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新年
聊天界面弹出Jing的这条回复,纪弥不可思议地顿住了。
先脱掉……
怎么脱……
他自以为屋内昏暗,别人肯定看不清楚,实际上种种慌张都落在了对方眼底。
“我回去洗澡了,你早点休息。”他磕绊道,“少喝可乐对牙齿不好。”
贺景延跟在他后面,客气道:“谢谢关心,我牙齿还可以。”
纪弥道:“每天除了咖啡就是碳酸饮料,你最好小心一点。”与贺景延待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碍着老板在场,他会有意识地控制饮食健康。
这会儿没了节制,山竹一口气吃一盒,还拿薯片和香肠当正餐。
夜宵也更加随心所欲,吃着辣油火锅喝可乐。
不出几天,纪弥感觉到嗓子有些痒,顿时警惕起来。
“待会儿喝奶茶吗小弥?”方溪云在吃晚饭时问。
纪弥害怕上火,压抑道:“不了,最近想多喝白开水。”
“我看到这个食堂意见薄,就想到我们的总办建议箱。”Noah看着捞汤的地方挂着本子。
纪弥好奇:“一般都有什么建议?”
Noah哭笑不得:“我半个月看一次,没什么东西,但今天拆开,有个员工还挺猛。”
纪弥竖起耳朵:“说了什么啊?”
Noah摊手:“看字迹像个男生,有些没谱的问绿化怎么不修剪,问流氓猫绝育了没,他问技术助理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纪弥险些呛到嗓子,不料这居然是给自己找事。
而贺景延瞥过来,道:“怎么有人在鸿拟当明星?私生活被这么关注。”
纪弥干巴巴回答:“那辛苦Noah兼职经纪人替我糊弄一下。”
“你不是西装控嘛,就直接拒绝说做互联网的别想了。”方溪云出主意。
“嗐,小弥又没喜欢谁,说不定眼缘会打败固定癖好呢?”Noah道,“我干脆没回他,让那个人去猜吧。”
一时间,纪弥没吱声,但接下来有些心不在焉。
几个秘书去买奶茶,他与贺景延回到顶楼。
电梯里刷了工牌通往顶楼,察觉到身边青年状态不对,贺景延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弥闷声回答:“就是有点问题,还没怎么想好……”
贺景延稍挑眉梢,偏过脸问:“那让我听一听?”
纪弥犹豫了下,支支吾吾:“我纠结会儿这该怎么讲。”
见他居然没拒绝,贺景延出乎意料。
这算不算是一个迈向成功的里程碑?
以往纪弥界限分明,只肯向网友吐露烦恼,在上司面前滴水不漏,像是没有任何个人问题的完美下属。
眼前终于不去找Jing了,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里,难得愿意这般分享烦恼。
贺景延从而记起来,自己之前把人送到小区门口便离开,如今还能去纪弥家吃泡面。
对方一点点地朝自己亲近,那他便能从Jing的躯壳一点点脱身。
尽管Jing从头彻尾都是自己,并且出于阴差阳错,变成了他用来开导纪弥的顺手工具,不算是什么冒名顶替。
但线下的身份不能被纪弥知晓,总让贺景延觉得很不好。
越想越别扭,贺景延闭了闭眼,给自己心理暗示。
不要惦记Jing这个容易招麻烦的马甲了,他想。
要是纪弥不再需要Jing的帮助,自己还能早点删号以绝后患。
这么值得庆祝的节点,他选择不去琢磨虚拟世界,该去品尝一些真实世界的战利品。
从电梯走回办公室,纪弥迟迟没开口,贺景延也不催促。
“你愿意讲的话,我随时乐意听。”他让人放心。
他拐弯抹角地说:“有时候老板也能派上点用场。”
纪弥忧心:“唔,没什么要紧事,不过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保密协议可以当场打印。”贺景延道。
纪弥相信他的人品,不需要用白纸黑字去约束。
于是,纪弥鼓起勇气坦白:“我觉得自己可能被Shell传染了。”
完全意想不到纪弥会这么讲,贺景延呆滞了半秒钟。
紧接着,他回过神来。
“Shell刚刚发烧请假,你也身体不舒服?不过昨天你们是离得有点近。”
这么说完,贺景延刚坐下,便要重新站起来。瞌睡虫都被惊醒,他见自己的ID这么展示在对面,被挂的比挂的还嫌丢脸。
率先受不住,他试图让Jing撤下特效,表示有事好商量,感觉名字被放在框里一下子就变脏了。
偏偏Jing与他对着干,纪弥决定使用过激词语。
他点评:[你这样像告诉全世界,自己在给我做狗。]
Jing根本不上钩,反而来劲。
[知道你想宣告主权,但也别太强求范围,这个框只能在萌心用。]
纪弥:“……”
什么叫做只能啊,合着你还敢全平台用么?
看着对面头像,纪弥本该懊恼,然而心情明朗,别开脑袋一个劲想笑。
吵了一通,他再埋头补觉,在家吃完中饭再去公司。
总办一直是弹性上班制,在这个效能常年拉满的地方,没有计较工时和考勤的意义。
HR和其他部门也根本不管他们早上几点来,毕竟他们每天晚上也不知道几点能走。
纪弥到了顶楼,看到办公室有一张生面孔,见到他以后便上前握手。
“这个就是纪老师?一直没当面见过,我是ChiChi。”那人道。
纪弥与他打招呼:“你来出差?”
ChiChi解释:“我去隔壁做集团汇报,顺便来这儿串门。”
“汇报应该很顺利,看起来被夸了。”纪弥笑起来。
ChiChi摆了摆手:“我这种迷你工作室,去集团就是挨叼,不过这两天盈利很好,我发现恋爱脑的钱真好赚啊!”
纪弥:“。”
ChiChi道:“随便搞点头像框,萌心至少能活到后年了,全靠用户们烧包。”
纪弥:“。”
他俩在门口聊着,声音传到办公室里面。
贺景延出声:“那你这趟记得我们一下互娱的技术费。”
“唉,现在做社交产品是真的难。”ChiChi立即变脸,“最多送诸位一张年度会员卡。”
他是真的打算热情赠送:“你的账户名是多少,我直接打到你的后台?”
“没关系,我之前收到过还没过期。”纪弥推脱。
讨论福利,他没忘记老板:“话说Delay需要么?”
贺景延回绝:“收贿赂好歹也拿个大的,会员卡就想抵账下次别进我们园区的门了。”
ChiChi知道贺景延的账户:“我隔三差五瞧你的后台数据,你最近没少光顾啊,送得难道不是投其所好?”
纪弥不可思议地望进办公室,贺景延懒洋洋地单手撑头,也正望着他们。
贺景延一脸坦荡:“怎么了小纪老师?只准你网恋,不准我登录?”
纪弥哪有那么霸道,反驳:“没有,我就是惊讶!”
毕竟贺景延完全不是这类软件的受众群体,产品安安稳稳地运营了大几个月,身为高层也没有时常巡查的必要……
没琢磨出贺景延的用意,纪弥心思活络地跳过这节,记仇和翻旧账才是正题。
他道:“之前你还教训我,说我在那儿容易受伤,敢情自己玩得那么开心?”
被他质问,贺景延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忽地欲言又止。
这时ChiChi拍马屁:“你万一被骗了和我说啊,我代表官方为你撑腰!线上禁言封杀,线下真人快打。”其实除了纪弥,贺景延没把具体的住址告诉过任何一个同事。
所以贺景延不担心这个可能性,估计就是酒店人员一时马虎,把什么东西遗失在了角落。
思及此,贺景延优哉游哉地过去。
正好外面的电梯发出动静,他隔着门率先道:“丢什么了?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找出来。”
那人讨教:“你看到过我儿子么?帮忙找找吧。”
她阴阳怪气地描述:“他爱上了沪市的风景线,我当有多好看呢,一下飞机合着天空都发灰,得赶紧带去眼科医院。”
贺景延:“……”
不是,他妈妈怎么突然来了?
这一瞬间,贺景延松开了门把手,愣是没敢打开。
而贺母继续道:“赶紧的吧,让我瞧瞧他在这儿是怎么个滋润法,怎么抛家弃母的不肯来美国。”
就在她这么催促的时候,贺景延迅速回到房间拿上手机。
一解屏,便是贺竞南的两条未读消息。
贺景延冷冷地说:[你通风报信得太晚了。]
贺竞南:[婶婶让我别太早透露,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这影响你了吗?]
贺景延:[只是让我发现,你的副卡也解绑得太晚了。]
在贺竞南撕心裂肺的惨叫中,贺景延退出对话框,立即敲了敲纪弥的门。
纪弥佯装淡定,推门而出:“我换好了,下去吧。”
下一秒,他被贺景延关回了门里。
纪弥:?
“我们的关系突然变得见不得光了?”纪弥懵懵懂懂问。
见贺景延不回答,他还逼问。
“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我从里到外一干二净,站在你边上不会害你被误会的……”
小纪老师非常无辜,嚷嚷:“你就算不信任我,也要给我澄清的机会!”
“我妈妈突然来了。”贺景延道。
闻言,纪弥没再闹腾。
他听到贺景延解释:“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她没有跟我提过,你先在这里待着,我看看情况。”
纪弥本来在炸毛,此刻温顺地“噢”了声,待在房间不敢乱动了。
不过,在贺景延走后,他关掉房间灯光,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一时间,听觉变得比往常更加敏锐,他听到贺景延踱步下楼。
可惜这间房面积太大,门口的对话根本没办法听清。
另外一边,贺景延道:“妈,久等了。”
贺母道:“磨磨蹭蹭半天在干嘛?”
贺景延解释:“家里有点乱,随便收拾了一下。”
贺母怀疑:“这里是老管家亲自挑的保姆在负责,据我所知,每三天就来一次。”
“我是精益求精,想让你看了放心……”贺景延找理由。
贺母冷笑:“茶几上敞着半块提拉米苏,刚才你收拾了五分钟,也不知道放进冰箱。”
贺景延:“。”
纪弥什么时候吃的蛋糕?!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路过楼梯这块区域,纪弥隐约能听到对话。
纪弥懊恼地撇嘴,有个西点师投喂的小甜点,让他垫垫肚子。
“你这里还住了其他人吗?”贺母问。
贺景延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回答。
贺母道:“桌上有两套餐具,总不能是为我准备的吧?”
大概是怎么想都瞒不住,越是掩饰越难以收场,贺景延道:“我有同事最近借住。”
“为什么?”贺母没那么好打发。
贺景延犹豫了下,不希望她这时候与纪弥有太多接触。
自己对眼前的发展猝不及防,要是被妈妈看出什么来,可能会横生枝节。
更重要的是,纪弥青涩又认生,贺母的作风却很强硬。
贺景延难以保证,后者对前者是什么态度。
纪弥感动:“好兄弟,对面身高目测至少有186。”
闻言,ChiChi当场背信弃义。
“从小吃的什么啊,发育得那么好?你还是喊Delay给你做主吧,个子倒是差不多!”他甩包袱。
这对兄弟立即一拍两散,纪弥要去技术中台,不招待这位客人。
“让他做主?”纪弥临走还挑衅,“他等着我婚礼坐主桌就可以了。”
等到那抹高挑身影离开,贺景延在座位上沉思片刻。
“做了那么久的媒婆生意,你对婚礼有研究么?”他开口。
ChiChi道:“我做的方向是社交,你说什么呢!我就知道你也把萌心当做两性软件!”
贺景延自动过滤他的埋怨,确认:“新郎是坐在主桌的对吧?”
ChiChi:???
他道:“不知道这里的门诊几点关门,我送你过去。”
纪弥连忙摆手,道:“没,我是说其他方面。”
听到他磕磕绊绊否认,贺景延不以为意,认为他着实有些敏感。
“他写文档像是写红楼,一个字一个字能磨特别久,你和他哪里像?”
纪弥趴在总裁办公室的实木桌前,澄清:“Delay,我指的不是工作。”
弯弯绕绕大半圈,就是没有直说,纪弥确实难以启齿。
这些私事本该与付千遥分享,但自从NLP实验室被抓去支援X17组的开发,好友便忙得四脚朝天,根本没空看手机。
而且,他认为贺景延更为年长和成熟,或许能给自己一些指引。
“话说你记不记得,Shell老师和女朋友是游戏奔现?”纪弥铺垫。
他用手指刮了刮桌沿,再道:“小纪老师似乎也想网恋。”
贺景延每年做详细体检,别说是牙不好了,甚至没有近视。
不过,顺着纪弥的话语,他提起身体事宜:“最近胸口是有点难受。”
纪弥认真地问:“不会心律不齐吧?”
本来贺景延想摆出认真的架势,但说到这里,眼里泛起笑意。
他的耳朵还有些红,不过眼前有个人,已然比他更加明显。
“以前没发现,下次一定改。”贺景延仿佛虚心受教。
第 42 章 温度
在开口谈这个问题之前,纪弥默默做过心理建设。
主动和上司聊彼此的相处模式,坦白自己认为的郁闷之处,需要一些勇气。
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瞥见纪弥的后脑勺。
纪弥的发丝看起来就很软,可能晚上喜欢抵着枕头睡相乱七八糟,有一戳头发被压得微微翘起来。
出门前纪弥大概尝试过把它梳下来,但没用,以至于每次转头或抬头,这戳头发就不听话地晃一晃。
贺景延安静地瞧了会儿,录下来发给纪弥看。
纪弥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敲了一个“?”回去,不懂对方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
贺景延逗他:[被传染了,我也突然手滑。]
纪弥:“……”
他放下手机,打算找贺景延算账,但闷闷望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旁听高管的视频面试。
贺景延虽然总是挂着一副散漫的腔调,但不管是站是走,姿态都有一种很自然的挺拔和利落。
这时候有摄像头时刻对准,他坐得比往常稍端正了些,人模人样的颇有矜贵风度。
这场面试估计有点无聊,纪弥发现贺景延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
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贺景延用指节很轻地敲着桌沿,有时候忽地快了几拍,大抵是借此克制心里的不耐烦。
纪弥凭借好视力观察得仔细,颇像念书时在做实验,只是这个研究对象不太配合。
分明没从电脑前挪开过视线,那只敲着桌沿的手却若有所感地停住。
紧接着,修长的食指摩挲过大拇指指腹,是一个预备收费的动作。
纪弥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意思,假装随便看风景继而扭回了脑袋。
周六他特意来公司是有正经事想做,收心后随即开工,眨眼就过去三个多小时。
顶楼响着清脆的机械键盘声,纪弥和项目经理敲定验收质量,又与QA主管商量测试节点。
谈排期绝不能太早打包票,主管适当留出喘息余地。
[Lethe,这边部门内部还要商量,下周版本日之后会给一个明确时间。]
纪弥细心地标好沟通日期,之后便歇了下来。
他还是好奇贺景延的朋友圈,这次和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成功地悄悄潜入。
贺景延的动态不多,一年只有三四条,不过没设置时间权限。
纪弥一路翻到五年以前,贺景延第一条动态是转发公司的推送。
这篇推送文章曝光了新项目的一部分信息,开发者是紫台工作室,那时候笔者还将其称之为“新人冒头”。
五年的时间,紫台成了互娱的招牌工作室,在业内赫赫有名,贺景延转发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一间工作室。
纪弥很快就看完他的全部动态,总感觉哪里漏了什么……
贺景延没有晒过日常?
“什么人啊,只会发工作动态?”纪弥小声嘟囔。
他琢磨了下又觉正常,这种人只揣着一颗永不满足的野心,不会为事业之外的东西留意。
随后纪弥反观自己,那朋友圈就丰富多了。
前几天,他记录窗外瓢泼大雨:[可惜没带皮划艇上班。]
一周前,他收拾东西搬去顶楼:[接下来在电梯摁个最大的数字。]
六月底公司办趣味比赛,发的竟是今年高考数学卷,纪弥虽然没参加过高考,但午休散步顺手去拿了个第一。
奖状由HR总来题字:《你是真的做题家》。
HR总开心地发完奖状,强烈要求得主晒图反馈,纪弥发完被一众人调侃好久。
自己这些和贺景延的一对比,简直就像个幼稚鬼……
贺景延说不定真在背后嫌过自己太稚气呢?
纪弥抿起嘴,企图走高冷人设,包装自己的成熟。
但由于懒得删除历史记录,他选择把权限设置成三天可见。
秋雨里天色渐暗,纪弥伸了个懒腰,放松时觉得这儿有点闷。
独自待久了就容易这样,这层楼里倒是不止一个人,但给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愿意主动招惹贺景延。
桌前的手机亮起,Jing居然默契地和自己感同身受。
Jing:[有点无聊。]
mī:[你今天在干什么呢?]
Jing:[公司下午有安排,我负责当观众,坐着看别人装逼。]
[半个小时前他就在吹牛。]
[还在吹牛。]
[吹得很起劲。]
纪弥笑起来,怂恿:[那你找借口偷溜呀。]
Jing:[现在将近六点半,那人应该快说累了,不累也该去吃饭吧。]
纪弥怔了怔,之前忘了注意时间,这会儿后知后觉肚子发饿。
他下意识想要赶紧点外卖,却打开了页面又关上。
转过脑袋看向办公室,贺景延在那里坐了足足一下午,也还没有吃过东西。
视频面试估计步入了尾声,这会儿贺景延三心二意,低着头在摆弄手机。
纪弥琢磨:[Jing,你说我要不要邀请上司吃饭?]
初入职场总会束手束脚,Jing能够理解他的顾虑,回复:[他会乐意和下属尽快熟悉起来的。]
贺景延敲完这句,觉得自己这几天被磨得脾气都变好了。
新招进来的助理还很小,有一身没被社会污染过的单纯,脸皮薄到一听点什么就容易脸红。
贺景延跟人面对面,状似游刃有余,实际有些别扭,莫名有种每天要好好做人的压力。
遇到白纸一张的网友,他也难得不冷漠,还能当个心灵导师。
这么想着,贺景延听到耳机里传来HR的声音。
“如果您没有想问的了,我们稍后会与面试官整理反馈,下周内与您更新进度,谢谢您愿意投递鸿拟互娱。”
待到候选人断开连麦,HR舒了一口气。
“好在Delay乐意来救场,我真的没想到沈总突然会病倒,他指明了要您来帮忙把关……”
贺景延淡淡地说:“你周末加班也辛苦,我等会还有事,那先下了。”
晚上有朋友约他见面,同是游戏圈的人,彼此已经认识了好几年。
贺景延准备来这边的时候,就被约过聚餐,太忙了一直没空,拖到今天实在拖不下去。
对方热情地请客吃饭,贺景延就提出自己买单喝酒。
朋友欣然附和:[我本来想说来着,哎,好不容易有空透口气,当然要碰两杯啊!]
[到时候喝酒我再叫几个人?都是在这儿扎根做自研的开发商,和你也认识。]
游戏行业看重土壤,还有一定的地域性,有些本地厂商会建立合作,尤其是沪市,公司之间氛围很融洽。
互娱以后会侧重在沪市发展,新总裁本来在穗城办公,升职了也要搬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点,朋友也有意从中推一把拉好关系网。
贺景延问:[你们有想去的店么?]
朋友:[听你的呗,大众点评上随便找,我先去做个热身,省得晚上摇不动花手。]
贺景延顿了顿,自己其实想去一家清吧,没有蹦迪的意思。
然而朋友会错了意,他将错就错,想问问mī有没有推荐,但对方估计已经去和上司共进晚餐了。
然后他想自己打开过纪弥的简历,上面写过籍贯就在这里。
“小纪老师。”贺景延开口,发现纪弥杵在座位上,“你还没吃饭?”
纪弥见贺景延匆匆披上了外套:“你等下有事?”
“嗯,有一场局。”贺景延说。
纪弥犹豫了下,跟着贺景延往外走:“我想回家早点休息了。”
“那你有没有推荐的夜店?”贺景延问,“好玩一点的那种,人均消费没限制。”
纪弥闻言着实有些意外,这人怎么回事?
连轴转了那么多天,没有萎靡不振也就算了,还有力气去潇洒?
什么夜店咖啊那么爱蹦……
“那我要想想。”纪弥正正经经道。
贺景延盯着他看:“小纪老师,你是不是从来没去过啊?”
纪弥不肯承认,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听说过哪家夜店比较出名。
这还真的被他想起来一家,之前付千遥去玩过,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只是因为他不太爱去喧哗场合,和付千遥的其他朋友也不熟,所以没有去,不过付千遥对此评价不错。
于是,他报了店名,还佯装老练地问了一嘴。
“我在Plum有会员卡,你要不要?”纪弥唬人,知道贺景延不可能需要借卡。
果然,贺景延摇了摇头。
不过他拒绝的原因没别的,只是自己对这类玩乐一向敬而远之,平时不会去消费也就没必要折腾。
“外面在下雨,送你一程?”贺景延顿步。
今天自己在穗城的车被运送到这里,他就开来加班了,跑车嚣张地停在写字楼楼下,门卫愣是没赶人去车库。
“我带了伞,淋不着雨。”纪弥客气地说完,看着那辆车开玩笑,“而且你的柯尼塞格我不懂怎么开门。”
回到出租屋,阳台依旧挂满了室友们的衣服,这些天没什么太阳,令人觉得潮湿发闷。
卧室门都被房东改成了密码锁,纪弥输入了自己的入职纪念日。
主卧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摆着迷你的空气清洁器,他又把窗户推开半扇,凉风携着雨水味道吹进来。
纪弥和往常一样煮泡面、洗澡换衣做家务,再奖励自己拆了一盒奶油蛋糕。
“哥们儿我来问候你,新岗位适应得还好不?”付千遥来电关心。
纪弥用纸巾擦过嘴角:“嗯嗯,和你在电梯里认的小兄弟凑合过呢。”
付千遥茫然了两三秒钟,差点没记起来他说的是那一茬。
贺景延那天跟着纪弥坐电梯,付千遥与他们搭话,看人家相貌英俊,还以为是哪位装饰性秘书……
“你怎么和Delay学坏了!”付千遥难过地谴责,“总办这个大染缸,把我的小弥还给我。”
纪弥笑起来,再忽地记起Delay此刻应该在享受糜烂的夜生活。
自己虽然爱吃海鲜,但不认识多少品种,更不懂如何分类,闹出笑话怎么求援?
思及此,纪弥手脚沉重打开柜子,抬起眼却惊讶地愣住。
那里面已经被清空过,没有保存其他东西。
中间立着刚捏好的迷你雪人。
第 43 章 上门
房间里漫着糖醋酱汁的香味,案板上,新鲜的太湖鳜鱼已经被洗净腌制 。
做的菜式极考验刀工,精巧地剔骨去刺之后,用菱形花刀深切进肉而不破鱼皮。
HR配文:[这是草拟的文档,周五定稿前请大家多沟通,辛苦啦~]
起笔前贺景延和他们沟通过,不需要什么上任发言。
但是事业群换了老板,第一封群发给所有员工的邮件总要说些东西,鼓舞士气、满足好奇亦或者稳定人心。
总办对外发表的规划由秘书室负责书写,HR准备了盖着红章的任命文件,以及对Delay简明的介绍。
贺景延的履历几近完美,海外顶尖名校毕业,入职后一手建立紫台工作室,主要管研发和发行线。
他陆续带过三款S级旗舰项目,如今均是游戏畅销榜的常客,也是整个互娱的招牌项目,每年都要被放在校招宣传视频里大吹特吹。
这样的背景用“天之骄子”来形容也不为过,纪弥惊讶地看完这些,忍不住瞥向贺景延。
真的太年轻了,这时候还靠在自己桌边,耷拉着眼皮懒洋洋晒太阳。
光看表面模样的话,比起位高权重的总裁,他更像是随性又倨傲的富家少爷……
“怎么了?”贺景延察觉到目光,发现纪弥的表情有些意外。
他轻嗤:“看完这份初稿,我也觉得描述得不够准,该着重强调的都没提。”
纪弥眨了眨眼:“你想要修改哪里,我帮你去对接?”
贺景延以防再被认错人,提意见:“ 他们都忘了提,我身高187,体重150,三围是100、78……”
颇有兴致地报数据报到一半,被姗姗来迟的Noah打断。
Noah一赶来就看到贺景延没做人事,无语又好笑:“你跟人牵红线呢?特么把这些花招留到求偶的时候用吧!”
他还发指:“骚得没眼看,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我们穷得卖总裁了。”
紧接着,Noah摸了摸下巴,对老板提出了直击灵魂的质疑。
“话说你是不是觉得小弥好骗,跟人家谎报了数据啊?”
纪弥:“。”
他闻言没控制住视线,暗落落地由上至下扫了贺景延一下。
贺景延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套着日常的卫衣都很出挑。
但是不太显肌肉,穿得太严实了,衣服又很宽松,根本看不出胸围有没有三位数。
这一眼让纪弥联想到了Jing。
虽然Jing打扮得斯文禁欲,但因为西装版型贴身,勾勒得身体线条清晰利落。
如果是口气放浪些的人来点评身材,肯定还会加一句:
一看手感就很好摸。
“我今年的体检数据就这样,谁稀罕作假?”贺景延这时冷冷地回应。
Noah颇有求知欲地上前,试图打假:“那你让我量一下。”
“别,我受不了男的碰我。”贺景延拒绝。
原本正交代得起劲,除了外在条件,还想说一嘴自己铁直,掐灭之后不必要的脑补和麻烦。
可惜被Noah中途打断,贺景延不方便刻意再补充,不过自认为这句话流露得明显。
他说完撇了眼纪弥,但对方好像在走神,不知道想着什么东西,总之没太在意耳边的插科打诨。
而Noah听完感觉一头雾水,看贺景延的眼神好像看抽风病人。
不过贺景延平时工作压力大,生出一点大家难以理解的暗疾也正常,他没有多想。
他转头招呼着总办来之不易的新鲜血液:“小弥,晚上吃食堂?”
纪弥道:“嗯,我知道二楼有几个窗口很好吃,待会儿带你一起去?”
“那我把Shell和溪云也拉上。”Noah安排着,再问,“Delay你等下是回公寓么,还是在公司多留一会儿?”
贺景延虽然来的时候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但在这里几个小时,消息已经传到了行政那边。
行政听说过新总裁不喜欢被刻意招待,没有直接来打扰,但在OC上发了信息来关心。
贺景延道:“行政让我检查下办公室里有没有缺的东西,我扫一眼就回去了,随身带来的行李箱还没收拾。”
办公室装修得和外面区域一样,是几乎找不到明亮色块的工业风,看起来高级且性冷淡。
没有花里胡哨的摆件和花束,电脑、工学椅这些实用品都和穗城时一样,是贺景延平时习惯用的最顶配。
这里连通一间休息室,衣柜、床铺和淋浴间一应俱全。
上任CEO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所有的物品都换成了新的,靠窗的角落处,空气净化器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贺景延踱到床头时,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有一只应急医药箱,以及备用的打火机、蒸汽眼罩、香薰蜡烛……
怎么居然还会有避孕套?
贺景延倍感匪夷所思,觉得行政大概是把自己当成禽兽败类了,很无语地关上抽屉。
再出去的时候,纪弥正主动与Noah熟悉工作流程,两个人凑一起嘀嘀咕咕,没注意到上司的低气压。
贺景延看了一会他们的背影,还瞧见Noah有说有笑地夸纪弥学得快。
“Delay,你要走了吗?”Shell走过来,“正好我也下楼了,一块儿呗?”
贺景延问:“和沪市那些人打过一遍照面了?”
Shell回答:“我认识这儿的几个制作人,他们对紫台还是很服气的,项目品控和长期流水就摆在那儿,不服也得服嘛。”
说起这些事,他微微压低了声音。
“不过你一直懒得管外务,很多人跟你不熟就会有疑虑,怕你一上来会砍组……有好几个制作人来打听过了。”
贺景延淡淡地“嗯”了声,没什么明确的态度。
“话说你觉得你的小助理怎么样啊?能用不?”Shell好奇。
职场里的能力衡量往往从第一眼就开始打分。
尤其是身居高位,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早已锻炼出苛刻又精确的眼光。
今天他们光是几句私下交流,就能发散出很多话题。
再联系到贺景延一向要求很高,Shell暗落落琢磨,觉得大概不会有什么好话。
然后,他听到对方淡淡道:“不敢怎么样。”
Shell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特么一个总裁,对助理还要说“不敢”??
“短短两天,他已经把Noah收服了,你也是心心念念,我看整个秘书室估计离集体阵亡差不了多远。”
贺景延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似乎是对这群不成器的东西表达不屑。
Shell对所谓的“心心念念”感到冤枉。
“我问你满不满意是为了及时调整,你要是用得不顺手,这里还留着其他候选人的简历呢!”
“而且,Delay你别形容得我们仿佛在搞基!”Shell道,“你为什么突然在这方面变得敏感?方溪云就谈过男朋友啊,之前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碎碎念着,他问:“你要是真的介意这种,需不需要我去问问纪弥?毕竟你俩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不用。”贺景延打断。
自己只是随口一提。
这方面算是隐私,他对纪弥的个人情况没有兴趣。
被司机送去公寓的路上,贺景延收到萌心的消息,是一则上线首日荣登某排行榜的捷报。
于是事业狂想也没想地就点了进去。
在点开的瞬间,Jing的IP也从香港跳到了沪市。
·
鸿拟,东二门。
纪弥和新同事吃完晚饭,刚挤上公司的班车没占到座位,单手抓着扶手站在下车口。
一开手机,付千遥关心:[下班到家了,你还活着吗?]
纪弥开玩笑:[我明天可能不用来上班了。]
付千遥已经恢复活力,大大咧咧地接茬。
[那我在电梯里喊他小兄弟,辞退信应该是我俩买一送一,打包滚出鸿拟。]
纪弥发过去一张炸公司的表情包,从Shell那边存的,感觉很实用。
付千遥:[哎对了,你玩萌心了没?我来瞅瞅用户反馈。]
纪弥知道这是对方第一次参与的上线项目,说了一些好听话,并感谢他送自己年度会员。
“你有没有试试它的推送功能?这平台的大数据算法很顶吧?”付千遥发来语音,语气颇为骄傲。
“而且下午我听别人确认过,用户的总体质量很高,保管刷到对胃口的天菜。”
纪弥戴着耳机,打字:[用过,今天忙着上班,还没有再登录。]
付千遥意味深长地问:“遇到感兴趣的了?”
纪弥回复:[我们只是聊了点鸿拟的八卦。]
随后,他打了个激灵。
自己和Jing透露的那点消息貌似都是洋葱新闻?!
什么Delay长得丑,什么疑似是Gay……
特么的没一个靠谱。
纪弥回想着,贺景延甚至在自己面前说过,受不了被男人碰。
他越想越不好意思,尽管自己只不过是网上随口转述,但毕竟间接散播了谣言。
回到租房,他一边开电脑准备远程办公,一边匆匆上线和Jing解释。
[今天我朋友说之前是误会,Delay不是照片上那个人,性取向大概也是假消息。]
发送完,他还找了张[一杯泪水]的表情包。
Jing目前是离线状态,纪弥点进他的主页一看,上次登录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
等等。
为什么Jing的IP突然和他同城了???
他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收到对方的回复。
Jing:[你朋友的消息风向转变好快。]
Jing:[他今天见到人了?]
纪弥遮遮掩掩:[应该是吧,总之这回保真。]
他再困惑:[你怎么在沪市呢?]
Jing:[工作上有点事,过来驻场。]
怪不得昨天Jing说周一不上班,原来是赶航班……纪弥心说。
怎么和自己上司差不多?
不过贺景延是从穗城被调过来。
Jing想起对方也在沪市:[碰巧跑你这个城市了。]
纪弥一边拆出棒棒糖,抿嘴里尝着草莓味,一边看Jing的消息。
那自己和Jing岂不是有机会碰见?
纪弥没往歪处想,客气地尽地主之谊。
他打字:[如果哪天下班有空,我请你喝饮料。]
虽然网友面基在如今稀松寻常,但还不够熟悉就见面的话不太妥当,他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Jing在这方面有同样自觉:[晚上也许不适合喝得那么甜。]
这句话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感,但回得并不冷硬。
纪弥对此满意,偏偏得寸进尺:[那你想喝别的?长岛冰茶四十度,会太辣了吗?]
Jing故意说:[会和上班一样苦。]
正好mī最近跳槽,他转而道:[又工作完一天,新上司怎么样?]
领导的风格会很大程度地影响工作体验,纪弥讲过一嘴,大概是过渡期还没摸清上司的好坏。
黑暗中,屏幕亮了亮,是贺竞南的回复。
贺竞南:[哇靠,这整得还挺好,现在还放在冰柜里啊?]
贺竞南:[那你妈妈正好来了能参观。]
第 44 章 家长
两人在走廊碰上视线,纪弥有些苦恼,发现餐厅和厨房没有多余的东西,连食材垃圾都被一并带走。
“刚才有人打这里的楼层电话。”纪弥道,“好像不是酒店的人,难道是同事来拜年么?”
这里的安保极其严格,如果是外来人员,在门卫亭就会做检查和登记。
贺景延解释:“他的房东提涨价,正好年底忙不方便换房,所以来我这里过渡一下。”
他说的是真话,逻辑上合乎情理,贺母没有过多质疑,只是觉得儿子不太像是这么热心的人。纪弥在心里说,看着年少的自己来到陌生城市。
接下来的情节太过熟悉,同母异父的弟弟抵触他,叔叔当他是空气。
他硬着头皮待下去,夹菜都要看人脸色,写好的作业被撕碎,藏在行李箱里,暗示自己早点滚。
穆颖想过护着他,但全职太太依附于人,没有太强的话语权。
为了不让现任丈夫反感,她吩咐纪弥在家出点力,负责每天接弟弟下课回家。
五点半下课,一直到七点钟,纪弥站得双腿麻木,都没有等到人。
他害怕自己弄丢了弟弟,着急地想找家长,却看到一家三口已经开饭。
“纪弥怎么还没来?”穆颖道。
弟弟说:“不知道他去哪儿玩了,我也没在辅导班门口瞧见他。”
叔叔责怪:“你看到了,他和阿志根本处不来。再说你当时也没讲过,大儿子怎么会要你来养?”
在男人的斥责里,穆颖也对现状感到头疼。
“我能怎么办?他爸一死,他家亲戚就打电话来,通知我在沪市还有个儿子!”
纪弥愣了一会,再听到穆颖说:“怪我有什么用?我都问过了,他们要是报警或者打官司,当然是我要负责啊……”
那天,纪弥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回去,叔叔带着母亲去应酬了,弟弟在作业上涂涂画画。
小孩对他的敌意非常强烈,涂鸦上画了人被插着刀,脑袋上写着他的名字。
纪弥视若无睹,倒掉行李箱的纸屑,塞进自己的衣物,梦游般离开了这里。
没有钱坐动车回去,他买了长途车票。
浑浊的空气里,纪弥挤在后排,瘦削的身体紧紧抱住书包。
先是看到日出,再看到沪市的高速入口,听着车内的吵闹,他全程无话。
下车的时候,纪弥踩在地面上险些跪倒。
司机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纪弥缓慢地摇了摇头。
见状,司机以为他不要紧,实际上纪弥的额头很烫。
不过纪弥想着,还是让我死掉吧。
回到家,座机铃声响起,这次他听到了穆颖的崩溃。
假期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受的气,统统转移到了纪弥这边。
“你有没有良心?走掉不和妈妈说一声?害得我找你好久!你要逼得我怎么办?”
纪弥喉咙干涩:“我没想让你怎样……明明是你问我的,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去。”
不止是他茫然,穆颖也陷入困局:“我能不问你么?”
“当时我不知道,原来你想听其他答案,不过现在明白了。”纪弥走神地回答。
他张了张嘴:“不需要找律师防着我,我没想过缠着你……我不用依赖任何人。”
话筒那端没了声响,纪弥却静坐许久。
到底还在渴望什么呢?
一阵盲音后,他垂下眼,木然地摁了掐断键。
缩在旧的沙发上,纪弥僵硬地睡过去,或者说是昏过去。
他一度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不饿也不痛,只知道伤心,直到被雷声惊醒。
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自己摸着脸颊都嫌吓人,或许不出去买药的话,他真的会死在房间里。
脸上满是干涸的泪水和汗水,他几乎没力气撑开折叠伞。
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些私家司机不注意水坑,飞速地碾了过去,向路边溅起脏水。
纪弥想要躲开,然而头重脚轻,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只不过是稍稍退了半步,却如同猛然坠下深渊,往后倒去根本站不起来,也握不住自己的伞柄。
“靠,碰瓷么?我没撞上人啊!”中年男人吃惊。
他抱怨:“放完假第一天呢,喂,你今天怎么不上学?能不能听见我讲话?”
听着他的声音,纪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污水沾湿了自己的袖子。
假期居然都结束了,自己在沙发上躺了那么久?他朦胧地想着。
近处又响起了关车门的声音,皮鞋踩在地面上一点点离近。纪弥歪过脑袋:“会场上有人说你家住半山,我才知道你不是一直都在美国,Jing有可能和你是邻居。”
由此胡思乱想被吓了一跳,到现在都有些阴影。
他觉得自己胆子太小,不由扯了扯嘴角,然后有些无奈地打趣。
“巧成这样,你是不是有兄弟呀?”
贺景延顿了顿:“我爸也很想有二胎,可惜我是独子,没有复制款,只能自己裂变。”
纪弥:“……”
“小纪老师,我没在业内碰上过邻居。”贺景延忽地道。
纪弥道:“嗯,如果你知道,之前我给你看他的头像,你就应该认出来了。”
他并不了解富裕阶层的世界,恍然得知贺景延和Jing都住在山里,就觉得范围已然被缩到无限小。
回头搜了一下科普,他后知后觉,香港的富豪很多,有好几处山间的别墅楼盘。
自己现在就能随口报出好几个名字,比如浅水湾和深水湾,以及赫赫有名太平山顶。
“诶,等等。”纪弥灵光一现,上下打量着贺景延。
贺景延:?
闲着也是闲着,他打开Jing的照片,与贺景延做起对比。
中午的食堂人来人往,贺景延瞧见他这副架势,配合不是,抗拒也不是。
……就要这么被发现了?
贺景延看着纪弥认认真真地来回分析,脸色貌似风轻云淡,实际心跳猛烈撞击胸口。
就算事先做过准备,还想过破罐子破摔,如今真的被当场揪住,依旧会反射性地紧绷。
这方式是不是太突然了点,地点甚至在公司。
心理活动一大堆,没一句敢开口,贺景延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好笑。
近几年趟过大风大浪,不知道天高地厚,转头便折在纪弥手上,尝过了恐惧是什么滋味。
“你身材没他好。”纪弥分析半天,蹦出这么一句。
贺景延:“……”
清脆的结论落下,贺景延噎住,与纪弥面面相觑。
“你确定?”贺景延本来被唬住,这时候又被气笑。
纪弥煞有介事地比划:“你看他的肩膀那么宽,你的肩膀没这种效果。”
贺景延:“…………”
咽不下这口气,他麻木道:“我觉得我和他一模一样啊,而且这种镜头有画面拉伸吧。”
纪弥也服了:“能不能少臭屁?你都不怎么去健身房,他特别自律,腹肌能保持得很清楚。”
贺景延咬了咬后槽牙:“我也有,要不然撩起来给你看看?”
纪弥匆忙地移开眼:“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你不要乱来,被拍照抄送给职业道德委员会,秘书室也捞不出你。”
贺景延趁机来劲:“怎么了这位助理,舍不得我被押走?”
纪弥斗嘴:“你的老相识庞伦就要来了,你好好去机场迎接吧,这次来一个新总监,回头可能要来新助理。”
贺景延闻言一怔,旁敲侧击:“你不可能永远当我的助理。”
纪弥都没多想:“对啊,就没永远这回事。”
“进过民政局都能离婚呢,鸿拟的散伙人就更多了,说不定我转头就去X17过日子。”
噼里啪啦说完,他惊觉:“老板,你是不是真的有安排?”
贺景延已经无语了,朝他嗤笑。
“你连结婚证都绑不住,信你老板一句话?我好荣幸啊,都想挑战这辈子不换助理了。”
纪弥:“。”
“往前走,再和你聊天我要犯心脏病。”贺景延提醒他,随着队伍一起挪动。
纪弥垂着脑袋:“对不起,我这两天状态不好,没有不想和你搭档的意思。”
贺景延没敢多看他这副神态,一看就心软。
他套话:“你被什么影响了?”
“我想尊重Jing。”纪弥坦荡回答,“但我没办法打消好奇心,又会冒犯他的边界。”
贺景延没想到纪弥这样乖,说:“那你试试让他出来吧。”
“他不乐意,说过好几次了。”纪弥闷声道。纪弥继续偏重点:“你怎么不睡觉啊?”
贺景延打包了一碗汤,放在保温壶里,打车又回到亚樾里。
中途,他回答:“我怕你半夜里醒来,不舒服没人陪。”
纪弥想要他陪:“那我不舒服。”
物业管家是全天服务,得知贺景延的需求,又被塞了红包,很周到地送到纪弥家门口。
摁了门铃,他道:“您好,我是管家,之前与您发过微信了。”
“您的男朋友煮了解酒汤,让我帮忙带上来。”他解释。
纪弥跌跌撞撞去开门,收下那碗热气腾腾的汤。
再听到管家搭话:“您男朋友有点帅啊,是不是还有急事?给完我就走了。”
被酒精麻痹,纪弥反应迟钝,一时间只是点头。
他在桌前喝着汤,才意识到Jing应该是亲自过来。
紧接着,萌心有语音来电,纪弥拖着尾调:“喂?”
Jing问:“味道还可以吗?我没怎么放盐,怕你喝多了会干。”
“嗯。”纪弥慢吞吞道,“管家说你是我男朋友,还说你长得好看。”
“好晚了,凌晨三点半。”他自言自语地讲下去,“你这样跑一趟干嘛?”
没等Jing的回答,他抛去新的问题:“你是来爱我的吗?”
灯影幢幢不能出现在身边,没有关系。
没有十指相扣过,甚至没有交换过眼神,也没有关系。
隔着屏幕传递来的在乎和用心,已经足够有分量。
纪弥收获过的爱很少,但他懂得好好珍惜:“可是,可是我没想不明不白地开始。”
谈恋爱一定需要明确的流程么?它不像结婚那样,需要法律登记来产生效力,比起那一段对白,两人的相守更加重要。
然而,晕头转向地步入关系,说不定也会稀里糊涂地结束。
Jing开口:“抱歉,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放弃了回顾,纪弥干脆袒露一点,直接开口:
“如果那天情人节,我没错过零点,会比今天更早承认,其实我也喜欢你。”
这般温顺地预支完,他苦恼:“都剧透了,该问你收利息。”
Jing愿意做这笔买卖:“那你想拿什么?”
纪弥郑重地指定:“你欠我的告白,要当面说给我听。”
贺景延道:“你们那时候谈恋爱了么?”
纪弥回忆了一会儿,含糊说:“应该不算。”
起初他说要与Jing喝酒,纯粹是社交性地随口一提,两人的关系根本没到那种程度。
后来被帮助租公寓,他真的想请Jing吃饭,对方却不肯露面。
纪弥因此有些暗落落地受挫,加上自己向来注重体面,不会缠着要求对方出来。
现在要去说?
纪弥迟疑了下,道:“我喜欢他就应该包容他的想法,太任性的话不好啊?”
可是贺景延态度相反:“不用考虑那么多,现在你想见,就去邀请他。”
“为什么?”纪弥不懂他的怂恿。
贺景延望着他,日光下,那双眼睛难得闪烁过犹豫。
单身的人不够了解感情,组织措辞太困难,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吗?纪弥猜测着。
纪弥短暂地恢复视力,模糊地看到有人半蹲下来,仿佛在观察受伤的小动物。
出于视野限制,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瞧见一身精裁西装,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
这时候自己已然听不清那两人的对话,只感觉眼前人又朝自己靠近了点。
“别把我当成什么好玩的观赏品吧……”纪弥在心里说。
随后,他被人搭了一下额头,接触没两秒,对方飞快地收回了手。
看来自己不好玩,还像脏东西,纪弥仅存一分意识,吃力地想着。
但他这样自嘲完,便被小心翼翼又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高中的纪弥那时狼狈不堪,现实中,他在病房里仓促睁开了眼。
病态的热度已经消下,整个人却喘不上气。
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纪弥听着隐约的鸟鸣,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和之前断断续续的梦境不同,这次纪弥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被迫回忆了些什么。
他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一时裹在被子里发呆,之后咳嗽了几声。
尽管他在职场上人际不错,但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身为上司该让人又信任又尊敬,彻底地打成一片容易失去威严,即便平时不会摆架子,也不可能捡人回家。
“真是令人感动的好老板。”贺母假惺惺道,再直奔重点,“那他人呢?”
彼此之间有片刻的凝固,随后,贺景延克制地移开眼。
明显感觉到纪弥松了口气,贺景延淡淡地说:“没,不是奈何桥,不过也是三个字。”
出于好奇心,纪弥追问:“哪里?”
贺景延解答:“民政局。”
第 45 章 看穿
他们窸窸窣窣之际,把声音压得很轻,两人因而凑得非常近。
与贺景延套话,最后套出来这么一句,纪弥本来神色认真,现在感觉又被捉弄了。
他不太想要搭理人,捧住碗往外挪了挪,高冷地用后脑勺冲着贺景延。
“之后是我带你,有哪里不懂直接讲,要是遇到兜不住的就上报,我也是直线处理人。”贺景延说。
纪弥点头,现在就有问题:“我的工作是每周排单吗?”
贺景延说:“开发组会这样排,里程碑的最开始就框定迭代量,一周一个版本日做小节点。”
“但这里和开发侧不太一样,绿灯单和大单子多,要么特别急,要么工期长,会定得比较灵活。”
纪弥记在心里,对于别的要求则是之前就了解过。
他虽然是昏头昏脑地冲动来到这里,但认真琢磨了技术助理的职责描述。
这岗位是助理更是技术,相比于开发组里拧螺丝的细分程序岗,这里背靠着总裁办公室,能接触到全栈的开发链路。
日常工作可以概括成和CEO搭档,配合处理专业性难题,这方面纪弥没有其他疑问。
“上个助理有没有留下工作,需要我来接手呢?”纪弥道,“到时候可能要联系下细节。”
贺景延道:“没有,技术中台负责处理掉了,这几天有新的程序单就是你接上。”
他一边说一边筛选工单,分配到纪弥的后台。
他再说:“J02组在优化防外挂系统,他们是战术竞技游戏,新赛季快到了,这个系统很关键,需要重点盯一下。”
“提测时间是哪天?”纪弥挑最要紧的问。
“做多少就提多少,QA那边抽出了一个专项组配合它测试。”贺景延道。
其他的都是杂项,纪弥准备回头找项目沟通,进一步地敲定条件。
随后,他见贺景延滚动鼠标。
页面逐渐往下移,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做“密密麻麻的后台”,论长度的话可以类比《海底三万里》。
纪弥甚至怀疑这个滚轴拉不到底部。
商务的、运营的、开发的,放在一起光是旁观就血压飙升。
甚至有一条是某穗城员工举报上司施压霸凌,集团特意找了国外的第三方调查组来处理。
“对了,你用没用过萌心?”贺景延忽地问。
纪弥微微怔愣,继而迅速摇了摇头,仿佛一旦犹豫就会留下案底。
贺景延是准备讲正事,见纪弥这副局促的样子,嗤笑:“我就问问,你这什么反应?”
纪弥磕磕绊绊:“我只是不怎么玩交友软件……”
贺景延拿腔拿调地“噢”了声,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于是纪弥反问:“你以为呢?”
贺景延道:“还以为是怕我加你好友。”
纪弥:“。”
……早知道就不该给他回答的机会!
刚才贺景延谈论工作的时候,和私下里很不一样,敛起了随性和散漫,神色冷静口吻正经,十足的上位者腔调。
以至于自己聚精会神才能跟上步调,几乎忘了对方性格顽劣。
纪弥咬了咬牙,道:“我的要求很多,一般都是主动挑选。”
贺景延抬起眼:“不好意思,我多问一句,你现在有感情生活么?”
纪弥单方面认为Jing算是可发展的网友,逞强着回答:“我、我刚挑完,如果是摘白菜的话,刚种进地里吧。”
贺景延听了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当白菜。
他半开玩笑地提醒:“这里对员工的私事没什么所谓,不过我不想在网骗新闻上看到你。”
纪弥登时耳根发烫:“我绝对不会!”
听到纪弥几近羞赧地做出保证,贺景延没再打岔,话题回到了正事上。
互娱的NLP实验室是萌心的技术支持,最近产品上线有很多修改事项。
总办有相关的追踪单,贺景延把二级负责人挂在了纪弥下面,让他抽空跟一下进展。
把这些一项项安排好,才过去半个小时。
纪弥惊讶于这里的效率,毕竟以前在开发组核对排期,七嘴八舌至少要花一个半小时……
“我还有哪里要注意的吗?”他问。
贺景延抬起眼,目光越过纪弥的肩头:“以后不用帮忙关门,有汇报的话随时接进来。”
不需要多提醒,纪弥瞬间理解了言外之意。
这是为了方便沟通效率,也是为了上下级避嫌。
有这份自觉其实对双方都好。
贺景延往后退了一步,纪弥也注意保持距离,表示自己刚才不小心顺手捎上,之后一定会记得。
下午总办准备开内部会议,行政推着餐车派发茶点。
公司氛围就这样,隔三差五投喂甜品和饮料,每逢例会或版本日,大家一边工作一边吃。
“Delay你这扇门这样开着就行了?”行政察觉到了细节。
贺景延道:“嗯不用管。”
这位派来送餐的行政性格很外向,到了顶楼也有意在总办刷存在感。
他搭话:“是方便监工你的助理吗?”
旁边喝着酸奶的纪弥一顿,暗落落地望向贺景延,感觉可怜又弱小。
贺景延也闻言打量他,眼尾藏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没,从我位置上虽然能看到他,但每天没有那个盯梢的空闲。”
行政捧场似的应声,纪弥松了口气。
紧接着,贺景延慢悠悠说:“但我的助理就不一定了。”
纪弥:?
“反正他一扭头就可以偷看我,谁知道呢。”贺景延道。
纪弥:??
胡说八道个没完,贺景延还提议:“这么说起来应该建个收费站。”
纪弥:???
他没了那股战战兢兢的可怜劲,磨着后槽牙,实在受不了贺景延的创想。
“你是要表演海豚顶球,还是脱衣舞秀,准备卖观光门票?”纪弥问得尖锐。
贺景延巧妙接茬:“消费者偏好影响需求,结果自然取决于你的喜好。”
纪弥对老板没了最初的拘谨,不想回答偏好大自然还是成人秀。
他说自己有正事要做,去帮忙调试会议室的投影仪了。
行政也打算要走,转头多看了两眼纪弥的工位。
那里贴了十多张便签纸,排列得很有规划,写满了不同的事项。
他笑:“前些天我过来还空荡荡的,今天桌上这么满了,和几位秘书的阵势差不多。”
贺景延循声看过去,再瞥了眼不远处的Shell,那人腰酸背痛地站起来敲键盘,脖子上还挂着按摩枕。
行政见状猜他可能要说秘书室更辛苦,但贺景延敲了敲纪弥的桌面。
“给这里装一下升降台和屏幕灯,挂我的账,他如果问起来就说改善设备。”
比起前辈们设施齐全,就差桌下放个泡脚桶,纪弥这里被衬得有些简陋。
他不怎么挑剔环境,自认凑合着可以用,不过,会议休息的间隙,发现桌上有了新的装备,懵懵懂懂地凑过去研究。
“行政看到我的便签纸,知道之后要忙加班,就给升级配件?”纪弥有些惊喜。
灯具是他很喜欢的品牌,质量和效果吊打业内其他产品,只是太贵了,自己一直没舍得买。
他摸了摸炭黑色的外壳:“好酷,我要给行政中心发锦旗!”
Shell琢磨:“我的入职礼包没这么周到啊,难道是因为那时候Delay还没拿下事业群?”
Noah安慰:“哎,你算好的了,我来的时候Delay在管开发组,平时和策划坐在一起,赶公测那半年就在走廊放一张折叠床……”
“哈哈哈真的啊?Delay也挤过折叠床?”Shell说,“有照片么让我爽爽!”
走在后面的贺景延嗤笑:“这几天我在写你的绩效评定,你最好捂死阴暗的心理活动。”
“我错了。”Shell立即鞠躬,解释,“我是心灵丑陋,真不是对领导的工作态度差。”
这会儿稍加休息,有四十分钟可以吃晚饭。
一群人不想去食堂排队,偷懒点了内部咖啡厅的沙拉外卖,店员送过来三袋子绿草绿叶,乍看还以为收割了马路的绿化带。
下午已经聊完重要议程,晚上的任务轻松很多,只是讨论互娱各家工作室的情况。
除了纪弥在沪市的开发组待过,其他人都是从穗城被调过来,不清楚这里的真实状况。
前阵子秘书们奔波于沟通和考察,就是为了摸清信息,如今有了一定的掌握,能对接下来的方向做讨论。
“要不是日程太紧,应该把过去的投放数据也做几张表,和里程碑未来计划互相参照。”Noah沉思。
纪弥本来在写笔记,闻言停住动作。
他在这个场合没能讲上几句话,此刻稍稍犹豫了下,问:“我这里有简单的整理,需要吗?”
“很凑巧嘛。”Noah惊讶地失笑,“前几天看你在做东西,原来弄的是这个?”
“我对其他组的情况也不熟,就当做预习了,都是从月报里拿到的公开数据。”
“月报就可以,光是归纳这些也挺累人的。”
纪弥行事认真,哪怕是私下自己用的材料,每一处都经得起考究。
有些方面尚且稚嫩,分析得比较浅,不过其他人没有指摘,顺带向他抖落经验心得。
能有这种毫不藏私的同事很难得,纪弥收获了满满三张纸的总结。
散会已是晚上十点半,大家说了那么久的话,纷纷脱力地沉默。
纪弥眼神涣散地啃着香梨,满嘴都是甜味。
在他耳边,Shell没歇太久,缓了两口气,大大方方和女朋友打电话。
以另外几个人的淡定表现来看,他们应该习惯了Shell日常秀恩爱。
方溪云等Shell挂断电话,采访道:“你来沪市之前去姻缘庙上香,是因为对异地恋没信心么?”
贺景延第一次听说上香这件事:“Shell,你佛性大发了?”
在扔果核的纪弥差点没忍住笑,随后见Shell拍了拍桌子。
Shell道:“Delay,你别嘴得太早,我是一片好心为你去的!”
“我们动不动加班到凌晨,和老板带头当奋斗逼很有关系,我求你早点有个人爱,别整天搁公司里耗水耗电耗生命。”
纪弥担心他白跑一趟:“那个庙灵吗?”
Shell痛心疾首:“我看效果不咋地,反正救不了Delay。”
他补充:“这家伙一下飞机就来公司,老天怎么安排缘分啊?他自求多福吧!”
贺景延嗤了声,不以为意地别过头。
而纪弥挺好心,替Shell可惜:“庙里的门票不便宜,浪费了一笔钱呢。”
他们插科打诨了几句,纪弥还不是很累,去看了互娱和萌心的合作规划案。
又过一会,他谨慎地瞄向总裁办公室。
贺景延在和别人谈事,纪弥便和学生时代做小动作一样,屈起胳膊挡住半边脸,偷偷地打开萌心。
[提示:您的头像被卡掉啦TAT系统已自动屏蔽,请重新上传照片~]
纪弥:“……”
联系到屏幕里正开着的规划案,其中就有相关的引导措施和治理……
他服了,什么叫做我查我自己啊?第一批就被收拾。
纪弥失魂落魄,没心思替鸿拟熬夜了。
眼见整层楼只剩下自己和贺景延,纪弥意识到现在也已经很晚,打到网约车便背起书包离开。
周五没多少人愿意加班,高耸的写字楼唯有寥寥几盏灯。
他沿园区的回廊往外走,捧着手机试了几次乱七八糟的图,都没审核通过。
然后纪弥孤零零停步,在路灯下随手拍了一张。
这次秒速成功。
页面跳转到主页,头像丝滑刷新,成了自己右手比V的照片。
·
[话说你们总办好久没新面孔了,你秘书找的人对不对你口味?]
新产品发布是最忙碌的阶段,ChiChi晕头转向完,发现贺景延居然还在线。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再聊事业太没人性,他便发过去一句闲聊,以表自己的示好之情。
集团里,没人不想和互娱搞好关系,贺景延对这些的攀谈和交涉已经习以为常。
他不屑于虚伪恭维,依旧是平时那副腔调。
[你说得好像在相亲,Noah什么时候背着我改行当媒婆了。]
ChiChi说话大胆:[公司也不是没有情侣。]
贺景延一直对此难以理解:[畜生都不吃窝边草,为什么要搞同事?上班见面都没看吐?]
ChiChi没话可说,干脆谈工作算了。
之前贺景延发来mī的主页截图,他快马加鞭处理漏网之鱼,亲自卡掉了对方的头像。
ChiChi:[等他下次登录,系统会提醒他换头像,不过这个毕竟不是强制要求,机器审核也没优化多少,可能又会被他糊弄过去。]
ChiChi:[你关注下?说不定是个小帅哥哈哈哈哈。]
贺景延打开软件核对,mī的头像已经变了。
照片上神神秘秘地露出了一只右手。
尽管光线和像素不怎么好,但瞧得出mī皮肤很白。
“她说这么懂得知恩图报,放在古代,她都不用操心我了。”贺景延开始乱编。
纪弥抓住他的外套衣摆:“我在古代能干嘛?放现在就不行吗?阿姨不能小瞧我啊。”
贺景延看着他,语调很抱歉:“可是真的很遗憾,这年头玩童养媳违法。”
第 46 章 勇气
捏着衣角的指尖顷刻抽开,纪弥把手揣回开衫的侧兜里。
“我们一清二白,阿姨怎么可能会多想?你不要乱讲话。”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凉凉地瞥了贺景延一眼,目光里颇有惋惜的意思。
主管风格鲜明,做事欠揍也活得挺滋润,这种人在项目组更多一些,那里全凭手艺好坏,不太讲究情商。
如此琢磨着,贺景延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问:[你想看几块的?]
与他隔着一条网线,纪弥吃惊之余差点感动,免费看这个还能许愿吗?
那当然是多多益善……
mī拍来一张实时照片,他躺在床上,镜头对准白色的天花板,伸出来的右手在画面中间比了一个“9”的数字。
贺景延盯着看了一会,打开手边的笔记本,握着钢笔在纸上画完井字格,然后发了过去。
mī不高兴:[乌龟壳才长这样!]
贺景延想套出他到底是谁:[先看看你的。]
mī没上当,装傻:[我的哪个?]
贺景延用激将法:[不是说过自己脸好?发过来我夸夸你。]
mī说:[你不信呀?]
mī:[可我没有自拍照,要不你线下来见我。]
贺景延沉默片刻,迈出了艰难的一步:[行。]
他想着,看自己在公司把他抓到,亲自上一堂网络交友安全课,好好整治不良风气。
然而,mī挺有架子,反悔了:[不行,你说见面就见面,我岂不是很好约?]
mī:[虽然我加了你好友,但我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贺景延忍了忍,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沾上关系就脏了。
他压着一股气:[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随后,他没有放弃,企图把mī勾出来。
[你是萌心年度VIP吧?被推送那么多人,没有和别人出去过?]
mī说:[我的VIP是朋友送的诶,到今天都只加过你一个。]
贺景延不信网友的鬼话,又是看腹肌又是要见面,这时候装成一朵小白花?
但mī会错了意,语重心长地劝诫:[Jing,你占有欲这么强,在网上会很容易被气到。]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
别太吃我的醋。
贺景延:“……”
算是开了眼界了。
大半夜遇到这种糟心事,他一直惦记到隔天早上,表情如同被欠了五百万。
这流氓到底是谁?贺景延走神地想。
他现实里会是什么模样,在公司有没有招惹别人?
神游到这儿,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随即露出一张清纯的脸。
纪弥捕捉到贺景延貌似心情不佳,发怯地愣了愣,再弯起浓长的眼睫。
“Delay,大家在讨论团建去哪里玩。”他道,“你要一起来吗?”
贺景延起身:“我去确定一下Shell今年带不带他妈妈。”
团建允许携带家属,去年Shell还没谈恋爱,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公司羊毛,于是薅了他妈妈来旅游。
“长辈在的话你有压力?”纪弥问。
贺景延恹恹地说:“他妈妈做红娘生意,见谁都想拉去当男嘉宾,只有Noah逃过一劫,我们几个差点被挂上相亲网站。”
纪弥说:“咦,为什么Noah没被找?”
贺景延勾起嘴角:“老外在国内市场不受家长欢迎。”
“我听到你在造谣了!”Noah听力太好,大老远就在嚷嚷。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你特么从小就在国外读书的请闭嘴,有什么资格说我是老外?”
一群人插科打诨,敲定总办的团建时间和地点。
每年年中固定安排项目考评,需要操心各款在研游戏的投资和进度,根本没精力旅游,年底太忙了也肯定没办法出门。
赶在年底之前,正逢北海道的雪季,很适合度假。
纪弥头一年参加这类活动,本来缩在角落有点不安,担心其他人想攀爬高山或者横穿沙漠。
发现大家都准备去酒店狠狠躺尸,他支棱起来了,再得知全程费用报销,又觉得自己能少讲几句老板坏话。
“你怎么回事,这两天心情不好?”方溪云询问贺景延。
Shell跟着打量贺景延的脸色:“是不是和制作人1v1面谈太累了?”
纪弥一本正经地“嗯嗯”两声,也盯着贺景延的脸看。
不过他的目光太澄澈,搞得贺景延颇有心理压力,有些别扭地撇开了头。
面对众人的关心,贺景延张了张嘴,决定与他们坦白。
“最近遇到点麻烦。”他缓慢开口。
“嗯嗯。”纪弥鼓励地应声,“你说呀,大家给你想想办法。”
贺景延单手撑住头,散漫地半阖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
“就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留在公司看Demo,那款游戏我印象特别深刻,开发组好像在用脚想玩法,在机制上被消消乐吊打。”
Shell着急拍桌:“我一直都说当断则断,把那捞钱项目砍了算了,上线等着被玩家骂呢?”
贺景延继续说:“然后我把总监喊过来谈了一会,又被技术中心的叫走,有个组长想要调整引擎架构……”
“他们又想烧钱了是不是?”Noah头疼地说,“一个自研引擎费了多少钱,拿出去都能造火箭了。”
贺景延顿了顿,再道:“反正我从技术中心回来已经凌晨了,方溪云在看虚拟主播,一直给皮套人刷礼物。”
方溪云听得崩溃:“该花花该省省,我偷点公司的电怎么了?你能不能别铺垫那么多有的没的!”
纪弥也忍不住催促:“后来你碰上了什么?”
“我被骚扰了。”贺景延一本正经回答。
话音落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然后,一个个纷纷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在这里配合听贺景延胡说八道。
Noah无语:“你被骚扰?谁敢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别骚扰你助理就不错了,别整天晃到人家工位旁边招猫逗狗。”
Shell和方溪云对此表示同意,并对贺景延浪费了自己的三分钟时间,发出强烈的谴责声。
纪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没有像他们一样骂骂咧咧,很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准备溜走。
但他路过贺景延座位的时候,对方长腿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干什么?”Shell趁机指指点点。
“你注意点举止,否则小纪老师告你骚扰哈,组织到时候一定严肃处理你!”
贺景延瞥了他一眼,他连忙快步告退,顺带毕恭毕敬关上了这间房的玻璃门。
纪弥:“……”
“你在这里半年,有没有碰见过奇怪的同事?”贺景延道。
纪弥懵懂问:“奇怪?”
“和你一样是应届生,最近跳槽过来,估计很爱聊八卦,重点是性格比较……”贺景延顿了下,描述,“放飞。”
纪弥听得有些愣住,眼里满是都是困惑,随即蹙起眉头。
“之前是金九银十跳槽季,有很多同事流动,也会其他公司的实习生毁掉Offer来这里。”
不光是跳槽,那段时间各个部门也放出大量岗位,用于内部活水竞聘。
想要捞出这么个人来,难度非常大。
“你想找人的话,我可以去问问付千遥,他熟悉的同事比较多。”纪弥提议。
他还思索了一小会,认真地说:“我在开发组认识的那几个男生,都和你说的对不上号。”
贺景延想想算了。
以付千遥的脾气,今天向他打听完,明天就全公司传遍了自己被员工下黑手,到时候添油加醋说什么的都有。
要知道mī是谁,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过后他抽出空闲,点开好友列表,一路往下面翻。
贺景延找到远在香港嗑瓜子的贺竞南,把人拎了出来当顾问。
[问你个事。]他道。
贺竞南迅速来鞍前马后:[您请说。]
那堆同事不怎么泡社交APP,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贺景延记得,这个堂弟说过他玩了一段时间。
贺景延问:[你有把网友成功约出来过么?]
贺竞南老老实实回答:[有啊,海了去了,这不是很简单?]
他再回过味来,很震撼:[哇哦,你和那个二次元感情升温了?]
贺景延闭了闭眼,诉说:[总之我现在要见他,可他不太乐意。]
贺竞南看了很快乐:[他知道你长什么样了没有?没想到啊你也有这天,希望和人家更进一步,能被无情拒绝哈哈哈哈哈。]
贺景延认为,如果把mī逮捕也算是更进一步,那贺竞南说的也没错。
随后他回答贺竞南的问题:[我们没见过正脸。]
贺竞南迫不及待地打来语音:“那就不奇怪了,他既不知道对面是个帅比,也没觉得你多有意思,还指望他掏钱坐车来看你呢?”
他再数落:“我之前就说你太闷了,他对一块石头怎么火热得起来?愿意和你聊就不错咯!”
贺景延很冷淡:“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贺竞南:“说来非常容易,你的核心问题就是不够有吸引力。”
“以后你要嘘寒问暖,他伤心了你安慰,他生气了你承受,他孤独了你陪伴,懂吧?”
贺景延懂了,这种馊主意简直荒唐。
他嗤笑:“我给他做狗?”
贺竞南:“有本事也可以不做,你自由发挥,反正就是对他那什么。”
那什么?
贺景延仿佛在做填字题:“设套。”
贺竞南纠正错误答案,遗憾地公布:“勾引。”
贺景延没办法搞,想象不了,也接受不来。
他放弃了在贺竞南这里寻找帮助,不忘郑重对自己的品行做出声明。
“干不了这种事。”他的道德感压过了其他杂念。
贺竞南没能看好戏,不甘心:“哥,你牌坊成精啊?”
而他面对的这位牌坊精很冷酷,无动于衷地挂断了通话。
贺景延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看着自己和mī的对话框,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
“那你记得有空去领事馆呀,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万一被拒了还能再申请。”
行政这么说着,递给纪弥一张纸。
这是年薪达50万以上的在职证明,上面盖了红色公章,用来办理出国签证。
其他同事早就习惯了满世界飞的生活,集体讨论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其实纪弥还没去过日本。
贺景延被转移了注意力,视线从手机里挪开:“现在签证需要审批多久?”
“大概一周吧,如果材料什么问题的话。”行政道。
不过,领事馆只有工作日才能接待办理,高层换组后总办压力很大,很难抽出半天假期。
贺景延考虑到了这茬,和纪弥说:“周五下午你有什么事?”
纪弥闻言打开自己的日程表,事情不算太多,但有场会议比较重要,不方便缺席。
“这场会我去开,你提前两个小时下班。”贺景延道。
纪弥还没反应过来,半信半疑地抬起眼:“我有什么出勤任务吗?”
“去把你的签证办好,方溪云不是吵着要带你泡温泉,Noah还想教你怎么滑雪?”贺景延道。
他吩咐:“别让他们当天找不着你,那他们也跟着你打蔫。”
·
纪弥之前也出过几次国,但都是跟着校方去学术研讨,纯粹的旅游还是第一次。
办护照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他很早就离开了领事馆,扭头发现旁边有大型商圈。
他很有兴致地开始买出行用品,念书时用的行李箱已经很旧,尺寸太大了也不方便,正好换成一只新款。
然后纪弥逛到超市,路过散装零食区,还挑选了一些方便与朋友分享的饼干和果冻。
Jing:[晚上你们开会么?]
萌心弹出消息提示,纪弥发觉Jing这几天话变多了,会打听他是否加班和出差。
纪弥:[领导去了,但我没有。]
傍晚有技术中心的季度汇报,直接办在园区的报告厅,少说有上百人参加。
这部门在事业群里很重要,地位也比较特殊,所负责的模块与研发革新沿息息相关,在沪市的所有大组都会来听他们的课题进展。
到场的一般是核心管理层和资深专家,如果纪弥如今留在开发组,怎么也排不上他去当观众。
但换到总办以后,接触到的资源拔高一大截。
在两天前,纪弥甚至提前看到了这场汇报的PPT,因为他们先要给贺景延过目。
他问Jing:[你在临时开会?]
Jing:[本来想翘掉的,都知道大家要讲的内容,走这个过场没什么意义。]
周五晚上被迫加班,多少有点可怜,纪弥有些幸灾乐祸地翘起嘴角。
他困惑:[那你怎么屈服了?对面那么大牌?]
Jing:[是啊。]
发完这句,主持调试完耳麦开始讲话,贺景延随之收起了手机。
技术中心一直被董事会重视,每个季度出一次汇报,集团和事业群总办都会派人来现场听。
贺景延被安排在第一排,不方便玩手机,干脆认真听人作报告。
听PPT和看PPT的体验感全然不同,尤其主讲人很擅长讲述,眨眼便过去了四十分钟,台下观众依旧聚精会神。
等到主持提醒大家中场休息,大部分人尚且沉浸在思考当中,周围的交谈声不是很吵。
贺景延喝了口矿泉水,清楚地听到旁边两位老总在聊天。
他们就“周末干嘛”这件事展开了长篇大论,顺着这个话题,把家里有几个孩子、读的哪所学校都抖落了出来。
贺景延默默听着家长里短,继而灵光一现。
他垂下眼,给mī发:[周末干嘛?]
被Jing询问起安排,纪弥碰巧在店里逛得腿酸。
他停步看完信息,也没有思考太多,随手拍了一张眼前的货架照片。
纪弥懒洋洋靠在架子旁:[周末还没想好,但现在很累,我在买部门团建的东西!]
这么说完,他忽地察觉不对。
与此同时,因为贺景延在专心开车不吭声,旁边的纪弥默默拿出了手机。
他打开萌心,分享:[饭局结束,快乐。]
mī:[多亏老板阔气,假期还剩好几天,我接下来可以找公寓准备搬出去了。]
第 47 章 倒转
商业公寓虽然昂贵,但签了房产代理,专门做出租生意,相对来说更遵守合同也更规范。
被私人房东坐地起价过,纪弥宁可多花点钱多一重保障,不愿意再遇到类似的糟心事。原来自己说过这种话?
贺景延顿了一下,又想,纪弥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自己当时胡说八道,搁哪个秘书听了都不会当真,而纪弥单纯得要命,居然一本正经地放在心上。
“你要不要湿巾?”纪弥左顾右盼,帮忙抽了一张。
“擦擦掉,你这样子没法吓唬人了。”
贺景延抹掉墨水,澄清:“我也没有吓别人。”
纪弥说:“但被你喊上来面谈的那些总监和经理,动不动就磨蹭在走廊犯怵。”
短短几句闲聊的工夫,贺景延把手头的邮件写好收尾,发给集团老总再抄送了一众董事。
他做完这些也准备下班,两个人并肩走出办公室。
不远处,Noah单手插兜杵在走廊上,刚好摁完电梯键,捧着手机在给订单加红包。
“还没打到车?”纪弥与他搭话。
Noah耸耸肩:“我要去的地方有点偏,太晚了就没司机接单。”
纪弥注意到他的里程终点是某家豪华酒店,吃惊:“你每天睡那里啊。”
Noah没放弃搬进豪宅的梦想,顺势开玩笑。
他道:“四处流浪,等待Delay的怜悯。”
纪弥弯起眼睫:“有等到的迹象么?”
Noah支支吾吾,而贺景延冷酷地揭晓答案。
“他不如指望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他道。
纪弥闻言笑起来,微微歪过脑袋望向贺景延,眼底有狡黠闪烁。
“Delay,你家是不是有不可见人的东西呀?”
瞧见纪弥满脸探究,似乎嗅到了什么八卦气息,贺景延扯起嘴角。
“小纪老师,金屋藏娇的离谱小说没少看吧?”他倍感荒谬地反问。
纪弥被他戳中,撇撇嘴没再嘀咕了。
三个人边说边走,正值夜深人静,写字楼里没剩几盏灯,电梯从顶楼稳稳降到底层。
贺景延拿出钥匙开车回家,被Noah询问能不能载他一程。
“不顺路。”贺景延道,“微信转你两百,你加在打赏里肯定有司机接单。”
纪弥很有商业头脑:“我约的出租车已经到了,你分我一百,再给司机一百,我们马上出发。”
Noah叹为观止:“你俩可真配啊。”
他们在门口分成两路,Noah终究跟着纪弥坐上了车。
纪弥没有真的问人要钱,温和地与司机沟通过后,先从公司开去自己的租房。
这两处离得很近,车程只需要一刻钟。
闲着也是闲着,纪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默默点开萌心。
随即他发现就在两分钟之前,Jing问自己下班了没有。
纪弥提前点了一份夜宵,外卖骑手已经送去租房,便表示自己在享受夜生活。
mī:[你呢?]
Jing:[还没回到家。]
纪弥说:[你是做什么行业啊,这么累?]
Jing含糊地透露:[三高行业。]
三高可以理解为高薪资、高强度、高裁员率。
纪弥没坦白过自己的工作,也不强求对方讲出公司,回复了句“我们还挺像”。
[你从事多少年了呢?]他不知道Jing的年龄。
Jing:[加上实习的话差不多七年。]
这时,纪弥回到卧室关上门,拆着外卖保温袋,估算了一下Jing的大致年纪。
现在的行情卷到了大一就在投简历,但放在四五年前,学生们都是大三以后慢慢琢磨这种事。
那么假设Jing是大三开始实习,今年应该27岁左右。
纪弥感叹:[好久啊,你天天这么忙,是不是完全没空谈恋爱?]
Jing提醒:[你的状态也一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纪弥吃着鲜虾肠粉,慢吞吞解释:[那我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Jing八卦:[遇到了会怎么办?]
纪弥茫然了一小会:[至少每天挤出五分钟吧,我在上司眼皮子底下摸鱼想他。]
无论是他的男友还是他的上司,这待遇听上去都有些凄楚。
不过两者再如何可怜,都没屏幕对面半夜还没到家的人更惨。
纪弥睡前想到这茬,还在为此倒吸一口气,怀疑Jing被工作透支过度。
而贺景延之前在办公室眯了半小时,这会儿没什么困意,迟迟到家以后没别的事可做,看了一会董事的回件。
事业离不开旺盛的精力做支撑,他眨眼熬到了凌晨三点。
再瞧见mī留言:[晚安哦。]
以及mī还记得腹肌照那茬事,一边同情Jing的作息,一边有点记仇。
[虽然你肚子上长了乌龟壳,但真正的乌龟能活176年,而你混进去充数的,还是要自觉注意身体。]
贺景延在心里说,想在鸿拟摸鱼犯相思病也够呛,这位更该注意点他和上司的关系。
他继而觉得有些好笑,HR的招聘水平未免太忽起忽落。
同样都是应届生,纪弥和mī放在一起,简直不像同类人,前者怎么就那么乖?
待人接物讲礼貌也讲分寸,碰自己的脸都不好意思直接用手指,对待Shell那种聒噪的人也出奇有耐心。
整个总办都对新助理的评价不错,工作上求上进,学得也非常快,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要是纪弥没问题,旅游完我去和HR提转正?”Noah问。
贺景延淡声说:“回来以后你可以让他开始准备答辩了。”
“有个新立项的游戏,主策定下来是谁了没有?”Noah立即问起下一桩正事。
他道:“最好早点敲定项目的核心班底,内部调动的话要尽快,多留一点对接的空间。”
贺景延说:“让制作人去挑了,给他几天时间考虑。”
“说起来那几个候选人里,有个和小弥还有点关系。”Noah忽地说。
贺景延撩起眼帘:“亲属?”
“没。”Noah压低了声音。
“纪弥来之前我做过背调,那时候听说,只是听说哈……那策划追过他。”
“追?”贺景延蹙起眉。
“你挑的主策划对你助理示好过!那个组PM说的,买花买礼物就差买大钻戒了!”Noah交代得不能更明白。
贺景延怔了怔:“他俩都是男的啊?”
“干嘛,你恐同?”Noah诧异。
贺景延想顺势应声,却最终沉默下来。
Noah分析着:“反正纪弥没同意,也没见他提过这事儿,你说他是性取向不符,还是技术宅不对他胃口?”
贺景延敷衍:“不知道。”
Noah独自琢磨了一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了个响指,
“那老哥今天还要来顶楼讨论事儿呢,我要挑个好位置,看看他路过纪弥工位是什么反应。”
贺景延这时回过神,抬眼瞥去:“你们要聊什么?”
“就一些资料片的东西,他们打算做个潜伏玩法。”Noah解释。
贺景延冷淡吩咐:“开发组的事情为什么不在开发组谈,我们这里是吹水大厅么?你去通知改地点。”
Noah:?
以前秘书懒得下楼,轮番喊人来吵架的时候,也没见你嫌弃过啊?
另外一边,纪弥觉得今天的顶楼特别安静。
没有同事过来商议公务,秘书们都去了楼下,整层楼只有自己与贺景延。
明天中午飞国外度假,纪弥的行李还没整理完,心思已经飘到了雾气蒸腾的温泉里。
他等着QA跑测试,期间扭头瞧了十多遍时间,终于等到项目群宣布封包,迫不及待地关了电脑。
这时候是园区的晚高峰,打车排队有两百多号人,平台干脆没显示预计时间,总之大家熬着就是了。
贺景延出来的时候,看到纪弥干坐着,便多瞧了一眼。
“坐我的车吧。”贺景延说。
纪弥闻言背起了书包,还要多问一句:“这次顺路吗?”
之前贺景延送过纪弥一次,现在打开导航,都还留有历史记录。
不过开到附近的时候,他感觉眼前画面与印象里的略有不同。
“为什么靠边几栋楼不开灯,没人住么?”贺景延道。
如果是深夜那能够理解,可晚上七八点,一盏灯都没有,未免太古怪了些。
纪弥扭头望过去,发觉自己住的那栋也黑漆漆一片,同样困惑地“咦”了声。
柯尼塞格慢下速度,缓缓停在小区门口,继而他们看到保安亭挂了一块黑板,有不少住户徘徊在黑板前面。
纪弥匆忙下车走过去,见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公告。
【因小区道路翻修挖断电缆,10栋、12栋、13栋暂时断电。】
纪弥:“。”
“Noah住的是野生动物园,你这儿干脆恢复成了原始社会?”贺景延问。
他把车停在树下,也看到了那行粉笔字:“甚至小纪老师还得钻木取火。”
“忘了向Noah讨教经验,这下我突然要跟着流浪。”纪弥沮丧。
他这么说完,难过地垂下脑袋,随即听到身旁的贺景延轻轻笑了一声。
纪弥以为贺景延在幸灾乐祸,忍不住瞪了过去,而对方正好在望向自己。
目光交错之际,纪弥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听到贺景延开口。
“那我可以捡走吗?”
他之前与同事们交流过几回,参考其他人住在哪里,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范围。
第 48 章 挑房
以前不怎么会管他的死活,现在还懂得询问哪边的房间更好。“好恩爱啊。”他缓过神来,接茬。
他再虚伪道:“Delay,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大家都没来得及恭喜。”
不比他们的魂不附体、兵荒马乱,贺景延身为话题的主角,却表现得非常镇定。
贺景延淡定回答:“刚谈没有多久,大家见笑,男朋友太黏人了。”
说是这么说,有哪个人敢笑啊?!!
大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各自神色变幻,短短一句话,要处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多。
老板原地出柜,还真的不把他们当外人,然而他们没想背负这么重磅的消息。
PM努力捧场:“一开始感情就那么深了,很有福气嘛,哎,咱们现在祝福也不迟。”
以往无论是自己升职,还是项目畅销,贺景延都不太吃其他人的恭维,总是谦虚地敷衍几句。
这回却不太一样,贺景延没有打断。
他虽然神色和举动依旧矜持,情绪不怎么外露,但眼底的笑意根本盖不住。
一群同事的应和声里,贺景延瞧上去人五人六,朝他们高冷地点点头,内心春风得意地想录音。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只过去了没几分钟,休息一般都固定在十五分钟左右。
胆子大的人开始八卦:“他今年多大啊,是他追你吗?”
贺景延一边打字,向纪弥解释自己还在开会,一边接受大家的关心。
既然最开始是纪弥加自己好友,他飘飘然:“虚岁22,他对我比较热情。”
“年纪那么小啊,他是在校生还是刚毕业?”又有人询问,“能理解你每天那么忙吗?”
纪弥的事业心很强,与贺景延不相上下。
并且,技术助理与总裁需要频繁沟通,两个人经常肩并肩地加班。
贺景延大言不惭,总结般捏造:“他会陪我工作,处处都很支持和包容我。”
之前的大起大落太惊悚,其他人被吓得坐姿都变端正。
这时候他们有来有回地闲聊,凝固的气氛逐渐松散。
听到贺景延的几句答案,大家自然脑补出了一个天真烂漫又温柔小意的伴侣形象。
一群人本来是逢场作戏,转而真情实感地羡慕起来,也对那位“小宝”产生好奇。
“可惜老板娘没来陪你加班,不然咱们吃顿夜宵一起见见。”PM叹气。
实际上,他真的不必遗憾。这意思不言而喻,让贺景延遮得严实点。
贺景延服了,知道的明白自己是来做客,不知道的看到这种阵势,还以为自己过来干不三不四的勾当。
干完还没办法上岸,仿佛脏了就是脏了,回去都要偷偷摸摸。
心里有诸多抗议,他开口却没冒火,问:“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我穿了不奇怪吗?”
纪弥看都没看,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怪啊,很保暖呢。”
“你等等,走廊有人。”他专注地望着猫眼,“林观清和苏应钟回家了。”
苏应钟是X17组的主美,以前在艺设做三把手,他跟林观清都和贺景延认识。
往常在公司里,都是他们尽量避着贺景延,以免被喊过去述职或答辩。
现在倒是完全反过来了,变成贺景延见不得光。
贺景延内心无语,看着纪弥探头探脑,不去责怪自家助理,反而开始给X17找茬。
“他们组怎么现在才下班,是不是任务分配有问题?”他道。
纪弥道:“影响你回家了真的很抱歉,早知道该挑个一楼的房子,你还可以翻墙走。”
贺景延:“。”
当天,贺景延走的时候没多讲什么,但纪弥在猫眼里看着对方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格外幽怨。
第二天周六,互联网民工向来晚睡晚起,哪怕是要加班,很多都会睡到中午再说。
纪弥在十二点钟带着水果出门,苏应钟果然还在屋里。
“原来你也住这儿?”苏应钟穿着睡衣,有些惊讶。
他接过山竹:“太客气了,你吃三明治吗?”
正好苏应钟在料理中饭,往微波炉里多丢进去一盒三明治,让纪弥带回去。
纪弥转而去敲林观清的门,林观清衣冠齐整,正打着公务电话。
收下那盒山竹,他说了句“谢谢”,电话一时半会挂不掉,纪弥也没再打扰。
其他同事位于哪间屋子,纪弥就不知道了,不过几分钟后,林观清把他拉到了公寓的微信群。
同个楼层里,还住着一位运营总监,纪弥过去送掉,正好剩下两盒自己吃。
与贺景延待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碍着老板在场,他会有意识地控制饮食健康。
这会儿没了节制,山竹一口气吃一盒,还拿薯片和香肠当正餐。
夜宵也更加随心所欲,吃着辣油火锅喝可乐。
不出几天,纪弥感觉到嗓子有些痒,顿时警惕起来。
“待会儿喝奶茶吗小弥?”方溪云在吃晚饭时问。
纪弥害怕上火,压抑道:“不了,最近想多喝白开水。”
“我看到这个食堂意见薄,就想到我们的总办建议箱。”Noah看着捞汤的地方挂着本子。
纪弥好奇:“一般都有什么建议?”
Noah哭笑不得:“我半个月看一次,没什么东西,但今天拆开,有个员工还挺猛。”
纪弥竖起耳朵:“说了什么啊?”
Noah摊手:“看字迹像个男生,有些没谱的问绿化怎么不修剪,问流氓猫绝育了没,他问技术助理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纪弥险些呛到嗓子,不料这居然是给自己找事。
而贺景延瞥过来,道:“怎么有人在鸿拟当明星?私生活被这么关注。”
纪弥干巴巴回答:“那辛苦Noah兼职经纪人替我糊弄一下。”
“你不是西装控嘛,就直接拒绝说做互联网的别想了。”方溪云出主意。
电梯里刷了工牌通往顶楼,察觉到身边青年状态不对,贺景延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弥闷声回答:“就是有点问题,还没怎么想好……”
贺景延稍挑眉梢,偏过脸问:“那让我听一听?”
纪弥犹豫了下,支支吾吾:“我纠结会儿这该怎么讲。”
见他居然没拒绝,贺景延出乎意料。
这算不算是一个迈向成功的里程碑?
那位伴侣如果今天在场,他们应该没空眼红贺景延的幸福生活,还要给贺景延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逮到机会这么爽了一通,贺景延心满意足,还不忘敲打。
“这事儿只有你们清楚,我还不想在公司传开。”他道。
贺景延说得正经,听起来像是不愿意被其他人散播感情动态。
这确实交给本人宣布比较合适,有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大家没有多心。
他们把贺景延想得太正经了,真相往往比常理逻辑要离谱。
贺景延之所以有这份顾虑,是因为老板娘身在公司里,目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老板娘。
PM还以为贺景延脸皮薄,被大家注意到私生活会架不住。
“一定一定,等下走出这扇门,我们就失忆。”他保证。
这场会议直到零点才散场,林观清还有别的工作,在问谢屿点什么外卖。
谢屿打听组里还有几个人没走,打算买火锅和烤鱼。
“不到半小时就能送过来,你吃吗?”谢屿询问贺景延。
扭头一看,贺景延在玩手机,于是谢屿又去林观清讨论锅底。
Jing:[开完会了。]
Jing再说:[你还想听我模仿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为爱再做一次鸭。]
mī:[哈哈哈哈我就是随口问下,工作辛苦了!早点回家吧!]
Jing:[你能不能打我一下电话?]
刚发完这句,旁边的谢屿选完了菜。
他在贺景延耳边重复:“吃吗?火锅和烤鱼。”
几乎是同一秒,贺景延接起电话。
他对手机道:“亲手包了小馄饨?那你也辛苦。”
谢屿:“……”
对比贺景延的健康食材和爱心夜宵,谢屿沉默了一下,跟着林观清回组里赶工了。
贺景延没和这群单身狗一起拼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要是谢屿刚才仔细看的话,其实通话设置有些古怪,贺景延手动关掉了麦克风。
“你说什么?怎么了吗?”纪弥懵懂。
贺景延重新打开话筒:“没什么,确实有点累,现在准备回家了。”
“我躺在床上,看工作群里吵架。”纪弥说。
“他们为什么火气那么大?”贺景延问。
纪弥嘀咕:“有个组的程序很拖,也不太讲理,答应今天做完的事情,今天去问就赖账。”
贺景延道:“保存好聊天记录,不用去管他。”
“感觉他破罐子破摔,我同事也去催过,找了他领导,说明晚肯定能关单。”
纪弥这么描述着,耸了耸肩。
“他没准时做好,后面环节都要往后延,策划和测试就在群里对线,几方人口气不好就呛起来了。”
贺景延道:“这个季度的绩效他估计危险。”
“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别后悔就好吧。”纪弥说。
“干活到那么晚,你饿不饿呀?”他再问,“我给你点夜宵好吗?”
听到清亮的嗓音放软,贺景延怔了怔,随即在车库里停下脚步。
被对方放在心上,这自然是很值得雀跃的事情。
换做其他情侣,又或者换种认识的形式,这时候应该不假思索地挑选菜单,甚至可以到家了一起吃。
然而贺景延却无法这样回应。
不是不可以临时更换地址,他家有多处房产,但自己不想再骗纪弥,哪怕是以迂回的方式。
也不是不能说出御盛湾,纪弥起了疑心找不到更多证据,主动权还在贺景延手上,不至于乱掉阵脚。
可纪弥能够来到这里,就已经走过很漫长的路,他不愿意让人再兜兜转转。
贺景延想到这里,纳闷,之前他觉得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就在贺竞南感动着他们的兄弟情时,听到堂哥“噢”了一声。
贺景延通知:“那剩下来西边的归你,你记得别开错门。”
第 49 章 照片
被发配去采光更差、格局更坏的地方,贺竞南当场凝噎。
尽管他从常理上压根不会去住,哪怕偶尔跑沪市玩乐,也是订酒店更舒服。
附近熙熙攘攘,荧幕的光影照亮了他们半边面孔。
每个人都样貌陌生,纪弥不知道谁是Jing,谁在留意自己。
mī:[是你投的视频吗?你怎么猜到我会来这儿?]
街头偶遇不是没有可能,虽然自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但对方见过自己的照片。
只是四周商厦林立,有不少户外的Led屏,怎么Jing就清楚自己的动向?
思及此,纪弥又左右转了转脑袋。
Jing默认了视频出处,但说:[我不知道。]
纪弥困惑地愣住,随后Jing解答:[所以不管你在哪条街,每块屏幕上都有。]
看到这句话,纪弥仓促停下寻找的脚步。
红绿灯变化了几轮,他迟迟没有挪动,立在那里又看了几眼商场。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Jing与他只隔了一条马路。那位叔叔和弟弟是否能接受他的到来,他能在母亲这边待多久吗?
高中的纪弥觉得害怕,可见到穆颖之后,还是上了那班动车。
“不要去……”
纪弥在心里说,看着年少的自己来到陌生城市。
接下来的情节太过熟悉,同母异父的弟弟抵触他,叔叔当他是空气。
他硬着头皮待下去,夹菜都要看人脸色,写好的作业被撕碎,藏在行李箱里,暗示自己早点滚。
穆颖想过护着他,但全职太太依附于人,没有太强的话语权。
为了不让现任丈夫反感,她吩咐纪弥在家出点力,负责每天接弟弟下课回家。
五点半下课,一直到七点钟,纪弥站得双腿麻木,都没有等到人。
他害怕自己弄丢了弟弟,着急地想找家长,却看到一家三口已经开饭。
“纪弥怎么还没来?”穆颖道。
弟弟说:“不知道他去哪儿玩了,我也没在辅导班门口瞧见他。”
叔叔责怪:“你看到了,他和阿志根本处不来。再说你当时也没讲过,大儿子怎么会要你来养?”
在男人的斥责里,穆颖也对现状感到头疼。
“我能怎么办?他爸一死,他家亲戚就打电话来,通知我在沪市还有个儿子!”
纪弥愣了一会,再听到穆颖说:“怪我有什么用?我都问过了,他们要是报警或者打官司,当然是我要负责啊……”
那天,纪弥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回去,叔叔带着母亲去应酬了,弟弟在作业上涂涂画画。
小孩对他的敌意非常强烈,涂鸦上画了人被插着刀,脑袋上写着他的名字。
纪弥视若无睹,倒掉行李箱的纸屑,塞进自己的衣物,梦游般离开了这里。
没有钱坐动车回去,他买了长途车票。
浑浊的空气里,纪弥挤在后排,瘦削的身体紧紧抱住书包。
先是看到日出,再看到沪市的高速入口,听着车内的吵闹,他全程无话。
下车的时候,纪弥踩在地面上险些跪倒。
司机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纪弥缓慢地摇了摇头。
见状,司机以为他不要紧,实际上纪弥的额头很烫。
不过纪弥想着,还是让我死掉吧。
回到家,座机铃声响起,这次他听到了穆颖的崩溃。
假期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受的气,统统转移到了纪弥这边。
“你有没有良心?走掉不和妈妈说一声?害得我找你好久!你要逼得我怎么办?”
纪弥喉咙干涩:“我没想让你怎样……明明是你问我的,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去。”
不止是他茫然,穆颖也陷入困局:“我能不问你么?”
“当时我不知道,原来你想听其他答案,不过现在明白了。”纪弥走神地回答。
他张了张嘴:“不需要找律师防着我,我没想过缠着你……我不用依赖任何人。”
话筒那端没了声响,纪弥却静坐许久。
到底还在渴望什么呢?
一阵盲音后,他垂下眼,木然地摁了掐断键。
缩在旧的沙发上,纪弥僵硬地睡过去,或者说是昏过去。
他一度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不饿也不痛,只知道伤心,直到被雷声惊醒。
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自己摸着脸颊都嫌吓人,或许不出去买药的话,他真的会死在房间里。
脸上满是干涸的泪水和汗水,他几乎没力气撑开折叠伞。
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些私家司机不注意水坑,飞速地碾了过去,向路边溅起脏水。
纪弥想要躲开,然而头重脚轻,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只不过是稍稍退了半步,却如同猛然坠下深渊,往后倒去根本站不起来,也握不住自己的伞柄。
“靠,碰瓷么?我没撞上人啊!”中年男人吃惊。
他抱怨:“放完假第一天呢,喂,你今天怎么不上学?能不能听见我讲话?”
听着他的声音,纪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污水沾湿了自己的袖子。
假期居然都结束了,自己在沙发上躺了那么久?他朦胧地想着。
近处又响起了关车门的声音,皮鞋踩在地面上一点点离近。
纪弥短暂地恢复视力,模糊地看到有人半蹲下来,仿佛在观察受伤的小动物。
出于视野限制,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瞧见一身精裁西装,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
这时候自己已然听不清那两人的对话,只感觉眼前人又朝自己靠近了点。
“别把我当成什么好玩的观赏品吧……”纪弥在心里说。
随后,他被人搭了一下额头,接触没两秒,对方飞快地收回了手。
对面坐落着许多独立咖啡店,大都市的上班族们喜欢这一口醇香,即便是周五的晚上,店里生意依然不错。
门店面积狭窄,只够摆下吧台和几把椅子,有情侣捧着纸杯有说有笑。
刚才商场那边一番大动静,客人们连同店家不顾温度,都跑到外面凑热闹,而贺景延却走了进来。
他待在玻璃木门的后面,远远看纪弥发愣,再瞧见纪弥变得雀跃。
手机传来两声振动,mī打来了电话。无意提到模糊的童年剪影,第二天,Jing带他重温那片清晨冬景。
不管是暗恋还是钟情,Jing在问卷里只选择他。
病得浑浑噩噩,Jing整夜地陪伴着,听一些杂乱的胡话。
他在自己醉酒后煮了热汤,却克制礼数地不上来。
他说自己应该被爱。
对白里有太多坦白流露,瞧多了竟觉得刺目和惊心。
贺景延没在手机里准备逮他,纪弥却落荒而逃,烦闷地关掉手机。
他继而搂着抱枕,考验自己的记忆力,复盘最近有没有丢脸的事。
没出几秒钟,纪弥开始冒火:“狗东西。”
“被喊了一声老公,想骗我再喊几声,打视频就我开着摄像头……”
他伸手用力拧住抱枕,似是将其当成了贺景延。
“听见我说自己和Jing是灵魂共鸣,还别开头笑得起劲,这是皮囊有什么毛病吗?”
“都准备和我玩账号蒸发了,没到24小时就跑回来,真要说起来,谁都没清醒到哪里去啊?!”
好端端的充绒抱枕,被掐得凹凸不平,还被摁在沙发上锤了几下。
随后,他捡起那张邀请函,扔到了垃圾桶里。
自己早就明确地拒绝过,贺景延铺张浪费爱去不去。
付千遥发他微信:[终于回到家了!明天晚上约饭不?我收小费了请你吃火锅。]
怎么赶着明晚有聚餐?纪弥为难地“嘶”了声。
没注意好友提到的小费,他回复:[我有点累,想要待在家里,后天公司见吧。]
·
西班牙餐厅有个独立的小院,共有两层楼,经营酒水、海鲜和下午茶等,装修得非常洋气。
今晚因为被贵客包场,他们在网上做好告知,又在店门立了“暂不对外开放”的牌子。
约定了晚上六点用餐,不像别的都市精英掐着时间,这位客人提前一刻钟便到场。
“不是说他做互联网的么?”有店员看到了,小声议论。
“这圈子好像白手起家的更多,他看着不太像啊。”
其他人则好奇:“今天这场是用来谈生意还是搞感情?他似乎在孔雀开屏,穿得有点拉风。”
店长恨铁不成钢:“你有一米八多的个子,你穿西装也拉风。”
五月初的气温清爽舒适,晚上略有凉意,贺景延穿了一身西装。
轻便的面料不失质感,在这个天气薄厚正好,不会显得沉重呆板。
剪裁出自于高定设计师的手笔,手工量身定制,线条挺括流畅,给正经的版型留出几分日常感。
要是穿得不好,人的气势会被西装盖住,不过套在贺景延身上,一切恰到好处。
往常家里摆社交宴会,或有商业应酬、开财报会议等正式场合,贺景延也会这样打扮,一年到头次数也不算太少。
但他这时有些莫名不自在,仿佛不确定自己穿西装是什么模样。
整理了好几次袖扣,又摆弄了一会车钥匙上的平安符,他再低头看向腕表。
很快就六点钟了,贺景延坐在庭院里,侧朝着入口处,时不时张望几眼。
“请问今天是两个人吗?”店长问,“我们是先备餐,还是再等等?”
贺景延淡淡道:“再等半小时吧。”
他明显很重视这场饭局,但似乎被放了鸽子。
半小时眨眼过去,店长犹豫于是否要再次询问,贺景延率先表示让人备餐。
“那菜单要不要换一下?”店长贴心地问。
贺景延道:“不用,但今天没想喝酒,配酒师可以先下班。”
都这样了,不需要借酒消愁,大醉三天三夜啊?店长在心里纳闷。
而贺景延想的是,明天要回公司上班,一堆东西等着自己审批。
像他的职位看似风生水起,伴随着的压力和责任也非常大。
他向来需要保持理智,否则一着不慎,整个事业群都可能喝西北风。
从业那么久以来,他最不克制的事情,就是想啃窝边草,还把人家吓得不轻。
收假了又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到时候纪弥会怎样待自己?
贺景延构想着,搭配番茄末吃了几片火腿,又扯起嘴角。
烟花下,纪弥的神色被自己瞧得透彻,那双眼里百般错杂。
有迷茫也有犹豫,诧异与酸涩混搅在一起。
显而易见,纪弥不喜欢他,或者说根本没有认真想过这种事。
自己的存在对于心上人来说,变成了一种伤害。
贺景延默默总结,可能这就是克星吧。
顺风顺水地过了那么多年,家庭、求学与事业没有遇到过挫败,现在也要体会求而不得是什么感受。
他垂着眼,没什么食欲,看软心芝士蛋糕慢慢变塌。
接通过后,熟悉的嗓音用着陌生的语调,纪弥很少在公司里如此情绪外露。
“谢谢。”纪弥很欣喜,“我在外滩旁边看到了,特别漂亮,好多人都在拍照!”
贺景延这边不仅语调变化,搭上了变声器,连音色都不一样。
“心情好点了吗?”他问。
纪弥回答:“嗯……对不起,我也没有很难受,但浪费你花了那么多的钱。”
贺景延道:“有效果就没浪费,你心里压力很大,要不要找上级和PM沟通?”
“没那么金贵。”纪弥笑着说,“能接触S级的在研游戏,我觉得是一种幸运。”
之前确实感到疲倦,心里也有些乱,不过他的调节能力向来优秀,默默消化一会儿便能努力担起责任。“你确定?”贺景延本来被唬住,这时候又被气笑。
纪弥煞有介事地比划:“你看他的肩膀那么宽,你的肩膀没这种效果。”
贺景延:“…………”
咽不下这口气,他麻木道:“我觉得我和他一模一样啊,而且这种镜头有画面拉伸吧。”
纪弥也服了:“能不能少臭屁?你都不怎么去健身房,他特别自律,腹肌能保持得很清楚。”
贺景延咬了咬后槽牙:“我也有,要不然撩起来给你看看?”
纪弥匆忙地移开眼:“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你不要乱来,被拍照抄送给职业道德委员会,秘书室也捞不出你。”
贺景延趁机来劲:“怎么了这位助理,舍不得我被押走?”
纪弥斗嘴:“你的老相识庞伦就要来了,你好好去机场迎接吧,这次来一个新总监,回头可能要来新助理。”
贺景延闻言一怔,旁敲侧击:“你不可能永远当我的助理。”
纪弥都没多想:“对啊,就没永远这回事。”
“进过民政局都能离婚呢,鸿拟的散伙人就更多了,说不定我转头就去X17过日子。”
噼里啪啦说完,他惊觉:“老板,你是不是真的有安排?”
贺景延已经无语了,朝他嗤笑。
“你连结婚证都绑不住,信你老板一句话?我好荣幸啊,都想挑战这辈子不换助理了。”
纪弥:“。”
“往前走,再和你聊天我要犯心脏病。”贺景延提醒他,随着队伍一起挪动。
纪弥垂着脑袋:“对不起,我这两天状态不好,没有不想和你搭档的意思。”
贺景延没敢多看他这副神态,一看就心软。
他套话:“你被什么影响了?”
“我想尊重Jing。”纪弥坦荡回答,“但我没办法打消好奇心,又会冒犯他的边界。”
贺景延没想到纪弥这样乖,说:“那你试试让他出来吧。”
“他不乐意,说过好几次了。”纪弥闷声道。
贺景延道:“你们那时候谈恋爱了么?”
纪弥回忆了一会儿,含糊说:“应该不算。”
起初他说要与Jing喝酒,纯粹是社交性地随口一提,两人的关系根本没到那种程度。
后来被帮助租公寓,他真的想请Jing吃饭,对方却不肯露面。
纪弥因此有些暗落落地受挫,加上自己向来注重体面,不会缠着要求对方出来。
现在要去说?
纪弥迟疑了下,道:“我喜欢他就应该包容他的想法,太任性的话不好啊?”
可是贺景延态度相反:“不用考虑那么多,现在你想见,就去邀请他。”
“为什么?”纪弥不懂他的怂恿。
贺景延望着他,日光下,那双眼睛难得闪烁过犹豫。
单身的人不够了解感情,组织措辞太困难,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吗?纪弥猜测着。
刚以为上司被问住,贺景延便淡淡地回答。
“真心爱你的人肯定没法容忍,他怎么只能一直隔着屏幕爱你。”
闻言,纪弥愣着眨了眨眼,又被贺景延递过餐盘。
他有些神游地接过盘子,再被对方示意,自己先去窗口挑菜。
“吃饭吧。”贺景延落在他的后面,提醒。
似乎刚才的认真只是错觉,贺景延转眼又是漫不经心的腔调。
他再刻意说:“身为上司看到下属的事业原地踏步,肯定也没办法熬着,但你要是不乐意离开我……”
纪弥像听故事:“你会干嘛?”
贺景延假惺惺地唏嘘:“我能反抗什么啊,就只能被霸占了。”
纪弥:“。”
从窗口找到贺景延爱吃的最后一盘凉拌海蜇,他稳稳当当放在贺景延的餐盘里。
他道:“你也吃吧,多点力气好防身。”
尽管贺景延向来不着调,但不得不说,两人聊完天,纪弥开朗许多。
在正事上,上司还是很靠谱的,纪弥想着。
之前居然把人怀疑成批马甲的骗子,多少有一点白眼狼了。
纪弥思及此,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这般压力对他来说不怎么能算作困难,自己都不太在意。
第一次被人如此照顾情绪,他有些手足无措,不懂该如何招架才好。
他青涩得词穷:“谢谢你愿意陪我,现在我很开心。”
贺景延勾起嘴角:“之前你跟我讲八卦,今晚当是为八卦买单,我消费得也很开心。”
纪弥心虚地说:“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你不要完全相信。”
贺景延使坏:“怎么,互娱的老板又弯了?”
纪弥含糊道:“我怎么能实时跟踪他的性取向啊?建议你直接去鸿拟园区采访Delay,这时候人家肯定在加班。”
贺景延轻轻嗤笑:“你对他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装了监控摄像头吗?”
纪弥哼声:“我对互娱老板自带感应雷达,比商业间谍还管用,友商别太眼红。”
贺景延捧哏:“那么厉害?”
被这么一夸,纪弥又老实交代:“事业批除了工作能干嘛?”
贺景延磨了磨后槽牙,简直要被他的刻板印象气笑。
回到公司,两个人在茶水间碰面,纪弥打起了精神,走路还蹦蹦跳跳。
他性格虽然细腻敏感,但并不柔弱,反之特别有韧性,不是会被困境打败的人。
从上百位候选简历里脱颖而出,一秘和HR在面试时并不是看脸。
尽管他不需要被担忧,但贺景延忍不住在意,多瞧了好几眼。
纪弥与他对视,因为心情很好,所以看着领导都觉顺眼,顺带着搭话。
“快要九点钟了,少喝茶和咖啡吧。”他道。
说的时候,贺景延的陶瓷杯刚接完热水,正准备放到咖啡机上面。
纪弥这么讲完,拿过他的杯子,往里放了两勺自带的橙汁速溶粉。
酸酸甜甜的口感提神醒脑,之后一个坐在办公室不远处,一个坐在办公室里面。
中间Noah回来过一次,因为业务上涉及到不懂的技术模块,找纪弥请教怎么调试指令。
[妈的,没有人同意吊带袜的最好看吗?老大求支持@Delay]
[你的XP不正常,明明水手服最赞,让老大喷醒你@Delay]
第 50 章 爱河
发完照片,纪弥打字:[看看今天外面的风有多大!]
他的头发近些天没剪,留得有些长。
拍的时候没打理,但一点也不邋遢,有着恰到好处的日常感。
当时纪弥听完并没有多想,毕竟也没考虑过真的和Jing聚餐。
现在不太一样了,他虽然没想和人谈恋爱,但被委婉推远的话难免会不爽。
自认这份邀请合理又不冒失,Jing怎么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纪弥困惑:[你长得怎么样啊?要不说说,让我做好准备。]
Jing:[这么隆重吗?]
Jing:[好消息,想看我不需要买握手券,可以放轻松了。]
纪弥:“……”
不是,他怎么觉得这种语气有点耳熟?
纪弥无语地说:[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说话都不怕被打,你的口吻让我幻视我上司了!]
他再咬牙切齿:[有点消化不良,要缓缓。]
这次Jing收到以后卡顿很久。
貌似被纪弥形容成上司,并且从而一下子变得萎靡,令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Jing:[我长的样子或许你看了不会喜欢。]
纪弥翻旧账:[之前你还误导我,差点信你是帅哥。]
Jing:[……]
纪弥没想让人难堪,搭了一个台阶下。
[那你暂时有偶像包袱,不方便出来吃烤肉的话,我也没关系。]
[要是你之后觉得哪里用得上我,随时跟我讲!(涉及到职业操守的不可以)]
Jing感叹:[你对公司还挺有忠心。]
纪弥解释:[每个月工资都有一笔保密费,我不能背叛我的组织!]
Jing:[知道了,有的话到时候跟你讲。]
两个人没有再多聊,贺景延回到微信。
他与毕松联络的时候,率先看过了对方手头的房源,要么太贵要么太偏,都不是很满意。
正好,贺竞南前些年一时兴起,学着其他纨绔投资了一套Loft,装修完根本没住过,就摆在那里吃灰。
贺景延让毕松拿去充数,也没想把纪弥忽悠着住进去,就是让人多一个选择。
现在毕松说纪弥有这个意向,贺景延便给堂弟发去通知,表示自己强行征用。
贺竞南大惊失色地拨来电话,开口就问:“为什么!”
贺景延冷冰冰道:“因为这套房你付款的时候,刷了我的卡。”
贺竞南道:“我问的是,你特么住着上亿的豪宅,干嘛突然要用那套房?学坏了养金丝雀啊?”
贺景延不禁嗤笑,如果纪弥真的是金丝雀,根本不会出现这出戏。
纪弥不会待在任何一只漂亮笼子里,只愿意自由自在地振着翅膀飞在外面。
实话说,贺景延有私心,根本不想让纪弥离开。
可是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眼下没有任何资格,开口邀请纪弥继续留在屋檐下,能让自己每天转身就能望见。
之后纪弥会停在哪个枝头?贺景延不知道,但他试图变作纪弥可能喜欢的那棵树,被打量和被挑选。 “你每天睡那么晚,他能和你一道下班?”Shell找茬。
纪弥道:“我们是同行所以作息差不多,可以互相理解互相陪。”
Shell闻言咬牙切齿,后悔给他这么一个炫耀的机会,看到贺景延路过,便抓住老板嚷嚷。
“你替你助理彻查一下吧,万一那个Jing是友商派来的美人计呢!”
贺景延并不和Shell统一战线,嗤笑:“脸都没有的能算色诱?”
他这样帮纪弥撇清,纪弥却嫌这人说得难听。
“干嘛,他是朦胧美!”纪弥反驳。
贺景延:“……”
堪堪忍住了捏纪弥耳朵的念头,他慢条斯理道:“真是不可貌相,敢情你走的是抽象派。”
纪弥道:“一层层开盲盒的惊喜你们不懂。”
Shell凉飕飕:“奔现的时候别害你惊厥了。”
“我的接受能力很好,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直播。”纪弥与他斗嘴。
贺景延瞥向他:“要不还是别播了,我怕画面不能放,还害得萌心被封掉。”
他们之间局势混乱,搭个台就能唱《三国演义》。
纪弥纳闷:“Delay,你在想什么啊!见面当然是在正经场合,当我和Jing是禽兽?”
“哟,你不是,Jing可不一定哈。”Shell添堵。
而贺景延扯了下嘴角,与纪弥说:“我的意思是,你见完对他不满意,发生暴力冲突。”
纪弥一脸不当回事:“怎么可能呢,我的脾气比我的接受能力还要好。”
看了眼时间,他没再与他们贫嘴。
“开会去了,X17那边要是改动不大,我月底做好他们的技术定型。”
大厂就是会议多,甚至有人开过玩笑,这里的工作就是白天开会晚上干活。
游戏事业群也不能免俗,因为项目大流程长,部门之间需要强沟通,有很多时间都费在了讨论上。
纪弥最近被暂时拿掉了运营期项目,侧重负责在研游戏,这种阶段更是频繁地多部门对接。
他轮流听各个项目掀桌吵架,看他们一遍遍构思、试错再摸索。
亲眼见证了许多的想法被推翻,也亲手退回了不少提案,心态都被磨得大胆了些。
有实务经验太重要了,分析概念不过是空中楼阁,只有花大量精力投入制作流程,参与到精品项目的运转,才真正有了开发能力。
遗憾的是,很多人在业内三五年,也等不来一个成功的项目经验。
纪弥属实时机太好,从0到1扶着X17搭建。
春季档新游竞争,鸿拟同样准备了游戏掐点上线,他也赶上了这轮,职责范围内没出疏漏,在履历上就是很好的一笔。
感觉得出来,贺景延对他有信任,有意给他机会,那他得到多少资源便把握多少优势。
“总办有那么拔苗助长吗?”Noah奇怪。
他比喻:“纪弥如果是一株苗,快被你的激素打成大树精了。”
这形容多少是用了夸张手法,纪弥虽然过得充实紧凑,但半点没见变异。
贺景延毫无自觉:“还好吧?这里没导师带他,你让我管管,我也是第一次的新手。”
“我让你管着他别闯祸,你看起来像是要传位。”Noah叹为观止。
贺景延淡淡地说:“纪弥自己进取心强,做事能出成绩,同样给别人的话,不一定会这样。”
Noah唏嘘:“也是,我就看得替他捏把汗,怕他跑太快了容易摔跤。”
说来残酷,在这个事业群里,容错率几乎为零。
只有能力非常强才能越走越远,不断证明自己,也不断承担责任。
竞争如此激烈,但凡有点掉队,或出点差错,很容易恶性循环,长远来看不如慢慢积累。
贺景延嗤笑:“有人刮风了摔跤,也有的吹到就飞。”
提到这茬,他悠悠道:“我22岁那会儿在紫台做GM,有谁可怜过我年纪小?一群老油条只想把黑锅甩给我。”
说得如此散漫,像是没把纪弥这会儿的风险放眼里。
一转头,Jing凌晨等到纪弥上线:“今天那么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纪弥之前只是耳朵有些红,现在已然四处露馅,像是被三月天气逼出薄汗。
他居然完全没察觉最明显的槽点。
猝不及防被对方指出,纪弥一时间窒息,恨不得钻进衣帽柜里。
被这样戳穿再后知后觉,他难道默认彼此在恋爱?
而纪弥这边依旧明亮,一边说一边镜头转向地毯,好像在做产品示意,还抬脚踩了踩。
可惜他一番认真,对面的Jing先生根本没去看羊绒的质感。
纪弥很少运动,没怎么晒到太阳的皮肤格外白皙,常年包在袜子里的脚腕很纤细。
手机画面没有走光,论脚腕论小腿,都不算是太私密的身体部分。
纪弥倒在床上,解释:“端游移植到手游有点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
碍于Jing不是同事,在公务上,他向来不会一股脑全盘托出。
该保密的东西还是守口如瓶,与其说是提防,更是在乎这段关系,没必要去碰第三方红线。
Jing能理解他的做法,不会提一些令他为难的问题。
“明天我能清空一下工作后台了。”纪弥道,“做完手上的技术定型,之后可以恢复原本的职责。”
说到这个,他伸懒腰:“还以为自己退休之前搞不定了,其实推进起来还挺快。”
Jing明知故问:“你有没有发角色的身体素材?”
纪弥闷声唬他:“你的图没法给主美,拍得不够清楚。”
Jing嗤笑:“这样么?隔着屏幕没办法看清楚,是不是需要上手摸?”
纪弥明白自己措辞拙劣,分明累到极致反而兴奋,却糊弄地撒谎。
“没。”贺景延淡淡敷衍。
他问:“你的房子哪边采光好?我只用一边,另一边不动。”
贺竞南回忆道:“我如果没记得,应该是东边那间吧,格局也稍微好点。”
他一边答复,一边心里唏嘘,彼此说到底还有点血缘关系。
贺景延虽然做得冷酷,但好歹知道给留一间屋子,以备自己不时之需。
而且,贺竞南惊讶发现,他哥居然变体贴了。
以前不怎么会管他的死活,现在还懂得询问哪边的房间更好。
就在贺竞南感动着他们的兄弟情时,听到堂哥“噢”了一声。
贺景延通知:“那剩下来西边的归你,你记得别开错门。”
纪弥愣了下,茫然地喃喃:“唔?”
“被无感的朋友过度欣赏,想推但是没推掉,正常来说应该很郁闷吧,会觉得摊上了累赘。”付千遥道。
说到这里,他问:“纪弥同学,为什么我觉得你反而乐在其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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