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弥深呼吸一口气,删掉了那句“对不起”,解释得毫无感情。
[我只是突然手滑!!:)]
贺景延收到这句话,往外望了一眼。
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瞥见纪弥的后脑勺。
纪弥的发丝看起来就很软,可能晚上喜欢抵着枕头睡相乱七八糟,有一戳头发被压得微微翘起来。
出门前纪弥大概尝试过把它梳下来,但没用,以至于每次转头或抬头,这戳头发就不听话地晃一晃。
贺景延安静地瞧了会儿,录下来发给纪弥看。
纪弥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敲了一个“?”回去,不懂对方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
贺景延逗他:[被传染了,我也突然手滑。]
纪弥:“……”
他放下手机,打算找贺景延算账,但闷闷望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旁听高管的视频面试。
贺景延虽然总是挂着一副散漫的腔调,但不管是站是走,姿态都有一种很自然的挺拔和利落。
这时候有摄像头时刻对准,他坐得比往常稍端正了些,人模人样的颇有矜贵风度。
这场面试估计有点无聊,纪弥发现贺景延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
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贺景延用指节很轻地敲着桌沿,有时候忽地快了几拍,大抵是借此克制心里的不耐烦。
纪弥凭借好视力观察得仔细,颇像念书时在做实验,只是这个研究对象不太配合。
分明没从电脑前挪开过视线,那只敲着桌沿的手却若有所感地停住。
紧接着,修长的食指摩挲过大拇指指腹,是一个预备收费的动作。
纪弥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意思,假装随便看风景继而扭回了脑袋。
周六他特意来公司是有正经事想做,收心后随即开工,眨眼就过去三个多小时。
顶楼响着清脆的机械键盘声,纪弥和项目经理敲定验收质量,又与qa主管商量测试节点。
谈排期绝不能太早打包票,主管适当留出喘息余地。
[lethe,这边部门内部还要商量,下周版本日之后会给一个明确时间。]
纪弥细心地标好沟通日期,之后便歇了下来。
他还是好奇贺景延的朋友圈,这次和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成功地悄悄潜入。
贺景延的动态不多,一年只有三四条,不过没设置时间权限。
纪弥一路翻到五年以前,贺景延第一条动态是转发公司的推送。
这篇推送文章曝光了新项目的一部分信息,开发者是紫台工作室,那时候笔者还将其称之为“新人冒头”。
五年的时间,紫台成了互娱的招牌工作室,在业内赫赫有名,贺景延转发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一间工作室。
纪弥很快就看完他的全部动态,总感觉哪里漏了什么……
贺景延没有晒过日常?
“什么人啊,只会发工作动态?”纪弥小声嘟囔。
他琢磨了下又觉正常,这种人只揣着一颗永不满足的野心,不会为事业之外的东西留意。
随后纪弥反观自己,那朋友圈就丰富多了。
前几天,他记录窗外瓢泼大雨:[可惜没带皮划艇上班。]
一周前,他收拾东西搬去顶楼:[接下来在电梯摁个最大的数字。]
六月底公司办趣味比赛,发的竟是今年高考数学卷,纪弥虽然没参加过高考,但午休散步顺手去拿了个第一。
奖状由hr总来题字:《你是真的做题家》。
hr总开心地发完奖状,强烈要求得主晒图反馈,纪弥发完被一众人调侃好久。
自己这些和贺景延的一对比,简直就像个幼稚鬼……
贺景延说不定真在背后嫌过自己太稚气呢?
纪弥抿起嘴,企图走高冷人设,包装自己的成熟。
但由于懒得删除历史记录,他选择把权限设置成三天可见。
秋雨里天色渐暗,纪弥伸了个懒腰,放松时觉得这儿有点闷。
独自待久了就容易这样,这层楼里倒是不止一个人,但给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愿意主动招惹贺景延。
桌前的手机亮起,jing居然默契地和自己感同身受。
jing:[有点无聊。]
mi:[你今天在干什么呢?]
jing:[公司下午有安排,我负责当观众,坐着看别人装逼。]
[半个小时前他就在吹牛。]
[还在吹牛。]
[吹得很起劲。]
纪弥笑起来,怂恿:[那你找借口偷溜呀。]
jing:[现在将近六点半,那人应该快说累了,不累也该去吃饭吧。]
纪弥怔了怔,之前忘了注意时间,这会儿后知后觉肚子发饿。
他下意识想要赶紧点外卖,却打开了页面又关上。
转过脑袋看向办公室,贺景延在那里坐了足足一下午,也还没有吃过东西。
视频面试估计步入了尾声,这会儿贺景延三心二意,低着头在摆弄手机。
纪弥琢磨:[jing,你说我要不要邀请上司吃饭?]
初入职场总会束手束脚,jing能够理解他的顾虑,回复:[他会乐意和下属尽快熟悉起来的。]
贺景延敲完这句,觉得自己这几天被磨得脾气都变好了。
新招进来的助理还很小,有一身没被社会污染过的单纯,脸皮薄到一听点什么就容易脸红。
贺景延跟人面对面,状似游刃有余,实际有些别扭,莫名有种每天要好好做人的压力。
遇到白纸一张的网友,他也难得不冷漠,还能当个心灵导师。
这么想着,贺景延听到耳机里传来hr的声音。
“如果您没有想问的了,我们稍后会与面试官整理反馈,下周内与您更新进度,谢谢您愿意投递鸿拟互娱。”
待到候选人断开连麦,hr舒了一口气。
“好在delay乐意来救场,我真的没想到沈总突然会病倒,他指明了要您来帮忙把关……”
贺景延淡淡地说:“你周末加班也辛苦,我等会还有事,那先下了。”
晚上有朋友约他见面,同是游戏圈的人,彼此已经认识了好几年。
贺景延准备来这边的时候,就被约过聚餐,太忙了一直没空,拖到今天实在拖不下去。
对方热情地请客吃饭,贺景延就提出自己买单喝酒。
朋友欣然附和:[我本来想说来着,哎,好不容易有空透口气,当然要碰两杯啊!]
[到时候喝酒我再叫几个人?都是在这儿扎根做自研的开发商,和你也认识。]
游戏行业看重土壤,还有一定的地域性,有些本地厂商会建立合作,尤其是沪市,公司之间氛围很融洽。
互娱以后会侧重在沪市发展,新总裁本来在穗城办公,升职了也要搬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点,朋友也有意从中推一把拉好关系网。
贺景延问:[你们有想去的店么?]
朋友:[听你的呗,大众点评上随便找,我先去做个热身,省得晚上摇不动花手。]
贺景延顿了顿,自己其实想去一家清吧,没有蹦迪的意思。
然而朋友会错了意,他将错就错,想问问mi有没有推荐,但对方估计已经去和上司共进晚餐了。
然后他想自己打开过纪弥的简历,上面写过籍贯就在这里。
“小纪老师。”贺景延开口,发现纪弥杵在座位上,“你还没吃饭?”
纪弥见贺景延匆匆披上了外套:“你等下有事?”
“嗯,有一场局。”贺景延说。
纪弥犹豫了下,跟着贺景延往外走:“我想回家早点休息了。”
“那你有没有推荐的夜店?”贺景延问,“好玩一点的那种,人均消费没限制。”
纪弥闻言着实有些意外,这人怎么回事?
连轴转了那么多天,没有萎靡不振也就算了,还有力气去潇洒?
什么夜店咖啊那么爱蹦……
“那我要想想。”纪弥正正经经道。
贺景延盯着他看:“小纪老师,你是不是从来没去过啊?”
纪弥不肯承认,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听说过哪家夜店比较出名。
这还真的被他想起来一家,之前付千遥去玩过,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只是因为他不太爱去喧哗场合,和付千遥的其他朋友也不熟,所以没有去,不过付千遥对此评价不错。
于是,他报了店名,还佯装老练地问了一嘴。
“我在plum有会员卡,你要不要?”纪弥唬人,知道贺景延不可能需要借卡。
果然,贺景延摇了摇头。
不过他拒绝的原因没别的,只是自己对这类玩乐一向敬而远之,平时不会去消费也就没必要折腾。
“外面在下雨,送你一程?”贺景延顿步。
今天自己在穗城的车被运送到这里,他就开来加班了,跑车嚣张地停在写字楼楼下,门卫愣是没赶人去车库。
“我带了伞,淋不着雨。”纪弥客气地说完,看着那辆车开玩笑,“而且你的柯尼塞格我不懂怎么开门。”
回到出租屋,阳台依旧挂满了室友们的衣服,这些天没什么太阳,令人觉得潮湿发闷。
卧室门都被房东改成了密码锁,纪弥输入了自己的入职纪念日。
主卧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摆着迷你的空气清洁器,他又把窗户推开半扇,凉风携着雨水味道吹进来。
纪弥和往常一样煮泡面、洗澡换衣做家务,再奖励自己拆了一盒奶油蛋糕。
“哥们儿我来问候你,新岗位适应得还好不?”付千遥来电关心。
纪弥用纸巾擦过嘴角:“嗯嗯,和你在电梯里认的小兄弟凑合过呢。”
付千遥茫然了两三秒钟,差点没记起来他说的是那一茬。
贺景延那天跟着纪弥坐电梯,付千遥与他们搭话,看人家相貌英俊,还以为是哪位装饰性秘书……
“你怎么和delay学坏了!”付千遥难过地谴责,“总办这个大染缸,把我的小弥还给我。”
纪弥笑起来,再忽地记起delay此刻应该在享受糜烂的夜生活。
“你夸的那家plum真的很有意思?除了喝酒打碟,另外有什么活动么?”他随口问。
付千遥挠挠头:“还好诶?”
“那是一家gay吧,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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