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延离开公司的时候天蒙蒙亮,路过花架刻意多看了一眼。
确实和mi的照片背景一模一样。
隔壁园区的绿化布置与这里有区别,所以对方肯定做的就是游戏业务。
之前提到公司八卦,所谓的“有朋友在鸿拟”,那位朋友显然也是mi本人。
所以,他们居然每天在同一栋写字楼上班?
这未免有点太巧。
贺景延回到家没急着休息,眼睛酸涩就戴了防蓝光镜,重新翻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
mi不是很吵,但也不闷,多数时间谈吐礼貌,逮到话头挺会口嗨。
——新上司怎么样?
——身材看起来没你有料。
看到这两句对话,贺景延嗤笑了声。
胆子还蛮大。
之后贺景延往下滑屏幕,mi频繁提到新上司。
——我关怀他会不会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很难跟你形容他的性格,总而言之很可恶,他没当我上司的话,我平时见到他这种人应该会绕着走。
——可他是个大!变!态!
……
贺景延拉到最新消息,有mi陆陆续续的留言。
中午,mi哼唧:[我见完上司了,只能说他并没有放过可怜的我。]
晚上,mi雀跃:[劫后余生,下班啦,开始欢度周末!明天睡个懒觉再加班/企鹅摇摆]
而在三个小时之前,mi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
[jing,你是还在忙嘛?我洗完澡要休息了。]
贺景延现在回复:[刚回家,我也打算睡了。]
他再问:[你的上司有多变态?]
身为管理层,他对这些吐露保持着一定的敏感度。
职场上产生摩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同事之间互相质疑、互相说服,多的是人上班吵来吵去不肯退让,下班还能勾肩搭背去喝一杯。
一个是站在自身专业的角度,不肯轻易认可你的思路,一个是抛开工作岗位的框定,觉得能和你这个人交上朋友,成年人的世界足以消化这份复杂性。
但无可否认,工作环境也容易发生一些恶性事件,尤其在地位不平等的职级结构里。
哪怕鸿拟崇尚氛围扁平化,也没办法根除权力滋生的弊端。
所以,贺景延自觉规避,也自觉警惕。
他问方溪云:[沪市这边,有没有风评特别差的领导?]
方溪云被半夜吵醒,没好气地发来语音。
“delay,延神,小贺总!现在快六点了,您是物种进化了不需要睡眠,还是身体退化了开始老干部作息?”
说完,方溪云多少掺杂了点私人恩怨。
“你能不能有点逼数?整个集团打听打听,谁能比你风评差!”
贺景延:“……”
·
纪弥发现jing居然在早上五点多回复了自己。
现在既没有期末周,又不是季度末,jing的日常生物钟怎么这么可怕?
是怪物吧?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纪弥联想到了贺景延……
“周四通宵开海外会,周五熬夜开内部会,现在应该晕在床上睡得像头猪。”纪弥猜测道。
不过,琢磨上司的睡相好像有点逾越,他适时克制住了脑补。
他针对上司究竟有多变态这个问题,给jing打字:[一言难尽。]
jing已经醒过来,表示自己有耐心听:[你可以多说几句。]
这条出现对话框里没几秒钟,就被纪弥快速敲出来的小作文给刷了上去。
[他看图能细究到小数点后三位的精准程度,每天超长工作十八个小时,完全没有工作和生活隔离开的界限感,群里凌晨还能发消息,大家在他手底下很难喘口气。]
[根据我的观察,他还可以把美式当水喝,我怀疑他要是去抽血,从他血袋里能提炼出好多咖啡豆。]
[当然了,这些不是重点,他骨子里还很坏,这个难以具体形容,你悟一下吧。]
然而对面的jing悟不出来。
光看前面几行字,他感觉那位领导和自己是灵魂挚友。
不过,他坚定认为自己不惹人讨厌,所以没有对号入座。
mi嘀嘀咕咕的样子很活泼,初入职场会茫然会苦闷再正常不过,贺景延是业内前辈,不吝啬于给一些建议。
贺景延装作不知道mi在鸿拟:[如果你待的是一家大公司,你形容的这种人不算少见。]
[我记得现在的企业都有投诉机制,如果这件事影响很严重,你可以试着越级反馈他的问题。]
……越级反馈?
纪弥看到这四个字,心想在这个事业群,已经没人能比他上司级别大了!
他裹着棉被翻了个身,磨磨蹭蹭地吭声:[倒没有那种严重。]
尽管贺景延很严格,个性与温柔无关,还擅长跟自己嘴欠,但在职场上,这些不是什么要紧事。
重点在于自己究竟能从中得到什么。
丰厚的薪水和待遇、优越的资源和平台,以及领导的能力足以引导自己更上一层楼。
上面的东西总办都能满足,纪弥愿意吃力一点。
这会儿只是仗着和网友互不认识,自己不需要懂事,趁机嘴一嘴平时不敢与之多说的贺景延。
他率先和解:[我还是忍一忍他吧,跳槽涨的工资就当精神损失费了。]
紧接着,纪弥潦草估算了下,发觉jing都没睡几个小时。
他纳闷:[你那么晚才休息,不会难受吗?]
jing官方得像是游戏客服:[谢谢你的关心,我身体很好。]
说完,jing后知后觉地皱起眉。
虽然自己没别的意思,但澄清自己身体好这种事,感觉有哪里奇怪……
他撤回了那条消息,硬邦邦道:[不会难受。]
纪弥目睹了他这番操作,弯起眼睫明知故问:[干嘛撤回啊?]
[怕我不相信吗?]
[还是怕我打假验货呀。]
jing看起来是个成熟的精英人士,情场也应该阅历很丰富才是,一聊天却纯情得像是没谈过恋爱。
过了一会,jing慢吞吞回复:[你用来验货的那双眼睛,看的内容也太有营养了吧?]
纪弥:“。”
他差点朝屏幕翻白眼。
继而察觉到jing的发坏背后,似乎有一些虚张声势?
纪弥捕捉到了这丝微妙:[jing,你不敢线下见到我?]
jing这次反应很快:[没有不敢。]
jing:[只是你见到我可能会后悔。]
纪弥感觉古怪,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脸长得很难看?还是头像用假照了?]
他认为能让自己后悔见面的情景,莫过于是这两种。
然而jing否认用了假照。
jing再表示,至少在过往的经历里,没有人嫌弃过他不好看。
纪弥已经在刷牙洗脸,瞧完对方的解释,不甘下风地说:[那我也是。]
jing顺着问:[你长什么样?]
纪弥并不配合:[你又不和我见面,讨我照片干什么呢?]
jing:[看看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人有没有撒谎。]
纪弥忍不住轻轻“切”了一声,故意抬杠:[我担心你拿照片去干一点不合法的事情。]
jing:[哦,你想看我的么?]
纪弥眨眨眼睛:[你发。]
jing:[想想算了。]
jing:[担心你对我做不绿色的事情。]
纪弥:“……”
靠。
总有一天,他要知道jing到底是扁是圆?是帅是丑?
最好面对着面,看jing还说不说得出这种嚣张话……
自己好想把人从对面揪出来!
纪弥用力地戳着屏幕:[好吧那你就别发了。]
[否则我看完真的有可能会梦到你,做噩梦对睡眠不太好。]
这一句显得有点凶,纪弥补了个表情:[qaq]
随后,他点外卖去公司。
“我等下准备去公司,你在不在加班呀?我多订一杯奶茶?”纪弥凑起送费,给方溪云打电话。
方溪云困得神志不清:“我还在床上呢,delay这条狗……天亮把我吵醒过的人除了公鸡就只有他了。”
抱怨完,他说:“帮我订一杯吧谢谢,我晚点来。”
一个小时之后,纪弥拎着奶茶走进鸿拟。
顶楼很只有他的脚步声,远远一眼望去,外面几个工位全部空着。
于是他以为这里没有人,看视频的时候直接开了外放。
有游戏频道的主播在聊鸿拟高层变动,纪弥一边拆开吸管,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有传闻说互娱以后是delay当ceo-1,这个很正常,他以前待的紫台工作室很核心,也做出了成绩,集团对他有信任。”
“他大学在mit,嗯对,我俩是校友,不过不是同一届,他很早就提前毕业去了鸿拟。”
“平时有没有交流?我没有,其他同学倒是很高兴能加到他微信,他们应该主动联系得挺勤快。”
主播讲到这里,笑了声:“那些人说终于打入了大佬的好友列表,感觉离打入大佬的户口本不远了。”
这个主播说话风趣,纪弥闷闷地笑。
他喝着奶茶,给直播间点了红心,然后等电脑开机的时候,就看到虚掩着的办公室门晃了晃。
纪弥觉得这是被空调风吹的缘故,然而下一秒,贺景延从里面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纪弥没来得及关掉视频,手机继续往下播放。
主播道:“你们怎么这么好奇delay啊?跟人民公园老大爷似的,我会怀疑你们是打算跟他相亲。”
纪弥:“……”
他努力掐着音量键,到主播说出“相亲”这两个字的时候,其实声音已经很小了。
但凡贺景延耳背一点,也听不清楚手机里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思及此,纪弥心虚地看向对方。
贺景延也垂着眼睫,正淡淡地瞧着他,凉声道:“这么好奇我?”
背地里听别人议论自己上司,算是他比较理亏,纪弥只能硬着头皮吱声。
“是有一点希望了解……”
毕竟以后要共事,当然是越融入越好啊?
可惜后面这些心声没能说出口,贺景延抢先说:“嗯,也正常。”
纪弥连忙点点脑袋,以为贺景延懂自己要当好助理的用心。
然而贺景延又说:“但相亲的话最好还是先问问下本人意愿。”
“比如我没谈恋爱的想法,你去到处打听不就白费力气了。”
纪弥:“…………”
他忍辱负重地闭了闭眼,堪堪控制住没有瞪向贺景延。
紧接着,纪弥说:“好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要更好地协助你工作……”
他简直像在庄重发誓:“对办公室恋爱没有半点兴趣!”
碰巧电脑已经开机,自动登录了oc,纪弥想证明自己对岗位的重视,还给贺景延看他和其他助理的聊天记录。
对面供职于隔壁的电商事业群,纪弥主动请教经验,那人身为行业前辈,大方地发来一份办公细则。
前辈待人接物很妥帖,对领导更是事无巨细,处处安排稳当,是非常得力又令人舒心的事业辅助。
“他太厉害了。”纪弥每次看都很服气,“据说有段时间他休假,他的ceo都犯戒断反应。”
贺景延也挺意外:“这就是他的工作日常?”
“对啊,这是他们那里对新人的考核标准,都参照他列的这张文档来。”纪弥说。
贺景延瞧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要求:“我乍看还以为是月嫂照顾婴儿的心得分享。”
纪弥:“。”
要是记得没错,电商的老大已经五十岁了。
“不过他们比较重商务,和供应商的酒局多,氛围和架构一直偏老派,这样也正常。”贺景延道。
他有些好笑地说:“你不用跟着学,在这里没必要。”
纪弥道:“正常的交接应该是上任助理领我一段时间,他连夜跑路了,我只能摸瞎……”
说到这个,他突然来了八卦劲。
“问这个会不会冒犯啊?他真的是你气走的吗?”纪弥旁敲侧击。
贺景延扯起嘴角:“我认为比起这个,主要是他家在穗城有两栋楼,收租钥匙能串满一整条皮带。”
纪弥听完,暗落落噘了下嘴。
早知道不问了,自己刚为那间老破小交过房租,现在还在心疼钱。
贺景延只说了上任助理有退路继承家产,到底没细说辞职理由。
过于高压的环境里,有人事流动太正常,看多了就知道这并不值得深究,像几个秘书这样能扛下去的才是少数。
他转而和纪弥解释起各个总裁办公室之间也有差异。
“有些高层完全被管理类的事务绑住,很难有空深入业务,离开了助理连研讨会都听不懂。”
“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和助理建立很紧密的联系,后者必须高度迎合老板的需求,老板也省了力气,但我认为这是一种懈怠。”
贺景延说:“至少对游戏来讲,老板都不懂研发了,那事业群离关门不远了。”
纪弥咬了咬嘴唇,他有一颗唇珠,点缀得有几分稚气。
“这样吗?我为了下周的技术交流会,怕你过去听不懂,还写了三个版本的准备资料……”
“三个版本?”贺景延迟疑。
纪弥摆出专业姿态:“不太清楚你的水平,所以贴心地分了类。”
“有《宝宝巴士版》、《初入江湖版》和《金色传说版》,供你随便选择。”
贺景延忍不住问:“你之前在开发组的定级对标哪版?”
校招生哪怕拿的是ssp合同,也不会被定得太高,纪弥回答:“《初入江湖》吧。”
他再问:“你还管研发的话,是侧重策划还是程序啊?”
策划、程序和美术是游戏研发三驾马车,核心高层也大多数出身于这几个部门。
贺景延道:“我挂职总工程师……”
纪弥握住鼠标的手一顿,随后当着贺景延的面,默默地把《宝宝巴士》和《初入江湖》给删了。
“我原先不知道。”他难为情。
贺景延道:“能理解,没有同岗的导师带你,沪市离穗城也远,这里的很多人都和我没什么接触。”
“总之我对助理的依赖性不强,太需要别人在我看来是一种残疾。”他道。
“上任助理的大部分工作就是清理工作后台,按时把我的想法落地,定方案、搭框架这种事都是我来主导。”
听着这些话,纪弥心里明白,贺景延在间接透露他的转正标准,自己至少要做好执行。
不过总办的事务大多棘手,哪怕只是执行,其实已经很考验能力。
贺景延瞥向那份没关闭的细则,沉思:“上下级混得太近了挺奇怪的。”
纪弥问:“是吗?”
这里没什么职级带来的隔阂,秘书们经常与贺景延说说笑笑,有时候能演变成互呛互掐。
放在别的地方,大多是对上司毕恭毕敬,哪怕不畏怯也会放尊重,谁会这样吵闹?
不过,纪弥突然察觉到,这些相对密切的往来仅限于工作场合。
在工作场合之外,其他总裁都专人负责打理生活,但贺景延压根没招这个岗位。
思及此,纪弥听到贺景延应声:“对啊,很难想象能有一个人会对我了如指掌,那简直……”
纪弥颇有野心地接茬:“可以干脆坐上你的职位?”
贺景延没想到纪弥会这么联想,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谁更事业狂。
他有些无语地说完了下半句话:“简直是我命中的老婆。”
纪弥不可思议:“你老婆?”
他深吸一口气,继而残酷地提醒,亦是较真地分析。
“你确定这种生物真实存在?shell可是替你烧过香了,这么多天过去有苗头么?”
贺景延道:“最近我在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这都能有苗头?我和配偶期宠物有什么区别?”
这个话题对他太不友好,他似乎想要转移开,目光往奶茶上飘。
纪弥道:“这是方溪云的,只买一杯奶茶凑不到起送价,紧急找他抱团取暖。”
“方溪云周末来公司的频率没我高。”贺景延委婉道。
纪弥随手画饼:“下次喊上你。”
贺景延听noah说过,纪弥来这儿小半年,摸清了附近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大家该低头就低头,跟着懂行的混。
他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拼单链接发这里,方便结账。”
纪弥莫名其妙就有了老板的私人联络方式。
随后贺景延回到办公室,纪弥迫不及待地打开朋友圈,想偷窥这人的往常动态。
然而,手指戳得太猛。
[我拍了拍“delay”]
delay:[?]
delay:[打入好友列表之后也别太着急了。]
纪弥被抓个正着,很不好意思,真心实意地打了一句“对不起”。
发送前,对话框一跳。
delay:[这个途径拍不开户口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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