,满目都是他的弟子尸体,还有他惨死的妻子,孩子……陆星辰又再度陷入疯狂,然后,陆星辰就自杀在了妻子孩子面前,一代武林新星就此堙灭,七星门也从此覆灭。
这整件事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莫名的让人惊悚,所以这件事成为江湖十大诡异传闻之一,流传至今。
有人说天妒英才,这是老天不允许那么完美的人存在,也有说陆星辰就是练功走火入魔了,他还是太年轻,七星诀根本就不够完善,所以出事是早晚的事,也因为这个传闻,七星诀也跟着失传了,那些逃出来的弟子恨不得将所学全部还回去。
总之,曾棠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难免唏嘘,可他从未与自家公子联系在一起,眼下宁前辈忽然提起他,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曾棠不由得提起了心,期待又害怕着。
孙子柏也是听到陆星辰的发疯警觉了起来,难道宁大神的意思是……
“师父,您的意思难道是说那陆星辰是中了毒,不是发疯,烈风?跟瑾言一样?”
孙子柏的猜测让曾棠颤抖了一下,他有些紧张的望着宁一剑,眼底已经有了哀求,“前辈?”
宁一剑依旧神色淡淡,“是,据我所知,陆星辰就是中了名为‘烈风’之毒,至于你们口中之人我就无法确定了。”
两人并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更加提起了心,“师父,这‘烈风’究竟是什么毒,怎么如此厉害?”
宁一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说起另外的,“南疆盛行毒蛊之术,那边擅长使毒下蛊之人非常多。”他说到这里还特意看了一眼孙子柏。
“我曾在那边生活过几年,听说过这个烈风。”
烈风这种毒,一旦中毒,毒发之时宛如千万只蚂蚁在浑身经脉中啃咬,而最严重的是脑中,这种毒不是单纯的让人身体疼痛,而是精神上的痛,它能让精神崩溃,而且越是精神强大思维活跃之人受到的影响就越大,换而言之就是越聪明之人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这毒若是作用在一个傻子身上或许就没多大效果。
简而言之就是它能让一个正常人发疯,神经剧痛,从而导致精神崩溃,而越聪明之人疯的就越厉害。
但宁一剑刚刚听到的曾棠口中之人竟还能好好活着几年,他着实有些意外,就不知是这人意志过于强大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不是“烈风”,因此他没办法下定论。
曾棠听听完身体僵直,“那,那后果如何呢?”
宁一剑挑眉望着他,“你瞧那陆星辰后果如何了?”
“就算不死早晚也会变成真疯子。”
曾棠当即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心底更是止不住的后怕,手心里都不自觉冒出了汗,他简直不敢想,倘若当年公子不是受了那三十鞭的鞭伤又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他若毒发发起疯来会有多可怕的后果,受了如此重伤的公子发起疯来尚且那样,要是完好的公子发疯岂不是……
倘若公子发疯伤了夫人或者家主,或者公子伤了巴淳和小乙他们几人,那时公子若是清醒过来会不会也经不住自责内疚选择自杀?就如那陆星辰一样的结局。
曾棠越想越后怕,“还好,还好公子当年遇到了高人。”
“高人?”
孙子柏有些疑惑,苏瑾言那天的讲述其实很简洁,很多都是一语带过,尤其他受伤的事更是不愿多提,刚刚曾棠说的这些他就完全不知道,此时他只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他们当年一出京城就遭到了刺杀,公子情况又危急,他们只能最大限度的护着公子逃跑,然后想办法在途中给公子找大夫,可是,公子背上和膝盖的伤都是皮外不难处理,唯独这个毒许多大夫都没有头绪,很多人表示闻所未闻更别说给公子解毒了。
所幸公子时而清醒时而发疯,并不是一直都发疯的,加上公子外伤没有及时治疗导致严重,这使得他昏迷的时间很长,所以相对发疯的时间也就短了。
孙子柏总觉得曾棠在说这些的时候有些隐瞒,稍微有点逻辑不对,但孙子柏没打断他,只听他继续讲述。
一行人逃至兖州的时候,苏瑾言的情况越发糟糕,他们几乎都陷入了绝望,却在那时候,他们机缘巧合在路上捡到一个游侠大夫。
刚刚听到宁一剑提到南疆的时候曾棠就想起来了,那人说过他正是来自南疆之人,但是当时那人尚且年轻,他也不知道公子所中之毒是什么毒,但他有办法将毒压制住。
据他说有一种蛊,可以将苏瑾言体内的毒隔绝,逼到一个局部,远离大脑的位置,如此,至少能避免苏瑾言再发疯。
代价就是那东西性寒,非常寒,所以必须做好身体某个局部被毁的准备,而且那蛊贪婪,一旦进入体内就很难再弄出来,很可能会陪伴苏瑾言一生。
当时苏瑾言决定废掉自己一条手,然而那人因为不了解毒性,他错估了苏瑾言体内的毒有多厉害,他在用蛊虫将毒性引入手臂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情况,当时苏瑾言刚又好毒发,情况紧急,苏瑾言差点因此丧命,那人只能将大量毒性引入了下肢。
于是就这样,苏瑾言的双腿就这么废了。
这就是苏瑾言双腿残废的真正原因,其实曾棠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因为苏瑾言的腿并非真正的残了断了,而只是因为不知名毒性和那个游侠大夫的蛊虫才导致的双腿麻木没有知觉,如此,只要能找到解毒之法是不是就能让他家公子双腿恢复健康呢?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这几年不论走到哪里第一件事都是搜寻当地有名的大夫,此刻听到宁一剑说到南疆,曾棠顿时就下定了决心,这次西南之行结束之后就去一趟南疆。
孙子柏听完也是立马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是毒又是蛊,难怪苏瑾言的身体冷成那样。
曾棠说当时用蛊只能抑制住毒不蔓延到大脑,那人说他学艺不精只能做到这一步,但苏瑾言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试一试,他不想清醒的时候看到这帮为他拼死拼活的人身上到处都是他造成的伤,甚至哪天被他误伤至死都有可能,所以他宁愿冒死一试。
种蛊的过程很痛苦,而且从那以后,苏瑾言的身体就受不得一点冷了,他的身体总是受着寒冰一般的折磨,直到今日。
“那前辈,您可会解此毒?”
曾棠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觉得这一趟太直了,就算让他死也值了。
宁一剑却只是冷淡道,“不会。”
“那前辈可知何人能解?”
宁一剑还是摇头,他是个剑客,四处游荡的剑客,除了剑,其他也就顺耳听一听而已,甚至他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是听了也未必记得住。
曾棠眼底有些失望,孙子柏却是记下了宁大神所说的南疆,不仅苏瑾言,他自己何尝不是需要这方面的能人异士呢。
若是有希望能活,谁特么愿意死?
大概是注意到孙子柏的表情,宁一剑忽然看着他悠悠道,“听起来他体内蛊性属阴,而你的属阳,一个冰一个火,水火不相容呢。”
孙子柏无语子,曾棠满心都是苏瑾言,倒是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所以更没了深想的机会。
“那可说不定,况且阴阳还能调和呢,火能灭冰,冰亦能灭火,岂不是天生绝配刚刚好呢!”
孙子柏就是无语吐槽,随口一说,不想宁大神还真拧着眉思索了起来,半晌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孙子柏顾不得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曾棠面色很差,脑中思绪很乱,他想不出什么样的情况下,什么人会给公子下如此歹毒的毒,公子对此是否知道些什么。
不,公子已经够痛苦的了,然而曾棠很清楚,公子的痛从来都不是什么蛊啊毒啊这些身体上的,他的痛从来都是在心里。
他不知道公子对眼前的世子说了多少事,或许有的事并不是他这个作为属下该知道的,也是他身为属下无法为公子分担的,但或许眼前这个人可以,因为他对公子而言是不同的。
曾棠忽然目光灼灼的看向孙子柏,“世子,我不知道您与我家公子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就这几天我的感受而言,您必定是不会对我家公子的事袖手旁观的。”
曾棠忽然跪在孙子柏面前,“今日曾棠斗胆求世子一件事。”
孙子柏面色看不出情绪,他只望着曾棠道,“你说。”
“世子是有大志向的人,您的智谋远略绝不亚于我家公子,曾棠斗胆猜测,世子他日必定踏足京城。”
曾棠确实是大胆发言斗胆揣测了,只是孙子柏的眼睛始终波澜不惊就这么看着他,然而孙子柏越是平静曾棠内心越是笃定,而且震惊。
“曾棠只是想请世子,他日若是有机会,请帮我家公子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想请世子还我家公子一个公道。”
曾棠眼眶发红,眼里有恨也有不甘,但此刻都是决绝。
“我一直感觉,公子似乎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
此言一出,孙子柏终于眉头微挑,“什么阴谋?”
曾棠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离开京城之后我们一直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游走,那个地方是公子的痛楚所在,我们不敢提,公子也不让我们回去,公子更是此生都不愿再踏入那里。”
“更何况我们如今的处境如何还有能力去查那样的真相。”
四大世家啊,已经离他们太过遥远了。
所以曾棠只能求孙子柏,他是世子,他或许可以。
孙子柏却蹙着眉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怀疑?有什么依据?”
曾棠想了想,随即将心底的疑惑稍做整理之后说了出来。
其实,当年苏瑾言重伤成那样,愿意陪着他离开的人并不多,不说那些平日巴结讨好苏瑾言的苏家子弟们,当时一个个噤若寒蝉对他们避而不见,就连在苏瑾言庇护下长大的苏叶珈都犹犹豫豫,由此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糟,况且家主还公然宣称除名苏瑾言,苏家再无苏瑾言,一时间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更别说帮助他们,倒是有不少落井下石的。
当时曾棠和巴淳是主心骨,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五人都是苏瑾言院里的护卫和伺候之人,其中小乙最小那时候刚满十岁的样子。
别说小乙,就是曾棠当时也不过就二十来岁,苏瑾言又那样,他们都是六神无主的状态,能顺利将苏瑾言带出苏家带出京城已经是不容易,那样的情况他们又如何对付一心要将苏瑾言赶尽杀绝的杀手追杀?
是了,孙子柏心里一凛,这就是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有漏洞,后期可以说有苏瑾言这个头脑聪明的人在,逃脱追杀情有可原,可当时苏瑾言受伤昏迷还时不时发疯,几个六神无主的下人得如何厉害才能逃脱一轮又一轮的追杀?
“是有人在暗中帮了我们。”
曾棠道,“可是我并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公子。”
孙子柏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奸夫,顺王?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就意味着苏瑾言可能不是苏晏之的孩子,所以他知道了真相恼羞成怒,愤而起了杀心。
任何时代,尤其是古代封建制度下的大男子,尤其不能忍受这种被心爱之人戴绿帽的事,更何况还替奸夫养了十多年的儿子。
可如果是这样,那个女人对两个儿子区别对待的理由是什么呢?
一个女人毫无原由的厌恶亲生孩子的理由,无外乎就是厌恶孩子的父亲,她将对孩子父亲的厌恶转移到了孩子身上,除此之外除非那个女人天生恶毒,否则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但如果是这样,她又为何在成婚多年以后还与那奸夫私通?她看起来并不是被逼迫的,倒更像是自愿的。
而且,从苏瑾言的讲述也不难看出,她是因为被苏瑾言撞破了奸情心虚之下才做出的灭口行为。
这就不合理了,说不通。
其实孙子柏更倾向于苏骆沉才是她与奸夫之子,有的恋爱脑疯起来真的是六亲不认,一旦不是她认可的男人的种,她真做得出来疯狂的杀子行为。
但如果是这样,苏晏之这个冤大头就真是罪该万死了,孙子柏想不通这种猪头是如何成为苏家家主的。
再者,如果是这样,顺王又为什么暗中帮助苏瑾言,不合理,怎么想都不合理。
孙子柏只觉得了解的越多谜团反而越大了。
曾棠继续道,“起初我猜测那是夫人派来的人。”
毕竟苏瑾言是触怒了家主才被如此惩罚后又家族除名,他们根本不知道苏瑾言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只知道家主怒火滔天甚至不想让苏瑾言活,也不想再认这个儿子,那么就只有夫人了,夫人就算再怎么冷淡再怎么不喜欢公子,可公子毕竟是她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母亲都不会不管自己孩子死活的吧。
事实上,出事之后他们求过很多人,苏骆沉,苏家其他德高望重之人,苏家的长辈,甚至苏瑾言的外祖家,可除了苏瑾言一个舅舅帮着说过几句话之外,当时竟是没有人帮忙,全都闭口拒绝。
不,其实二公子是求情了的,只有他哭着求了父亲求了母亲,当时的曾棠他们很感动,可无济于事,只换来家主更严厉的怒火,而且事后证明,二公子也是虚情假意,甚至背着他们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添油加醋之事。
总之,曾棠想不出还有别人。
可当时苏瑾言听了他的猜测之后却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很悲凉,很讽刺,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曾棠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不是夫人。
而且在公子清醒之后,他就果断带着他们甩开了那些人,不仅甩开了追杀之人,也把保护他们的人甩开了,从此隐姓埋名直到半年前他们才开始活跃在西南。
所以,公子会不会知道是谁,但他并不想接受那人的帮助。
公子曾说那里的一切都让他恶心。
孙子柏眉头越蹙越紧,他此时才更加明白那日苏瑾言是忍受着多大的痛楚在向自己解开他的伤疤啊,可他当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这是他的诚意。
孙子柏心里莫名堵得难受,半晌他才对曾棠道,“你起来,我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曾棠面色一白,实在没想到孙子柏会拒绝,可明明他与公子相交已经到了生死与共的地步啊,他擅离封地,如此大罪却感告知公子,如此信任的将侯府交给公子,而公子更是将那样的隐秘都告诉了他,如此,却不肯答应自己的请求。
曾棠忽然有些摇摇欲坠,他赌错了吗?可是他赌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怕公子会因此陷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
孙子柏却道,“我会帮他,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可那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因为你求我。”
曾棠一怔,好半晌他终是心思复杂的站了起来,而后恭恭敬敬的对孙子柏行了一礼,“那就拜托世子了。”
一夜风雪,三人就在山神庙里简单的对付了一宿,躺在干草上的孙子柏一整晚几乎都没怎么睡,一是环境恶劣又冷又硬实在难以入眠,再者,他满脑子都是苏瑾言那时候的处境,他不禁想着十五岁的苏瑾言是如何一个人在冰冷的祠堂忍受着内心的巨大痛苦熬过那三天的,被父亲鞭打也好,跪祠堂也罢,可真正让他一蹶不振的绝对不是这些。
他无法想象他冰冷的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模样,不敢想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绝望,那与他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宛如神祇一般的画面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以至于孙子柏只是想一想都止不住的心揪着疼起来。
京城嘛,到底是个多恶心的地方,如此,他可就不客气了哟。
第五十九章 西南形势
翻越高坡岭之后天气果然逐渐转暖了, 呼啸的风雪好像都被高坡岭挡在了另一面,不过这也只是相比较于风雪齐飞的另一面而言,如今已是深秋, 无论如何也暖不到哪里去的,更何况这里是西南。
三人快马加鞭, 果然不出曾棠所言,他们第五天就达到了离驻军镇最近也是最大的一个城市, 永川城。
从永川到驻军之地最多不超半日就可抵达, 孙子柏当即决定在永川镇修整一夜, 连日的赶路把他半条命都折腾没了,况且他也需要在见到老侯爷之前稍微对这里的形势有一个大体的了解。
不过孙子柏没想到他的运气会这么好, 刚到永川镇就让他撞见了一出精彩大戏。
两队身穿军服的人马似乎发生了争执, 似乎是在采买东西的时候发生了分歧, 但他们那剑拔弩张的样子倒更像是在抢东西发生了分赃不均的摩擦。
“走走走, 看看去。”
孙子柏立马兴致勃勃的拉起曾棠往一家视野很好的茶楼跑去,宁大神则慢悠悠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里虽然环境恶劣到处都是山坡风沙, 此时更是寒风呼啸一片萧条荒芜之色, 但因为西南驻军众多的关系, 一方面是一些士兵家属搬迁而来,一方面是许多做批发类的商贾聚集, 这导致永川城人口众多, 规模不断扩大, 如今的规模就是比之苏城也不相上下了。
所以一改一路的荒无人烟, 这永川城竟格外的热闹。
两人很快找了个视野很好的位置坐下, 就见下面两伙人已经吵得更僵了, 眼看着就要动手。
“姓邹的,你不要太过分, 你们驻地如今气候尚暖,却要来跟大家抢棉服,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你心知肚明!”
一个年轻将领似乎被气得不轻,此时面目涨红的指着对面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将领,那人目光带着挑衅,浑身的趾高气昂,一副非常嚣张的模样,而那人身后是同样一帮趾高气昂的士兵,他们正抓着几个装满棉衣的大布袋子,气红了脸的将军身后同样是一帮又气又怒的士兵,他们想要将被夺走的棉服抢回来,可惜被对方三两下推搡出来,根本抢不过。
同时,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正面露惶恐的站在他们之间,被他们扯来扯去正无措又绝望。
不难看出他们是在抢棉服,可是,一般军队此类物资除了朝廷补给之外,不都是统一购买统一发放吗,怎么还各自抢起来了呢?
“谁说我们驻地气候暖的?再说了,就算暖怎么了,暖就不缺棉衣了吗?马上就要入冬了,戍边将士如此辛苦怎么就不能穿棉衣了?”
那姓邹的小将军言语带着嘲讽,虽然他说得有理有据,可是怎么听都有种胡搅蛮缠的感觉。
“这人谁啊,如此嚣张?”
孙子柏皱眉,刚好小二在倒茶,不过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曾棠将人扯到身边在他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小二的眼睛顿时就不一样了。
“那位啊,可是了不得呢。”
“怎么说?”
“那是李大将军身边的红人,听说还是李大将军的小舅子,一般人可得罪不起呢。”
小二显然是见多识广的,孙子柏顿时来了兴致,“这李大将军又是谁?”
小二有些诧异的看了孙子柏一眼,瞧着他脸上虽然冻得通红,可是皮肤白净水嫩的,一看就不是西南这恶劣环境下能养得出来的人,不过这里人来人往许多都是冲着与孙家军做生意来的,新来的不了解也是正常,于是小二解释道。
“就是李石达李大将军啊,他可是咱们大帅身边五大将军之一,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很得大帅器重呢,而且,”小二说着神秘兮兮凑到孙子柏耳边,“李大将军还是大帅的义子呢,就是大帅亲儿子孙大将军在他面前,那也得乖乖叫声哥。”
孙子柏眉头微挑,眼里却是阴晴不定,倒是没想到西南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有复杂呢。
“那另一位……”
“嗷那是周小将军,”小二随意道,“他是楚大将军的副将。”
“这周小将军经常在这城里采买物资,什么棉服啊,粮食啊,盐啊肉的,他是永川城的常客,也经常到这里来喝茶,我跟他熟得很。”
“不过今天遇到这邹将军啊,算他倒霉咯。”
孙子柏明显感觉到小二对这位周小将军态度的转变,言语间很明显的轻慢,想来是那位楚大将军地位的缘故。
下面的周小将军果然再次被气得胸膛起伏,他指着对面的人大怒,“邹伟宗你欺人太甚!”
“楚大将军乃是奉大帅之命来采买棉衣,况且所有棉衣采买本来就是楚大将军负责,你们凭什么横插一脚?若是你们需要棉服大可以向楚将军申请,甚至可以向大帅申请,所有物资分配,该怎么分配,自然都由楚将军来定夺!”
“哼,”邹伟宗不屑的冷笑,“我家大将军亲自驻守边防,冲锋陷阵,舍生为死,可不如楚将军这般身在后方安逸,我倒是不理解了,凭什么我们出生入死的将士物资要由你们这些躲在后面的人来分配?”
周江顿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邹伟宗你好大胆子,你敢折辱楚将军!”
“那我可不敢,不过我们不敢指望楚将军能看到我们的辛苦,所以李大将军这才让我等自力更生,结果好不容易等来棉衣,周将军这是要跟我抢了?”
“欺人太甚,邹伟宗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难不成是李大将军教的?到底是谁在抢啊?分明是我先来的,也是我先找到老板的!围观百姓都可以为我作证!”
“哟,你说谁作证?谁,站出来?”
那邹伟宗立马嚣张至极的环顾了一周,他视线所及之人全都后退了几步,没有人敢直视他的视线,更没有人敢上前作证,他最后把视线落在了畏畏缩缩的老板身上,“老板你说,到底谁先来的?”
“各位将军们就饶了小的吧,这……这让我怎么说……”
老板左右为难,只差给他们跪下了,这种情况让他开口不是让他死吗?可是邹伟宗一把将他扯了过去,老板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再抬头就对上了邹伟宗阴冷的威胁眼神,老板浑身一颤只能硬着头皮违心道,“是……是这位将军先找到小的。”
“老板!”
周江气得手中长枪一抬就指了过去,“你如何睁眼说瞎话!刚才我与你分明连价钱都说好了!”
那老板只能苦着脸低着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啊,如何能与这些个将军们牵扯。
邹伟宗却啧啧出声,“周将军这是要以势压人啊,难道楚将军平时采买的物资都是这般强买强卖来的吗?啧啧好可怕,不过老板你不要怕,本将军今日可为你做主。”
这显然是在颠倒黑白了,周江本就气得不轻,现在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去就跟邹伟宗打了起来。
“欺人太甚!”
两人使的都是长枪,一时间火光四溅,而两位主将都打起来了,各自士兵也纷纷出手,眨眼功夫现场一片混乱。
孙子柏看得那叫一个眉头紧蹙啊,他实在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孙家军原来只是这样吗?难道是这些年太过安逸的缘故?
然而还没完,就在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另一个年轻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街头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百来个士兵,将领高高骑坐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眼神倨傲,就连他身后的士兵走路都是高昂着头颅。
整齐的步伐加上将领强烈的气势很快让看热闹的人安静下来,就见他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到打成一片的两帮人身边,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手下的士兵已经将那位吓得花容失色的老板提到了他马前。
“啪啪啪”
那人冷笑着鼓掌,“精彩啊精彩,两位将军这是在做什么呢?街头杂耍吗?”
那人说完扭头对身边之人使了个眼色,“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去给两位将军打赏些银两,这天寒地冻的两位将军如此卖力表演,难道不辛苦吗?”
那小兵心领神会,竟真从怀里掏出些银子来,只是他偏偏掏的是些碎银子,还真就打赏杂耍一般的扔在两位将军身边。
滚落的碎银好巧不巧的滚到了邹伟宗的脚边,一时间扭打的两人顿时黑沉着脸停了下来,此时不仅周江黑着脸看着骑在马上的男子,就连邹伟宗都黑沉沉的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
“韦将军说话没必要这么难听吧。”
那人却不不管他们,又一副惊喜的模样,“哎呀这不是上好的棉衣吗?看来本将军真是不虚此行啊,想必爷爷知道了定然高兴,有了这些棉衣,将士们今年定能安稳度过这个冬天了。”
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邹伟宗两人铁青的脸,肆无忌惮的指挥着身边的士兵就将那几大袋子棉义抢了森*晚*整*理过去,并且眼光柔和的看着瑟瑟发抖的老板,“你就是老板吧,想必这不是你全部的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谈,只要老板你的货足够多,质量足够好,价钱不是问题。”
“这位将军,这……这……”
邹伟宗脸色铁青,周江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很明显的两人都对这人有些顾忌的样子。
“韦戈,你这样是否有点太过分了?”周江铁青着脸冷声道。
楼上的孙子柏眉头狠狠一跳。
嗯?什么东西?伟……哥?嗯?
孙子柏挑眉看向小二,“这位又是谁,很厉害的样子啊。”
小二也有些避讳,他下意识的压低了嗓音,“这位可真了不得了。”
“哦?有多了不得?”孙子柏只注意他刚刚提到的爷爷,可见背后确实靠山了得。
“他是韦老将军的孙子,”小二看着孙子柏迷茫的眼神,料想他肯定也不知道什么韦老将军,于是挤眉弄眼,在曾棠又塞了一块碎银之后才识趣的继续道,“就是韦范韦老将军啊。”
“看公子年纪轻轻想必没有听说过吧,这韦老将军那可是德高望重之人,他是在咱们大帅被封平南侯之前就跟在大帅身边之人,乃是大帅的兄弟,左膀右臂呢,如今在军中也是威名赫赫之辈,听说就是大帅都得对他礼让三分,叫他一声哥呢。”
小二说着朝着下面那位噘了噘嘴,“那位就是老将军最得意的孙子,咱可惹不起啊。”
小二说着又大胆发言,“依小的看啊,下面那两位在他面前都得吃了这哑巴亏。”
“哦,”孙子柏面上带着笑意,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可是他身边的曾棠却莫名觉得小世子眼底的光有些瘆人,“有点意思。”
果不其然,邹伟宗和周江都面色黑沉的看着马背上之人,但明显都在极力压制着怒火。
韦戈面对两人的质问这才不在意的一笑,“哎原来两位将军也想要这棉衣啊,可是不巧了,我们那边风雪渐大,我爷爷也是心疼将士们呐,这才让我提前来看看。”
“怎么周将军,楚将军又不用驻守边疆,天天缩在后方,如今都快入冬了怎的棉衣还没准备好吗?”
“哦还有邹将军啊,你们那边现在不是不冷吗,李大将军这就派你来抢,有点不合适吧?难道李大将军不知道我们那边更需要吗?难道……李大将军是故意针对我爷爷?”
邹伟宗虽然怒,但这件事他确实不占理,况且那老将军向来倚老卖老,他还真不敢得罪,于是最终只能忍着怒火道,“韦将军说笑了,我家大将军敬重老将军还来不及呢,怎会针对?既然是韦老将军想要的,那自然是先紧着老将军。”
马上之人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居高临下,“还是邹将军深明大义啊。”
却不想这个周江是个不会看眼色的,性子也轴得让人担心,他忍着怒火道,“不行!”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周江虽然心里怕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所有物资必须统一购买,再由楚将军分配至各军,这是楚将军的职责,若是都像你们这样岂不是乱了套?就算是……就算是韦老将军也不可以不讲规矩吧。”
“哦?”
他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韦戈眼神阴冷了下来,他冷冷骑着马围着周江转了一圈,居高临下的。
“周江,你这是在质疑韦老将军吗,谁给你的胆,楚湛吗?”
周江明显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尤其他搬出韦老将军,周江顿时就底气不足了,可是,他说的都是事实啊。
“我,我不敢,可……可是采买物资本就是楚将军的职责范围,这是大帅定的啊,韦将军若是有不满大可以去找大帅说啊。”
然而那姓韦的冷冷一笑,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反而质问起周江来,“你这是搬出大帅来压本将?”
“事实如此。”
“可即便是大帅也要对我爷爷礼让三分呢,况且我爷爷驻军在西边,如今那里气候恶劣,风雪已至,朝廷送来的棉服根本就不够将士们分的,这本就是你家楚大将军失职了吧,怎么现在我们自己想办法却还要给你们将军的失职让路吗?”
“这事儿就算是放到大帅面前本将军也是有理的一方,周江,你敢跟本将军赌吗?”
姓韦的咄咄逼人,他甚至坐在马上微微弯腰嘲讽的对上周江的视线,他身后的士兵也是不客气的嘲笑出声。
周江咬着牙底气越发的不足,他甚至都找不到反驳的话了,而邹伟宗显然已经是放弃了,已经做出了一副看戏的架势。
周江敢怒不敢言。
“都带走!”
韦戈说完就转身带着几大袋子棉衣和那棉衣老板走了,周江握紧拳头眼睁睁看着却无力阻止。
如今冬日将至,需要棉衣的不仅仅有戍边将士还有老百姓,所以很难买到。今年朝廷发放的物资越发的少了尤其是棉服,说是往年的还可以用,可朝廷哪里知道边疆的冬日有多可怕,况且今年还格外的冷,如今才是深秋就已经冷得战士们难以忍受,因此衣物就越发的缺少了。
这些又岂是楚将军能解决的?
谁都想要棉衣过冬,可是棉衣太少了,楚将军只能让他每天守在这永州城里,一旦发现卖棉衣的老板不论好坏全都第一时间买下,可谁想到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却被邹伟宗不要脸的抢走了,现在又来一个韦戈,周江只能一边自责一边恨。
最气人的是,楚将军负责全军的物资采购与分配,所以这些棉衣本身就是为全军将士们购买的,最终也会分配到各军的,可他们偏偏不守规矩要自己抢。
不顾他人死活,只顾自己,不守规矩,到头来还要把责任推在楚将军身上,怪他失职。
周江是真的恨,楚将军的处境实在是太难了。
就在周江垂头丧气的时候,忽然一个男子叫住了他,“周将军是吧,我家公子有请。”
周江有些疑惑,然后抬头就对上了茶楼上面一个面容俊逸面目白皙的小公子,只见那人对自己露齿一笑,那眼底宛若星辰一般,那笑容更是璀璨又耀眼到仿佛能照耀整片西南的寒冷。
周江呆愣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
不过,这人他不认识,找他做什么?
曾棠又道,“我家公子说,有笔生意想跟将军谈。”
生意?周江顿时眼睛一亮,不管是什么生意,如今军中什么都缺,什么都好,只要能买到什么生意都好商量。
于是孙子柏很快就看到了兴致冲冲的周江冲到自己面前,“这位公子有什么生意,不管什么都好商量。”
孙子柏好以整暇的看着他,却并不着急谈生意,而是招呼他坐下来慢慢谈。
孙子柏自称是从苏城来的生意人,不过这次路途遥远并没有带着货,他只是先来探探路,若是谈好了货物自然会送过来,但前提是价钱合适,并且,他表示自家生意做得很大,所以需要与真正能做出之人谈才行,比如说楚将军。
周江自然不能轻易相信他,况且军中乃是要地,并不是人人都能轻易进入的。
孙子柏也不勉强,并且表示他一共就带了两个人,连上他总共也不过三人,就算他们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之类,想来三个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最主要的是,孙子柏拿出了平南侯世子的亲笔推荐信,这是小世子推荐来的人,总不会出错。
于是在一番考虑之后,周江最终决定带孙子柏三人去见楚大将军。
楚湛楚大将军因为主管后勤事务,一般都在驻军镇上,周江在说起楚大将军的时候满满的不愤,明明楚大将军跟其他几位大将军都是平级的,可却因为分管后勤就备受冷眼,现在竟是连小小一个万人小将都不把楚将军放在眼里了,还直呼其名,周江想想就觉得愤怒。
在前往驻军地的一路上,孙子柏有意无意的跟他聊着天,倒也把这边的情况大概做了个了解。
不过不是周江没有防备心,孙子柏所了解的大多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他远在侯府,原著剧情里又没有这些东西所以才不了解,而周江则全当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了解边疆情况再正常不过。
老侯爷孙岐山为最高统帅,他往下则有五个大将军,分别统御四十万大军。
西南的边陲线其实很长,因为整个西南邻国众多,说是西南,其实从大尧的南方一直绵延至西北的方向,足足好几千里的边陲安全都归老侯爷管,于是老侯爷将这几千里的边陲线划分成了四个区域,分别由手下最强的四大将军分区驻守,而周江所归属的楚大将军则是专门负责后勤。
从西至南分别是韦范韦老将军,余自图余老将军,接着是孙成建孙大将军,最后才是靠近南方的李石达李大将军。
这其中,韦老将军和余老将军都是老侯爷生死之交的兄弟,是跟在老侯爷身边几十年的左膀右臂,李石达将军则是老侯爷非常器重之人,更是老侯爷的义子。
至于孙成建将军,这位是五位大将军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而且,他可是老侯爷的亲儿子啊。
虽说是庶子,可军中不讲究这些,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力出众谁管你是嫡子还是庶子?再者说,听说这位很是低调并不张扬,且实力还出众,并不是靠着老侯爷亲子的身份才坐到那个位置的,因此他在军中很有威望,风评也很好。
孙子柏搜着记忆,不出意外这位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四叔了,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比原主爹小了那么几个月。
军中还有个最小的五叔,就不知道在军中又是什么职务,还有孙大勇的另一个儿子,孙子显的长兄,也在这里。
虽然只是粗略了解,可是短短一天所见所闻,孙子柏已经明显看出这里有着严重的问题,任人唯亲难道不是军中大忌吗?可这里似乎遍地都是。
堂堂孙家军,内里却派系分明,明争暗斗,目无军纪,我行我素,任人唯亲……
糟糕啊,这情况跟京城争皇位的那帮人有什么区别?他们不知道这天下多少双眼睛正盯肥肉似的盯着他们吗?
孙子柏头疼,老侯爷莫不是把四十万大军当土匪来带了?
第六十章 楚湛将军
“大将军, 余大将军那边又派人来催了,棉衣什么时候能补上。”
“大将军,还有李将军那边要的马蹄。”
“大将军, 大帅差人来问将士们过冬物资准备得如何了?”
……
房间里,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此时一个头两个大, 抓耳挠腮之间气质荡然无存,他有些头疼的挠着额前长发, 接着发泄似的对手下之人吼道。
“催催催, 催命啊催!他们想要自己去买啊!自己找朝廷要啊!”
“找我有什么用, 我能生出棉衣来是怎么着?或者生个马蹄子出来?”
几个手下面色便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瞧他们将军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言啊, 不堪入耳。
就在这时候, 有人来报周江回来了,男人面色一喜, 可不等他高兴就听那人说, 周副将一行似是空着手回来的, 并没有买到棉衣,男人的笑容顿时都僵在了脸上, 好在那人又补充道, 周副将带回来几个人, 说是来找大将军谈生意的, 大生意。
楚湛一巴掌拍在这小兵后脑勺上, “会不会说话!你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吗?”
小兵无辜的挠了挠头, 他难道不是一次性说完的吗?
楚湛又想拍他一巴掌,不过惦记着大生意于是急忙催他将人带来。
很快, 孙子柏就见到了这位后勤部长楚大将军,不过让孙子柏没有想到的是,这大将军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高大壮硕亦或者一副气势凌然的模样,反而有股说不出斯文秀气之感,但斯文说的是他的长相,他一开口一走路,那斯文就荡然无存了,那动作那架势与他的斯文长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割裂之感。
“哎哟喂,想必就是这位小老板要跟我谈生意是吧?”
“什么生意?小老板不管你有什么生意尽管开口,不要顾虑,不要拘谨,小老板就跟到家里一样。”
楚湛眼睛毒辣的一眼就认出孙子柏是三人中说话管用的那个,于是老远就笑吟吟的小跑过来,而且不等孙子柏张口就热情的握住了他的双手,一副熟络的模样仿佛他们是什么至交好友许久未见了一般。
孙子柏粗略一扫,满屋子乱七八糟,再看这位顶着一张斯文脸的大将军,同样是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的穿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袖子卷了一只,脸也没洗的样子,看得出来这位大将军挺焦头烂额的。
“小老板你是不知道啊,本将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
“……”
孙子柏面露尴尬,且不加掩饰的嫌弃,然后死命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一脸戒备,“楚将军请自重,本公子可不是随便的人。”
楚湛:“……”???
等等,我儿子都比你年纪大好吧?
宁一剑事不关己东张西望,曾棠则是尴尬又想笑,于是只好强忍着笑意东张西望。
倒是周江尴尬得脚趾扣地,他急忙冲过去将楚湛拉到一边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却不想一听楚湛的表情更兴奋了,他几乎双眼发光的盯着孙子柏,笑嘻嘻的活像个拐卖儿童的狼外婆。
周江无奈的捂脸。
“小公子有什么生意要与本将军谈啊,多大的生意?什么都好商量。”
孙子柏觉得这位的声线都变了,怪惊悚的。
于是他做出一副不自然的样子,“将军不要这样,我害怕。”
“咳咳……”
双方都觉得没眼看,曾棠还以为朝夕相处那么多天他足够了解这位了呢,谁知道咳咳……冰山一角啊。
然而接下来他才是真的……见识了。
孙子柏开门见山,表示他是大帅的嫡亲孙子、平南侯世子——的朋友,好朋友。
孙子柏要跟楚将军谈的生意,首先就是棉衣,楚湛喜出望外,差点开心的蹦起来。
“实不相瞒小老板,朝廷今年给的棉服不过区区五万件,这还是大帅从四月份便开始上奏向皇上要的,可是一来二去要到如今马上入冬了也不过送来区区五万件,这还是分三次送来的,一次比一次薄,眼看着今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这些衣服真是杯水车薪啊。”
楚湛提到正事就正经了许多,眼底也出现了忧色。
“朝廷每三年才给将士们送一次棉服,可是每一年数量都不够,这两次更是过分了,有的将士如今穿在身上的棉衣还是十多年前的,不知道缝补了多少次,而且早就不保暖了。”
“也亏得如今太平盛世,边疆战事锐减,否则将士们如何穿着单薄破烂的棉衣上阵杀敌?只怕是没被敌人的刀剑刺死,倒是被这严寒的冬日先给冻死了。”
孙子柏也逐渐收敛了神色,只听楚湛继续道。
“大帅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缩减将士们的军饷,用来自行采买物资。”
“不瞒小老板,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棉衣。将士们吃的穿的,粮食,面粉,盐巴,油等等,还有棉衣,棉鞋,盔甲甚至是刀剑等武器,我们全都缺。”
“对了,还有药材,”楚湛的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而担忧,“每到冬日将士们生病的极多,而且一旦有人生病往往很快传染一大片,没有战事的时候将士们无论是小病大病都不算是病,只能靠着自己熬过来,毕竟药物都是最珍贵的东西,要等到有战事的时候救命用呢。”
“所以小公子,你能不畏艰辛,不惧寒冷穿山越岭的,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想必也是怀着一颗悲悯之心的吧,小老板肯定也不想将士们如此辛苦的所以……”
“咳~”这高帽子戴的,孙子柏连忙摆出一副在商言商的架势,“楚将军好说,只要价格公道,本公子一定竭尽所能。”
“好说好说,价格好说。”
虽然这么说着,但楚湛完全一副要是孙子柏白送就好了的架势,毕竟他们穷啊,朝廷年年拖欠饷银每年都是各种推三阻四,他们每年都在省衣缩食的,如今更是用自己的饷银去给将士们自己采买东西,而且他们身为西南驻军还不能轻易离开此地,因此就算是想买也买不到,他们如今的处境当真是糟糕到了极点了。
孙子柏倒不是匡他,早在他第一次给老侯爷送信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些问题,并且在为此做着准备了。
他首先准备的就是粮食,其次是草料,过冬的棉衣,棉被,以及药物。
然而他身为侯爵世袭之人,明目张胆给西南将士准备这些东西无异于造反,所以他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将这些东西送到西南,并且任何一样东西都不可能是无偿的啊,再者说也没有无常的道理,军队本质上就是朝廷在养着,他们庇佑百姓,庇佑国土,这是理所应当的。
而最好的途径,就是通过苏瑾言之手,而且还得是悄无声息的才行。
孙子柏也正色道,“既然大将军如此坦诚,那我也就不瞒将军了,其实这次来西南我有两个目的,一是谈生意,二则是顺便替世子给老侯爷送一封信。”
楚湛一听心里更喜了,倘若此人真的是替世子送信,这不就可以通过大帅确认此人的虚实了么,而倘若此人所说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笔生意的可行性也更大了。
楚湛的目光不由得又柔和了几分。
“此事小老板无需担心,稍后我便亲自带你去见大帅。”
孙子柏心里微松,说来说去他此来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见到老侯爷。
“如此那就谢过大将军了。”
孙子柏随即向楚湛真诚表示,他为了能见到楚大将军对周小将军撒了点慌,他家的生意其实并非是棉衣,而是药材。
孙子柏说话间一副小心有歉意的模样,实则也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些什么东西。
楚湛面色微变,心思电转,虽然这样,可他心里反而更信了几分,毕竟若是过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可能就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了。
“无妨,棉衣也好,药材也罢,倘若小公子诚心要做这笔生意,这点小慌完全无伤大雅,可以理解。”
孙子柏这才放心的样子,而后面上的表情就比刚才要真诚了几分,看得曾棠一愣一愣的。
孙子柏表示只要西南这里需要,整个西南二十六郡的药材都可以先紧着边陲,且价格只会比世面价格还要便宜,不仅如此,若是不限时间,孙子柏可以每三个月向边陲运送一批药材过来,也就是说,这是一笔长期的买卖。
但孙子柏有个条件,第一,银货两讫,不可赊欠;第二,他希望这边能自己派人到苏城去取;且保证不向外界透露他的信息。
银货两讫本来就是做生意最好的状态,不过孙子柏这一点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再说让这边自己去取药,同样是安全起见,一是军方自己运送本身就具有威慑力,再者也可避免孙子柏自己冒风险,且避免暴露身份的风险,而对双方合作的保密同样是出于这个原因,再者时代限制,这样大的生意又是跟官兵合作,一般商贾又如何敢做,也做不起,所以必然引起同行或者其他势力的注意,隐秘身份对谁都好。
楚湛心里虽然狂喜着,面色却不显露半分,他没有一口答应,此事必然是要先与大帅商议才能定夺,不过孙子柏这边要求越是精细严格,他反倒是觉得此事越发可靠。
曾棠全程在一旁听着,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早已震惊到四肢僵直,脚趾弯曲,世子开口闭口间竟然就谈了一笔上万两甚至几十万几百万两的生意,他说得信誓旦旦头头是道,仿佛世子真是什么医药世家的公子,可问题据他所知,世子穷到刚刚才给他家公子借了五万两,而且别说什么药材了,世子家里药罐子倒是有几个,药材是完全不沾边啊。
况且就算世子有钱吧,短时间要如何才能购置如此大量的药材?
世子这慌扯得未免也过于离谱了,他这欺骗的可是四十万大军啊,就算世子是老侯爷的嫡亲孙子,这种事也揭不过去吧?
曾棠心惊胆战的望着侃侃而谈的小世子,只觉得此人到底是什么毛病竟能如此淡定的说着完全不存在的事,而他听得手心后背都是虚汗了。
他却不知道,孙子柏并非胡诌,事实上,他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只是这是他与白子玉的交易,是白子玉给他的承诺,他只是转了个手让这些承诺落到西南四十万大军手里而已。
别说药材大多都是白家垄断了,就算没有被垄断孙子柏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弄到那么多的药材,可是白子玉可以啊,白家可以。
白家就是这个市场的龙头,只要他们想,此事就轻而易举。
孙子柏要做的就是与白子玉做这笔生意,还得让他完全不知道药材的流向。
当然,这些事就没必要让外人知道了,也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除此之外,孙子柏还对楚湛拍着胸脯保证,他的朋友做什么生意的都有,虽然粮食棉衣那些他家没有,但他的朋友中一定有,若是双方达成合作,他必定极力说服朋友也来做这个生意。
总之只要边陲这边愿意为他们承担足够的风险,并保证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生意是不能做的。
楚湛满口答应,满脸开心,可心里却在不断的琢磨思索着,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奇迹也只在万分之一的可能下发生,即便从老侯爷那里得到身份认证他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不是小事。
太多人盯着西南了,不知道多少势力想方设法的企图渗入,甚至楚湛都不敢确定,如今的西南是否已经被渗入,又被渗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面前之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商贾之子,不为别的,就单从他身边那位白发男子就能看出端倪,只一眼,楚湛就确定了此人武功非凡,绝对在自己之上,且在他几十年的认知里,此人几乎是他所见之人中最强的,而究竟强到什么样的地步已然不重要,如此已经足够说明这个身上没有半点武功却气度非凡的小公子身份不简单了。
试问什么样的人身边配有这样的强者守护?
楚湛只是无法确定此人究竟身份如何,京城?四大世家?亦或者皇室中那几个皇子?倘若是他们,目的又是什么呢?而倘若真是这些虎视眈眈之人,楚湛又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拿到他们抛出的诱饵,同时又不让西南落入他们的圈套。
两人表面达成愉悦,可实际上都是心思各异的在做着盘算,不过两人都很清楚,究竟接下来如何,还是得等孙子柏见了老侯爷之后才能定夺。
帅府很很大,无疑是整个驻军镇最气派的了,然而跟苏城的侯府比起来那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有可比性了。
而且说是帅府,可除了老侯爷睡觉办公的居所之外,这里倒是更像个演武场,孙子柏被楚湛领着一路进去,只见各种各样的演习场地,各种各类的兵器,还有不少人在演练着,这俨然就是一个大型演武场。
直到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孙子柏只见一个胡子花白,一脸冷峻严肃的高大老人快步从远处走来,那高大的身躯在盔甲的武装下显得越发威严高大,老人胡子花白,面色偏黑,脸上额上的沟壑也尽显岁月,可是那双眼睛却黑黝黝的透着精神矍铄的光。
他眼底有些兴奋,脚步稳健快速,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与期待。
“快快快,让老夫看看那龟孙又给老夫带什么话了。”
孙子柏:“……”
不用怀疑,这位就是他那便宜爷爷了,他与孙子柏想象中的样子有些出入,孙子柏本以为老侯爷是个严肃冷峻一举一动都透着威严之人,亦或者举首抬眉之间尽显杀伐之气,却不想是个风风火火的老头。
孙岐山一双眼睛来回搜寻了两圈,视线很快锁定在孙子柏身上,然后在看到孙子柏那张脸之后孙岐山明显怔了怔,接着脚下猛然一个顿住,他张口欲说些什么,孙子柏眼疾手快几步过去就给他行了个跪拜大礼,然后恭敬递上世子手信。
老爷子明显满眼的疑惑,视线甚至有点移不开,他紧蹙着眉头,不过终究抵不过孙子的信来得重要,于是他急忙将视线落入手中的信上,他几乎迫不及待的当着楚湛几人的面就拆掉了信。
然后,老侯爷忽然一个瞳孔震颤,浑身都在那一瞬间绷得笔直,只不过除了观察细微的楚湛之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老侯爷的异样,而且,老侯爷的异常也只是一闪而逝,他很快恢复如常,三两眼扫完信上的内容,而后就哈哈笑着将孙子柏从地上提了起来。
“好好好哈哈哈。”老侯爷嘭嘭嘭往孙子柏肩膀上招呼,“真是好孩子啊哈哈。”
众人不知道世子跟老侯爷说了什么,但似乎老侯爷肉眼可见的高兴,只有孙子柏知道老爷子分明是在报复。
他肩膀都快给他拍折了。
老侯爷身边原本还跟着几个将军,而楚湛只带了孙子柏进来,老侯爷这一高兴竟直接带着孙子柏回了房,连他的贴身侍卫都不让跟着,只说要好好跟这位小朋友叙叙旧。
众人只见老侯爷目光慈爱,想必是因为这小公子跟小世子年岁相当勾起了老侯爷的思念之情,况且这位又是世子的朋友,想来老侯爷这是想念世子了,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而楚湛虽然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带孙子柏进来之前特意对他搜了身做了检查,而那两个武功强的护卫也被留在外面,想来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无论如何也伤不到老侯爷,心里因此也放心不少。
却不知孙岐山刚一关上房门就变了脸色,锐利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朝孙子柏射过来,那凌厉的气势夹杂着杀伐冷冽的攻击,瞬间让孙子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到底是谁?”
老侯爷声音低沉,却透着迫人的气势,果然,老爷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孙岐山在得知孙子又让人给自己送信的时候无疑是欣喜的,毕竟原先那小崽子几年也不会给他这个爷爷送一封信,就是个没良心的玩意儿,然而前不久意外收到他就很意外,如今再次派人来他难免期待。
可直到他看到那张脸,孙岐山猛然就惊了一下,太像了,那眉眼,还有这身姿,除了面目过于白皙秀气之外,那气势跟他年轻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因为京城那位过分的猜疑忌惮,孙岐山已经十五年没有回过苏城,所以他第一次见到孙子是在孙子柏五岁的时候,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孙子柏,只是那时候森*晚*整*理的孙子柏并没有这么好看,而且臭小子极其顽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沾染了太多鲜血的缘故,那孩子很是畏惧他,根本不敢靠近,当时的孙岐山就唏嘘不已,心里很是不得劲。
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孙,他如何不想念疼惜呢?
十五年未见啊,与他生死与共的老妻,远在京城的一双儿女,还有年纪轻轻边已经死去多年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想他们?可这些都是三十年前他选择投靠朝廷而要付出的代价,既然是他的选择他就必须得受着。
也正是因为日思夜想,所以只第一眼就把孙岐山给惊着了,这小子的眉眼很像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儿媳妇,气质也像年轻的他,也就是说,这小子也忒像他那不争气的龟孙了些。
然而不等他张口,孙子柏就跪在他面前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孙岐山兀自惊出一声冷汗,得亏没问出口,否则岂不是大祸临头了。
却万万没想到,打开信之后几个大字差点没把他当场气死。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爷爷,你的好大孙来看你了]。
孙岐山当时就瞳孔地震了,身体一瞬间僵硬绷直,他差点没惊得当场将那信扔出去,再把这不知死活的龟孙回炉重造。
所幸他活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总归没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于是他强忍着内心的疑惑和惊惧将孙子柏带进屋里来。
事实上,他在走到房间的这一路上已经在想着到底是今天就造反呢,还是明天就割了自己的脑袋送到京城去。
总之,完犊子了,要被这龟孙害死了。
天杀的龟孙,以前不学无术混账无能也就算了,毕竟那样也算是阴差阳错的让京城对他放了心,不至于小命不保,可现在竟然胆大无知到擅离封地,好吧,擅离封地也就算了,竟然跑到边陲来,这他妈不是要告诉全天下他孙岐山要造反了吗?
龟孙啊龟孙,孙岐山脑瓜子嗡嗡的,又怒又慌之间,六十多年来竟然第一次有种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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