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当年真相
“爷爷冷静, 听我说。”
孙子柏也知道自己跑这里来有多吓人,于是急忙给老爷子做了个言简意赅的解释。
直到听到孙子柏说到侯府十年来被欺上瞒下偷走了不知道多少粮食,以及秋猎的刺杀, 孙子柏差点脑袋开了花,孙岐山这才呆愣住, 躁怒相交的他像是被一瞬间冻住。
老侯爷面色黑沉,暴怒之火被猛浇了一盆凉水, 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孙子柏望着面色凝重的老人语重心长道。
“爷爷, 天下要乱了。”
老侯爷一瞬间陷入混乱的头脑风暴, 记忆也被孙子柏一句话勾回了三十年前,那个朝野动荡, 内忧外患, 匪患四起, 起义军遍地的混乱时代。
他不禁想起那些民不聊生, 尸横遍野的画面。
是啊,天下要乱了, 狗皇帝不做人, 一边希望自己的江山永固, 一边又不服老,越老越不舍得放下手中的权势, 于是他一边放任他的狗崽子们互相撕咬以决出最强继承人, 一方面又防贼似的防着他们, 生怕别人觊觎他的龙椅, 即便是他的狗崽子一旦生出觊觎之心就会被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除此之外世家当道, 所以这天下迟早要乱的。
狗皇帝现在就是这样的矛盾, 可惜他不能长生不老,所以他就在这样的矛盾中陷入越来越癫狂的境地, 他扭曲,矛盾,可他不仅折磨他的狗崽子们,他的纵容和多疑也将致使整个天下乌烟瘴气,眼看着,三十年前的悲剧又将上演了。
孙岐山的心逐渐沉重,他无意识的后退了几步,高大的身形都晃动了几下。
孙子柏将他扶坐下去,这才认真的说出他此次前来西南的目的,一是了解西南的情况,他必须对这边的形势有一个掌控,同时与这边建立一个明确又清晰的联系,方便他随时掌控全局,再就是让老侯爷也了解一下苏城的情况,了解一下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和西南即将面临的一切。
匡义军余孽,四大世家,四大世家背后的皇子,还有皇帝,相府……
孙子柏说得不急不缓,包括他对山阳郡的处理与担忧,以及对白子玉的算计,对四大世家的算计等等,此刻的孙子柏哪里还有半分纨绔色胚该有的混球模样,他虽然说的简洁明了可孙岐山还是轻易从中窥出了惊险和绝妙,而且这一步步走得看似随意实则环环相扣。
孙岐山从一开始眉头紧蹙到逐渐舒展,而后又紧蹙,疑惑,恍然,又舒展,愤怒……
总之反反复复一阵精彩变幻,等孙子柏讲完的时候,他发现这老头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咳咳,有什么问题吗?我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孙岐山缓缓摇了摇头,然后说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关的事。
“看来闻淮卿那老东西也不是全无优点的,他总算是干了一件人事。”
“嗯?”
什么意思?孙子柏没太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孙岐山却自顾自道,“你不知道,那狗东西忒讨人厌,狗眼看人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嘴巴跟淬过毒一样臭不可闻。”
孙子柏:……
说话就说话,怎么忽然开始人身攻击了呢。
“不过老夫不得不承认,那狗东西生了一副好皮囊,脑子也好使。”孙岐山一副不屑的样子,有莫名其妙的一脸得意,“他也就这点好了,这不,两样都通过闺女传给你了。”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闻淮卿哈哈哈哈……”
孙岐山忽然双眼发光的看着孙子柏,仿佛刚才的乌云密布、躁怒非常都是幻觉。
“小子,你不错,我们老孙家终于出了个聪明人。”
而且还非常聪明,相当聪明,反正比他这糟老头子聪明百倍,而且他这孙子比他那短命儿子好看百倍,肤白俊美天生一副富贵相,这不就是那个瞧不起他的闻淮卿带给他的吗?
要是那闻淮卿知道闺女给他生了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大乖孙子会不会气死,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一想到那假正经装清高的闻淮卿一副便秘的样子,孙岐山就忍不住乐得停不下来,虽然几十年未见,他甚至都不知道现在的闻淮卿长什么样子,但不妨碍他幻想他便秘的模样。
孙子柏:……
看来外界对这便宜爷爷的评价多少也是有些真实的,别的不说,这么大年纪思维还挺跳脱。
老爷子乐得快收得也快,他很快又正色的看着孙子柏,带着几分感慨,“你做的很好,至少比老夫我强百倍。”
他不禁想,当年他若是有这样的头脑,或许也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今天也就不会面临这样艰难的处境。
孙岐山一辈子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根本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但这不妨碍他了解这些玩绕的精妙之处,那么他现在的问题是,孙子柏究竟想要做什么。
比起一个不学无术的愚蠢纨绔,任谁都希望自己的后代是个聪明睿智有大志向之人,可孙岐山也明白,孙子柏之所以能安稳活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得归咎于他是个愚蠢废物,孙岐山一直忧心的问题并非与家人两地相隔,而是这帮兄弟,这四十万大军的未来该怎么办。
按理孙子柏当承袭爵位,成为这四十万大军的新头领,可是显然,以前的孙子柏就是个废物,别说四十万大军,就是四百个孙岐山都担心他够呛,更何况如今的孙家军情况复杂,早已不是当年一条心的孙家军了。
若是让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来掌管,那结局必然是军心大乱,别说如今军中几大将军,就是小兵小将估计都找不出一个信服之人,那时候必然导致天下大乱,那对谁都是一场灾难。
所以孙岐山即便年迈,也努力撑着,只要他在,这帮人就暂时稳得住。
孙子柏的到来给了孙岐山莫大的惊喜,谁也没想到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他骗了京城,骗了全天下,甚至连他也一起骗了。
倘若给他时间,孙岐山倒是放心将四十万大军交给这样的孙子柏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孙子柏不再是废物纨绔了,京城那边就绝对不会让他掌管这四十万大军。
这对京城而言太冒险,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依旧是两难的境地。
孙岐山已经六十多了,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会归了西,可他最担心的始终是这四十万大军的归宿。
他担心自己一死再也没有镇得住那几位的人,担心他们因此走上不归路,是走向混乱的灭亡还是成为某一方的刀,最终的结局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孙岐山愁啊,他觉得他有责任护着这群人的生死。
然而京城那边肉眼可见的容不下他,西南的处境每况愈下,如今不打仗反而连生存都成了问题,这叫他如何不忧心?
直到现在孙子柏出现在他面前,仿佛给他带来了一条新的路,孙岐山不由得目光灼灼,“柏儿,你打算怎么做?”
孙子柏对着老爷子咧嘴一笑,“爷爷若是信我,那咱们爷孙就大干一场吧。”
孙子柏嘿嘿笑着,明明一副不正经的嘴脸,可却轻易将孙岐山沉寂多年的心燃了起来。
那“火”一头窜起,一发不可收拾,直燃得孙岐山的手指轻颤,整个人枯槁的血液都抑制不住的沸腾了起来。
爷孙俩在房间里一直密谈了足足两个时辰,直等得曾棠心焦烦躁,楚湛也是狐疑又莫名,却不知那爷孙俩竟意外的投缘,越说越起劲,此时正聊得火热。
说起当年孙岐山为什么忽然投靠朝廷,宁愿背负骂名几十年与亲人相隔两地也要与京城那位联手的事,老侯爷长叹了一口气,说出来的原因就是孙子柏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的简单纯粹,不掺杂任何的阴谋诡计。
孙岐山落草为寇实属无奈,若非老天无眼,灾荒连年不给百姓活路,而朝廷又不作为,上至皇家忙着勾心斗角抢皇位,下至官员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根本没有人管老百姓的死活,谁又愿意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去当劳什子土匪?
当时灾荒连年,百姓饿的饿死,病的病死,一时间流民四起,瘟疫横行,偏偏官府不仅不管还要对无家可归的百姓们赶尽杀绝,一时间匪患横生,孙岐山就是在那时候带着一家老小和一帮兄弟落草为寇的。
又值皇室争权,朝廷内忧外患自顾不暇,于是短短时间不仅匪患四起,紧接着大尧各地都冒出了起义军,这其中以匡义军发展最为迅猛,他们不仅有组织有纪律且一句“匡扶正义,扶危济困”的口号一下子就喊到了流离失所的百姓心里,他们声称要为百姓谋活路,要让百姓人人有饭吃,家家有房住,每一个口号都砸在百姓的心坎里。
于是很快,匡义军就发展出了规模,并且逐渐并吞了其他起义军甚至是像孙岐山这样的匪寇。
事实上,在那样的情况下所谓起义军与匪寇之间并无实质性差别,匪寇摇身一变换个名号就是起义军,而起义军所为其实跟匪寇也无区别。
为了壮大自身实力,避免自己不被其他势力吞并,孙岐山同样做着吞并其他势力的事,吞并匪寇,也吞并一些没有形成规模的起义军。
于是与匡义军一样,孙岐山也逐渐发展壮大了自己的势力。
其实在孙子柏看来,当时的情形就是乱世英雄崛起,时值乱世,群雄并起,称王称霸,建城招兵,开疆扩土,而后展开群王争霸的戏码。
区别只在于当年那些起义军都失败了,所以那段历史不是群王逐鹿,开创新河,而是乱世逆贼,遗臭千古。
孙岐山就是在那时候结识的章鸿天,当时两方势力其实势均力敌,双方的每一次交锋都带着试探,带着吞并对方的目的,可每一次都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打不过谁,到最后两人竟是不打不相识,意想不到的成为了朋友。
是的,他们成为了心心相惜的朋友。
他们有相同的经历,同是被逼无奈,同是为了守护家人;他们也有相同的志向,尽自己一份力庇佑百姓,让尽可能多的人在这糟糕的乱世存活;他们甚至连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了解都一样。
那时候匡义军的声势已经相当浩大,一度威胁到了京城,整个大尧噤若寒蝉,仿佛随时有可能变了天。
当时的章鸿天义博云天。
然而没过多久两人的分歧就逐渐显现了出来,孙岐山发现章鸿天的初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随着匡义军逐渐壮大,他的目标不再是曾经为了守护一方百姓,为天下百姓谋生存,什么扶危济困匡扶正义,什么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什么给百姓们创造一个太平盛世,都没了。
不知什么时候章鸿天变了,他会为了拿下一座城池而毫不犹豫的选择献祭一整座城的百姓,他也会为了避免奸细入城而将几万流民拒之门外,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绝望而死。
章鸿天被权势迷了眼,他的目标不再是救民于水火,而是京城那个他们曾经怨恨想要推翻的宝座。
孙岐山眼睁睁看着好友逐渐被野心吞噬,而章鸿天对于孙岐山人马的野心也肉眼可见的露了出来,当时的情况是,只要他们联手,直接打到京城,打到皇室换个天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章鸿天错估了孙岐山的坚定,他倒不是全无野心,而只是他的野心始终没有盖过他的初心。
匡义军疯狂发展,所向披靡,可他们的手段也逐渐变得残忍,逐渐走向违背初衷的道路,章鸿天甚至自封为王,称要替天行道,讨伐皇帝,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可他却逐渐踩着天下百姓的尸体扩张领土,他滥杀无辜,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早已不问对错,不论原由。
孙岐山因此跟章鸿天发生了很大的争执,不仅决绝拒绝他吞并的野心,同时两人也因此选择了分道扬镳。
孙岐山很清楚,这样下去的章鸿天只会比京城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倘若章鸿天当真带着人马杀到京城,杀入皇室,如他所言的踏平京城,碾碎世家,斩尽皇族,那将是大尧真正的炼狱,而章鸿天这样的人统治下的大尧,只会比先前糟糕百倍。
那才是大尧国真正的灭亡啊。
然而那不是孙岐山想要看到的,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理解的决定,他主动投靠了朝廷,并主动替朝廷平定匡义军。
他为此背上了几十年的骂名,他被全天下人诅咒,被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误解,最终还落得个亲人两隔,几十年不得见,如此依旧如履薄冰的下场。
什么封侯拜相,世人根本不知道,孙岐山在这背后承受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
他的一双儿女被迫压在京城三十年不得见,他的妻儿子孙全都在苏城,他与他们同样多年不得见,而他们还要因此而陷入危险,陷入算计,他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责当年的选择,可每每回首,他又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不回家确实是回不了,他也无颜面对妻儿老小,尤其是因为他而被迫留在京城的一双儿女,还有死去的儿子。
他没脸见他们,孙岐山有愧于所有亲人。
孙子柏心里感触,老侯爷或许对不起他的家人,可他对得起天下百姓,这样的大义孙子柏由衷佩服,毕竟不是谁都能为了大义而做出这样的牺牲,况且当时的老侯爷其实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很近,不夸张的说,他舍弃的绝对不是家人那么简单。
孙子柏有心想要了解当年的真相,于是有意无意的套着老侯爷的话。
当年究竟老侯爷是如何与章鸿天决裂的,又是如何在万军之中砍下章鸿天的头颅,这件事孙子柏很好奇。
毕竟老侯爷与章鸿天的关系到底如何,事关那封能让孙岐山万劫不复的书信,他必须弄清楚。
这些隐秘之事按理孙岐山是打死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但他刚刚亲眼见识了这孙子运筹帷幄的模样,那仿佛整个天下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样子着实将他惊着了,于是便也不再隐瞒。
当时两人已经彻底决裂,尤其孙岐山选择投效朝廷之后,昔日好友已经成为完全敌对阵营的死敌,且双方已经交手数次,孙岐山对匡义军明显有压制之势。
很快,孙岐山方势如破竹,而章鸿天则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可是某一日章鸿天忽然一改先前的激烈态度邀约孙岐山前往抚州的祁蒙山上见面,他在信中隐约露出对以往激进之法的悔恨,并且隐晦的表达出他也想效仿孙岐山投效朝廷,给手下兄弟留一条活路。
与昔日兄弟刀剑相向本就不是孙岐山的本意,更何况他们曾是朋友,得知章鸿天萌生出这样的想法孙岐山比任何人都高兴,所以即便当时身边的人都极力反对以防有诈,可孙岐山还是坚持去见了章鸿天。
按照约定双方大军不动,各带一千人前往祁蒙山会面,然后各带一百人上山,见面之后也如章鸿天在信中所言,他向孙岐山表达了想要投效朝廷的意愿,而他希望孙岐山来做这个牵线人,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匡义军所有兄弟从反贼身份转为朝廷正规军,改头换面,绝不计较他们原先的所作所为。
孙岐山对他的选择自然是欣喜的,不用打仗,双方的命都保下了,不过他也清楚京城那位对于匡义军的忌惮,所以他并没有答应,只是允诺会替章鸿天传达意思,并且会尽其所能的达成此事。
两人说好之后都很高兴,不禁回想起昔日相处的愉悦,两人仿佛又恢复了好友。
然而孙岐山从未想过,昔日的朋友自从被权势迷了眼,他早就一脚踏入权势的泥潭再也无法抽身了,章鸿天根本就不是想要投效朝廷,而是给孙岐山设了一个圈套,他要孙岐山有来无回死在祁蒙山,他要吞并孙岐山那十万孙家军。
当时的匡义军在孙岐山的打压下节节败退,原本发展到二十万的军队逐渐溃败,死的死散的散,眼看着匡义军逐渐溃不成军,章鸿天他便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孙子柏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果然,真相往往被大多数人淹没。
“他在我的酒里下了毒。”
即便过了几十年,提起往事孙岐山的面上还是一脸沉重悲痛。
原本谈的好好地,可就在孙岐山开心畅想未来之际,他毒发了,而对面的章鸿天则原形毕露,隐忍的恨意和藏起来的野心也全都喷薄而出。
孙岐山身心受创痛苦不已,然而他不能死,对那十多万兄弟的责任让他拼死抽出了剑。
可是章鸿天早有预谋,孙岐山只带了一百人上山,而山上却埋伏着几百匡义军,早在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孙岐山带上去的人就已经被悄无声息的诛杀殆尽,当时孙岐山身边就只剩下两个贴身护卫。
孙岐山中了毒,很快他们就被包围了,即便那两位随从武功再强那时也无济于事,所幸章鸿天为了让孙岐山投效于他,且他需要控制孙岐山让那十万余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归顺于他,所以他给孙岐山下的并非是立马就死的毒。
“当时情况危急,其实他不知道,我在决定与他会面之时便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所以我在离开之前已经与几位兄弟商议好,一旦我在祁蒙山上出了事,十万余孙家军将由韦范和余自图两位负责。”
“所以我死了根本无济于事,他绝对不会得逞的。”
“可是……”
孙岐山说到这里眼底忽然露出疑惑之色,那是困惑了几十年的疑惑。
就在孙岐山必死无疑的时候,章鸿天忽然毫无征兆的倒地吐血,鲜血从他口中毫无征兆的喷出,他整个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身体摇摇欲坠。
就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的时候,章鸿天就不甘又愤怒的瞪着眼睛,死了。
他竟然就那么死在了孙岐山面前。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还处在懵逼状态,章鸿天的部下一瞬间陷入群龙无首的慌乱之中。
当时别说章鸿天的人一头雾水,就是孙岐山也弄不清楚状况,不过瞬息之间孙岐山就明白,这将是他们逃脱的唯一机会。
孙岐山一个眼神示意,他的一个随从立马冲过去制住了章鸿天最得力的副将,而另一个随从则是眼疾手快一刀砍下了章鸿天的头颅,威逼利诱之下,那副将也知道匡义军大势已去,于是茫然又痛惜的交出了解药。
孙岐山因此捡回一条命,等到章鸿天的人发现不对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首领的头颅已经被高高举起,孙岐山一声呵斥他们顿时慌了手脚,很快,一直在山下警惕着的孙家军们也收到信号赶了来。
如此,瞬息之间,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而后,孙岐山第一时间吩咐手下控制住山下所有匡义军,他则被护卫们带着迅速返回了孙家军大本营,谁都清楚,在匡义军余部发现首领阵亡之前,这时候想要拿下匡义军是最好的时机。
然而还是出了纰漏,山下的匡义军漏掉了一个,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防止那人逃回去报信,孙岐山不得不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直接带人直奔匡义军总部。
孙家军不动声色将他们包围,而孙岐山带着那副将深入进去,直到他将章鸿天的头颅高高举起,趁乱拿下匡义军几个主要将领,匡义军也彻底乱了阵脚,走向灭亡。
剩下的不用老侯爷多说孙子柏也明白了,想来正是那个漏掉的小兵报了信,才让两个部将紧急逃离,遂有了这么多年还阴魂不散的匡义军余孽。
不过,孙子柏没想到当年除了那般危险紧急之外,竟然还有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
而这真相竟然是老侯爷几十年都还未弄清楚的。
当时章鸿天为什么会中毒?谁给他下的毒?目的又是什么?
老侯爷表示绝不是他身边的人,更不可能是孙家军的人,那么从整件事情来看那人似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帮了孙岐山天大的忙,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提前结束了惨烈的交战,挽救了不知多少人的命。
所以难道是章鸿天的仇家?又或者是另一方势力的什么阴谋?
可惜当时章鸿天死的极快,根本来不及多问,而这件事一直困扰了孙岐山几十年,至今他都没弄明白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二章 五大将军
提到往事, 孙岐山难免一番怅然若失,人尤其在老了之后最是喜欢回忆了,孙岐山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然而他身边的孙子柏却是思维飞散,眨眼功夫脑子里已经转了很多个想法, 他忽然抓住了什么重点。
那封信,原剧情里被秦默找到交给萧亦焱, 并最终定了孙岐山谋反大罪的, 不会就是那封信吧?
孙子柏忽然激动的抓住老侯爷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 “爷爷,那封信呢, 你放在哪里了?”
孙岐山正在感伤忽然被拉住有些没回过神, 而且这是重点吗?关键这重要吗?
孙子柏却立马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 “爷爷, 那封信毁了吗?除此之外,您与那章鸿天之间还有没有其他书信往来, 都毁了吗?”
孙岐山见孙儿面色凝重, 也不禁心里发起怵来。
“其他书信往来倒是没有, 你也知道,爷爷曾是个土匪出身, 小时候家里穷哪里有读书的机会, 所以大字不识一个, 后来当了首领才学得几个字, 但那章鸿天却是识字的, 而且还是个秀才呢, 他……”
“这些不重要!”孙子柏无情打断。
“额……”孙岐山见着大孙子越发严肃的表情,心里莫名忐忑, “那封信我还留着呢,想着毕竟朋友一场,他如此惨死,我留个念想来着。”
孙岐山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因为他发现孙子柏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现在可以说是黑沉了。
孙岐山抓耳挠腮,他这是做错什么了嘛?
不想孙子柏直接一个捶胸顿足,“爷爷你糊涂啊,太糊涂!你差点酿下大错!”
孙岐山差点没被这龟孙吓得站起来,他惊慌又茫然的看着孙子柏,他是读书少,是不聪明,但是留着一封信就怎么了?况且他这都留了几十年了也没怎么着啊。
“什么大错?你小子可莫要大惊小怪的。”
“我曾看过一个话本,说有一个大将军一生戎马战功无数,他一心效忠皇帝,一辈子都在守护百姓,他成了国之战神,可是功高震主啊,皇帝对他逐渐猜疑,最后这大将军以谋逆大罪被判满门抄斩,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全部被斩首,惨不忍睹啊。”
孙岐山差点拍案而起,“这他妈什么狗屁皇帝!有病吧!”
不过骂完孙岐山就僵住了,这什么话本怎的跟他如此相像。
孙子柏继续道,“爷爷您知道话本中给大将军定罪的证据是什么吗?”
“就是一封书信,一封想念妻儿想要跟妻儿团聚的书信。”
“那皇帝认定大将军要造反,要举兵回城与妻儿团聚,而信里大将军对妻儿的思念之情也全成了大将军对皇帝的不满和怨恨的表现,欲加之罪啊。”
“这……荒唐啊,这话本……”孙岐山张口结舌,这不仅荒唐夸张,简直就是胡编乱造,可孙岐山想到自己的处境终究说不出口了,面色也变得黑沉起来。
“爷爷,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章鸿天那封书信落到皇帝手里会如何?章鸿天可是皇帝最痛恨的逆贼啊,皇帝本就忌惮西南忌惮爷爷,如此皇帝若是认定那便是爷爷与章鸿天为同党的证据,到时候爷爷该如何解释?”
皇帝若是发了疯不讲理,老侯爷就算有天大的冤屈也无从辩解,而即便皇帝讲理,那样一封书信在也足够他将老侯爷定个死罪了,况且皇帝还多疑,那封书信是在老侯爷投效朝廷之后才有的,老侯爷在投效朝廷之后却与最大的逆贼首领私下见面,且关系匪浅,他还将书信保留至今,如此那书信的内容都显得不重要了。
孙子柏想到原剧情,萧亦焱就是凭着这封信得到皇帝的信赖,皇帝太想除掉孙岐山了,而那封信就是最好的证据,萧亦焱还借此顺利拿下四十万大军,可见这封信的重要。
孙岐山一听也有些慌了,“应该不至于吧,那信我上次带回了苏城,就放在家里。”
“万一有心之人有心要到侯府去找证据,偷偷潜入爷爷书房呢?”
“我放到了密室,一般人找不到。”
“密室?爷爷你竟然在家里安密室?快告诉我密室在哪里,等我回到侯府第一时间就毁了它。”
孙子柏面露急切,眼底还隐隐有些兴奋,若非老侯爷再三确定这货确实就是他的嫡亲孙子,此时此刻他真要怀疑这小子是什么奸细,或者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有心之人”了。
这难道不是在套他的话吗?不仅问出了那封要命的信,还把密室也套了出来。
孙子柏见老侯爷目光狐疑,干脆起身,“爷爷是否要再确认一遍我屁股上的胎记?”
“罢了。”
孙岐山扶额,这是他孙子没错的,况且孙子柏身为平南侯世子,侯府之事理应在他的掌控之中,于是便将密室的具体位置和打开方法都告诉了孙子柏,那封信,现在想来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得亏孙子提醒的及时。
而孙子柏心里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现在只要确认那封信没有被偷走,此事就算是解决了。
不过孙子柏也并没有太担心,一是小四的人生轨迹已经被改变,孙子柏料想原著里毫无存在感的小四也是在后期才偶然发现那个密室的,再加上如今的秦默更是完全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他跟孙子越已经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不出意外,那封信不可能被外人知道。
如此,孙子柏此行的目的就解决了一个。
老侯爷心生感慨,许多事往往是事后想起来才止不住地后怕,森*晚*整*理就比如当年与章鸿天会面之事,他也算是九死一生了,若非章鸿天忽然毒发身亡,如今哪里还有他孙岐山什么事。
再想到他这些年只顾着西南完全置侯府于不顾,都不知道老妻带着那一大家子是如何挺过来的,她本就不喜欢高门贵妇那一套,却生生因为自己而把一生都禁锢在了那里,如此还得与他两地相隔,独自撑起整个侯府。
孙岐山思维直率,他终究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却不知京城忌惮的又何止是他孙岐山,他的妻儿老小也同样在别人的算计之下,孙岐山最恨的还是那匡义军余孽,竟是让他们如此算计了侯府,甚至险些要了他孙儿的命。
孙子柏虽然没有细说,但孙岐山一生都在跟刀剑打交道,他如何能不知道那一箭的危险,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后怕。
得亏那位白发高手相护啊。
想到这里孙岐山的眼睛又熠熠发光的看向孙子柏,“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你小子是如何识得的,又为何知道他在西南?”
这下换孙子柏诧异了,原来老侯爷竟然不知道宁一剑的。
这就离谱了,他一直不理解老侯爷究竟是怎么救了宁大神的,主要是宁大神已经强大如斯,按理没有人能伤了他,就算伤了,宁大神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人救的样子。
孙子柏随即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却不想孙岐山的答案大出所料,简直到了……离谱的地步。
怪人,真就是你强你有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三个月以前,孙岐山带领五百余人的亲卫队前往李石达大将军的驻地巡查,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连日暴雨,一座必经之路上的陡山发生了山体滑坡,所幸他们当时距离坍塌的地方还有几十米远,倒是没有人员伤亡,但坍塌之处刚好有一人一马从那里经过。
他们远远的就见那白发飘飞的男子忽然在路面塌陷的一瞬间拔地而起,轻功出神入化看呆了众人,但是他的马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匹马连着脚下的路面以及陡坡一整个的滑下了山崖。
那山崖又抖又深,别说阴雨本就湿滑,就是平日掉下去那也是没有活路的,可谁想到那马儿摔下去之后刚好被几棵随坡而下的树木卡在了峭壁上。
马儿嘶鸣着像是在求救,然而任那男子轻功卓绝,却也无法将那么大一匹马从峭壁上救上来。
老侯爷一生以马为伴,士兵们对马儿更是有着独特的感情,孙岐山见状便让手下众人用绳子,合力将那匹马拉了上来 。
说来神奇,那马儿似是通人性一般,被救上来之后还向孙岐山屈膝以示感谢呢。
孙岐山因此对那马儿印象深刻,却不想它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轻功了得的白发男子,忽然对孙岐山表示,孙岐山对他有救命之恩,来日若是需要,他可以满足孙岐山一个要求。
据孙岐山回忆,此人非常奇怪,首先那一头白发就很奇怪,再是他背上那一把骇人的长剑,但更奇怪的还是他这行事作为,孙岐山因此对他印象格外深刻,所以在收到孙子柏的信时,他几乎立马就想起了这个人。
所幸那人并未离开西南,很快就被孙岐山寻到了,孙岐山虽然不解孙子柏为什么要找这么个人保护他,但即便没有见识过此人的武功,也能轻易看出此人是何等高手,在他提出要求后,这人果然答应保护孙子柏三年。
孙子柏听得瞠目结舌,感情这就是宁大神所谓的救命之恩呐?
就为了一匹马,宁大神单枪匹马杀去京城,一人灭了萧家满门,甚至险些割掉新帝的头颅,就只是因为孙岐山救了他的马?
真是离了个大谱,要不怎么说高手大多性格孤僻怪异呢,他们所行也都是世人所不解之事。
孙岐山虽然在乱世中崛起,可江湖人向来瞧不起他们草寇,与朝廷官员也不是一路人,所以当年虽然也有不少江湖人来加入,但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孙岐山只当他是个性格孤僻怪异的江湖高手而已。
高手嘛,实力越强越怪,这种人江湖多的是。
却不想他还真救了孙子柏一命。
不过“一人一剑,一剑灭满门”的宁一剑孙岐山还是听说过的,只是震惊过后他随即就担心起来,如此危险又恐怖的强者放在身边,岂不是太危险了些。
倘若他要杀孙子柏,那跟捏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可孙子柏如今身处巨大漩涡之中,四处都面临着危险,身边若没有这样一个绝世强者守护,那更是万万不行的。
孙岐山有些担忧。
孙子柏只能安抚他说自己有分寸,他时间有限,需要说的事还有很多,孙子柏只想尽快处理完赶回苏城,倘若这边风雪持续,只怕回城的路还要多耽搁两天。
迟则生变,所谓夜长梦多,孙子柏总是担心苏城会有什么变故,
却不想就在孙子柏准备继续下一个话题的时候,门外守卫忽然来报,几位大将军求见大帅。
爷孙俩同时一惊,第一反应都是孙子柏在这里的消息走漏了,但随即孙子柏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老侯爷稍一思索也冷静下来。
老侯爷将边陲划分为四个区域,分别由四位大将军轮换驻守,而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回到驻军镇面见孙岐山,以便孙岐山随时掌控边陲的情况,刚巧这两天就是他们回来的时间,加之今年的冬日来得格外早,而防寒物资却一年比一年少,几位因此天天拿这事来催促楚湛,也天天吵着孙岐山。
孙岐山因此头疼不已,他心思转动忽然想到什么,遂吩咐守卫给孙子柏找来一套随从衣服,既是早晚要交到孙子柏手里,不如让他趁次机会先了解一下几位大将军。
只要能掌控这几位,就等于是掌控了四十万大军。
孙子柏也正有此意,同时心里了然,难怪会同时在永州城里遇到两位大将军的副将,感情这几天几位大将军都从驻地回来了这里,这还真是赶巧了呢。
孙岐山让孙子柏穿上随从的半软甲衣服,孙子柏为了遮盖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又带了个帽子,而后跟着孙岐山来到了议事堂。
孙子柏一路跟在孙岐山身后,只觉得一出门老侯爷的气质就变了,一身杀伐果断的气势瞬间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仿佛稳健的步伐中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孙岐山高坐在上首,孙子柏则微微低头躬身站在他身侧靠后的位置,这个位置能轻易将堂中一切尽收眼底,老侯爷微微往后靠了靠,压低嗓音对孙子柏道。
“一会儿莫要开口,万事有爷爷。”
孙子柏心里微暖,他盯着老侯爷露在头盔外面那花白的头发难得有几分走神。
也就在这功夫,一道大嗓门从门口传来,接着就见一个高挺壮硕的中年男子一身盔甲的大步走了进来。
“大帅!”李石达嗓音中带着几分粗犷豪爽,声音更是洪亮震耳,他下巴微扬,昂首阔步,好不神气。
他走到孙岐山面前一拱手,“石达见过大帅,见过义父。”
孙岐山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李石达自觉退到一旁,只是在转身的瞬间注意到了大帅身边的孙子柏,他只觉那眉目过于清秀好看,就连皮肤都白得不像样。
不过李石达就不是个心细的,微微怔愣之后就没有多余的想法了。
紧接着进来的是一个面容阴沉的高胖老者,老者身后跟着孙子柏唯一的熟悉面孔楚湛,不过他并未注意到孙子柏,而不等他开口向孙岐山见礼,那面目阴沉的老者就斜着眼睛开始数落。
“请大帅明鉴,我们戍边将士在外辛辛苦苦守卫边陲,可是将士们却吃不饱穿不暖,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棉衣却是始终送不到,大帅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小崽子都被冻什么样了,那脸上手上脚上全是冻疮,许多都烂了,大帅你评评理吧,这到底是谁的过错?是谁的失职?”
他说着指桑骂槐的用后脑勺瞪着满脸麻木的楚湛,“哼,有的人天天躲在后边倒是安逸呢,却不知我们在外面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要实在无用别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事。”
楚湛是真麻木了,每年都是这样,而且不光冬天要棉衣,他们要粮草,要棉被,要盔甲,要马匹,武器,他们要什么东西都是这幅死德行,要不是看在这老家伙年纪大的份上,楚湛是真想跟他好好打一架。
要是让他来干,他又会立马嫌弃,认为他虎将之才,戎马一生却让他来干这上不得台面的琐碎事,他不干。
所以楚湛现在都是装聋作哑,随他们怎么说,听不听是他的事。
孙岐山头疼的朝他摆了摆手,“好了余老弟,都少说两句吧。”
余自图,孙子柏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位,只见他还是恨恨的瞪了一眼楚湛,这才自行找位置坐下。
很快,一个身材高挑步伐稳健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成建见过大帅。”
孙子柏一直低着头,只在他行礼的时候用余光瞥见他的脸,不到四十的年纪,而且那眉眼一看跟他那个庶伯竟有三分相似,毫无疑问,这位就是四叔孙成建了,只不过可能因为常年身处恶劣环境的缘故,这张脸倒是比四十多的孙大勇也相差不多。
孙岐山同样只是对他摆摆手,最后进来的是一个头发胡须几乎全白的老者,那身材比之其他几位都略显矮小,且消瘦,一双眼睛不怒不喜的,布满皱纹的脸上一道明显的伤疤从嘴唇一直蔓延到眼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多增添了几分骇人。
原本就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这道疤让他更加恐怖了。
“大帅。”
“韦老兄,坐吧。”
这位便是孙岐山见了都得叫声哥的韦范老将军了。
孙子柏只见他紧抿着唇,消瘦的脸上沟壑紧绷,无端给人一种心狠手辣大反派的压迫感。
大家似乎都心情不佳的模样,因此也没人注意到孙岐山身边多了个陌生白净的年轻面孔,唯独楚湛在坐下之后刚好对着孙子柏的脸,那双熟悉的眼睛让他怔了怔,虽然这小公子是世子的朋友,可是如此场合他出现在这里也太不合常理了些。
不过楚湛并非没有脑子之人,他很快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面上也并未表露出半分。
几人开始向孙岐山禀报各自驻地的情况,无外乎都是天气渐冷,将士们饥不饱腹,吃不好穿不暖,冷得受不了,大批将士已经病倒,而眼见着棉衣棉被等御寒之物尚未筹备到位,只怕今年这个冬天会如何如何的难熬,指不定不少将士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到底要被这鬼天气收了小命之类的。
那位余自图老将军更是直言不讳,表示他和韦老将军都是老胳膊老腿了,却让他们驻守靠近西方更冷的驻地,这显然不公平,年轻人就该扛起先锋大旗,而不是躲在老年人身后。
不等他说完,孙成建率先表示愿与韦老将军交换驻地,说他年轻,抗冻,理应让老将军在环境稍好的地方。
被架起来的李石达顿时有种吃了屎的憋屈感,谁他妈不知道他现在的驻地最舒服啊,可问题前年不就是他在最西边忍冻挨饿的吗?说好的两年一次轮换呢。
可笑孙成建要当好人,凭什么拉着他去垫背?谁他么有病主动去挨冻受罪啊,更何况御寒的棉衣还没到位呢,他凭什么要去受那份罪?
姓余的最会倚老卖老了,李石达可不惯着他,于是李石达当即站起来反驳道,“有好事的时候就得先紧着您老,抢棉衣的时候也是您老优先,怎么现在跟我说您老受不住了,受冻挨饿的事就该我们年轻人上了?”
“李石达!你怎么跟老夫说话呢?你小子都狂到老子头上了?仗着大帅义子就无法无天了……”
两人很快吵起来,孙成建一脸为难的样子,而韦老则是全程冷眼旁观,最是轻松的就是楚湛了,他是管后勤的,向来不被这几位放在眼里,他们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敢奚落他两句,可这种驻地争论也就跟他没关系了,所以每次都乐得看戏。
孙岐山也是习惯了,淡定的端起茶喝了起来,只是老人后背挺得笔直,身躯透着一股岿然不倒的气势,孙子柏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脑中结合着原著不多的相关剧情逐渐对几位勾勒出了个大概。
原剧情里,萧亦焱渗入西南,以谋逆之罪在几十万大军中诛杀老侯爷,且一举让几十万大军换了主,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所以剧情里,孙岐山麾下五大将军,两人投效,一人主动交出兵权,一人与老侯爷连坐当场诛杀,除此之外,还有两人不服公然抗旨,企图谋反被萧亦焱诛杀。
面对圣旨主动交出兵权的是韦范,而在事发之前主动投效的,是余自图和孙成建。
孙成建想效仿三十年前的老侯爷,那时候老侯爷投靠了新皇,所以他从一个土匪一跃成为一方诸侯,从此身份发生了从最底层到权贵的跨越。
孙成建是个庶子,可倘若他效仿老侯爷投靠新皇,那么他就是下一个平南侯,到时候庶不庶子还有什么关系?他说自己是嫡子他就是嫡子。
却不想萧亦焱卸磨杀驴。
所以那个被连坐而被诛杀的,也是身为老侯爷亲子的孙成建。
让孙子柏微微意外的是,那两个公然抗旨企图诛杀萧亦焱为老侯爷报仇的,竟然是这个看起来莽撞无脑还狂妄自大的李石达,以及最被人看不起也没有多少兵可以调动的楚湛。
孙子柏心里盘算着什么,就在余自图和李石达一轮无用争吵间,他脑中已经冒出无数想法,老侯爷却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拍桌子。
嘭的一声,吵吵嚷嚷的几人顿时闭了嘴,孙岐山隐隐压着怒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
“吵吵吵要吵都给老子滚出去吵,吵够了再进来!”
“不成体统,丢人现眼!”
孙岐山是真觉得这几个玩意儿有点丢人,他带了一辈子兵,结果捧到孙子面前就这样?
一个个手下数十万的兵,结果他们就在这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吵吵个没完。
丢人,实在丢人。
“火烧眉毛了诸位,抢什么棉衣挣什么驻地,你们知不知道苏城发生了什么事,知不知道京城那些个世家皇子又有什么异动?”
“你们知不知道,这天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们,抢棉衣,挣驻地,好意思吗?”
“好意思吗!”
孙岐山气得身体都在发抖,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几人一件这架势也都严肃了起来。
“大帅,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孙岐山眉头一拧冷声道,“有人意图刺杀我那孙儿,并将此事陷害于四大世家,彻底挑起京城与西南的对立。”
“有人想要陷我孙岐山和这四十万大军于万劫不复!”
第六十三章 世子费心
孙子柏带去的消息让西南炸开了锅, 另一边的苏城,自从匡义军余孽刺杀世子之事爆发之后,以往整日在苏城闲逛, 最是高调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世子忽然就闭门不出了,很长一段时间苏城百姓们都不见他的踪影, 都说世子是被吓破了胆不敢出门了。
不过想想也是,听说那箭都碰到世子后脑勺了, 差点就脑袋开了花, 这搁谁身上不怕啊?
但世子谁都可以不见, 苏公子那里却是经常去的,众人纷纷猜测这次世子是动了真情, 彻底陷进去了, 毕竟世子不仅是不出门, 他同样不见客, 他昔日那些权贵好友们全都被拒之门外,世子说了谁也别想找机会害他。
那日世子受了惊之后, 见了谁都觉得别人是想害他, 想刺杀他, 除了苏公子。
也因此,世子昔日那些狐朋狗友们也渐渐不再上门, 可这日, 侯府门口却忽然来了一副生面孔。
此人三十出头的年纪, 发髻和衣衫看起来有些朴素, 胡子拉碴的也不打理, 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 但见他身后又跟着几个威严挺直的随从,主要是那几个随从都是官兵打扮, 这才让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也正是因为这样,侯府门卫也不敢轻易驱赶,而且此人开口就说要见世子,门卫一时间不好定夺,只好前去通传。
此时侯府内,苏瑾言正端坐在孙子柏的书房里,孙子柏离开苏城已经将近二十天,以往都是“孙子柏”三天两头往他那里跑,今天还是苏瑾言第一次来侯府,孙宏热情的将他领到孙子柏的书房里。
一进屋苏瑾言就感觉到一股暖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整个将他包裹住,他粗略环视了一周,书房的角落里被放置了好几个火盆,火盆里的碳火刚刚好,能提升书房的温度又不会冒出让人难闻的烟,而且窗子都特意打开通着风。
想来得知他要来提前就做了准备,苏瑾言心里想着孙子柏这小厮确实做事周道,却听孙宏滔滔不绝道。
“苏公子您可不知道啊,我家世子走之前就特意交代过,若是您来了就将您领到书房来,要在您来之前将书房烘得暖烘烘的,他说您怕冷,一点都马虎不得。”
瞧见苏瑾言看向通风的窗子,苏宏又赶忙道,“世子还说,若屋里有炭火就一定要通风透气,否则会中毒,世子还说了,倘若公子在屋子里燃了炭火,身边就必须无时无刻都有人陪着,以免公子行动不便,万一什么一什么碳的中了毒,我们不能及时发现。”
孙宏说完还不忘感叹,“我家世子对公子您可是上了大心了,小的从小跟着世子长大,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苏瑾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清冷的唇角终是无意识的抿了抿,倒是一旁的小乙面上肉眼可见的喜欢,显然,那世子对他家公子如此贴心让他很是满意。
“让世子费心了。”
苏瑾言对孙宏笑了笑,那唇角的弧度差点没闪了孙宏的狗眼,孙宏心想我的娘唉,这人不笑就已经是难得的绝世美人了,这一笑起来简直就要了命,难怪他家世子如此上心了,不过他家世子有没有见过苏公子笑呢?要是没见过他这就赚了啊,嘿嘿嘿,他得拿这个到世子面前邀个功。
孙子柏的书房很大,而且很是整洁,书架、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书本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并不见灰尘,而且整整三面墙的书架上都摆满了整齐的书籍,什么类型都有。
小乙推着他往书架面前缓缓经过,苏瑾言很快惊喜的发现,这许多书籍竟还是按照类别精心分好类的,同类书籍之中又按照不同的作者,亦或者时间先后分出了类,如此,要看什么书脑中便有了大概的位置,根本无需费时间去找。
不过苏瑾言随意翻看了两本,他很快发现了端倪,这些书籍都非常新,像是完全没有被翻阅过的一样,甚至就连其中两个书架都是新的,苏瑾言不禁想起那天他看到的,世子揉成团的纸上那怪异又看不懂的画,还有那些……丑丑的字。
苏瑾言嘴角微微勾起,而后随意的问道,“真没想到,你家世子平日还很是爱看书呢。”
“咳咳……”
孙宏尴尬得脚趾扣地,连到口的话都被迫憋了回去。
这可怎么说呢这……他家世子爱看什么鬼的书哦,别说看书,他家世子以往就连书房都十天半月不踏进一步,而且以前是从不看书,近来倒是看了,但是他家世子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写写画画的,孙宏也是识字的,却愣是没看懂世子的那些鬼画符到底是什么东西。
孙宏一度以为世子是中了邪,不过世子其他都很正常,而且还会让他把那些鬼画符烧掉,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没眼看吧。
“咳咳世子……世子平日很忙,没什么时间看书的,不过世子知道公子您爱看,”孙宏很快找到切入口,“所以特意让小的搜罗了许多书放在这里,还专门打造了两个书架,生怕您来了无聊呢。”
苏瑾言很快发现,那两个新的书架不如旧的那个高,倒是刚好方便他这个残废之人扫视呢,否则他若是坐在轮椅上看最上排的书却是有些费力的。
所以,他竟是连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吗?而且世子离开之前两人约定中并未说过苏瑾言会过来,只是让孙宏胡岸他们伪装孙子柏经常去找他的假象,可他还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来就专门为他弄了两个书架,还特意做矮了一些。
所以这人真是……
难道他对昔日后院的每一个美人都是如此上心的吗?如此那么多美人顾得过来?不累?
可真是……苏瑾言扶额,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小乙还在跟孙宏说着什么,苏瑾言脑中却不禁回想起两人的初次见面,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次竹林刺杀,山洞过夜,火堆……又想到那日秋风瑟瑟,满目金黄,他抱着自己说可以成为他的轮椅的样子,心底什么东西不可抑制的被触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摁都摁不住的悸动啊。
等到苏瑾言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被推坐到了书桌旁,小乙仔细的给他盖好了腿上的毯子,又如往常一般开始给他磨起了墨。
“公子,您想看什么书就告诉我,我去给你拿。”
小乙一边磨一边说着,“您别说,真没想到这人还挺细心的呢,连这样的小事都想到了,就连小乙天天伺候公子都没想起来呢,”此时孙宏已经出去了,小乙磨着磨着却惊疑道,“咦,世子这墨还怪好的,哎?这不是……徽墨吗?”
自从公子离开京城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日,后来振作了,却也很长时间没有用过这么好的墨了,况且这徽墨金贵又难得,大多都被世家所垄断,要不就是被送到了宫里,寻常人家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这是京城最为出名也是最贵的墨啊,却是没想到,世子这个被说是不学无术的无脑纨绔这里,竟然有如此上等的墨。
苏瑾言却在想,一个平日不怎么看书写字的人,又如何会在意这墨是什么牌子有多好呢,只怕也是特意放在这里的吧。
很快孙宏就回来了,就见他手中提着个白色毛绒之物,看起来圆滚滚的很是小巧可爱,但苏瑾言主仆俩却都是没见过的。
直到孙宏将东西放到苏瑾言面前,“苏公子您试试,可暖和了。”
在孙宏的示意下,苏瑾言双手覆上去,顿时柔软的触感就让人心生欢喜,原来这是兔毛,兔毛覆盖之下的东西还是硬的,然而让苏瑾言惊奇得微微瞪大眼睛的是,这东西竟然是暖的,很暖很暖。
他的手常年冰凉,尤其是在秋冬日更是离不得这些暖手的东西,不过平日用的都是一般的手炉,如眼前这般精巧的苏瑾言还没见过,放在腿上刚刚好,而且就算带到外面也可以将双手捂在上面,上面再盖个毯子,都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却又暖又软。
苏瑾言只觉得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泛起一股暖意。
“怎么样公子?舒服吗?”孙宏满脸放光的望着。
“嗯,舒服,”苏瑾言再次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世子有心了。”
孙宏嘿嘿一笑,只觉得苏公子果然也是对他家世子有心的,否则怎么他还没说苏公子就知道这是他家世子准备的呢,这还不是心有灵犀什么是?
小乙也惊奇的伸手摸了摸,下一秒就立马被那柔软的触感给惊喜到了,而且真的非常暖,放在公子的腿上刚好合适。
“真的好舒服啊,世子都是上哪儿找的这么好的东西,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呢,”这东西对他家公子而言可真是太好了,“公子,有了这东西你再也不怕冻手了。”
苏瑾言也点了点头,孙宏急忙道,“那可不,这可不是一般的手炉哦,你就是找遍整个大尧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下就连苏瑾言都来了几分兴致。
只听孙宏道,“这是我家世子亲自想出来的好东西。”
冬日寒冷,就算穿得再厚手脚也是凉的,尤其是长时间坐着办公不动的手更凉,但权贵不像平常百姓家在家里烧个大火坑全凑一起,于是就有了手炉,这时候的手炉大多都是铜制的,也有些银的铁的。
只是这个时代的手炉虽然也算精巧,但里面大多放的都是快烧尽的炭灰,亦或者焚香所用的炭饼,或者快要燃尽的炭沫等,但大概技艺还不够发展,这炭饼之类的东西很难找到完全无烟无味的,况且炉子的盖子没有完全盖严实,轻易不能晃动否则里面的东西也会掉出来烫伤身体,而且这些东西快燃尽的时候本身就会释放大量的一氧化碳,那样难免导致人头昏脑涨恶心不舒服,甚至严重的还会致命。
孙子柏就想到了热水袋,但热水袋最大的问题是装热水的器皿,以及如何增长保温时间。
其实古代后期有汤婆子一类的东西,也是用的热水,于是孙子柏让孙宏找了个厉害的铜匠,让其按照手炉的样式做一个更小巧,但是完全可以闭合的手炉,里面灌入热水,盖上之后严丝合缝不会漏,再在外面套上一层毛绒的兔毛,既起到了延长保暖时间的效果,也避免直接接触壁面热水太烫而烫伤了手。
其实孙子柏还想利用兽皮来做个柔软的热水袋,比如兔皮,狼皮,或者羊皮之类的,古代的水袋不就是兽皮做的吗?不过那些还在试验阶段,这东西早在孙子柏决定出发去西南之前就已经在做了,准确的说是在秋猎以前,也就是两人达成合作以前。
孙子柏在临走之前也向孙宏提了这事儿,本来已经做好几日,孙宏本想着多做几个到时候一并给苏瑾言送过去,却不想今日苏瑾言直接来了,孙宏便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小乙双眼发光,这东西别说公子,就是他也想要一个啊,冬天藏在袖子里也不怕里面的余灰掉出来烫到人,还没有味道,甚至多备几个,晚上睡觉的时候用来暖床也是顶好顶好的,想到这里他望着苏瑾言的目光更亮了,他再也不担心晚上公子的床太过冰冷了。
这几年每一年的冬天小乙都揪心又心疼,公子的身体本来就比正常人凉,尤其到了冬天,明明睡之前给公子的床用暖炉全都烫得暖暖的,可每当第二他去伺候公子起床的时候,公子的床上依旧一片冰冷,甚至不到半夜就开始冷了。
如果有了这东西,就算只能耐得住几个时辰也足够了,只要他半夜起来一两次给公子换上新的热水,就能保证公子的床一晚上都是热的,而且,对他来说也减轻了好多麻烦,毕竟烧壶热水可比准备什么极高要求的炭饼要容易得多太多了。
“公子……”
怎么办,完全讨厌不起来了,小乙甚至觉得那世子对他家公子是真好,呜呜呜。
苏瑾言失笑,小乙却不知他家公子的心现在比手还要暖。
而且,一个想法已经在苏瑾言脑中迸发出来,这东西如此精巧又方便,眼见着寒冬已至,要是他们将这东西做出来去卖,指不定会如何好卖呢。
小乙和孙宏几个交谈间,苏瑾言脑中已经将整个流程都梳理了出来,包括改良之法,以及孙宏提到的兽皮软袋等等全都考虑在内,从哪里入手呢?森*晚*整*理权贵后宅,世家内宅女眷,京城,宫里……
啧,这么一想,苏瑾言只觉得供不应求呢,所以他们最大的问题不是销路而是制作,也不非得是铜匠吧,能工巧匠都相通,这工艺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简单,所以必须要快,定价完全可以高些,至少在第一批仿品出来之前他们完全可以大赚一笔。
苏瑾言的脑中很快勾勒出一条完整的线,可就在这时候,一个门卫忽然来报,门外有一人求见世子。
孙宏想都没想就皱眉道,“没见着苏公子今日在吗,世子哪有功夫见什么闲人啊,走走走,赶紧让他走。”
门卫却是一脸为难,“可那人说他是山阳郡代任郡守。”
怎么说也是一个郡守大人,哪里能说撵就撵,况且世子撵得的人,他们门卫却是万万不敢撵的。
孙宏皱眉,正待开口,苏瑾言忽然皱眉叫住了他,“你说他是谁?”
门卫恭敬道,“他说他是山阳郡代任郡守,李显舟。”
苏瑾言眉头微挑,这不正是世子离开之前特意让他留意的那位嘛。
第六十四章 圣诞快乐
就在李显舟在侯府门口东张西望的时候, 一道让人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的身影从侯府里缓缓而来,苏瑾言坐在轮椅上,小乙巴淳跟在他身后, 而孙宏则是一脸讨好的说着什么,直到将他们送到门口。
“苏公子您慢走啊, 一定要常来啊,”说完又道, “下次公子若是要来, 可提前派人通知小的, 小的亲自去接您。”
苏瑾言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只是在李显舟看过去的时候, 他微微挑眉对上了李显舟的视线。
李显舟只觉得心里一凛, 此人的容貌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惊艳, 可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射出的审视更让他不自觉的在意,那漂亮的眸子丝毫不能掩盖他透出来的敏锐, 仿佛能穿透什么无形的屏障。
那是一双睿智的眼眸。
这时候孙宏也走了过来, 李显舟急忙迎上去。
“这不是李大人吗, 您怎么来了呢?”
孙宏一副诧异的模样,他们在山阳郡的时候自然是见过的, 李显舟立马拱手, 仿佛孙宏是什么权贵公子似的, 他一郡之守反而很是谦卑。
孙宏却一脸歉意, “大人您这是来的真不巧啊, 你也知道世子在秋猎的时候受了些惊吓, ”孙宏说着凑近李显舟故意压低了声音,“那匡义军余孽实在是太猖狂, 听我们家堂公子说啊,就连那该死的朱遂仁也是匡义军余孽呢,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到处都是匡义军啊,世子现在是见谁都像匡义军。”
“所以世子也是没有办法呀,谁知道那些逆贼隐藏在什么地方,又披着什么身份,万一这路边一个乞丐忽然蹦起来要杀世子呢?万一街边那卖豆腐的商贩也是匡义军余孽呢?”
“李大人啊,匡义军一日不除,世子的安危可如何是好啊。”
孙宏说着都快哭了,肉眼可见的愁云满面。
“一想到我家世子差点被那些逆贼害死,我真是吓得哟,整日整日的睡不着呢,太可怕了。”
“是是是,那些人当真该死。”李显舟附和道。
孙宏却话锋一转,“李大人如今代任山阳郡郡守,想必对那边的情况很是清楚,那些大胆逆贼偷偷摸摸这么多年,把我家世子的粮食都偷空了,世子气得不轻,可更气得是他们用世子的粮食去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到头来却还要来害死我们世子,真是太歹毒了,李大人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些逆贼抓光啊。”
“哼哼,要是让我撞到,我一定跟这群贪婪该死的逆贼拼命。”
孙宏终究只是孙子柏身边伺候的小厮,说起话来也是跳脱,李显舟却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
“是本官的失职,本官有愧,是本官辜负了世子所托。”
却在这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背后插了进来。
“李大人又何何必自责呢,据我所知,这本来也不是李大人的责任啊,”苏瑾言眼神淡淡的被小乙推着走到了李显舟面前,“在下倒是听说,李大人凭借一己之力在那朱遂仁只手遮天的山阳郡为所管辖之县的百姓谋求了一条生路,这倒是让在下佩服呢。”
“李大人不仅有胆更有谋,这才是百姓们想要的父母官呢。”
李显舟一副惶恐的模样,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公子真是谬赞了,本官只是尽了点微薄之力而已,况且也是本官无能没能帮上百姓太多,实在愧不敢当啊。”
李显舟说完才惊诧的看着苏瑾言,“这位公子难道就是赫赫有名的……苏三公子?”
李显舟说着瞪大了眼,像是惊艳到了极点,殊不知此时他的心里却在想着此人与世子的关系究竟是如何,曾经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又是京城四大家苏家之子,这样的人往往骨子里的骄傲都足以蔑视天下,他当真如外边所传言的那样是跟世子纠缠不清的关系吗?
如今世子如此信赖于他,当真只是因为男男私情吗?
苏瑾言点头,“一个残废罢了。”
苏瑾言随即便直言道,“今日李大人怕是见不到世子了,世子近来心神不宁,只怕匡义军余孽之事一日不解决,世子的心病便不能除,还望李大人海涵。”
李显舟心里微动,此人与世子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吗,只听苏瑾言继续道。
“李大人若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告知在下,在下必定及时转告世子。”
李显舟连忙摆手,“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向世子回报一下山阳郡如今的进程,想来公子也知道了,是世子让下官暂任山阳新郡守的,这是世子对我的信任,我自然不能辜负世子对我的希望。”
苏瑾言闻言,神色依旧淡淡的,“既然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
“苏公子慢走。”
但,苏瑾言在上马车之前忽然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如盯着猎物的鹰一般不带一丝情绪的盯着李显舟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李大人,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道李大人能否为我解答。”
“公子请说。”
“听世子说,当日那朱遂仁临死之前正意图谋害世子,不过所幸被孙宏阻止了,但他却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人暗针射杀,这件事李大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李显舟还没开口,一旁的孙宏就一脸后怕的开口道,“是真的是真的,公子您可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我看那老东西竟然想杀世子简直是气煞我也,我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抱住了那老东西的大腿,我当时就想啊,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那狗东西伤到世子分毫。”
“可是怪了,我抱着他的时候老东西还死命挣扎企图把我一脚踹开呢,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动了,若非世子提醒我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孙宏说着依旧后怕不已,“太惊险了,那针究竟有多毒啊,简直见血封喉,倘若那针是对着世子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苏瑾言和李显舟的神色同时凝重起来。
苏瑾言全程不动声色的看着李显舟,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东西,可惜,他的一举一动都太过正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样的人,他要不是本身如此,就会是个极厉害的隐藏高手,苏瑾言在思索着,倘若此人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孙子柏会特别留意他呢?
能在被朱遂仁完全渗透且掌控着的山阳郡里做一个特立独行的县令,他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甚至以非常手段暗示百姓们私自藏粮,他还不顾脸面每年都去郡守府又哭又闹,只为了让他管辖之县能少交些税银。
他似乎真是一个好官,父母官,不畏强权甚至不择手段,不顾脸面,可是,站在朱遂仁的角度来说,他为什么会允许这样一个刺头的存在呢?
孙子柏走后苏瑾言就着手调查了这个李显舟,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匡义军余孽罔顾百姓死活,不断的逼他们开荒种田交粮,那是把多少百姓往绝路逼,如此行为,苏瑾言不相信这群人还有当年匡义军的初衷,所以,按道理李显舟如此一个碍事的刺头,他们无论如何都容不下的。
可偏偏李显舟一直活的好好的,甚至连他离谱的行为都被容忍了,这真的是出于朱遂仁等人的疏忽大意吗?
苏瑾言心思电转,可面上却半点不显,“所以李大人,当时那朱遂仁死的时候,大人并不在场是吗?”
李显舟虽然不知道苏瑾言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确实不在。”
“当时百姓躁动,与郡府的官差们打成一片,刚巧孙小将军又带着都尉府的官兵们赶到,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我好不容易挤到那鸣冤台边上,却险些被暴怒的百姓们打死,”李显舟说着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因为他当时穿着县令的官服呢,被百姓们迁怒暴打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从他的言语中不难看出他丝毫没有责怪百姓们的意思,“等我好容易爬上鸣冤台的时候,那朱遂仁已经死在地上了,现场也已经得以控制,当时并不知道此事如何发生,我也是后来从孙小将军口中才得知此事。”
“后来想想,可真是惊险啊。”
“原来如此,”苏瑾言了然,只是眼底思索着什么却没人知道,“多谢李大人解答。”
那针毫无疑问是从人群中而来的,而且,一开始那针对准的并非朱遂仁,而是孙子柏。
所以这个李显舟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深藏不漏,眼下似乎很难做出定论,毕竟此人若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想必也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查是不可能查到的。
两人随即在侯府门口分别,李显舟回了客栈,但胡岸派去的护卫很快回来禀报李显舟让人给都尉府递了拜帖。
李显舟身为代任山阳郡郡守,如今他的顶头上司苏州牧钱维安属于戴罪之身,他自然不合适见,而孙子柏这个平南侯世子又不见他,他理应拜见都尉府,完全的合情合理。
这是胡岸也纳闷的地方,从山阳郡回来的路上世子就吩咐他叫人注意着李显舟的动向,可是,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尽职尽责颇受百姓们爱戴,上任之后更是废寝忘食,这李显舟无儿无女也没娶妻,于是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公事上,别人一个月的工作量他十天就做完,除此之外他还能抽出许多时间体察民情,他与百姓侃侃而谈,不嫌弃也不摆架子,是那样的平易近人。
胡岸都纳闷了,如此好官简直天下难寻啊。
况且在山阳郡一事上,他可是帮了世子大忙的人,所以胡岸都有些怀疑世子是不是多心了。
苏瑾言听后只是让他继续叫人盯着,以那人的聪明程度,想来并非不知道有人跟着他,可他却能如此不动声色,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所具有的本事。
同一时间的京城,唐孝杰的奏折在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抵达了京城,在一番折腾之后送到了通政司手中。
因为全国各地以及文武百官的奏折太多,一般的奏折都是先经过通政司,经过通政司筛选掉一些无用的废话奏折之后才会将有用的或者重大内容的奏折传到皇帝手中,当然,也有大部分官员,品阶高地位高的官员,以及一些皇帝特许之人的奏折,那些就是通政司的人完全不敢涉及的,皇帝必须是第一查阅之人。
此外,还有皇帝自己亲管的一些势力,他们中一些人享有密折权,他们的奏折将不会经过任何人的手直接落到皇帝手中,甚至皇帝查阅之后文武百官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显然,唐孝杰小小一个苏州都尉府都尉,并不具备这样的特权,所以他的奏折送到皇帝手中经过了一番折腾,最重要的,奏折中“匡义军”三个字的威慑力,直接让整个朝野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通政司几乎是连夜就将这份奏折呈到了皇帝手中。
隐匿蛰伏,韬光养晦,郡守欺上瞒下,投运粮食,还有都尉府的司马,州府的长史,刺杀平南侯世子,刺杀世家之子……
“混账……混账!”
刚刚准备睡的皇帝看着奏折上一个个的字眼,只觉得气血翻涌,怒火冲天,御书房里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帝却面目狰狞,他随手将桌上的砚台砸向门外,却根本没办法平息他冲天的怒火。
“该死!那群逆贼真是该死!他们罪该万死!”
三十多年了,那群逆贼叛党竟然还不死心!
于是当晚,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了,刚刚睡下的左相被叫了起来,接着是在挑灯工作的闻相,六部尚书,萧国舅等诸多朝之重臣,以及几位成年可参与国事的皇子,全都被连夜叫进了宫里。
皇上只是传旨让大家速速入宫,却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大事,尤其是诸位着急忙慌的赶到宫里,有的甚至跑得气喘吁吁,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官仪全无,却在宫里遇见了同样着急忙慌的其他大人,众人更是慌得一批。
莫不是皇上染上了什么重病要不行了?
虽然大家心里都有这个猜测,脚下更是跑得越发快了,不过谁也没敢说出来。
直到一群人冲进御书房,只见满目的狼藉,以及面色阴沉到极点的皇上,几位重臣互相对视了一眼却谁也不敢上前,最终还是一向稳重的闻相被推了出来。
“皇上,不知发生了何事,叫皇上如此生气?”
不想闻淮卿一开口,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臭骂,而且是莫名其妙的那种骂。
“废物,真是废物,家被偷了几年都不知道,饭桶!”
“逆贼就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他是饭桶吗?他脑子被狗吃了吗?”
“那么多粮食不知道养活了多少逆贼啊,”皇帝的手都在颤抖,“他还好意思找朕哭?他怎么好意思的?他怎么有脸的?”
众人被骂得一头雾水,闻相最是懵逼,他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被皇上劈头盖脸的指着鼻子骂,关键还当着那么多人,他被骂得莫名其妙。
憋屈。
皇帝终于一把将桌上的奏折甩到闻淮卿的身上。
“你自己看,闻淮卿你生的好外孙!”
闻淮卿眉头一跳,算上庶女他有五个女儿,外孙加起来将近十五个,到底是哪个死小子惹天惹地惹到皇上这里来了?
不对啊,他们哪里有机会,根本不可能啊,他们就算捅破天也不够格捅到皇帝这里。
等等!
闻淮卿忽然精神一抖,他还有一个外孙。
第六十五章 回到京城
看完奏折的闻淮卿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奏折的内容触目惊心,但总结来说就两个重点,一是匡义军余孽, 二是平南侯世子。
好死不死的,这平南侯世子可不就是他那从未联系过的怨种外孙嘛。
“臣有罪, 皇上息怒!”
闻淮卿一跪所有人跟着呼啦啦跪了一地,而后奏折在各位大臣皇子之间迅速传阅了个遍, 气氛也从一开始的茫然惶恐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废物世子究竟如何的废物暂且不说, 这匡义军余孽之事却绝对不是小事。
众所周知三十多年前, 皇上临危登基,根基不稳内忧外患, 偏偏这匡义军忽然撅起, 大肆宣扬什么匡扶正义扶危济困的口号, 一度让整个大尧陷入混乱, 而这群逆贼更是差点直逼京城,还大言不惭的扬言要踏平京城, 斩尽皇族, 所以皇上对其格外深恶痛绝, 即便他们当年被平南侯镇压,可“匡义军”三个字至今仍是皇上脑中不可触及的一根刺, 提之则炸。
可谁能想到, 这销声匿迹了十多年的匡义军余孽竟然又冒了出来, 而且从那苏州都尉府都督的奏折中不难看出, 这群逆贼处心积虑的隐秘身份, 不知不觉的偷走平南侯封地的粮食长达十年之久,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在不断的滋生壮大, 他们甚至胆敢披上人皮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为大尧的郡守,司马,长史……
不敢想象,这群逆贼十多年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况且这还只是西南暴露出来的现状,那其他地方呢?其他州郡是否也有同样的情况?甚至京城,他们是否已经渗透到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甚至文武百官里也有不少他们的人?
一想到这些皇帝就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仿佛四面八方到处都有一双双阴森森盯着他的眼睛,那一双双眼睛躲在暗处,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冲出来将他撕咬粉碎,他们要他的命,更要他的江山。
“逆贼,当诛啊!”皇帝沉声。
“皇上,事不宜迟,得尽快将这群逆贼消灭殆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个老臣语重心长的道,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的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一些个老东西啊,就是仗着自己老,天天说些没用的废话。
“诸位爱卿说说吧,此事该怎么办。”
皇帝冷冷扫视着面前跪了一地之人,一个个身居高位却只知道安逸享乐,只怕逆贼消失的这十多年已经让他们忘记了曾经的亡国之危,更忘记了大尧的土地上还隐秘着这样一群鼠辈。
“皇上,逆贼必须连根拔起,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啊。”
刑部尚书周大人开口,左相富蒙立马反问,“周大人说的是,可如何拔?谁来拔?周大人可担此重任吗?”
周大人顿时黑着脸闭了嘴,闻相随即接口道。
“富大人说的极是,现在的问题并非讨论逆贼是否该除,而是讨论逆贼该如何除,谁来除。”
皇帝终于赞赏的看了一眼闻淮卿。
一群人终于就这个问题讨论了起来,但先不说其他州郡的逆贼情况,单就西南的情况已经糟糕到都尉府都难以解决的地步,如此就算朝廷派人前去也无济于事,因为这些逆贼已然形成规模,而逆贼的前身可是有规模有组织的叛军,他们纪律严明,舍生赴死,根本不是一般官府所能对付的。
如此,还能有谁能担此重任?
只有军队了,以军制军才是良策,于是讨论的问题很快变成究竟是派北方的军队过去还是直接从西南调取。
北方距西南相隔甚远,如此跋山涉水赶赴西南,只怕没个两月下不来,如此等他们赶到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况且放着西南的军不用反而往那么远的北方调兵,但凡脑子正常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就是皇帝自己,哪怕他再怎么忌惮孙岐山,可这种愚蠢的举动他也做不出来。
所以只能从西南调兵了,可问题是,那可是西南啊。
西南很重要,绝对不能落入匡义军逆贼手中,否则一旦他们公然反叛,西南将会首先沦陷,成为他们的阵地,到时候京城只会万般被动。
但同样的,西南二十六郡离边陲如此之近,倘若让孙岐山有机会带兵回到苏城,万一他起了反心,那么同样的,西南二十六郡将会毫无悬念的落入他手中,成为京城最被动之地。
皇帝显然在他们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他烦躁的无非也是这个点,却不想一群人争来争去最后也是在这里僵持不下。
“皇上,那平南侯三十年前就能平定如日中天的匡义军,如今不过是一群不敢露面的鼠辈余孽,臣认为只要平南侯回来,料想这群逆贼不会翻出什么风浪。”
“不可,那平南侯拥兵四十万,万一他有了反心,借此机会带兵直逼京城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位是真敢说啊,他话一出口现场都死寂了几秒,皇帝的眼皮都不着痕迹的颤了颤。
但还有胆子更大的,“老臣倒认为那孙岐山可靠,三十年前他能为了天下苍生而主动投效朝廷,并且以一己之力镇压几十万匡义军,可见此人是个忠义之人,况且三十多年都过去了,他一直勤勤恳恳守在西南边陲不曾退缩半分,也从未向皇上抱怨任何,试问诸位大人,易地而处诸位有几人能做到他那样?反正老臣自认做不到。所以老臣认为,此人可信,也只有此人能再次平定匡义军余孽。”
说话的老臣是吏部张大人,作为两朝元老张大人靠的就是直言死谏,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没事都避着他,朝臣也是能躲则躲,反正被他盯上准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这一出口皇上的面色就有些黑沉。
其实有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可能当着皇上的面把话说出来这就不是一般人都做得到的了。
最终还是闻相抗下了所有,“皇上,臣认为西南的军必须调,但未必要他孙岐山回城。”
皇上眉头一挑,“闻爱卿可有什么人选?”
“平南侯麾下五大将军,个个都是领军数万之人,五大将军手下也不乏能人将士,想要挑一个能灭逆贼之人应是不难。”
关键就在于此人是否确实有能,在军中有威望,能统军御敌又有才智,且,他需得与孙岐山不合,至少要保证排除两人形成里应外合之势,所以要挑出这样一个人就变得不简单了。
如此这件事就不能轻易做决定了,至少得先了解一下孙岐山手下那帮人到底谁合适再做决定,这时候,一直站在角落未发声的萧国舅站了出来,他提议此事事出突然,所以大家需得从长计议。
事关西南,又是令人头疼的匡义军,所以这件事必须慎重再慎重,切勿草率做决定。
此人正是萧家家主萧元赫,也是如今萧皇后的亲哥哥,他这一开口众人顿时跟着附和。
殊不知此人老狐狸一个,四大世家先前都派了人前往西南,萧家虽然不屑去拉拢一个废物世子,但萧家也决不允许其他三家与那废物世子达成什么协议,所以派了萧启敖前去。
苏州距离京城太远,一开始还有消息传回来,可很快就没有消息了,直到今夜这份来自苏州的奏折送到皇上手中,苏城出了如此大的事按道理他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可事实却是音讯全无。
这只能说明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或者机会传信,或者说,送奏折之人比他们传信之人更快。
以苏城的形势,只怕这份奏折能来到京城并不容易,所以不难推断出京城去的那几人只怕也遇到麻烦,所以不妨在多等个两日,或许就有消息传回来,总要对苏城有个更详细的把握才好下定论。
在场不少官员都跟四大世家之间牵扯不清,这本质上也是皇子的站队,所以先前四大世家派人去苏城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萧元赫这一开口,他们心思电转顿时就明白了意思。
二皇子李辰睿却在这时候收到了舅舅萧国舅的眼神暗示,他当即一个跨步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请命,愿亲自前往苏城去剿灭那群逆贼。”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暗潮涌动之中,尤其是其他几位皇子更是个个变了脸色。
谁不知道这匡义军就是皇上心里难以拔除的一颗刺啊,以皇上对匡义军的厌恶痛恨,任谁在这次苏州事件中能痛击匡义军余孽,皇上都必然因此龙心大悦,要是真能将匡义军余孽消灭殆尽,指不定皇上一高兴直接就封了储君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在刚才大臣们争相讨论的时候几位皇子心里便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既能站在这里,便都是有了争储之心的人,所以这点心眼还是有的。
但他们心里更清楚,这匡义军余孽在三十年前就那般难缠,差点改朝换代,能让皇帝如此忌惮痛恨,足可见他们并不好对付,更何况他们沉寂隐秘了十多年,如今卷土重来只怕会更难以招架,所以这件事做好了或许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但是做不好的话不仅会因此而惹得皇帝厌弃,最重要的是,只身前往西南所要面临的危险。
假设匡义军逆贼卷土重来,那一个皇子跑过去就是自投罗网了,甚至哪怕西南要造反,一个皇子跑过去也是去送人头。
所以这一趟的危险不言而喻,但是所谓富贵险中求啊,此事一旦成了,那么成为储君的几率将会比任何人都要大。
而最重要的是,众人在一番讨论之后已然决定从西南调兵,也就是说,皇子去了苏城并非单枪匹马而是有保障的,甚至于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去了就龟缩起来,只要坐享其成,而最后的功劳也依然会落在他头上。
这就是二皇子站出来的原因。
不得不说,萧元赫这老狐狸就是奸诈,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二皇子抢了先机,但皇上没开口就不算晚,甚至只要在皇上面前表现出决心和勇气也是极好的。
于是紧接着,五皇子六皇子,大皇子四皇子也都相继站了出来。
只是相比于五皇子六皇子的铿锵有力,大皇子显得瓮声瓮气的,四皇子则一副没有思想只是跟着被人做的样子,皇上看得烦躁,当即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退下,就是一直安静的顺王表示愿意为皇上分忧,皇上也只是烦躁的摆手。
“诸位回去都好好想一想吧,此事必须尽早有个定论。”
“回吧回吧。”
当晚文武重臣连夜入宫的消息惊得整个京城文武百官、权贵世家们人心惶惶,所幸最终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接下来的两日,京城始终弥漫着一层压抑的氛围,直到第三日,四大世家前去苏城的那几人终于回来。
而他们的回京,则是直接在四大世家中惊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白家,白子玉回到家之后就跟白家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在书房里整整密谋了两时辰。
白子玉带回来的消息让白家主白景荣震惊非常,无论是匡义军余孽的阴谋算计还是那个臭名远扬的平南侯世子,这些都是超远所有人预料的事,尤其是那世子孙子柏,用白子玉的话来说就是深不可测。
可是外界对他的传言完全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此子从始至终都在藏拙吗?扮猪吃老虎?可他目的究竟是何?
他如此欺骗世人,欺骗京城,这背后的目的细思极恐,然而让白景荣更震惊的是,此人让白子玉带回来的东西。
这是一张质地细腻,味道清新,且白皙光滑的纸。
是的,就是一张纸,可是此纸质地之细腻光滑,竟是比如今市面上所有的纸都要好,甚至于这样的品质,只怕是宫里那位用的也不过如此了,然而这还不是最让白景荣震惊的,他震惊的是品质如此绝妙的纸制作工艺竟然那么简单,而且材料竟然是随处可见的……竹子。
是的,大尧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生存的,遍地都是的竹子。
那小世子孙子柏,竟然将这纸的制作方法交给了白子玉。
白景荣原本到口要斥责儿子莽撞糊涂的话生生被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传承百年的世家家主,他太清楚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了,一旦这东西面世必然会在天下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所能获得的利益将是难以估量的,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倘若白家能将此垄断,那么白家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在整个大尧的地位都将无可取代。
而这东西成本还如此之低,简直对白景荣形成了极大的冲击。
临出发之前,孙子柏将这东西交给了白子玉,而他的要求是,他不参与任何制作售卖等一切流程,全权交给白家,但他要白家在此纸上的获利的两成。
事实上,当白子玉刚拿到这张纸的时候他的惊喜几乎都快绷不住了,他甚至在脑子里一退再退,做好了以孙子柏为主白家为辅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孙子柏会完全交给他,并且只要两成利,哪怕五五分他都在考虑中了。
不过,除此之外孙子柏还提了另一个要求,那就是白家的药材。
首先,白家在西南的药材需得无条件供应给孙子柏,其他若孙子柏有需求,白家也必须尽可能的从其他州郡调取过来,这是孙森*晚*整*理子柏与白子玉的交易。
白子玉当时无疑是震惊的,他惊的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然而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跟孙子柏合作无疑是危险的,一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那是连带着整个白家跟着万劫不复,可是,白子玉许是被那人的心机城府吓到了,且他们刚刚才被孙子柏逼着出去挡刀,所以他认为,孙子柏所谓合作的诚意,说是诚意,也可能是另一种威胁。
所以最终他不仅替他挡了刀,也收下了他的诚意。
“父亲。”
白子玉面色凝重,“我之所以同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白子玉当时注意到,孙子柏的桌上似乎还放着几样他完全没见过的东西,虽然只是粗略一扫,但那价值想来或许并不比这张纸来得小,也就是说,此人是真的深不可测,他可以选择白子玉,也完全可以选择别人。
白景荣听了白子玉的话久久没有回神,好半晌他才拍了拍白子玉的肩膀道,“玉儿你做得对,这一路辛苦了。”
这个合作显然是要让整个白家跟着冒险了,但比起儿子的性命他更愿意冒险,况且富贵险中求,是冒险也是投资,所有人对那小世子都误判了,这意味着整个局势都变了,而他们白家最先意识到这点,所以白家必须重新规划,重新审视。
皇子们在异动,事实上,世家又能安分到哪里去呢?
如今世家威慑渐涨,一些人早就坐不住了,早就开始不安分了,从他们对皇子夺嫡的热衷就能看出来,一些人的手是越伸越长,管的越来越宽,不过宫里那位似乎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白景荣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哼,这样也好,我们乐得看戏。”
让白景荣有几分得意的是,那小世子似乎对另外三家完全不客气,想来他们的傲慢让人不喜,既想要得到人家的支持,却又敷衍的派几个废物去,这下好了,既然你们派废物去,人家也就把你们当废物对待了,所以,离开苏城之前孙子柏只独独见了白子玉一人,也只有白子玉一人得到了这张纸和孙子柏抛出的合作。
当然,这一点是白子玉在回来的途中反复确认过的,那几个白痴确实是一无所知。
此时的三家同样在震动,但各不相同,萧家更确切的说是震怒。
萧元赫怒,他好好一个儿子回来就变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只见萧启敖一条手臂直接废了,即便皇后从宫里差了最好的御医前来也无济于事,时间太久已经来不及,若是不废掉这条手臂甚至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萧启敖先前多么骄纵的一个人啊,此时却精神恍惚疯疯癫癫,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口中还不断的胡言乱语,说什么孙子柏要害他之类。
萧元赫多少是有些宠溺这个庶子的,不过如此窝囊无用的模样也着实让他生气,关键是说了半天废话竟然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出来。
萧元赫目光黑沉,看来西南的情况比他料想的还要复杂,而他身旁一个目光幽深,俊逸高大的年轻男子也皱起了眉,他没有掩饰对萧启敖的嫌弃,但眼底的幽深更让人忌惮。
他便是萧元赫最得意的嫡子,也是萧家未来的继承人。
“父亲,看来您需要与几位叔伯见个面呢。”
萧元赫嗯了一声,四大世家之间是对立,但也是一体。
苏家,能活着回到京城,苏栾抑制不住的喜极而泣,去之前那盛气凌人早已消失不见,倒是一脸的憔悴病容,而他带回来的不仅是匡义军意图刺杀孙子柏,又截杀他们,挑起京城与西南的对立这件事,他还提到了一个苏家的禁忌。
苏瑾言,他出现了,他就在西南,就在孙子柏身边。
苏栾直接怀疑就是他在那废物世子身边出谋划策,他要弄死自己,他要针对苏家,他要回来报仇了。
苏家家主苏宴之当即面色阴沉,仿佛暴雨将至,而苏家主母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却是惊喜交加,接着喜极而泣,最终因为太激动而晕了过去,顿时,苏家陷入一片鸡飞狗跳。
而最激烈的还是温家,当温北冥已经变了形甚至有些味道了的尸体被抬进温家之后,整个温家都炸了。
家主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温北冥是温家嫡子,他的父亲是家主的亲弟弟,此时温北冥的父亲面容痛苦,愤怒非常,而他的母亲则是直接哀嚎着扑到他身上,撕心裂肺。
不过很快,温北冥的母亲就将视线对准了跪在尸体旁边的消瘦身影上,那是温浅。
“贱人!你个小贱人凭什么你能活着,为什么你能活着回来!”
女人疯了一般冲过去就对温浅扇了几巴掌,接着开始撕扯着温浅。
经过那么多天的长途跋涉,又是无数次的惊险刺杀,此时的温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消瘦又憔悴,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结果被女人这么一撕扯,很快他就被扯得头发衣衫散乱,接着脸上脖子上也被抓出了几道明显的抓痕。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替他死啊!呜呜呜我的儿啊,贱人是不是你害死了他!”
所有人只看着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发泄,没有阻拦,而温浅被他撕扯在地上也一声不吭。
温家今日注定不能安宁了,四大世家都将没有安宁。
第六十六章 世家碰头
奢华宽大的雕花大床上, 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她仿佛天生自带一种让人疼惜怜爱的能力,尤其是此刻她紧闭着双眼, 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无端的就让人跟着心疼难受, 担忧着她即便是在梦里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可这样的容貌也依旧让人惊叹, 大概是保养极好, 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让她年纪越长越有了韵味。
这便是苏家的当家主母王嫣然了, 她从出生便令人羡慕, 王家嫡女身份尊贵, 又与皇家是姻亲, 而随着她的长大,那倾世的容貌更是为她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几乎整个京城年轻男女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她得到了任何人都没有得到的追崇和关注。
不知多少人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 只为引得她一个眼神,他们不惜大打出手, 为了得到她的青睐, 他们不计代价, 她天生就是焦点。
即便嫁给了苏宴之二十余年, 她依旧是她们羡慕追逐的焦点, 明明是一家主母, 可她却万事不操心,始终被夫君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娇宠着,地位尊贵,于是见了昔日的好友们,她在她们面前活生生像是两代人,她们已经活成父母的模样,她却依旧被娇宠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于是她们一边诋毁着她,却也狠狠地羡慕着她。
王嫣然娇娇弱弱,即便她两个儿子都已到了成人的年纪,但她始终被夫君娇宠着,被儿子贴心孝顺着,所以外界对她任何的负面评价她都毫不在意,因为那就是嫉妒而已啊。
此时苏家当家之人苏宴之正一脸担忧的坐在床边,他小心的为她轻抚着蹙起的眉,虽然面露担忧人过中年,但不难看出苏宴之依旧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此时俊逸的脸上多了些岁月的沉淀,不过也更显成熟内敛了,他浑身透着一股儒雅,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此时似乎也魅力不减。
床前还守着一个年轻俊逸的高挑男子,他衣着华贵,长相也属清秀,仔细看,他的眉眼间与床上的王嫣然有三分相似,也正是因为这三分的相似,让他本来平平无奇的相貌一下子就拔尖了不少。
这便是苏骆沉了。
他比苏瑾言小了两岁,倒是跟孙子柏相差不多。
除此之外,屋里还站着两个太医,几个大夫 ,以及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们,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静待床上的主母醒来。
终于,一声嘤咛,王嫣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苏宴之面色一喜急忙凑上去,“夫人,感觉如何了?”
一旁的苏骆沉也惊喜又小心的弯腰凑到母亲身边,“母亲,您好些了吗?”
王嫣然的瞳孔逐渐有了焦点,然而下一秒她便又喜又悲的抓住了王宴之的手,“苏郎他还活着,太好了,他还活着,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苏宴之脸上的担忧却立马转变成怒火,“那个逆子,如此大逆不道他死不足惜,你又何必为他伤神。”
“父亲,”这时候苏骆沉也迟疑的开口道,“当年的事都过去了,况且我最后也无事,母亲也无大碍,大哥他一定不是有心的,您就不要再怪罪他了。”
没人注意到苏宴之眼底隐藏的阴鸷之色,他只是依旧冷声道,“他做了便是做了,事实如此,我早便说过苏家再无苏瑾言,这也是事实。”而后他又温柔的安抚着王嫣然,“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就算你生的儿子也不行。”
王嫣然顿时哭笑不得,“夫君你真是……”她摇头叹息,随即又揪起了心,“听苏栾那孩子说,他……他的腿……”
王嫣然说到这里又抑制不住的伤心起来,眼看着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苏宴之急忙安抚,“不是你的错,都是他咎由自取,嫣然你不可以自责也不要难过知道吗,这便是他大逆不道的报应。”
房里的闲杂人等已经在王嫣然醒来的时候就全部退了出去,只有王嫣然的贴身丫鬟静静的候在一旁,所以刚刚的谈话就他们一家三口并无外人,此时苏宴之心疼的安抚着怀里的妻子,苏骆沉见状也识趣的退了出去,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阴狠之色。
事实上,亲密如斯的一家三口都是心思各异,可他们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退出房的苏骆沉,面上的恭顺谦和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而后他便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王嫣然的院子,很快,苏骆沉便出现在苏栾的房间里。
多日的折腾让苏栾精神恍惚,肩膀上的伤更是反反复复,此时他刚从高烧中醒过来,恍惚间却猛然感觉到床边一道阴郁的视线正死死的锁定在他身上,让他无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苏栾猛然惊醒,却对上苏骆沉关切的目光,“四哥,你好些了吗?”
苏栾整个人精神都是紧绷的,匡义军杀手们一次次的截杀早就让他的精神绷到了极点,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惊出一声冷汗。
苏骆沉当即愧疚的皱起了眉头,“四哥,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我没想到这一趟竟会如此凶险,若是早知如此我宁愿自己去也不愿意四哥去冒这个险,所幸四哥你活着回来了,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没脸面对大伯父和大伯母。”
苏骆沉说得真诚,苏栾也终于从那种惊恐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只是依旧不知道说什么话。
“四哥,你说我大哥他与那小世子究竟是什么关系?”苏骆沉皱着眉,“大哥他那般天之骄子,如何会与那等废物好色之徒走在一起呢,这着实让人费解啊。”
他这么一说,苏栾又立马变得激动起来,“孙子柏他要害死我们,是他逼着我们出来送死的,就是他!”
“可是世人皆知那人好色无知,就是个废物纨绔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苏骆沉疑惑的问。
“是苏瑾言!”苏栾有些激动道,“是三哥,一定是他,他讨厌我他怨恨苏家,他回来报仇了,一定是他在背后指使孙子柏的,一定是他。”
苏骆沉见他激动得激烈喘息,眨眼功夫嘴唇泛了白,浑身都在颤抖,他急忙安抚的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了没事,四哥放心,剩下的交给我即可,不管是谁要害四哥,我都绝不会放过他。”
这时候苏栾的小厮也冲了过来,他感激的看了一眼苏骆沉,随即便和几个下人手忙脚乱的安抚情绪激动的苏栾,苏骆沉则不声不响的退了出来,而门外正好站着面色慌张无措的苏叶珈。
对上苏骆沉带着笑意的眼神,苏叶珈无端打了个寒战,他慌忙低下头绞着手根本不敢看他,“哥哥。”
苏骆沉依旧笑着,却在他耳边道,“不要这么叫哦,你知道的,我不喜欢。”
苏叶珈立马浑身一僵,面色也白了几分,“五哥。”
“其实我更愿意你不会说话,因为你的存在本来就挺恶心的,”苏骆沉不无遗憾道,“不过现在,还真需要你说话才行。”
毕竟里面那个废物被吓得神志不清,如此他的话也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苏叶珈被带到苏骆沉的书房,而后将他们在苏城的每一件事,包括所见所闻全都事无巨细的全部给苏骆沉讲了一遍,包括他们第一次找到苏瑾言是如何被拒之门外,苏瑾言又说了什么话,而后是被世子拒之门外,山阳郡的事,秋猎之前世子的宴请,荒唐的打赌,再到秋猎苏瑾言的惊艳出场,匡义军余孽的刺杀。
那之后他们就被苏州都尉府的人监守了起来,关于苏瑾言和世子的关系也都是外界传言,直到世子最后一次见他们,但那次苏叶珈没去,只知道苏栾回来之后就大发雷霆,面色很差,似是被逼着冒着极大的危险,不得不返回京城。
苏骆沉全程静静的听着,直到苏叶珈说完,他只在意三点。
一就是那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孙子柏的绝世高手,若是他的身边能有这样的绝世高手存在,何愁大事不成。
二是山阳郡的事到底有没有苏瑾言的手笔。
现在看来,孙子柏这个人和大家先前所掌握的资料有些割裂,完全像是两个人,但若他的一切改变都是发生在与苏瑾言相识之后,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而且很巧的,苏瑾言也是近来才在苏州冒头,如此就是时间上也完全对得上。
再就是白子玉的态度。
这次去的几人当中无疑就白子玉一个有点脑子的,其他都是不中用的废物,那么白子玉对那小世子的态度就至关重要,这关系着他对整件事的判断,对苏瑾言以及对那小世子是否是真废物的判断。
当然,对于苏骆沉而言,那平南侯世子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对他没有多大影响,但若苏城的整件事都被定性为苏瑾言的报复,这件事就变得有意思了。
苏骆沉眯着眼睛,完全不似外人面前的那副谦逊恭顺,反倒是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阴狠,只听他对身旁的苏叶珈悠悠道。
“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苏叶珈的头低得更低了,他微微咬着牙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五哥。”
当晚,足以让任何一位国君为之震颤的四大世家家主就聚在了一起。
萧家家主萧元赫,白家家主白景荣,苏家家主苏宴之,还有温家家主温缙,同来的还有白子玉,苏骆沉,苏叶珈,以及萧家下一任继承人萧蓦恒,温家的继承人温北姜,以及满脸抓痕狼狈不堪的温浅。
当然,苏叶珈与温浅的出现全是因为他们是这次的亲历者,且是能坐在这里正常发言之人,否则他们哪里有资格,两人说完话之后就被遣退了出去。
萧元赫面目严肃,苏宴之和温缙更是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细看竟只有白景荣面色要好些。
“温老弟,节哀啊。”
温家死去的是温缙的嫡亲侄子,温北冥在温家算不得什么出众的人,不过终究是温家二房的嫡子,现在二房那边哭天抢地正闹得厉害,温缙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哼,还是请白世侄先给我们讲讲吧。”
苏叶珈和温浅毕竟知之甚少,他们只能说出他们的所见所闻,其他关键事却是一无所知的。
温缙有些没好气,他们几个从小便你争我斗,如今也斗了几十年了,不过在大事面前他们比谁都团结,四大世家就是如此,相互之间争斗不止,可一旦涉及共同的利益他们比谁都团结,世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否则他们如何能在皇权至尊的背景下存活百年依旧屹立不倒呢?
宫里的事他们早已知晓,这两日就等着白子玉几人将确切的消息带回来,当然,如今去的几个也就白子玉能说话了,其他几个都是不顶用的,温缙几人自然有些后悔当时的轻慢决定,可惜后悔也无用,如今先机就掌握在白家手中,他们也只能从白子玉这里听取有用的东西了。
白子玉也不隐瞒,将他们到苏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简明扼要的跟在场之人说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自己的推测,以及与孙子柏私下交易的事。
几人听完面色都不好,且不说那匡义军潜伏在西南之久,如今规模着实令人头疼,就是那小世子竟也如此滑头吗?他究竟是得高人指点还是一直藏拙至今,不过似乎,两种情况都有点糟糕啊。
“子玉啊,依你所见,那平南侯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与传言如何?”萧元赫开口问道。
白子玉却一副纠结的模样,“回萧伯伯,说实话,很难评。”
“倘若他真是深藏不露之人,只能说此子非常可怕,城府如此之深,从小就懂得藏拙,将全天下的人都玩弄于鼓掌,而且,他可谓臭名昭著,如此能屈能伸也是世间难寻,为此,他甚至不惜以整个侯府为代价,差点就让那匡义军余孽乘虚而入将整个侯府掏空,将他封地的百姓逼入绝境,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白子玉很纠结,毫无疑问,倘若那世子真是扮猪吃老虎之人也太可怕了些,要知道,侯府这些年被偷去的粮食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倘若封地百姓被逼造反,那才是真正无法挽回的大错。
所以,一个小小年纪就丧父,又没人管教,被一个无知老妇娇宠着长大的纨绔世子,他当真有那么大的魄力和心机吗?
白子玉看似很难评,实际上已经给出了诸位更偏向的答案。
不合理啊,非常不合理,如此一人,与他们先前掌握的那个纨绔小世子完全对不上,这完全就是割裂开来的两个人,非常的违和。
只听白子玉继续道,“不过,若是他身边有什么高人指点,此人的手段也着实令人称赞。”
白子玉话音刚落,几人不约而同的转向了苏宴之,这个高人是谁不言而喻。
苏瑾言嘛,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苏家消失了五年的那个苏瑾言在苏城出现了,虽然很遗憾成了残废,但是脑子没残就还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苏瑾言。
这样整件事就显得合理了,许多说不通的地方也都说得通了,而且刚巧那小世子色名远扬,花心无度,尤其对于相貌好看的男子那真是毫无招架之力,众所周知苏家消失了五年的那位苏三公子可不正是天下无双的容貌吗?
如此,再加上他极聪明的头脑,想要拿捏一个好色纨绔岂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倘若是这样,那么整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四大世家对峙孙子柏的本质也变成了对峙苏瑾言,不,确切的说,根结在苏家这里了。
苏骆沉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心里大概有了判断,倒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按照他的意愿,只是,白子玉所言真的可信吗?让白子玉都难以定论的人,当真是个简单的人?
“看来此事似乎是苏老二你的家事呢。”
萧元赫不误讽刺的道,“感情用事难道是你苏家的传统?”
谁不知道苏宴之爱妻如命,一旦涉及王嫣然之事苏宴之就毫无理智可言,做事更是感情用事一切以王嫣然为先,这几位也是没少调侃他,不过此时苏宴之却黑沉着脸冷冷扫视了他一眼。
“萧元赫,太早下定论对你没什么好处,不过若真是我苏家的家事,我自然会处理好,不劳诸位操心。”
“哼,那就拭目以待了。”
不过不管孙子柏那厮如何,想要通过他作为西南的切入口这个可能性都为零了,更何况如今匡义军卷土重来,这是所有人都预料之外的事,好在这对于打破京城的局势而言并非一件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且不说皇子的争斗将从这件事正式浮到水面上来,西南那四十万大军也必然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牵动,到时候不管那边有什么变动,其实对于京城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指不定那边就会从这件事中露出什么破绽来,而这,正是他们的机会。
有的话根本不必说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各自心里都有了盘算,于是四大世家领头人的难得一次会面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然而即便他们的会面是如此的草率,可第二日的朝堂风向还是完全因他们而变动,他们的一举一动,任何意向都会在朝堂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皇上,臣以为那韦范老将军合适,此人经验丰富,三十年前就曾多次与匡义军交手,且此人性格孤僻冷傲,带兵更是狠辣,想来只有他能将逆贼余孽诛杀殆尽。”
西南军中人尽皆知,此人手段狠,孤僻难以接近,就算是大帅孙岐山的面子他也常不给,他练兵的手段也狠,可谓人人惧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与孙岐山之间常常发生分歧,两人因此多次闹出不愉快之事。
但立马有人反对,“不可,皇上,这韦范和另一位余自图都是跟随平南侯几十年的老人,他们从落草为寇的时候就在一起,那情谊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当然,此刻讨论的是谁能镇压住逆贼,所以这位大人急忙补充道,“皇上,此人刚愎自用,且年纪太大又大字不识一个,那匡义军余孽隐忍蛰伏了十多年之久,根本就不是他这种腹中无墨的莽夫可以对付的。”
皇上沉思,众大臣们也是面露难色,因为两人的话都很有道理。
然而孙岐山身边就五位大将军,其中两个就是多年的老人,除了这两人就只剩下三个,但第一个排除的就是孙成建,那可是孙岐山的亲儿子,虽然是庶子,可最该防着的就是此子。
再就是那个李石达,他算是一员猛将,冲锋陷阵绝对是好手,但从信息上不难看出此人有勇无谋,且,他是孙岐山的义子,似乎对孙岐山忠心不二。
最后那个叫楚湛的资料最少,但此人似乎最是无能,且他一个管后勤的理应第一个排除,他在能力上完全不够。
“皇上,臣支持李石达,此人勇猛非常,战功无数,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那群逆贼周旋,只有他能做最好最锋利的刀。”言外之意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最容易拿捏,好控制。
“不可,他是平南侯义子,谁知道他那些战功是不是靠着义子得来的。”总是还是在意他与孙岐山的关系,怕他跟着孙岐山造反。
“皇上臣认为……”
……大臣们各抒己见。
“父皇,让儿臣去吧。”
二皇子再次请缨,紧接着五皇子,六皇子也不逞相让。
“父皇,请让儿臣为您分忧吧。”
其实只要能保证此人能上阵杀敌即可,京城完全可以派一个有头有脑的过去,一是掌控全局,二则是形成压制。
所以不管是谁,这一次京城是务必要去一人的。
“皇上,”这时候礼部尚书万大人站了出来,他不着痕迹的与萧元赫交换了一个眼神,“依臣看来,此事交给平南侯处理即可。”
“想必没人比平南侯自己更了解他麾下几员大将的能力了,所以他必然会派出最合适之人,皇上且将这个权利交给他,坐等匡义军余孽灭亡即可。”
“臣相信,得皇上如此信任,平南侯必定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
事实确实如此,无论是派谁去,派多少人去,没有人比孙岐山自己更清楚的了,况且于孙岐山而言,他们这群远在京城的本身就是门外汉,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镇压逆贼他们都是外行,外行指挥内行本就是大忌。
再者,将这个权利交给孙岐山自己,一是说明皇上对孙岐山的信任,再则是试探。
京城想要知道孙岐山到底有没有反心,会不会反,完全可以从他这次的排兵布阵中就能看出来端倪,到时候京城再派人去苏城与其一同作战,也能从中窥知一二,如此,就算那孙岐山包藏祸心,京城也能及时做出应对之策。
在场都是聪明人,且大家先前都是通了气的,此时万大人话一出口所有人便都明白了他的意图,而且,万大人可谓很好的迎合了皇上那颗多疑的心,这可不仅仅是对孙岐山的试探啊,更是对此去西南之人的试探。
还是那句话,皇上越老越多疑了,他既想要这几个儿子为了皇位争出个一二三四,可又容不得他们对他的位置生出一点点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京城的风云涌动并没有很快波及到远在西南的万千将士,但这两日的边陲同样在暗潮涌动。
那日老侯爷直接抛出了炸裂的信息,京城那位的怀疑总是最能让将士们寒心的,试想他们为了皇帝的江山舍生忘死,几十年如一日的在这风餐露宿的鬼地方不得离开,不仅常年与家人分割两地,还必须忍受着漫无边际的恶劣环境,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看不到头,到头来那位不仅该给的不给他们,还一年到头对他们怀疑东怀疑西的,这搁谁谁受得了啊?
但话又说回来,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然而那匡义军余孽何其歹毒的心思啊,竟还想方设法的挑拨他们与京城这岌岌可危的关系,实在该死。
当时几人便义愤填膺,李石达当即起身请缨,“大帅,让我去,保证把那群该死的老鼠从沟里一个一个抠出来,掐死他们!”
“大帅,让我去吧,我有经验。”
寡言少语的韦范也冷冷开口,他眼底都是阴郁,再加上他那可怖的脸,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骇人。
余自图不逞相让,“大帅让我去,弄他娘的,看老子弄不死他们。”
余自图有些咋咋呼呼,一辈子都是满口粗话改不过来,孙岐山也放弃纠正了,就随他。
楚湛始终没表态,毕竟他就是个管后勤的,他手下都是一帮做饭养马或者负责采买的杂兵,这带出去怎么打?让这几位调几万人给他?别做梦了,所以他没开口。
孙成建也站起来请求带兵回去剿灭那群逆贼。
孙子柏一动不动的站在孙岐山背后扮演一个合格的随从,而孙岐山则是等他们吵够了才一拍桌子,“都给老子闭嘴吧。”
“那是你们想去就能去的吗?做什么梦呢,说什么胡话,没有圣旨你们他娘的谁能回城?还带兵回去,哼,你们想死可别带上那些无辜的将士们。”
他话一出口,几人顿时闭了嘴。
不想孙岐山随即又抛出一个让他们震惊的点。
“匡义军余孽刺杀我孙儿已经发生二十余日将近一月,本帅现在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个消息到现在才传到本帅耳朵里!”
孙岐山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苏城的消息传到这里,最快十日最迟也就二十日,而如今天气原因消息传来应该不超十五日才对,可是,孙岐山却始终没收到苏城的消息,要不是孙子柏亲自赶来,他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这正常吗?
不,这不正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送消息的驿卒吗?亦或者是驿卒送到了西南,只是那消息被并没有如实送到孙岐山手里。
那么,究竟是谁压下了这则消息,目的是何?
此事的严重性,丝毫不亚于匡义军余孽的出现,众人当场惊疑不定。
第六十七章 爷孙对话
“爷爷, 您觉得身边有谁是绝对可信之人吗?”
当夜,爷孙俩再次对话,此时身边没有任何外人, 孙子柏被老侯爷以思念孙子为由留在了身边,楚湛虽然心里疑惑, 还是一个人退了回去。
“那种可以将性命交托,哪怕是抵上整个侯府以及四十万大军的生死, 都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去信任的人, 爷爷心中有没有?”
孙岐山本来张口森*晚*整*理就要说, 可是对上孙子柏严肃的目光他顿时就迟疑了。
这话若是放在三十年前,不, 哪怕二十年前的话, 他都能毫不迟疑的点出来一堆兄弟的名字, 可是此时他却犹豫了。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 包括人心。
曾经那些跟在他身边连饭都吃不饱,他指东绝不会往西的兄弟, 如今再差也是统领几千人的将军, 更别说韦范余自图两人, 他们曾经是孙岐山的左膀右臂,他们对他最为衷心信服, 可是如今, 他们也是统领万军的大将军, 一呼百应啊。
倘若事关他们的性命, 他们的利益或者地位, 孙岐山忽然就很难下定论了。
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 拥有的越多反而畏手畏脚,越不愿失去了。
看到老侯爷的迟疑, 孙子柏反而放心了几分,怕就怕老侯爷还用几十年前的情义来评判现在身边的人,这才麻烦呢。
“爷爷,此事关系重大,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您可千万要想清楚啊,尤其是您身边这些兄弟,到底谁可信,谁又可用,如何用,谁可大用谁可小用,爷爷您心里可都要有杆秤才行。”
孙子柏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架势,老侯爷郑重的点了点头,脑子里不断审视着孙子柏这些话,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他一巴掌拍在孙子柏的后脑勺上,眉目微挑。
“你个龟孙,竟然教训起爷爷来了。”
想他孙岐山戎马一生,见过的风浪多了去,吃过的盐都比这小子吃过的饭多,放眼整个大尧,谁见了他不是又敬又怕的啊,这倒好了,屁大点小子跑到他面前来教他如何做事呢,还头头是道的。
孙子柏冷不丁被他得了手,很不服气的样子,不过老侯爷嘴里骂骂咧咧,可那勾起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明明一脸的得意样却偏偏又要板着脸做出一副发怒的样子,看起来就有几分滑稽。
“您老要是长点心,哪里还需要我这个孙子跋涉千里来'教训'爷爷啊。”
“哎你个孙子。”
老侯爷一见他这样伸手就要再拍一巴掌,可孙子柏头一歪就躲过去了,老侯爷顺势来拧孙子柏的耳朵,可孙子柏早有防备,身子往旁边一倒就将老侯爷的手躲了过去,老侯爷再追他再躲,结果孙子柏直接一个翻滚。
下一秒,啪的一声,孙子柏哎哟一声惨叫,竟直接滚到地上去了。
孙岐山当即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捶腿,到后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让你躲哈哈哈哈……爷爷就知道你小子会吃瘪哈哈哈摔了吧哈哈哈……屁股开花了吧哈哈哈……”
老侯爷笑得前仰后合,孙子柏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边瞅准老侯爷哈哈大笑的嘴,趁其不备一颗苹果就塞了进去。
“呜呜呜~”被堵了嘴的老侯爷半天才把苹果扣下来,“你个龟孙!”
老侯爷的脸被憋得通红,可他这张已然布满沧桑沟壑的脸却从未有过的红润,老侯爷一边咬下一大口苹果一边感叹,“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要不是见你小子来了老子都舍不得拿出来,得等到过年才能拿出来啃两口呢。”
老侯爷说着嚼了嚼,口中的苹果清香又脆甜,甜得他腮帮子发酸,这个季节的苹果格外的甜,但也带着一股冬天的冰凉,老侯爷老了啊,冰凉的东西吃下去即便再甜也感觉牙齿一阵酥爽,但老侯爷还是重重的感叹了一句,“真甜。”
孙子柏忽的只觉得鼻头一酸,随即一股莫大的心酸涌上心头。
他们这帮人啊,为了百姓为了大尧真的付出了太多,可是他们并没有得到他们应得的待遇。
老侯爷大半辈子都与家人相隔两地,可是谁又愿意与家人几十年不得见呢?谁不想享受天伦之乐呢?尤其是随着年纪渐老,有家人陪伴,妻儿守在身边,儿孙承欢膝下,那种寻常人家再正常不过的日常在他们这里却是可望不可即的。
而这对于四十万大军统帅的老侯爷而言更是奢望,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
老侯爷笑着笑着眼底就有了泪,但他望着孙子柏的眼睛却越发的透亮,那几乎要溢出眼底的宠溺让孙子柏又是感触又是心酸。
孙岐山他真的,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运过,孙子柏的到来,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慰藉。
笑闹之后爷孙之间的感情明显又增进了不少,孙子柏再次回归正题。
“爷爷觉得,李石达大将军这人怎么样啊?可信吗?”
孙岐山知道孙子柏是想了解他身边的这些人,所以事无巨细,尽量毫无保留的让孙子柏对这些人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并且尽量的全方位,以免孙子柏对他们的判断受到自己态度的影响。
“石达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是我在一个村子里捡到的,”老侯爷回忆道,“他爹娘都得病死了,一个村子的人有一半得了病,另外一些饿的饿死逃命的逃命,大概也没几个能活下来,饥荒年嘛,大家都不容易。”
“当时石达十一二岁,不过看起来皮包骨似的,我还以为他顶多八九岁呢,他无父无母可怜兮兮的蹲在路边,任何一个人都能把他吓得瑟瑟发抖,我一下就想到了你大伯。”
孙子柏觉得,这个大伯应该是指在京城做人质的那位。
“他跟你大伯年纪相差不多,后来就被我带在了身边,他跟着我南征北战,跟着我平定西南,又跟着我来到西南,一守就是二十多年。”
“这孩子感恩,一向对我言听计从,我说东他绝不往西,同时还要限制别人也不能往西,前些年边陲邻国犯境,他总是第一个冲出去,从来都不惧艰险也不怕死,不过,”说到这里老侯爷皱起了眉,“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孩子性格莽撞,遇事冲动,也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冲锋陷阵的话,李石达无疑是个好手,但一旦遇到敌方善用计谋或者战术的,李石达很快就会暴跳如雷被对方比如绝境。
老侯爷原先想着让他慢慢改改性子,不过现在看来有的性格那是天生的,刻在骨子里的,并非轻易就能改变的东西。
总之,用他得慎重,得善用,否则很容易酿出大祸。
孙子柏心里了然,也难怪原著里李石达会当场抗旨不尊了。
再就是军中最德高望重的韦范,说到他老侯爷又叹了口气,“你别看他吓人,他原先不是这样的。”
韦范与老侯爷是同村的,可谓元老级人物,一开始他和余自图就是孙岐山的左膀右臂,他们一个勇猛无敌,一个冷静稳重,韦范就是冷静稳重那个,甚至很多时候他能在孙岐山冲动的时候及时提醒他,孙岐山因此对他很是看重,即便到了现在都敬重他几分,并非因为他年纪比孙岐山大的缘故。
而他之所以变成这样,说起来也是惨事一桩。
当年韦范跟着孙岐山投效朝廷,而后就展开了长达几年的平定匡义军之乱,因为匡义军分布在各处,他们不得不转战多地,所以当时将士们的妻儿都被安置在家里,韦范没有父母,他的妻子和两个年岁小的儿子都在家里,他们就是他的全部。
有一次,他们刚好途经韦范家,韦范便迫不及待的回了家,却不想却撞见家里有另外一个男子,而且当时那男子与他妻子举止亲密,韦范当场就脑中轰鸣作响陷入了暴怒之中。
韦范认定是妻子背叛了他,在他四处征战不知生死的时候耐不住寂寞偷了人,暴怒中的韦范甚至怀疑小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他的种,他妻子起初还试图解释,不想韦范根本听不进去,她越解释韦范越怒。
暴怒中两人发生剧烈的争执,韦范更是冲动的要去杀了那个陌生男子。
事情就在这时候陡然发生了逆转,那男子忽然趁乱暴起,朝着韦范刺来一刀,然而争执中的韦范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可韦范的妻子注意到了,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扯开了韦范,但是她自己却因为惯性直直撞上了那把淬了毒的刀。
韦范的妻子几乎当场毙命,那人见一朝失手转身要逃,最终被韦范的手下乱刀砍死。
别看韦范外貌吓人又是粗野出身,他其实内心细腻,尤其对相依为命的妻子感情格外深厚,但也正是因为感情太过深厚才过于在意,他关心则乱之下最终导致妻子惨死怀中。
事后经过调查韦范才知道,原来那男子竟是匡义军的奸细,不知其如何打听到韦范妻儿的所在,于是装作受伤之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谎称跟韦范是好兄弟,一同在孙岐山身边效力,韦范妻子见其对韦范的底细一清二楚,就连她不知道的事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又见其是个伤者,于是便将其留在家里照顾,没想到韦范会突然回去,且好巧不巧的就在她给那人换药的时候出现,这就误会了。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那人原先确实是韦范手下之人,只是身份低微韦范并不认识他,而后那人被匡义军俘虏加入了匡义军,又以其身份便利企图隐秘在韦范妻子身边,有朝一日寻找机会刺杀韦范,砍掉孙岐山的左膀右臂作为加入匡义军的投名状。
得知真相后的韦范痛不欲生,后悔得疯狂自扇巴掌,甚至恨不得提刀自裁跟着妻子而去,好在被拦下了,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这幅寡言少语生人勿进的模样。
“老韦的遭遇也确实惨。”
深爱的妻子给他留下三个儿子,结果小的那两个后面也死了,原因是被投了毒,而凶手就是那个人。
孙岐山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不加掩饰的厌恶痛恨,这也是他当初坚决不与章鸿天同流合污的原因之一,这些人早就变了,他们已经变得为了目标不择手段,他们从保护百姓的初衷变成了残害百姓,所以即便没有朝廷的命令,孙岐山也会将这群人消灭殆尽。
韦范只有一个儿子带在身边,不过在孙岐山与章鸿天会面的那一次也死了,孙岐山带上山的那一百人中就有他,所幸他给韦范留下一个孙子。
就是那个韦戈。
孙子柏心里了然,难怪那人如此嚣张,想来韦老将军没少宠惯着他。
孙岐山因此一直觉得愧对韦范,对他除了敬重之外也无意识的宽容许多,孙子柏倒也能理解。
再就是余自图,说到他的时候孙子柏不自觉就警醒了两分,毕竟原著剧情里这位可是在孙岐山被定罪之前就投靠了萧亦焱的,也就是说,孙岐山最后的死跟他脱不开干系,萧亦焱能如此轻易掌控这四十万大军可能也与他有关,然而原剧情里萧亦焱的背后是萧家,萧家的手可不是萧亦焱让他们伸进来的。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现在的余自图就有可能已经生出了异心,亦或者已经与其他势力存在勾结行为,却不想老侯爷对他的评价让孙子柏很是意外。
“老余啊,他就是个直肠子,什么都写在脸上。”老侯爷脸上都是笑意,“他就是亏在没读过什么书,总是一口粗鄙之语让人听了生气,不过他对我的衷心是不用怀疑的。”
孙子柏心里微动,“爷爷就那么信他?”
“那是自然,老余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了哈哈,六十多年的兄弟呢,他眼睛一睁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我与他比亲兄弟还亲呢。”
若是这样,被所亲所信之人背刺的时候,爷爷该是如何的伤心啊。
孙子柏没有说什么,又追着问起孙成建,孙子柏得叫他一声四叔呢。
老侯爷却微微叹了一口气,自古嫡庶之间的关系就很难平衡,孙岐山虽然出身贫寒,可在他带着一帮人落草为寇之后也免不了俗,娶了这几个妾室,生了好几个庶子,但他依旧免不得像他曾经痛恨的那些个权贵一样,对于子嗣后代的重心都在嫡脉上。
自古便如此的,人人都是如此,有些认知便也根深蒂固。
这一点孙子柏实在没法评判,时代如此。
但孙岐山自知身份特殊,很多事也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就比如被留在京城的一双儿女,嫡长子作为质子留在京城,年仅十四岁的唯一嫡女也被迫嫁入皇室的一个侧房,孙岐山都不敢想他们这么多年在京城都是怎么过的,受了多少委屈,是不是在怨恨着他,总之,他没得选,因为他们是嫡子嫡女。
所以,唯一留下的孙兆尹只能是侯爵世袭之人,因为他是孙岐山唯一的嫡脉了,平南侯的封地只能由他继承,所以孙岐山的身边注定了不能有嫡脉,这何尝又不是皇帝对他的制衡之术。
只是没想到啊,那个儿子也是个短命的,年纪轻轻丢下一家老小就去了,烂摊子就压在了不过十岁的孙子柏身上。
想想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没爹疼没娘爱,孙岐山也不在身边教导,却要他撑起一整个侯府,显然很是残忍,所以以前每次收到苏城的消息,孙子柏又做了什么混账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再生气在心里也始终因为那份愧疚而选择了包容。
但是,平南侯的爵位终究会落到孙子柏手中,而到了那一日,西南这四十万大军也将会落到他手中,可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孙岐山不死孙子柏就不能离开封地,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何能掌管四十万大军呢?且不说没人会服他,孙岐山也不能将那么多人的生死放心交到这么一个废物手里啊,所以他便将两个庶子接了过来。
孙岐山的私心里,老四老五就是在为孙子柏培养的左膀右臂,将来他若是死了,别人可以完全不顾情面不给孙子柏面子,可他们是孙子柏的亲叔叔,他们有血缘的羁绊,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的,至少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府一大家子和几十万大军跟着孙子柏被毁吧,再加上孙岐山临死前再托个孤什么的,想来他们也会尽心辅佐孙子柏的。
孙岐山很清楚自己的心是偏的,这样对庶子也不公平,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啊。
而他这两个庶子,性格可以说是完全不同,老四孙成建聪明又有实力,他不仅每次冲锋陷阵都冲在最前面,他同样有头脑,并非完全的莽撞,而且他还懂事听话,不论是对孙岐山还是对韦范他们那样的老人孙成建都很是敬重,他几乎做的完美。
可这世上哪里有完美之人?
他越是这样孙岐山越是纠结,他好像全无野心,可他的野心又表现在方方面面。
如今孙成建也是孙岐山麾下五大将军之一,只怕孙岐山要是把西南交给孙子柏,孙成建会是第一个不满之人。
而老五孙小东跟孙成建却完全是两个极端,他有点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甚至逼急了就直接摆烂,嚷嚷着让他回家算了。
孙岐山也是没有办法,把他丢到韦范手下去了,毕竟韦范练兵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以狠闻名,他可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或者孙子,不满意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不服就继续打,一直打,打到服为止。
孙小东如今好多了,在韦老将军麾下做个副将,不过也因此,他与孙岐山之间生了隔阂,他仿佛不把老侯爷当父亲了。
没有了父子,只有上下级,甚至哪怕只有父子两人的时候他也是这幅下属见大帅的样子,故意一板一眼的,他满口不敢,可句句都在顶撞,像是要把老父亲直接气死。
孙岐山提到他就只觉得头疼,而后又忍不住叹气,终究是他亏钱他们,所以被怨恨他也只能认,他该得的。
对了,孙子柏的那个堂哥,就是孙大勇的另一个儿子是跟在孙成建手下的,但孙子柏让人送来的那个廖神医的儿子却被孙岐山丢到了孙小东身边,当时孙子柏在信中特意交代了此事,老侯爷虽然不理解孙子柏为什么会管这样的小事,但既然孙子柏开了口他想来想去还是孙小东比较合适。
孙子柏对此还是放心的,孙子柏最后问起的是楚湛。
说实话就孙子柏接触之后的感受而言,这个楚湛反而是所有人中他印象最好的一个,且不说原剧情里这人毅然选择相信老侯爷而不惜抗旨,他给孙子柏的感觉至少是头脑清醒,思路清晰的,他对孙子柏三人的处理也足可见他粗中有细,即便表面如何的欢迎欣喜于孙子柏的合作,可该防着他的半点不含糊。
如此一个精明之人说实话他不应该被放在那样的位置被埋没,这也得亏是近几年边陲安定,战事极少,否则这样的人放在后方根本就是浪费,是暴殄天物才对。
却不想老侯爷的答案直接让孙子柏哑口无言。
老侯爷对楚湛的欣赏毫不吝啬夸赞之词,真是字里行间都是欣赏,可问题也正是因为老侯爷觉得楚湛足够聪明,足够机智,且是真心对待这些将士们,所以才把他安排在那个位置的,因为只有他能胜任这个职位啊。
不然换其他一根筋的?没脑子的?没读过书的?或者抵不住诱惑中饱私囊的?
不行啊,放眼整个孙家军,找不出第二个。
这理由,也真是绝了啊。
孙子柏目瞪口呆。
可笑一个个不知情的还拿这个嘲笑楚大将军,各种无能辱骂,后方辱骂……结果到头来是因为他太厉害才被放在那里的,都不知道那些看不起楚湛的人知道这个理由之后会是什么表情,想想就很精彩。
老侯爷随即又跟孙子柏说了几人,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这其中有一个孙子柏很感兴趣的,如今在军中算是老侯爷身边谋士的存在,关键在于,此人正是当年老侯爷与章鸿天会面时章鸿天身边的那个副将。
此人在形势急转而下的情况下,眼见着他们首领的头颅被割下,而他们也很快被控制住,大势已去,权衡利弊之后他选择了投效老侯爷。
据老侯爷所言,此人着实是个聪明之人,只是他毕竟曾是章鸿天的人,所以不能将他放在太重的位置,况且在匡义军投降之后老侯爷将其大量的人收编改造加入了孙家军里,这其中就包括不少头领级人物,如今都在军中,所以这个人的投效并无问题,若是杀了他反而会引起不好的反应。
所以此人杀不得,又不能过于重用,最终孙岐山只能把他留在身边。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此人倒也安分守己。
孙子柏却始终觉得当年章鸿天的突然毒发绝对有猫腻,或许是偶然,或许是阴谋,然而这背后的算计显然至今也没有浮出水面。
若是不搞清楚这个,此人始终是个隐患。
唉,怎么说呢,无论是侯府还是边陲,都是危机四伏啊。
爷孙俩一番交谈已是深夜,可却还是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且越说越清醒,全无睡意,直到孙岐山再提西南的处境之艰难时,孙子柏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切入口。
然后,孙子柏就提出了自己这次前来最为重要的目的之一——精兵之策。
不想老侯爷不干了,吹胡子瞪眼了,问孙子是不是嫌他们老了不能打了,就该丢弃了。
孙子柏顿时哭笑不得。
第六十八章 可爱老头
何谓精兵?
精就是精炼, 是精简,是精选,是精悍, 是精锐。
精锐之兵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 然而他们所需要的资源却并非十倍百倍增加,反而是在缩减, 所需资源大大缩减之后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反而能比之前更优渥, 如此这便是精简。
孙岐山曾经不过十万人马, 在收编了溃败的匡义军之后也不过二十万,然而这几十年的发展下来, 孙家军不断扩张, 加上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 战乱的百姓等等也将军队当成了避难之所, 于是孙家军越来越壮大,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已经将近四十万之多。
大尧在北方的另外两只军队加起来也不过区区四十万, 孙岐山这个土匪出身的侯爵却一人拥兵四十万, 这叫老皇帝如何不忌惮?如何放心啊?
再者说, 当年跟着孙岐山的那些人如今哪个不是七老八十了,再加上匡义军收编而来的那些, 说起来匡义军的人员更是杂乱, 他们当初可是打着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名号起来的, 所以匡义军中太多底层百姓加入了, 而这其中有年龄过小的, 也有大批年龄过大的, 除了那些选择回家的之外,其余全都进入了孙家军中, 如今二十余年下来,孙子柏粗略一算,年过六十的人只怕少说也得大几万。
且不说这群人这个年级完全该回家安享晚年了,就算是上了战场,他们又岂不是去白白送了性命?
孙子柏不是看不起老年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就比如像老侯爷这样年过六十还精神抖擞宝刀未老的,他相信大有人在,但也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
这群人不仅仅是军队的负担,他们更是精兵的最大阻碍啊。
但孙子柏也清楚,老侯爷就是个重情义之人,想要他无情割舍掉这些跟着他几十年的兄弟他自然于心不忍,所以也由着他对自己吹鼻子瞪眼的骂骂咧咧,就当是给他一个缓冲的发泄口了。
老侯爷骂骂咧咧就将背对着孙子柏,不再搭理他,孙子柏也不生气,就在老侯爷的书房里翻看着各种机密文件,老侯爷也不阻止,还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孙子柏找不到的东西找给他。
不过第二日孙子柏醒来的时候就不见了老侯爷的踪影,眼看着外面天才蒙蒙亮呢,开个窗就冷得孙子柏瑟瑟发抖,可他很快在朦胧的雾气中看到一道苍老却依然挺拔的身影。
原来是老侯爷在雾中跑步来着,他穿得单薄却跑得面红耳赤,大口大口呼出的气体在低气温下很快凝成白蒙蒙的雾气。
老侯爷紧接着开始耍起了长枪,那虎虎生风的样子不见其老态,马步稳扎稳打的,倒是有几分让英姿勃发的飒爽,长枪破空的声音孙子柏隔着老远都听到了。
孙子柏走进之后更是只觉得老侯爷一招一式都带着一股强大的劲风,每一枪都似乎有力拔山兮的架势。
嘭的一声,老侯爷一枪拍碎一根木桩,接着帅气收抢,对着孙子柏微微扬了扬眉。
孙子柏直接一个大拇指,啪啪啪就是一顿鼓掌。
“厉害,宝刀未老啊!”
孙岐山得意的嘴角一扬,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抢拍下去他整条手臂都被震麻了,此时肩膀更是一阵难言的疼痛。
老胳膊老腿唉。
吃饭的时候,孙岐山当着孙子柏的面直接干了三大碗,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孙子柏再次直呼宝刀未老,厉害。
不得不说,这老头也真是可爱,腮帮子鼓成那样明显是吃不下了却还是硬塞,就是为了向孙子证明他还不老,他还能行。
不过老侯爷也就折腾了半日,因为孙子柏刚见他的时候就告诉过他的,他没有多少时间,他最多在这里待三天就得赶回苏城。
于是在得到孙子柏的反复认可之后,下午老侯爷就心满意足的收了手,而后就将全军上下花名册的统计结果送到了孙子柏面前。
现实比预想中的还要严重,爷孙俩望着惨不忍睹的数据都不免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半晌无话。
正如孙子柏所预料的那样,全军上下年龄超过六十的竟然占了七八万人之多,除此之外,年龄在五十到六十之间的更是将近十万,要知道,这个年龄段在现代还算中年,可在古代也是爷爷辈的老年人了,更何况他们中不少人身上还带着多年余留下来的伤,所以别说成为精锐了,真正能上战场的还有几个?
再者,除了年纪大的这层人,还有大量伤残者,且不说那些年纪大的各种陈年旧伤无法行动的,什么风湿之类的,那些在战场上缺胳膊断腿的就不少人,对于那些人而言能从这样的伤痛中活下来就已属不易,所以孙岐山一直以英雄的待遇养着他们。
他们为天下百姓而伤,所以理应照顾他们的后半生,可并非是让他们待在军队里来照顾,孙子柏不是不讲人情,而是不能这么讲。
既然要搞精兵,那么这层人就必须被刷出去。
于是两相合并,除去重合的部分,该刷出去的人竟然多达十八九万之多,这几乎将整个大军砍去了一半。
当然,在孙子柏看来的精兵,并非是按照年龄来简单区分的精与次,就比如五十到六十岁的,甚至是六十以上的这批人当中,可能有一部分人身体依旧强悍,武功卓越,上了战场也不比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弱,甚至以一敌十也不再话下,亦或者有一群人他的天赋是排兵布阵,指挥作战而不是上阵杀敌,这样的一部分人就算是在这个年龄段我不该被刷去,他们也绝不是精兵之策要削去的对象。
再就是复合年龄的青壮年,十五六岁到四十岁,并非年龄复合他们就是精兵了,倘若他们懒惰成性呢,倘若他们偷奸耍滑呢,倘若他们贪生怕死上了战场只会逃命呢……
这样的老鼠屎精兵队伍里也不该有,这就是精选,必须选出他们中最强悍最优秀的,而那些糟粕自然要刷出去。
当然,这一层的筛选精选应是最后进行的,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更加严明的纪律和更完善的军规。
但即便是这样算下来,那些明显伤的,残的,年纪太大已然成为负担的,不需要任何斟酌就能刷出去的,也在十五万之多。
十五万啊,这是多少人啊,又涉及多少个家庭,且不说这群人如何安置,安置不好又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单这安置所需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事实上,在孙子柏提出精兵观点的时候孙岐山就料到了会是这么残忍的结局,只是他作为他们的统帅,他就是他们追随的光,是他们甘愿为之献出生命和交托信赖的一切,他理应照顾好他们的,不管这帮兄弟是死了残了他都决不能舍弃,然而事实他也必须面对,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这群人不能再上战场也是事实。
所幸这两年还算太平,可是眼见着乱世将至,京城的猜疑越发严重,他们所需物资也越发匮乏艰难,他很快会养不起他们,到时候乱世将至,这群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所以,舍是必须要舍的,早该舍了啊,而且也只能由他这个统帅来做出决策,到时候不管他们是怨是恨都让他来背着。
他们舍生忘死跟随了一辈子的大帅,要舍弃他们了,这是如何残忍的事啊,孙岐山想想就觉得沉重不已,但他必须跨出这一步,必须狠下心。
老侯爷长叹一口气,“你放心,我会做这个恶人,必然将一支精锐的孙家军交到你小子手里。”
孙岐山已然做出了决定,却不想孙子柏一脸不解。
“为什么要爷爷去做这个恶人?”
孙岐山一愣,伤感决绝的情绪都被生生卡住了。
“爷爷你真是糊涂了。”
孙岐山听完只想给他一巴掌,于是手比脑子快的又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不过孙子柏已经有了经验,他一低头就躲过去了,动作非常的丝滑。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
孙岐山气哼哼,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糊涂,结果这孙子开口闭口都说他糊涂,可真是龟孙呐。
孙子柏赶紧给老侯爷顺了顺气。
“消消气消消气,爷爷你听我说呀。”
这不是削掉十几二十人的事,这是削掉整整十五万甚至二十万之多的兵力啊,这哪里是老侯爷所能决定的?
孙岐山听完也是一拍森*晚*整*理脑门,他还真是糊涂了。
“那我这便上奏朝廷。”
孙岐山急吼吼的,他的奏折可是直接送到皇帝手中的。
不想他再次被孙子柏拉住,“爷爷你糊涂了,精兵之策如何能上报?”
孙岐山手又痒了,不过还是生生忍着等待孙子柏的解释。
“爷爷您不仅不能报,还绝口不能提,一丁点精兵的意思都不能表达出来。”
孙岐山疑惑了,“那究竟要如何做,你小子就不要卖关子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京城那位本来就忌惮孙岐山的强大能威胁到他的江山,那精兵之策只会让他更加怀疑,所以此事不仅不能提,还得设法不要让他看出来。
再者孙岐山为这天下做的够多了,他背的骂名还少吗?凭什么要让他守护的兄弟也来怨他恨他?说白了他们既是大尧的兵,那么是招是削都是朝廷的事,安置这些年老的伤残的兵更是朝廷该做的事。
当然,朝廷不会那么好心,那么孙岐山要做的就是让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而已。
至于具体怎么做,上奏,当然要上奏。
孙岐山要隔三差五的就上奏,一边奏一边哭,烦死他丫的老皇帝。
奏西南处境之困难,环境之恶劣,哭将士们如何吃不饱穿不暖冻的满脸满身是疮;奏四十万将士们因分五万件棉衣而大打出手混乱不堪,哭年老体弱的老兵们凄惨的冬日;奏四十万大军能在西南驻守二十多年的不容易,哭那些伤了残了的将士们为大尧付出了多少贡献……
总之,就是找皇帝哭,让他知道这四十万大军其实大半都不中用但却依旧需要朝廷的供养,且,孙岐山这里是理所应当的养着那些伤了残了的将士,还有那些老了弱了不中用的老兵,总之,孙岐山不会放弃他们,只求皇上,朝廷也要一起善待这群人。
如此,一个连为他守家卫国的将士们都不愿意善待的皇帝,又如何心甘情愿为这些不中用的残、老之人供养?
到那时候,朝廷自会出手,而孙岐山要做的就是尽量让朝廷多给些安置费,到时候妥善安排这些人即可。
而对于这些人而言,这是朝廷的命令,是圣旨,他们要怨要恨也理应怨朝廷,怨皇帝,没理由怨孙岐山的。
孙岐山听完眼睛大亮,手也不痒了,但还是欣慰的拍了拍孙子柏的肩膀,“还是你小子精呐。”
孙子柏嘿嘿笑着,而后又说到这些人的安置,并非是舍弃,这怎么能说是舍弃呢?对于那些年老多病的,或者伤残严重的,他们背井离乡征战沙场一辈子,或许离开军队回到家人身边才是他们所希望的啊,关键在于是否能给他们一个妥善的安置,而不是不顾他们的死活。
甚至就连那些无家可归的孙子柏也想好了,可以为这群人专门设立一个机构作为收容之所,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得到很好的安置,而且还能为他们量身定制一些谋生的技能,不仅能让他们有赖以生存的本领,也不会让他们的残生了无生趣。
听到这里,孙岐山更是直接就坐不住了,他蹦了起来,抓着孙子柏的肩膀连说三声好,眼底甚至隐隐泛起了泪光,他做出舍弃这群人的决定时心里有多痛,现在他就有多激动。
“好,太好了!”
孙子柏也跟着他笑了。
匆忙的时间只会显得格外短暂,孙子柏必须返回苏城了,一是他本身就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多待一分就多一分风险,再就是估摸着时间,都尉府的奏折应当是已经送到了京城,这就意味着匡义军余孽的截杀已然失败。
他们不会想不到京城必然对他们有所动作,所以那群余孽若是聪明就会抢在京城有所动作之前做出反应,孙子柏担心他们会拿侯府开刀,毕竟比起苏州府和都尉府,还是侯府更好下手。
孙子柏对西南的事,将自己能想到的都尽量事无巨细的跟老侯爷做了交代,至于他与楚湛的合作,只要老侯爷这里点头,楚湛那里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让孙子柏没想到的是,临走之前老侯爷还给他带来一个意外之喜。
当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跪在孙子柏面前的时候,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老侯爷介绍,这是他为孙子柏专门培养的亲卫军的时候,孙子柏着实有些诧异了,而诧异之后就是惊喜。
他可太需要这些人了。
老侯爷身为一军统帅,身份自然重要,更何况那些年他因为镇压匡义军而被骂为朝廷走狗,不少侠义之士前赴后继的冲到他面前要刺杀他,所以老侯爷身边一直都有人保护着,这就是孙岐山的亲卫军了。
这支亲卫队就好像皇帝的禁卫军或者暗卫之类,孙岐山的亲卫军直属于孙岐山,主要职责是保护孙岐山的安全,当然,除此之外只要是孙岐山的命令他们都会去执行,他们是完全脱离于其他五位大将军掌控之外的存在,独属于孙岐山的人。
孙岐山的亲卫军一共三千人,他们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无论是能力和武功都得出众,尤其是贴身保护的那几个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本来嘛,孙岐山作为统帅,麾下几十万大军都分管于五位大将军,倘若他是个光杆司令身边没有保护的人,那一旦那五人有谁反叛,孙岐山岂不是就完犊子了?
三千的亲卫军刚刚好,且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还很神秘,平日就算是五大将军也见不到。
老侯爷以前只当孙子是个纨绔废物,可即便再不情愿再不放心他也早晚会死,所以老侯爷早早的就在为孙子柏培养着亲卫军了。
他同样为孙子柏培养了三千亲卫军,而且这几年来这群孩子逐渐长大,实力也逐渐显现,他们已然超越了他们的前辈成为了一支更为强大的亲卫军。
原本孙岐山是想等自己死的时候再将他们交给孙子柏的,毕竟原先的孙子柏是个废物,但他同时还是个胡作非为的混账,这样一支利器交到一个混账手里很容易就惹出祸来,所以他想等自己死了,那废物孙子也从安乐窝来到西南,再交给他,到时候孙岐山只要做些限制,孙子柏也祸害不到哪里去。
可这次见了孙子柏他就改变了注意,更何况此时不给更待何时啊。
身前面目冷峻的男子叫空青,他是新一代亲卫军的头领,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叫决明,另一个则是连翘。
他们同样恭敬的跪在地上,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或者不解,全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孙子柏非常满意。
孙岐山打算这一次就让空青带着决明和连翘先跟着孙子柏回苏城,名义就是护送老侯爷亲孙子的朋友,就算是经常在老侯爷身边的楚湛都不知道空青的身份,只会以为是孙岐山身边的护卫。
其次,既然孙岐山与楚湛有一笔大生意要谈,而且也说好了货物需要这边自己派人去取,那么多派些人手护送孙子柏三人离开,顺便去苏城将药物等物资带回来,这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真正的调兵还得等京城的圣旨到,为了避免人太多遭人怀疑,孙岐山打算让小部亲卫军伪装成拉送货物的人先去到苏城,想来一个爷爷担忧孙子和家人身处匡义军余孽肆掠的地方,所以派遣一些护卫回去保护家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楚湛该是能理解的。
至于其余的人,老侯爷会让他们等圣旨到了之后,混在回城的兵里面,如此,也没人能挑出什么毛病了。
孙子柏对孙岐山的安排可谓惊喜,看来他这爷爷分明就是粗重有细的嘛,这不安排得挺周到嘛,他现在可太需要这样的一群人了,身边就一个胡岸用得顺手,至于宁大神,除非要死了其他的万事都与他无关,孙子柏是直接把他当透明神供着的。
这一趟没白来。
临别前老侯爷明显有些恋恋不舍,孙子柏望着老人眼底的不舍和宠溺,心里也抑制不住的难受起来,他想到的是自己身上这不知名的蛊,宁大神说过的,自己只有一年好活,倘若让这小老头知道了指不定又有多难受呢。
况且自己支棱起的这一大个摊子,倘若自己没坚持到最后就挂了,这个担子岂不是又要落在这个本该安享晚年的老人身上?
孙子柏想着便越发的难受起来,他强行收敛心神,忽然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张画纸递到孙岐山面前。
“看看我还给你带什么了。”
孙子柏挤眉弄眼,老头虽然狐疑但还是接过来打开了,只见上面赫然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的画像,只是那依稀可见的眉目透着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孙岐直接怔在了当场。
那脸上都是皱纹啊,她身上的华丽服饰都是老气的,华贵的,她的眼窝深陷了,唇角的纹路也深了,脸上额上都是皱纹,连头发都白了,唯有那双眉还是那么神气,她的眼底似乎也浑浊了,她眼底的光不再那么气势凌然,不再那么夺目,反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和蔼了。
孙岐山怔怔的看了半晌,直到他拿着画像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才悠悠感叹了一句。
“你奶奶她啊,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孙子柏心里有些酸,心里的愿望便又加了一条。
楚湛果然没有因为队伍里多出来一二十个人而生出异样,在收到老侯爷眼神的时候,他尾部可查的点了点。
此时孙岐山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收敛,更看不出丝毫的不舍宠溺,有的只是爽朗,“好小子,”他拍着孙子柏的肩膀,“你回去告诉我那龟孙,让他少给我惹些祸,乖一些,凡事保命要紧,天大的事有他爷爷我顶着,要是再敢胡作非为小心我扒了他的皮。”
孙子柏讪笑着连忙点头,“一定,我一定把侯爷您的话原封不动的转给世子。”
孙子柏说完一个漂亮的甩腿骑跨就骑到了马背上,曾棠和空青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宁大神依旧慢悠悠的跟在一旁。
“侯爷保重,我走了!”
孙子柏一夹马肚,整个人如离弦的箭,绝尘而去。
第六十九章 釜底抽薪
孙岐山站在高台上远远的看着渐行渐远的一队人马, 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天边他才收回视线,转身,一个中年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静静的站在他身后。
他直到这时候才躬身叫了声, “大帅。”
孙岐山的面容随即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低沉, “查到了?”
“查到了。”
苏城的信息早该送到的,尤其是孙子柏在秋猎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的事, 然而孙岐山却是直到孙子柏来了才知道的这件事, 原因不是驿卒出了意外, 也不是天气缘故,而是信息被截下了, 而截下信息的人现在查到了。
“是谁?”
“所有证据都指向……孙大将军。”
是孙成建, 他的儿子。
孙岐山身形晃了一下, 他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 其实早该想到的,又有谁是不希望他知道孙子柏面临危险的呢。
他知道的, 自古嫡庶之间的矛盾似乎永远化不开, 因为他们生来就不对等。
孙岐山缓了缓, 再睁眼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孙子也有太多的事要做, 他不能拖后腿, 他还要做他的后盾, 他要交给他一支精锐。
“小心盯好了, 一有动向便告诉我。”
“属下遵命。”
此时的孙子柏等人正在奋力赶回苏城, 他总有些担心。
而苏城的这几日,气氛总有些诡异的压抑, 奏折截杀失败的消息传回来的格外迅速,至少比孙子柏预料的要快了那么几天,于是这两日的某些人就显得格外不好过了,风雨欲来的阴沉笼罩着他们,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接连几次的失败与即将面临的危险都让他们有些手足无措,不少人因此乱了阵脚。
“完了,经营多年的西南是守不住了,咱们那么多人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取得今天的成绩啊,这就功亏一篑了?”有人大受打击,说话都没了顾忌。
“全白费了,可恨!”
“朱遂仁他们都白死了,不仅如此,最亏的还是周瑶他们,那可是一个长史一个司马啊,我们的人花费多少心血才能爬到那样的位置?”
“咱们多少年的努力啊。”
“在我看来当初就不该刺杀那什么废物世子,”有的人开始质疑决策者,“若非因为他我们的损失怎会如此严重?”
“对,刺杀他就是错误的决定。”
而且还是一错再错,一步错步步错,倘若他们没有刺杀世子,那就不会暴露,不暴露就不会需要截杀什么奏折,更不要说去截杀那几个世家子弟了,他们这一次损失了多少高手啊,不下两百人,他们培养这两百人容易吗?
简直血亏。
一个组织最大的忌讳就是领导者被质疑,一时间现场氛围降到了冰点,不管是开口的不开口的心中多少都带了些怨言,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这完全是出于对未来的迷茫,不用想也知道京城必然会采取残忍决绝的方式灭绝他们的存在,十多年前东躲西藏天天有同伴惨死的噩梦又要再次上演了。
被质疑的老者面目黑沉,他全程都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只有小半边脸在房顶透进来的月光照耀下影影绰绰,显得阴森又恐怖,他发出一声低呵,顿时所有人都闭了嘴。
“是我的错,事后自会向首领以死谢罪,不过眼下不是讨论我罪责的问题,而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者气息低沉,胸中更是郁积,他着实纳闷,接连几次的失误让他都有些自我怀疑了,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让他感受到这样的挫败,而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就不对了呢?
是那个忽然转了性的小世子,倘若不是他平白无故跑到山阳郡去,也不是他跑到郡守府叫嚷着朱遂仁抢他的美人,一切都还在正规,他们不会暴露,潜藏在苏城多年的同伴也不会暴露,周瑶两人更不会被挖出来。
这是个异数,孙子柏绝对是个异数。
然而现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不赞成,如此我们辛辛苦苦经营多年岂不是都成了白费?要我看,不如干脆与他们开干吧,如今都尉府损兵折将正是最好的时机,先拿下苏州,在图西南。”
“对,干吧,我们隐忍太久了。”
不少人的斗志似乎都被激发了出来,然而还是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不可,我们此次接连失败不正是收手的信号吗?为何要一错再错。”
“切勿冲动,都尉府不可小觑,更何况如今我们皆已暴露,他们已经对我们有了防备。”
“就是,况且没有首领的命令我们如何能先暴露,别坏了首领的大计。”
……
一群人很快分成三方阵营,一些人支持揭竿而起夺下苏州,一些人则坚持先逃亡保存实力,还有一部分人则是保持缄默,大家各持己见争论不休,直到一直隐在角落里的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几分懒散低沉的嗓音立马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不约而同转向他,包括面色阴沉的老者。
“什么办法?”
“若是此计能成,或许我们能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苏州,并且顺利吃下隔壁江州,蜀州,到时候还能反过来制衡边陲的孙岐山。”
此人目光悠悠,似乎整个计谋已经在他的谋划之中成了形,且他始终一副沉稳镇定的模样,无端的就给人很强的信服感,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匡义军在西南地区的主要头领之一,他的头脑足以让在场之人都为之信服,所以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眼底都迸发出了希望。
“头,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男子只是悠悠吐出四个字,“釜底抽薪。”
匡义军余孽的出现让苏城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慌乱,尤其是世子因为遭到刺杀而选择闭门不出,都尉府抓余孽的那几日又人心惶惶,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热闹的苏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繁荣的街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萧条景象,不少人不敢轻易出门,不少商贩被迫关门闭户,就连那些平日权贵集聚热闹喧哗的风雨楼之类都门可罗雀了。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的苏城都生意惨淡。
然而相比于惨淡的生意人而言,秦默却从未有过的充实,他的整个人生都在这段时间发生了逆转。
秦家落败之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保住了命,但秦宝福还是死了,秦万财父子如今在牢里,于是秦家无人了,秦家主母以前养尊处优过惯了奢靡的生活,如今一朝跌入谷底根本就无法适应,更何况她还要面临以前被她看不起被她奚落欺负的那些人现在对她的回踩,于是秦夫人的日子可谓凄惨。
所以别说秦家半死不活的生意了,她根本就自顾不暇了。
秦万财妾室极多,生了一堆庶子庶女,就比如苏灿,曾又耀武扬威惯了,这段时间的日子也是凄惨无比,这时候别说有人想到生意,大家都是自顾不暇的,而秦默就是在这时候回到秦家的。
曾经欺辱他厌恶他的人,现在一个个在他面前畏畏缩缩,要不就是一个劲的巴结讨好,秦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看着他们那副嘴脸不是开心,反而是恶心,可笑。
人就是这样,一旦站到了一定的高度,回头再看曾经那些觉得不可翻越的艰难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甚至对于自己曾经那些诅咒,仇恨都觉得幼稚了。
秦默格局被打开,就仿佛开了挂一样,豁然开朗了他。
他要接手秦家的生意,说是苏城首富,其实要是放在整个西南秦家也就不过如此了,若是放眼整个大尧,甚至是天下,那秦家更是屁都不是。
可笑原来的秦默无论是视野还是心胸都被局限在小小一个秦府后院里,所以他注定了走不出秦家这片大山,也就看不见秦家之外更大的大山。
秦默首先把云宣接出了秦府,他给他单独租了一个小院子,至于秦家其他人的死活他不会在意,也不会去管。
而后,秦默给秦夫人抛出了两个选择。
一是秦默接手秦家目前所有的产业,店铺,酒楼等等,以后由他来经营,他会将盈利的两成分给秦家,但是,秦家任何人不得参与店铺酒楼的管理,也无权干涉他怎么做,不管他将这些酒楼店铺经营成什么样,亦或者改成什么,秦家人都无权质问。
但秦默有个要求,就是这两成的利必须分到每一个秦家人手中,除了秦万财那些妾室之外,还有每一个庶子庶女,因为这是秦默作为秦家庶子所能为秦家人做的事,是为了让这些无依无靠的庶兄妹们可以活下去。
第二个选择,就是秦家可以直接将店铺酒楼卖掉,这是侯府三公子孙子骞给秦默提供的思路,孙子柏先前交代让他处理秦家事的时候带上孙子骞,所以这段时间孙子骞除了在都尉府训练之外都在跟秦默打交道。
先前孙子柏将侯府的两个酒楼交给了秦默管理,秦默满腔理论和想法,不过直到真正去做的时候才发现许多东西并非一蹴而就的,途中冒出来的问题永远预想不到,所幸现在的秦默可谓一腔热血,越挫越勇,所以短短时间那两家酒楼竟奇迹般的有了起色,而这其中就有不少孙子骞的功劳。
秦默也是相处之后才发现,这位侯府的庶公子在经营之道上竟然有着惊人的天赋,他的许多想法是又新颖又独到,每每总是让秦默都惊奇不已。
起初他只是想着趁秦家无人来掌管秦家产业,从而成为真正的秦家管事者,可孙子骞认为,只要这些产业始终捏在秦家手里,秦默就只会是在给秦家赚钱,哪怕将来让秦家闻名大尧,那也依旧是秦家。
于是秦默的想法干脆更大些,再大些,不如将其完全买下呢。
秦默于是给了秦夫人第二个选择,他表示会请专门公证之人去给秦家这些店铺酒楼做一个公正的评估,到时候世子就以公正的价格将秦家所有产业转到旗下,但买断之后那些产业便跟秦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事实上,秦家出事后秦家的那些酒楼店铺生意有多糟糕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不仅仅是没有生意,秦宝福勾结匡义军的事爆出来之后,秦家更是遭到了不少人的攻击谩骂,许多激愤的百姓甚至跑到秦家的酒楼饭店去砸烂菜叶臭鸡蛋,都在骂着让他们秦家滚出苏城。
所以这些酒楼店铺现在必然是大打折扣的,就算是地段好的能卖到原先三分之一的价格就属于不错了。
更何况那些酒楼店铺就算是他们自己去打理也根本没办法经营下去,那一大家子揪出来,没有一个是有这个能力的。
正常来说,任何人面对这两个选择,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会选择第一个,秦默这就是强势介入,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世子强势介入秦家的产业,但只要他们不卖这些就都还是秦家的,况且他们还可以坐享两成的利,只要熬到秦万财从牢里出来就好,他们就还有希望。
然而秦默太了解秦夫人这个人了,她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得势的时候就喜欢仗势欺人,喜欢打压别人来获得优越感,所以她一面恨透了秦万财的这些妾室,一面却又喜欢凌驾于他们之上,把他们肆意踩在脚下欺辱。
曾经的秦默和云宣就是这群人之一,所以在秦夫人看来,秦默绝对没有这么好心的在这种时候帮扶秦家,他恨她,所以他一定会使坏,一定会落井下石报复她。
两个选择也好,规矩也罢,都是世子定的,世子无疑是在谋夺秦家剩下的财产,但是来实施的人却是秦默,她认定了秦默不安好心,从他将这两成利分给那些贱人就可以看出来秦默是在针对她,那些本来就是她的凭什么要分给那些贱人?
秦默抛出两个选择,给了秦夫人三天时间考虑,他知道秦夫人必然会去问秦万财,也知道秦万财会怎么选,但对于秦默而言他们无论怎么选都无所谓,世子都是稳稳的赢家。
但当秦夫人在他面前做出第二个选择的时候,秦默还是怔了一下。
这个女人,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样,自私又短浅,无知又带着莫名的优越感。
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她一分钱都不想花在那些妾室和庶子女身上,她甚至巴不得她们去死,所以她选择第二种,她自以为是的认为如今的秦家就是个烂摊子,砸在谁手里手完蛋,而她自认为聪明的选择卖断,她拿到了足够的钱完全可以高枕无忧的过着和原来一样的优渥生活,她只要安心的等着丈夫出狱即可。
等到秦万财出来,她还可以上演一出夫妻情深不离不弃的戏码,拿出钱继续让秦万财做生意继续赚钱,而那时候秦万财身边再没有那些低贱讨厌的莺莺燕燕,连那些个庶子庶女都一并扫除了,占不到她们母子一分一毫的利益。
真真是好算计呢,殊不知她的选择也是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孙子柏是将秦家的所有事都全权交给秦默自行处理的,世子对他说过,这是他的机会,没有人比秦默更清楚这个机会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也正是因为世子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他才想要拼命的抓住,他才想要做到最好。
这是他在向世子展示自己实力,也是他的诚意,更是他的投名状。
想来世子对这个结果应该是很满意的,只不过让秦默意外的是,他一直没有见到孙子柏,直到他第三次找到孙宏的时候,孙宏却直接把他领到了苏瑾言面前。
两双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秦默眼底难免生出些尴尬,即便对方此时双腿残废坐在轮椅上,可秦默在他面前还是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样一张脸任何人见了都得自惭形秽吧,他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深邃又好看,一双生得如此好看的眼睛让秦默有些无所遁形。
殊不知苏瑾言只是看起来风轻云淡,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实际上看到秦默也是尴尬得不行,而且这份尴尬可谓诡异,简直莫名其妙。
所幸苏瑾言这几年习惯了清冷视人,他周身的气质又总是无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这种气质让人下意识不敢与他对视,所以即便他眼里的尴尬不比秦默少,即便他覆在膝盖上的手指都无措得动了动,身边的人却没有注意到,秦默更是无从得知。
不过所有情绪也只是一闪而逝,苏瑾言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面色如常的向秦默解释世子近来心绪不佳,所以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秦默虽然心里疑惑,可终究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压回心底,毕竟若是以前的世子,现在的情形他难免怀疑世子是被控制住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可明明真实的世子并非世人所知的那样,他想不出那样一个人会因为眼前之人而陷入怎样的被动,那就只有可能是他们在图谋着什么事,至少是自己无法窥探之事,而世子暂时抽不开身而已。
秦默已然成长了许多,也知道了收敛情绪,心里的想法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他随即将事情的原委跟苏瑾言讲了一遍,现在是秦夫人决定将秦家所有店铺酒楼卖出。
秦默并非擅作主张替孙子柏做决定尧买下这些产业,毕竟秦家现在这些店铺酒楼都是烂摊子,就算花再少的钱买下来也可能是打水漂,而这笔钱就算再少估计也得小五万,所以秦默的意思是,世子先花钱买过了,将来若是他能将这些钱十倍百倍的赚回来,那便是世子赚了,但倘若他赚不回来,那么这笔钱就算在他头上,算他给世子借的,将来终其一生他都会还上。
苏瑾言听完微微诧异,倒是没想到秦默能诚恳到这样的份上。
他略微思索便让孙宏将胡岸和韩管家叫了过来,随即将这件事告知了他们,苏瑾言能百分百断定,此事孙子柏会如何选择,所以他让胡岸带上世子印信,与韩管家极秦默一起,尽快把所有手续办下来。
想来只要是世子的事,官府也不敢怠慢。
直到这时候秦默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担心见不到世子此事不能成,也担心苏瑾言不能替世子做决定,他甚至担心苏瑾言会刻意为难他,毕竟他与世子如今身份尴尬,可是显然他发现自己小肚鸡肠了。
苏瑾言随即直接将五万两银票给了秦默,秦家的产业无疑是很多的,尤其酒楼更多,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五十万两也不够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秦家一朝落败,他家的产业也因此一蹶不振,价格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而且,因为秦宝福所犯之事,导致百姓对他家的痛恨,这些同样会导致贬值。
当然,这其中也存在一些私心,交付双方可是苏城最尊贵的小世子与谋反逆党之间,如此,本身天平就已经偏了,秦家的酒楼店铺价格只会被压得更低。
但即便如此,苏瑾言还是给了秦默五万两来处理此事,而后又多给了他五千两,作为平时周转,可由他自由支配。
苏瑾言的大方和信任让秦默怔愣了许久,他望着手中五万两的银票好半晌回不过神,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同时又抑制不住的激动,他因此身体都微微发着颤。
“苏公子……这,这是否要先问过世子。”
他知道自己这么问有些冒昧了,因为这是在质疑苏瑾言。
苏瑾言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世子信你,这就是他的选择。”
秦默再次怔住,忽的只觉得眼眶发红,只听苏瑾言继续道,“秦家产业过多,你刚刚接手或许忙不过来,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随时来找我。”
苏瑾言说得委婉,事实上,秦默以前从未真正接触过秦家的产业,都是森*晚*整*理自己偷偷摸摸的在外面做,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而且孙子柏刚刚将侯府的两个酒楼交给他,对于一个新手而言,这其实已经超出能力范围了,要让他现在就直接接手几十个店铺酒楼,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况且秦家现在这些产业都一团乱麻,那更不是秦默所能掌控的。
所以秦默这一次是大胆再大胆了,他其实是料定了孙子柏会接手这个烂摊子才大胆开口的,而只要世子接手了,到时候必然会派人来协助秦默。
苏瑾言自然是看出了这一点,但他选择了很委婉的方式说出来,并且毫不在意的主动提出帮助。
秦默只觉得内心压抑不住的激动,一股难言的情绪翻涌着,他怔怔的看着苏瑾言,而后才急忙弯腰道谢,“多谢苏公子,如果能得到苏公子的指点,那真是秦默三生有幸。”
秦默是真的激动,苏瑾言是谁啊,谁不知道他是京城四大世家苏家曾经的继承人啊,苏家富可敌国,产业遍布大尧,小小一个秦家在他们前面根本不值一提,而苏瑾言,不必说他本身就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就他曾经的身份便可知他在苏家曾受过怎样的教育,而那些东西是多少世家公子都梦寐以求的啊,他秦默何德何能得到苏瑾言的指导?
“多谢苏公子。”
秦默由衷的感激,且期待着。
然后在离开之前,他再三思索之后还是犹豫着提起了一件事,就是在前几天,一个男子在世子的酒楼吃饭,那人秦默并不认识,但他似乎有意要接近秦默,言谈举止之间竟然是透出几分对秦默的轻浮之意,然而整个苏城谁不知道秦默是世子八抬大轿抬进侯府的?
秦默当时虽然厌恶懊恼,但他也清楚这些是生意人必然要面对的,更何况将来他与世子之间的真实关系必然要公之于众,到那时候没有世子的这层庇佑,这种事只会更多,然而事后秦默却越想越不对,匡义军余孽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一个不知道他与世子关系的男子出现在苏城,在世子的酒楼调戏世子的人,这本身有点不对劲。
但让秦默更为在意的事,此人似乎经常在世子酒楼出现,也就是说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与世子的关系,且不知怎的这人与三公子聊得投缘,眨眼功夫便称兄道弟的,他似乎并不认识孙子骞是侯府三公子的事,可他所说之事无不与世子有关。
怪异,秦默越发觉得怪异,只觉得此人像是在打探什么。
直到今日他依旧没见到世子,连这么大的事都是苏瑾言出面,秦默忽然惊醒,那人会不会是在打探世子的消息。
然而这件事太过普通平常了,他只怕是自己的多想,可终究一直压在心底,倒不如说出来给苏瑾言这样的聪明人去判断。
苏瑾言闻言果然皱起了眉,随即他就让孙宏去将三公子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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