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节日

    纪弥被难住了。

    朋友问得切中要害,自己下意识想要反驳。

    [185/87KG,爱好帆船,投行民工,常年Base纽约。]

    [HK体育生,19岁,沉淀中,顶峰相见。]

    [有1吗?踩我哦/舔舔/舔舔]

    五花八门的简介配上叠满滤镜的图像,一眼望去赏心悦目,纪弥却没什么点进去的兴趣。

    怎么说呢……

    深柜太久有点恐同。

    “我也要用一下厨房,你大概还要多久?”隔壁合租的男人走出来问。

    听到脚步声,纪弥掐灭屏幕,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紧接着转身看向对方。

    “五分钟。”他说,“我热一下便当,很快就好。”

    这套屋子是民用住房,被房东分别出租给了四五个人。

    看起来条件很窘迫,但在这里见惯不怪,算不上是什么凄惨的事。

    城市繁荣往往意味着物价水涨船高,尤其附近坐落了众多高新企业,租房就顺着大家愈发丰厚的薪水,拔到了夸张的水平线上。

    单人公寓虽然宽敞又安静,但没有上万的预算根本拿不下。

    商用水电和物业费又是大笔开销,大部分人哪怕收入不菲,一般也不舍得这样支出。

    大多数民用房则被改造成了隔断间,就像纪弥的房东那样,按间对外出租。

    这样的租房环境不太友好,纪弥虽然是本地人,但碍着一些原因,没有地方可以住,毕业后回到沪市就业,一度找房找得痛苦。

    纪弥到处挑了有半个月,才选到这间房子的主卧,长租每个月六千多。

    装修说好听点是复古,说难听就破旧,家具和环境都很一般。

    但和其他室友相比,至少有独立的卫浴,面积也比较大,床和书桌不用挤在一条道上,已经是条件不错的那一类。

    自己吃饭都在公司,下班得也晚,回来就睡个觉,没觉得哪里妨碍。

    只是周末用厨房不方便,这种时候可能会和室友撞上。

    “感觉没怎么见过你,搬来好几个月了吧?你好像总是大半夜才回来。”男人搭话。

    纪弥听了有些难为情,怕自己无意地打扰过别人休息。

    “嗯,工作有点忙。”他吱声。

    “这样啊?我以为你是附近的学生,看起来还很小!”男人有些意外。

    他先报了自己的公司,是一家电商企业,又问:“你是在哪里?”

    纪弥没有隐瞒,随后听到对方恍然大悟地吸气。

    “噢,高材生,我以前也投过鸿拟,简历都没被捞。”

    “运气比较好,刚进去很不适应的。”纪弥接茬。

    “要过那么多轮笔试和面试,怎么可能靠运气?”男人笑了笑。

    他有些纳闷:“诶,你在房间里闷了一天,不和对象出去玩?”

    纪弥没有澄清自己的感情状态:“想一个人多休息。”

    男人说:“那多无聊,一个人多闷啊?趁着年轻多约会吧,再上几年班就支棱不动了。”

    纪弥:“。”

    不用再过几年了,光是现在,他刷萌心都觉得自己没那方面欲望。

    三言两语之际,他热完速食便当,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厨具。

    然后他反手关上门,坐在书桌前,电脑打开《EVA》当做背景音,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玩那个交友APP。

    “这也能过审吗?”纪弥的心态已经从好奇变成了猎奇。

    这些用户都爱晒身材,照片的露肤度很高,最多的姿势是撩起衣摆秀腹肌。

    有的更大胆一些,穿得非常紧身,起伏、粗大的曲线一览无余,获得的好感数非常高。

    然而纪弥甚至没敢多看,正准备卸载软件的时候,却刷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可匹配对象。

    用户名:[Jing]

    简介:[无。]

    头像没有露脸,只是一张角度很侧面的他拍照。

    剪裁精良的西装衬着身形,尽管没有放出全身,但看得出来对方肯定肩宽腿长。

    那双手的指节修长分明,手背隐约有凸起的青筋脉络,给人的感觉斯文禁欲,又不失一种力量感。

    腕部戴着一只黑色腕带的古董表,或许是因为设计得端正优雅,亦可能是物主的气场太强,就算模糊了价值标识,也显得很昂贵。

    纪弥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把头像放大看看……

    但戳进个人页面的一瞬间——

    [叮~您的匹配请求已送达,请等待Jing的爱心回应吧!]

    [您已经完成初次申请好友,点亮怦然心动成就!]

    我靠!纪弥头晕目眩。

    这个破软件的申请触发条件居然这么低?

    为了做媒真是不择手段!

    ·

    晚上十点半。

    港岛的每寸土地都淌着金钱气息,当下弦月高悬,车流却好似永远不会停熄,维多利亚港依旧热闹鼎沸。

    而在香江南区,一切与市区里的喧哗成反比,浅水湾静谧得唯有丝丝缕缕的花香。

    宾利沿着湾区的宽敞道路,熟门熟路地驶进庄园深处,随后停在洋房前面。

    后座的男人姿态散漫,胳膊懒洋洋搭在车窗上,被家门口的灯光照着,映亮的半边脸年轻俊美。

    他右耳戴了一只蓝牙耳机,里面正播着来自秘书的通话,从穗城的公司回到西九龙,这一路就没断过。

    互联网行业向来忙碌,司机见惯不怪,恭敬地去弯腰开门。

    眼看到了家门口,贺景延本来打算结束这场线上汇报。

    只是下车刚走没两步,他突然记起了什么。

    “你给我找的助理,人到了没?”贺景延问。

    Noah一边把PPT里的资料同步到老板的邮箱,一边对新同事表达赞美。

    “见过一面了,21岁的小帅哥,感觉很乖,本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贺景延顿了下,不可思议:“21岁?”

    “终面的时候我给你发过简历啊,你是不是打都没打开?”Noah蹙眉。

    他无语地说:“好歹以后是陪你做事的,能不能花点心思在人家身上?”

    前阵子贺景延日程太忙,人事方面Noah是专家,两人配合已久,早建立了充分的信任,于是自己就全部交给对方处理。

    之后自己每天都排满会议,确实没空管新助理究竟是扁是圆。

    “应届生会不会太小了点。”贺景延用的是肯定语气。

    Noah回答:“15岁考进少年班,硕士保送在TOP2,ACM竞赛金牌,跟的导师也是头一档,来头大着呢。”

    这个助理岗位虽然需要项目经验,但经验不是最主要的。

    因为日常事务中最多的是边看边学、球来就打,所以着重挑选的是技术基础、学习能力和抗压水平。

    这三者上,纪弥的竞争力拔尖,即便鸿拟从来不缺学霸,经历能与他类似的天才也是少见。

    “再说机灵有活力不好吗?你当谁都和你是怪物,加完两天通宵班,还能去参加一场发布会?”

    Noah叹了口气:“就这种工作节奏,换个三十多岁的哪扛得住啊?腰椎都该坐变形了!”

    贺景延沉默片刻,人已经从屋外走到书房,抬手打开了电脑。

    耳机里,Noah还在碎碎念。

    “他目前来看蛮靠谱的,午休的时候非常安静,趴在桌上缩成一团,不会打呼噜,给我推荐的外卖也好吃……”

    “挂了。”贺景延冷淡地打断。

    Noah察觉到他的轻蔑态度,在手机另一端咆哮。

    “就算第一印象不太满意,好歹给三个月的考察机会吧?说不定你求着他留下来呢?!”

    贺景延不假思索地掐断语音,回头未雨绸缪补了句话。

    [那个外卖店名也给我一份。]

    发完没再看Noah的抱怨,他登录OC,翻着过往文件找到助理简历。

    瞥向附图里的那张脸,贺景延随即嗤笑了声。

    Noah向来做事认真,却有一个缺点。

    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血脉里流着意大利人的浪漫基因,曾经在应酬上可以为了和美人搭讪而弃自己于不顾。

    只不过Noah审美挑剔,因而鲜少为此犯蠢。

    但这次看样子多少是有荷尔蒙影响。

    “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在酒吧摆一桌迎接你啊!”堂弟贺竞南敲门。

    贺景延从照片上移开视线,对着门缝回应。

    “别了吧,就你搞的那种排场,不知道是接人还是招魂。”

    贺竞南端着一盘夜宵走进来,很不服气地反驳:“怎么会啊?可喜庆了!”

    贺景延对那些花天酒地毫无兴趣,嗤道:“喜庆到能让祖宗们从棺材里蹦起来。”

    贺竞南:“……”

    在堂弟靠近书桌前,不知道出自什么心态,贺景延摁下鼠标,把简历页面直接关掉了。

    那张漂亮的面孔随之消失在了视野里。

    贺竞南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下个星期要去沪市,周末就好好休息吧?那边都打点好了么?”

    “嗯,其他人昨天就过去了,我还有些事情,多留一个周末。”

    贺景延这么说着,吃了口热腾腾的虾饺,顺带在应用商城里搜索“萌心”。

    作为鸿拟的股东和高管之一,集团里有新的产品上线,他当然要去看看,体验为辅考察为主。

    只是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软件,看着浪漫俏皮的登录界面,很不适应地蹙起眉头。

    一些交友平台和职场软件为了营造真实感,鼓励使用本人的照片作为头像,萌心也是同样。

    贺景延尝试用其他图片规避,系统显示机器审核失败。

    可他没有自拍的习惯,也很少在台前露脸,更不会特意存照片。

    “有我的照片吗?”他转头问。

    “之前有过一张,那个,是因为你妈妈说想看你,我给她发过。”

    贺竞南搓了搓手,干笑着回答。

    当时担心偷拍被发现,惹来堂哥的抵触,所以他束手束脚,没有拍到正脸。

    不过这样正符合贺景延的意思,贺景延截图上传,这下迅速成功。

    他潦草地扫过首页各个分类,功能划分清晰,页面跳转得丝滑,引导步骤也很流畅。

    短短几分钟里,他差不多搞懂了模块属性,但自己不是目标用户,玩起来没什么意思。

    贺竞南蠢蠢欲动:“这个是什么啊,新的网恋APP?大哥背地里挺会玩啊?”

    他勾住贺景延的肩膀:“你一去岂不是当头牌?”

    贺景延扯了下嘴角,没搭理他的恶俗玩笑:“听你的语气,经常用这种?”

    “无聊的时候用过两款,这些软件都大差不差吧。”贺竞南嘟囔,“读书的时候还会用来聊八卦。”

    有些学生常常把出身院校写进简介,高教区范围内自成一个生态圈,社交时会讨论各自学校的趣闻。

    贺景延沉默着听他碎叨,碟子里的桂花糕口感软糯,调味也不是很甜,正好加班了一晚上,很快地吃掉三片。

    心里在琢磨产品的优化方案,他有一些走神,直到被贺竞南晃了晃肩膀。

    “哥,别他妈想你那工作了,快看看你手机!”

    贺竞南指了指他的屏幕,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和羡慕。

    “你真的很受欢迎啊!”他感慨。

    没到五分钟的工夫,贺景延的软件页面已经有二十多条未读消息,全都是匹配申请。

    使用的头像虽然没有正脸,但强势矜贵的气质遮都遮不住,衣着精致考究,画面也非常有质感。

    这在平台上应该位列天菜水准,反正加个好友也不收费,大家都乐意试试。

    不过……

    贺景延垂下眼,不假思索地挨个点“拒绝”。

    “你这不知道珍惜的臭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贺竞南痛心疾首。

    他再恨铁不成钢,恐吓道:“不解风情的男人是要寡一辈子的!”

    他的堂哥聪明早慧,成长过程是标准的精英模版。

    唯一令长辈头疼的事情,就是他自己主意太大,甩手家产懒得继承,固执地做了他们没法理解的游戏行业。

    好在他就算脱离家里的资源支持,靠着自身的心智和手腕照样平步青云。

    从牙牙学语到成熟稳重,从学业到事业,贺景延总是锋芒毕露的那一个。

    人性慕强附势,所以他也往往受捧,去哪里都会被众星拱月地围住。

    加上贺景延长得帅,在贺竞南还玩泥巴的时候,兄长就开始收到情书了,从来没有缺过桃花。

    只是,贺竞南如今早就换完一轮对象。

    而贺景延没谈过一场恋爱。

    天生和后天的条件已经是顶配,架不住他能糟蹋。

    老房子点不着火,暗送的秋波都没接收,丘比特用箭把他扎穿了都没用。

    “聊一聊又浪费不了你多少精力,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指不定哪天薅红包需要别人砍一刀啊?!”

    贺竞南不懂他的高冷,再看向申请列表。

    “这个男孩子多可爱啊,你是Gay吗?Gay好像都喜欢这一款。”他劝说,“底下的姑娘也很漂亮……”

    贺景延随便选了取向,点的是“我想想”,所以男生女生都会给他推一些。

    几个人都顶着自拍照,前者白净活泼,元气地朝镜头比了个耶,后者精致优雅,风格很是贵气。

    注意到那个姑娘的模样,贺竞南顿感惊艳,酸溜溜地遗憾被选中的不是自己。

    贺景延把这两个都拒掉以后,贺竞南忍不住拍桌吐槽。

    “你来青楼出家啊?”他发自内心地纳闷。

    “我只是看一下软件的外放效果。”贺景延淡淡接茬。

    贺竞南在旁边坐了会,觉得和这块石头待着太无聊,没多久便离开房间。

    就在他走以后,贺景延把堆积的申请处理到最后一条,然后,看着界面怔愣住了。

    他望见贺景延从电梯间那边过来,对方还垂下眼睫,低头看了眼腕表。

    这样子应该是刚到没多久,不过测试不敢确定贺景延听到了多少……

    “今天来接小纪老师,不用盼到天亮才能走吧?”贺景延散漫道。

    说到这儿,他提醒:“有点影响你老板的夜生活。”

    第 52 章   日出

    测试部门是同事投诉的重灾区,作为开发流程的最后一环,往往事情最急加班最晚。

    碰上风险事故压力一大,有人整体素质不好,便容易情绪失控。

    没给对方任何机会,纪弥立即关上了门。

    他警告:“请你自重!”

    随后,纪弥背靠着密码门,慢吞吞地打开邀请函。

    上面画了一只小狗叼着爱心,努力地仰着脑袋。

    餐厅的用餐时间和地点标注在上面,落款没有代称,写着贺景延的姓名。

    发觉对方居然包场,纪弥忍不住想指责一句挥霍无度。被贺景延弄得晕头转向,纪弥沉默半晌,逐渐知道如何答复最有利。

    讲自己从没那种念头,或者警告对方别再逼迫。

    但是,纪弥抿紧了嘴角,没有这样说。

    到了这一步,依旧表示自己仅仅出于怜悯,买了酸奶再买解酒药,他都问心有愧,开不了这种口。

    至于除了好心还有什么,纪弥又讲不清楚,与贺景延辩论不占理。

    逼迫呢?就更生硬了,贺景延虽然来势汹汹,但纪弥没有被受制和要挟。

    他只感觉到强烈的进犯感。

    无关上司对下属,没有任何附加标签和头衔,纯粹来自于一个男人。

    这种感觉非常突兀,甚至可以说是太怪异了。

    大半年以来,纪弥冲着这张脸,用或雀跃或平稳的声调,喊过无数遍“Delay”。

    此时此刻,却无法再轻松应对,他变得会小心也会颤抖。

    第一次与贺景延见面,他有过类似的反应,但那天是因为认生。

    现在不太一样,令他生疏的羞怯压倒了畏惧。

    纪弥动了动嘴唇,当下总不能互相拖着,正准备挤些什么说辞。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电梯口传来脚步声,他如同遇到救兵,连忙伸手把贺景延推开。

    贺景延轻轻地“嘶”了声,鄙夷自己看到纪弥的侧脸就不忍心,眼睁睁瞧着对方跑掉。

    Shell喝着冰汽水,一无所知地踏入了办公区。

    “方溪云是不是一天都没回楼上啊?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我要给Delay买解酒药,在超市收银台前面非不让我买。”他道。

    “而且他也不让我上楼,我怀疑他被途科策反了,高级的商战以最低级的形式展现,搞总办小团体孤立老板。”

    这么说着,纪弥没理他,闷头在电脑前处理工单。

    于是,Shell扭头朝里面喊。

    “Delay,要怪就怪方老师啊,可不是我不心疼你!”

    贺景延冷冷唾弃:“不需要你心疼。”

    Shell:?

    他回嘴:“你这货就该自生自灭,为什么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

    看到贺景延拆开酸奶,他再纳闷:“你去超市了?为什么我刚没看到你?方溪云在那儿赖着,也没说起过。”

    贺景延道:“别人送的。”

    “擦,是谁?谁有这工夫惦记你?”Shell惊讶。

    他教育:“路边的投喂不要瞎吃,万一人家别有居心呢?”

    旁边,纪弥忍不住打断:“Shell,吃不吃食堂?快要六点钟了,我们下楼排队?”

    Shell幽幽道:“行,有的人和广告商花天酒地,我们去吃三菜一汤。”

    “什么叫做花天酒地?”贺景延澄清,“只有酒没有花,我吃完饭就回家,最迟不过九点半。”

    Shell匪夷所思:“你跟我逼逼这些干嘛?你几点钟回去都行,反正是为公司出力。”

    贺景延有些无语:“……没和你说话。”

    这里总共三个人在场,Shell斥责:“那你和小弥报备?他又不是你的那个。”

    贺景延感觉自己爱听的来了:“我的哪个?”

    纪弥也不禁紧张地竖起耳朵,生怕两人的弯弯绕绕被第三人发现。

    然后,Shell思索了下具体用词,机灵地打响指。

    “你家门卫啊。”他声音有点响,险些制造出回音效果。

    纪弥:“。”

    贺景延走出来,去垃圾桶扔掉酸奶,看那嫌弃的架势,好像把Shell当做了那个废弃包装瓶。

    折返的时候,他们一起下楼,贺景延手上多拿了矿泉水。

    赶上最热闹的饭点,电梯几乎每层都要停靠,运行的速度非常缓慢。

    没多久,纪弥便被涌进来的人挤到了角落,稍一抬手便会碰到贺景延的胳膊。

    他束手束脚地杵着,贺景延姿态散漫,拧开瓶盖吞服药片。

    瞧着对方如此优哉游哉,纪弥有些不服气。

    “听Shell说的了么?”他有意作对和添堵,“桌上冒出来的野生投喂不要碰,小心被别人敲诈。”

    贺景延偏头看他,谦虚道:“谢谢提醒,我这个人一干二净,这个事业群也不是自家经营,好像没什么值得勒索。”

    纪弥恐吓:“是吗?你看上去很像是坏蛋们的目标人群。”[知道你想宣告主权,但也别太强求范围,这个框只能在萌心用。]

    纪弥:“……”

    什么叫做只能啊,合着你还敢全平台用么?

    看着对面头像,纪弥本该懊恼,然而心情明朗,别开脑袋一个劲想笑。

    吵了一通,他再埋头补觉,在家吃完中饭再去公司。

    总办一直是弹性上班制,在这个效能常年拉满的地方,没有计较工时和考勤的意义。

    HR和其他部门也根本不管他们早上几点来,毕竟他们每天晚上也不知道几点能走。

    纪弥到了顶楼,看到办公室有一张生面孔,见到他以后便上前握手。

    “这个就是纪老师?一直没当面见过,我是ChiChi。”那人道。

    纪弥与他打招呼:“你来出差?”

    ChiChi解释:“我去隔壁做集团汇报,顺便来这儿串门。”

    “汇报应该很顺利,看起来被夸了。”纪弥笑起来。

    ChiChi摆了摆手:“我这种迷你工作室,去集团就是挨叼,不过这两天盈利很好,我发现恋爱脑的钱真好赚啊!”

    纪弥:“。”

    ChiChi道:“随便搞点头像框,萌心至少能活到后年了,全靠用户们烧包。”

    纪弥:“。”

    他俩在门口聊着,声音传到办公室里面。

    贺景延出声:“那你这趟记得我们一下互娱的技术费。”

    “唉,现在做社交产品是真的难。”ChiChi立即变脸,“最多送诸位一张年度会员卡。”

    他是真的打算热情赠送:“你的账户名是多少,我直接打到你的后台?”

    “没关系,我之前收到过还没过期。”纪弥推脱。

    讨论福利,他没忘记老板:“话说Delay需要么?”

    贺景延回绝:“收贿赂好歹也拿个大的,会员卡就想抵账下次别进我们园区的门了。”

    ChiChi知道贺景延的账户:“我隔三差五瞧你的后台数据,你最近没少光顾啊,送得难道不是投其所好?”

    纪弥不可思议地望进办公室,贺景延懒洋洋地单手撑头,也正望着他们。

    贺景延一脸坦荡:“怎么了小纪老师?只准你网恋,不准我登录?”

    纪弥哪有那么霸道,反驳:“没有,我就是惊讶!”

    毕竟贺景延完全不是这类软件的受众群体,产品安安稳稳地运营了大几个月,身为高层也没有时常巡查的必要……

    没琢磨出贺景延的用意,纪弥心思活络地跳过这节,记仇和翻旧账才是正题。

    他道:“之前你还教训我,说我在那儿容易受伤,敢情自己玩得那么开心?”

    被他质问,贺景延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忽地欲言又止。

    这时ChiChi拍马屁:“你万一被骗了和我说啊,我代表官方为你撑腰!线上禁言封杀,线下真人快打。”

    纪弥感动:“好兄弟,对面身高目测至少有186。”

    闻言,ChiChi当场背信弃义。

    “从小吃的什么啊,发育得那么好?你还是喊Delay给你做主吧,个子倒是差不多!”他甩包袱。

    这对兄弟立即一拍两散,纪弥要去技术中台,不招待这位客人。

    “让他做主?”纪弥临走还挑衅,“他等着我婚礼坐主桌就可以了。”

    等到那抹高挑身影离开,贺景延在座位上沉思片刻。

    “做了那么久的媒婆生意,你对婚礼有研究么?”他开口。

    ChiChi道:“我做的方向是社交,你说什么呢!我就知道你也把萌心当做两性软件!”

    贺景延自动过滤他的埋怨,确认:“新郎是坐在主桌的对吧?”

    贺景延道:“那我选择性被害吧,要是遇到愿意配合的,就交一点保护费意思下。”

    纪弥摊开手掌,贺景延低头看去,那只手的掌心的皮肤很细腻。

    指节不突出,匀称纤长,整体比自己小半圈,好像能很轻松地包起来。

    贺景延的握紧右手,忍住了没去比划。

    纪弥没注意到他的走神,道:“保护费有多少?不让你白吃白喝了,我决定事后征收。”

    贺景延漫不经心地应声:“综上所述,我唯有以身相许。”

    纪弥:“……”

    差点捂住贺景延的嘴,让对方不能再说这种不成体统的话。

    碍于这里人太多,两人必须压着声音窸窸窣窣,纪弥也没敢伸手。

    与贺景延告别之后,纪弥全程神游,恍惚着加班和下班。

    到了公寓,他叠好晾干的衣服,再公式化地洗澡刷牙。

    然而,再度细开门缝,贺景延居然单手插着口袋,站在近处压根没挪动,显然是等着自己落网。

    纪弥蹙起眉,临时换了话题。

    “你为什么最开始模仿唐老鸭?”他突袭。

    贺景延莫名噎了下,目光游离之际,纪弥提醒:“你现编的话我就不听了。”

    贺景延讷讷:“想整一下尊贵的网络朋友,看个热闹然后删掉。”

    坦白交代完,他又被纪弥关在外面。

    待到整段视频结束,纪弥打听:[这个发在哪个网站?我昨晚翻了好久,没有看到过诶。]

    Jing:[因为是我今天早上刚拍的。]

    第 53 章   钟情

    纪弥将视频保存下来,怔怔地看了三遍。

    湿地公园离市区有多远?黎明前的野外,体感温度有多低?

    临近约定时间,剩下的同事陆续来这里,因为知道这次有新总裁在场,一个比一个拘束。

    他们本想趁着这会儿空隙,互相哀嚎和打气,没想到一推开门,贺景延已经在了。

    他旁边有个漂亮的男生,断然就是新来的助理,明明屋内空调没有很热,那人耳尖却有些泛红。

    一群人没敢细看,杵在门口磨磨蹭蹭。

    “没有迟到,你们坐。”沈光意有些疲倦地说。

    坐在投屏前面的老泰有些古怪,整个人很不自在地掰着手指。

    实习生讨好道:“师父,要喝水么?”

    刚才就是矿泉水扯出了事情,纪弥听到这话题被无意提起,暗落落地瞥了眼贺景延。

    对方毫无惹事的自觉,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

    “我不渴。”老泰同样在观察贺景延的脸色,局促地说,“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下午的议题以三组为重,他们主要探索强化学习作用于游戏算法。

    研究最终要应用到实际场景,纪弥找了适合试水的开发组,询问年底是否能在垂直领域上落地。

    他设的排期并非随意划分,种种安排结合了项目的版本进度,还讲到某几处迭代可以用新的研究成果做优化。

    面对一众高管投来的目光,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纪弥稳着声线陈述完,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贺景延适时接住话茬:“在大版本前有好几个外放节点,可以尽早做推动。”

    这场会议贺景延可来可不来,纪弥当时问起他的意思时,还以为他会推掉。

    可贺景延很快就答应了,以总裁的繁忙程度这么专程跑一趟,纪弥一度觉得对方是不放心他独自对接重要需求。

    彼此的信任度还没那么高确实是一方面,大家还有所察觉,贺景延在给纪弥撑腰。

    有些话谁来说、怎么说,效果非常不一样,有老板附议,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全力配合。

    不少同事之前怀疑新助理与团队的磨合程度,猜测很快会更换人选,看人下菜碟这种事哪儿都有,他们对这个助理没有那么重视。

    如今贺景延的态度显而易见,大家都要多几分心思,除此之外吃惊着Delay原来是个护短的人。

    “有人说你为下属重拳出击,真的么?我不信!”Shell抓狂。

    他几乎落泪:“我特么上次被艺设那帮原画师喷得狗血淋头,没见你过来救人啊!”

    贺景延打发道:“美术生太猛了,我去了也只能挨两句骂。”

    “老泰难道很好搞么?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的作派,专挑这会儿肃清风气?”Shell喋喋不休。

    贺景延被他烦得受不了,从办公室出去透口风,见纪弥在看PyTorch的模型搭建,捣乱似的轻轻吹了声口哨。

    纪弥学习得入迷,八成也不想理他,装作没有听到。

    “晚饭时间到了,有人排食堂么?”贺景延故意在他旁边溜达。

    这次依旧没被回应,他再拖腔拿调:“谁的菜啊这么高冷?”

    话音刚落,眼前的“白菜”终于听觉上线,闷闷地瞪过来一眼。

    “你还提这个?”纪弥羞恼道,“那时候沈光意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快要替我报警了!”

    贺景延说:“撬墙角的又不是没有,我率先警告,勿谓言之不预也。”

    纪弥眼珠子一转:“我的转正答辩你要不要也发个言?”

    贺景延调侃:“那我求求HR,好不容易把新人养熟,怎么能把他撅了?当总办是校招培训基地么。”

    纪弥这时候积极起来:“今天菜单有水饺,我请老板吃一盘。”

    被冷落的Shell跳出来抗议:“你们就抛下我走了?”

    “不敢打扰你和女朋友沟通感情。”贺景延道。

    Shell跟在他身后,阴恻恻地问:“谁打扰谁啊?”

    贺景延非常坦荡:“你每天都这个点去缠缠绵绵,我只是习惯了不想当电灯泡。”

    纪弥一边摁电梯,一边问:“Shell,你住在哪里?我想参考下。”

    Shell知道他打算换房,啰嗦地聊了一大堆。

    他再说:“有点贵,不过没Delay住的贵,这人睡大复式呢。”

    纪弥新奇地“噢”了声,道:“是租的吗?”

    Shell摇摇头,解释贺景延那套房位于热门楼盘,价格一度上过新闻,是砸了重金直接购置的资产。

    “Noah试图去Delay那边打地铺,说哪怕是蹭一间阁楼都比外面睡得香。”他笑道。

    “你猜Delay怎么回的?”

    纪弥扭头看了眼贺景延:“让你们去做客?”

    Shell拍了下贺景延的胳膊:“他说恕不接待野男人。”

    纪弥:“。”

    贺景延懒散道:“你们是没见过Noah家,和野生动物园差不多。”

    听到他冷冷淡淡的嘲讽,纪弥想到了自己的租房,抿起嘴角没有多吱声。

    原先他的卧室很整洁,只是最近太忙了,周末也没睡几小时,更别说做家务。

    外套脱下来了就到处堆,快递包装也不及时扔,场面可谓一片狼藉。

    “小弥?小弥!”Shell喊他,“你愣什么呢?”

    纪弥回过神来,找借口:“数着再熬多久能出门玩。”

    贺景延道:“正好还有五天,和其他部门一起走。”

    “到时候出行也会在一起吗?”纪弥问。

    贺景延道:“没,只是飞机订了同一班。”

    回答完,他见纪弥吃着水饺,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来迟的Noah转移注意力。

    Noah端着餐盘坐下:“你怎么又瞧你助理呢?”

    “怕人跑了吧,毕竟跑过一个,有危机感也正常。”Shell道。

    纪弥哼声总结:“珍稀品种,烦请保护。”

    贺景延很无语,解释:“他筷子一根长一根短,我看看怎么了?”

    纪弥不小心拿了长度不一的筷子,夹饺子的时候才发现。

    他勉强保持镇定地嘴硬:“我在锻炼自己的掌控感。”

    贺景延短促地笑了声,随即视线往下移,发现纪弥的手指纤长匀称。

    ……和mī有点像?他不禁多留意了下。

    可惜mī那张头像光线昏暗,画面糊得仿佛打上了马赛克。

    至于后续发过来的照片,有一张是用手比了个“9”,因为镜头角度问题也没什么参考性。

    [你怎么又在看……]

    [看完脸又看手,他是你同事不是你老婆好吗?也不是需要被审视的犯人!]

    微信上收到Noah私下发来的两条消息,贺景延澄清:[不是你恶意揣度的那样。]

    Noah:[我恶意?你最开始抱怨的什么来着?怪我干嘛给你找了这么个助理。]

    贺景延:[这也是合理质疑。]

    Noah:[现在你乐在其中了是吧?]

    贺景延飞快辩驳:[我没有。]

    [我和方溪云、Shell也经常有沟通,你怎么不挑刺?]

    由此对面太过义正词严,Noah被问得开始反省,向人道歉自己发散太多。

    他们吃完饭就回去纷纷开工,这阵子大家忙得兵荒马乱,为了挤出旅游时间,很多事情必须提前处理。

    有次,纪弥作势要下班,往办公室扫去一眼,还发现贺景延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头一回见到贺景延这样放松,壮着胆子凑近打量。

    贺景延的眉目很英俊,容易给人冷冽又傲慢的观感,睡着时收起了那股张扬劲,多出了几分柔和。

    钢笔拆开了盖子,不知道贺景延怎么搞的,笔尖戳到过面颊,留下一道很短的黑色印记。

    纪弥想把他难得的样子拍下来,但是耳边忽然有定时闹钟响起。

    贺景延颤颤眼睫,转眼从浅睡里被迫惊醒,再察觉到有人在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纪弥隐约地感觉到,贺景延的身体很紧绷,那是一种独属领域被突然侵入的排斥。

    只是他还没细看,贺景延发现是他,散漫地靠到了椅背上。

    “有事?”他嗓音略微沙哑,喝了口咖啡。

    纪弥弯起眼睫:“你脸上有东西。”

    被一双清澈眼睛这么盯着,贺景延有些别扭摸了下鼻尖。

    然而纪弥会错了意:“不是在鼻子上……Delay,你好像还有单个酒窝。”

    往常贺景延的表情很淡,即便是笑,也非常克制。

    加上纪弥之前对贺景延有些怯,总是敬而远之,更不敢凑近了观察对方相貌,都没发现这人原来有个很浅的酒窝。

    “是么?”贺景延貌似睡迷糊了,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纪弥拿起那支钢笔,试探般缓慢伸过去,很轻地用末端戳了戳那处痕迹。

    “在这里。”他小声道,“诶,我看到了你真的有酒窝。”

    被这么一讲,贺景延才意识到自己在笑,妄图压下嘴角却没能成功。

    随即他别开眼,假装自然地问:“你用钢笔对着老板,是沾到我会过敏么?”

    而纪弥有些无辜:“我是记得你提醒过Noah。”

    贺景延怔了下:“什么?”

    纪弥回忆着自己刚来总办的见闻,答道:“你说自己受不了被男人碰呀。”

    紧接着,他顿了顿,突然想起来……

    自己萌心的列表里只有Jing。

    第 54 章   冬樱

    电脑屏幕上,内部通讯软件OC不停闪动。

    ChiChi:[我发现这不是代码有错,需求文档就长这样!]

    ChiChi:[发盘点不看用户当天参没参加,只筛选他们有没有被别人点过好感。]

    所以说,即便纪弥全程错过,只要Jing在问卷里单向选择了他,他便会收到这些反馈。

    纪弥截图了自己的在线时长和互动数据,倍感匪夷所思地发过去。

    Noah率先开盘:“我赌五百块,他穿的肯定是深色。”

    方溪云采访:“你翻过他行李箱了?”

    “一种直觉,而且长度肯定到膝盖。”Noah道,“请相信我专业的看人水准。”

    总办在人事方面的工作都是Noah负责,早几年他还去HR部门做过一段时间的副总。

    被他这么一说,方溪云兴致缺缺地叹了口气,喝着鸡尾酒不再吭声。

    “等下他还没来的话,去房间里找找,别是在淋浴间摔跤了。”Noah交代Shell。

    而Shell问:“我滴滴答答一路洒着水去找他?”

    “我去吧。”贺景延关掉德州的页面,起身准备上楼。

    这话刚说完,一道清瘦的人影迟迟出现,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纪弥披着很大的浴巾,差不多遮住了上半身。

    黑发柔软顺滑,湿漉漉的没有吹干,搭在脸颊和脖颈旁边,衬得皮肤更加雪白。

    察觉其他人在看自己,纪弥腼腆地笑了下。

    “你们是不是问起我了?好像有听到我的名字。”他问。

    “嗯,怕你万一有什么事。”Shell回答,“准备派Delay去营救呢。”

    纪弥抱歉地解释:“我忘记带泳裤了,刚问服务生这里有没有,麻烦他帮我找了好久。”

    他个子不算太高,在一米七八左右,不过身材比例极好,简直像漫画里出来的纸片人。

    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备用品款式有限,纪弥想要长一点,可惜最多也是在膝盖上面,会露出一截大腿。

    而且只有绿色与米色可选,这时候没办法挑剔,他随便拿了后者。

    “马失前蹄,晚节不保啊。”方溪云对Noah唏嘘,“五百块请走支付宝。”

    Noah赖账:“我说什么了,有本事你拿监控出来!”

    方溪云生气地谴责:“我这里可是有人证的,Shell,你说Noah刚才赌了什么?”

    Shell刚被方溪云奚落过,果断和Noah统一战线。

    “纳尼,你们有说过话?”他故意做作地捂嘴。

    方溪云特别心塞,再揪到贺景延:“你来主持公道。”

    纪弥脱掉浴巾坐在池子旁边,敏锐地猜测到他们拿自己打了某种赌,也眼巴巴地望向贺景延寻求答案。

    “Delay?”他喊。

    近处,贺景延循声看过来,又莫名其妙地移开了视线。

    之前方溪云和Noah嚷嚷了一堆什么来着?

    贺景延琢磨着,有些三心二意。

    他再记起方溪云对色彩搭配阐述了一番见解,听起来很像是胡说八道。

    但怎么说呢?

    现在实际感觉是蛮清纯的……

    “总而言之,你有点最起码的节操行不行!”方溪云大声说。

    贺景延回过神来,险些以为方溪云在骂自己,再眼睁睁瞧着秘书室开始内斗。

    而纪弥走到贺景延身边,这次没有拿钢笔去戳,用手背贴上了老板的额头。

    “没有哪里不舒服吧?”纪弥困惑,“想什么呢,一脸失魂落魄。”

    贺景延不太习惯这么靠近的接触,但是没有抗拒地避开。

    他感受到纪弥的体温偏低,触感很柔软,泛着些稍稍凉意。

    “没什么。”贺景延突然有些心虚。贺景延淡淡道:“嗯,有事在内网留言,急的话直接打我电话。” 他浑身都写满了坐立难安,说话也不禁变得克制。

    这搞得对面一度疑惑,要度假了这么开心么?CEO的语调都比往常温柔些。

    “您快要准备去机场了吧?我们接下来几天不打扰了。”市场部的经理笑着说,“祝您玩得愉快。”

    但纪弥拉了拉那人的衣袖,这是一个有些亲昵的动作。

    纪弥轻声说:“Delay,汽水喝冰的还是常温?”

    贺景延道:“冰的吧。”

    这里的冰箱摆在厨房公用,纪弥与他往里面走。

    这时情侣一起从次卧里出来,嬉嬉笑笑地要去浴室,路过他俩的时候停顿了下。

    “这些都是你室友呀?”女生问。

    男生吊儿郎当地说:“是咯,宝贝你先去洗澡,我去阳台上收衣服。”

    女生笑着说:“你室友那么帅,怪不得你之前不让我来这儿。”

    男生闻言不爽,皱起眉头看向他们。

    这位大学生的视线太赤i裸裸,攻击性不加掩藏,搞得纪弥有一些局促,盯着冰箱不愿扭头。

    身下的乳胶垫子太柔软,害得他完全不想离开,昨晚碍着心情激动又失眠了一会,这会儿眼皮子还在打架。

    他挣扎许久,顾虑着不想被上司发现这份懒散,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去刷牙。

    如果说自己那间租房的音效是大通铺,那么这里简直是摁了静音键。

    处理完最后一点手头的事务,他从书房出来,发现那间客卧居然还没有动静。

    怎么睡不醒啊?定闹钟了吗?贺景延蹙起眉。

    他叠着手指作势要敲下来,又顿住动作,打开手机核对一遍时间。

    继而贺景延缓缓收回手,把耳朵凑到门前。

    屋内,手机音乐响了起来,随即有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

    贺景延以为纪弥终于要起床,但是过了一会,闹钟被掐了,屋内没有脚步声。

    合着自己的助理爱赖床?贺景延若有所觉。

    纪弥平时在工作上很有规划,也有自驱力,敢情下了班会是这种样子。

    贺景延犹豫了下,横竖不太着急,也便没有出声催促。

    而在门后,纪弥晕晕乎乎地陷在床里。纪弥感觉得出来,这是照顾他的自尊心。

    “我房间里有橙子汽水,请你喝。”纪弥说,“等下我收拾行李可能要十多分钟。”

    贺景延怕他丢三落四:“慢慢理就可以了,摸黑不要带错东西。”“汇报应该很顺利,看起来被夸了。”纪弥笑起来。只是这家伙职级太高,任性地把自己设置成隐藏状态,企业行政还默许他打破规则,导致别人统统查不到。

    好在萌心目前是小工作室,哪怕是他们的老大,也不可能像贺景延这样肆意妄为。

    纪弥搜了一下,萌心的架构很简单,运营、产品、设计这些部门加起来,全部也就四十多号人。

    一个个点过去,男性的体型和年龄都与Jing对不上号。

    看完最后一张照片,纪弥犹豫片刻,转头打了付千遥的电话。

    “虽然我们提供了萌心的技术协助,但没有管控权限啊,这个得问他们那边开通。”

    付千遥一头雾水地说完,奇怪着纪弥的突然打听:“怎么了?”

    纪弥潦草解释了来龙去脉,越说越是犯疑心病。

    “你们实验室有之前在香港工作,最近来这里驻场的前辈吗?”他询问。

    他补充:“或许不在你们实验室,但能和萌心搭上边。”

    付千遥回忆了下表示,因为有业务合作,萌心的人经常会来出差,但全都来自穗城,而不是香港。

    “鸿拟在那儿压根没有办公点吧?”他道,“我也不太确定,你要不问问秘书室?”

    纪弥思索:“说起来也可能是个香港人。”

    “小弥,别人互相匹配上,走的是牛郎织女,你搁这儿玩推理,演谍海风云?”

    听到付千遥这么问,纪弥撇撇嘴:“我好奇呢。”

    这么嘟囔完,他趴在桌前,很轻地叹了口气。

    付千遥安慰:“就算真的撞上同事也无所谓,你别这么慌。”

    “人家如果知道你在互娱总办,指不定逃得比你快,整个集团现在谁敢惹这儿啊。”

    纪弥微微蹙眉:“我没和他聊过那么细的东西。”

    “那更不用怂了,对面八成是顺手装个逼,显摆人脉搞你一道。”付千遥断定。

    他再打趣:“你整得和网恋当渣男,被受害者找上门了似的。”

    “也是。”纪弥道。

    “其实我刚才是担心,万一他把聊天记录抖出去,Delay看热闹会笑死的吧!”

    付千遥吃惊:“你想象力有点丰富了,少把事情想这么极端。而且对面人品有那么差?”

    “我觉得好不到哪里去。”纪弥生气。

    提到这个,他若有所悟:“Jing在我们公司的几率是很小。”

    “有什么新线索?”付千遥问。

    纪弥一本正经道:“我们入职要考素质问卷,Jing这样子肯定被淘汰。”

    付千遥:“……”

    与付千遥挂断电话,纪弥比之前冷静许多。

    他去洗了一个热水澡,按照纲要做了PPT初稿,再挑选明天请贺景延吃饭的餐厅。

    有条不紊地做完待办事项,纪弥熄灭灯光,抱着枕头准备休息。

    半小时后,他在一片漆黑里缓缓睁开眼,苦恼着,Jing你睡得着觉吗?

    如果Jing的意图是灭灭纪弥气焰,那么他误打误撞地非常成功。

    足足五分钟的《网络礼仪课》没让纪弥有威胁感,课后漫长的猜疑却令人辗转反侧。

    纪弥看着两人的种种对话,反复翻了好几遍,困意丝毫攒不起来。

    最后他卸载了萌心,强制性让自己别再琢磨。

    “小纪啊,昨晚没睡好?”房东太太关心。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纪弥几乎是在梦游,飘着去冰箱拿罐装咖啡。

    刚穿着毛绒拖鞋踏出卧室门,就看到一个老妇人坐在客厅里。

    他被关心后怔了怔,因为此刻穿的是睡衣,所以有些不好意思。

    “有点失眠。”纪弥硬着头皮回答。

    房东太太已经退休好几年,模样有一些富态,总是挂着很热心的笑容。

    她说:“旅游好玩不?话说你们待遇可真好,来回都是包机啊。”

    纪弥笑了下,对房东的八卦灵通程度感到惊讶,转而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附近的中介和房东自有一个圈子,里面也不乏有落户在这里的大厂员工,他们私下里交流得非常频繁。

    有时候比起竞品公司和商业调查机构,还是他们更了解公司的真实近况。

    “是很新鲜,托了老板的福。”纪弥回答。

    房东太太道:“你们老板还给涨房补了吧?似乎有一阵子了,大家冲着这个都想挤去做游戏。”

    纪弥道:“但这边的加班比其他事业群严重很多。”

    “年轻嘛,多点赚钱挺好。”房东太太说。 纪弥本来在炸毛,此刻温顺地“噢”了声,待在房间不敢乱动了。

    不过,在贺景延走后,他关掉房间灯光,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一时间,听觉变得比往常更加敏锐,他听到贺景延踱步下楼。

    可惜这间房面积太大,门口的对话根本没办法听清。

    另外一边,贺景延道:“妈,久等了。”

    贺母道:“磨磨蹭蹭半天在干嘛?”

    贺景延解释:“家里有点乱,随便收拾了一下。”

    贺母怀疑:“这里是老管家亲自挑的保姆在负责,据我所知,每三天就来一次。”

    “我是精益求精,想让你看了放心……”贺景延找理由。

    贺母冷笑:“茶几上敞着半块提拉米苏,刚才你收拾了五分钟,也不知道放进冰箱。”

    贺景延:“。”

    纪弥什么时候吃的蛋糕?!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路过楼梯这块区域,纪弥隐约能听到对话。

    纪弥懊恼地撇嘴,有个西点师投喂的小甜点,让他垫垫肚子。

    “你这里还住了其他人吗?”贺母问。

    贺景延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回答。

    贺母道:“桌上有两套餐具,总不能是为我准备的吧?”

    大概是怎么想都瞒不住,越是掩饰越难以收场,贺景延道:“我有同事最近借住。”

    “为什么?”贺母没那么好打发。

    贺景延解释:“他的房东提涨价,正好年底忙不方便换房,所以来我这里过渡一下。”

    他说的是真话,逻辑上合乎情理,贺母没有过多质疑,只是觉得儿子不太像是这么热心的人。

    尽管他在职场上人际不错,但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身为上司该让人又信任又尊敬,彻底地打成一片容易失去威严,即便平时不会摆架子,也不可能捡人回家。

    “真是令人感动的好老板。”贺母假惺惺道,再直奔重点,“那他人呢?”

    贺景延犹豫了下,不希望她这时候与纪弥有太多接触。

    自己对眼前的发展猝不及防,要是被妈妈看出什么来,可能会横生枝节。

    更重要的是,纪弥青涩又认生,贺母的作风却很强硬。

    贺景延难以保证,后者对前者是什么态度。

    万一他的妈妈步步紧逼,纪弥非常弱势,这件事本就是意外,贺景延想尽量把纪弥摘出去。

    贺景延道:“他身体不怎么舒服,不太方便见长辈,妈,你要不然先坐?”

    贺母答:“有传染性吗?如果不是,我觉得没哪里不方便。”

    她补充:“既然来了,也知道人家生病,肯定要关心一下,不然多不讲人情啊。”

    原先她听完机场人员的叙述,几乎以为贺景延是失恋,失魂落魄自我疗伤。

    现在一看,桌上有佳肴,门里有佳人,敢情是春风得意?

    虽然她推崇自由恋爱,替贺景延推掉过不知道多少桩相亲,但小孩有了暧昧对象,说不操心肯定不可能。

    尤其贺景延这么遮遮掩掩,她便愈发坚定地要去探个究竟。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儿子临时取消机票,又让儿子紧张护着?

    会不会性格很作,又是不是身份具有瑕疵?

    见贺母连包都不放便匆匆上楼,贺景延一直在旁边打预防针,试图提醒纪弥干脆直接锁门。

    他确信纪弥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然而,贺母在敲门询问以后,轻松地走了进去。

    客卧满是男生的生活痕迹,书桌上摆着一列纸质专业书,耳机、水杯这些杂物都放在筐里。

    冬季碍于衣服厚重,很容易乱塞乱放,但房间里完全不是这样。

    温馨之余,外套与毛衣,浅色与深色,搭配起来再做归纳,收拾得很利落。

    这种生活化的布置不像是保姆手笔,应该是男生平时就注重整洁,而且能规划得秩序分明。

    房间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借着光线,贺母望过去,有个身形清瘦的男生半坐在床上。

    他穿着浅色的居家衣物,质地舒适具有厚度,长袖长裤很是规矩。

    这套完全可以下楼收快递拿外卖,不会让人觉得潦草和私密。

    身上散发的弥转过来,露出一张昳丽的脸。

    他的模样特别精致,本该很有冲击性。

    但因为他极气质很是文静,流露出的病弱感恰到好处,有一些体力不支,但不至于松垮无力。

    想来在精神的时候,男生应该温和不失明快。

    “阿姨,新年好。”纪具少年感,柔软又清爽,淡化了引人戒备的攻击力,只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礼貌地说:“我叫纪弥,是贺总的技术助理,不好意思,最近打扰在你们家里,今天还有一点生病。”

    讲到这一茬,他微微低下头,表情满是抱歉。

    “没有出来和您打招呼,居然麻烦您进来看我。”他道。

    压根没有想到杀进门会是这样的场景,贺母恍惚地愣在原地。

    她再打开手机相册,解释自己的来意。

    “喏,我买了这个,师傅还没送到,要等一会儿。”

    客厅原先摆的茶几太破了,其他租客表示一往上面放点什么,就会摇摇晃晃。

    于是房东太太带来了一张新的小桌子,铁质的值不了多少钱。

    纪弥客气地说:“需要帮忙搬么?”

    “不用不用。”房东太太说,“小纪啊,在这儿待得还行吧?”

    纪弥签了九个月的合同,虽然已经住了半年,但论续约还太早。

    不懂对方的用意,纪弥喝着咖啡,淡淡地应了两声,被拉住聊天也没法回卧室。

    ChiChi摆了摆手:“我这种迷你工作室,去集团就是挨叼,不过这两天盈利很好,我发现恋爱脑的钱真好赚啊!”

    纪弥:“。”他还说:“你的警惕心应该用在保健品推销上,而不是质疑你诚实的儿子。”

    贺母问:“你被西北风刮得晕头转向了是么?”

    贺景延缜密回答:“我撑了伞,没有吹到风,现在很清醒。”

    贺母灵巧套话:“一个人看雪还是两个人看雪?”

    贺景延用一种无可置疑的语气说:“当然是自己看,旁边为什么会多一个人,那样太吵了吧。”

    字字清晰地讲完,他补充:“我嫌烦。”

    ChiChi道:“随便搞点头像框,萌心至少能活到后年了,全靠用户们烧包。”

    纪弥:“。”

    他俩在门口聊着,声音传到办公室里面。

    贺景延出声:“那你这趟记得我们一下互娱的技术费。”

    “唉,现在做社交产品是真的难。”ChiChi立即变脸,“最多

    纪弥转动钥匙打开大门,斑驳生锈的铁门在黑暗里发出吱嘎声。

    这里有四个合租室友,有两人貌似不在,总之屋内没有声音。

    剩下的有一个是大学生,今天难得把女朋友带了回来,两人在打游戏,动不动从门内发出欢呼。

    另一个则坐在客厅,之前因为要用厨房,与纪弥讲过几句话,后来偶尔碰面会点头微笑。

    他再顿了下,道:“小纪老师,我有个问题。”那人的上位者气场很强,显得有几分高傲,也非常有距离感,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紧接着,贺景延不动神色地侧过身,挡在纪弥前面,遮住了男生的打量。

    男生很快就与女友说:“他们是一对基佬,你看不出来啊?”

    这下纪弥终于乐意看向门口,因为不明白自己与上司为什么会被污蔑,所以神色颇为不可思议。

    可惜男生泼完脏水就晃悠去阳台了,没有给别人辩解的机会。

    纪弥有一些无语,担心贺景延感到被冒犯,低声说了句这学生的想象力太扯。

    纪弥对此毫不设防,摆出倾听姿态:“你讲?”

    贺景延抬起眼:“你那件落下的泳裤是什么颜色?” 方溪云回答:“在洗澡吧,刚看到服务生和他讲话,交头接耳了好半天,不知道聊什么了。”

    Noah发挥想象力:“可能是异国艳遇。”

    贺景延扯了下嘴角,刚准备出门找人,却听到Shell贱兮兮地与方溪云拱火。

    “你把我们吐槽了一圈,这也不行那也丑陋,等下小弥进来了你可要一视同仁。”

    方溪云说:“那他的如果很好看怎么办?”

    Shell道:“在你眼里有好看的裤子?”

    “浅色系就很清纯啊。”方溪云道。

    Shell皱眉:“真的假的?”

    不光是他保留意见,贺景延也瞥了方溪云一眼,不怎么相信他的说法。

    纷纷扰扰中,纪弥恍若未闻,被变化的画面深深吸引了视线。

    千万朵松月樱在空中一边绽放一边凋落,整个城市似乎因而浮动着清新的香气。

    春天明明还没来……纪弥眨了眨眼,恍惚地想着。

    可他觉得自己要开花了。

    第 55 章   分享

    交通信号跳转成绿灯,许多人一时没走,仰着脖子举起手机,在拍屏幕上的落花。

    寻常的投放以5秒为单位,控制在15秒到30秒的区间,很少数会播长达一分钟的宣传。

    然而就在晚间的黄金时段,这段没有任何商业性质的视频占了足足一刻钟。

    大家从最开始的茫然逐渐惊喜,沉浸在这片刻的浪漫之余,又慢慢感到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mī还没盼到同学解围,再郁闷地与他嘟囔。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他再不来的话,我要被拖走了……]

    说得语气这么艰难,贺景延不禁多留意了下,越看mī的请求越觉得古怪。

    仿佛被什么人故意缠住,必须要依靠场外援助才能摆脱。

    mī说到底是互娱事业群的员工,出了事公司也麻烦,贺景延不想看到他有个三长两短上新闻。

    保险起见,贺景延决定多问一句。

    Jing:[为什么你需要别人来假装?]

    mī:[我有个叔叔特别热情,非要我明天去他那儿做客,所以我临时编了个表哥,讲自己有安排了。]

    mī:[原先想搪塞下,你懂的,没想到他让我带表哥一起去……]

    贺景延看着他的回答,微微蹙起眉。

    Jing:[那你本来是什么安排,不能直接跟他讲么?]

    mī向他坦白:[呃,闷在房间打一天游戏,到点了煮方便面。]

    贺景延:“。”

    照理来说,明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mī就孤零零吃泡面?

    场景乍看凄惨,可谓是引人同情。

    但贺景延又想了想,自己往年赶项目上线,就是在公司里凑合着度过。

    包括方溪云他们也同样,在外面漂泊打拼惯了,没什么特定日子必须团圆的概念。

    尤其是年底的版本修罗场之后,很多员工累得够呛,懒得去挤春运的热闹,宁可躺在出租屋里一个人缓缓。

    有时候被当地的亲戚知道,邀请去串门,大家往往还不愿动弹。

    思及此,贺景延笑了下,心想,这不算难见的事情吧?

    自己之前连着五年,都是拿外卖当年夜饭,也从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在来的路上,听纪弥说要吃外卖,贺景延却莫名停顿,觉得心里哪块地方被戳了一下。

    而且陷进去以后,半天没能复原,就这么留在那里,带着纪弥的指纹。

    如果纪弥流露郁闷,甚至无需开口挽留,贺景延都会把机票作废。

    只是纪弥完全没有。

    他表现得不用任何人陪伴,贺景延也被剔除在外。

    可能是往常真的少做了好事,命运没怎么眷顾,让他事业上平步青云,转头在纪弥这里栽个跟头。纪弥:“……”

    “你一个月转我四千吧。”贺景延报出理想金额。

    纪弥经历了魔幻的租金,对眼前开出的价格不可思议。

    他犹豫地问:“这是不是太少了点?”

    “自己发出去的补贴自己收回来,意义很特别。”贺景延道,“听上去像个十恶不赦的大资本家。”

    纪弥:“。”

    你们资本家的爽点很难懂。

    这下横竖有一个去处,到了月底也不会四处漂泊,纪弥没再为住宿发愁。

    休假结束回到公司,他收到了在日本下单的电动滑板。

    每天中午吃完饭,太阳正当暖和,纪弥就拿着滑板围绕园区溜达一圈。

    因为担心他摔跤,秘书室的三个人就坐长椅上,一边远远观望,一边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刻。

    他们捧着咖啡厅的饮料,看纪弥从磕磕绊绊进步到勉强能耍帅。

    这种时候,贺景延一般不在,偶尔路过也只是望去几眼,很快就匆匆回到写字楼。

    事业群准备立一个新的在研项目,类型赛道和核心玩法基本敲定。

    贺景延去日本之前,已经着手走审批流程,如今玩了一趟回来,正式开始组建团队。

    这是他接手互娱后第一次做立项,行事依旧雷厉风行,动向也透露了事业群今后的侧重点。

    MMO也好,RPG也罢,这些品类在中短期的爆发力还算惊人,长线经营的流水表现排不上出众。

    贺景延是个野心家,从没满足于复制稳妥路径,准备探索战术竞技类。

    往后的产品将从泛娱乐过度到重玩法,更深度地开发移动端游戏的可能性。

    “预期规模六百多个人,全流程做工业化产出,这笔资金真能批下来?”纪弥瞧着提案,吃惊。

    贺景延这几天连轴转,就是为了这件事,好不容易才能歇会儿。

    “最开始董事会没同意,不过我挂名亲自盯,他们反正打钱了。”

    他喝了口冷茶,道:“麻烦的是挖人,我倾向于找内部的专家,一个个都被工作室死死捂着。”

    “制作人是谁呢?”纪弥道。

    报名字没用,贺景延简单概括了一下履历。

    “上过三款独立游戏,也在国外做了3A项目的开发,有才华不过资历还浅。”

    纪弥说:“那主策划和主程序需要经验丰富吧。”

    “是,不过他挑中的策划算不上资深。”

    游戏业向来是个英雄出少年的地方,这方面贺景延倒是不卡死,与项目足够匹配就可以。

    贺景延嗤了声:“那策划的主管不同意放人,刚演完一哭二闹三上吊。”

    同一个事业群里,互相争抢资源的事情时常发生,纪弥听说过好几次。

    见贺景延也被卷入这种事,他稀奇:“你劝架了没有?”

    贺景延面无表情:“他威胁我们说想跳楼,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

    “在他跳下去的第二天,他手底下其他大头兵无依无靠,全部会被拉去给新项目填表,连给他守孝的空闲都没有。”

    纪弥:“。”

    这对于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主管来说,未免太残忍了吧?

    他没与贺景延闲聊太久,眼神扫过白纸黑字的提案,然后对接了几个重点需求的新动态。

    在这期间,贺景延的手机至少响了四次,每一通都来自于不同的部门。

    纪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进了一趟总裁办公室,OC上的未读消息能积累上百条。

    “纪弥。”贺景延喊他。

    纪弥敲着键盘,微微提高嗓音:“怎么了?有事忘记说?”

    贺景延从里面走出来,停在他的工位旁边,看向电脑里繁重的待办事项。

    他道:“这周六没有排急事,你要开始搬行李么?”

    啪嗒。

    纪弥不小心敲错了一个键,风急火燎地摁了删除,干脆将一整行草稿全部清空。

    见状,贺景延短促地笑了一下。

    “小纪老师,你慌什么呢?”他问,“我这儿又不是盘丝洞。”

    纪弥不禁压低声音,目光也有些游离。

    “是打算周六搬来着……干嘛,你是在等吗?”

    贺景延难得当好人,估计是太不适应了,天天注意着门禁的点,就是没等来纪弥的消息。每个人都样貌陌生,纪弥不知道谁是Jing,谁在留意自己。

    mī:[是你投的视频吗?你怎么猜到我会来这儿?]

    街头偶遇不是没有可能,虽然自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但对方见过自己的照片。

    只是四周商厦林立,有不少户外的Led屏,怎么Jing就清楚自己的动向?

    思及此,纪弥又左右转了转脑袋。

    Jing默认了视频出处,但说:[我不知道。]

    纪弥困惑地愣住,随后Jing解答:[所以不管你在哪条街,每块屏幕上都有。]

    看到这句话,纪弥仓促停下寻找的脚步。

    红绿灯变化了几轮,他迟迟没有挪动,立在那里又看了几眼商场。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Jing与他只隔了一条马路。

    对面坐落着许多独立咖啡店,大都市的上班族们喜欢这一口醇香,即便是周五的晚上,店里生意依然不错。

    门店面积狭窄,只够摆下吧台和几把椅子,有情侣捧着纸杯有说有笑。

    刚才商场那边一番大动静,客人们连同店家不顾温度,都跑到外面凑热闹,而贺景延却走了进来。

    他待在玻璃木门的后面,远远看纪弥发愣,再瞧见纪弥变得雀跃。

    手机传来两声振动,mī打来了电话。

    接通过后,熟悉的嗓音用着陌生的语调,纪弥很少在公司里如此情绪外露。

    “谢谢。”纪弥很欣喜,“我在外滩旁边看到了,特别漂亮,好多人都在拍照!”

    贺景延这边不仅语调变化,搭上了变声器,连音色都不一样。

    “心情好点了吗?”他问。

    纪弥回答:“嗯……对不起,我也没有很难受,但浪费你花了那么多的钱。”

    贺景延道:“有效果就没浪费,你心里压力很大,要不要找上级和PM沟通?”

    “没那么金贵。”纪弥笑着说,“能接触S级的在研游戏,我觉得是一种幸运。”

    之前确实感到疲倦,心里也有些乱,不过他的调节能力向来优秀,默默消化一会儿便能努力担起责任。

    这般压力对他来说不怎么能算作困难,自己都不太在意。

    第一次被人如此照顾情绪,他有些手足无措,不懂该如何招架才好。

    他青涩得词穷:“谢谢你愿意陪我,现在我很开心。”

    贺景延勾起嘴角:“之前你跟我讲八卦,今晚当是为八卦买单,我消费得也很开心。”

    纪弥心虚地说:“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你不要完全相信。”

    贺景延使坏:“怎么,互娱的老板又弯了?”

    纪弥含糊道:“我怎么能实时跟踪他的性取向啊?建议你直接去鸿拟园区采访Delay,这时候人家肯定在加班。”

    贺景延轻轻嗤笑:“你对他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装了监控摄像头吗?”

    纪弥哼声:“我对互娱老板自带感应雷达,比商业间谍还管用,友商别太眼红。”

    贺景延捧哏:“那么厉害?”

    被这么一夸,纪弥又老实交代:“事业批除了工作能干嘛?”

    贺景延磨了磨后槽牙,简直要被他的刻板印象气笑。

    回到公司,两个人在茶水间碰面,纪弥打起了精神,走路还蹦蹦跳跳。

    他性格虽然细腻敏感,但并不柔弱,反之特别有韧性,不是会被困境打败的人。

    从上百位候选简历里脱颖而出,一秘和HR在面试时并不是看脸。

    尽管他不需要被担忧,但贺景延忍不住在意,多瞧了好几眼。

    纪弥与他对视,因为心情很好,所以看着领导都觉顺眼,顺带着搭话。

    “快要九点钟了,少喝茶和咖啡吧。”他道。

    说的时候,贺景延的陶瓷杯刚接完热水,正准备放到咖啡机上面。

    纪弥这么讲完,拿过他的杯子,往里放了两勺自带的橙汁速溶粉。

    酸酸甜甜的口感提神醒脑,之后一个坐在办公室不远处,一个坐在办公室里面。

    中间Noah回来过一次,因为业务上涉及到不懂的技术模块,找纪弥请教怎么调试指令。

    Noah与贺景延共事了好几年,从贺景延刚进公司那会儿,这人便在做互娱的副经理秘书。真心爱你的人肯定没法容忍,他怎么只能一直隔着屏幕爱你。”

    闻言,纪弥愣着眨了眨眼,又被贺景延递过餐盘。

    他有些神游地接过盘子,再被对方示意,自己先去窗口挑菜。

    “吃饭吧。”贺景延落在他的后面,提醒。

    似乎刚才的认真只是错觉,贺景延转眼又是漫不经心的腔调。

    他再刻意说:“身为上司看到下属的事业原地踏步,肯定也没办法熬着,但你要是不乐意离开我……”

    纪弥像听故事:“你会干嘛?”

    贺景延假惺惺地唏嘘:“我能反抗什么啊,就只能被霸占了。”

    纪弥:“。”

    从窗口找到贺景延爱吃的最后一盘凉拌海蜇,他稳稳当当放在贺景延的餐盘里。

    他道:“你也吃吧,多点力气好防身。”

    尽管贺景延向来不着调,但不得不说,两人聊完天,纪弥开朗许多。

    在正事上,上司还是很靠谱的,纪弥想着。

    之前居然把人怀疑成批马甲的骗子,多少有一点白眼狼了。

    纪弥思及此,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性格过于提防,又容易往最坏处打算,其实不应该待人如此。

    温度变得暖和起来,纪弥与贺景延可以坐在庭院里吃饭,园区里出现了装饰性的应季花架。

    写字大楼一如纪弥报到的那天,建筑高耸亮丽,所有人步履匆忙。

    那个时候,纪弥跟在HR后面去签合同,走进电梯暗自感叹,楼层键有整整三大排。

    而纪弥现在下班,电梯从顶楼坐到一楼。

    “这次再拒绝,该是第几次了?”纪弥选择听贺景延的话,尝试和Jing提出见面。

    他没和往常一样随性,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在里面打了好几次草稿。

    邀请春游是否太无聊?去了郊区等于喂蚊虫。

    那吃饭呢?找一家最近有演出活动的饭店,应该是个很好的话头。

    纪弥删删改改,直到坐上出租车,都没有决心发出去。

    平日里做事那么利落,此刻却别扭得要命,他内心唾弃自己,真是好不爽快。

    发喜帖的都没他这般郑重,纪弥为了给自己的拖拉找借口,美其名曰

    他是混血儿,五官和身材更偏向来自意大利的父亲,在人群中高出一截,乍看的话会有些不适应。

    但贺景延之前在美国念书,周围白种人更多,加上自身个子颀长,从没觉得Noah有哪里不顺眼。

    但今晚,Noah在纪弥的工位旁边叽叽喳喳半天,贺景延倒是把人当做眼中钉了。

    他纳闷Noah怎么长得那么高大,跟个芭蕉扇一样杵在纪弥身侧,完全挡住了自己偷看的视线。

    “我搞懂了,麻烦你解释这么小半天。”Noah完全没注意有视线戳在自己背后。

    纪弥弯起眼睫:“没关系,有问题还可以随时找。”

    Noah看了眼时间:“那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刚搬完公寓,不多去感受下新家?”

    纪弥瞧对方没有下班的意思,也赖在公司:“我写完手头的文档就走。”

    做完这些,他去找贺景延汇报进度。

    然而,他对此果断否认。

    “不,只是保姆阿姨晒了你的棉被,问我客卧怎么空荡荡的不像是住着人。”

    纪弥很好骗,立即豁然开朗地“噢”了一声。

    紧接着,他后知后觉地紧张,左顾右盼确定秘书们没听到这场对话,连人带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说起来你如果待会儿要下楼,帮我拿个东西可以吗?”

    纪弥拜托着,有些迟疑地嘀咕。

    “可能是我昨天买的快递,保安打电话过来,说是写了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就搁在西一门。”

    大城市的快递一向派发快捷,所以纪弥没有多想。

    目前忙得脱不开身,他抓到人就用,大胆地使唤老板。

    贺景延等下有版本会议,碰巧靠近那边,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便答应了散会后过去拿。

    傍晚,西一门由于位置偏僻,没有安放外卖柜,在休息时间显得格外清冷。

    贺景延回过神来,怕这么深想下去,会情不自禁地取消机票。

    那也太莽撞了,扭头回去的话,画面该多好笑啊?

    自己又不是愣头青,做不住这种事。

    贺景延轻轻地嗤了声,决定从现在开始积攒人品,尝试着变成善良热心的好脾气。

    Jing:[你同学回你了没?]

    mī有气无力地回复:[快变成望友石了。]

    Jing:[要出场顶锅的是哪位亲戚,我看看我行不行。]

    mī看到他态度松动,瞬间支棱起来。

    [是我捏造的表哥,设定成了扬州人,在沪市务工,隔三差五会和我联系,准备明天带我下馆子。]

    [性格很大男子主义,所以你讲话语气可以硬一点,千万不能被叔叔说服!]

    贺景延一看这两条消息,居然连设定都出来了,瞎扯也是一门技术活。

    消化信息量的工夫,mī急忙补充。

    [对了,表哥现在是刚下班,提到的话可别露馅啊。]

    噼里啪啦打完一堆前置条件,自知这样太过麻烦,也担心网友看了反悔,mī再度表示自己可以有偿。

    Jing回复:[不用,我不收钱。]

    mī:[我担心叔叔话多,两三分钟不够聊,你的时薪是多少呢?我会折算给你的。]

    贺景延不需要物质回报,再者说,如果按照mī的计价方式,这么一通电话下来,对方的年底奖金怕是直接烧完了。

    Jing跳过这个话题,挑着重点问:[话说你表哥的工作是?]

    mī忸怩半天,没敢撒谎:[工地搬砖,铁血糙汉。]

    贺景延迟滞了半秒钟,接话:[你还是等等你同学吧。]

    mī:[我认识的这圈人里,只有你最合适了!同学和我一个年纪,装起来压根不像!]

    贺景延看了很无语,那么自己合适在哪里?

    mī将为自己的错误评估付出代价。

    五分钟还痛改前非,决定从此当好人,现在贺景延又冒坏水了,哪管mī的死活。

    他生怕自己搞不砸事情,立即安装了变声插件。

    挑选期间,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贴心地提醒行程。

    “贺先生,您的航班快准备登机了,现在过去吗?”她问。

    贺景延看了眼腕表,留有的时间绰绰有余,便不着急起身。

    在五花八门的变声模式里,他精挑细选,对比了半天,一度想要使用恐怖片音效。

    工作人员端庄挺拔地等在旁边,暗中打量着年轻多金的青年。

    而且,他认为贺景延更为年长和成熟,或许能给自己一些指引。

    “话说你记不记得,Shell老师和女朋友是游戏奔现?”纪弥铺垫。

    他用手指刮了刮桌沿,再道:“小纪老师似乎也想网恋。”

    第 56 章   失态

    说完以后纪弥有些紧张,眼珠子往上转,小心翼翼地瞧了贺景延一眼。

    他应该能理解自己的吧?

    在他期待的目光里,贺景延表面一派平静,神色堪称成熟稳重。

    纪弥:“。”

    没敢多想Jing会是什么反应,纪弥红着耳尖,埋下头假装风轻云淡。

    mī:[我要去泡温泉,碰巧逛到这里。]

    “泡温泉?”

    贺景延匪夷所思地念出这三个字,总办的度假行程不就有这一项?

    骚扰犯难不成就在身边?他想,但总共四个人,每个都和mi不像。

    虽然上网冲浪的身份全凭一张嘴,但mi烦恼过的那些事情,对久经大风大浪的秘书们来说,根本不算是问题。

    那自己的助理呢?

    浮现出这个可能性之后,贺景延不禁蹙起眉头。

    纪弥完全是优等生作派,品行谦虚端正、性格低调内敛,被打趣时还容易害羞,也不太会吵吵闹闹。

    与其认为他会在网上看人腹肌,不如怀疑方溪云恶作剧。

    这时候,身旁的老总喊了他一声。

    那人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消息自然灵通:“你们今年要去日本玩?”

    “嗯,有这个安排。”贺景延有些心不在焉,“你那边也是么?”

    老总摇摇头:“没啊,我带着营销二组刚去欧洲玩过,看城堡逛博物馆累得够呛。”

    说到这个,他有一些后悔:“还不如学你们和技术中心呢,这个季节很适合去北海道。”

    最近热门的旅游点就那么几个,大部分不是到海滩晒阳光,就是飞雪山泡温泉。

    除了总裁办公室,肯定有其他人同样会选择后者。

    贺景延颇有兴趣地问:“他们也还没团建?”

    “整个事业群就只剩你俩了,他们前阵子忙得够呛,就为了今晚的季度汇报。”老总感叹。

    可疑范围因而缩得很小,贺景延扯了下嘴角,转头让技术中心的组长散会后来找自己。

    然后,他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恰好挡住了手机屏幕。

    尽管贺景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遮掩,碍着mī的行径一言难尽,与之交涉的时候,他莫名觉得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

    他旁敲侧击:[这些裤子你买了哪一件?]

    mī:[没有想好呢。]

    纪弥原本在琢磨,Jing收到照片会不会忽视,毕竟两人也没到替对方挑选衣物的程度……

    怎么Jing看上去貌似挺有兴趣的?

    纪弥自然很好奇:[你要帮我选吗?]

    古怪的是Jing半天没有答复,不知道是挑花了眼,还是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过了会,Jing发回一张图,在纪弥之前拍的照片上,用涂鸦笔圈出了其中一款。

    泳裤的颜色以深蓝为主,图案有些小众,长度一直到膝盖,在大多数人能接受的范围内。

    纪弥诓骗道:[你让我等了五分钟,我在排队结账了。]

    Jing:[刚刚有人找我聊天,不方便拿出手机。]

    Jing:[我还是觉得这件比较好。]

    纪弥没那么好说话,狡黠道:[就算我这样穿,你又看不到,不想听你的!]

    Jing这次回得很快:[那你把行程信息发我,我过来参观。]

    纪弥才不让他如意:[不要,和网友第一面就约着泡池子?你还是衣料多一点吧。]

    Jing:[所以你最后拿了什么样的?]

    纪弥对Jing反常的执着感到困惑,这个答案非常重要么?

    他揣度:[你为什么这么积极?戳到你癖好了啊?]

    Jing:[……我没有这种剑走偏锋的癖好。]

    纪弥弯起眼睫捉弄他:[Jing,你好像一个性冷淡。]

    不过在他离开这片货架之后,购物车里还是多出了Jing圈出来的泳裤,因为自己也觉得这件版型挺不错。

    贺景延被网友质疑阳痿,本来有些心梗,转头得知mī成功上钩了,又觉得快要解脱。

    正好汇报散场,技术中心的组长找了过来,两人在报告厅外面碰头。

    “Delay,突然有什么事?”沈光意问。

    贺景延道:“有个麻烦要拜托你,你也是月底准备度假?”

    他做事向来稳当,很少会风急火燎把别人喊过去。

    沈光意收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公司出了什么意外,可是瞧了眼办公平台,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此刻被冷不丁问了度假的事情,他更是一头雾水,技术中心商定出行时间那会儿,自己特意核对过最近没有重要的工作需求。

    “具体是什么情况?”沈光意道,“我们机票还没买,我可以留下来。”

    贺景延道:“不,我想让你牢牢跟紧你的同事。”

    说完他打开手机,还瞥了眼门口略显拥挤的人流,继而往旁边走了几步。

    这架势有一些神秘,沈光意猜测着是不是有商业机密,甚至脑补部门里难道出了间谍。

    随后贺景延点开萌心相册,示意他凑近了过来看……

    为什么是一张超市的照片?

    见状,沈光意茫然地望向新老板。

    而贺景延点了点自己画的那个圈:“你进了温泉池别急着摘眼镜,找找有没有穿这件裤子的同事。”

    生怕沈光意记不住,他再说:“待会儿我把图片发到你OC上。”

    沈光意:?

    身为尽职爱岗的模范员工,支撑着引擎架构的劳模组长,他头一回觉得领导的任务没法做。

    足足愣了半分钟,他有些绝望:“这是整蛊吧?”

    “我是把自己最大的困扰托付给你了。”贺景延嘱咐。

    “无论你们那儿有没有这号人,你到时候都和我说一声。”

    沈光意面无表情道:“怎么,他偷了你的泳裤么?”

    贺景延沉思片刻,似乎在正儿八经地组织措辞。

    沈光意真以为这人对老板犯了大罪,过了会,贺景延道:“他差点拆了我的男德牌坊。”

    沈光意:“……”

    天降这茬糟心事,沈光意难以直视如今的总办团队,几天后,技术中心却必须与他们线下开会。

    纪弥到的比较早,拿完签证的快递,便直奔会议室。

    “您好。”他礼貌地说,“我是Delay的技术助理,今天来旁听做记录。”

    “随便坐。”沈光意刚在这里结束一场视频沟通。

    纪弥左顾右盼,走到了一个能看清投屏、又接近角落的位置。

    这场会议有保密级别,不能带个人的电子设备,他打开了一本硬壳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今年校招生的入职礼物之一,纪弥已经用掉了大半本,很有条理地加了书签和便利贴,看起来鼓鼓囊囊。

    没有与沈光意套近乎,他安静地涂涂写写,字如其人,是清丽又挺拔的漂亮。

    瞧男生出乎意料地乖,沈光意再想到贺景延的诡异嘱托,心中难免生出同情。

    之前他与贺景延见过几次面,其实贺景延往常给人的感觉很强势。

    不仅没那么不着调,反而有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也是出了名的不懂得关照人。

    在这种上司身边容易透不过气,加上贺景延最近私下遇到麻烦,办公心情大概也不太好。

    由此可以想象,纪弥过得有多么水深火热,而且今天拉会的三组组长还爱摆架子……

    刚想到这儿,有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怎么会议室里多出一个陌生面孔?”那人问。

    纪弥抬起眼,机灵地辨别出他是三组的组长老泰。

    他规矩地说:“我是总办的新助理,您可以叫我Lethe。”

    老泰的目光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了两个来回:“你老板在哪儿?怎么你跑来这里干坐着?”

    纪弥怔了怔:“他会按时到。”

    “你是今年的校招生啊?”老泰注意到那本笔记封面。

    他再调侃:“怪不得……Delay怎么要了个这么嫩的后生仔?都没学会办事呢。”

    “少说几句吧,马上你就能讲很久,对自己嗓子好点。”沈光意插嘴。

    老泰笑了声:“还有一刻钟就要开会,这儿桌上还光秃秃的,我确实要保重自己的嗓子。”

    纪弥这时候听懂了:“我去拿矿泉水,下午这里是九个人?”

    职场上吩咐新人做杂活的情况不少,有的前辈喜欢通过这种方式证明权威,某些地方再严重点,还会让人每天帮忙收拾桌子倒热水。

    只是总办从不会这样,哪怕贺景延让纪弥去买咖啡,态度也是让他帮忙,而不是使唤。

    不过纪弥觉得偶尔被叮一下无关痛痒,尤其贺景延对技术中台很看重,自己不想搞砸他们的观感。

    老泰道:“十二个,我带的几个实习生过来上上课。”

    纪弥点点头,刚准备出去,却见贺景延匆匆赶到。

    放在平时如果有两点钟的日程,那贺景延肯定是两点钟准时到场,他的时间向来宝贵,多十分钟都挤不出来。

    当下,写字楼里暖气宜人,贺景延套了黑色薄毛衣,从电梯那边来到走廊上,远远就能看到他高大的轮廓。

    注意到纪弥后,他迎面快步走近。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道,“刚才没见你人,Shell说你八成是钻楼下来了。”

    纪弥没来得及讲话,老泰咳了一声抢着回答。

    “我们这儿没有水,渴了只能干瞪眼,所以让Lethe跑一趟。”

    贺景延循声看过去,微微勾起嘴角,语调却有点冷。

    “噢,原来你不知道你们楼的茶水间在哪儿?”

    不料他是这种反应,老泰微妙道:“没有没有,就是Lethe不像我们这种干了十来年的老家伙,腿脚都不太好。”

    “我看他坐着没什么事,就是教教他到场了可以干些什么……”

    听到这里,贺景延打断了老泰的解释。

    “Lethe好像是我一个人的助理,不辛苦别人来教他怎么做事?”

    他的姿态依旧松弛,抬手扶着纪弥的肩膀,示意让人往回走。

    纪弥感觉到氛围一点点冷却,硬着头皮坐到贺景延身边,没敢去看对面老泰的表情。

    贺景延拿过他的笔记本,随意打开了一页,里面满是条理清晰的分析点。

    “我把他招进来,是让他做技术支持的,他平时也很忙,端茶倒水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老泰干巴巴附和:“怪我做事太糙,差点闹个笑话。”

    贺景延听Shell抱怨过三组的风气,职级差异分明辈分观念很深,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

    往后纪弥与他们打交道的次数还很多,既然有一方注定要当软柿子,那自己先替助理捏一捏对面。

    贺景延笑了下:“不,太糙的人可做不来前沿课题,所以有劳你把我们小纪老师仔细放在心上。”

    这么说完,他指尖敲了敲桌沿,又轻轻地“啧”了一声。

    纪弥疑惑地看着他,听到他正儿八经地补充:“你们也不能太惦记。”

    不过,要求纪弥去当断则断,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贺景延又偏袒地想着。

    他退出聊天框,找到账户信息,盯住“注销”二字。

    贺景延无情地心说,还是Jing你去死吧。

    第 57 章   溺爱

    纪弥回到家,摘下口罩和外套,打开全屋的中央空调,再去拧了一把淋浴器。

    等热水的间隙里,他没摸到手机,又特意跑到玄关拿。

    摁亮屏幕前,纪弥眼睫颤了颤,深吸一口气,不像要上网,像是等待着拆礼物。

    期间的流动都在安全范围内,贺景延上任新总裁前后,不光股票走高,而且公司人心很稳。

    他看似霸道强势,做事更有一份稳重,能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

    “我和阿伦打过麻将,他问过我一嘴,你那个研究院造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他来当顶梁柱。”

    Noah这么说着,道:“你要想用他,我提早开始准备。”

    “研究院的事还没定,他做管理差点门道,之后要是主动问你,你就照实说我的态度。”贺景延道。

    Noah解释:“他也就是随口关心下,不是那种上赶着抢饼的人。”

    “我知道。”贺景延道,“他既然不排斥来沪市,早晚会让他过来。”

    既然说到人员调整,他干脆全讲了。

    这里的市场三组不太行,几个大主管爱糊弄,害得下面被耽误,他早已心知肚明。

    碍着之前没摸熟这里的深浅,自己忍了好几个月。

    如今有条件去大刀阔斧,贺景延也有意定的更换人选,让Noah尽早安排。

    交代完这些,贺景延没了别的事情,却被Noah叫住。

    看他张嘴又要说“途科”,贺景延转身就想走。

    “他们CEO是纪弥的校友,经理还是他的同专业同学。”Noah连忙说完整句话。

    贺景延反应平静:“所以?”

    “就和你说一声。”Noah道,“怕你不知道,让你心里有个数。”

    行业内出现校友帮衬或抱团,是很常见的事情,很多嫡系关系便来源于同一所名校的师兄弟。

    关于纪弥和途科高层,Noah不会妄加揣测他们是否有多余牵扯,假设别人违背职业操守,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

    但他认为贺景延应该知情,总裁和助理之间走得那么近,纪弥接触的保密信息不会比秘书少。

    “我早就知道了。”贺景延点点头,“不影响正常工作,他和途科很清白。”

    Noah听到他打包票,困惑:“你睡在纪弥的床底下啊,了解得那么清楚?”

    贺景延咬了咬后槽牙:“那经理遇到过纪弥,想开保时捷载他一程,纪弥没有买账。”

    提到这个,他顺带暗自炫耀:“小纪老师坐了我的车。”

    Noah感叹:“卧槽,他甚至愿意坐你的车,同学情可真塑料。”

    贺景延:“……”

    为什么听了没觉得满意?

    不欲与Noah争论,他推门出去,迎面看到纪弥在和方溪云讲话。

    “他答应过我今天中午就能给,所有聊天记录都在OC上可以查,工作后台也填了目标日期。”

    纪弥倾诉着,再生气地作势捏了下拳。花的种类叫做曼塔,虽然属于玫瑰的一种,但颜色低调清冷,带着尖的灰粉花瓣微微外卷。

    一捧里扎了三十多朵,不夸张又足够有存在感,里面夹了张手写的贺卡。

    [Lethe,接下来的温度要零下了,出门玩注意保暖:)

    祝你冬天也快乐。]

    那个人写了纪弥的ID,但没有落款自己的名字。

    贺景延看了下,没直接拿起来,而是立即打开OC,把三个秘书拉了群。

    Noah去研究院有事,估计没工夫看手机,而Shell和方溪云很快有了回应。

    Shell:[哪位啊?怎么那么没素质,拉人进群不先小窗说一声?]

    方溪云:[你连看看群主头像的时间都没有?]

    没到两秒钟,Shell撤回了一条消息。

    Shell:[老大,有事儿您请吩咐。]

    贺景延把派不上用处的Noah移出群,再瞧了眼时间。

    现在正好是吃晚饭的点,他想了想,询问他们是不是在食堂。

    两个人纷纷表示还去,然后被老板召唤来西门集合。

    这条通知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他们以为临时有什么贵客,亦或者有谁犯了滔天大罪,被安排在西门问斩。

    走过去一看,没有客人,也没有断头台。

    唯有娇艳欲滴的玫瑰。

    以及臭着脸的Delay。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Shell大吃一惊,“你大冷天的走桃花运?”

    方溪云也诧异:“哪位神仙居然敢对老板有念头?”

    Shell盯着价值不菲的花束,犯起了心绞痛。

    “敢情这人特意把我们喊来见证幸福?”他抓住方溪云的袖子。

    然而,贺景延的表情和幸福不沾边。

    “我做得出那种恶心事吗?”他对Shell的揣测感到无语。

    他再递出一张淡粉色贺卡:“是另外有人在春暖花开,我喊你们来提供线索。”

    秘书看到上面的内容,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怎么说得好像在搜查犯罪嫌疑人呢?”方溪云好笑道,“这花在证明你助理有人格魅力,不也间接夸你的眼光好?”

    Shell说:“把小弥招进来的是我们秘书室老大,Delay最开始可是抵触得要命。”

    俩人越聊越歪,贺景延凉凉出声:“既然你的记性这么好,那你来分析下,是谁搞的眼前这出?”

    Shell被提问,无辜地摇了摇头。

    “这个真的猜不准,我每天在各个部门到处跑,不了解这种事。”

    贺景延提供思路:“你们中午都在一起吃饭,有没有人在旁边刻意打量?”

    “有啊。”Shell道。

    贺景延道:“谁?”

    “那得拉个清单,少说有二十来个吧。”Shell阴恻恻地说。

    “这几天纪弥在练滑板,好多走过的都会看一眼,上来搭话的就有五六个。”

    贺景延怔了怔,再听到Shell疑惑。

    “你替人家来拿东西,直接拎回去转交呗,为什么把我们喊来搞推理?”

    方溪云附议:“Delay,你的好奇心会不会太强了?”“喏,我买了这个,师傅还没送到,要等一会儿。”

    客厅原先摆的茶几太破了,其他租客表示一往上面放点什么,就会摇摇晃晃。

    于是房东太太带来了一张新的小桌子,铁质的值不了多少钱。

    纪弥客气地说:“需要帮忙搬么?”

    “不用不用。”房东太太说,“小纪啊,在这儿待得还行吧?”

    纪弥签了九个月的合同,虽然已经住了半年,但论续约还太早。

    不懂对方的用意,纪弥喝着咖啡,淡淡地应了两声,被拉住聊天也没法回卧室。

    房东太太说:“我这儿真的比其他地方好多了,家具不灵光了直接买新的,冰箱空调也是这两年刚换好。”

    纪弥听她夸奖这套房子,心想,难道是自己想换独居的心思被人发现?

    “小区里有不少人在鸿拟上班,大家也是觉得好才会选这儿,说实话,我这套房就没空过。”

    铺垫到这里,房东太太顿了下:“我们的房租真的只涨不跌,最近周围又大涨了好几百,但是我一直没和你提。”

    纪弥终于懂了,这里向来供不应求,不怕自己搬走,是怕收的钱不够多。

    “可是我们签了合同,还剩三个月应该按照纸上写的来。”他道。

    房东太太说:“哎,我清楚你年纪轻轻也不容易,别人都是涨个五六百,我涨四百就好啦。”

    纪弥觉得这话题有些离奇,问:“其他几间房也多收四百?”

    “不一样的嘛,你是主卧,有个独卫多难得。”

    这不过是敷衍场面的说辞,彼此心知肚明,真实原因是个人房补增添了一千块,房东太太坐不住,打算从中抽四成。

    纪弥再问:“我们合同有效力的吧?”

    “有啊,违约金才一千,我可以赔你。”房东太太爽快地道。

    “实话跟你说,每个月都有人陆陆续续问这个房源,你的卧室我哪怕多开五百块,也很快能租出去。”

    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每回的工资普调和待遇提升,都会伴随一轮拉扯。

    房东对此游刃有余,纪弥也听说过例子,却是第一次碰上。

    听着对方的语气,他猜测,这肯定是提前确定了后路,所以如此有恃无恐。

    或许她前几天就打算摊牌商议了,可惜自己正好在度假。

    怪不得通话里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纪弥恍然大悟,敢情是要给财神爷上强度。

    人家试图多赚点钱也无可厚非,诚信往往不能作为约束的砝码。

    纪弥心知口头掰扯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没时间为了这种事打民事官司,便委婉地表示自己考虑一下。

    之后,有师傅送家具过来,纪弥回到卧室,穿上了外出的衣服。

    他压下烦躁,问贺景延:[你出门了吗?]

    贺景延:[快到了。]

    纪弥:[那我也快点/鞠躬]

    这些天降温得很快,他系上了围巾,出门时房东也正好下楼。

    “今天出门吃饭呀?”房东没谈拢价格,但依旧是乐呵呵的脾气。

    纪弥回答:“上次这里断电,我借宿在别人家里,今天请客谢谢他。”

    “是同事还是朋友?”

    “我上司。”

    房东有些话痨:“我看你是本地人,回家住么也挺好,家里还有爸妈给你烧饭,一年下来省蛮多钱。”

    纪弥心情不好,懒得遮掩:“回不去,我初中开始就没爸妈管。”

    房东真情实意地讲了抱歉,道:“你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弥走过一步步台阶,逐渐感觉到了楼外寒风,不禁裹了裹围巾。

    耳边,房东碎碎念着。

    “我也是好好和你打招呼呢,你月底交房租,还有好多天……谁的车啊堵在楼下?开那么贵的车来这里也不怕被剐蹭!”

    听到房东话锋一转,纪弥发蒙地抬起脑袋。

    “你想知道对面来历才奇怪,这种工作之外的东西,明明你一直都不关心。”

    方溪云说到这里,怕贺景延否认,还随口举了一个例子。

    “Shell谈恋爱都多久了,你总是记不住他女朋友名字。”

    贺景延差点顺着问他女朋友叫什么来着,又堪堪把话语咽了回去。

    随即,他表示自己只是认为匿名送花太鬼鬼祟祟,担心埋下什么隐患。

    要是有风险事故,今天早该爆出来了,风平浪静到现在,可以踏踏实实过年。

    不过,纪弥眼见老板身负重任,自己也不能表现得游手好闲。

    他说:“这样啊,我晚上要看论文,就不在书房打扰你了,把笔记本抱回卧室吧。”

    看架势一本正经,殊不知贺景延见过他下载电脑版麻将。

    把笔记本抱走之后,怕是聚精会神地搓麻将,记不起知网入口在哪里。

    思及此,贺景延勾起嘴角。

    饮料被插了封口塞,严丝合缝地防止热饮洒出来,他一边开车,一边单手将其拨掉。

    随后遇到红绿灯,贺景延喝了苹果汁,但在嘴唇碰到杯沿时顿住。

    不细看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

    自己手上的这杯,应该被纪弥喝过一小点。

    唇畔沾到微湿的触感,带着很淡的橙子味,不久前纪弥嘟囔天气干燥,就买过这个味道的唇膏。

    贺景延停顿了至少三秒钟,旁边的纪弥困惑歪过脑袋。

    “不好喝吗?”纪弥问,“我尝了点,当时太烫了,但感觉香味还行。”

    贺景延匆忙喝了一口,稳着声线:“是还可以。”

    嘴上轻描淡写,貌似不怎么在意,心里兵荒马乱,连苹果本来该是什么口味都糊涂。

    占领他思绪的水果是橙子。

    他拍了拍纪弥的肩膀:“没事,我是这个单子的上游,待会儿直接抄送他的PM处理。”

    他扯了扯嘴角,不甘示弱地接茬。

    “你就放心喝吧,当是预支的喜酒先尝尝味。”

    闻言,贺景延差点被这杯美式灌醉。

    初次谈恋爱,纪弥其实很想高调一下,可惜没什么分享的机会。

    打开萌心,Jing被他填写了绰号。

    他将其截图发过去,备注那栏显示着“会扮演唐老鸭的哥哥”。

    他问:[你当时说自己喜欢模仿唐老鸭,但你之后再也没跟我玩过诶?]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贺景延还在公司里。

    自己挖坑自己跳,被问得一时找不出借口,开发组的会议又催着要开始。

    X17的涉密会需要清空电子设备,门口有一个保险箱,方便大家暂时寄存东西。

    贺景延将手机交进去,随后坐到屋里的中心位置。

    会议紧凑地开了两个多小时,从经济设计讨论到了物理引擎,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时长超出了预估,谢屿中途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打开门,却没有直接走进来。

    掌心的触感有些粗糙,但不让人觉得磨着疼,桎梏自己的时候力量十足,这时候又轻柔得仿佛在抚摸。

    “纪弥,你认为这是感冒?”纪弥听到老板说,“你都快要冒烟了。”

    第 58 章   发烧

    医院特需内宾部,感染科候诊台前。

    护士拿起电子体温计,扫过病患的额头,看到数字有些惊讶。

    她一边打开病历本写记录,一边问:“快要39度了,怎么才过来呢?”

    青年脸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前敛着朦胧水光,秀丽的样貌添上了病态的颓色。

    视野从灰蒙蒙的台阶变成一辆迈凯伦,旁边的房东诧异之余,大大咧咧地掏出手机拍照。

    而就在打开镜头的下一秒,迈凯伦降下车窗,露出一张年轻又俊气的脸。

    “小纪老师。”贺景延道。他指出:“你的助理每天好端端待在总办,别人想上顶楼还需要权限,你难不成担心他被抢走?” 纪弥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转而灵机一动,切换到好友列表里,点开了Jing的主页。

    距离上次登录,正好足足七天。

    “点进回流活动的入口,勾完好友就能发送邀请?”纪弥询问。

    同事解答:“是的,萌心会自动发活动短信过去。”

    “或者你点到聊天页面写一句留言,那短信就会变成提取你的消息内容,再引导他登录回复。”

    介于萌心的提示风格非常红娘,纪弥对此保持警惕。

    纪弥问:“活动短信怎么写的呢?”起初护士有些畏惧,觉得贺景延看起来凶,像是会背着纪弥呵斥别人。

    但贺景延独自来到护士台,语气非常讲礼节,还请所有值班的医护吃下午茶。

    “如果12号房的纪弥身体哪里不好,劳烦你们随时联系我。”他取出名片。

    担心护士不愿在深夜打扰,他刻意说:“这个电话号码什么时间都打得通。”

    听到他这样讲,一群人差点以为他们是情侣。

    然而,根据纪弥的反应,护士们琢磨着,又觉得不像那么一回事。

    “原来帅哥也会单相思啊?”有人念叨。

    另一个人回到护士台,压低了音量加入话题。

    “你可别不信,我刚量完血压,12号房在打电话,对面的声音隐约漏出来点,我感觉不像贺总。”

    其他人听完,叹为观止:“有钱人玩得那么刺激?”

    还有人窸窸窣窣:“贺总背后做动作,难道想当男小三?真是世风日下啊!”

    这些不过是揣测,至于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清楚。

    发烧终究是一件受苦的事情,半夜里,纪弥发虚汗,护士去换了次床单。

    她吃过人家的下午茶,便打电话给贺景延通风报信。

    “问过他感觉怎么样,他说还好,想自己休息一会儿,所以我就出来了。”

    听着护士这样说,贺景延想去医院看看。

    刚挂断通话,手机又开始振动,这次是萌心上收到了语音来电。

    他正风急火燎地披上外套,险些忘了开变声器。

    “有点疼,我睡不着。”纪弥迷迷糊糊地嘀咕。

    贺景延道:“脑袋么,还是骨头疼?”

    纪弥虚弱描述:“哪里都一样,有点晕,感觉地球在转。”

    深夜这几个小时最是危险,体温容易升高,人也困倦难受。

    不过,他保持着最基本的几分意识。

    “你下班了吗?突然打过来,你会不会不方便?”他口齿还很清晰。

    换好了鞋子,贺景延关上门走出去:“没有不方便。”

    三月天气渐暖,只是今天下雨,风中有几分凉意。

    他本来洗完澡快要休息,临时被这样吵醒,不是太清醒,开了点车窗让风吹进来。

    赶到住院部门口的时候,有闪电划过夜空,随即响起了一声轰鸣的春雷。

    贺景延被照亮了一瞬,随即捂住手机的收音处,不想纪弥被吵到,也不想对方发觉自己在外面。

    “屋外好像打雷了。”纪弥的呼吸有些乱。

    贺景延说:“你的窗帘拉上了吗?”

    “没有注意看。”纪弥说。

    “房间太黑了,像是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闷在被窝里。”

    贺景延道:“要不要开盏小灯?”

    沉默片刻,纪弥轻轻地说:“不要,照着眼睛都酸。”

    人在病痛中会变得脆弱,他也是同样。

    只不过这次有人听见了。

    他几乎是用脸颊贴着手机,屏幕上沾染了发烫的体温,耳畔,Jing在低声回应。

    “没关系,我也在这里。”Jing说,“你可以放松点。”

    纪弥很吃力地“嗯”了声,简单以为他的意思是不会挂电话,两个人可以说说话,确实能算是一种陪伴。

    对方安抚的声音似有魔力,他没再紧绷,但依旧在一阵阵地出汗和发痛。

    与他距离没到五十米的地方,贺景延没有关掉他那边的声音,但给自己摁了静音。

    “待会儿我们会再换套床褥,也有新的衣服。”护士与贺景延解释着。

    贺景延点了点头,问:“他这样子是不是该休息得更久一点?”

    “您肯定也发烧过,睡得一定不太好。”护士耐心道,“出完汗白天就会好很多。”

    贺景延确实有这份常识,以往如果得病,自己灌几颗药,熬几天就过去了。

    但放在纪弥身上,哪怕对方有专业的照护,还是忍不住疑虑。

    他的脚步声很轻,离近纪弥的病房时,不禁放得更轻。

    靠走廊的小窗没帘子,纪弥裹在被窝里,望过去只有小小一团。

    “怎么办?睡不着……”纪弥苦恼。

    门外,贺景延对电话说:“没有关系,我也睡不着,你不是只有一个人。”

    纪弥鼓起勇气:“那你可不可以别挂电话?”

    贺景延道:“我在的话,你就不要把自己闷在棉被里,能答应么?”

    纪弥听话地钻出脑袋,从贺景延的角度,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偶尔有护士们路过,发现贺景延站在走廊上,不禁匆匆投去短暂目光。

    感觉到别人的意味深长,贺景延想起之前被医生错认为病人家属。

    自己没被当成正牌。  自认为不太要脸,他现在却懂了难为情,躲闪着没与她们对视。

    如同情窦初开谈恋爱,被旁人多瞧一眼都无措。

    但如果他能看到护士的群聊记录,会不可置信地发现……

    护士:[三更半夜,那帅哥又来做小三了!!!]

    同事打开移动端的办公后台,开始他的低吟。

    “无日不相思,明镜改形色。宁知仲冬时,忽有相逢期。*你的好友某某某在萌心想你啦,快去看看他吧!”

    纪弥:“……”

    说真的,感觉像是Q/Q宠物快被养死了,喊主人上去治病。

    随后,他问:“那要是我写留言,嵌入模板长什么样?”

    “就是通知某某某对你说了什么话,把你的留言复制粘贴,忽悠他来萌心查收。”同事道。

    以纪弥对Jing的大致了解,如果对方收到这么句古诗,很可能会直接删除。

    而自己的留言……

    看到mī这个用户名,Jing怕不是清空短信箱,连夜更换手机号。

    纪弥“嘶”了声倒吸凉气,这会儿有点后悔。

    早知道Jing的人头能值2000点萌心币,供自己拥有小鹿头像框,之前就不那么张狂了。

    或者当时多加几个人也好啊,不至于让自己现在只能选择Jing。

    他俩搞得不欢而散,这下想要利用都难,自己连Jing是否卸载了萌心都不知道。

    纪弥看向付千遥,问:“怎么才能让一个被得罪过的闷骚人格再搭理自己?”

    付千遥磕着自带的香瓜子,还送给纪弥一把。

    他满脸八卦:“你说Jing?”

    纪弥叹了口气:“我就算逢场作戏跟他道歉,他也是看了提示爽完就跑吧。”

    付千遥出主意:“你把知乎的段子复制一半,让他想看结局就点击萌心。”

    纪弥豁然开朗,转而蹙起眉,陷入了沉思。

    这个方法貌似不错,但不排除Jing直接跑去知乎的可能性。

    “短信可以发几次呀?”纪弥提问。

    同事笑起来:“当然只有一条啊,多的话容易被投诉骚扰用户,萌心也耗不起那成本。”

    纪弥想想也是,垂头丧气地认为,自己办不到让Jing回头了。

    下午,他与贺景延回顶楼加班,傍晚商量了下,决定去不远处吃粤菜。

    中途他打开萌心,盯着头像框心有不甘,越是没法得到越是想要。

    察觉到他的失魂落魄,贺景延问:“为什么一个劲打蔫?”

    纪弥含糊地内涵Jing:“我好像被讨厌了,有人对我摆冷脸。”

    贺景延顿了下,撩起眼帘:“必须要和那个人讲话么?”

    说话之际,服务员来上饭菜。

    脆皮乳鸽与红米肠冒着腾腾香气,漏奶华甜而不腻,虾汤泡饭是两人份的量,被分开盛到瓷碗里。

    纪弥端起碗先喝了一口汤,味蕾被满足以后,眉头随即舒展开。

    他再道:“对呀,你要是工作上遇到爱答不理的人,会怎么让他配合你呢?”

    贺景延听到纪弥这样提问,便以为是职场上碰上了问题。

    最近工作量飙升,难免有人心浮气躁,沟通上更可能出现摩擦。

    于是,他指点:“坑蒙拐骗,画大饼吊着,把事情往严重了说,让人急到坐不住,也就会用心去办事了。”

    因为纪弥听得很认真,贺景延迟疑了一下。

    他问:“你要去坑谁?”

    纪弥无辜:“提到的这些手段,哪个我能做得出来?我不哭给别人看已经很好了!”

    在上司面前摆完正直人设,纪弥觉得哄骗Jing倒是个办法。

    他思考自己说什么能让Jing回复,另外一边,贺景延收到了沈光意的微信。

    原先他交代沈光意在组内谈话,开头透露“我是Jing”,借此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拿七位数年薪不轻松,工作范畴属于老板指哪儿打哪儿,沈光意没推拒,好歹贺景延的请求奇怪却不难做。

    抓住难得能和老板说上话的契机,他发了好几份课题资金预算书,压轴:[谈话视频发邮箱了。]

    贺景延看着一长串预算文件,而纪弥支棱起来,想到了该怎么把Jing钓回来。 

    他把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发现Jing对贺景延的八卦有兴趣。

    那时候总办洗牌,大家对新总裁众说纷纭,至今为止,这话题在业内也有很高的讨论度。

    根据Jing的后续种种表现来看,他大概率是同行业人士,而且消息不算太灵通。

    毕竟自己发过其他人的照片当做是贺景延,还误会了贺景延是同性恋,对方看到以后都没否定。

    思及此,纪弥跃跃欲试地下套。

    正好他刚看过一篇推文,写的是Delay压下董事议论,要扶持新制作人做手游,便打开对话框,开始敲字:

    [全互联网业100万人疯传,首次解禁,鸿拟互娱大老板的旷世畸情,光天化日竟为他做到这步!回我1实时

    “没有。”贺景延回答,“我是怕纪弥分神,办公状态被干扰。”

    “刚才我去当面催他,他赖账说这点时间根本完不成。”

    方溪云惊讶:“这么客气,你说说是Delay好还是我更好?”

    这带了点捉弄的成分,纪弥“嘶”了一声。

    纪弥颇有几分认真地喃喃:“我是个有家庭的人,不能回答这种问题。”

    方溪云听了噗嗤没忍住笑,勾着他的肩膀一起去买饮料。

    “没关系啊,Jing又看不到,好哥哥多认几个又不吃亏。”方溪云逗纪弥。

    两个人没注意到老板和一秘就站在旁边,吵吵闹闹地往反方向走去。

    回来的时候,纪弥拎着好几杯咖啡,跑到贺景延的办公室里也放了一杯。

    贺景延抱着胳膊,似乎不太敢喝。

    房东道:“我和小纪讲好咯,大家说现在做游戏是淘金,敢情真的这么好啊。”

    贺景延淡淡嗤笑:“那也没有,我买这辆车的时候,主要靠的是投胎。”

    房东:“……”“我网恋奔现都没见你这么操心。”Shell愤怒。

    用房补住贺景延的房子,他自觉占了便宜,一旦有家用支出,经常赶忙付款。

    贺景延没拦着,省得助理过意不去,又来半夜敲门投喂夜宵。

    “你尝尝苹果汁怎么样,酒店里的饮品不多,我觉得开始放假了,就没有买咖啡。”

    纪弥语调轻快,再道:“你接下来空了吧?”

    贺景延道:“晚上有场董事线上议会,他们不拖的话,估计一个半小时能结束。”

    这次里程碑外放很顺利,服务器没崩溃,卡池没被玩家骂上热搜,几处大更新也没爆出卡流程的Bug。

    原本她在后悔自己不够黑心,被这么说了一句以后,也便没了继续攀谈的念头。

    纪弥心累地坐上车,道:“你怎么会等在这里?”

    贺景延解释:“起得太早没事做,干脆多开一段路。”

    见贺景延今天神清气爽,纪弥羡慕:“感觉你昨晚睡得不错。”

    贺景延匪夷所思:“我好奇心强?”

    “纪弥大学刚毕业,本来就在青春阶段,加上长得好看,履历和前景也漂亮,有追求者很正常。”

    “互联网行业不需要病号来冲锋,你还是找互联网上的野男人瞎聊去好了。”贺景延嗤笑。

    纪弥痛苦地心说,对面可能被我恶心到噎住。

    贺景延走后,萌心再度冒出未读消息,他屏住呼吸才点开。

    Jing:[对我不止提一个条件也可以。]

    Jing:[不过先从这个开始吧,今晚起每天不会让你再落空。]

    第 59 章   挂心

    屏住的那口气息随之松开,要不是此刻正在静脉输液,纪弥很想绕着房间来回踱步。

    完蛋,遇到高手了!

    他习惯性想拍拍纪弥的肩膀,又硬生生放下手,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纪弥以为Shell在抽风,也没有细究他的咋咋呼呼。

    中午天气晴朗,四个人端着餐盘坐到花园吃饭,Shell又殷勤地给纪弥夹菜,以至于纪弥一度怀疑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吃完饭,他们打包一份三明治,去投喂连轴工作的老板。

    贺景延上午排了长会,议题有些复杂,进行到现在都没结束。

    纪弥看秘书们日程很紧,表示自己在这里守着就行。

    等的时候他嫌闷,想找付千遥聊天,但眼睁睁看着朋友被喊进了那间会议室问话。

    付千遥见到他在走廊上,颤着手与他握了握,神色有些悲壮,颇像是洗干净脖子准备上路。

    纪弥失去朋友还有“电子宠物”,于是去找Jing。

    [吃完饭超困,可我上司还在努力搬砖,好想把他敲晕了拖去休息一会。]

    [唉,水深火热,他一开口,对面Leader都紧张到脸色发白,谁能想到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

    Jing:[你上司没拉着你一起干活,你为什么不午休?]

    纪弥用了夸张手法:[我在当他的贴身保镖。]

    Jing看着他头像的纤细手腕,想不出这保镖能有多少功能。

    他质疑:[对面如果群殴他,你负责干什么?]

    纪弥直接替上司放弃就医:[我会给火葬场打电话。]

    见Jing这么有精神,他好奇:[你那边没午休么?]

    Jing回答:[现在有点工作,别人在分锅。]

    纪弥困惑:[那你还玩手机啊?]

    Jing:[讲的内容太空了,听多了犯困,一直在偷偷打斗地主提神。]

    纪弥:“……”

    不是,这工作态度竟然没被开除?

    他纳闷着,继而隔着一扇半透明的墙壁,忍不住往会议室里看了一眼。

    四个小时的会议坐下来,别人俨然有些吃力,而贺景延的反应稀松寻常。

    他一本正经坐着,指尖转着钢笔,目光则落在投屏PPT上。

    手头大概有多线程的公务,贺景延时不时瞥眼手机,神色冷淡地在桌下戳一戳。

    紧接着,他注意到纪弥在外面,和组织者说了句休息五分钟。

    其他人纷纷喝水的喝水,走动的走动,有的泡了碗面条拿进去。

    纪弥把三明治塞给他,听到他说:“帮我买杯咖啡。”

    有涨房补在前,纪弥的觉悟提升了,到了饮料店就说要最贵的那杯。

    服务生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咖啡都没了,你要不要喝奶茶?”

    反正贺景延没忌口,纪弥配合更换了品类。

    不过他不知道贺景延爱喝哪种小料,很阔气地让服务员都放一遍。

    纪弥没太意识到,自己不论是食堂打饭还是喝奶加料,只要是堂食就能吃到颜值红利,量经常能比正常多一倍。

    两分钟后,纪弥收到了一杯八宝粥。

    因为最近步入冬季,所以他点的是温热款。

    纸装杯身看不清里面情况,纪弥拿到的时候,觉得份量不太对劲,但没怎么细究。

    坐电梯的时候,纪弥与Jing宣布:[现在我从贴身保镖晋升成了头等奶妈。]

    另外一边,贺景延忽地咳嗽了几声。

    “Delay?”身旁人立即望了过来。

    贺景延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摇摇头:“没什么,呛到了。”

    “要不要帮忙倒杯水啊?茶水间就在旁边。”付千遥问,看着随时要起身。

    贺景延不需要被人这么伺候,表示用不着这样。

    他等纪弥回来的工夫,盯着mī发来的那行字,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哪个充满了妖魔鬼怪的部门,怎么上下级关系这么离奇?

    最开始mī搁这儿骂上司相比来说还算正常的了,后续成了打手,又演变到喂奶?

    他回复:[需要我帮你报110吗,你这个上司真的不用被调查?]

    这会儿纪弥对贺景延态度极好,说:[当他下属爽死了。]

    发完这一句,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之后会讲到一些技术迭代模块,贺景延让他也旁听一会,于是纪弥坐到了旁边。

    “咖啡没货了,我买的是奶茶。”纪弥解释。

    说起来这杯也能归在奶类里?贺景延心里起疑。

    但他低头喝了口,愣是没吸上来,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肺活量产生茫然。

    他盯着杯子好像在观察未知生物:“这是什么东西?”

    纪弥道:“加红豆加珍珠加布丁,好像还加了烧仙草,都是加一点点,你看你喜欢哪个下次还能点。”

    敢情是给自己炖了锅热量大杂烩,贺景延险些喝得血糖飙升。

    当着一群人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散场上正想把人捉住,纪弥却先一步凑过来。

    “怎么样?”纪弥问的是口味。

    贺景延喝得腮帮子疼:“感觉快要物种进化。”

    纪弥说:“那么好喝啊都要飞升了?”

    贺景延扯了扯嘴角:“喝一口能吃五颗珍珠,我都要变成豌豆射手。”

    纪弥:“……”

    随后他发现贺景延还是有些讨厌,这人说完还不够,转头换掉了OC上的默认头像。

    纪弥一刷新,就看到了“Delay”的名字旁边,顶着绿油油的豌豆射手。

    纪弥:“。”

    他无声表达着抗议,把自己的改成了海绵宝宝,脱水颓靡的那一种。

    过了会,贺景延没来找自己说话,但明显发现了这点小动作。

    纪弥再去注意的时候,那只豌豆射手已经变成了蟹老板!

    “贺景延。”他实在受不了这人的骚操作,连名带姓称呼老板。

    扭头一看办公室,贺景延却不在里面。

    ·

    “我都知道了!”Shell心事重重地对贺景延说。

    贺景延在茶水间倒了一大杯柠檬水解腻,见Shell严肃地拦在门口,差点以为秘书准备就地造反。

    “你知道什么了?”他莫名其妙。

    Shell字字泣血:“还以为你是看我太凄惨要加待遇,我终究错付了,你根本不是良心发现!”

    贺景延冷笑:“睡着两万三的房子,你惨在哪里?”

    Shell话里有话:“住在棠荆的小纪助理就是真的让你心软咯。”

    贺景延原本正要往外走,听到他这么说,忽地顿住步子。

    “我没冤枉你吧,你肯定是周六送他回家了!之前是不是还一起出去玩过?”Shell审问。

    贺景延不懂他怎么会猜到,如果自己被骗进Gay吧,纪弥跑过来补救,也算是一起玩的话。

    Shell得意地解释:“虽然我没查监控,但我谈过恋爱啊!”

    贺景延淡淡地说:“那天我们去见了殷潜他们,纪弥坐地铁回家太晚了,顺路送一下而已。”

    “送完意犹未尽,找我问他家租金。”Shell补充。

    贺景延道:“之前的福利就不合理,集团对外宣传这里是高科技产业,上班的是高收入人群,其实回家挤在老破小……行业流失率这么高,和生活状态有很大关系。”

    再者说,做游戏是一件不可回避的辛苦活,能休息的时间已经很少。

    如果把员工当做耗材,长期下去留不住几个人,更别提完善人才培养路径。

    互联网业在校招待遇上一届比一届卷,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贺景延正好注意到了租房问题,就让HR去商讨,提案通过董事会审批,没有哪处环节值得指摘。

    “你真的没私心?”Shell问。

    贺景延看向他,不解:“你觉得我是恋爱脑?”

    Shell还记得贺景延曾经对恋爱脑的态度,对方私下里点评过:有点弱智。

    “我还想跟你收一笔封口费来着,既然你这么坦坦荡荡,那和纪弥全盘托出了也不要紧?”Shell说。

    贺景延顿了顿,道:“你要多少钱?”

    Shell差点“噗”一声笑出来,道:“你问心无愧的话怕什么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贺景延说。

    Shell心服口服,问不下去了。

    他打劫表示自己晚上要吃披萨,让贺景延掏钱请客。

    贺景延回到办公室,进门前看了眼蔫巴巴的助理。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看他,纪弥坐直了腰板,一边看工作台一边配置环境。

    “海绵宝宝?”贺景延喊他。

    纪弥道:“我有自己的名字,两个字!”

    “海绵?”贺景延故意逗他。

    眼见纪弥没回应,但键盘被敲得更用力,贺景延拿腔拿调:“宝宝?”

    这下“宝宝”与他翻脸,将人赶进办公室。

    傍晚,付千遥问纪弥忙不忙,今天是NLP实验室的健康日,所有人正点下班。

    付千遥道:[就你问过的Plum,我带你去蹦?]

    纪弥没敢跟人说,自己不仅去过了,而且还带老板体验一把,贺景延甚至被吧台小哥唾弃。

    他回想着那晚的狂欢景象,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纪弥瞥了眼电脑屏幕,比起泡吧还是更想工作。

    他能在这份事业里感受到认可和价值,这是难能可贵的收获,很多人都是出卖时间换取工资,可他还拥有乐趣。

    就是老板有点气人,纪弥琢磨着,但一时没想出拿捏对方的办法。

    回到租房,尽管隔壁依旧有人连麦打游戏,但他还是心情很轻快。

    他没什么亲友可以分享,就和网友说:[我们公司涨待遇了,好开心。]

    Jing见他匆匆上线:[你上司终于断奶了?]

    纪弥没了之前的境界,讨饶:[大喜的日子不想聊到他。]

    [下午他来惹我,被我重拳出击了,别的部门见到他都想晕倒。]

    打完这行字,纪弥自认不算造谣。

    自己把老板驱逐到工位上可谓一种壮举,以及开会的时候,其他同事坐贺景延对面,有几个人说话在打颤。

    另外一边,贺景延真的不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事业群里居然有这种不被喜欢的高管?

    “你确定集团里风评差的只有我一个么?”他问方溪云。

    方溪云道:“玩PUA和内斗的也很多啊,你指哪方面?”

    贺景延犹豫了下,说:“人品败坏,到处骚扰?”

    方溪云耸耸肩:“这可真不知道,有受害人找你了么?一杆子捅到总裁层啊?”

    他忙着写手头的策划案,目不转睛地说:“严重的马上立案,其他的走投诉流程,先让人家恢复情绪什么的……”

    贺景延搞不明白mī具体什么情况,但感觉对方的确需要一些安慰。

    他以前见过别人处理类似争端,回忆了下标准话术,甚至登录内网看了眼记录。

    贺景延整合了一下,把这些复制给mī。

    但如果他能看到护士的群聊记录,会不可置信地发现……

    自己没被当成正牌。

    护士:[三更半夜,那帅哥又来做小三了!!!]

    第 60 章   惊梦

    雨势在凌晨渐大,几声春雷炸在近处,空气似乎为此凝固了一瞬。

    纪弥下意识地缩了一缩,再度想要躲回被窝。

    但头脑昏沉之际,还记得自己答应了Jing不要闷在棉被里,他微颤着湿漉漉的眼睫,没有违反这个约定。

    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瞥见纪弥的后脑勺。

    纪弥的发丝看起来就很软,可能晚上喜欢抵着枕头睡相乱七八糟,有一戳头发被压得微微翘起来。

    出门前纪弥大概尝试过把它梳下来,但没用,以至于每次转头或抬头,这戳头发就不听话地晃一晃。

    贺景延安静地瞧了会儿,录下来发给纪弥看。

    纪弥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敲了一个“?”回去,不懂对方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

    贺景延逗他:[被传染了,我也突然手滑。]

    纪弥:“……”

    他放下手机,打算找贺景延算账,但闷闷望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旁听高管的视频面试。

    贺景延虽然总是挂着一副散漫的腔调,但不管是站是走,姿态都有一种很自然的挺拔和利落。

    这时候有摄像头时刻对准,他坐得比往常稍端正了些,人模人样的颇有矜贵风度。

    这场面试估计有点无聊,纪弥发现贺景延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

    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贺景延用指节很轻地敲着桌沿,有时候忽地快了几拍,大抵是借此克制心里的不耐烦。

    纪弥凭借好视力观察得仔细,颇像念书时在做实验,只是这个研究对象不太配合。

    分明没从电脑前挪开过视线,那只敲着桌沿的手却若有所感地停住。

    紧接着,修长的食指摩挲过大拇指指腹,是一个预备收费的动作。

    纪弥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意思,假装随便看风景继而扭回了脑袋。

    周六他特意来公司是有正经事想做,收心后随即开工,眨眼就过去三个多小时。

    顶楼响着清脆的机械键盘声,纪弥和项目经理敲定验收质量,又与QA主管商量测试节点。

    谈排期绝不能太早打包票,主管适当留出喘息余地。

    [Lethe,这边部门内部还要商量,下周版本日之后会给一个明确时间。]

    纪弥细心地标好沟通日期,之后便歇了下来。

    他还是好奇贺景延的朋友圈,这次和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成功地悄悄潜入。

    贺景延的动态不多,一年只有三四条,不过没设置时间权限。

    纪弥一路翻到五年以前,贺景延第一条动态是转发公司的推送。

    这篇推送文章曝光了新项目的一部分信息,开发者是紫台工作室,那时候笔者还将其称之为“新人冒头”。

    五年的时间,紫台成了互娱的招牌工作室,在业内赫赫有名,贺景延转发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一间工作室。

    纪弥很快就看完他的全部动态,总感觉哪里漏了什么……

    贺景延没有晒过日常?

    “什么人啊,只会发工作动态?”纪弥小声嘟囔。

    他琢磨了下又觉正常,这种人只揣着一颗永不满足的野心,不会为事业之外的东西留意。

    随后纪弥反观自己,那朋友圈就丰富多了。

    前几天,他记录窗外瓢泼大雨:[可惜没带皮划艇上班。]

    一周前,他收拾东西搬去顶楼:[接下来在电梯摁个最大的数字。]

    六月底公司办趣味比赛,发的竟是今年高考数学卷,纪弥虽然没参加过高考,但午休散步顺手去拿了个第一。

    奖状由HR总来题字:《你是真的做题家》。

    HR总开心地发完奖状,强烈要求得主晒图反馈,纪弥发完被一众人调侃好久。

    自己这些和贺景延的一对比,简直就像个幼稚鬼……

    贺景延说不定真在背后嫌过自己太稚气呢?

    纪弥抿起嘴,企图走高冷人设,包装自己的成熟。

    但由于懒得删除历史记录,他选择把权限设置成三天可见。

    秋雨里天色渐暗,纪弥伸了个懒腰,放松时觉得这儿有点闷。

    独自待久了就容易这样,这层楼里倒是不止一个人,但给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愿意主动招惹贺景延。

    桌前的手机亮起,Jing居然默契地和自己感同身受。

    Jing:[有点无聊。]

    mī:[你今天在干什么呢?]

    Jing:[公司下午有安排,我负责当观众,坐着看别人装逼。]

    [半个小时前他就在吹牛。]

    [还在吹牛。]

    [吹得很起劲。]

    纪弥笑起来,怂恿:[那你找借口偷溜呀。]

    Jing:[现在将近六点半,那人应该快说累了,不累也该去吃饭吧。]

    纪弥怔了怔,之前忘了注意时间,这会儿后知后觉肚子发饿。

    他下意识想要赶紧点外卖,却打开了页面又关上。

    转过脑袋看向办公室,贺景延在那里坐了足足一下午,也还没有吃过东西。

    视频面试估计步入了尾声,这会儿贺景延三心二意,低着头在摆弄手机。

    纪弥琢磨:[Jing,你说我要不要邀请上司吃饭?]

    初入职场总会束手束脚,Jing能够理解他的顾虑,回复:[他会乐意和下属尽快熟悉起来的。]

    贺景延敲完这句,觉得自己这几天被磨得脾气都变好了。

    新招进来的助理还很小,有一身没被社会污染过的单纯,脸皮薄到一听点什么就容易脸红。

    贺景延跟人面对面,状似游刃有余,实际有些别扭,莫名有种每天要好好做人的压力。

    遇到白纸一张的网友,他也难得不冷漠,还能当个心灵导师。

    这么想着,贺景延听到耳机里传来HR的声音。

    “如果您没有想问的了,我们稍后会与面试官整理反馈,下周内与您更新进度,谢谢您愿意投递鸿拟互娱。”

    待到候选人断开连麦,HR舒了一口气。

    “好在Delay乐意来救场,我真的没想到沈总突然会病倒,他指明了要您来帮忙把关……”

    贺景延淡淡地说:“你周末加班也辛苦,我等会还有事,那先下了。”

    晚上有朋友约他见面,同是游戏圈的人,彼此已经认识了好几年。

    贺景延准备来这边的时候,就被约过聚餐,太忙了一直没空,拖到今天实在拖不下去。

    对方热情地请客吃饭,贺景延就提出自己买单喝酒。

    朋友欣然附和:[我本来想说来着,哎,好不容易有空透口气,当然要碰两杯啊!]

    [到时候喝酒我再叫几个人?都是在这儿扎根做自研的开发商,和你也认识。]  

    游戏行业看重土壤,还有一定的地域性,有些本地厂商会建立合作,尤其是沪市,公司之间氛围很融洽。

    互娱以后会侧重在沪市发展,新总裁本来在穗城办公,升职了也要搬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点,朋友也有意从中推一把拉好关系网。 

    贺景延问:[你们有想去的店么?]

    朋友:[听你的呗,大众点评上随便找,我先去做个热身,省得晚上摇不动花手。]

    贺景延顿了顿,自己其实想去一家清吧,没有蹦迪的意思。

    然而朋友会错了意,他将错就错,想问问mī有没有推荐,但对方估计已经去和上司共进晚餐了。

    然后他想自己打开过纪弥的简历,上面写过籍贯就在这里。

    “小纪老师。”贺景延开口,发现纪弥杵在座位上,“你还没吃饭?”

    纪弥见贺景延匆匆披上了外套:“你等下有事?”

    “嗯,有一场局。”贺景延说。

    纪弥犹豫了下,跟着贺景延往外走:“我想回家早点休息了。”

    “那你有没有推荐的夜店?”贺景延问,“好玩一点的那种,人均消费没限制。”

    纪弥闻言着实有些意外,这人怎么回事?

    连轴转了那么多天,没有萎靡不振也就算了,还有力气去潇洒?

    什么夜店咖啊那么爱蹦……

    “那我要想想。”纪弥正正经经道。

    贺景延盯着他看:“小纪老师,你是不是从来没去过啊?”

    纪弥不肯承认,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听说过哪家夜店比较出名。

    这还真的被他想起来一家,之前付千遥去玩过,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只是因为他不太爱去喧哗场合,和付千遥的其他朋友也不熟,所以没有去,不过付千遥对此评价不错。

    于是,他报了店名,还佯装老练地问了一嘴。

    “我在Plum有会员卡,你要不要?”纪弥唬人,知道贺景延不可能需要借卡。

    果然,贺景延摇了摇头。

    不过他拒绝的原因没别的,只是自己对这类玩乐一向敬而远之,平时不会去消费也就没必要折腾。

    “外面在下雨,送你一程?”贺景延顿步。

    今天自己在穗城的车被运送到这里,他就开来加班了,跑车嚣张地停在写字楼楼下,门卫愣是没赶人去车库。

    “我带了伞,淋不着雨。”纪弥客气地说完,看着那辆车开玩笑,“而且你的柯尼塞格我不懂怎么开门。”

    回到出租屋,阳台依旧挂满了室友们的衣服,这些天没什么太阳,令人觉得潮湿发闷。

    卧室门都被房东改成了密码锁,纪弥输入了自己的入职纪念日。

    主卧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摆着迷你的空气清洁器,他又把窗户推开半扇,凉风携着雨水味道吹进来。

    纪弥和往常一样煮泡面、洗澡换衣做家务,再奖励自己拆了一盒奶油蛋糕。

    “哥们儿我来问候你,新岗位适应得还好不?”付千遥来电关心。

    纪弥用纸巾擦过嘴角:“嗯嗯,和你在电梯里认的小兄弟凑合过呢。”

    付千遥茫然了两三秒钟,差点没记起来他说的是那一茬。

    贺景延那天跟着纪弥坐电梯,付千遥与他们搭话,看人家相貌英俊,还以为是哪位装饰性秘书……

    “你怎么和Delay学坏了!”付千遥难过地谴责,“总办这个大染缸,把我的小弥还给我。”

    纪弥笑起来,再忽地记起Delay此刻应该在享受糜烂的夜生活。

    纪弥歪过脑袋:“那是什么?”

    没有让他等,Jing回答:“这个才是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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