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些难看,气氛安静而凝滞。
台上,沈无妄的剑被打飞,他身上白色的衣袍也一点点被血染开,他脸色苍白,脸上已是没了笑意,温润昳丽的脸在金色的夕阳下显出几分阴鸷,但这份阴鸷很快被他身上的虚弱与狼狈掩盖。
他垂下了眼睛,咳了几声,再抬眼时,面容便恢复如常了。
他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弯着眼睫,唇角的笑温润无害。
“谢道友不愧是剑仙。”
谢稹玉垂眸擦干净小行剑上的血,转身要走。
沈无妄笑了一声,仿佛只是声音极轻地呢喃:“你难道不好奇我和小慈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么?”
谢稹玉抬起眼。
沈无妄笑意浓了一点,他像是愚弄世间凡人的神明,金色的夕阳下,面容悲悯温柔,可声音却是那样愉悦。
“她与我神魂结契,我们在铺满喜字的床褥做,她与我情投意合,与我共逍遥。”
他顿了顿,见谢稹玉一直没有走,继续语气柔和地说道:“你留不住她的。”
沈无妄以为谢稹玉会愤怒、会嫉妒,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神色平静地转身就走。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盯着谢稹玉的眸光变幻莫测。
谢稹玉垂下眸子,掩下了眼中的冷与郁。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稹玉!”
桑慈已经跑到了台下,她咬着唇,看起来气急败坏。
谢稹玉缓慢地眨了下眼,在青云台边缘站住,没有立刻下去,反而朝桑慈伸出了手。
桑慈本想去瞪台上的沈无妄,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可她看到谢稹玉朝他伸手,立刻不去管沈无妄如何了,忙也朝他伸手。
谢稹玉握住桑慈的手,缓缓握紧,从青云台跳了下来。
桑慈看到谢稹玉身上也有血,一下又紧张又生气,她才不管谢稹玉有没有同样伤人,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度,“他伤到你了吗?”
谢稹玉本想摇头,但沉默了一瞬,看着她点了点头。
桑慈立刻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里面火焰高涨,她转头就要去看还留在青云台上的沈无妄,却被谢稹玉抬起的手忽然掐住了下巴。
这样突兀的,甚至有些冒犯的,强势的动作。
谢稹玉从来没有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桑慈脸上的愤怒瞬间专为带着惊讶的茫然。
更令桑慈惊讶的是,谢稹玉俯下身来,柔软的唇瓣压在她的唇上,止住了她所有可能说的话。
只一下,短暂的一下,他便抬起脸。
他身上还有残留的剑意,垂眸看她时,少有的强势与压迫。
桑慈咬了咬唇,呼吸都急促了一分,脸色发烫,余光看到周围的视线都在盯着她,张唇就要凶他:“你怎么……”
谢稹玉又出声:“我受伤了,有点疼。”
桑慈鼓着脸,胸口剧烈起伏着,忍了忍,到底忍住了,不管周围人的视线,牵着谢稹玉的手就走。
人群默默被她身上的气势震慑到,纷纷往两侧避开一条道。
桑慈带着谢稹玉跳上一朵莲,在众人视线里离开。
青云台上依旧很安静。
沈无妄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开的背影,眼底深处有少许的疑惑。
他不懂谢稹玉这样的人。
但无所谓,谢稹玉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死人,一个会为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的死人。
最终桑慈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他的脸色很快又恢复了寻常光风霁月的样子。
那是人们最喜欢的模样,温润,柔和,君子。
他脸上露出落寞,弯腰捡起了落在青云台角落里的剑。
台下的人此时已经纷纷回过神来了,一半的人还看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去的方向,一半则看向了青云台上。
再回忆一下刚才的事,多少就有些脑补猜测了。
江少凌也刚刚从刚才师弟师妹带给他的震撼里回过神来,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内敛安静的师弟竟然会在朗朗乾坤,在青天白日之下捏住师妹的下巴对她这样那样!
他抚摸着自己的心脏,有一种家里养的小白菜被拱了的感觉,但一想到师弟其实也算家里养的小白菜,瞬间又释然了。
他偏头,余光扫到师妹的一群小友如林凤娘等人以及师妹的那只小藤妖都瞪圆了眸子,不由还是有一点点面热。
他赶忙解释了一下,声音还有点大,起码能辐射到周围三丈之内:“我师弟师妹婚约自小定下的哈!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下个月初七就是他们的合籍昏礼之日!到时候诸位若是愿意赏脸,可来我流鸣山吃席!到时路费……路费还是得大家自费!”
有婚约的未婚小夫妻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偶尔有点亲密的举动,虽然是有一点点人神共愤令人不齿,但还是能理解的吧?
其他人也想起来了,谢稹玉确实有个未婚妻。
从前传闻里,她貌美而废物,谢稹玉也并不喜她,不过是碍于自己的救命恩人遗命才要与她合籍。
但是现在——
“谢稹玉看起来和她感情很好啊!”
“哇我一直以为谢稹玉冷清内敛,没想到还能干出这样的事!”‘
“流鸣山桑慈,我听我师弟说这几日她在剑馆那儿和筑基境的弟子打没输过,剑道天赋很厉害。”
“我也听说了,她的剑招用得特别好,好像各宗门都会点。”
“以前听说她才练气,这几日才知道她早就筑基了。”
“传闻总是有偏差的,指不定是一些人杜撰出来的。”
“但是,从前谢稹玉喜欢桑慈什么呢?”
“你们刚才看到了吗,她长得真的很好看呢!”
江少凌听着这些议论,心中也颇为满意,任由他们说去。
至于他师弟为何喜欢师妹,哪是外人可以置喙的。
他可是记得小时师弟在沧冀峰被师尊训时,师妹过来时看到,小小的身体总要挡在师弟面前,说着“掌门师伯你再骂他一句我就让爹爹把他带到慕楼峰,再也不来你这儿了!”
还有师弟那会儿又瘦又小,被人排挤时,也是师妹叉着腰骂别人,不许别人欺负他,只能她欺负。
不过他也听到了一些议论,是关于沈无妄的,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刚从青云台上下来的沈无妄,想了想,几步走过去。
几个问剑宗弟子正围在沈无妄旁边,李扶南和楚慎也在。
李扶南性子柔和,此时正在关切自己的师弟,从芥子囊中取出丹药,道:“师弟,这丹药吃上两日便能好得七七八八了。”
楚慎只皱着眉,冷着张脸没说话。
江少凌走过去,楚慎一下抬起了头。
虽然大家都是好友,情谊不浅,但是自己的师弟伤的是对方师弟,江少凌自觉身份师兄还是要说两句的。
他干咳了两声,道:“大家都知道我师弟的为人,刚才我师弟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慎用一种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的眼神看着他。
李扶南同样如此。
江少凌本就理不直气不壮,这会儿忽觉尴尬,但他性子温吞,沉默了一会儿,又斟酌了一下,便自然道:“今日比试也结束了,不如大家到我那儿聚聚,无妄来只老母鸡补补身?”
沈无妄微微一笑:“……不必了,少陵,我想回去休息。”
江少凌点头:“也好。”
那就一会儿给师弟送老母鸡去。
……
谢稹玉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又为他操心了一番,替他把表面人情做好。
他跟着桑慈回了舍馆。
一回生二回熟,桑慈也不是第一回替谢稹玉处理伤口了。
她将谢稹玉按在窗下的榻上。
他身上沾了血,血腥味很浓,衣服也有几处割伤,她急急就去解他衣襟。
谢稹玉本想阻拦的,毕竟身上其实没什么伤,但看着桑慈的气势,没动,只是一双眼垂着一直看着她。
桑慈检查完谢稹玉上半身,只在手臂处看到一处十分浅的剑痕,再晚点被她看到,这伤口就要自己愈合了。
她不由狐疑地抬头:“你说的伤口,是这里吗?”
谢稹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手臂上差不多快愈合的伤口,一时也有些无言。
他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下,桑慈就要怀疑了,视线往自己没有剥的他的下半身看去。
她拧紧了眉,脸色难看得很,“他伤了你下面?”
下面这个词代表很多。
桑慈只是单纯地指的是下裳挡住的部位。
谢稹玉见她眉眼间蠢蠢欲动,眼皮也跳了一下,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忙低声道:“没,没有了。”
但这会儿桑慈莫名对谢稹玉的话不十分信,狐疑地看他,“真的没有了?”
她气势汹汹,大有一种你要是骗我你就完蛋了的气势。
谢稹玉本想点头,但他抬头看着桑慈,忽然道:“要是有,你难道想脱了看吗?”
桑慈哼了一声,就要说一声“当然”,但是她开口之前脑子忽然更快地反应过来,朝他下裳看了一眼,顿时彻底反应过来。
其实谢稹玉问完那一句也有些面热,垂下眼想要捂脸。
自觉这话不要脸。
怎么能让她脱自己裤子看?
空气一时静默下来,谁也没说话。
好半晌后,桑慈才若无其事地拿过药粉往谢稹玉那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上倒,本还想拿绷布包扎一下,但一看这伤口实在是没什么好包扎的,又将绷布放下。
谢稹玉看她一眼,慢吞吞自己捡起榻上的衣服想要穿上。
却被桑慈抢了过去。
桑慈指尖一个火咒,那衣服瞬间烧为了灰烬。
“脏了,不要穿了。”
谢稹玉瞬间听懂她意思。
这里的脏,自然是因为沾上了沈无妄的血。
桑慈翻了翻谢稹玉芥子囊里的衣服,选了上次在凡界给他买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出来。
那些衣服买到现在,他也没穿过,平日里还是只穿玄袍。
谢稹玉看了衣服一眼,也没吭声,乖顺地拿起来穿,至于下裳,他抬眼看了一眼桑慈,取了拿去屏风后面穿。
桑慈就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榻上。
这会儿安静下来了,谢稹玉也不在旁边,她有心神想一些别的事。
比如,青云台上,她看到谢稹玉和沈无妄两人说了什么。
他们能有什么可说的?
还是沈无妄去和他说了什么?
屏风后传来动静,桑慈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随即,眼神顿住。
天青色丝质大袖衫,竹纹为底色,和着谢稹玉白玉一般温润的肌肤,清雅又淡隽。
他气质沉静内敛,一眼看去便如竹下君子,如飒飒松柏。
谢稹玉几乎没有穿过宽袖大袍,他的衣服向来都是易于练剑的劲装,手臂上有绑带束缚,衣摆下裳也利落。
所以当他穿着那件天青色绣竹纹袍子出来时,似乎有些不适应,低着头略微别扭地拉拉袖子,摸摸衣服。
桑慈视线下移。
他的腰间束着一根白玉腰封,那是她随衣服给他配的,佩戴这腰封对身材要求极高,腰粗一点便显得臃肿甚至扣不上。
可谢稹玉戴着刚刚好。
谢稹玉许久没听到桑慈声音,忍不住抬头。
桑慈却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扭过了头,她故作正等他等得不耐烦地摸着腰间的配饰,然后才抬头看过去。
“如何?”他问。
桑慈又看了一眼,心中欢喜,表面微抬着下巴,一副挑剔打量的样子,好半天才道:“还行吧!”
谢稹玉熟悉她任何一个小动作,小表情,听到这话,刚才还有些局促的姿态便淡然了,他放下一直摸着袖子的手,朝桑慈走来。
桑慈左看右看才看他一眼,随后没做声,又去翻谢稹玉的芥子囊。
很快找到了当时在凡间买的那根藤枝纹的白玉簪,递过去。
谢稹玉知道她意思,接过来,打散头发,挽发戴簪。
桑慈心脏跳得有些快,在他微微低着头挽发时就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
“如何?”他忽然回头。
桑慈一时视线被捉了个正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微微恼了,想说不如何,但又想到,簪子是她亲手挑的,就勉强道:“也还行吧!”
谢稹玉低头笑了一下,在榻上她身边坐下。
桑慈看着这样的谢稹玉觉得有些陌生。
他好看得像是一块终于抹去尘灰的玉,内敛温润,风骨迷人。
她低头捏着自己的衣摆抠了会儿上面的刺绣,平缓着自己为谢稹玉着迷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青云台上,你和他说什么了?”
谢稹玉知道她会问,他浓长的眼睫轻颤,将眸底一瞬间的冷与郁掩藏。
他的语气平静:“我让他离你远点。”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桑慈怔了一瞬,盯着他忽然笑了,她再想掩饰都控制不住,只好伸手捂着嘴,越想越想笑,最后倒在榻上,抱着大靠枕把脸埋在上面,憋不住的细碎笑声。
谢稹玉眨了眨眼,朝她看去,一时不知她为何笑。
但既然知道是自己说的这话的原因,他不由也有点面热,想要扶额捂脸。
“怎么了?”他镇定片刻,问。
桑慈从大靠枕上抬起头来,一双杏眼亮得惊人,因为憋笑,整张脸都透着绯红,浅金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令她的脸有种瑰丽的暖色。
“谢稹玉,你出息了啊!”她说。
谢稹玉:“……”
桑慈看着他一时无言的神色,又捂着嘴笑了会儿,才从榻上坐起来,“然后呢?”
她记得后来沈无妄还说了几句话,只是谢稹玉面色一直很平静,让人猜不透,所以她完全猜不透那沈无妄说了什么。
她的眸光在发亮,像是裹着糖色的黑珍珠。
谢稹玉忍不住垂眸看她,他心里不想听她嘴里提起别的男人,可也不想破坏她此刻眼底的色彩。
可他只要想起来那人在青云台上说的话,抬眸时眸光里便是冷郁,即便他笑了一声,也掩藏不住。
“然后他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桑慈还是敛了笑意,疑惑,“什么不知所云的话?”
“说出来脏你耳朵,不想说。”谢稹玉眸光泠泠。
桑慈本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此刻见他这个样子,忽然就不想问了。
料想沈无妄不会说什么好话。
“反正不论他说什么,你别信。”桑慈有些咬牙切齿。
“我没信。”
就是厌恶、愤怒,他在亵渎她。
桑慈看了看谢稹玉,她也极少见到他这样冷郁的神色,她忍不住抬手掐了一下他羊脂玉似的脸。
谢稹玉被迫看她,那眼中的冷意便都化开了。
桑慈又捏了捏才松手,嘀咕一声:“你和狗生什么气。”
谢稹玉摸了摸被捏疼的脸,看着她去桌边倒水,心想,那你在青云台下时又生什么气?
“他如今实力如何?”虽然不想提,但桑慈还是想知道。
谢稹玉如实道:“很强。”
桑慈哼道:“还不是输给了你!”
却是压了境的。
谢稹玉摸着脸,忽然笑了一下:“我刺他那一剑下了一道咒律,若他是魔物,难以清除。”
桑慈一听,就觉得谢稹玉还是气的,不不,或者他本身就有黑的那一面。
她心情甚好,倒了水自己喝了一杯,瞥了揉脸的谢稹玉一眼,也亲手给他倒了一杯。
谢稹玉抬眸看她一眼,接过喝水。
这事便过去了,谁也不想多提了。
桑慈终于想起来这是栖凤盛会的比试,眼睛又亮了一下,“刚才你赢了,你是魁首吧?”
谢稹玉也在抬头时同一时间问:“你是不是筑基境比试第一?”
虽然他没去看,但已经知道桑慈的水平,她学得极快,锻体,剑术,咒律,未曾落下过。
桑慈一愣,也才想到自己好像打败张钦余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又笑。
她拉起谢稹玉的手:“走!我们去拿奖励!”
桑慈刚打开门,江少凌正好御剑而来落地。
江少凌听到动静自然抬头看去。
由于谢稹玉极少穿飘逸的大袖衫,此刻他一见,愣了一下,不由面含微笑,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师弟穿这一身真是如谪仙一般,剑仙称号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谢稹玉对此夸奖反应很平静,堪称没反应。
桑慈召出一朵莲就要走。
江少凌:“……”
怎么的,他这么大个活人你们是看不到吗?
他忙拦住二人,先把袖子里的小藤妖塞给桑慈,道:“我是来还妖的,顺便说事。”
小藤妖蹭到主人手里,立刻缩进了袖子里吸收主人身上的木灵气了。
“师兄你先别说,我们急着去领钱呢!”桑慈真恨不得捂住大师兄的嘴,赶忙就道。
江少凌有一瞬愣住:“领钱?”
谢稹玉状似不经意般替桑慈解释:“小慈是筑基境弟子第一,有两万上品灵石的奖励。”
江少凌欣喜!
我的师弟师妹真争气!
“恭喜师妹!”
桑慈在后面补充一句:“还有!我赌了谢稹玉得魁首,我得去领赌资!”
灵石是大事,对每一个剑修来说都是。
江少凌再不阻拦,就是御剑跟在他们后面。
桑慈先去了膳堂后面的小院那儿,那是弟子们自发弄得赌局,万一去的晚了有人带着灵石跑路了怎么办?
到了那儿,人不算少。
谢稹玉虽然天英榜排行第七,但他是榜上年纪最小的,剑道天赋公认得好,加上楚慎今年不参加,有人就赌他魁首。
所以赢钱的不算少。
桑慈兴致冲冲往人群里挤,谢稹玉替她在后面稍稍挡了下人,一眨眼她就挤了进去,他反倒被推出人群。
江少凌拉着谢稹玉到一边,看到这盛况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本尊在这儿呢,吸引力还没灵石高。”
谢稹玉默默道:“小慈应该能赚一万多上品灵石。”
江少凌:“……”他立马改口,温声温气,“师弟的吸引力确实没有灵石高。”
谢稹玉:“……”
江少凌看桑慈还要一会儿出来,便掩唇低声说事:“师弟,比试结束了,明日你,风吟春,还有沈无妄三人就要下栖凤池了,你把沈无妄伤成那样,多少有点不好看。”
此次比试,本以为李扶南会进前三,她连战两人,赢了他和梅逐,却败给了风吟春,风吟春极少出世,李扶南对他的战术不熟,导致输给了他,风吟春又输给了谢稹玉,最后谢稹玉和沈无妄最后决战争魁首。
排号比试拼实力,也拼运气。
有输有赢是寻常事,江少凌没什么遗憾,自己师弟魁首呢!
就是对于接下来他们一起入栖凤池底一事有些许担忧。
入池底后,会进入一片秘境碎片,到时镇宝会现身。
至于如何现身,会遇到什么事,是未知的。
至今无人见过青陵镇宝。
“师弟你与风吟春不熟,又和沈无妄那样……”
江少凌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但谢稹玉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平静得很,也仿佛没听江少凌说话,目光只专注在前方几乎只能看到头顶的桑慈身上。
江少凌扯了一下谢稹玉的大袖子,“师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不想听。”谢稹玉淡声道。
江少凌:“……”
他气得要翻白眼了,真是师兄难为!
但他转念又想到一回事,这下嘴角又翘起来:“等明日你入栖凤池底下探宝一事过后,咱们该回流鸣山了吧?”
说完,江少凌就盯着谢稹玉,死死瞪着他,果然从他平静淡然的脸上看到了那么一点点情绪变化。
暂时姑且他认为可以称之为羞赧。
“小慈既然说不退婚,那你们的合籍大礼就照旧是十月初七办吧,这两个多月你们都在青陵,流鸣山都还没布置呢,要置办布置的东西多得很呢!喜烛啊,喜字啊,喜被啊,嫁衣啊……”
江少凌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唠叨。
谢稹玉垂下了眸子,听着江少凌的话,恍惚间,也仿佛看到了那一幅场景。
他心里一动,弯了下唇,忽然觉得神识晃了一下,他立刻皱了下眉。
江少凌觉得回流鸣山事情本还想多唠叨两句,但桑慈高高兴兴从人群里挤出来,江少凌便闭了嘴,脸上露出温吞的笑容,道:“今日师兄给你们杀鸡炖汤喝,补补身子!”
桑慈再也不想喝鸡汤了,她撇嘴,“这附近山里的鸡都被师兄捉完了吧?”
江少凌摸了摸鼻子不答这话。
桑慈拉着谢稹玉得意说道:“凤娘和张钦余都输了,我却赢了一万多上品灵石,都说了得赌你赢,让他们不信我!”
谢稹玉垂头目光专注地看她晃着芥子囊,安静听她说话,全然不理旁人旁物,眼中含笑。
江少凌捂眼,真是没眼看了!
桑慈又去了问机堂领取了筑基境比试第一的奖励,摸着鼓鼓囊囊的芥子囊很是愉悦。
她大手一挥,玉简邀了林凤娘一行人,一同夜游陵水城。
江少凌本也想顺便喊上楚慎李扶南陆元英几人,但转念一想沈无妄同为问剑宗弟子还被自己师弟捅了,便歇了这心思。
陵水城吃喝玩乐的地方都不缺,一行人去东楼吃了顿大餐,又去了最大的汤泉馆泡了个汤,才在快子时的时候回了青陵舍馆。
张钦余输给了桑慈,多少有点郁闷,晚上拉着祝绯和景明多喝了点酒,林凤娘又是个姑娘,所以爱操心的江少凌自觉负责将他们几个送回去。
桑慈吃饭时没喝酒,但泡汤泉时,喝了点儿他们那儿的米酒。
那米酒甜甜的,她就很喜欢,一不小心多喝了点。
站在一朵莲上时就歪倒在谢稹玉怀里了,等到舍馆时,她戳了戳谢稹玉的手臂,道:“你先下去。”
谢稹玉不明所以,歪头看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便知她是喝醉了。
最好还是要听醉鬼的话,否则会有麻烦。
谢稹玉跳下一朵莲,随即就要转身准备接桑慈,却没想到他刚站稳,背上却一沉,他赶忙反手托住。
桑慈呼出的热气带着酒气,灼热的,全呼进了他脖颈里、耳后。
谢稹玉耳后敏感,那里的皮肤被她一下吹红了,他垂下了头,想微微偏头避开些,但桑慈半醉未醒的,仿佛能意识到他在躲,立刻就不满地追了过去,两只手都抱住他脖子。
他无奈。
低头时,谢稹玉看到小藤从桑慈袖子里也醉醺醺地摇晃着,心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小妖宠,他用一只手托住桑慈,伸手将小藤从她袖子里带出来,放到花丛里去。
弯腰时,桑慈的脸顺势贴得更近了一些,她柔软温热的唇一下贴到了他耳后根处,还蹭了蹭。
谢稹玉动作一僵,感觉那里快烧起来了,心跳很快,与之而来的是神识的再次一晃,心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恶欲。
他皱了下眉,垂下眼睛,稳稳当当双手托着桑慈往屋里去。
开了门进去,顺手又将门关上,走到床边,将她放下来。
原先就是泡好汤泉回来的,如今自然不必再梳洗,谢稹玉没敢脱她衣服,因为她今日穿的也是一条齐胸襦裙,他直接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做好这一切,谢稹玉看她一眼,准备回自己那儿。
但桑慈像是掐准了时机一样,刚刚还安安静静的,这会儿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握住了谢稹玉的手。
她的手也是柔软温热的,掌心的薄茧磨蹭到谢稹玉的手背,麻麻痒痒。
谢稹玉的呼吸快了一些,眉头又皱了一下,神识再次晃了一下,一些本不该冒出来的恶欲叫嚣着似要跑出来。
他想起来沈无妄最后使出的那一道带着邪气的剑诀。
那道剑意是被他硬接下了的。
这道剑意再加上体内桑慈留下的与他交缠的灵根气息。
谢稹玉呼吸又急促了一些。
正想着,见桑慈睁开了眼睛,便以最平静的语气道:“今夜我不能留在这里。”
桑慈没有真的醉,只是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听了这话,皱眉瞪他,哼声道:“谁要你留下了?”
她本是气势十足的语气,奈何喝了酒后嗓音便气势全无了。
谢稹玉低头看了一眼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
他眉头皱紧了伸手打算掰开她的手,没想到桑慈和他使劲,干脆两只手都握住他的手。
“你走吧!”她嘴里气呼呼道。
由于动作幅度有些大,衣衫袒开了些,入眼便是肩头一片雪白。
谢稹玉:“……”
他转头避开了视线,垂着眼睛安静了会儿,“我不走,你松开。”
桑慈狐疑地半睁着眼看他,费力分辨着他说的话。
谢稹玉重复:“我不走,你松开。”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喑哑了。
桑慈缓慢眨了眨眼,乖巧地收回了手。
等她一收回手,谢稹玉就伸手将她衣服收拢好,将她两只手捉住放回被子里。
他知道桑慈喝醉了酒不会闹腾,挺乖的,除非像上次一样做噩梦,会哭会说梦话。
他坐在床沿口,没再出声,他怕心有杂念恶欲的自己会显得太过狼狈。
那已经不单单是身体会有什么变化。
谢稹玉一直用灵力压制着那道剑意残留的影响,稳住心智。
后来桑慈睡了过去,睡得安稳,没在梦里哭,谢稹玉一直没看她,闭着眼坐在床沿调息,修静心咒。
他犹豫过要不要走,但想到她要是醒来见他不在一定会生气,又或许是因为本来就不想走,便没走。
只是,他今夜不想点灯。
到半夜的时候,外面下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的,清晰入耳,窗没关,有雨水飘进来。
桑慈是忽然醒来的,睁开眼看到床边有一坨黑影,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吓了一跳。
她现在没法置身太过漆黑的地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熟悉的气息令她意识到床边坐的人是谢稹玉。
刚醒来她的声音有些慵懒,带着些埋怨,“你怎么还在这儿?为什么不点灯啊?”
黑暗里,谢稹玉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桑慈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气息有些不太对,便伸手去牵他衣袖。
“谢稹玉……”
谢稹玉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桑慈皱眉,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外面雨大了一点,她看了一眼窗那边,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还是指挥他:“你去把窗关一下,再点一下灯。”
谢稹玉站了起来,朝窗户那边走。
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冰凉的雨水拍打在他脸上、身上,他低声说:“小慈,我回隔壁了。”
桑慈觉得他奇怪极了,正要说话,见他真的转身朝门口走,一下掀开被子赤着脚追上去。
“你怎么了……”
她的手握住谢稹玉手臂时,便被那灼热的温度惊到。
抬头正想问他怎么了,便被他反手一扯,抱进怀里,他弯下腰来,脸埋进了她脖颈里。
他在窗边淋过雨,脸上带着雨水的凉意,当冰凉的被雨浸湿了的丝绸衣服裹住她、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时,刺激得桑慈颤栗了一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