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偷心

    会议室的氛围几经转折,顺着林观清和沈光意的思路,一群人说说笑笑互相瞎闹,让对方赶紧坦白交代认领手机。

    “好恩爱啊。”他缓过神来,接茬。

    他再虚伪道:“Delay,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大家都没来得及恭喜。”

    不比他们的魂不附体、兵荒马乱,贺景延身为话题的主角,却表现得非常镇定。

    贺景延淡定回答:“刚谈没有多久,大家见笑,男朋友太黏人了。”

    说是这么说,有哪个人敢笑啊?!!

    大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各自神色变幻,短短一句话,要处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多。

    老板原地出柜,还真的不把他们当外人,然而他们没想背负这么重磅的消息。

    PM努力捧场:“一开始感情就那么深了,很有福气嘛,哎,咱们现在祝福也不迟。”

    以往无论是自己升职,还是项目畅销,贺景延都不太吃其他人的恭维,总是谦虚地敷衍几句。

    这回却不太一样,贺景延没有打断。

    他虽然神色和举动依旧矜持,情绪不怎么外露,但眼底的笑意根本盖不住。

    一群同事的应和声里,贺景延瞧上去人五人六,朝他们高冷地点点头,内心春风得意地想录音。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只过去了没几分钟,休息一般都固定在十五分钟左右。

    胆子大的人开始八卦:“他今年多大啊,是他追你吗?”

    贺景延一边打字,向纪弥解释自己还在开会,一边接受大家的关心。

    既然最开始是纪弥加自己好友,他飘飘然:“虚岁22,他对我比较热情。”

    “年纪那么小啊,他是在校生还是刚毕业?”又有人询问,“能理解你每天那么忙吗?”

    纪弥的事业心很强,与贺景延不相上下。

    并且,技术助理与总裁需要频繁沟通,两个人经常肩并肩地加班。

    贺景延大言不惭,总结般捏造:“他会陪我工作,处处都很支持和包容我。” 

    之前的大起大落太惊悚,其他人被吓得坐姿都变端正。

    这时候他们有来有回地闲聊,凝固的气氛逐渐松散。

    听到贺景延的几句答案,大家自然脑补出了一个天真烂漫又温柔小意的伴侣形象。

    一群人本来是逢场作戏,转而真情实感地羡慕起来,也对那位“小宝”产生好奇。

    “可惜老板娘没来陪你加班,不然咱们吃顿夜宵一起见见。”PM叹气。

    实际上,他真的不必遗憾。这意思不言而喻,让贺景延遮得严实点。

    贺景延服了,知道的明白自己是来做客,不知道的看到这种阵势,还以为自己过来干不三不四的勾当。

    干完还没办法上岸,仿佛脏了就是脏了,回去都要偷偷摸摸。

    心里有诸多抗议,他开口却没冒火,问:“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我穿了不奇怪吗?”

    纪弥看都没看,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怪啊,很保暖呢。”

    “你等等,走廊有人。”他专注地望着猫眼,“林观清和苏应钟回家了。”

    苏应钟是X17组的主美,以前在艺设做三把手,他跟林观清都和贺景延认识。

    往常在公司里,都是他们尽量避着贺景延,以免被喊过去述职或答辩。

    现在倒是完全反过来了,变成贺景延见不得光。

    贺景延内心无语,看着纪弥探头探脑,不去责怪自家助理,反而开始给X17找茬。

    “他们组怎么现在才下班,是不是任务分配有问题?”他道。

    纪弥道:“影响你回家了真的很抱歉,早知道该挑个一楼的房子,你还可以翻墙走。”

    贺景延:“。”

    当天,贺景延走的时候没多讲什么,但纪弥在猫眼里看着对方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格外幽怨。

    第二天周六,互联网民工向来晚睡晚起,哪怕是要加班,很多都会睡到中午再说。

    纪弥在十二点钟带着水果出门,苏应钟果然还在屋里。

    “原来你也住这儿?”苏应钟穿着睡衣,有些惊讶。

    他接过山竹:“太客气了,你吃三明治吗?”

    正好苏应钟在料理中饭,往微波炉里多丢进去一盒三明治,让纪弥带回去。

    纪弥转而去敲林观清的门,林观清衣冠齐整,正打着公务电话。

    收下那盒山竹,他说了句“谢谢”,电话一时半会挂不掉,纪弥也没再打扰。

    其他同事位于哪间屋子,纪弥就不知道了,不过几分钟后,林观清把他拉到了公寓的微信群。

    同个楼层里,还住着一位运营总监,纪弥过去送掉,正好剩下两盒自己吃。

    与贺景延待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碍着老板在场,他会有意识地控制饮食健康。

    这会儿没了节制,山竹一口气吃一盒,还拿薯片和香肠当正餐。

    夜宵也更加随心所欲,吃着辣油火锅喝可乐。

    不出几天,纪弥感觉到嗓子有些痒,顿时警惕起来。

    “待会儿喝奶茶吗小弥?”方溪云在吃晚饭时问。

    纪弥害怕上火,压抑道:“不了,最近想多喝白开水。”

    “我看到这个食堂意见薄,就想到我们的总办建议箱。”Noah看着捞汤的地方挂着本子。

    纪弥好奇:“一般都有什么建议?”

    Noah哭笑不得:“我半个月看一次,没什么东西,但今天拆开,有个员工还挺猛。”

    纪弥竖起耳朵:“说了什么啊?”

    Noah摊手:“看字迹像个男生,有些没谱的问绿化怎么不修剪,问流氓猫绝育了没,他问技术助理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纪弥险些呛到嗓子,不料这居然是给自己找事。

    而贺景延瞥过来,道:“怎么有人在鸿拟当明星?私生活被这么关注。”

    纪弥干巴巴回答:“那辛苦Noah兼职经纪人替我糊弄一下。”

    “你不是西装控嘛,就直接拒绝说做互联网的别想了。”方溪云出主意。

    电梯里刷了工牌通往顶楼,察觉到身边青年状态不对,贺景延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弥闷声回答:“就是有点问题,还没怎么想好……”

    贺景延稍挑眉梢,偏过脸问:“那让我听一听?”

    纪弥犹豫了下,支支吾吾:“我纠结会儿这该怎么讲。”

    见他居然没拒绝,贺景延出乎意料。

    这算不算是一个迈向成功的里程碑?

    那位伴侣如果今天在场,他们应该没空眼红贺景延的幸福生活,还要给贺景延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逮到机会这么爽了一通,贺景延心满意足,还不忘敲打。

    “这事儿只有你们清楚,我还不想在公司传开。”他道。

    贺景延说得正经,听起来像是不愿意被其他人散播感情动态。

    这确实交给本人宣布比较合适,有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大家没有多心。

    他们把贺景延想得太正经了,真相往往比常理逻辑要离谱。

    贺景延之所以有这份顾虑,是因为老板娘身在公司里,目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老板娘。

    PM还以为贺景延脸皮薄,被大家注意到私生活会架不住。

    “一定一定,等下走出这扇门,我们就失忆。”他保证。

    这场会议直到零点才散场,林观清还有别的工作,在问谢屿点什么外卖。

    谢屿打听组里还有几个人没走,打算买火锅和烤鱼。

    “不到半小时就能送过来,你吃吗?”谢屿询问贺景延。

    扭头一看,贺景延在玩手机,于是谢屿又去林观清讨论锅底。

    Jing:[开完会了。]

    Jing再说:[你还想听我模仿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为爱再做一次鸭。]

    mī:[哈哈哈哈我就是随口问下,工作辛苦了!早点回家吧!]

    Jing:[你能不能打我一下电话?]

    刚发完这句,旁边的谢屿选完了菜。

    他在贺景延耳边重复:“吃吗?火锅和烤鱼。”

    几乎是同一秒,贺景延接起电话。

    他对手机道:“亲手包了小馄饨?那你也辛苦。”

    谢屿:“……”

    对比贺景延的健康食材和爱心夜宵,谢屿沉默了一下,跟着林观清回组里赶工了。

    贺景延没和这群单身狗一起拼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要是谢屿刚才仔细看的话,其实通话设置有些古怪,贺景延手动关掉了麦克风。

    “你说什么?怎么了吗?”纪弥懵懂。

    贺景延重新打开话筒:“没什么,确实有点累,现在准备回家了。”

    “我躺在床上,看工作群里吵架。”纪弥说。

    “他们为什么火气那么大?”贺景延问。

    纪弥嘀咕:“有个组的程序很拖,也不太讲理,答应今天做完的事情,今天去问就赖账。”

    贺景延道:“保存好聊天记录,不用去管他。”

    “感觉他破罐子破摔,我同事也去催过,找了他领导,说明晚肯定能关单。”

    纪弥这么描述着,耸了耸肩。

    “他没准时做好,后面环节都要往后延,策划和测试就在群里对线,几方人口气不好就呛起来了。”

    贺景延道:“这个季度的绩效他估计危险。”

    “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别后悔就好吧。”纪弥说。

    “干活到那么晚,你饿不饿呀?”他再问,“我给你点夜宵好吗?”

    听到清亮的嗓音放软,贺景延怔了怔,随即在车库里停下脚步。

    被对方放在心上,这自然是很值得雀跃的事情。

    换做其他情侣,又或者换种认识的形式,这时候应该不假思索地挑选菜单,甚至可以到家了一起吃。

    然而贺景延却无法这样回应。

    不是不可以临时更换地址,他家有多处房产,但自己不想再骗纪弥,哪怕是以迂回的方式。

    也不是不能说出御盛湾,纪弥起了疑心找不到更多证据,主动权还在贺景延手上,不至于乱掉阵脚。

    可纪弥能够来到这里,就已经走过很漫长的路,他不愿意让人再兜兜转转。

    贺景延想到这里,纳闷,之前他觉得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哪来的海盗服?明明是一件裙摆长度没遮住膝盖的蕾丝洋装。

    纪弥没有将其平铺在地板上,而是对着落地镜拍摄。

    它正当好套在他的身上。

    第 72 章   亮屏

    哥特式洋装的版型笔挺,不用穿裙撑也能蓬起来,精致的蕾丝垂落在衣摆边。

    这件衣服风格华丽,对身材比例的要求也高,是很挑人的设计,稍有偏差便显得不伦不类。

    纪弥莫名有些不自在,都不敢往贺景延身上看。

    他自以为屋内昏暗,别人肯定看不清楚,实际上种种慌张都落在了对方眼底。

    “我回去洗澡了,你早点休息。”他磕绊道,“少喝可乐对牙齿不好。”

    贺景延跟在他后面,客气道:“谢谢关心,我牙齿还可以。”

    纪弥道:“每天除了咖啡就是碳酸饮料,你最好小心一点。”与贺景延待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碍着老板在场,他会有意识地控制饮食健康。

    这会儿没了节制,山竹一口气吃一盒,还拿薯片和香肠当正餐。

    夜宵也更加随心所欲,吃着辣油火锅喝可乐。

    不出几天,纪弥感觉到嗓子有些痒,顿时警惕起来。

    “待会儿喝奶茶吗小弥?”方溪云在吃晚饭时问。

    纪弥害怕上火,压抑道:“不了,最近想多喝白开水。”

    “我看到这个食堂意见薄,就想到我们的总办建议箱。”Noah看着捞汤的地方挂着本子。

    纪弥好奇:“一般都有什么建议?”

    Noah哭笑不得:“我半个月看一次,没什么东西,但今天拆开,有个员工还挺猛。”

    纪弥竖起耳朵:“说了什么啊?”

    Noah摊手:“看字迹像个男生,有些没谱的问绿化怎么不修剪,问流氓猫绝育了没,他问技术助理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纪弥险些呛到嗓子,不料这居然是给自己找事。

    而贺景延瞥过来,道:“怎么有人在鸿拟当明星?私生活被这么关注。”

    纪弥干巴巴回答:“那辛苦Noah兼职经纪人替我糊弄一下。”

    “你不是西装控嘛,就直接拒绝说做互联网的别想了。”方溪云出主意。

    “嗐,小弥又没喜欢谁,说不定眼缘会打败固定癖好呢?”Noah道,“我干脆没回他,让那个人去猜吧。”

    一时间,纪弥没吱声,但接下来有些心不在焉。

    几个秘书去买奶茶,他与贺景延回到顶楼。

    电梯里刷了工牌通往顶楼,察觉到身边青年状态不对,贺景延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弥闷声回答:“就是有点问题,还没怎么想好……”

    贺景延稍挑眉梢,偏过脸问:“那让我听一听?”

    纪弥犹豫了下,支支吾吾:“我纠结会儿这该怎么讲。”

    见他居然没拒绝,贺景延出乎意料。

    这算不算是一个迈向成功的里程碑?

    以往纪弥界限分明,只肯向网友吐露烦恼,在上司面前滴水不漏,像是没有任何个人问题的完美下属。

    眼前终于不去找Jing了,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里,难得愿意这般分享烦恼。

    贺景延从而记起来,自己之前把人送到小区门口便离开,如今还能去纪弥家吃泡面。

    对方一点点地朝自己亲近,那他便能从Jing的躯壳一点点脱身。

    尽管Jing从头彻尾都是自己,并且出于阴差阳错,变成了他用来开导纪弥的顺手工具,不算是什么冒名顶替。

    但线下的身份不能被纪弥知晓,总让贺景延觉得很不好。

    越想越别扭,贺景延闭了闭眼,给自己心理暗示。

    不要惦记Jing这个容易招麻烦的马甲了,他想。

    要是纪弥不再需要Jing的帮助,自己还能早点删号以绝后患。

    这么值得庆祝的节点,他选择不去琢磨虚拟世界,该去品尝一些真实世界的战利品。

    从电梯走回办公室,纪弥迟迟没开口,贺景延也不催促。

    “你愿意讲的话,我随时乐意听。”他让人放心。

    他拐弯抹角地说:“有时候老板也能派上点用场。”

    纪弥忧心:“唔,没什么要紧事,不过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保密协议可以当场打印。”贺景延道。

    纪弥相信他的人品,不需要用白纸黑字去约束。

    于是,纪弥鼓起勇气坦白:“我觉得自己可能被Shell传染了。”

    完全意想不到纪弥会这么讲,贺景延呆滞了半秒钟。

    紧接着,他回过神来。

    “Shell刚刚发烧请假,你也身体不舒服?不过昨天你们是离得有点近。”

    这么说完,贺景延刚坐下,便要重新站起来。瞌睡虫都被惊醒,他见自己的ID这么展示在对面,被挂的比挂的还嫌丢脸。

    率先受不住,他试图让Jing撤下特效,表示有事好商量,感觉名字被放在框里一下子就变脏了。

    偏偏Jing与他对着干,纪弥决定使用过激词语。

    他点评:[你这样像告诉全世界,自己在给我做狗。]

    Jing根本不上钩,反而来劲。

    [知道你想宣告主权,但也别太强求范围,这个框只能在萌心用。]

    纪弥:“……”

    什么叫做只能啊,合着你还敢全平台用么?

    看着对面头像,纪弥本该懊恼,然而心情明朗,别开脑袋一个劲想笑。

    吵了一通,他再埋头补觉,在家吃完中饭再去公司。

    总办一直是弹性上班制,在这个效能常年拉满的地方,没有计较工时和考勤的意义。

    HR和其他部门也根本不管他们早上几点来,毕竟他们每天晚上也不知道几点能走。

    纪弥到了顶楼,看到办公室有一张生面孔,见到他以后便上前握手。

    “这个就是纪老师?一直没当面见过,我是ChiChi。”那人道。

    纪弥与他打招呼:“你来出差?”

    ChiChi解释:“我去隔壁做集团汇报,顺便来这儿串门。”

    “汇报应该很顺利,看起来被夸了。”纪弥笑起来。

    ChiChi摆了摆手:“我这种迷你工作室,去集团就是挨叼,不过这两天盈利很好,我发现恋爱脑的钱真好赚啊!”

    纪弥:“。”

    ChiChi道:“随便搞点头像框,萌心至少能活到后年了,全靠用户们烧包。”

    纪弥:“。”

    他俩在门口聊着,声音传到办公室里面。

    贺景延出声:“那你这趟记得我们一下互娱的技术费。”

    “唉,现在做社交产品是真的难。”ChiChi立即变脸,“最多送诸位一张年度会员卡。”

    他是真的打算热情赠送:“你的账户名是多少,我直接打到你的后台?”

    “没关系,我之前收到过还没过期。”纪弥推脱。

    讨论福利,他没忘记老板:“话说Delay需要么?”

    贺景延回绝:“收贿赂好歹也拿个大的,会员卡就想抵账下次别进我们园区的门了。”

    ChiChi知道贺景延的账户:“我隔三差五瞧你的后台数据,你最近没少光顾啊,送得难道不是投其所好?”

    纪弥不可思议地望进办公室,贺景延懒洋洋地单手撑头,也正望着他们。

    贺景延一脸坦荡:“怎么了小纪老师?只准你网恋,不准我登录?”

    纪弥哪有那么霸道,反驳:“没有,我就是惊讶!”

    毕竟贺景延完全不是这类软件的受众群体,产品安安稳稳地运营了大几个月,身为高层也没有时常巡查的必要……

    没琢磨出贺景延的用意,纪弥心思活络地跳过这节,记仇和翻旧账才是正题。

    他道:“之前你还教训我,说我在那儿容易受伤,敢情自己玩得那么开心?”

    被他质问,贺景延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忽地欲言又止。

    这时ChiChi拍马屁:“你万一被骗了和我说啊,我代表官方为你撑腰!线上禁言封杀,线下真人快打。”其实除了纪弥,贺景延没把具体的住址告诉过任何一个同事。

    所以贺景延不担心这个可能性,估计就是酒店人员一时马虎,把什么东西遗失在了角落。

    思及此,贺景延优哉游哉地过去。

    正好外面的电梯发出动静,他隔着门率先道:“丢什么了?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找出来。”

    那人讨教:“你看到过我儿子么?帮忙找找吧。”

    她阴阳怪气地描述:“他爱上了沪市的风景线,我当有多好看呢,一下飞机合着天空都发灰,得赶紧带去眼科医院。”

    贺景延:“……”

    不是,他妈妈怎么突然来了?

    这一瞬间,贺景延松开了门把手,愣是没敢打开。

    而贺母继续道:“赶紧的吧,让我瞧瞧他在这儿是怎么个滋润法,怎么抛家弃母的不肯来美国。”

    就在她这么催促的时候,贺景延迅速回到房间拿上手机。

    一解屏,便是贺竞南的两条未读消息。

    贺景延冷冷地说:[你通风报信得太晚了。]

    贺竞南:[婶婶让我别太早透露,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这影响你了吗?]

    贺景延:[只是让我发现,你的副卡也解绑得太晚了。]

    在贺竞南撕心裂肺的惨叫中,贺景延退出对话框,立即敲了敲纪弥的门。

    纪弥佯装淡定,推门而出:“我换好了,下去吧。”

    下一秒,他被贺景延关回了门里。

    纪弥:?

    “我们的关系突然变得见不得光了?”纪弥懵懵懂懂问。

    见贺景延不回答,他还逼问。

    “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我从里到外一干二净,站在你边上不会害你被误会的……”  

    小纪老师非常无辜,嚷嚷:“你就算不信任我,也要给我澄清的机会!”

    “我妈妈突然来了。”贺景延道。

    闻言,纪弥没再闹腾。

    他听到贺景延解释:“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她没有跟我提过,你先在这里待着,我看看情况。”

    纪弥本来在炸毛,此刻温顺地“噢”了声,待在房间不敢乱动了。

    不过,在贺景延走后,他关掉房间灯光,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一时间,听觉变得比往常更加敏锐,他听到贺景延踱步下楼。

    可惜这间房面积太大,门口的对话根本没办法听清。

    另外一边,贺景延道:“妈,久等了。”

    贺母道:“磨磨蹭蹭半天在干嘛?”

    贺景延解释:“家里有点乱,随便收拾了一下。”

    贺母怀疑:“这里是老管家亲自挑的保姆在负责,据我所知,每三天就来一次。”

    “我是精益求精,想让你看了放心……”贺景延找理由。

    贺母冷笑:“茶几上敞着半块提拉米苏,刚才你收拾了五分钟,也不知道放进冰箱。”

    贺景延:“。”

    纪弥什么时候吃的蛋糕?!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路过楼梯这块区域,纪弥隐约能听到对话。

    纪弥懊恼地撇嘴,有个西点师投喂的小甜点,让他垫垫肚子。

    “你这里还住了其他人吗?”贺母问。

    贺景延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回答。

    贺母道:“桌上有两套餐具,总不能是为我准备的吧?”

    大概是怎么想都瞒不住,越是掩饰越难以收场,贺景延道:“我有同事最近借住。”

    “为什么?”贺母没那么好打发。

    贺景延犹豫了下,不希望她这时候与纪弥有太多接触。

    自己对眼前的发展猝不及防,要是被妈妈看出什么来,可能会横生枝节。

    更重要的是,纪弥青涩又认生,贺母的作风却很强硬。

    贺景延难以保证,后者对前者是什么态度。

    纪弥感动:“好兄弟,对面身高目测至少有186。”

    闻言,ChiChi当场背信弃义。

    “从小吃的什么啊,发育得那么好?你还是喊Delay给你做主吧,个子倒是差不多!”他甩包袱。

    这对兄弟立即一拍两散,纪弥要去技术中台,不招待这位客人。

    “让他做主?”纪弥临走还挑衅,“他等着我婚礼坐主桌就可以了。”

    等到那抹高挑身影离开,贺景延在座位上沉思片刻。

    “做了那么久的媒婆生意,你对婚礼有研究么?”他开口。

    ChiChi道:“我做的方向是社交,你说什么呢!我就知道你也把萌心当做两性软件!”

    贺景延自动过滤他的埋怨,确认:“新郎是坐在主桌的对吧?”

    ChiChi:???

    他道:“不知道这里的门诊几点关门,我送你过去。”

    纪弥连忙摆手,道:“没,我是说其他方面。”

    听到他磕磕绊绊否认,贺景延不以为意,认为他着实有些敏感。

    “他写文档像是写红楼,一个字一个字能磨特别久,你和他哪里像?”

    纪弥趴在总裁办公室的实木桌前,澄清:“Delay,我指的不是工作。”

    弯弯绕绕大半圈,就是没有直说,纪弥确实难以启齿。

    这些私事本该与付千遥分享,但自从NLP实验室被抓去支援X17组的开发,好友便忙得四脚朝天,根本没空看手机。

    而且,他认为贺景延更为年长和成熟,或许能给自己一些指引。

    “话说你记不记得,Shell老师和女朋友是游戏奔现?”纪弥铺垫。

    他用手指刮了刮桌沿,再道:“小纪老师似乎也想网恋。”

    贺景延每年做详细体检,别说是牙不好了,甚至没有近视。

    不过,顺着纪弥的话语,他提起身体事宜:“最近胸口是有点难受。”

    纪弥认真地问:“不会心律不齐吧?”

    等等……纪弥混乱地想着,自己刚巧和Jing发了消息啊?

    他怎么注意到贺景延的手机一下子亮了呢?!!

    第 73 章   交错

    会场里光线很暗,尽管两人有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突然亮起的屏幕非常扎眼。

    效果无异于在纪弥的面前“叮咚”了一声。

    贺景延解释:“他的房东提涨价,正好年底忙不方便换房,所以来我这里过渡一下。”

    他说的是真话,逻辑上合乎情理,贺母没有过多质疑,只是觉得儿子不太像是这么热心的人。纪弥在心里说,看着年少的自己来到陌生城市。

    接下来的情节太过熟悉,同母异父的弟弟抵触他,叔叔当他是空气。

    他硬着头皮待下去,夹菜都要看人脸色,写好的作业被撕碎,藏在行李箱里,暗示自己早点滚。

    穆颖想过护着他,但全职太太依附于人,没有太强的话语权。

    为了不让现任丈夫反感,她吩咐纪弥在家出点力,负责每天接弟弟下课回家。

    五点半下课,一直到七点钟,纪弥站得双腿麻木,都没有等到人。

    他害怕自己弄丢了弟弟,着急地想找家长,却看到一家三口已经开饭。

    “纪弥怎么还没来?”穆颖道。

    弟弟说:“不知道他去哪儿玩了,我也没在辅导班门口瞧见他。”

    叔叔责怪:“你看到了,他和阿志根本处不来。再说你当时也没讲过,大儿子怎么会要你来养?”

    在男人的斥责里,穆颖也对现状感到头疼。

    “我能怎么办?他爸一死,他家亲戚就打电话来,通知我在沪市还有个儿子!”

    纪弥愣了一会,再听到穆颖说:“怪我有什么用?我都问过了,他们要是报警或者打官司,当然是我要负责啊……”

    那天,纪弥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回去,叔叔带着母亲去应酬了,弟弟在作业上涂涂画画。

    小孩对他的敌意非常强烈,涂鸦上画了人被插着刀,脑袋上写着他的名字。

    纪弥视若无睹,倒掉行李箱的纸屑,塞进自己的衣物,梦游般离开了这里。

    没有钱坐动车回去,他买了长途车票。

    浑浊的空气里,纪弥挤在后排,瘦削的身体紧紧抱住书包。

    先是看到日出,再看到沪市的高速入口,听着车内的吵闹,他全程无话。

    下车的时候,纪弥踩在地面上险些跪倒。

    司机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纪弥缓慢地摇了摇头。

    见状,司机以为他不要紧,实际上纪弥的额头很烫。

    不过纪弥想着,还是让我死掉吧。

    回到家,座机铃声响起,这次他听到了穆颖的崩溃。

    假期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受的气,统统转移到了纪弥这边。

    “你有没有良心?走掉不和妈妈说一声?害得我找你好久!你要逼得我怎么办?”

    纪弥喉咙干涩:“我没想让你怎样……明明是你问我的,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去。”

    不止是他茫然,穆颖也陷入困局:“我能不问你么?”

    “当时我不知道,原来你想听其他答案,不过现在明白了。”纪弥走神地回答。

    他张了张嘴:“不需要找律师防着我,我没想过缠着你……我不用依赖任何人。”

    话筒那端没了声响,纪弥却静坐许久。

    到底还在渴望什么呢?

    一阵盲音后,他垂下眼,木然地摁了掐断键。

    缩在旧的沙发上,纪弥僵硬地睡过去,或者说是昏过去。

    他一度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不饿也不痛,只知道伤心,直到被雷声惊醒。

    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自己摸着脸颊都嫌吓人,或许不出去买药的话,他真的会死在房间里。

    脸上满是干涸的泪水和汗水,他几乎没力气撑开折叠伞。

    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些私家司机不注意水坑,飞速地碾了过去,向路边溅起脏水。

    纪弥想要躲开,然而头重脚轻,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只不过是稍稍退了半步,却如同猛然坠下深渊,往后倒去根本站不起来,也握不住自己的伞柄。

    “靠,碰瓷么?我没撞上人啊!”中年男人吃惊。

    他抱怨:“放完假第一天呢,喂,你今天怎么不上学?能不能听见我讲话?”

    听着他的声音,纪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污水沾湿了自己的袖子。

    假期居然都结束了,自己在沙发上躺了那么久?他朦胧地想着。

    近处又响起了关车门的声音,皮鞋踩在地面上一点点离近。纪弥歪过脑袋:“会场上有人说你家住半山,我才知道你不是一直都在美国,Jing有可能和你是邻居。”

    由此胡思乱想被吓了一跳,到现在都有些阴影。

    他觉得自己胆子太小,不由扯了扯嘴角,然后有些无奈地打趣。

    “巧成这样,你是不是有兄弟呀?”

    贺景延顿了顿:“我爸也很想有二胎,可惜我是独子,没有复制款,只能自己裂变。”

    纪弥:“……”

    “小纪老师,我没在业内碰上过邻居。”贺景延忽地道。

    纪弥道:“嗯,如果你知道,之前我给你看他的头像,你就应该认出来了。”

    他并不了解富裕阶层的世界,恍然得知贺景延和Jing都住在山里,就觉得范围已然被缩到无限小。

    回头搜了一下科普,他后知后觉,香港的富豪很多,有好几处山间的别墅楼盘。

    自己现在就能随口报出好几个名字,比如浅水湾和深水湾,以及赫赫有名太平山顶。

    “诶,等等。”纪弥灵光一现,上下打量着贺景延。

    贺景延:?

    闲着也是闲着,他打开Jing的照片,与贺景延做起对比。

    中午的食堂人来人往,贺景延瞧见他这副架势,配合不是,抗拒也不是。

    ……就要这么被发现了?

    贺景延看着纪弥认认真真地来回分析,脸色貌似风轻云淡,实际心跳猛烈撞击胸口。

    就算事先做过准备,还想过破罐子破摔,如今真的被当场揪住,依旧会反射性地紧绷。

    这方式是不是太突然了点,地点甚至在公司。

    心理活动一大堆,没一句敢开口,贺景延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好笑。

    近几年趟过大风大浪,不知道天高地厚,转头便折在纪弥手上,尝过了恐惧是什么滋味。

    “你身材没他好。”纪弥分析半天,蹦出这么一句。

    贺景延:“……”

    清脆的结论落下,贺景延噎住,与纪弥面面相觑。

    “你确定?”贺景延本来被唬住,这时候又被气笑。

    纪弥煞有介事地比划:“你看他的肩膀那么宽,你的肩膀没这种效果。”

    贺景延:“…………”

    咽不下这口气,他麻木道:“我觉得我和他一模一样啊,而且这种镜头有画面拉伸吧。”

    纪弥也服了:“能不能少臭屁?你都不怎么去健身房,他特别自律,腹肌能保持得很清楚。”

    贺景延咬了咬后槽牙:“我也有,要不然撩起来给你看看?”

    纪弥匆忙地移开眼:“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你不要乱来,被拍照抄送给职业道德委员会,秘书室也捞不出你。”

    贺景延趁机来劲:“怎么了这位助理,舍不得我被押走?”

    纪弥斗嘴:“你的老相识庞伦就要来了,你好好去机场迎接吧,这次来一个新总监,回头可能要来新助理。”

    贺景延闻言一怔,旁敲侧击:“你不可能永远当我的助理。”

    纪弥都没多想:“对啊,就没永远这回事。”

    “进过民政局都能离婚呢,鸿拟的散伙人就更多了,说不定我转头就去X17过日子。”

    噼里啪啦说完,他惊觉:“老板,你是不是真的有安排?”

    贺景延已经无语了,朝他嗤笑。

    “你连结婚证都绑不住,信你老板一句话?我好荣幸啊,都想挑战这辈子不换助理了。”

    纪弥:“。”

    “往前走,再和你聊天我要犯心脏病。”贺景延提醒他,随着队伍一起挪动。

    纪弥垂着脑袋:“对不起,我这两天状态不好,没有不想和你搭档的意思。”

    贺景延没敢多看他这副神态,一看就心软。

    他套话:“你被什么影响了?”

    “我想尊重Jing。”纪弥坦荡回答,“但我没办法打消好奇心,又会冒犯他的边界。”

    贺景延没想到纪弥这样乖,说:“那你试试让他出来吧。”

    “他不乐意,说过好几次了。”纪弥闷声道。纪弥继续偏重点:“你怎么不睡觉啊?”

    贺景延打包了一碗汤,放在保温壶里,打车又回到亚樾里。

    中途,他回答:“我怕你半夜里醒来,不舒服没人陪。”

    纪弥想要他陪:“那我不舒服。”

    物业管家是全天服务,得知贺景延的需求,又被塞了红包,很周到地送到纪弥家门口。

    摁了门铃,他道:“您好,我是管家,之前与您发过微信了。”

    “您的男朋友煮了解酒汤,让我帮忙带上来。”他解释。

    纪弥跌跌撞撞去开门,收下那碗热气腾腾的汤。

    再听到管家搭话:“您男朋友有点帅啊,是不是还有急事?给完我就走了。”

    被酒精麻痹,纪弥反应迟钝,一时间只是点头。

    他在桌前喝着汤,才意识到Jing应该是亲自过来。

    紧接着,萌心有语音来电,纪弥拖着尾调:“喂?”

    Jing问:“味道还可以吗?我没怎么放盐,怕你喝多了会干。”

    “嗯。”纪弥慢吞吞道,“管家说你是我男朋友,还说你长得好看。”

    “好晚了,凌晨三点半。”他自言自语地讲下去,“你这样跑一趟干嘛?”

    没等Jing的回答,他抛去新的问题:“你是来爱我的吗?”

    灯影幢幢不能出现在身边,没有关系。

    没有十指相扣过,甚至没有交换过眼神,也没有关系。

    隔着屏幕传递来的在乎和用心,已经足够有分量。

    纪弥收获过的爱很少,但他懂得好好珍惜:“可是,可是我没想不明不白地开始。”

    谈恋爱一定需要明确的流程么?它不像结婚那样,需要法律登记来产生效力,比起那一段对白,两人的相守更加重要。

    然而,晕头转向地步入关系,说不定也会稀里糊涂地结束。

    Jing开口:“抱歉,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放弃了回顾,纪弥干脆袒露一点,直接开口:

    “如果那天情人节,我没错过零点,会比今天更早承认,其实我也喜欢你。”

    这般温顺地预支完,他苦恼:“都剧透了,该问你收利息。”

    Jing愿意做这笔买卖:“那你想拿什么?”

    纪弥郑重地指定:“你欠我的告白,要当面说给我听。”

    贺景延道:“你们那时候谈恋爱了么?”

    纪弥回忆了一会儿,含糊说:“应该不算。”

    起初他说要与Jing喝酒,纯粹是社交性地随口一提,两人的关系根本没到那种程度。

    后来被帮助租公寓,他真的想请Jing吃饭,对方却不肯露面。

    纪弥因此有些暗落落地受挫,加上自己向来注重体面,不会缠着要求对方出来。

    现在要去说?

    纪弥迟疑了下,道:“我喜欢他就应该包容他的想法,太任性的话不好啊?”

    可是贺景延态度相反:“不用考虑那么多,现在你想见,就去邀请他。”

    “为什么?”纪弥不懂他的怂恿。

    贺景延望着他,日光下,那双眼睛难得闪烁过犹豫。

    单身的人不够了解感情,组织措辞太困难,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吗?纪弥猜测着。

    纪弥短暂地恢复视力,模糊地看到有人半蹲下来,仿佛在观察受伤的小动物。

    出于视野限制,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瞧见一身精裁西装,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

    这时候自己已然听不清那两人的对话,只感觉眼前人又朝自己靠近了点。

    “别把我当成什么好玩的观赏品吧……”纪弥在心里说。

    随后,他被人搭了一下额头,接触没两秒,对方飞快地收回了手。

    看来自己不好玩,还像脏东西,纪弥仅存一分意识,吃力地想着。

    但他这样自嘲完,便被小心翼翼又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高中的纪弥那时狼狈不堪,现实中,他在病房里仓促睁开了眼。

    病态的热度已经消下,整个人却喘不上气。

    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纪弥听着隐约的鸟鸣,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和之前断断续续的梦境不同,这次纪弥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被迫回忆了些什么。

    他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一时裹在被子里发呆,之后咳嗽了几声。

    尽管他在职场上人际不错,但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身为上司该让人又信任又尊敬,彻底地打成一片容易失去威严,即便平时不会摆架子,也不可能捡人回家。

    “真是令人感动的好老板。”贺母假惺惺道,再直奔重点,“那他人呢?”

    贺景延:“……”

    他悲观又保守地想,接下来要报自己的真名么?

    于是,贺景延严阵以待,耳朵贴在手机旁。

    他听到纪弥小心翼翼地说:“……老公?”

    第 74 章   来客

    展厅门口等司机那会儿,纪弥敛着余光,偷瞄了许久的情侣互动。

    两情相悦,坦然示爱,他们周遭的空气都似乎与附近不同。

    听恋人给予过分亲昵的称谓,男生笑得腼腆,磕磕绊绊又抬手摸头,做出不少小动作。

    “之后是我带你,有哪里不懂直接讲,要是遇到兜不住的就上报,我也是直线处理人。”贺景延说。

    纪弥点头,现在就有问题:“我的工作是每周排单吗?”

    贺景延说:“开发组会这样排,里程碑的最开始就框定迭代量,一周一个版本日做小节点。”

    “但这里和开发侧不太一样,绿灯单和大单子多,要么特别急,要么工期长,会定得比较灵活。”

    纪弥记在心里,对于别的要求则是之前就了解过。

    他虽然是昏头昏脑地冲动来到这里,但认真琢磨了技术助理的职责描述。

    这岗位是助理更是技术,相比于开发组里拧螺丝的细分程序岗,这里背靠着总裁办公室,能接触到全栈的开发链路。

    日常工作可以概括成和CEO搭档,配合处理专业性难题,这方面纪弥没有其他疑问。

    “上个助理有没有留下工作,需要我来接手呢?”纪弥道,“到时候可能要联系下细节。”

    贺景延道:“没有,技术中台负责处理掉了,这几天有新的程序单就是你接上。”

    他一边说一边筛选工单,分配到纪弥的后台。

    他再说:“J02组在优化防外挂系统,他们是战术竞技游戏,新赛季快到了,这个系统很关键,需要重点盯一下。”

    “提测时间是哪天?”纪弥挑最要紧的问。

    “做多少就提多少,QA那边抽出了一个专项组配合它测试。”贺景延道。

    其他的都是杂项,纪弥准备回头找项目沟通,进一步地敲定条件。

    随后,他见贺景延滚动鼠标。

    页面逐渐往下移,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做“密密麻麻的后台”,论长度的话可以类比《海底三万里》。

    纪弥甚至怀疑这个滚轴拉不到底部。

    商务的、运营的、开发的,放在一起光是旁观就血压飙升。

    甚至有一条是某穗城员工举报上司施压霸凌,集团特意找了国外的第三方调查组来处理。

    “对了,你用没用过萌心?”贺景延忽地问。

    纪弥微微怔愣,继而迅速摇了摇头,仿佛一旦犹豫就会留下案底。

    贺景延是准备讲正事,见纪弥这副局促的样子,嗤笑:“我就问问,你这什么反应?”

    纪弥磕磕绊绊:“我只是不怎么玩交友软件……”

    贺景延拿腔拿调地“噢”了声,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于是纪弥反问:“你以为呢?”

    贺景延道:“还以为是怕我加你好友。”

    纪弥:“。”

    ……早知道就不该给他回答的机会!

    刚才贺景延谈论工作的时候,和私下里很不一样,敛起了随性和散漫,神色冷静口吻正经,十足的上位者腔调。

    以至于自己聚精会神才能跟上步调,几乎忘了对方性格顽劣。

    纪弥咬了咬牙,道:“我的要求很多,一般都是主动挑选。”

    贺景延抬起眼:“不好意思,我多问一句,你现在有感情生活么?”

    纪弥单方面认为Jing算是可发展的网友,逞强着回答:“我、我刚挑完,如果是摘白菜的话,刚种进地里吧。”

    贺景延听了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当白菜。

    他半开玩笑地提醒:“这里对员工的私事没什么所谓,不过我不想在网骗新闻上看到你。”

    纪弥登时耳根发烫:“我绝对不会!”

    听到纪弥几近羞赧地做出保证,贺景延没再打岔,话题回到了正事上。

    互娱的NLP实验室是萌心的技术支持,最近产品上线有很多修改事项。

    总办有相关的追踪单,贺景延把二级负责人挂在了纪弥下面,让他抽空跟一下进展。

    把这些一项项安排好,才过去半个小时。

    纪弥惊讶于这里的效率,毕竟以前在开发组核对排期,七嘴八舌至少要花一个半小时……

    “我还有哪里要注意的吗?”他问。

    贺景延抬起眼,目光越过纪弥的肩头:“以后不用帮忙关门,有汇报的话随时接进来。”

    不需要多提醒,纪弥瞬间理解了言外之意。

    这是为了方便沟通效率,也是为了上下级避嫌。

    有这份自觉其实对双方都好。

    贺景延往后退了一步,纪弥也注意保持距离,表示自己刚才不小心顺手捎上,之后一定会记得。

    下午总办准备开内部会议,行政推着餐车派发茶点。

    公司氛围就这样,隔三差五投喂甜品和饮料,每逢例会或版本日,大家一边工作一边吃。

    “Delay你这扇门这样开着就行了?”行政察觉到了细节。

    贺景延道:“嗯不用管。”

    这位派来送餐的行政性格很外向,到了顶楼也有意在总办刷存在感。

    他搭话:“是方便监工你的助理吗?”

    旁边喝着酸奶的纪弥一顿,暗落落地望向贺景延,感觉可怜又弱小。

    贺景延也闻言打量他,眼尾藏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没,从我位置上虽然能看到他,但每天没有那个盯梢的空闲。”

    行政捧场似的应声,纪弥松了口气。

    紧接着,贺景延慢悠悠说:“但我的助理就不一定了。”

    纪弥:?

    “反正他一扭头就可以偷看我,谁知道呢。”贺景延道。

    纪弥:??

    胡说八道个没完,贺景延还提议:“这么说起来应该建个收费站。”

    纪弥:???

    他没了那股战战兢兢的可怜劲,磨着后槽牙,实在受不了贺景延的创想。

    “你是要表演海豚顶球,还是脱衣舞秀,准备卖观光门票?”纪弥问得尖锐。

    贺景延巧妙接茬:“消费者偏好影响需求,结果自然取决于你的喜好。”

    纪弥对老板没了最初的拘谨,不想回答偏好大自然还是成人秀。

    他说自己有正事要做,去帮忙调试会议室的投影仪了。

    行政也打算要走,转头多看了两眼纪弥的工位。

    那里贴了十多张便签纸,排列得很有规划,写满了不同的事项。

    他笑:“前些天我过来还空荡荡的,今天桌上这么满了,和几位秘书的阵势差不多。”

    贺景延循声看过去,再瞥了眼不远处的Shell,那人腰酸背痛地站起来敲键盘,脖子上还挂着按摩枕。

    行政见状猜他可能要说秘书室更辛苦,但贺景延敲了敲纪弥的桌面。

    “给这里装一下升降台和屏幕灯,挂我的账,他如果问起来就说改善设备。”

    比起前辈们设施齐全,就差桌下放个泡脚桶,纪弥这里被衬得有些简陋。

    他不怎么挑剔环境,自认凑合着可以用,不过,会议休息的间隙,发现桌上有了新的装备,懵懵懂懂地凑过去研究。

    “行政看到我的便签纸,知道之后要忙加班,就给升级配件?”纪弥有些惊喜。

    灯具是他很喜欢的品牌,质量和效果吊打业内其他产品,只是太贵了,自己一直没舍得买。

    他摸了摸炭黑色的外壳:“好酷,我要给行政中心发锦旗!”

    Shell琢磨:“我的入职礼包没这么周到啊,难道是因为那时候Delay还没拿下事业群?”

    Noah安慰:“哎,你算好的了,我来的时候Delay在管开发组,平时和策划坐在一起,赶公测那半年就在走廊放一张折叠床……”

    “哈哈哈真的啊?Delay也挤过折叠床?”Shell说,“有照片么让我爽爽!”

    走在后面的贺景延嗤笑:“这几天我在写你的绩效评定,你最好捂死阴暗的心理活动。”

    “我错了。”Shell立即鞠躬,解释,“我是心灵丑陋,真不是对领导的工作态度差。”

    这会儿稍加休息,有四十分钟可以吃晚饭。

    一群人不想去食堂排队,偷懒点了内部咖啡厅的沙拉外卖,店员送过来三袋子绿草绿叶,乍看还以为收割了马路的绿化带。

    下午已经聊完重要议程,晚上的任务轻松很多,只是讨论互娱各家工作室的情况。

    除了纪弥在沪市的开发组待过,其他人都是从穗城被调过来,不清楚这里的真实状况。

    前阵子秘书们奔波于沟通和考察,就是为了摸清信息,如今有了一定的掌握,能对接下来的方向做讨论。

    “要不是日程太紧,应该把过去的投放数据也做几张表,和里程碑未来计划互相参照。”Noah沉思。

    纪弥本来在写笔记,闻言停住动作。

    他在这个场合没能讲上几句话,此刻稍稍犹豫了下,问:“我这里有简单的整理,需要吗?”

    “很凑巧嘛。”Noah惊讶地失笑,“前几天看你在做东西,原来弄的是这个?”

    “我对其他组的情况也不熟,就当做预习了,都是从月报里拿到的公开数据。”

    “月报就可以,光是归纳这些也挺累人的。”

    纪弥行事认真,哪怕是私下自己用的材料,每一处都经得起考究。

    有些方面尚且稚嫩,分析得比较浅,不过其他人没有指摘,顺带向他抖落经验心得。

    能有这种毫不藏私的同事很难得,纪弥收获了满满三张纸的总结。

    散会已是晚上十点半,大家说了那么久的话,纷纷脱力地沉默。

    纪弥眼神涣散地啃着香梨,满嘴都是甜味。

    在他耳边,Shell没歇太久,缓了两口气,大大方方和女朋友打电话。

    以另外几个人的淡定表现来看,他们应该习惯了Shell日常秀恩爱。

    方溪云等Shell挂断电话,采访道:“你来沪市之前去姻缘庙上香,是因为对异地恋没信心么?”

    贺景延第一次听说上香这件事:“Shell,你佛性大发了?”

    在扔果核的纪弥差点没忍住笑,随后见Shell拍了拍桌子。

    Shell道:“Delay,你别嘴得太早,我是一片好心为你去的!”

    “我们动不动加班到凌晨,和老板带头当奋斗逼很有关系,我求你早点有个人爱,别整天搁公司里耗水耗电耗生命。”

    纪弥担心他白跑一趟:“那个庙灵吗?”

    Shell痛心疾首:“我看效果不咋地,反正救不了Delay。”

    他补充:“这家伙一下飞机就来公司,老天怎么安排缘分啊?他自求多福吧!”

    贺景延嗤了声,不以为意地别过头。

    而纪弥挺好心,替Shell可惜:“庙里的门票不便宜,浪费了一笔钱呢。”

    他们插科打诨了几句,纪弥还不是很累,去看了互娱和萌心的合作规划案。

    又过一会,他谨慎地瞄向总裁办公室。

    贺景延在和别人谈事,纪弥便和学生时代做小动作一样,屈起胳膊挡住半边脸,偷偷地打开萌心。

    [提示:您的头像被卡掉啦TAT系统已自动屏蔽,请重新上传照片~]

    纪弥:“……”

    联系到屏幕里正开着的规划案,其中就有相关的引导措施和治理……

    他服了,什么叫做我查我自己啊?第一批就被收拾。

    纪弥失魂落魄,没心思替鸿拟熬夜了。

    眼见整层楼只剩下自己和贺景延,纪弥意识到现在也已经很晚,打到网约车便背起书包离开。

    周五没多少人愿意加班,高耸的写字楼唯有寥寥几盏灯。

    他沿园区的回廊往外走,捧着手机试了几次乱七八糟的图,都没审核通过。

    然后纪弥孤零零停步,在路灯下随手拍了一张。

    这次秒速成功。

    页面跳转到主页,头像丝滑刷新,成了自己右手比V的照片。

    ·

    [话说你们总办好久没新面孔了,你秘书找的人对不对你口味?]

    新产品发布是最忙碌的阶段,ChiChi晕头转向完,发现贺景延居然还在线。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再聊事业太没人性,他便发过去一句闲聊,以表自己的示好之情。

    集团里,没人不想和互娱搞好关系,贺景延对这些的攀谈和交涉已经习以为常。

    他不屑于虚伪恭维,依旧是平时那副腔调。

    [你说得好像在相亲,Noah什么时候背着我改行当媒婆了。]

    ChiChi说话大胆:[公司也不是没有情侣。]

    贺景延一直对此难以理解:[畜生都不吃窝边草,为什么要搞同事?上班见面都没看吐?]

    ChiChi没话可说,干脆谈工作算了。

    之前贺景延发来mī的主页截图,他快马加鞭处理漏网之鱼,亲自卡掉了对方的头像。

    ChiChi:[等他下次登录,系统会提醒他换头像,不过这个毕竟不是强制要求,机器审核也没优化多少,可能又会被他糊弄过去。]

    ChiChi:[你关注下?说不定是个小帅哥哈哈哈哈。]

    贺景延打开软件核对,mī的头像已经变了。

    照片上神神秘秘地露出了一只右手。

    尽管光线和像素不怎么好,但瞧得出mī皮肤很白。

    “哎哟,记不清了。”管家道,“好像是姓贺吧。”

    第 75 章   踪迹

    姓贺?

    纪弥顿了顿,随后转身到服务台前,姿态松散自然,看起来想要搭几句话。

    “我看到过他的行李箱,后来找回来了么?”他对姓贺的住客颇有兴趣。

    管家解释:“好在不是被偷,别人找朋友搬家,箱子堆在一起被搞混,今天下班就送回来了。”

    另一个人说:“你和他前后脚,他刚刚下来取东西。”

    踩着街边的梧桐叶,纪弥宅了一整天,终于磨磨蹭蹭出门,走到附近的回收站扔垃圾。

    这片区域虽然以老小区为主,但临近各个高新公司,生活着的年轻人很多。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商场还没关门,地下的精品超市人来人往。

    纪弥散步过去,途中时不时看下手机。

    在给Jing发送请求的二十分钟后,对方一直显示在线,却并不作应答……

    自己被忽略了吗?

    填简介的时候,他为了遮掩现实信息,钻空子上传动漫头像。

    是不是显得太幼稚,在Jing眼里毫无吸引力?他不自禁找理由。

    捧着手机发现没有新的消息推送,纪弥默默地垂下脑袋。

    尽管他没想过真的在萌心有什么邂逅,在网上被无视、被拒绝,放现实里也没别人知道,算不上多丢脸。

    可这终究是令人沮丧的事情,尤其他难得在社交上主动这么一次。

    “全麦吐司新鲜美味,一件八折两件六折!”喇叭循环播放着。

    纪弥听到有打折,敏锐地回过神来,在食品柜前停住。

    他拎了一袋看生产信息,保质期还有三天。

    原本想趁着遛弯,提前买好下周一的早饭,这下往购物车里放了两袋吐司,连明天的中饭也准备好了。

    路过冷藏柜,纪弥又拿了两瓶促销的鲜牛奶。

    他满意地总结:“攒钱套餐。”

    按照他现在的薪酬,其实足够随性挥霍。

    只是读书的时候总吃苦,高考后同学们毕业旅游,而他为学费研究贷款。

    体验过手头局促、看人脸色的滋味,那种心悸如蛆附骨,工作后有钱了也不会突然转变,往往对自己下意识地节约。

    而且,他只有一间小小的租房可以容身,互联网行业又出了名的容易裁员……

    安全感是最高等级的奢侈品,纪弥没能拥有过。

    “救命,周六怎么过得这么快?后天又要上班了!”有人抱怨,“我周一就要交修改稿!”

    在她身边,男生温和地笑道:“没事,甲方还找茬的话,我帮你喷回去。”

    他们与纪弥擦肩而过,超市里成双成对的顾客很多,纪弥这种形单影只的才是少数。

    他看着手机里的好物测评贴,与说说笑笑的外界隔绝,认真地看过一排排货柜,挑选各类生活用品。

    因为平时上班很累,连周末都往往被抽干了力气,所以他很少会出门闲逛。

    这次难得来透气,他干脆采购了一批东西,纸巾、牛奶、沐浴露……

    一时忘了这些加起来有多沉,独自搬回去的时候差点丢掉半条命。

    纪弥放下购物袋后手抖个不停,掏出手机一点未读消息,再是不可思议地凝固住。

    除了付款回执,Jing还通过了自己的申请!

    这下他的手貌似更抖了。

    [Hi?]纪弥犹豫地打招呼。

    发完,他又后悔。

    这么讲话会不会太无趣了啊?

    不过很快,Jing就回复:[在沪市读书?]

    萌心按照国内的运营要求,用户主页显示省份,接入了实时IP数据。

    除非挂梯子,否则坐标不会有错。

    纪弥:[今年刚毕业。]

    Jing:[看你头像还以为是学生。]

    这是不是在间接说自己幼稚?

    纪弥抿起嘴角,修长的指尖敲打屏幕:[不想用自己的照片。]

    [这个机器审核不怎么聪明,想绕开的话也可以。]

    Jing一时半会没动静,纪弥想想也是,现在已经到了绝大多数人的睡觉时间。

    他这个行业的作息是晚起晚睡,熬夜熬惯了,不过对方可能要入睡。

    出于基本的社交礼貌和自觉,纪弥没再说话。

    只是把Jing的头像放大,看风景似的瞧了一会,越看越认为赏心悦目。

    过了会,Jing问:[鸿拟的技术力好像不算太差?]

    纪弥有些骄傲:[对,但这个差点意思,我试了两张照片就成功了。]

    他继而替同事们的技术水平挽尊,甩锅:[可能是CEO没给程序员发工资吧。]

    Jing这下沉默了更久,再说:[之前看新闻,他们要换CEO了。]

    纪弥顿了顿,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工作。

    他装傻:[唔,貌似只是互娱事业群的变动?]

    继而顺嘴一提:[不知道那个新总裁怎么样,我听在鸿拟的朋友讲的,各种夸张的说法满天飞。]

    Jing似乎对此蛮有兴趣:[是么?]

    纪弥:[大部分的传闻就三个方向,长相、私生活、职场黑历史。]

    Jing不太相信:[……这三个方向都有八卦可以聊?]

    纪弥听上去挺可惜:[黑历史没人说,有人无聊搜了新闻图,好像搜到他了。]

    [面色很虚弱的样子,把大家吓得够呛,好几个人以此为戒去充了健身卡。]

    Jing很谨慎:[你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纪弥:[图片]

    他发的照片来自鸿拟采访会,形容成虚弱属实是委婉了。

    画面上的男人能独自占两把椅子,显然是过劳肥造成的虚胖,稀疏的头发有稍许泛白。

    总体看起来,整个人似乎为公司肝了二十年,身体被透支得特别厉害。

    而桌前摆放的牌子写着:

    [互娱事业群-紫台工作室群-总裁]

    Delay在这次升职当老大之前,正好是互娱旗下紫台工作室群的总裁。

    基本信息点可以对上,大家猜测这男人就是Delay,逻辑上也不是毫无道理。

    纪弥唏嘘:[鸿拟很卷的,想要当上互娱的大老板,身体大差不差就是残破成这样吧。]

    Jing听出他言语之外的不满:[你朋友加班很严重?]

    纪弥不敢说得太清楚:[这方面我们聊得不多,省得触保密红线,平时只会讲一些闲事。]

    Jing:[哦,比如还有大老板的私生活。]

    纪弥不信对面没有好奇心:[难道你不爱听吗!]

    聊天页面的另外一边,贺景延看着对话,好半天终于扯了下嘴角。

    他没想到上个网都能蒙受不白之冤。

    紫台工作室的规模很大,握着好几款项目,相当于一家中型游戏公司,业务构造复杂,所以有好几个总裁。

    他与照片上的人共事过,对方从不爱惜健康,到了中年形象垮台。

    互娱的大老板……身体大差不差……

    残破成这样……

    吧……

    贺景延闭了闭眼睛,打字:[所以私底下是什么事?]

    纪弥凑热闹归凑热闹,虽然在吹水群里窥屏得目不转睛,但不乐意开口散播别人的私事。

    何况这种太过捕风捉影,容易助长谣言,他知道言语中伤有多痛。

    [我想去休息了,晚安。]他回避地说。

    他等了两分钟,Jing没有向自己道晚安。

    逼王。

    纪弥在心里哼哼。

    考虑到Jing看照片就是很受欢迎的人,他理解酷哥有拽的资本,没有多去计较。

    纪弥轻快地退出软件,起身去洗澡睡觉。

    往常生活沉闷单调,眼前难得有一个新的聊天对象,于是他的心情也不错。

    而贺景延那边就不一样了。

    “哥,你昨晚在家没睡好?”贺竞南吃着肠粉,震惊。

    贺景延单手撑着头,散漫地坐在长餐桌的对面。

    他冷冷地说:“要出门赚钱养一头23岁的巨婴就是会失眠。”

    贺竞南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玩票,父母那边讨不着零花钱,就会抱贺景延的大腿。

    其实不光是他,家里的这批小辈们多少都受贺景延庇护。

    那声“大哥”喊得真心实意,贺景延确实被他们羡慕、崇拜与仰仗。

    贺竞南对堂哥的表述没有异议,夹紧尾巴转移话题。

    “昨晚你搞网恋搞得这么样?”他问。

    自己本想活跃一下气氛,然而话说出口……

    周遭气压怎么更低了啊?!

    贺景延简明扼要地说:“加了一个二次元。”

    贺竞南险些喷饭:“原来你是这种口味?”

    贺景延嗤笑:“手滑而已,那个人一开口就是胡言乱语。”

    贺竞南来劲了:“长什么样啊?主页有哪些信息?让我看看!”

    贺景延瞄了眼他,八风不动,没有配合。

    “我可比你经验丰富得多,这人是纯爱战士还是浪荡人渣,有时候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贺竞南坐去他旁边,信誓旦旦地说:“你就信我一次吧!”

    贺景延看他好奇得快疯了,懒得继续拉扯,解锁手机打开那个人的萌心主页。

    “卧槽?你肯定是遇到渣男了!”贺竞南笃定地说。

    贺景延:?

    哪怕是算命,好歹还需要参考一下生辰八字。

    mī的主页空空荡荡,几乎不存在有效信息,怎么就能被分类?

    “主页没什么东西,看上去不怎么用这个软件,但他充了年度会员诶!APP才上线几天啊就当了氪金用户!”

    “年度会员的功能都是给海王专享,你可能不清楚,就是好友上限数量啊,匹配推送数量啊,都比普通用户多。”

    贺竞南这么说着,摊手提出询问。

    “他要是不广撒网,干嘛要这种服务?给你们鸿拟做慈善吗?”

    他再猜测:“难不成他和你一样也是鸿拟高管,过来巡视江山?”

    对方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肯定和核心管理层搭不上边,贺景延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贺竞南询问:“上午他有再找过你么?”

    贺景延拿回手机:“没。”

    “这样更说明他鱼塘里的心动对象多着呢,翻牌子都翻不过来。”贺竞南说,“你太闷的话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贺景延不屑一顾,嗤笑:“我又不去下海,盼着被他翻牌子干嘛?”

    贺竞南:“。”

    难得回香港一趟,贺景延喊来管家,当面交代一些家务事。

    下午和堂弟去看望了一位住院疗养的伯伯,再被那人的子女留住,再三邀请着赴宴寒暄。

    人情世故上的来往总是消磨心力,贺景延面上滴水不漏,内心无聊到了极点。

    回家脱掉满是烟酒味的外套,Noah打来电话。

    “沪市这边有几个GM*来找我,想着给你组一局接风宴,也正好认认脸,你觉得怎么样?”

    贺景延懒得再应酬:“我走完任职流程就安排各组一对一汇报,到时候会挨个认识的。”

    “你这是要吓死他们。”Noah无奈,“对了,你机票订了没?”

    贺景延早就规划妥当:“明天从香港飞沪市,大概下午到,你们该干嘛干嘛。”

    Noah提议:“你人不在,纪弥没什么事,要不让他来机场接你吧?”

    提到的名字还很陌生,贺景延顿了半秒,才想起来纪弥是谁。

    “行政那边派了司机。”他拒绝了Noah的安排。

    “我估计先去公寓,你喊秘书室准备一下,周五把运营项目的里程碑进度计划整理出来。”

    这样说起来,Noah不确定老板什么时候来公司,便没有通知别人特意准备,忙碌于手头布置的任务。

    纪弥难得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周末,没有工作弹窗,更不需要回去加班。

    今天睡到了自然醒,他起床看论文,到傍晚和Jing打了声招呼。

    [你明天需要上班吗?]他字里行间似乎掩着一声叹气,与人寻求共鸣。

    Jing:[不用。]

    纪弥:“……”

    他不太开心地说:[噢,早知道不问了。]

    Jing:[你的工作很痛苦?]

    纪弥嘀嘀咕咕:[之前有点吧,但最近换了一份,还不知道上司怎么样。]

    Jing的语气有些微妙,像安慰又像冷笑:[应该不至于太残破。]

    说完,他执着于昨晚中断的话题。

    [话说那个新任的事业群总裁,到底私生活有什么爆料?]

    纪弥这次拒绝得很明显:[背后议论别人有的没的不太好吧。]

    照片尚且有一部分依据可以支撑,但这个真就全凭一张嘴了。

    与此同时,贺景延“啧”了声,好奇心被吊起来,想着该怎么让对方说出实话。

    他刚跑完步冲完凉,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搭了一块干净毛巾,杵在花厅的沙发上陷入沉默。

    因为从没和网友这样打过交道,他转头求助于百度搜索。

    出来的建议有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旁敲侧击等等。

    介于自己和那位mī还不熟,存在着被删好友的风险,所以太烦人的肯定不能用。

    剩下的有效手段就只有……

    撒娇卖萌、勇当绿茶。

    贺景延面无表情地退出搜索页面,在这之前还不忘给这个答案点了个差评。

    五分钟之后。

    纪弥的手机一振,是Jing的消息。

    [不会当真,只是随便听听,这样可以吗?]

    [我好像有点过分了,不好意思,要是为难的话,忽视我也可以的。]

    纪弥:?

    虽然语气柔和,但他越看越奇怪,怎么莫名其妙有种忍辱负重的感觉?

    要这么讲的话……

    纪弥咬住嘴,鬼使神差地作出回答。

    [别人说他疑似是Gay。]

    尽管他描述得克制,但这条信息依旧颇有冲击力。

    贺景延垂眼瞧见这行字,反复读了三遍,确认自己理解得没差错。

    然后他不自禁开始反思……

    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他对小众取向并没偏见,但不代表能接受自己被歪曲事实。

    一连两天接收到匪夷所思的内容,贺景延蹙起眉,不知道他在沪市那些人眼里,究竟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样子?

    之后落地沪市,被司机接上商务车,贺景延还在纳闷自己怎么会被当做同性恋。

    本来他打算安顿行李,这下突然改变了想法。

    “麻烦直接送我去园区。”贺景延吩咐。

    他一边拿出工牌,一边说:“随身行李送到公寓就好,会有物业管家来取。”

    司机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随口关心:“这么忙啊?别太累着了。”

    贺景延回答:“想先看看公司现在是什么样。”

    司机调整着后座的温度和出风,爽朗地笑了两声。

    “哈哈哈园区里几栋房子造得特别漂亮,一瞧就知道风水也很好。”他说。

    贺景延勾了下嘴角,被人仔细接待着,举止没有半分不自然。

    高傲和礼貌之间拿捏得分寸恰当,有一身森严门庭管教出来的好修养。

    模样如此绅士和风度,琢磨的却没那么优雅。

    他在心里回答哪门子风水能养出一群基佬测试机?

    还是错误率100%的那种。

    ·

    鸿拟一园区,顶楼。

    “小弥,为什么垮着脸啊?”Noah拍了拍纪弥,“是谁惹你生气?”

    纪弥现在很是苦恼,表情如灵魂出窍。

    “贪便宜买的全麦吐司,咬下去的每一口都是折磨。”他倾诉,“半点甜味奶味都没有。”

    他没尝过这种口味,那天一买就是两包,不想浪费所以没扔,吃的时候满肚子苦水。

    Noah见状很想笑,想不到纪弥在烦这种事。

    对方在工作上很细致,思维方式趋于成熟,俨然不像别的应届生那样晕头转向……

    可私下里还挺稚气的。

    Noah笑完,叮嘱:“中午我要和市场部开会,其他人估计也忙,你在这里好好守家。”

    纪弥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但好奇:“Delay大概多久到岗?”

    “这两天悬,兵荒马乱的,我估计周五吧。”Noah猜测。

    纪弥听完点点头,暗地里胡思乱想。

    感觉他来了这里好像门卫,不清楚Delay就位以后,自己会不会变成保姆……

    午休时间,顶楼非常安静,秘书们都没回来。

    纪弥兢兢业业守家,趴在桌前眯了一会儿。

    他掐着点醒来,随后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感觉睡得有点腿麻,起身绕着顶楼溜达。

    路过一间半敞着门的屋子,纪弥忽地停住步子。

    “诶,你是……”他眨眨眼。

    眼前的男人不过二十五六岁,长了一张英俊的好皮囊。

    身上是黑色薄卫衣,虽然没有印品牌Logo,但看材质和版型就知道价格不菲,在十月份的天气里显得清爽又舒适。

    个子大概一米八七,典型的模特身材,流露出的气场锐意凛冽,帅得非常招摇。

    纪弥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点碰到人。

    而且,对方居然在戳总裁办公室摆的金鱼!

    “你为什么这么嚣张?”他茫然地看着那人。

    他以为对方是哪位秘书或行政,还好心地提醒。

    “这几条金鱼是营销二组组长送的,Noah关照过不要玩,省得Delay来之前就死了。”

    男人本来散漫地靠在摆放柜前,闻言缓缓直起身。

    在纪弥注意到他的同时,他也在望向这个新人。

    漂亮、青涩、挺拔……

    以及一双眼睛里流转着“我也喜欢逗小鱼”的心思。

    就在他打量之际,纪弥挪过来,双手稳稳地捧起鱼缸。

    “万一出了命案,小心老板发飙。”纪弥轻声地说着。

    他勾起嘴角的样子很俏皮,像是找到了同谋。

    “不过这里有监控,你可以假装给鱼换水,端到洗手池那边去玩,就查不到你头上。”

    男人跟着他去洗手池:“你瞧着挺熟练?”

    纪弥弯起眼睫:“周五我没什么事,都和这几条鱼混成哥们儿了。”

    男人张了张嘴,很想说什么,却又勉强闭了回去。

    过了会,他看着纪弥津津有味地观赏金鱼,还是没忍住:“这儿真是个好地方。”

    “对啊对啊。”纪弥点点头,模样很乖巧,眼神则是半点都舍不得从鱼缸里挪开。

    他说:“话说我之前没怎么见过你诶,不过我都没把秘书室认全就是了。”

    男人回答:“前几天我凑巧不在。”

    纪弥这下终于抬起脑袋,缓慢地眨了眨眼。

    “这样吗?我叫纪弥,是新来的技术助理。”他客套地伸出手。

    男人配合地与他握了握:“听说你是从程序组里转过来的,对这个助理岗感觉怎么样?”

    纪弥其实目前没什么实感,不过搜集了许多有关于这个岗位的酸甜苦辣。

    他说:“按照网上的说法,周扒皮和长工小宝,我是凄风苦雨的长工。”

    清甜悦耳的话音落下,他补充:“但这个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会怎样还不知道。话说你怎么称呼?”

    “平时大家叫我Delay,互娱事业群新任CEO兼任执行首席。”

    “本名叫贺景延,景色的景,延迟的延。”

    贺景延音色低沉偏冷,嗤笑时不显轻佻或者可怕,但十万分地欠揍。

    “我倒是不姓周,但你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他拿腔拿调,有样学样,然后指了指面前的几条鱼。

    言语暗含几分咬牙切齿,听着又更像调侃捉弄。

    “先给你的哥们儿换水吧小宝。”

    如果用大数据识图的话,这只手表曾经出现在拍卖会上,只是公开了展览照片,但没有别的东西。

    小周仔细看了下图,道:“唔,品牌是百达翡丽,其余的我需要问问朋友们……”

    “我当你能把流通信息也讲出来呢。”苏应钟道。

    小周解释:“这种表看着不是单件孤品,流通信息也会很杂,不能咬死打包票。”

    他摸了摸下巴:“但我知道你们的大老板就有这一块哦。”

    第 76 章   爱人

    鸿拟能被称呼一声“老板”和“老总”的人不少,但大老板只有一个。

    这样说完还嫌不够明确,小周补充:“你们顶楼那位,前年就戴过这支表。”

    街边落满了枯黄的梧桐叶,周围人声喧嚷,有旅馆闻讯赶来招揽生意,也有住户反复踱步,打电话等待朋友接应。

    寒风拂过衣摆,纪弥在口袋里用指尖掐了掐掌心,微弱的痛感证明着他不是在做梦。

    ……自己要去老板家里过夜?

    贺景延问得像是在抓小猫,在路上见到就能抱回家,但纪弥真是猫的话,此刻估计警惕地竖起了尾巴。

    纪弥迟疑地怔愣住,虽然对贺景延没了最初的敬而远之,但对方终究是上司,他的心里保留着分寸。

    “如果能收留我,你家有没有多余的床呢?”纪弥担心。

    毕竟贺景延是独居,不见得会布置其他卧室,可能连家具都没买。

    贺景延闻言,撩起眼帘微妙地看过来一眼。

    “纪弥,你在想什么?”他道。

    纪弥眨了眨眼,刚要开口认真解释,并表示自己也可以去附近开一间钟点房。

    然而,贺景延拿腔拿调地说:“我总不可能和你睡一张床。”

    纪弥:“。”

    靠,他明明是避之不及好吗?!

    他几乎在发誓:“我只是怕给你添太多困扰,你放心,完全没有和你睡的意思。”

    贺景延已经迈步往小区里走,淡淡道:“那就好。”

    纪弥:“……”

    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他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再小跑着跟上去。

    也许习惯了打仗般的工作节奏,贺景延平时走路稍快,纪弥起初总是一不留神就落到后面。

    两人磨合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他已经能适应贺景延的步调,并肩走在对方身边。

    “你的手机电多么?”纪弥问。

    贺景延很欠:“这位助理,查我手机是对象的事。”

    纪弥被这么提醒差点揍他,硬是靠着一身好修养,语气维持住了客套。

    “我的快没电了,有劳你打个照明,待会儿在楼道里别摔跤。”

    贺景延困惑地沉默了下,再恍然大悟:“也对,你们的电梯肯定也停了。”

    纪弥服了这位大少爷:“我们是根本没电梯!你看这些老房子,没塌就不错了,配套设施约等于零。”

    尽管他不清楚贺景延的家世,不过大致能猜到一些,这人肯定出身优渥,从小就是养尊处优。

    考虑到贺景延可能从来没爬过楼梯,纪弥好心地劝退。

    “要不你回车里等我一会儿?我的租房在四楼,上去可能还是有点吃力的。”

    贺景延打开了照明:“尊老爱幼是美德,但我比你大四岁倒还不至于。”

    纪弥认真道:“扶手和墙壁的灰比较多,你小心沾上脏东西。”

    每天独自上下班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套房横竖能凑合住,纪弥没在意过它的陈旧。

    眼前多了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他忽地有些局促,担心贺景延流露出讶异或者勉强。

    不过贺景延完全没有这种表现,狭窄的楼梯里,他稳步走在前面,时不时确认纪弥看得清脚下情况。

    其实第一次从豪宅大楼到这种地方,多少会觉得陌生,贺景延太自然了,俨然是有意地收住了情绪。

    “你今天下班这么早?我还想和你说这儿断电了,但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他打招呼。

    纪弥道:“谢谢,物业有讲什么时候恢复么?”

    “抢修呢也没个准数。”室友掐灭了纪弥最后的一点希望。

    茶几上有只应急台灯,借着这点光线,他转头看向门口,发现纪弥身后还跟了个人。

    随后他把饮料塞到贺景延怀里,再走到自己的主卧那边。

    听到密码锁发出“滴”的机械声,纪弥推开门,屋内隐约有一股咖啡味。

    昨天喝了一半的咖啡摆在桌上没丢掉,他忽地想到了这茬。

    随后他僵硬地记起来,这阵子由于公司事务太忙,自己有小半个月没好好做过家务……

    外套挂在椅子上没有叠,快递盒攒了蛮高一堆,而且棉被堆在床上七扭八歪!

    心虚地瞧了眼乱七八糟的床,纪弥着急捂住贺景延的照明灯光。

    “怎么?”贺景延问。

    纪弥敷衍地说:“屋里有重要的东西不方便被细看,你在走廊等我两分钟。”

    贺景延对此颇有怀疑,说:“你放了传家宝?”

    纪弥拼命点头,不肯让贺景延进来。

    “非常贵重,我奶奶说了不可以给其他人看,不能不听她的话。”

    就在他努力诓骗之际,大学生收完了衣服晃过这里,正好撞见他们在门口僵持。

    “情侣闹别扭别在走廊杵着吧。”他不想听到女友再夸他俩。

    “走走走,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情不能关上门再说啊?”

    纪弥:“……”

    他必须要快点换租房了!

    有陌生的异性等下洗完澡还要路过,把贺景延推在外面是不太好,纪弥有些崩溃地放人进来。

    然后,贺景延看到书桌上的场面,微微挑起眉梢。

    “你奶奶给的传家宝,是六只懒得拆的快递盒,还是那杯没有扔的焦糖拿铁?”他慢条斯理地探讨。

    前者价值不明,碍着没有保价单,预计每个都不超过两百块。

    至于后者,如果贺景延记得没错,标价是二十五元整。

    不等纪弥找借口,他补充:“抱歉我误会了,准确来说是昨晚的三分之一杯,杯盖上还有鸿拟咖啡厅的印花图案。”

    纪弥羞愤欲死,如果这时候光线充沛,贺景延甚至会发现他的耳朵有些泛红。

    “这儿有点乱,你随便坐吧,我还差几件衣服要理一理。”纪弥硬着头皮说。

    他往常整洁惯了,这点乱的程度其实算不上什么。

    夜宵外卖都是当天就清理,几件挂在飘窗上的衣服很挺括,杂物也没有到处乱丢。

    公共区域有股潮湿味,主卧里则清清爽爽,隐约有股干净的甜意。

    和那天在夜店里贺景延无意闻到的很像,这时候没了烟酒味干扰,愈发清晰了一些。

    气息分明是一种不具象化的存在,贺景延却莫名觉得,如果味道有颜色和形状,那纪弥的一定浅淡而柔软。

    他从而意识到这块地方有多么私人,随之变得束手束脚。

    他也没再打趣纪弥,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对那杯拿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连眼神都没往别处飘。

    二十钟之后,纪弥半蹲着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收拾好了。”纪弥揉了揉手腕。

    他不了解跑车的构造,再问:“你的车有地方放这个吗?”

    贺景延淡淡地说:“有,装得下。”

    这会儿紧赶慢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袖子撩起来了些,轻松拎起满满当当的行李箱。

    纪弥没想过让人帮忙提东西,试图把自己的箱子拿回来。

    “很重的,我拿就可以了。”他难为情地说。

    贺景延顿了下:“重吗?”

    纪弥:“……”

    他刚才掂过分量觉得费劲,见贺景延此刻完全没觉妨碍,有一些不可思议。

    这人往常腔调散漫,又比较斯文,原来力气这么大?

    可能单手把他扛起来都轻而易举。

    思及此,纪弥倒吸气,摇了摇脑袋。

    他心想自己发散得也太多,怎么还能联想自己被贺景延拿来举重?

    “我装修的时候订了整包服务,软装也买得很齐,不过另外的床没有人睡过,到时候要铺一下。”

    贺景延朝纪弥说着,再道:“洗漱用品带了么?”

    纪弥应声:“牙刷毛巾这些都拿好了,不用麻烦再找。”

    柯尼塞格缓缓驶入地下车库,海派的建筑风格繁复精致,车库连通的下城广场上还设计了喷泉与花园。

    这块楼盘一度因为价格而被热议,一套四百多平的房子就能炒到五千多万起步,上千平的复式更不用说了,而且如今有价无市。

    这不止是因为地段绝佳,和设计格调、配套设施也有很大关系。

    “我要先问下保姆阿姨,那些棉被和床单放在哪里。”贺景延在电梯里刷了门禁卡,对应的楼层键随之亮起。

    纪弥道:“她住在这里么?”

    “她两天来做一次保洁,一般在我上班时间,不太会碰到面。”贺景延注重私密性,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纪弥道:“喔,好的。”

    阿姨这时候还没睡觉,打电话过去就秒接,很详细地与雇主说了东西在哪间储物室。

    纪弥跟着去拿被子,路过衣帽间时,看到玻璃柜摆了一排手表。

    里面少说有七只,全部装在摇表器里,虽然他不懂品牌,但知道这些肯定价值不菲。

    款式和颜色各式各样,Logo也不止两三种,贺景延貌似对这类配件颇有收藏的兴趣。

    纪弥突然想到了Jing,那人佩戴过一只黑色腕带的表,非常优雅和好看,与西装也格外相衬。

    “怎么了?”贺景延察觉他的走神。

    “唔,我有个朋友戴过一块古董表。”纪弥道,“他好像挺喜欢这种东西。”

    贺景延说:“怎么瞧出是古董?”

    纪弥道:“无聊的时候搜过嘛,它是拍卖品。”

    拍卖商会对外展示它的来历和照片,却不会透露物主的信息,Jing在他的眼里依旧神秘。

    “长什么样?”贺景延搭话。

    纪弥戒备道:“干嘛,你要买呀?”

    随后他再转移话题:“我的被子想盖厚点的。”

    在贺景延的交际圈里,有不少人是拍卖会的常客。

    像纪弥出身名校,又进过顶尖的实验室,学生时代接触过不少投资商和学术大拿,认识到富裕又阔气的朋友也很正常。

    贺景延没有多想,只说:“这里开了地暖,小心捂到融化。”

    纪弥嘀咕:“我很怕冷。”

    他住在贺景延对面的客卧里,房间有独立的卫浴,不过之前从没使用过。

    搞定了床褥,又确认过热水器一切正常,他弯起眼睫与贺景延说了晚安。

    放在半年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从开发组搬到顶楼,与新总裁朝夕共处。

    而且他没有被开除,还能借住在别人家里,第二天可以结伴去北海道玩。

    纪弥有点睡不着,想要找人聊天。

    可他纠结了下,放弃和秘书们吐露,生怕Noah第二天吊死在贺家门口。

    找付千遥的话也不太合适,付千遥的脑补能力太强,八成要把自己误会成老板娘。

    于是,他把自己裹进棉被,与Jing说:[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不到12个小时!]

    Jing:[开心得睡不着?]

    纪弥发觉自己即将旅游,Jing好像有点期待。

    他说:[对呀,我还买了一些小零食,到时候分给大家吃。]

    Jing:[计划分享的人里有你上司么?]

    纪弥道:[有呢,难得有拍马屁的机会,向上管理一下。]

    总办没有酒局文化,贺景延还不吃奉承那套,职场环境可谓一片清明。

    有时候纪弥想表达感谢也没有机会,趁着团建时间可以与人多聊几句。

    Jing说:[那早点休息吧,社交会很累。]

    对mī打完这句,贺景延在心里嗤了一声。

    看来在机场就能抓到人了,自己是真心建议mī多缓缓,免得明天被逮住的时候晕过去。

    因为终于可以知道流氓是谁,贺景延提前开始琢磨,自己到时候要如何教育,又要如何惩罚。

    光是数落几句未免太轻易就放过对方,他不无恶劣地想着,必须把人摁在手机前朗读聊天记录。

    一夜过去,清晨露水湿重,屋内温暖宁静。

    尽管出行放在中午,可贺景延歇了四五个小时以后,与往常一样早早起床。

    他的睡眠质量向来不太好,有这类问题的高管很多。

    身上担子多了心事也沉,被公务霸满了思绪,载不了一晚好梦。

    有些人这样熬个一年半载就吃不消了,好在贺景延没什么影响。

    他散漫地晃悠出门,看到对面房间紧闭,后知后觉那里比往常多睡了一个人。

    贺景延从而放轻了脚步,去书房办公时接到通话,也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以这里的隔音效果大可以不用这么谨慎,但贺景延除了偶尔回香港,和家人住一起,没有与其他人这样共处一室过。

    纪弥因此怀疑贺景延还没醒,但当他打着哈欠来到楼下,厨房里飘来一股培根的香味。

    随后,贺景延端出来两份三明治,瞥了眼愣住的漂亮青年。

    纪弥意外地说:“我还想出去买早饭,没想到你会下厨……”

    “顺手而已。”贺景延道,“市场那边有点事,处理完了总不能躺回床上。”

    看起来对方没注意到自己起晚了一些,纪弥松了口气。

    “你是留学的时候学会了做饭么?”他问。

    贺景延道:“只会一点点,就是自己凑合吃,你也可以路上再买。”

    吐司里加了滑蛋、生菜和培根,瞧着卖相极佳。

    要是加个滤镜再摆个盘,简直能出现在美食博主的图文里。

    纪弥见状,以为他在谦虚,没多想就咬了一口。

    怎么说呢……

    好歹熟是熟了,纪弥咬着皮筋一样的培根,沉默地想着。

    能把这些食物加工成这种味道,贺景延也是有点水平在身上。

    既然自己没有帮上忙,那么不挑剔别人的成果是基本礼仪,纪弥吃完了这块三明治。

    他委婉地问:“有人点评过你的厨艺么?”

    “去年春节回家的时候,堂弟看到我在厨房,就吃过一次。”贺景延回忆,“他说不错。”

    别人的评价好坏其实对他来说无所谓,这只是独居时随便解决,不中毒即可,没有锻炼这方面能力的需求。

    见纪弥满脸佩服,贺景延问:“怎么了?”

    纪弥起身把碗放进水池,连忙表示什么,在心里说着当贺景延的堂弟也有点辛苦。

    碗筷会有保姆洗掉,两个人把行李推到楼下,公司的司机掐着点来接送。

    对于助理怎么会和老板住在一起,司机显然有一些惊讶。

    但这种事情往往是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他自觉地没有多问,连纪弥的脸都没敢多看。

    他们路上遇到一次堵车,来得有点晚,秘书们已经混进技术中心插科打诨。

    “Delay,你可来了。”Shell叽叽喳喳,“好几个人问你呢。”

    说完,他疑惑:“小弥怎么和你一块儿到的啊?”

    纪弥不希望同居的事情被发散,干脆掩饰道:“碰巧。”

    Shell特别容易被忽悠,随即没再多想。

    “他们问我干嘛?”贺景延道。

    Shell道:“友部搞零食大放送,这个关卡能跳过老板?”

    提到这茬事他还有点苦恼,表示技术中心怎么这么热情?

    总裁办公室面对他们的分享,只能说是毫无任何准备,光拿了别人的饼干糖果,没有办法回礼。

    贺景延道:“很多人都送了?”

    “对啊,因为你和小弥不在,给你俩的都给方溪云保管了。”Shell道。

    贺景延沉默下来。

    本想靠这个抓到mī,不料技术中心有一堆小学生,把职场团建搞得像在春游。

    “那我买了一些果冻,等下送他们一些。”纪弥轻快地说。

    话音落下,贺景延侧过脸看向他,想着原来总办也有这么一个。

    他瞧着纪弥打开双肩包,拿出果冻先给了自己和Shell,再雀跃地找其他人派发。

    技术中心构造简单,全部是工程师,他们没什么弯弯绕绕,很爽朗地收下了纪弥的回礼。

    “Lethe算是我同门师弟,和我同一个硕士导师。”有人道,“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

    纪弥想了想:“你是去参加校庆了吗?”

    那人说:“对啊,我去校友墙那边闲逛,在今年的毕业合照上看到你了。”

    “当时有一群人在说怎么有个学生怪好看的,我仔细一瞧,这不是我的同事么?”

    方溪云笑着插话进来:“小弥有一张初恋脸,估计在学校里收获过一票芳心。”

    “在公司也有哦。”Noah煽风点火。

    “真的假的,谁追过他啊?我认不认识?”Shell兴致勃勃地问,拉着贺景延凑热闹。

    纪弥没想在这时候被讨论自己绯闻,尤其顶头上司还在旁边看着。

    他打发道:“我和那个人没什么交集。”

    Shell摸了摸下巴:“你把他回绝了?为什么呢?”

    纪弥潦草地说:“不喜欢,所以也不想让人有误会的空间。”

    与他表白的同学确实有过不少,也遇到过同事的示好,从少年时代开始到如今,他都是很讨喜欢的那类人。

    不过这些好感也都来去匆匆。

    因为他不愿意拖泥带水,以至于耽误别人寻找正确目标,所以总是拒绝得不留遐想机会。

    “这样啊。”Shell有些诧异,“看你脾气还挺好的,还以为会试着相处一下……”

    方溪云替纪弥辩驳:“他是脾气好,又不代表他会当菩萨。”

    纪弥找到庇护,随即跟着方溪云一块儿玩。

    这趟航行由公司出钱包机,服务与舒适度都比经济舱好许多,大家一路上也可以吵吵闹闹。

    据一个工程师说,他参加了五届团建,以往从来没有这种待遇,这次大抵是因为人员名单里有位CEO-1。

    “对啊。”Noah认可了他的猜测,“我在鸿拟扑腾了快八年,终于有一天坐上包机,全靠直属上司的努力。”

    他旁边坐着的是沈光意,碍着被贺景延安排了重要任务,全程一直郁郁寡欢。

    同事们在耳边不停地七嘴八舌,赞美新总裁上任后取消了日报制度,又夸奖最近宣布的房补提升。

    听这群人吹了一会贺景延,沈光意动摇了下,觉得这老板貌似也不错。

    他原先一直望着窗外看风景,这下终于有心情玩手机。

    屏幕刚解锁,都没来得及多划一下,便跳出了贺景延发来的消息:

    [Shimmer,别忘记那个事。]

    生怕沈光意不上心,贺景延还引用了之前发的泳裤商品照片。

    沈光意感觉自己在受难:“……”

    他一言难尽地去洗了把脸,纪弥悄悄探头过来,好心询问他是不是晕机。

    “没关系,谢谢。”沈光意望向他,眼神有些疲惫。

    纪弥一头雾水:“你有话想要和我讲?”

    “和Delay共事很辛苦吧?如果你发现他有哪里不对劲,要好好提醒他及时就医。”

    沈光意语重心长地说完,颇为同情地拍了拍纪弥的肩膀。

    纪弥:?

    虽然沈光意讲得含蓄又客气,但纪弥感觉到他在传递一种暗示。

    ——你老板是神经病。

    他们落地在新千岁机场,随后两个部门分开,当地有导游领着他们前往入住地点。

    总办的酒店订在一家独栋别墅,其实说是别墅更像是庄园,整套房子建在半山腰上,占地面积非常大。

    外面仿了古建筑的式样,房内则布置得非常现代化,便于习惯了现代生活的客人们休息。

    管家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向他们介绍了这里的房间与天然温泉。

    再聊到这里可以随时点单吃饭,主厨出身于大名鼎鼎的招福楼,如果他们懒得出去,也可以足不出户享受美食。

    “这里的汤池可以穿衣服下水吧?”方溪云与他确认。

    管家恭恭敬敬道:“此处您随意。”

    外面的大部分温泉规定必须裸泡,不过这里是私人用地,以客人的喜好为主。

    Shell看着热气蒸腾的温泉,有几分摩拳擦掌的兴奋。

    “我等这个晒身材的日子已经很久了,你们没发现我最近经常去健身房么?等着哈,晚上给你们炫一下。”

    纪弥问:“你女朋友没来呀?”

    “对啊,她最近忙着改论文。”Shell回答,“小弥你读研究生的时候痛苦么?”

    纪弥道:“我的导师手底下延毕率大概80%吧。”

    Shell吃惊:“那么恐怖还能收到学生?”

    “嗯,他是院士嘛,所以总有人乐意去。”纪弥弯起眼睫,“还好我比较顺利,走运投中了顶会。”

    Noah问:“他有没有留你读博?”

    纪弥点点头:“刚进去他就会问意愿,不过我放弃了,他也不强求。”

    Noah道:“招了这么厉害的学生应该舍不得放跑。”

    “唔,可惜我没有学术理想。”纪弥笑着讲。

    在别墅里闲闲地逛过一圈,行李已经被服务生挨个送到了房间。

    舟车劳顿,他们回去简单休息,然后纷纷到一楼的餐厅吃晚饭。

    厨师为他们准备了怀石料理,精致地摆上前菜和碗盛,以先冷菜再热菜的顺序逐步端来佳肴。

    这种料理讲究禅意与平和,每道菜之间要等十多分钟,投喂的份量仿佛在养鸽子。

    纪弥最开始觉得新奇,也耐得下心配合,几道菜过后,开始偷偷搜索附近有没有麦当劳。

    贺景延问他:“好吃么?”

    纪弥双手捧着昂贵的陶器杯,在温热清雅的茶香里,懵懂地“嗯”了声。

    “能不能吃饱?”贺景延瞧着他一脸矜持,又问。

    纪弥左顾右盼,见其他人吃得貌似满意,嘟囔:“可以啊。”

    贺景延淡淡道:“那我出门买泡面就带一桶回来。”

    这么说完,桌下就有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衣摆。

    “我想吃鲜虾鱼板味的。”纪弥小声说。

    “最好有可乐,其次是雪碧……要不我们一起去买吧?”

    贺景延办了国际驾照,可以在日本使用,看过地图以后,待会儿打算自己开车下山。

    带纪弥出发的时候,他在群里多问了一声,最后买回来六桶泡面和两大瓶可乐。

    其中多出来一桶泡面,是考虑到Noah认真说他饿得想吃人。

    五个人坐在枯山水旁边,花园旁满是鲜虾鱼板的气味,管家路过时匪夷所思,随后用力地掐了下人中。

    “你怎么出来玩还盯着手机看?”方溪云道,“你和Shimmer有事么,在等他回话?”

    纪弥闻言扭头望过去,但贺景延关掉了对话框,不知道他们俩在聊什么。

    贺景延利落道:“有点,我要查个人。”

    “技术中心挺太平的吧,你要干嘛?”方溪云问。

    贺景延说:“做员工素质筛选。”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只当他在抽风,贺景延也懒得倾诉自己的糟心事。

    过了会,沈光意终于完成任务。

    他冷酷地说:[没有任何人符合你的条件。]

    贺景延在冲澡,出来看到这条消息,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贺景延:[你再看看?]

    沈光意沉重道:[我再看的话可能回公司就要被投诉了。]

    除此之外,他吐槽:[而且有的人去单池裸泡,有的人是忘记带了重新买,这种怎么筛选得出来?]

    他进而严肃地提出怀疑:[你那边不也有温泉么,说不定偷你泳裤的就在你身边。]

    贺景延认为这个指控很不讲道理。

    技术中心尚且可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办加上自己也就五个,哪有这号嫌疑人?

    这个消息出乎了贺景延的意料,他有些烦地登录萌心。

    IP地址很快跳到了日本,而他唯一的好友mī在一个小时前上来过,IP也转移到了同个地方。

    贺景延琢磨,现在没能查出mī的真实姓名,要是被mī看到了自己的轨迹,会不会打草惊蛇?

    随后,他给自己挂了个梯子,IP被自定义跳回了沪市。

    贺景延嘘寒问暖:[今天去哪儿玩了?]

    mī估计正在声色犬马,没有及时理他。

    贺景延抬手抽出一块干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继而披上衣服走出房间。

    “操。”Shell碰到他,勾肩搭背道,“Delay,你怎么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

    贺景延回答:“不准备下池子,随便找一把躺椅打德州。”

    “你别是看了我的健身成果自惭形秽吧?”Shell提问。

    贺景延闻言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短促地嗤笑了声。

    Shell抓狂:“你他妈什么意思!”

    他一路吵到了温泉旁边,Noah和方溪云已经在里面泡着了,并且方溪云正在点评Noah的品味。

    “你买的时候没有人制止你么?这种蓝的就妥妥是老头裤,光看颜色你快要领养老金了,要不跟Delay提一下早点退休。”

    这么嘲讽完,方溪云听到一串脚步声,扭头就看到岸边的Shell,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我好恨自己这趟没给眼睛买保险,这年头为什么会有人穿波点?你女朋友又不来,骚给谁看啊?”

    Shell立即反弹攻击:“尊敬的方先生,你能不能解释下,你今年28岁了为什么穿红色?”

    方溪云伶牙俐齿:“这我24岁本命年买的,很荣幸四年过去了我还挤得进去,而有的人去年胖了八斤。”

    去年Shell是体型失控过一段时间,他不是光吃不胖的体质,在高强度的工作下,很难能避免过劳肥。

    好在后来谈了女朋友,他觉得自己身材走样不太行,主动地减了下来。

    “你当我是小弥么?每天炸鸡和麻辣烫轮着来,愣是不见长肉。”Shell有些心酸。

    “纪弥人呢?”贺景延问。

    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满地、完整地映着他的模样。

    这次贺景延终于占满了全部。

    第 77 章   落定

    湖光山色映照在漫天的璀璨里,随着花焰凋谢,一切重新匿回到暗处。

    观众们陆续离场,喧闹声如退潮般层层叠叠散开。

    “好恩爱啊。”他缓过神来,接茬。

    他再虚伪道:“Delay,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大家都没来得及恭喜。”

    不比他们的魂不附体、兵荒马乱,贺景延身为话题的主角,却表现得非常镇定。

    贺景延淡定回答:“刚谈没有多久,大家见笑,男朋友太黏人了。”

    说是这么说,有哪个人敢笑啊?!!

    大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各自神色变幻,短短一句话,要处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多。

    老板原地出柜,还真的不把他们当外人,然而他们没想背负这么重磅的消息。

    PM努力捧场:“一开始感情就那么深了,很有福气嘛,哎,咱们现在祝福也不迟。”

    以往无论是自己升职,还是项目畅销,贺景延都不太吃其他人的恭维,总是谦虚地敷衍几句。

    这回却不太一样,贺景延没有打断。

    他虽然神色和举动依旧矜持,情绪不怎么外露,但眼底的笑意根本盖不住。

    一群同事的应和声里,贺景延瞧上去人五人六,朝他们高冷地点点头,内心春风得意地想录音。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只过去了没几分钟,休息一般都固定在十五分钟左右。

    胆子大的人开始八卦:“他今年多大啊,是他追你吗?”

    贺景延一边打字,向纪弥解释自己还在开会,一边接受大家的关心。

    既然最开始是纪弥加自己好友,他飘飘然:“虚岁22,他对我比较热情。”

    “年纪那么小啊,他是在校生还是刚毕业?”又有人询问,“能理解你每天那么忙吗?”

    纪弥的事业心很强,与贺景延不相上下。

    并且,技术助理与总裁需要频繁沟通,两个人经常肩并肩地加班。

    贺景延大言不惭,总结般捏造:“他会陪我工作,处处都很支持和包容我。” 

    之前的大起大落太惊悚,其他人被吓得坐姿都变端正。

    这时候他们有来有回地闲聊,凝固的气氛逐渐松散。

    听到贺景延的几句答案,大家自然脑补出了一个天真烂漫又温柔小意的伴侣形象。

    一群人本来是逢场作戏,转而真情实感地羡慕起来,也对那位“小宝”产生好奇。

    “可惜老板娘没来陪你加班,不然咱们吃顿夜宵一起见见。”PM叹气。

    实际上,他真的不必遗憾。这意思不言而喻,让贺景延遮得严实点。

    贺景延服了,知道的明白自己是来做客,不知道的看到这种阵势,还以为自己过来干不三不四的勾当。

    干完还没办法上岸,仿佛脏了就是脏了,回去都要偷偷摸摸。

    心里有诸多抗议,他开口却没冒火,问:“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我穿了不奇怪吗?”

    纪弥看都没看,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怪啊,很保暖呢。”

    “你等等,走廊有人。”他专注地望着猫眼,“林观清和苏应钟回家了。”

    苏应钟是X17组的主美,以前在艺设做三把手,他跟林观清都和贺景延认识。

    往常在公司里,都是他们尽量避着贺景延,以免被喊过去述职或答辩。

    现在倒是完全反过来了,变成贺景延见不得光。

    贺景延内心无语,看着纪弥探头探脑,不去责怪自家助理,反而开始给X17找茬。

    “他们组怎么现在才下班,是不是任务分配有问题?”他道。

    纪弥道:“影响你回家了真的很抱歉,早知道该挑个一楼的房子,你还可以翻墙走。”

    贺景延:“。”

    当天,贺景延走的时候没多讲什么,但纪弥在猫眼里看着对方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格外幽怨。

    第二天周六,互联网民工向来晚睡晚起,哪怕是要加班,很多都会睡到中午再说。

    纪弥在十二点钟带着水果出门,苏应钟果然还在屋里。

    “原来你也住这儿?”苏应钟穿着睡衣,有些惊讶。

    他接过山竹:“太客气了,你吃三明治吗?”

    正好苏应钟在料理中饭,往微波炉里多丢进去一盒三明治,让纪弥带回去。

    纪弥转而去敲林观清的门,林观清衣冠齐整,正打着公务电话。

    收下那盒山竹,他说了句“谢谢”,电话一时半会挂不掉,纪弥也没再打扰。

    其他同事位于哪间屋子,纪弥就不知道了,不过几分钟后,林观清把他拉到了公寓的微信群。

    同个楼层里,还住着一位运营总监,纪弥过去送掉,正好剩下两盒自己吃。

    与贺景延待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碍着老板在场,他会有意识地控制饮食健康。

    这会儿没了节制,山竹一口气吃一盒,还拿薯片和香肠当正餐。

    夜宵也更加随心所欲,吃着辣油火锅喝可乐。

    不出几天,纪弥感觉到嗓子有些痒,顿时警惕起来。

    “待会儿喝奶茶吗小弥?”方溪云在吃晚饭时问。

    纪弥害怕上火,压抑道:“不了,最近想多喝白开水。”

    “我看到这个食堂意见薄,就想到我们的总办建议箱。”Noah看着捞汤的地方挂着本子。

    纪弥好奇:“一般都有什么建议?”

    Noah哭笑不得:“我半个月看一次,没什么东西,但今天拆开,有个员工还挺猛。”

    纪弥竖起耳朵:“说了什么啊?”

    Noah摊手:“看字迹像个男生,有些没谱的问绿化怎么不修剪,问流氓猫绝育了没,他问技术助理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纪弥险些呛到嗓子,不料这居然是给自己找事。

    而贺景延瞥过来,道:“怎么有人在鸿拟当明星?私生活被这么关注。”

    纪弥干巴巴回答:“那辛苦Noah兼职经纪人替我糊弄一下。”

    “你不是西装控嘛,就直接拒绝说做互联网的别想了。”方溪云出主意。

    电梯里刷了工牌通往顶楼,察觉到身边青年状态不对,贺景延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弥闷声回答:“就是有点问题,还没怎么想好……”

    贺景延稍挑眉梢,偏过脸问:“那让我听一听?”

    纪弥犹豫了下,支支吾吾:“我纠结会儿这该怎么讲。”

    见他居然没拒绝,贺景延出乎意料。

    这算不算是一个迈向成功的里程碑?

    那位伴侣如果今天在场,他们应该没空眼红贺景延的幸福生活,还要给贺景延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逮到机会这么爽了一通,贺景延心满意足,还不忘敲打。

    “这事儿只有你们清楚,我还不想在公司传开。”他道。

    贺景延说得正经,听起来像是不愿意被其他人散播感情动态。

    这确实交给本人宣布比较合适,有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大家没有多心。

    他们把贺景延想得太正经了,真相往往比常理逻辑要离谱。

    贺景延之所以有这份顾虑,是因为老板娘身在公司里,目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老板娘。

    PM还以为贺景延脸皮薄,被大家注意到私生活会架不住。

    “一定一定,等下走出这扇门,我们就失忆。”他保证。

    这场会议直到零点才散场,林观清还有别的工作,在问谢屿点什么外卖。

    谢屿打听组里还有几个人没走,打算买火锅和烤鱼。

    “不到半小时就能送过来,你吃吗?”谢屿询问贺景延。

    扭头一看,贺景延在玩手机,于是谢屿又去林观清讨论锅底。

    Jing:[开完会了。]

    Jing再说:[你还想听我模仿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为爱再做一次鸭。]

    mī:[哈哈哈哈我就是随口问下,工作辛苦了!早点回家吧!]

    Jing:[你能不能打我一下电话?]

    刚发完这句,旁边的谢屿选完了菜。

    他在贺景延耳边重复:“吃吗?火锅和烤鱼。”

    几乎是同一秒,贺景延接起电话。

    他对手机道:“亲手包了小馄饨?那你也辛苦。”

    谢屿:“……”

    对比贺景延的健康食材和爱心夜宵,谢屿沉默了一下,跟着林观清回组里赶工了。

    贺景延没和这群单身狗一起拼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要是谢屿刚才仔细看的话,其实通话设置有些古怪,贺景延手动关掉了麦克风。

    “你说什么?怎么了吗?”纪弥懵懂。

    贺景延重新打开话筒:“没什么,确实有点累,现在准备回家了。”

    “我躺在床上,看工作群里吵架。”纪弥说。

    “他们为什么火气那么大?”贺景延问。

    纪弥嘀咕:“有个组的程序很拖,也不太讲理,答应今天做完的事情,今天去问就赖账。”

    贺景延道:“保存好聊天记录,不用去管他。”

    “感觉他破罐子破摔,我同事也去催过,找了他领导,说明晚肯定能关单。”

    纪弥这么描述着,耸了耸肩。

    “他没准时做好,后面环节都要往后延,策划和测试就在群里对线,几方人口气不好就呛起来了。”

    贺景延道:“这个季度的绩效他估计危险。”

    “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别后悔就好吧。”纪弥说。

    “干活到那么晚,你饿不饿呀?”他再问,“我给你点夜宵好吗?”

    听到清亮的嗓音放软,贺景延怔了怔,随即在车库里停下脚步。

    被对方放在心上,这自然是很值得雀跃的事情。

    换做其他情侣,又或者换种认识的形式,这时候应该不假思索地挑选菜单,甚至可以到家了一起吃。

    然而贺景延却无法这样回应。

    不是不可以临时更换地址,他家有多处房产,但自己不想再骗纪弥,哪怕是以迂回的方式。

    也不是不能说出御盛湾,纪弥起了疑心找不到更多证据,主动权还在贺景延手上,不至于乱掉阵脚。

    可纪弥能够来到这里,就已经走过很漫长的路,他不愿意让人再兜兜转转。

    贺景延想到这里,纳闷,之前他觉得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语气太执着,容不得半分曲解,份量又太重,教人无法接下。

    “宝宝,Jing和Delay都喜欢你。”贺景延似是投降。

    第 78 章   摊牌

    纪弥睡不着觉。

    自身难以制止回想,循环播放着那一声“宝宝”。

    用着男朋友的口吻,叫得那么亲昵,却是贺景延的声音。

    此时此刻,mī还没盼到同学解围,再郁闷地与他嘟囔。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他再不来的话,我要被拖走了……]

    说得语气这么艰难,贺景延不禁多留意了下,越看mī的请求越觉得古怪。

    仿佛被什么人故意缠住,必须要依靠场外援助才能摆脱。

    mī说到底是互娱事业群的员工,出了事公司也麻烦,贺景延不想看到他有个三长两短上新闻。

    保险起见,贺景延决定多问一句。

    Jing:[为什么你需要别人来假装?]

    mī:[我有个叔叔特别热情,非要我明天去他那儿做客,所以我临时编了个表哥,讲自己有安排了。]

    mī:[原先想搪塞下,你懂的,没想到他让我带表哥一起去……]

    贺景延看着他的回答,微微蹙起眉。

    Jing:[那你本来是什么安排,不能直接跟他讲么?]

    mī向他坦白:[呃,闷在房间打一天游戏,到点了煮方便面。]

    贺景延:“。”

    照理来说,明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mī就孤零零吃泡面?

    场景乍看凄惨,可谓是引人同情。

    但贺景延又想了想,自己往年赶项目上线,就是在公司里凑合着度过。

    包括方溪云他们也同样,在外面漂泊打拼惯了,没什么特定日子必须团圆的概念。

    尤其是年底的版本修罗场之后,很多员工累得够呛,懒得去挤春运的热闹,宁可躺在出租屋里一个人缓缓。

    有时候被当地的亲戚知道,邀请去串门,大家往往还不愿动弹。

    思及此,贺景延笑了下,心想,这不算难见的事情吧?

    自己之前连着五年,都是拿外卖当年夜饭,也从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在来的路上,听纪弥说要吃外卖,贺景延却莫名停顿,觉得心里哪块地方被戳了一下。

    而且陷进去以后,半天没能复原,就这么留在那里,带着纪弥的指纹。

    如果纪弥流露郁闷,甚至无需开口挽留,贺景延都会把机票作废。

    只是纪弥完全没有。

    他表现得不用任何人陪伴,贺景延也被剔除在外。

    可能是往常真的少做了好事,命运没怎么眷顾,让他事业上平步青云,转头在纪弥这里栽个跟头。纪弥:“……”

    “你一个月转我四千吧。”贺景延报出理想金额。

    纪弥经历了魔幻的租金,对眼前开出的价格不可思议。

    他犹豫地问:“这是不是太少了点?”

    “自己发出去的补贴自己收回来,意义很特别。”贺景延道,“听上去像个十恶不赦的大资本家。”

    纪弥:“。”

    你们资本家的爽点很难懂。

    这下横竖有一个去处,到了月底也不会四处漂泊,纪弥没再为住宿发愁。

    休假结束回到公司,他收到了在日本下单的电动滑板。

    每天中午吃完饭,太阳正当暖和,纪弥就拿着滑板围绕园区溜达一圈。

    因为担心他摔跤,秘书室的三个人就坐长椅上,一边远远观望,一边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刻。

    他们捧着咖啡厅的饮料,看纪弥从磕磕绊绊进步到勉强能耍帅。

    这种时候,贺景延一般不在,偶尔路过也只是望去几眼,很快就匆匆回到写字楼。

    事业群准备立一个新的在研项目,类型赛道和核心玩法基本敲定。

    贺景延去日本之前,已经着手走审批流程,如今玩了一趟回来,正式开始组建团队。

    这是他接手互娱后第一次做立项,行事依旧雷厉风行,动向也透露了事业群今后的侧重点。

    MMO也好,RPG也罢,这些品类在中短期的爆发力还算惊人,长线经营的流水表现排不上出众。

    贺景延是个野心家,从没满足于复制稳妥路径,准备探索战术竞技类。

    往后的产品将从泛娱乐过度到重玩法,更深度地开发移动端游戏的可能性。

    “预期规模六百多个人,全流程做工业化产出,这笔资金真能批下来?”纪弥瞧着提案,吃惊。

    贺景延这几天连轴转,就是为了这件事,好不容易才能歇会儿。

    “最开始董事会没同意,不过我挂名亲自盯,他们反正打钱了。”

    他喝了口冷茶,道:“麻烦的是挖人,我倾向于找内部的专家,一个个都被工作室死死捂着。”

    “制作人是谁呢?”纪弥道。

    报名字没用,贺景延简单概括了一下履历。

    “上过三款独立游戏,也在国外做了3A项目的开发,有才华不过资历还浅。”

    纪弥说:“那主策划和主程序需要经验丰富吧。”

    “是,不过他挑中的策划算不上资深。”

    游戏业向来是个英雄出少年的地方,这方面贺景延倒是不卡死,与项目足够匹配就可以。

    贺景延嗤了声:“那策划的主管不同意放人,刚演完一哭二闹三上吊。”

    同一个事业群里,互相争抢资源的事情时常发生,纪弥听说过好几次。

    见贺景延也被卷入这种事,他稀奇:“你劝架了没有?”

    贺景延面无表情:“他威胁我们说想跳楼,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

    “在他跳下去的第二天,他手底下其他大头兵无依无靠,全部会被拉去给新项目填表,连给他守孝的空闲都没有。”

    纪弥:“。”

    这对于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主管来说,未免太残忍了吧?

    他没与贺景延闲聊太久,眼神扫过白纸黑字的提案,然后对接了几个重点需求的新动态。

    在这期间,贺景延的手机至少响了四次,每一通都来自于不同的部门。

    纪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进了一趟总裁办公室,OC上的未读消息能积累上百条。

    “纪弥。”贺景延喊他。

    纪弥敲着键盘,微微提高嗓音:“怎么了?有事忘记说?”

    贺景延从里面走出来,停在他的工位旁边,看向电脑里繁重的待办事项。

    他道:“这周六没有排急事,你要开始搬行李么?”

    啪嗒。

    纪弥不小心敲错了一个键,风急火燎地摁了删除,干脆将一整行草稿全部清空。

    见状,贺景延短促地笑了一下。

    “小纪老师,你慌什么呢?”他问,“我这儿又不是盘丝洞。”

    纪弥不禁压低声音,目光也有些游离。

    “是打算周六搬来着……干嘛,你是在等吗?”

    贺景延难得当好人,估计是太不适应了,天天注意着门禁的点,就是没等来纪弥的消息。每个人都样貌陌生,纪弥不知道谁是Jing,谁在留意自己。

    mī:[是你投的视频吗?你怎么猜到我会来这儿?]

    街头偶遇不是没有可能,虽然自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但对方见过自己的照片。

    只是四周商厦林立,有不少户外的Led屏,怎么Jing就清楚自己的动向?

    思及此,纪弥又左右转了转脑袋。

    Jing默认了视频出处,但说:[我不知道。]

    纪弥困惑地愣住,随后Jing解答:[所以不管你在哪条街,每块屏幕上都有。]

    看到这句话,纪弥仓促停下寻找的脚步。

    红绿灯变化了几轮,他迟迟没有挪动,立在那里又看了几眼商场。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Jing与他只隔了一条马路。

    对面坐落着许多独立咖啡店,大都市的上班族们喜欢这一口醇香,即便是周五的晚上,店里生意依然不错。

    门店面积狭窄,只够摆下吧台和几把椅子,有情侣捧着纸杯有说有笑。

    刚才商场那边一番大动静,客人们连同店家不顾温度,都跑到外面凑热闹,而贺景延却走了进来。

    他待在玻璃木门的后面,远远看纪弥发愣,再瞧见纪弥变得雀跃。

    手机传来两声振动,mī打来了电话。

    接通过后,熟悉的嗓音用着陌生的语调,纪弥很少在公司里如此情绪外露。

    “谢谢。”纪弥很欣喜,“我在外滩旁边看到了,特别漂亮,好多人都在拍照!”

    贺景延这边不仅语调变化,搭上了变声器,连音色都不一样。

    “心情好点了吗?”他问。

    纪弥回答:“嗯……对不起,我也没有很难受,但浪费你花了那么多的钱。”

    贺景延道:“有效果就没浪费,你心里压力很大,要不要找上级和PM沟通?”

    “没那么金贵。”纪弥笑着说,“能接触S级的在研游戏,我觉得是一种幸运。”

    之前确实感到疲倦,心里也有些乱,不过他的调节能力向来优秀,默默消化一会儿便能努力担起责任。

    这般压力对他来说不怎么能算作困难,自己都不太在意。

    第一次被人如此照顾情绪,他有些手足无措,不懂该如何招架才好。

    他青涩得词穷:“谢谢你愿意陪我,现在我很开心。”

    贺景延勾起嘴角:“之前你跟我讲八卦,今晚当是为八卦买单,我消费得也很开心。”

    纪弥心虚地说:“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你不要完全相信。”

    贺景延使坏:“怎么,互娱的老板又弯了?”

    纪弥含糊道:“我怎么能实时跟踪他的性取向啊?建议你直接去鸿拟园区采访Delay,这时候人家肯定在加班。”

    贺景延轻轻嗤笑:“你对他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装了监控摄像头吗?”

    纪弥哼声:“我对互娱老板自带感应雷达,比商业间谍还管用,友商别太眼红。”

    贺景延捧哏:“那么厉害?”

    被这么一夸,纪弥又老实交代:“事业批除了工作能干嘛?”

    贺景延磨了磨后槽牙,简直要被他的刻板印象气笑。

    回到公司,两个人在茶水间碰面,纪弥打起了精神,走路还蹦蹦跳跳。

    他性格虽然细腻敏感,但并不柔弱,反之特别有韧性,不是会被困境打败的人。

    从上百位候选简历里脱颖而出,一秘和HR在面试时并不是看脸。

    尽管他不需要被担忧,但贺景延忍不住在意,多瞧了好几眼。

    纪弥与他对视,因为心情很好,所以看着领导都觉顺眼,顺带着搭话。

    “快要九点钟了,少喝茶和咖啡吧。”他道。

    说的时候,贺景延的陶瓷杯刚接完热水,正准备放到咖啡机上面。

    纪弥这么讲完,拿过他的杯子,往里放了两勺自带的橙汁速溶粉。

    酸酸甜甜的口感提神醒脑,之后一个坐在办公室不远处,一个坐在办公室里面。

    中间Noah回来过一次,因为业务上涉及到不懂的技术模块,找纪弥请教怎么调试指令。

    Noah与贺景延共事了好几年,从贺景延刚进公司那会儿,这人便在做互娱的副经理秘书。真心爱你的人肯定没法容忍,他怎么只能一直隔着屏幕爱你。”

    闻言,纪弥愣着眨了眨眼,又被贺景延递过餐盘。

    他有些神游地接过盘子,再被对方示意,自己先去窗口挑菜。

    “吃饭吧。”贺景延落在他的后面,提醒。

    似乎刚才的认真只是错觉,贺景延转眼又是漫不经心的腔调。

    他再刻意说:“身为上司看到下属的事业原地踏步,肯定也没办法熬着,但你要是不乐意离开我……”

    纪弥像听故事:“你会干嘛?”

    贺景延假惺惺地唏嘘:“我能反抗什么啊,就只能被霸占了。”

    纪弥:“。”

    从窗口找到贺景延爱吃的最后一盘凉拌海蜇,他稳稳当当放在贺景延的餐盘里。

    他道:“你也吃吧,多点力气好防身。”

    尽管贺景延向来不着调,但不得不说,两人聊完天,纪弥开朗许多。

    在正事上,上司还是很靠谱的,纪弥想着。

    之前居然把人怀疑成批马甲的骗子,多少有一点白眼狼了。

    纪弥思及此,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性格过于提防,又容易往最坏处打算,其实不应该待人如此。

    温度变得暖和起来,纪弥与贺景延可以坐在庭院里吃饭,园区里出现了装饰性的应季花架。

    写字大楼一如纪弥报到的那天,建筑高耸亮丽,所有人步履匆忙。

    那个时候,纪弥跟在HR后面去签合同,走进电梯暗自感叹,楼层键有整整三大排。

    而纪弥现在下班,电梯从顶楼坐到一楼。

    “这次再拒绝,该是第几次了?”纪弥选择听贺景延的话,尝试和Jing提出见面。

    他没和往常一样随性,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在里面打了好几次草稿。

    邀请春游是否太无聊?去了郊区等于喂蚊虫。

    那吃饭呢?找一家最近有演出活动的饭店,应该是个很好的话头。

    纪弥删删改改,直到坐上出租车,都没有决心发出去。

    平日里做事那么利落,此刻却别扭得要命,他内心唾弃自己,真是好不爽快。

    发喜帖的都没他这般郑重,纪弥为了给自己的拖拉找借口,美其名曰

    他是混血儿,五官和身材更偏向来自意大利的父亲,在人群中高出一截,乍看的话会有些不适应。

    但贺景延之前在美国念书,周围白种人更多,加上自身个子颀长,从没觉得Noah有哪里不顺眼。

    但今晚,Noah在纪弥的工位旁边叽叽喳喳半天,贺景延倒是把人当做眼中钉了。

    他纳闷Noah怎么长得那么高大,跟个芭蕉扇一样杵在纪弥身侧,完全挡住了自己偷看的视线。

    “我搞懂了,麻烦你解释这么小半天。”Noah完全没注意有视线戳在自己背后。

    纪弥弯起眼睫:“没关系,有问题还可以随时找。”

    Noah看了眼时间:“那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刚搬完公寓,不多去感受下新家?”

    纪弥瞧对方没有下班的意思,也赖在公司:“我写完手头的文档就走。”

    做完这些,他去找贺景延汇报进度。

    然而,他对此果断否认。

    “不,只是保姆阿姨晒了你的棉被,问我客卧怎么空荡荡的不像是住着人。”

    纪弥很好骗,立即豁然开朗地“噢”了一声。

    紧接着,他后知后觉地紧张,左顾右盼确定秘书们没听到这场对话,连人带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说起来你如果待会儿要下楼,帮我拿个东西可以吗?”

    纪弥拜托着,有些迟疑地嘀咕。

    “可能是我昨天买的快递,保安打电话过来,说是写了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就搁在西一门。”

    大城市的快递一向派发快捷,所以纪弥没有多想。

    目前忙得脱不开身,他抓到人就用,大胆地使唤老板。

    贺景延等下有版本会议,碰巧靠近那边,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便答应了散会后过去拿。

    傍晚,西一门由于位置偏僻,没有安放外卖柜,在休息时间显得格外清冷。

    贺景延回过神来,怕这么深想下去,会情不自禁地取消机票。

    那也太莽撞了,扭头回去的话,画面该多好笑啊?

    自己又不是愣头青,做不住这种事。

    贺景延轻轻地嗤了声,决定从现在开始积攒人品,尝试着变成善良热心的好脾气。

    Jing:[你同学回你了没?]

    mī有气无力地回复:[快变成望友石了。]

    Jing:[要出场顶锅的是哪位亲戚,我看看我行不行。]

    mī看到他态度松动,瞬间支棱起来。

    [是我捏造的表哥,设定成了扬州人,在沪市务工,隔三差五会和我联系,准备明天带我下馆子。]

    [性格很大男子主义,所以你讲话语气可以硬一点,千万不能被叔叔说服!]

    贺景延一看这两条消息,居然连设定都出来了,瞎扯也是一门技术活。

    消化信息量的工夫,mī急忙补充。

    [对了,表哥现在是刚下班,提到的话可别露馅啊。]

    噼里啪啦打完一堆前置条件,自知这样太过麻烦,也担心网友看了反悔,mī再度表示自己可以有偿。

    Jing回复:[不用,我不收钱。]

    mī:[我担心叔叔话多,两三分钟不够聊,你的时薪是多少呢?我会折算给你的。]

    贺景延不需要物质回报,再者说,如果按照mī的计价方式,这么一通电话下来,对方的年底奖金怕是直接烧完了。

    Jing跳过这个话题,挑着重点问:[话说你表哥的工作是?]

    mī忸怩半天,没敢撒谎:[工地搬砖,铁血糙汉。]

    贺景延迟滞了半秒钟,接话:[你还是等等你同学吧。]

    mī:[我认识的这圈人里,只有你最合适了!同学和我一个年纪,装起来压根不像!]

    贺景延看了很无语,那么自己合适在哪里?

    mī将为自己的错误评估付出代价。

    五分钟还痛改前非,决定从此当好人,现在贺景延又冒坏水了,哪管mī的死活。

    他生怕自己搞不砸事情,立即安装了变声插件。

    挑选期间,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贴心地提醒行程。

    “贺先生,您的航班快准备登机了,现在过去吗?”她问。

    贺景延看了眼腕表,留有的时间绰绰有余,便不着急起身。

    在五花八门的变声模式里,他精挑细选,对比了半天,一度想要使用恐怖片音效。

    工作人员端庄挺拔地等在旁边,暗中打量着年轻多金的青年。

    贺景延莫名噎了下,目光游离之际,纪弥提醒:“你现编的话我就不听了。”

    贺景延讷讷:“想整一下尊贵的网络朋友,看个热闹然后删掉。”

    坦白交代完,他又被纪弥关在外面。

    第 79 章   赴约

    甩门动静不大,但动作干脆利落,呈现的效果非常绝情。

    如果贺景延没有看错,这位尊贵的网络朋友暗暗翻了白眼。

    见状,贺景延很轻地磨了下后槽牙,很想追着说些什么。当时纪弥听完并没有多想,毕竟也没考虑过真的和Jing聚餐。

    现在不太一样了,他虽然没想和人谈恋爱,但被委婉推远的话难免会不爽。

    自认这份邀请合理又不冒失,Jing怎么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纪弥困惑:[你长得怎么样啊?要不说说,让我做好准备。]

    Jing:[这么隆重吗?]

    Jing:[好消息,想看我不需要买握手券,可以放轻松了。]

    纪弥:“……”

    不是,他怎么觉得这种语气有点耳熟?

    纪弥无语地说:[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说话都不怕被打,你的口吻让我幻视我上司了!]

    他再咬牙切齿:[有点消化不良,要缓缓。]

    这次Jing收到以后卡顿很久。

    貌似被纪弥形容成上司,并且从而一下子变得萎靡,令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Jing:[我长的样子或许你看了不会喜欢。]

    纪弥翻旧账:[之前你还误导我,差点信你是帅哥。]

    Jing:[……]

    纪弥没想让人难堪,搭了一个台阶下。

    [那你暂时有偶像包袱,不方便出来吃烤肉的话,我也没关系。]

    [要是你之后觉得哪里用得上我,随时跟我讲!(涉及到职业操守的不可以)]

    Jing感叹:[你对公司还挺有忠心。]

    纪弥解释:[每个月工资都有一笔保密费,我不能背叛我的组织!]

    Jing:[知道了,有的话到时候跟你讲。]

    两个人没有再多聊,贺景延回到微信。

    他与毕松联络的时候,率先看过了对方手头的房源,要么太贵要么太偏,都不是很满意。

    正好,贺竞南前些年一时兴起,学着其他纨绔投资了一套Loft,装修完根本没住过,就摆在那里吃灰。

    贺景延让毕松拿去充数,也没想把纪弥忽悠着住进去,就是让人多一个选择。

    现在毕松说纪弥有这个意向,贺景延便给堂弟发去通知,表示自己强行征用。

    贺竞南大惊失色地拨来电话,开口就问:“为什么!”

    贺景延冷冰冰道:“因为这套房你付款的时候,刷了我的卡。”

    贺竞南道:“我问的是,你特么住着上亿的豪宅,干嘛突然要用那套房?学坏了养金丝雀啊?”

    贺景延不禁嗤笑,如果纪弥真的是金丝雀,根本不会出现这出戏。

    纪弥不会待在任何一只漂亮笼子里,只愿意自由自在地振着翅膀飞在外面。

    实话说,贺景延有私心,根本不想让纪弥离开。

    可是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眼下没有任何资格,开口邀请纪弥继续留在屋檐下,能让自己每天转身就能望见。

    之后纪弥会停在哪个枝头?贺景延不知道,但他试图变作纪弥可能喜欢的那棵树,被打量和被挑选。 “你每天睡那么晚,他能和你一道下班?”Shell找茬。

    纪弥道:“我们是同行所以作息差不多,可以互相理解互相陪。”

    Shell闻言咬牙切齿,后悔给他这么一个炫耀的机会,看到贺景延路过,便抓住老板嚷嚷。

    “你替你助理彻查一下吧,万一那个Jing是友商派来的美人计呢!”

    贺景延并不和Shell统一战线,嗤笑:“脸都没有的能算色诱?”

    他这样帮纪弥撇清,纪弥却嫌这人说得难听。

    “干嘛,他是朦胧美!”纪弥反驳。

    贺景延:“……”

    堪堪忍住了捏纪弥耳朵的念头,他慢条斯理道:“真是不可貌相,敢情你走的是抽象派。”

    纪弥道:“一层层开盲盒的惊喜你们不懂。”

    Shell凉飕飕:“奔现的时候别害你惊厥了。”

    “我的接受能力很好,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直播。”纪弥与他斗嘴。

    贺景延瞥向他:“要不还是别播了,我怕画面不能放,还害得萌心被封掉。”

    他们之间局势混乱,搭个台就能唱《三国演义》。

    纪弥纳闷:“Delay,你在想什么啊!见面当然是在正经场合,当我和Jing是禽兽?”

    “哟,你不是,Jing可不一定哈。”Shell添堵。

    而贺景延扯了下嘴角,与纪弥说:“我的意思是,你见完对他不满意,发生暴力冲突。”

    纪弥一脸不当回事:“怎么可能呢,我的脾气比我的接受能力还要好。”

    看了眼时间,他没再与他们贫嘴。

    “开会去了,X17那边要是改动不大,我月底做好他们的技术定型。”

    大厂就是会议多,甚至有人开过玩笑,这里的工作就是白天开会晚上干活。

    游戏事业群也不能免俗,因为项目大流程长,部门之间需要强沟通,有很多时间都费在了讨论上。

    纪弥最近被暂时拿掉了运营期项目,侧重负责在研游戏,这种阶段更是频繁地多部门对接。

    他轮流听各个项目掀桌吵架,看他们一遍遍构思、试错再摸索。

    亲眼见证了许多的想法被推翻,也亲手退回了不少提案,心态都被磨得大胆了些。

    有实务经验太重要了,分析概念不过是空中楼阁,只有花大量精力投入制作流程,参与到精品项目的运转,才真正有了开发能力。

    遗憾的是,很多人在业内三五年,也等不来一个成功的项目经验。

    纪弥属实时机太好,从0到1扶着X17搭建。

    春季档新游竞争,鸿拟同样准备了游戏掐点上线,他也赶上了这轮,职责范围内没出疏漏,在履历上就是很好的一笔。

    感觉得出来,贺景延对他有信任,有意给他机会,那他得到多少资源便把握多少优势。

    “总办有那么拔苗助长吗?”Noah奇怪。

    他比喻:“纪弥如果是一株苗,快被你的激素打成大树精了。”

    这形容多少是用了夸张手法,纪弥虽然过得充实紧凑,但半点没见变异。

    贺景延毫无自觉:“还好吧?这里没导师带他,你让我管管,我也是第一次的新手。”

    “我让你管着他别闯祸,你看起来像是要传位。”Noah叹为观止。

    贺景延淡淡地说:“纪弥自己进取心强,做事能出成绩,同样给别人的话,不一定会这样。”

    Noah唏嘘:“也是,我就看得替他捏把汗,怕他跑太快了容易摔跤。”

    说来残酷,在这个事业群里,容错率几乎为零。

    只有能力非常强才能越走越远,不断证明自己,也不断承担责任。

    竞争如此激烈,但凡有点掉队,或出点差错,很容易恶性循环,长远来看不如慢慢积累。

    贺景延嗤笑:“有人刮风了摔跤,也有的吹到就飞。”

    提到这茬,他悠悠道:“我22岁那会儿在紫台做GM,有谁可怜过我年纪小?一群老油条只想把黑锅甩给我。”

    说得如此散漫,像是没把纪弥这会儿的风险放眼里。

    一转头,Jing凌晨等到纪弥上线:“今天那么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纪弥之前只是耳朵有些红,现在已然四处露馅,像是被三月天气逼出薄汗。

    他居然完全没察觉最明显的槽点。

    猝不及防被对方指出,纪弥一时间窒息,恨不得钻进衣帽柜里。

    被这样戳穿再后知后觉,他难道默认彼此在恋爱?

    而纪弥这边依旧明亮,一边说一边镜头转向地毯,好像在做产品示意,还抬脚踩了踩。

    可惜他一番认真,对面的Jing先生根本没去看羊绒的质感。

    纪弥很少运动,没怎么晒到太阳的皮肤格外白皙,常年包在袜子里的脚腕很纤细。

    手机画面没有走光,论脚腕论小腿,都不算是太私密的身体部分。

    纪弥倒在床上,解释:“端游移植到手游有点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

    碍于Jing不是同事,在公务上,他向来不会一股脑全盘托出。

    该保密的东西还是守口如瓶,与其说是提防,更是在乎这段关系,没必要去碰第三方红线。

    Jing能理解他的做法,不会提一些令他为难的问题。

    “明天我能清空一下工作后台了。”纪弥道,“做完手上的技术定型,之后可以恢复原本的职责。”

    说到这个,他伸懒腰:“还以为自己退休之前搞不定了,其实推进起来还挺快。”

    Jing明知故问:“你有没有发角色的身体素材?”

    纪弥闷声唬他:“你的图没法给主美,拍得不够清楚。”

    Jing嗤笑:“这样么?隔着屏幕没办法看清楚,是不是需要上手摸?”

    纪弥明白自己措辞拙劣,分明累到极致反而兴奋,却糊弄地撒谎。

    “没。”贺景延淡淡敷衍。

    他问:“你的房子哪边采光好?我只用一边,另一边不动。”

    贺竞南回忆道:“我如果没记得,应该是东边那间吧,格局也稍微好点。”

    他一边答复,一边心里唏嘘,彼此说到底还有点血缘关系。

    贺景延虽然做得冷酷,但好歹知道给留一间屋子,以备自己不时之需。

    而且,贺竞南惊讶发现,他哥居然变体贴了。

    以前不怎么会管他的死活,现在还懂得询问哪边的房间更好。

    就在贺竞南感动着他们的兄弟情时,听到堂哥“噢”了一声。

    贺景延通知:“那剩下来西边的归你,你记得别开错门。”

    当时网不好,图片是裂开的……”

    紧接着,他瞪向贺景延。

    “你害我去上《网络礼仪课》,其实你脱得比谁都多?我这就去投诉你搞色情,让你的账号和图片都挂在举报中心上!”

    第 80 章   清档

    好像是觉得争论话题上不了台面,纪弥强烈谴责之余,不忘压低声音,免得被其他人听见。

    吵架都下意识地顾忌脸面,还口口声声说要挂贺景延。

    主管风格鲜明,做事欠揍也活得挺滋润,这种人在项目组更多一些,那里全凭手艺好坏,不太讲究情商。

    如此琢磨着,贺景延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问:[你想看几块的?]

    与他隔着一条网线,纪弥吃惊之余差点感动,免费看这个还能许愿吗?

    那当然是多多益善……

    mī拍来一张实时照片,他躺在床上,镜头对准白色的天花板,伸出来的右手在画面中间比了一个“9”的数字。

    贺景延盯着看了一会,打开手边的笔记本,握着钢笔在纸上画完井字格,然后发了过去。

    mī不高兴:[乌龟壳才长这样!]

    贺景延想套出他到底是谁:[先看看你的。]

    mī没上当,装傻:[我的哪个?]

    贺景延用激将法:[不是说过自己脸好?发过来我夸夸你。]

    mī说:[你不信呀?]

    mī:[可我没有自拍照,要不你线下来见我。]

    贺景延沉默片刻,迈出了艰难的一步:[行。]

    他想着,看自己在公司把他抓到,亲自上一堂网络交友安全课,好好整治不良风气。

    然而,mī挺有架子,反悔了:[不行,你说见面就见面,我岂不是很好约?]

    mī:[虽然我加了你好友,但我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贺景延忍了忍,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沾上关系就脏了。

    他压着一股气:[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随后,他没有放弃,企图把mī勾出来。

    [你是萌心年度VIP吧?被推送那么多人,没有和别人出去过?]

    mī说:[我的VIP是朋友送的诶,到今天都只加过你一个。]

    贺景延不信网友的鬼话,又是看腹肌又是要见面,这时候装成一朵小白花?

    但mī会错了意,语重心长地劝诫:[Jing,你占有欲这么强,在网上会很容易被气到。]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

    别太吃我的醋。

    贺景延:“……”

    算是开了眼界了。

    大半夜遇到这种糟心事,他一直惦记到隔天早上,表情如同被欠了五百万。

    这流氓到底是谁?贺景延走神地想。

    他现实里会是什么模样,在公司有没有招惹别人?

    神游到这儿,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随即露出一张清纯的脸。

    纪弥捕捉到贺景延貌似心情不佳,发怯地愣了愣,再弯起浓长的眼睫。

    “Delay,大家在讨论团建去哪里玩。”他道,“你要一起来吗?”

    贺景延起身:“我去确定一下Shell今年带不带他妈妈。”

    团建允许携带家属,去年Shell还没谈恋爱,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公司羊毛,于是薅了他妈妈来旅游。

    “长辈在的话你有压力?”纪弥问。

    贺景延恹恹地说:“他妈妈做红娘生意,见谁都想拉去当男嘉宾,只有Noah逃过一劫,我们几个差点被挂上相亲网站。”

    纪弥说:“咦,为什么Noah没被找?”

    贺景延勾起嘴角:“老外在国内市场不受家长欢迎。”

    “我听到你在造谣了!”Noah听力太好,大老远就在嚷嚷。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你特么从小就在国外读书的请闭嘴,有什么资格说我是老外?”

    一群人插科打诨,敲定总办的团建时间和地点。

    每年年中固定安排项目考评,需要操心各款在研游戏的投资和进度,根本没精力旅游,年底太忙了也肯定没办法出门。

    赶在年底之前,正逢北海道的雪季,很适合度假。

    纪弥头一年参加这类活动,本来缩在角落有点不安,担心其他人想攀爬高山或者横穿沙漠。

    发现大家都准备去酒店狠狠躺尸,他支棱起来了,再得知全程费用报销,又觉得自己能少讲几句老板坏话。

    “你怎么回事,这两天心情不好?”方溪云询问贺景延。

    Shell跟着打量贺景延的脸色:“是不是和制作人1v1面谈太累了?”

    纪弥一本正经地“嗯嗯”两声,也盯着贺景延的脸看。

    不过他的目光太澄澈,搞得贺景延颇有心理压力,有些别扭地撇开了头。

    面对众人的关心,贺景延张了张嘴,决定与他们坦白。

    “最近遇到点麻烦。”他缓慢开口。

    “嗯嗯。”纪弥鼓励地应声,“你说呀,大家给你想想办法。”

    贺景延单手撑住头,散漫地半阖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

    “就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留在公司看Demo,那款游戏我印象特别深刻,开发组好像在用脚想玩法,在机制上被消消乐吊打。”

    Shell着急拍桌:“我一直都说当断则断,把那捞钱项目砍了算了,上线等着被玩家骂呢?”

    贺景延继续说:“然后我把总监喊过来谈了一会,又被技术中心的叫走,有个组长想要调整引擎架构……”

    “他们又想烧钱了是不是?”Noah头疼地说,“一个自研引擎费了多少钱,拿出去都能造火箭了。”

    贺景延顿了顿,再道:“反正我从技术中心回来已经凌晨了,方溪云在看虚拟主播,一直给皮套人刷礼物。”

    方溪云听得崩溃:“该花花该省省,我偷点公司的电怎么了?你能不能别铺垫那么多有的没的!”

    纪弥也忍不住催促:“后来你碰上了什么?”

    “我被骚扰了。”贺景延一本正经回答。

    话音落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然后,一个个纷纷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在这里配合听贺景延胡说八道。

    Noah无语:“你被骚扰?谁敢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别骚扰你助理就不错了,别整天晃到人家工位旁边招猫逗狗。”

    Shell和方溪云对此表示同意,并对贺景延浪费了自己的三分钟时间,发出强烈的谴责声。

    纪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没有像他们一样骂骂咧咧,很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准备溜走。

    但他路过贺景延座位的时候,对方长腿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干什么?”Shell趁机指指点点。

    “你注意点举止,否则小纪老师告你骚扰哈,组织到时候一定严肃处理你!”

    贺景延瞥了他一眼,他连忙快步告退,顺带毕恭毕敬关上了这间房的玻璃门。

    纪弥:“……”

    “你在这里半年,有没有碰见过奇怪的同事?”贺景延道。

    纪弥懵懂问:“奇怪?”

    “和你一样是应届生,最近跳槽过来,估计很爱聊八卦,重点是性格比较……”贺景延顿了下,描述,“放飞。”

    纪弥听得有些愣住,眼里满是都是困惑,随即蹙起眉头。

    “之前是金九银十跳槽季,有很多同事流动,也会其他公司的实习生毁掉Offer来这里。”

    不光是跳槽,那段时间各个部门也放出大量岗位,用于内部活水竞聘。

    想要捞出这么个人来,难度非常大。

    “你想找人的话,我可以去问问付千遥,他熟悉的同事比较多。”纪弥提议。

    他还思索了一小会,认真地说:“我在开发组认识的那几个男生,都和你说的对不上号。”

    贺景延想想算了。

    以付千遥的脾气,今天向他打听完,明天就全公司传遍了自己被员工下黑手,到时候添油加醋说什么的都有。

    要知道mī是谁,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过后他抽出空闲,点开好友列表,一路往下面翻。

    贺景延找到远在香港嗑瓜子的贺竞南,把人拎了出来当顾问。

    [问你个事。]他道。

    贺竞南迅速来鞍前马后:[您请说。]

    那堆同事不怎么泡社交APP,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贺景延记得,这个堂弟说过他玩了一段时间。

    贺景延问:[你有把网友成功约出来过么?]

    贺竞南老老实实回答:[有啊,海了去了,这不是很简单?]

    他再回过味来,很震撼:[哇哦,你和那个二次元感情升温了?]

    贺景延闭了闭眼,诉说:[总之我现在要见他,可他不太乐意。]

    贺竞南看了很快乐:[他知道你长什么样了没有?没想到啊你也有这天,希望和人家更进一步,能被无情拒绝哈哈哈哈哈。]

    贺景延认为,如果把mī逮捕也算是更进一步,那贺竞南说的也没错。

    随后他回答贺竞南的问题:[我们没见过正脸。]

    贺竞南迫不及待地打来语音:“那就不奇怪了,他既不知道对面是个帅比,也没觉得你多有意思,还指望他掏钱坐车来看你呢?”

    他再数落:“我之前就说你太闷了,他对一块石头怎么火热得起来?愿意和你聊就不错咯!”

    贺景延很冷淡:“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贺竞南:“说来非常容易,你的核心问题就是不够有吸引力。”

    “以后你要嘘寒问暖,他伤心了你安慰,他生气了你承受,他孤独了你陪伴,懂吧?”

    贺景延懂了,这种馊主意简直荒唐。

    他嗤笑:“我给他做狗?”

    贺竞南:“有本事也可以不做,你自由发挥,反正就是对他那什么。”

    那什么?

    贺景延仿佛在做填字题:“设套。”

    贺竞南纠正错误答案,遗憾地公布:“勾引。”

    贺景延没办法搞,想象不了,也接受不来。

    他放弃了在贺竞南这里寻找帮助,不忘郑重对自己的品行做出声明。

    “干不了这种事。”他的道德感压过了其他杂念。

    贺竞南没能看好戏,不甘心:“哥,你牌坊成精啊?”

    而他面对的这位牌坊精很冷酷,无动于衷地挂断了通话。

    贺景延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看着自己和mī的对话框,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

    “那你记得有空去领事馆呀,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万一被拒了还能再申请。”

    行政这么说着,递给纪弥一张纸。

    这是年薪达50万以上的在职证明,上面盖了红色公章,用来办理出国签证。

    其他同事早就习惯了满世界飞的生活,集体讨论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其实纪弥还没去过日本。

    贺景延被转移了注意力,视线从手机里挪开:“现在签证需要审批多久?”

    “大概一周吧,如果材料什么问题的话。”行政道。

    不过,领事馆只有工作日才能接待办理,高层换组后总办压力很大,很难抽出半天假期。

    贺景延考虑到了这茬,和纪弥说:“周五下午你有什么事?”

    纪弥闻言打开自己的日程表,事情不算太多,但有场会议比较重要,不方便缺席。

    “这场会我去开,你提前两个小时下班。”贺景延道。

    纪弥还没反应过来,半信半疑地抬起眼:“我有什么出勤任务吗?”

    “去把你的签证办好,方溪云不是吵着要带你泡温泉,Noah还想教你怎么滑雪?”贺景延道。

    他吩咐:“别让他们当天找不着你,那他们也跟着你打蔫。”

    ·

    纪弥之前也出过几次国,但都是跟着校方去学术研讨,纯粹的旅游还是第一次。

    办护照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他很早就离开了领事馆,扭头发现旁边有大型商圈。

    他很有兴致地开始买出行用品,念书时用的行李箱已经很旧,尺寸太大了也不方便,正好换成一只新款。

    然后纪弥逛到超市,路过散装零食区,还挑选了一些方便与朋友分享的饼干和果冻。

    Jing:[晚上你们开会么?]

    萌心弹出消息提示,纪弥发觉Jing这几天话变多了,会打听他是否加班和出差。

    纪弥:[领导去了,但我没有。]

    傍晚有技术中心的季度汇报,直接办在园区的报告厅,少说有上百人参加。

    这部门在事业群里很重要,地位也比较特殊,所负责的模块与研发革新沿息息相关,在沪市的所有大组都会来听他们的课题进展。

    到场的一般是核心管理层和资深专家,如果纪弥如今留在开发组,怎么也排不上他去当观众。

    但换到总办以后,接触到的资源拔高一大截。

    在两天前,纪弥甚至提前看到了这场汇报的PPT,因为他们先要给贺景延过目。

    他问Jing:[你在临时开会?]

    Jing:[本来想翘掉的,都知道大家要讲的内容,走这个过场没什么意义。]

    周五晚上被迫加班,多少有点可怜,纪弥有些幸灾乐祸地翘起嘴角。

    他困惑:[那你怎么屈服了?对面那么大牌?]

    Jing:[是啊。]

    发完这句,主持调试完耳麦开始讲话,贺景延随之收起了手机。

    技术中心一直被董事会重视,每个季度出一次汇报,集团和事业群总办都会派人来现场听。

    贺景延被安排在第一排,不方便玩手机,干脆认真听人作报告。

    听PPT和看PPT的体验感全然不同,尤其主讲人很擅长讲述,眨眼便过去了四十分钟,台下观众依旧聚精会神。

    等到主持提醒大家中场休息,大部分人尚且沉浸在思考当中,周围的交谈声不是很吵。

    贺景延喝了口矿泉水,清楚地听到旁边两位老总在聊天。

    他们就“周末干嘛”这件事展开了长篇大论,顺着这个话题,把家里有几个孩子、读的哪所学校都抖落了出来。

    贺景延默默听着家长里短,继而灵光一现。

    他垂下眼,给mī发:[周末干嘛?]

    被Jing询问起安排,纪弥碰巧在店里逛得腿酸。

    他停步看完信息,也没有思考太多,随手拍了一张眼前的货架照片。

    纪弥懒洋洋靠在架子旁:[周末还没想好,但现在很累,我在买部门团建的东西!]

    这么说完,他忽地察觉不对。

    “更新下感情动态,说单身其实也不太准……”

    纪弥收回往里瞧的目光,看向Shell,眼神和语气都变得坚定。

    “你们就当我丧偶了吧。”他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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