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慈将被褥在树洞中仅剩不多的空地上铺开来,又看了一眼还盘腿趺坐在软垫上的谢稹玉。
“你修炼吧,我守着。”她微抬着下巴,很是傲娇。
他哪用她守着。
但谢稹玉对上桑慈毋庸置疑的眼神,拿她没法,低声问:“一直不走?”
桑慈莫名脸红,却理直气壮:“自然不走。”
谢稹玉又看她一眼,忍不住垂眸笑一声,他点头,定了定心神,闭上了眼睛。
桑慈:??
就这样?
没有一点高兴激动感动流涕的反应?
你会不会太冷静太平淡了?
桑慈看着谢稹玉平淡闭眼的样子,恨不得摇晃他,她都打算来日夜陪着他闭关了,他怎么还这么平静!
她心中晃了他半天,却什么都没做,盯着他看了会儿,心里哼了一声,安安静静在铺好的被褥上躺下。
桑慈没多少睡意,侧着身,单手枕着头看谢稹玉。
先欣赏了一下他俊美的脸,再看向他的手。
他的手指有掐诀,周身灵力平稳,一如他这个人,做什么都稳稳当当,无趣又麻烦。
无趣的是太过平淡。
麻烦的也是太过平淡,总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要不是这样,从前她哪能一直以为他们感情一般,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啊?
除了上辈子因为她被夺舍发疯的那些时日,他总是显得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就比如现在,她在这儿躺着,他竟然真的能安安稳稳静修!
桑慈心中忍不住腹诽。
索性睡不着,她也坐了起来,倒不是修炼,而是拿出芥子囊里从藏书阁中借出来的书翻阅。
有可能关于叶子记载的书,她和谢稹玉抽空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
要是最大的宗门青陵仙府都差不多半点痕迹的话,那么上辈子谢稹玉必定是在后来的各个古秘境里弄来的叶子和关于叶子的记载。
青陵仙府的古道漠?凤邱刀宗归寂岭?还是那些她都叫不上来记不住名字的古秘境?
可恶!
桑慈忍不住会想,要是谢稹玉也记得前世那些事就好了。
她低头看书。
……
六天时间眨眼就过。
青陵仙府明日即将迎来年一次的栖凤盛会,各大小宗门子弟纷纷赶来,陵水城的客栈都爆满了。
外门弟子们穿梭在内外门楼宇之间,往来频繁,给其他宗门弟子引路。
既是盛会,青陵仙府又是修仙界最大最古老的宗门,故极为繁闹,何况今日还有祭典活动,内门弟子本就要在师长带领下参与祭典仪式。
这也是青陵老祖定下的规矩,以示对栖凤盛会的重视。
等今日祭典过后,明日便是属于弟子们真正的盛会,各方切磋争魁首入栖凤池。
一大早,桑慈盘腿坐在树洞低头翻看着玉简上的各类消息。
听说天英榜第的风吟春也到了,那是仙门世家风家这一代翘楚,风家是学家传绝学的,不入别宗,以雪吟神刀成为修仙界难以跨越的顶级刀修世家。
风家避世,不常出世,上辈子没听说关于风吟春的事,只知道他性格古怪,似乎后来叛出了风家。
天英榜第十的梅逐也来了,梅逐是散修,不少宗门朝他伸出橄榄枝,他都拒了,是个十分孤傲的剑修。
上辈子关于此人的消息也极少,不知是否是‘她’只关心大宗门弟子的原因。
桑慈看了几眼就觉得没意思。
谢稹玉闭关六日没睁眼过,她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透了。
就连修炼都常觉得没劲。
正当桑慈打算将玉简收起来时,却跳出来一条江少凌的传文。
虽然大师兄唠叨又烦人,但看在他是自己大师兄的份上,她点开了传文。
——【如今师弟如何了?是否已是从闭关状态出来?明日就将要开始盛会,比试也将召开,万万不可迟到。近日天凉,师妹记得添衣。若是师弟醒了,还请师妹告之他荆生再次昏睡,真令人担忧,还有,此次我流鸣山也来了些内门弟子,只婉婉与霜知还未金丹,故师尊命她们依旧在山中修行,说到这了,有一事不得不与师妹说了,问剑宗沈道友今日刚到,忆起师妹如今极厌烦他,担心师妹冷不丁见到他没个防备,故告之。另,沈道友如今依旧清雅出尘,摄心夺魄之姿容……】
桑慈看前半段废话时已经心浮气躁不耐烦,看到后半句,直接将玉简往角落里一丢。
晦气!
真是晦气!
桑慈眉头蹙紧了,转头朝还无知无觉的谢稹玉看了一眼,随后强忍着,气呼呼地又将角落里的玉简捡起来继续看。
【摄心夺魄之姿容依旧令人难以忘怀,如今青陵女弟子们一大半被他夺去了心魄,好在我师妹与师弟情比金坚,定不会轻易被这浮夸的花花世界吸引!】
桑慈把后面两段看了两遍。
哼!大师兄倒是委婉,以为她没看出来,这是提醒她不要再抛弃谢稹玉,不要再被沈无妄蛊惑走呢!
师兄师弟,果然好感情,师妹都要靠后一点。
桑慈本不想回这传文,但想了想,低头在玉简上输入灵力。
江少凌倒也不是第一次参加栖凤盛会,加上他性子温吞好说话,所以即便他不是青陵弟子,但这忙帮得也是得心应手。
陆元英作为莫问难首席弟子,加上贺荆生如今身体不宜出面,故是他一大早带着内门弟子在青陵祭台进行仪式,因年一次,便极为正式,还要穿青陵祭典服,依旧是青衣,但上面绣着黑金两色的古老符纹,看着十分威仪。
江少凌便帮着陆元英的师弟师妹招呼诸多别宗弟子、少年天英们。
许多弟子来了青陵会去青云台切磋,为明日的比试做准备,他便帮着在那儿维持秩序,以防有人寻衅斗殴。
他还得帮着操心有无弟子去陵水城游玩闹事,命内外山台那儿弟子时刻注意着陵水那儿的消息。
其他诸如楚慎是没耐心做这些的,因李扶南与柳雪音协助在陵水城维持秩序,楚慎今日便也留在陵水了。
不过这活对江少凌来说也算轻松,他搬了张椅子在边缘坐下,一壶茶,一盘点心,今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偶尔再看看玉简传文消息,上边热闹得很,他得给流鸣山没有来的弟子如温婉婉方霜知描述此次盛会的热闹,还得注视着,咦,小慈给他传文了。
点开。
——【师兄有空说这么多屁话,不如去山里多捕点鸡!还有,不许再提那沈狗,我再从师兄这儿听到他名字,下回就把师兄的酒坛子全砸了!】
江少凌忍不住笑了,光是看着师妹的传文,就能想象她张牙舞爪凶巴巴的样子。
真不知师弟如何……
“少陵。”
温润的嗓音破开四周的嘈杂,一下子传入江少凌耳中。
抬头,便见沈无妄站在自己几步开外,他本就生得极为昳丽俊美,又一身白衣,宽袖大袍站在那儿,晨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浅金色,连头发丝都是美的,他一头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看起来更加超脱凡尘。
江少凌回过神来,心中腹诽怪不得师妹曾被其蛊惑引诱,如此美貌,饶是他们中公认的男狐狸荆生,都比之差了一截。
加上此人性情温润清雅,不如荆生那般风流,可这对女修的诱惑可是更大了。
还好师弟是小剑仙,容貌也是清俊无双……
“无妄,你怎今日才来?阿慎他们都在陵水帮忙,都不能马上与你见上面。”
江少凌站起来,笑容熟稔地朝他走去,一边寒暄,一边又道:“还未贺你破镜元婴,恭喜,如今感觉如何?你可是我们中第一个破镜元婴的。”
他态度亲和,令人恰到好处的感觉宾至如归。
实则沈无妄拜入问剑宗不过一年多,与他们这群一道长大的熟人是不太相熟的。
沈无妄眉眼含笑,似是被好友如此调侃,有些无奈,“倒是没什么不同,反倒是灵力不太稳。”
江少凌便点点头,“刚破镜是要好好稳固修为,对了,你可见过风吟春和梅逐?是否要我为你引荐一番?”
他没话找话,又想起师弟还在栖凤池闭关,忍不住就想操心,最好把这沈兄忙起来。
风吟春和梅逐,一个是不出世的世家子弟,一个是不知师从何人的散修,往日与他们相识机会甚少。
栖凤盛会本还是一个让各宗弟子结交相识的机会。
沈无妄点头,“好,那就多谢少陵。”
“你我之间还谢什么谢,稍等,我去和元英的师弟师妹说一声。”江少凌拍拍沈无妄的肩,转身去与守在这儿的青陵弟子说话。
沈无妄便转过身,居高临下俯瞰整个青陵仙府。
青云台是青陵仙府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视野开拓,可俯瞰青陵每一处被云山雾海遮掩的地方。
他的视线扫向栖凤池方向,眉眼含笑,眼中柔情似乎更多了一些,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手指慢吞吞摩挲着。
丝帕似是经常被人拿出来把玩摩挲,上面的丝线已经起了毛边,不能看了。
“还不急……”
他眯着眼轻笑一声,轻声呢喃。
“无妄,走吧!”
江少凌回身朝沈无妄走来。
沈无妄面不改色将丝帕收拢回袖子里,转身面向江少凌。
风吟春和梅逐都是极有个性之人,他们住在陵水城,今早上来了一趟青陵仙府后便又回了陵水。
两人从青陵离开去陵水。
从青云台离开青陵,必会经过栖凤池。
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栖凤池灵力最盛时,从高处往下俯瞰,碧青的湖水,金色阳光洒落在湖面,更如犹如身披翠羽的凤鸟栖息在此,栩栩如生。
沈无妄似只是随意往下一瞥,“不知小慈如今如何了?”
冷不丁听到小慈两字,江少凌差点从飞剑上趔趄,他瞥了一眼沈无妄,但见他光风霁月,面容温润,似乎并不在意小慈的朝秦暮楚。
当然了,师妹也并无朝秦暮楚,她心里的人是师弟,只是年纪小,难免被外面的风景晃了一眼。
江少凌斟酌了一番,道:“我师妹如今整日与师弟在一块,两个人腻歪得简直没眼看,旁人谁都插不进去,上回我师弟生日我站他们中间回去蹭一顿饭都被我师妹埋怨我没有眼力见,呵呵,真是师兄难为啊。”
当初在流鸣山,桑慈要和谢稹玉退婚与沈无妄在一起一事是闹得满山皆知的。
如今桑慈又撇下沈无妄回到谢稹玉身边,难免人家有点想法,但江少凌觉得有些话心照不宣,不必明说。
沈无妄听完,轻声一笑,微微偏头,十分坦荡道:“少陵不必如此,我已明白小慈心意,回问剑宗闭关这段时日也早已强令自己放下,这次来青陵,是为观礼,听说青陵祭祀舞极有意思。”
江少凌松了口气,笑得更真诚些:“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沈无妄微微笑着,并不答这一句。
心中却是在想,等见到桑慈,他该说点什么呢?
该换新的帕子了。
……
桑慈给江少凌传完文便心烦气躁了一会儿,想到沈无妄可能已经在青陵仙府,她心头就焦躁不安。
沈无妄已经破镜元婴,除非压境否则不能参加弟子比试,那么,他来这究竟做什么的?
她可不信他只是来观礼的。
桑慈心中烦躁,忍不住挨着谢稹玉盘腿坐下,心情才稍微和缓一些。
好好的被褥他不去坐,非要坐在那张小小软垫上,所以他的被褥自然是被她占了,这几日上面摆满了书,还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如帕子,发带,簪子。
从藏书阁里带出来的书已是被她翻烂了,总之是没有叶子的记录。
桑慈摸了摸心口,也不知这木头究竟是哪里弄来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今天结束闭关,还是明天早上结束。
最好今天结束,据说今日的祭典,晚上还有弟子跳祭祀舞,林凤娘几人不知有没有轮上跳,反正陆元英那人傻钱多的必是领头的。
且今日陵水城定也是热闹得很,她想和谢稹玉下去转转。
今日她都不想出树洞练剑,栖凤池那儿不像往常那么宁静,有不少弟子。
桑慈手撑着下巴看谢稹玉,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谢稹玉的侧脸,也不知是不是几日闭关的原因,总觉得他的脸更轮廓分明了,加上此刻他面上无表情,显得冷峻淡然,更……更接近于上辈子后来的谢稹玉。
那个一瞬白头,高大冷峻的青年。
晨曦从树洞外照进来,穿过藤蔓,谢稹玉的脸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翳里,似神明,又似凡胎。
一阵风吹来,桑慈忽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又蹭过去些,挨得更近一些。
谢稹玉气息平稳,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但周身却因为灵气运转,散发出想让人靠近的气息。
桑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摸上他的腰。
没反应。
这几日她担心自己会影响他闭关,都没碰过他一下,但现在他快闭关结束了,抱两下也没事吧?
抱两下都不行的话,他可就太小气了。
她陪他在这儿六天了,天气凉了那么多,用他取取暖怎么了?
桑慈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也下意识就贴得更近了一些,她动作缓慢地渐渐环上谢稹玉的腰,缓缓收拢。
她心中甚安,忍不住闭上眼侧着脸趴在他背后。
谢稹玉身体温热,他身上还穿着夏衫,轻薄得很,体温传过来,正好暖手。
桑慈将自己冰冰凉的手按在他腰腹处,总觉得那儿最暖。
她的呼吸逐渐绵长,在温暖里渐渐有了睡意。
谢稹玉虽是闭关,但只是不予理会外界事,他的灵台是清明的。
他能知道这几日桑慈都做了什么。
练剑,修炼,看书,吃点心,看他,睡觉,十分简单,不必多分出一分心神照看她。
他将将闭关结束,待灵力再运转个大周天,沉入金丹,便可结束此次修炼醒来。
他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天,桑慈会忽然从后抱住他,他的心跳停了一拍,竭力稳住了心神,继续走灵力。
等他睁开眼时,外面已是正午,阳光正烈,穿过树洞上垂挂的藤蔓,直直地照射进来,有些刺眼,他眯了一下眼睛缓了会儿,才逐渐适应这光亮。
身后温热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
谢稹玉低头,腰间也搭着一双手,将他的腰牢牢箍住。
他略微动了动,身后人睡梦中似乎有些不满,两只手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一些,他扭头去看她,她侧着头,浓睫安静地垂着,一侧脸颊压着他的背微微鼓起,睡相乖巧娇憨,就这么贴着靠着。
对他没有半点戒心。
谢稹玉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烦恼。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想着她也睡了会儿了,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大约醒来会喊脖子疼,他尝试着将桑慈搭在腰间的手拉下来。
桑慈依旧睡得很熟,但在睡梦里十分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谢稹玉的手不敢再动了,他安静了会儿,垂下眸子,算了,让她再睡会儿。
与此同时,玉简亮了一下,谢稹玉拿起来。
是江少凌传来的——
【师弟,我不知你是否已经醒来,但有一事极重要,估摸着你不是今日便是明早你就要醒来,现与你说。沈无妄来了青陵,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会儿我带他在陵水城,你若醒来,勿要待小慈下山来陵水游玩。】
谢稹玉早就料到沈无妄会来,所以,没怎么意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他没想到江少凌会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传信,整个下午,他都在收传文。
【师弟,沈无妄在首饰店里买了些朱钗簪子,我看那花色是小慈会喜欢的。】
【抽空和师弟说一下,沈无妄手里有一方帕子,我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小慈用的那种帕子,他时常摩挲,帕子都起了毛边。】
【师弟,依我看,沈无妄对师妹着实还有情意,虽他否认,可宗门内时常有师弟师妹有感情问题向我倾诉,故我看得出。】
【师弟,沈无妄因为不胜酒意,先回青陵仙府了,我着实不放心,跟他一道回来了。】
谢稹玉第一次觉得大师兄很烦。
不止大师兄很烦,沈无妄也很烦。
谢稹玉摩挲着玉简,总是内敛的情绪第一次波动很大,他想起了桑慈对沈无妄的那种恐惧和厌烦。
或许是即将破镜的关系,或许是灵气暴动。
他极烦。
等栖凤盛会过后,就破镜元婴。
他将手放在桑慈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握住,又不自觉收紧。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松手放轻力道,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低声喊桑慈:“小慈,醒醒。”
许久没有说过话,开口时,谢稹玉的嗓音有些沙哑。
桑慈或许是睡够了,或许是听到他喊小慈,心中敏感,下意识收拢双臂,没睁眼,嘴里却无意识应和着:“不要你赔……不要你赔,不要来生……不要来生……”
谢稹玉听得清楚,眉头微蹙,沉默了下,却忍不住低声问:“不要我赔什么?”
桑慈瞬间清醒,睁开眼意识到现在不是上辈子那时候,后面的呢喃就卡住了。
她抱着谢稹玉腰的手却没松开,安静了会儿才松开手。
她说话的嗓音也有些刚睡醒的哑,带着些鼻音,“没什么,我做噩梦了。”
谢稹玉回头看她,就见她也同时抬头,似乎是担心他会追问,她着急又凶巴巴地说:“噩梦就是不想提的梦,不许问我!”
“哦。”
谢稹玉看她一眼,应了一声,他低头整理着腰间被她抓皱的衣服,不动声色道:“那你为什么抱我?”
桑慈立刻有些莫名心虚,她想站起来,结果由于姿势不良,腿麻了,不仅腿麻了,脖子也酸疼得厉害,一下没站起来,还差点歪倒。
好在谢稹玉扶了她一把。
桑慈抬手按着自己脖子,一边咬了下唇,理直气壮:“怎么,我不能抱你?”
“能抱。”谢稹玉自然地回身替她按了按脖子,视线快速滑过被她咬得红润的唇瓣,低声说:“你想抱就抱。”
他又没说什么。
桑慈脸瞬间红了。
这话听到她耳朵里和调情没什么差别。
她想起了上辈子‘她’和沈无妄那些言语机锋,那些她不愿意听,但偶尔还是入耳的话,黏黏腻腻,想起来就厌烦讨厌。
比起那些,谢稹玉这话平平无奇,可偏偏令她心中羞涩。
“谁、谁要一直抱你了!”
桑慈嘴里凶道,别开了脸。
以现在两人的姿势,谢稹玉很容易看到桑慈红彤彤的耳朵,垂着眼眸底含笑。
安静了会儿,他知江少凌必也跟她说了沈无妄来青陵一事,但他不愿此刻从桑慈嘴里听到关于沈无妄的话题,所以先开口转移她注意力:“今日的祭典活动已经结束了,只有晚上的祭祀舞了,要去看吗?”
桑慈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有谢稹玉在,她忽然又对那些生出点兴趣,被他的话吸引,加上又刚睡醒,脑袋还懵懵的,她点点头,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道:“那我先换条裙子,你去外边等我。”
谢稹玉看了一眼桑慈身上皱巴巴的裙子,点头。
他起身出去,人背对着树洞,虽已是晚上,但依旧将那儿遮挡了个严实。
桑慈一边挑了条天青色裙子,因为身后有谢稹玉,她毫无防备地脱下衣服,然后想起这次谢稹玉六日的闭关,等不及穿好衣服出去就先问道:“对了,你这几日闭关感觉如何?”
衣料摩挲着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谢稹玉垂下眼睛,静了好半晌才道:“还行。”
桑慈却是有些怀疑:“才六日,我看别人闭关都要几个月半年一年的。”
谢稹玉:“闭关时间不在长短。”
桑慈低头系衣带,听了他这话撇撇嘴。
要是别人,比如楚慎嘴里说出这话,她指定怀疑这人在口出狂言地炫耀了。
但是从谢稹玉嘴里说出来,她就知道,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天才真是了不起!
从树洞出来,栖凤池旁有许多弟子正游湖,看他们的衣着,大多不是青陵弟子,男女都有。
桑慈和谢稹玉混入其中丝毫不显眼。
祭祀大殿离这儿不远,沿铁索山道往上行一段路到了半山腰处就到了。
铁索山道两侧挂了无数灯笼,往上慢行攀爬的弟子繁多,其中不乏结伴而行的男女。
桑慈小声跟谢稹玉说最近六日的一些事情:“贺荆生又昏睡了,不过有他脖子里的法器在,目前情况没有更糟糕。阮长老去问剑宗还没回来,还不知道问剑宗密阁魔骨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被封印在锁灵珠里的白影光絮,也未有头绪,还有……”
谢稹玉听到贺荆生又昏睡了,蹙了下眉,听到后面两个消息时,反应就比较平淡了,只点了点头,听到她还要说下去,第一次打断她说话,“这里的索道有些摇晃,我牵着你走。”
不想听她提别人。
一个字都不想听。
桑慈见他如此反应,好似对她说的那些消息心不在焉,也说得没劲了。
她哼了一声,把手放进他掌心。
谢稹玉缓缓握紧。
桑慈抬头时注意到四周都是男男女女,挨挨蹭蹭在一起,在这种氛围下,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涩。
她镇定自若:“我怕冷,手冰,才要你牵着。”
谢稹玉低眸笑,“我手热,正好。”
桑慈不说话了。
两人快到祭祀大殿时,前方四周是被火把照耀的祭祀台。
祭祀台上,祭祀舞刚开始,祭祀乐声响彻周围,悠远神性。
桑慈眉眼一动,站上祭祀台下边的观礼区时,忽然转过身倒着走面朝谢稹玉,“青陵祭祀舞,你知道吧?”
“嗯?”
谢稹玉低眸看她,声线干净,此处人多,他伸手替她挡了下周围的人。
“我听说青陵祭祀舞是按照咒律法阵来跳的,内门弟子在首席弟子带领下跳,但别宗弟子也可进入和舞,据说若是修为越高,越容易进入一场美好幻梦中,其舞伴也能同进入。”
桑慈眼睛发亮,看着他炯炯有神。
谢稹玉与她对视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往那边祭台扫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前头领舞的陆元英,平日他用刀时的身姿有多潇洒利落霸气,此时跳舞的身姿就有多……难以直视。
周围不知何时人多嘈杂了起来,谢稹玉皱眉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异象,低头靠近了点桑慈,“你想看我跳?”
桑慈瞥他一眼,不说想看,也不说不想看,只哼声道:“我只是想检验一下你闭关后的效果怎么样。”
谢稹玉看着她笑了一下,忽然问:“效果好如何,效果不好又如何?”
桑慈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一眼谢稹玉。
总觉得他这次闭关出来,好像和从前略有不同。
从前他哪会说什么效果好如何,效果不好又如何啊!
他只会静静地点头答应,任由她检验。
“嗯?”
人群涌动,谢稹玉的声线听着有些低沉。
桑慈歪头认真想了一下。
谢稹玉又问:“想不出?”
桑慈抬眼看他,眯了下眼睛:“?”
谢稹玉看着她,“你想不出我来想?”
那凭什么?
桑慈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权益怎么能让谢稹玉抢了!
她想都没想,先脱口而出:“效果好我就欠你一个愿望。”
桑慈实际不喜欢这种没有明确要求的愿望,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那就先欠着。
又瞥他道:“效果不好的话你就欠我一个愿望。”
谢稹玉点头,笑。
有一年他曾戴上面具替陆元英跳过,所以效果不至于太差。
桑慈忽然被人挤了一下,朝前扑到谢稹玉怀里,正要开口埋怨怎么观礼台上人这么多,抬头余光就看到不止观礼台,不知何时,祭台上混入和舞的弟子也很多。
她正要说话,抬头余光就见前方人群里走过一人,那人头发上簪着一支木簪。
那木簪子她并不眼熟,可是那木簪上散发的气息却令她有些熟悉。
是那一日在陵水城东楼地下拍卖会上的那截扶桑神木,沾着一点点她心口叶子的气息。
是谁拍卖下了那截扶桑神木,又将其制成了木簪?
桑慈想要看清楚一点,忍不住踮起脚尖想看那人是谁,却忽然被谢稹玉按在怀中。
她皱眉就要说话,却听谢稹玉在她耳旁低声道:“祭祀乐中含幻灵咒惑人,众多弟子被引来,入祭祀舞阵中皆入了幻阵,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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