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解药

    职场生存环境恶劣,总裁办公室水深火热,坐在这个位置上堪称高危职业。

    贺景延冷眼看着一群人吵吵闹闹,赶他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没给对方任何机会,纪弥立即关上了门。

    他警告:“请你自重!”

    随后,纪弥背靠着密码门,慢吞吞地打开邀请函。

    上面画了一只小狗叼着爱心,努力地仰着脑袋。

    餐厅的用餐时间和地点标注在上面,落款没有代称,写着贺景延的姓名。

    发觉对方居然包场,纪弥忍不住想指责一句挥霍无度。被贺景延弄得晕头转向,纪弥沉默半晌,逐渐知道如何答复最有利。

    讲自己从没那种念头,或者警告对方别再逼迫。

    但是,纪弥抿紧了嘴角,没有这样说。

    到了这一步,依旧表示自己仅仅出于怜悯,买了酸奶再买解酒药,他都问心有愧,开不了这种口。

    至于除了好心还有什么,纪弥又讲不清楚,与贺景延辩论不占理。

    逼迫呢?就更生硬了,贺景延虽然来势汹汹,但纪弥没有被受制和要挟。

    他只感觉到强烈的进犯感。

    无关上司对下属,没有任何附加标签和头衔,纯粹来自于一个男人。

    这种感觉非常突兀,甚至可以说是太怪异了。

    大半年以来,纪弥冲着这张脸,用或雀跃或平稳的声调,喊过无数遍“Delay”。

    此时此刻,却无法再轻松应对,他变得会小心也会颤抖。

    第一次与贺景延见面,他有过类似的反应,但那天是因为认生。

    现在不太一样,令他生疏的羞怯压倒了畏惧。

    纪弥动了动嘴唇,当下总不能互相拖着,正准备挤些什么说辞。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电梯口传来脚步声,他如同遇到救兵,连忙伸手把贺景延推开。

    贺景延轻轻地“嘶”了声,鄙夷自己看到纪弥的侧脸就不忍心,眼睁睁瞧着对方跑掉。

    Shell喝着冰汽水,一无所知地踏入了办公区。

    “方溪云是不是一天都没回楼上啊?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我要给Delay买解酒药,在超市收银台前面非不让我买。”他道。

    “而且他也不让我上楼,我怀疑他被途科策反了,高级的商战以最低级的形式展现,搞总办小团体孤立老板。”

    这么说着,纪弥没理他,闷头在电脑前处理工单。

    于是,Shell扭头朝里面喊。

    “Delay,要怪就怪方老师啊,可不是我不心疼你!”

    贺景延冷冷唾弃:“不需要你心疼。”

    Shell:?

    他回嘴:“你这货就该自生自灭,为什么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

    看到贺景延拆开酸奶,他再纳闷:“你去超市了?为什么我刚没看到你?方溪云在那儿赖着,也没说起过。”

    贺景延道:“别人送的。”

    “擦,是谁?谁有这工夫惦记你?”Shell惊讶。

    他教育:“路边的投喂不要瞎吃,万一人家别有居心呢?”

    旁边,纪弥忍不住打断:“Shell,吃不吃食堂?快要六点钟了,我们下楼排队?”

    Shell幽幽道:“行,有的人和广告商花天酒地,我们去吃三菜一汤。”

    “什么叫做花天酒地?”贺景延澄清,“只有酒没有花,我吃完饭就回家,最迟不过九点半。”

    Shell匪夷所思:“你跟我逼逼这些干嘛?你几点钟回去都行,反正是为公司出力。”

    贺景延有些无语:“……没和你说话。”

    这里总共三个人在场,Shell斥责:“那你和小弥报备?他又不是你的那个。”

    贺景延感觉自己爱听的来了:“我的哪个?”

    纪弥也不禁紧张地竖起耳朵,生怕两人的弯弯绕绕被第三人发现。

    然后,Shell思索了下具体用词,机灵地打响指。

    “你家门卫啊。”他声音有点响,险些制造出回音效果。

    纪弥:“。”

    贺景延走出来,去垃圾桶扔掉酸奶,看那嫌弃的架势,好像把Shell当做了那个废弃包装瓶。

    折返的时候,他们一起下楼,贺景延手上多拿了矿泉水。

    赶上最热闹的饭点,电梯几乎每层都要停靠,运行的速度非常缓慢。

    没多久,纪弥便被涌进来的人挤到了角落,稍一抬手便会碰到贺景延的胳膊。

    他束手束脚地杵着,贺景延姿态散漫,拧开瓶盖吞服药片。

    瞧着对方如此优哉游哉,纪弥有些不服气。

    “听Shell说的了么?”他有意作对和添堵,“桌上冒出来的野生投喂不要碰,小心被别人敲诈。”

    贺景延偏头看他,谦虚道:“谢谢提醒,我这个人一干二净,这个事业群也不是自家经营,好像没什么值得勒索。”

    纪弥恐吓:“是吗?你看上去很像是坏蛋们的目标人群。”[知道你想宣告主权,但也别太强求范围,这个框只能在萌心用。]

    纪弥:“……”

    什么叫做只能啊,合着你还敢全平台用么?

    看着对面头像,纪弥本该懊恼,然而心情明朗,别开脑袋一个劲想笑。

    吵了一通,他再埋头补觉,在家吃完中饭再去公司。

    总办一直是弹性上班制,在这个效能常年拉满的地方,没有计较工时和考勤的意义。

    HR和其他部门也根本不管他们早上几点来,毕竟他们每天晚上也不知道几点能走。

    纪弥到了顶楼,看到办公室有一张生面孔,见到他以后便上前握手。

    “这个就是纪老师?一直没当面见过,我是ChiChi。”那人道。

    纪弥与他打招呼:“你来出差?”

    ChiChi解释:“我去隔壁做集团汇报,顺便来这儿串门。”

    “汇报应该很顺利,看起来被夸了。”纪弥笑起来。

    ChiChi摆了摆手:“我这种迷你工作室,去集团就是挨叼,不过这两天盈利很好,我发现恋爱脑的钱真好赚啊!”

    纪弥:“。”

    ChiChi道:“随便搞点头像框,萌心至少能活到后年了,全靠用户们烧包。”

    纪弥:“。”

    他俩在门口聊着,声音传到办公室里面。

    贺景延出声:“那你这趟记得我们一下互娱的技术费。”

    “唉,现在做社交产品是真的难。”ChiChi立即变脸,“最多送诸位一张年度会员卡。”

    他是真的打算热情赠送:“你的账户名是多少,我直接打到你的后台?”

    “没关系,我之前收到过还没过期。”纪弥推脱。

    讨论福利,他没忘记老板:“话说Delay需要么?”

    贺景延回绝:“收贿赂好歹也拿个大的,会员卡就想抵账下次别进我们园区的门了。”

    ChiChi知道贺景延的账户:“我隔三差五瞧你的后台数据,你最近没少光顾啊,送得难道不是投其所好?”

    纪弥不可思议地望进办公室,贺景延懒洋洋地单手撑头,也正望着他们。

    贺景延一脸坦荡:“怎么了小纪老师?只准你网恋,不准我登录?”

    纪弥哪有那么霸道,反驳:“没有,我就是惊讶!”

    毕竟贺景延完全不是这类软件的受众群体,产品安安稳稳地运营了大几个月,身为高层也没有时常巡查的必要……

    没琢磨出贺景延的用意,纪弥心思活络地跳过这节,记仇和翻旧账才是正题。

    他道:“之前你还教训我,说我在那儿容易受伤,敢情自己玩得那么开心?”

    被他质问,贺景延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忽地欲言又止。

    这时ChiChi拍马屁:“你万一被骗了和我说啊,我代表官方为你撑腰!线上禁言封杀,线下真人快打。”

    纪弥感动:“好兄弟,对面身高目测至少有186。”

    闻言,ChiChi当场背信弃义。

    “从小吃的什么啊,发育得那么好?你还是喊Delay给你做主吧,个子倒是差不多!”他甩包袱。

    这对兄弟立即一拍两散,纪弥要去技术中台,不招待这位客人。

    “让他做主?”纪弥临走还挑衅,“他等着我婚礼坐主桌就可以了。”

    等到那抹高挑身影离开,贺景延在座位上沉思片刻。

    “做了那么久的媒婆生意,你对婚礼有研究么?”他开口。

    ChiChi道:“我做的方向是社交,你说什么呢!我就知道你也把萌心当做两性软件!”

    贺景延自动过滤他的埋怨,确认:“新郎是坐在主桌的对吧?”

    贺景延道:“那我选择性被害吧,要是遇到愿意配合的,就交一点保护费意思下。”

    纪弥摊开手掌,贺景延低头看去,那只手的掌心的皮肤很细腻。

    指节不突出,匀称纤长,整体比自己小半圈,好像能很轻松地包起来。

    贺景延的握紧右手,忍住了没去比划。

    纪弥没注意到他的走神,道:“保护费有多少?不让你白吃白喝了,我决定事后征收。”

    贺景延漫不经心地应声:“综上所述,我唯有以身相许。”

    纪弥:“……”

    差点捂住贺景延的嘴,让对方不能再说这种不成体统的话。

    碍于这里人太多,两人必须压着声音窸窸窣窣,纪弥也没敢伸手。

    与贺景延告别之后,纪弥全程神游,恍惚着加班和下班。

    到了公寓,他叠好晾干的衣服,再公式化地洗澡刷牙。

    然而,再度细开门缝,贺景延居然单手插着口袋,站在近处压根没挪动,显然是等着自己落网。

    纪弥蹙起眉,临时换了话题。

    “你为什么最开始模仿唐老鸭?”他突袭。

    贺景延莫名噎了下,目光游离之际,纪弥提醒:“你现编的话我就不听了。”

    贺景延讷讷:“想整一下尊贵的网络朋友,看个热闹然后删掉。”

    坦白交代完,他又被纪弥关在外面。

    他蹑手蹑脚摸进办公室,收拾了下略微凌乱的桌面,把酸奶和解酒药摆在上面。

    只是,纪弥转过身去正要撤走,便下意识地后退,不禁靠在了桌前。

    刚才注意力太集中,他完全没听到脚步声。

    贺景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第 82 章   烙印

    落地窗外是黄昏时分的火烧云,屋内没有开灯,整幅画面溶开一层橙黄的温暖光晕。

    办公长桌沉重稳固,拦在纪弥身后,令人没有回避的余地。

    投来的目光太过强烈,纪弥无所适从,僵硬地别开头,不肯与之对视。

    临近约定时间,剩下的同事陆续来这里,因为知道这次有新总裁在场,一个比一个拘束。

    他们本想趁着这会儿空隙,互相哀嚎和打气,没想到一推开门,贺景延已经在了。

    他旁边有个漂亮的男生,断然就是新来的助理,明明屋内空调没有很热,那人耳尖却有些泛红。

    一群人没敢细看,杵在门口磨磨蹭蹭。

    “没有迟到,你们坐。”沈光意有些疲倦地说。

    坐在投屏前面的老泰有些古怪,整个人很不自在地掰着手指。

    实习生讨好道:“师父,要喝水么?”

    刚才就是矿泉水扯出了事情,纪弥听到这话题被无意提起,暗落落地瞥了眼贺景延。

    对方毫无惹事的自觉,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

    “我不渴。”老泰同样在观察贺景延的脸色,局促地说,“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下午的议题以三组为重,他们主要探索强化学习作用于游戏算法。

    研究最终要应用到实际场景,纪弥找了适合试水的开发组,询问年底是否能在垂直领域上落地。

    他设的排期并非随意划分,种种安排结合了项目的版本进度,还讲到某几处迭代可以用新的研究成果做优化。

    面对一众高管投来的目光,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纪弥稳着声线陈述完,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贺景延适时接住话茬:“在大版本前有好几个外放节点,可以尽早做推动。”

    这场会议贺景延可来可不来,纪弥当时问起他的意思时,还以为他会推掉。

    可贺景延很快就答应了,以总裁的繁忙程度这么专程跑一趟,纪弥一度觉得对方是不放心他独自对接重要需求。

    彼此的信任度还没那么高确实是一方面,大家还有所察觉,贺景延在给纪弥撑腰。

    有些话谁来说、怎么说,效果非常不一样,有老板附议,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全力配合。

    不少同事之前怀疑新助理与团队的磨合程度,猜测很快会更换人选,看人下菜碟这种事哪儿都有,他们对这个助理没有那么重视。

    如今贺景延的态度显而易见,大家都要多几分心思,除此之外吃惊着Delay原来是个护短的人。

    “有人说你为下属重拳出击,真的么?我不信!”Shell抓狂。

    他几乎落泪:“我特么上次被艺设那帮原画师喷得狗血淋头,没见你过来救人啊!”

    贺景延打发道:“美术生太猛了,我去了也只能挨两句骂。”

    “老泰难道很好搞么?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的作派,专挑这会儿肃清风气?”Shell喋喋不休。

    贺景延被他烦得受不了,从办公室出去透口风,见纪弥在看PyTorch的模型搭建,捣乱似的轻轻吹了声口哨。

    纪弥学习得入迷,八成也不想理他,装作没有听到。

    “晚饭时间到了,有人排食堂么?”贺景延故意在他旁边溜达。

    这次依旧没被回应,他再拖腔拿调:“谁的菜啊这么高冷?”

    话音刚落,眼前的“白菜”终于听觉上线,闷闷地瞪过来一眼。

    “你还提这个?”纪弥羞恼道,“那时候沈光意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快要替我报警了!”

    贺景延说:“撬墙角的又不是没有,我率先警告,勿谓言之不预也。”

    纪弥眼珠子一转:“我的转正答辩你要不要也发个言?”

    贺景延调侃:“那我求求HR,好不容易把新人养熟,怎么能把他撅了?当总办是校招培训基地么。”

    纪弥这时候积极起来:“今天菜单有水饺,我请老板吃一盘。”

    被冷落的Shell跳出来抗议:“你们就抛下我走了?”

    “不敢打扰你和女朋友沟通感情。”贺景延道。

    Shell跟在他身后,阴恻恻地问:“谁打扰谁啊?”

    贺景延非常坦荡:“你每天都这个点去缠缠绵绵,我只是习惯了不想当电灯泡。”

    纪弥一边摁电梯,一边问:“Shell,你住在哪里?我想参考下。”

    Shell知道他打算换房,啰嗦地聊了一大堆。

    他再说:“有点贵,不过没Delay住的贵,这人睡大复式呢。”

    纪弥新奇地“噢”了声,道:“是租的吗?”

    Shell摇摇头,解释贺景延那套房位于热门楼盘,价格一度上过新闻,是砸了重金直接购置的资产。

    “Noah试图去Delay那边打地铺,说哪怕是蹭一间阁楼都比外面睡得香。”他笑道。

    “你猜Delay怎么回的?”

    纪弥扭头看了眼贺景延:“让你们去做客?”

    Shell拍了下贺景延的胳膊:“他说恕不接待野男人。”

    纪弥:“。”

    贺景延懒散道:“你们是没见过Noah家,和野生动物园差不多。”

    听到他冷冷淡淡的嘲讽,纪弥想到了自己的租房,抿起嘴角没有多吱声。

    原先他的卧室很整洁,只是最近太忙了,周末也没睡几小时,更别说做家务。

    外套脱下来了就到处堆,快递包装也不及时扔,场面可谓一片狼藉。

    “小弥?小弥!”Shell喊他,“你愣什么呢?”

    纪弥回过神来,找借口:“数着再熬多久能出门玩。”

    贺景延道:“正好还有五天,和其他部门一起走。”

    “到时候出行也会在一起吗?”纪弥问。

    贺景延道:“没,只是飞机订了同一班。”

    回答完,他见纪弥吃着水饺,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来迟的Noah转移注意力。

    Noah端着餐盘坐下:“你怎么又瞧你助理呢?”

    “怕人跑了吧,毕竟跑过一个,有危机感也正常。”Shell道。

    纪弥哼声总结:“珍稀品种,烦请保护。”

    贺景延很无语,解释:“他筷子一根长一根短,我看看怎么了?”

    纪弥不小心拿了长度不一的筷子,夹饺子的时候才发现。

    他勉强保持镇定地嘴硬:“我在锻炼自己的掌控感。”

    贺景延短促地笑了声,随即视线往下移,发现纪弥的手指纤长匀称。

    ……和mī有点像?他不禁多留意了下。

    可惜mī那张头像光线昏暗,画面糊得仿佛打上了马赛克。

    至于后续发过来的照片,有一张是用手比了个“9”,因为镜头角度问题也没什么参考性。

    [你怎么又在看……]

    [看完脸又看手,他是你同事不是你老婆好吗?也不是需要被审视的犯人!]

    微信上收到Noah私下发来的两条消息,贺景延澄清:[不是你恶意揣度的那样。]

    Noah:[我恶意?你最开始抱怨的什么来着?怪我干嘛给你找了这么个助理。]

    贺景延:[这也是合理质疑。]

    Noah:[现在你乐在其中了是吧?]

    贺景延飞快辩驳:[我没有。]

    [我和方溪云、Shell也经常有沟通,你怎么不挑刺?]

    由此对面太过义正词严,Noah被问得开始反省,向人道歉自己发散太多。

    他们吃完饭就回去纷纷开工,这阵子大家忙得兵荒马乱,为了挤出旅游时间,很多事情必须提前处理。

    有次,纪弥作势要下班,往办公室扫去一眼,还发现贺景延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头一回见到贺景延这样放松,壮着胆子凑近打量。

    贺景延的眉目很英俊,容易给人冷冽又傲慢的观感,睡着时收起了那股张扬劲,多出了几分柔和。

    钢笔拆开了盖子,不知道贺景延怎么搞的,笔尖戳到过面颊,留下一道很短的黑色印记。

    纪弥想把他难得的样子拍下来,但是耳边忽然有定时闹钟响起。

    贺景延颤颤眼睫,转眼从浅睡里被迫惊醒,再察觉到有人在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纪弥隐约地感觉到,贺景延的身体很紧绷,那是一种独属领域被突然侵入的排斥。

    只是他还没细看,贺景延发现是他,散漫地靠到了椅背上。

    “有事?”他嗓音略微沙哑,喝了口咖啡。

    纪弥弯起眼睫:“你脸上有东西。”

    被一双清澈眼睛这么盯着,贺景延有些别扭摸了下鼻尖。

    然而纪弥会错了意:“不是在鼻子上……Delay,你好像还有单个酒窝。”

    往常贺景延的表情很淡,即便是笑,也非常克制。

    加上纪弥之前对贺景延有些怯,总是敬而远之,更不敢凑近了观察对方相貌,都没发现这人原来有个很浅的酒窝。

    “是么?”贺景延貌似睡迷糊了,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纪弥拿起那支钢笔,试探般缓慢伸过去,很轻地用末端戳了戳那处痕迹。

    “在这里。”他小声道,“诶,我看到了你真的有酒窝。”

    被这么一讲,贺景延才意识到自己在笑,妄图压下嘴角却没能成功。

    随即他别开眼,假装自然地问:“你用钢笔对着老板,是沾到我会过敏么?”

    而纪弥有些无辜:“我是记得你提醒过Noah。”

    贺景延怔了下:“什么?”

    纪弥回忆着自己刚来总办的见闻,答道:“你说自己受不了被男人碰呀。”

    如今已是五月份,他觉得自己快要被一颗心给灼伤。

    第 83 章   雨水

    挂着FV车牌的迈巴赫停在门廊前面,酒店的门童弯腰打开后座。

    贺景延走出来,随后司机前去泊车,门童将他引进包厢。

    他掐着点不紧不慢地到场,方溪云与其他几位市场经理已经碰头了,与广告商招呼着入座。

    [185/87KG,爱好帆船,投行民工,常年Base纽约。]

    [HK体育生,19岁,沉淀中,顶峰相见。]

    [有1吗?踩我哦/舔舔/舔舔]

    五花八门的简介配上叠满滤镜的图像,一眼望去赏心悦目,纪弥却没什么点进去的兴趣。

    怎么说呢……

    深柜太久有点恐同。

    “我也要用一下厨房,你大概还要多久?”隔壁合租的男人走出来问。

    听到脚步声,纪弥掐灭屏幕,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紧接着转身看向对方。

    “五分钟。”他说,“我热一下便当,很快就好。”

    这套屋子是民用住房,被房东分别出租给了四五个人。

    看起来条件很窘迫,但在这里见惯不怪,算不上是什么凄惨的事。

    城市繁荣往往意味着物价水涨船高,尤其附近坐落了众多高新企业,租房就顺着大家愈发丰厚的薪水,拔到了夸张的水平线上。

    单人公寓虽然宽敞又安静,但没有上万的预算根本拿不下。

    商用水电和物业费又是大笔开销,大部分人哪怕收入不菲,一般也不舍得这样支出。

    大多数民用房则被改造成了隔断间,就像纪弥的房东那样,按间对外出租。

    这样的租房环境不太友好,纪弥虽然是本地人,但碍着一些原因,没有地方可以住,毕业后回到沪市就业,一度找房找得痛苦。

    纪弥到处挑了有半个月,才选到这间房子的主卧,长租每个月六千多。

    装修说好听点是复古,说难听就破旧,家具和环境都很一般。

    但和其他室友相比,至少有独立的卫浴,面积也比较大,床和书桌不用挤在一条道上,已经是条件不错的那一类。

    自己吃饭都在公司,下班得也晚,回来就睡个觉,没觉得哪里妨碍。

    只是周末用厨房不方便,这种时候可能会和室友撞上。

    “感觉没怎么见过你,搬来好几个月了吧?你好像总是大半夜才回来。”男人搭话。

    纪弥听了有些难为情,怕自己无意地打扰过别人休息。

    “嗯,工作有点忙。”他吱声。

    “这样啊?我以为你是附近的学生,看起来还很小!”男人有些意外。

    他先报了自己的公司,是一家电商企业,又问:“你是在哪里?”

    纪弥没有隐瞒,随后听到对方恍然大悟地吸气。

    “噢,高材生,我以前也投过鸿拟,简历都没被捞。”

    “运气比较好,刚进去很不适应的。”纪弥接茬。

    “要过那么多轮笔试和面试,怎么可能靠运气?”男人笑了笑。

    他有些纳闷:“诶,你在房间里闷了一天,不和对象出去玩?”

    纪弥没有澄清自己的感情状态:“想一个人多休息。”

    男人说:“那多无聊,一个人多闷啊?趁着年轻多约会吧,再上几年班就支棱不动了。”

    纪弥:“。”

    不用再过几年了,光是现在,他刷萌心都觉得自己没那方面欲望。

    三言两语之际,他热完速食便当,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厨具。

    然后他反手关上门,坐在书桌前,电脑打开《EVA》当做背景音,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玩那个交友APP。

    “这也能过审吗?”纪弥的心态已经从好奇变成了猎奇。

    这些用户都爱晒身材,照片的露肤度很高,最多的姿势是撩起衣摆秀腹肌。

    有的更大胆一些,穿得非常紧身,起伏、粗大的曲线一览无余,获得的好感数非常高。

    然而纪弥甚至没敢多看,正准备卸载软件的时候,却刷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可匹配对象。

    用户名:[Jing]

    简介:[无。]

    头像没有露脸,只是一张角度很侧面的他拍照。

    剪裁精良的西装衬着身形,尽管没有放出全身,但看得出来对方肯定肩宽腿长。

    那双手的指节修长分明,手背隐约有凸起的青筋脉络,给人的感觉斯文禁欲,又不失一种力量感。

    腕部戴着一只黑色腕带的古董表,或许是因为设计得端正优雅,亦可能是物主的气场太强,就算模糊了价值标识,也显得很昂贵。

    纪弥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把头像放大看看……

    但戳进个人页面的一瞬间——

    [叮~您的匹配请求已送达,请等待Jing的爱心回应吧!]

    [您已经完成初次申请好友,点亮怦然心动成就!]

    我靠!纪弥头晕目眩。

    这个破软件的申请触发条件居然这么低?

    为了做媒真是不择手段!

    ·

    晚上十点半。

    港岛的每寸土地都淌着金钱气息,当下弦月高悬,车流却好似永远不会停熄,维多利亚港依旧热闹鼎沸。

    而在香江南区,一切与市区里的喧哗成反比,浅水湾静谧得唯有丝丝缕缕的花香。

    宾利沿着湾区的宽敞道路,熟门熟路地驶进庄园深处,随后停在洋房前面。

    后座的男人姿态散漫,胳膊懒洋洋搭在车窗上,被家门口的灯光照着,映亮的半边脸年轻俊美。

    他右耳戴了一只蓝牙耳机,里面正播着来自秘书的通话,从穗城的公司回到西九龙,这一路就没断过。

    互联网行业向来忙碌,司机见惯不怪,恭敬地去弯腰开门。

    眼看到了家门口,贺景延本来打算结束这场线上汇报。

    只是下车刚走没两步,他突然记起了什么。

    “你给我找的助理,人到了没?”贺景延问。

    Noah一边把PPT里的资料同步到老板的邮箱,一边对新同事表达赞美。

    “见过一面了,21岁的小帅哥,感觉很乖,本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贺景延顿了下,不可思议:“21岁?”

    “终面的时候我给你发过简历啊,你是不是打都没打开?”Noah蹙眉。

    他无语地说:“好歹以后是陪你做事的,能不能花点心思在人家身上?”

    前阵子贺景延日程太忙,人事方面Noah是专家,两人配合已久,早建立了充分的信任,于是自己就全部交给对方处理。

    之后自己每天都排满会议,确实没空管新助理究竟是扁是圆。

    “应届生会不会太小了点。”贺景延用的是肯定语气。

    Noah回答:“15岁考进少年班,硕士保送在TOP2,ACM竞赛金牌,跟的导师也是头一档,来头大着呢。”

    这个助理岗位虽然需要项目经验,但经验不是最主要的。

    因为日常事务中最多的是边看边学、球来就打,所以着重挑选的是技术基础、学习能力和抗压水平。

    这三者上,纪弥的竞争力拔尖,即便鸿拟从来不缺学霸,经历能与他类似的天才也是少见。

    “再说机灵有活力不好吗?你当谁都和你是怪物,加完两天通宵班,还能去参加一场发布会?”

    Noah叹了口气:“就这种工作节奏,换个三十多岁的哪扛得住啊?腰椎都该坐变形了!”

    贺景延沉默片刻,人已经从屋外走到书房,抬手打开了电脑。

    耳机里,Noah还在碎碎念。

    “他目前来看蛮靠谱的,午休的时候非常安静,趴在桌上缩成一团,不会打呼噜,给我推荐的外卖也好吃……”

    “挂了。”贺景延冷淡地打断。

    Noah察觉到他的轻蔑态度,在手机另一端咆哮。

    “就算第一印象不太满意,好歹给三个月的考察机会吧?说不定你求着他留下来呢?!”

    贺景延不假思索地掐断语音,回头未雨绸缪补了句话。

    [那个外卖店名也给我一份。]

    发完没再看Noah的抱怨,他登录OC,翻着过往文件找到助理简历。

    瞥向附图里的那张脸,贺景延随即嗤笑了声。

    Noah向来做事认真,却有一个缺点。

    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血脉里流着意大利人的浪漫基因,曾经在应酬上可以为了和美人搭讪而弃自己于不顾。

    只不过Noah审美挑剔,因而鲜少为此犯蠢。

    但这次看样子多少是有荷尔蒙影响。

    “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在酒吧摆一桌迎接你啊!”堂弟贺竞南敲门。

    贺景延从照片上移开视线,对着门缝回应。

    “别了吧,就你搞的那种排场,不知道是接人还是招魂。”

    贺竞南端着一盘夜宵走进来,很不服气地反驳:“怎么会啊?可喜庆了!”

    贺景延对那些花天酒地毫无兴趣,嗤道:“喜庆到能让祖宗们从棺材里蹦起来。”

    贺竞南:“……”

    在堂弟靠近书桌前,不知道出自什么心态,贺景延摁下鼠标,把简历页面直接关掉了。

    那张漂亮的面孔随之消失在了视野里。

    贺竞南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下个星期要去沪市,周末就好好休息吧?那边都打点好了么?”

    “嗯,其他人昨天就过去了,我还有些事情,多留一个周末。”

    贺景延这么说着,吃了口热腾腾的虾饺,顺带在应用商城里搜索“萌心”。

    作为鸿拟的股东和高管之一,集团里有新的产品上线,他当然要去看看,体验为辅考察为主。

    只是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软件,看着浪漫俏皮的登录界面,很不适应地蹙起眉头。

    一些交友平台和职场软件为了营造真实感,鼓励使用本人的照片作为头像,萌心也是同样。

    贺景延尝试用其他图片规避,系统显示机器审核失败。

    可他没有自拍的习惯,也很少在台前露脸,更不会特意存照片。

    “有我的照片吗?”他转头问。

    “之前有过一张,那个,是因为你妈妈说想看你,我给她发过。”

    贺竞南搓了搓手,干笑着回答。

    当时担心偷拍被发现,惹来堂哥的抵触,所以他束手束脚,没有拍到正脸。

    不过这样正符合贺景延的意思,贺景延截图上传,这下迅速成功。

    他潦草地扫过首页各个分类,功能划分清晰,页面跳转得丝滑,引导步骤也很流畅。

    短短几分钟里,他差不多搞懂了模块属性,但自己不是目标用户,玩起来没什么意思。

    贺竞南蠢蠢欲动:“这个是什么啊,新的网恋APP?大哥背地里挺会玩啊?”

    他勾住贺景延的肩膀:“你一去岂不是当头牌?”

    贺景延扯了下嘴角,没搭理他的恶俗玩笑:“听你的语气,经常用这种?”

    “无聊的时候用过两款,这些软件都大差不差吧。”贺竞南嘟囔,“读书的时候还会用来聊八卦。”

    有些学生常常把出身院校写进简介,高教区范围内自成一个生态圈,社交时会讨论各自学校的趣闻。

    贺景延沉默着听他碎叨,碟子里的桂花糕口感软糯,调味也不是很甜,正好加班了一晚上,很快地吃掉三片。

    心里在琢磨产品的优化方案,他有一些走神,直到被贺竞南晃了晃肩膀。

    “哥,别他妈想你那工作了,快看看你手机!”

    贺竞南指了指他的屏幕,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和羡慕。

    “你真的很受欢迎啊!”他感慨。

    没到五分钟的工夫,贺景延的软件页面已经有二十多条未读消息,全都是匹配申请。

    使用的头像虽然没有正脸,但强势矜贵的气质遮都遮不住,衣着精致考究,画面也非常有质感。

    这在平台上应该位列天菜水准,反正加个好友也不收费,大家都乐意试试。

    不过……

    贺景延垂下眼,不假思索地挨个点“拒绝”。

    “你这不知道珍惜的臭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贺竞南痛心疾首。

    他再恨铁不成钢,恐吓道:“不解风情的男人是要寡一辈子的!”

    他的堂哥聪明早慧,成长过程是标准的精英模版。

    唯一令长辈头疼的事情,就是他自己主意太大,甩手家产懒得继承,固执地做了他们没法理解的游戏行业。

    好在他就算脱离家里的资源支持,靠着自身的心智和手腕照样平步青云。

    从牙牙学语到成熟稳重,从学业到事业,贺景延总是锋芒毕露的那一个。

    人性慕强附势,所以他也往往受捧,去哪里都会被众星拱月地围住。

    加上贺景延长得帅,在贺竞南还玩泥巴的时候,兄长就开始收到情书了,从来没有缺过桃花。

    只是,贺竞南如今早就换完一轮对象。

    而贺景延没谈过一场恋爱。

    天生和后天的条件已经是顶配,架不住他能糟蹋。

    老房子点不着火,暗送的秋波都没接收,丘比特用箭把他扎穿了都没用。

    “聊一聊又浪费不了你多少精力,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指不定哪天薅红包需要别人砍一刀啊?!”

    贺竞南不懂他的高冷,再看向申请列表。

    “这个男孩子多可爱啊,你是Gay吗?Gay好像都喜欢这一款。”他劝说,“底下的姑娘也很漂亮……”

    贺景延随便选了取向,点的是“我想想”,所以男生女生都会给他推一些。

    几个人都顶着自拍照,前者白净活泼,元气地朝镜头比了个耶,后者精致优雅,风格很是贵气。

    注意到那个姑娘的模样,贺竞南顿感惊艳,酸溜溜地遗憾被选中的不是自己。

    贺景延把这两个都拒掉以后,贺竞南忍不住拍桌吐槽。

    “你来青楼出家啊?”他发自内心地纳闷。

    “我只是看一下软件的外放效果。”贺景延淡淡接茬。

    贺竞南在旁边坐了会,觉得和这块石头待着太无聊,没多久便离开房间。

    就在他走以后,贺景延把堆积的申请处理到最后一条,然后,看着界面怔愣住了。

    “给钱的话,那也太见外了。”贺景延道。

    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里,他的嗓音低沉,却格外清晰,纪弥甚至能分辨出其中有一丝青涩。

    贺景延道:“下次可不可以牵你的手?”

    第 84 章   触碰

    园区要求晚高峰的车辆即停即走,一般靠在路边没半分钟,就有保安吹着哨子催促。

    而这辆出租靠在路边,磨磨蹭蹭三四分钟,愣是没人过来赶。

    纪弥搭着窗沿的右手没有缩回去,但由于贺景延的话语,不自禁地小幅度攥起来,是个有些警惕又算不上排斥的姿态。

    他没再装聋作哑,道:“贺先生的开价好高。”

    贺景延说:“怪我喜欢的人太乖,搞得我情不自禁,总想把他拢起来。”

    纪弥并不是第一次听情话,可是,在手机收到书面表达,与近在咫尺当面袒露,完全是两种冲击力。

    后者太过明目张胆,不止话语滚烫,眼神也热烈又专注。

    深夜里光线隐晦,没能遮住纪弥摇摆的表情。

    纪弥努力地板起脸:“你自己想得那么花,好意思怪别人?那个人说他没那么容易上套。”

    贺景延也不恼,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晚安,明天见。”

    这声告别好似温柔,实则暗自得意,两人还要日日相对。

    纪弥意会到这层含义,磨了磨后槽牙。

    去亚樾里的路上,他更是把贺景延翻来覆去,在心里骂了好多遍。

    原因无他,磨磨蹭蹭赖园区门口小半天,纪弥虽然不是站车外丢人的那位,却要在回程的时候,面对司机若有若无的打量。

    纪弥脸上挂不住,险些害羞到蒸发。

    白天去咖啡厅买拿铁,见到贺景延也来排队,他忍不住记仇,瞪了对方一眼。

    然而,贺景延很蛮横,私自将其扭曲,理解成暗送秋波,品鉴得有滋有味。

    纪弥发脾气不成,反倒送了奖励,看到贺景延那么痛快,闷闷地扭回了脑袋。

    “四杯拿铁加一杯热普洱,麻烦用外带杯。”纪弥与店员说。

    店员与他眼熟,搭话:“最近怎么不捎冰美式了呀?”

    喝冰美的那位就杵在后面,轻轻地笑了一声。

    纪弥深吸气:“世态炎凉,不准备和他好了,他喝风去吧!”

    付完钱,他去出单台等着,看贺景延也点了一杯拿铁。

    “学人精。”纪弥找茬。

    贺景延愧疚解释:“抱歉,我只是没断奶。”

    说到这个,他煞有介事地唏嘘:“离了助理可怎么办啊?”

    纪弥:“……”

    有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浮上来了?!

    于是,纪弥没敢纠缠,生怕事态进一步发酵。

    将其余四杯饮品统统放进自助打包袋,他手上捧着一杯,掀开盖子喝了几口。

    醇厚咖啡携带苦味,让大脑变得清醒,在他们公司里,这个步骤被称为“强制开机”。

    启动起来的纪弥随之有了动力,去技术中心溜达一圈,对接完几桩公事,顺带送掉三杯拿铁。

    这儿本来大佬云集,人均年龄比其他部门更高,有不少科研造诣极高的首席专家。

    但总经理前年查出食道癌,治病卸下职务之后,有几位首席带团队陆续变动,高层的风格一度不再强势。

    这两年人来人往,管理层逐渐被新生代顶上,期间有过兵荒马乱。

    不过纪弥感觉得到,开年以来,这里变稳许多。

    沈光意从校招开始就一直在中台,前阵子被提拔为主管,证明了高层还是看好内部的人员质量。

    加上庞伦新官上任,挨个与职员们谈话,优化过部门的培养体系,给大家信心的同时,也减轻心理压力。

    他们配合起来效果不错,互相补足短板,也容得下对方发挥影响,贺景延在用人方面有点眼光。

    想到这里,纪弥有些沮丧,贺景延两三下扭转了中台的颓势,把所有人搞得服服帖帖,自己尚且要为别人犯拖延症头疼。

    尽管鲍老师口口声声说会抓紧,但他在纪弥这里信誉破产。

    去过中台后,纪弥放心不下,打算找鲍老师盯一眼。

    “你要找鲍海青啊?我劝你别。”庞伦阻止。

    纪弥问:“怎么了吗?”

    庞伦压低声音:“他昨天问小沈借钱诶,说是存款都投定期理财了,家里突然出事需要钱。”

    纪弥脚步一顿,想起鲍海青昨天的异常躁动和心不在焉。

    “有没有说什么事?他最近负责的活很重要,要不然协调下人手。”

    庞伦简直是百事通:“妈妈出车祸吧,他问小沈借了六万块,之前自己痛风请假过,刚好没多久。”

    六万不是小数目,自然要问缘由,但沈光意没有打听太细。

    互娱大部分人的社会关系很简单,时间被上班占据,每天接触的都是同事,彼此心防不是很重。

    他就让鲍海青可以请假多照顾长辈,然后鲍海青说了谢谢,表示会安排时间尽量抽空。

    “原来是这样。”纪弥低下头,看了眼自己买的普洱茶。

    熟普洱养胃降脂,他本想带给鲍海青,如今想想作罢。

    他代表了总办,光是出现在面前,就会给人带来压力,鲍海青现在大概很难承受。

    或许纪弥可以体贴柔和一些,但自己不太愿意,这样会模糊应有的工作态度。

    “不嫌弃的话,这杯给我喝吧。”庞伦伸出手,“我也很乐意承你的人情。”

    纪弥笑了下,递去茶水:“谢谢你告诉我,差点就去添堵了。”

    看着纪弥在这里忙里忙外,还想去其他组催钉子户,庞伦委婉地开口。

    “你太负责了,这当然是很好的事情,但有的时候吧,首先要保全自己,别人没那么值得。”

    纪弥一怔,回应:“我会注意的。”

    五月底接着就是考核季,又需要提前准备暑期版本,大家都在连轴转,总办也不例外。

    之后的一阵子,因为顶楼凑不齐人,他们的周会就地取消,准备下次直接开季度复盘。

    纪弥虽然待在工位上的时间更多,但同样繁忙不休,从睁眼到闭眼,几乎没有歇下来的工夫。

    不过,他提过锻炼身体,便说到做到,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下来。

    纪弥经常午休去做一些中轻度运动,贺景延要是有空的话,就会占用他隔壁的跑步机。

    “今天付千遥约我出去吃火锅。”纪弥道,“不去健身房了,有些人请自由活动。”

    说着“有些人”,其实只指某一位。

    贺景延对此主动认领,角度刁钻道:“都开始主动报备行程了吗?”

    纪弥扯了扯嘴角:“我怕你占着跑步机左顾右盼,能赖那里足足两个钟头。”

    贺景延生搬硬套:“两小时而已,不会把你老板累着的,别太担心了。”

    说时无意,话音落下之后,他又愣了下。

    随即贺景延瞥向纪弥,看对方神色如常,应该是没有误会自己开黄腔。

    纪弥确实满心拌嘴:“你就装逼吧。”

    撂完这句话,他匆忙去找付千遥碰头,走出办公区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一顿。

    “想什么呢?”付千遥纳闷,“你这个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刺激内容。”

    纪弥有些噎住,心想,贺景延分明什么也没给自己瞧。

    他再摇了摇脑袋,知道贺景延没有下流意思,把自己多想的废料都给晃走。

    纪弥转移话题:“话说你哪里收到了小红包啊,要积极地请我吃火锅?”

    付千遥道:“千岛湖那会儿和Delay做了交易。”

    纪弥:?

    见好友变得紧张,付千遥诓他:“卖了你枕头上的几根头发丝,Delay好变态,怎么连这个都要。”

    纪弥懵懵懂懂地说:“可我不掉头发啊。”

    不经意间拉了仇恨,付千遥很后悔提供出一个炫耀的机会。

    到火锅店,两人点完菜,边吃边聊。

    付千遥道:“最近我们这儿春招进了些新人,他们好努力啊,入职第一天就熬到了半夜才走。”

    “我第一天也差不多,安装完软件,就直接做单子。”纪弥回忆。

    付千遥道:“话说我一直忘了问,校招生都应该有导师啊,你在总办没人带教能理解,为什么项目组那时候也没给你分?”

    纪弥凉凉道:“本来分配过,但我来的时候,那个人正好被途科挖走。”

    他补充:“项目组缺人,大家没时间收徒弟,看我能自己拉扯自己,这件事就糊弄过去了。”

    付千遥安慰:“也好,那你可以说自己的第一个师父是Delay,起点高得其他人接不住。”

    听着他叽叽喳喳,纪弥夹了一筷子肥牛,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对了,你和好多程序专家都打过交道,那认不认识鲍哥啊?”付千遥道。

    纪弥抬起头:“鲍海青?”

    “我和他在社交局上认识过,之前聊得还挺好,但最近不联系了。”付千遥描述。

    “他昨天来问我借钱,开口就是三万,但我没有给……好像是他家有人出车祸了,经济有些困难,要不要和HRBP讲讲?”

    付千遥再提起,之前有员工遇到难处,譬如亲人生重病,经过公司确认,可以发起内部捐款,或许鲍海青用得着。

    纪弥闻言略微迟疑,再表示自己也会去了解。

    “我见了HR就犯怵,你有空的话问一嘴吧。”付千遥道。

    “不过他缺口不大,发工资就能还上,不想搞出大阵仗也正常。其实我想借来着,只是我的闲钱都上交爸妈去打理了。”

    “叔叔阿姨也是帮你长远考虑。”纪弥说,“而且公司可以批贷款,鲍老师真有急事的话,应该有不少办法。”

    没让付千遥顾虑,他琢磨,鲍海青不久问沈光意借过六万,现在又要借三万,事情感觉很严重?

    纪弥没有管别人家务事的兴趣,但毕竟工作上打过交道,得知对方母亲出了意外,肯定有些同情。

    除此之外,对方的消极状态影响了上下游同事,纪弥希望这能尽快调整过来。

    由此不禁上了点心,纪弥想要找贺景延梳理这件事。

    饭后,他回到写字楼,刷工牌推开大门,秘书们都不在。

    纪弥差点以为这里没人,再一看,贺景延屈着胳膊趴在桌前。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杵了会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贺景延睡着了,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没了平日里的张扬和锋芒,显得安静又斯文。

    纪弥本以为自己对这张脸已经足够熟悉,然而在此刻,他好像与之刚认识一样,仔细地重新看了遍。

    从眉骨到眼窝再到嘴唇,目光一寸寸蜿蜒下去。

    以前纪弥就知道上司很英俊,这是非常客观和单薄的评价,如今却有别的想法。

    贺景延的鼻梁很高挺,让人很想捏捏看。

    贺景延的侧脸轮廓利落,很容易给人高冷不可接近的感觉,皮肤倒是瞧着很软,近观也没有瑕疵。

    要是戳一下,手感又会怎么样?纪弥几乎在凝视。

    单单论样貌的话,他根本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个眉目傲慢的男人,在网上用亲昵的口吻喊自己“宝宝”。

    时至今日,纪弥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继而默默拿出了手机,把Jing脱出黑名单,发了泄气般的“笨蛋”。

    这下近在眼前,不用纪弥胡思乱想,贺景延的手机清清楚楚亮起屏幕。

    推送消息的APP就是萌心。

    [系统提醒:叮~Jing,你的“宝宝”发送了一条消息,快来看看ta想要和你说些什么吧!]

    纪弥见状,从而闭了闭眼睫。

    真是个混账,他在心里想。

    此时贺景延还睡得安稳,实际上,他并不是松弛的性格。

    最开始如果休息时间被别人靠近,贺景延会下意识地防备,紧接着就转醒过来。

    他是对纪弥太不设防,也太过了解,多时候连头也不抬,听脚步声就能认出自己的助理。

    看贺景延那么舒坦,纪弥很不爽,想把他掐醒。

    指尖靠近后,终究没落下去。

    纪弥只是触碰着桌面一角。

    那里质地光滑,没有温度,但倒映了贺景延的影子。

    第 85 章   发贴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贺景延闹铃响了。

    这里的午休从十二点开始,共有两个小时,还有一会儿才正式上班。

    自觉的同事会等到结束再发工作消息,但也有人没这种界限感,不管是深夜还是中午,动不动拉群搞事业。

    此时此刻,mī还没盼到同学解围,再郁闷地与他嘟囔。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他再不来的话,我要被拖走了……]

    说得语气这么艰难,贺景延不禁多留意了下,越看mī的请求越觉得古怪。

    仿佛被什么人故意缠住,必须要依靠场外援助才能摆脱。

    mī说到底是互娱事业群的员工,出了事公司也麻烦,贺景延不想看到他有个三长两短上新闻。

    保险起见,贺景延决定多问一句。

    Jing:[为什么你需要别人来假装?]

    mī:[我有个叔叔特别热情,非要我明天去他那儿做客,所以我临时编了个表哥,讲自己有安排了。]

    mī:[原先想搪塞下,你懂的,没想到他让我带表哥一起去……]

    贺景延看着他的回答,微微蹙起眉。

    Jing:[那你本来是什么安排,不能直接跟他讲么?]

    mī向他坦白:[呃,闷在房间打一天游戏,到点了煮方便面。]

    贺景延:“。”

    照理来说,明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mī就孤零零吃泡面?

    场景乍看凄惨,可谓是引人同情。

    但贺景延又想了想,自己往年赶项目上线,就是在公司里凑合着度过。

    包括方溪云他们也同样,在外面漂泊打拼惯了,没什么特定日子必须团圆的概念。

    尤其是年底的版本修罗场之后,很多员工累得够呛,懒得去挤春运的热闹,宁可躺在出租屋里一个人缓缓。

    有时候被当地的亲戚知道,邀请去串门,大家往往还不愿动弹。

    思及此,贺景延笑了下,心想,这不算难见的事情吧?

    自己之前连着五年,都是拿外卖当年夜饭,也从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在来的路上,听纪弥说要吃外卖,贺景延却莫名停顿,觉得心里哪块地方被戳了一下。

    而且陷进去以后,半天没能复原,就这么留在那里,带着纪弥的指纹。

    如果纪弥流露郁闷,甚至无需开口挽留,贺景延都会把机票作废。

    只是纪弥完全没有。

    他表现得不用任何人陪伴,贺景延也被剔除在外。

    可能是往常真的少做了好事,命运没怎么眷顾,让他事业上平步青云,转头在纪弥这里栽个跟头。纪弥:“……”

    “你一个月转我四千吧。”贺景延报出理想金额。

    纪弥经历了魔幻的租金,对眼前开出的价格不可思议。

    他犹豫地问:“这是不是太少了点?”

    “自己发出去的补贴自己收回来,意义很特别。”贺景延道,“听上去像个十恶不赦的大资本家。”

    纪弥:“。”

    你们资本家的爽点很难懂。

    这下横竖有一个去处,到了月底也不会四处漂泊,纪弥没再为住宿发愁。

    休假结束回到公司,他收到了在日本下单的电动滑板。

    每天中午吃完饭,太阳正当暖和,纪弥就拿着滑板围绕园区溜达一圈。

    因为担心他摔跤,秘书室的三个人就坐长椅上,一边远远观望,一边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刻。

    他们捧着咖啡厅的饮料,看纪弥从磕磕绊绊进步到勉强能耍帅。

    这种时候,贺景延一般不在,偶尔路过也只是望去几眼,很快就匆匆回到写字楼。

    事业群准备立一个新的在研项目,类型赛道和核心玩法基本敲定。

    贺景延去日本之前,已经着手走审批流程,如今玩了一趟回来,正式开始组建团队。

    这是他接手互娱后第一次做立项,行事依旧雷厉风行,动向也透露了事业群今后的侧重点。

    MMO也好,RPG也罢,这些品类在中短期的爆发力还算惊人,长线经营的流水表现排不上出众。

    贺景延是个野心家,从没满足于复制稳妥路径,准备探索战术竞技类。

    往后的产品将从泛娱乐过度到重玩法,更深度地开发移动端游戏的可能性。

    “预期规模六百多个人,全流程做工业化产出,这笔资金真能批下来?”纪弥瞧着提案,吃惊。

    贺景延这几天连轴转,就是为了这件事,好不容易才能歇会儿。

    “最开始董事会没同意,不过我挂名亲自盯,他们反正打钱了。”

    他喝了口冷茶,道:“麻烦的是挖人,我倾向于找内部的专家,一个个都被工作室死死捂着。”

    “制作人是谁呢?”纪弥道。

    报名字没用,贺景延简单概括了一下履历。

    “上过三款独立游戏,也在国外做了3A项目的开发,有才华不过资历还浅。”

    纪弥说:“那主策划和主程序需要经验丰富吧。”

    “是,不过他挑中的策划算不上资深。”

    游戏业向来是个英雄出少年的地方,这方面贺景延倒是不卡死,与项目足够匹配就可以。

    贺景延嗤了声:“那策划的主管不同意放人,刚演完一哭二闹三上吊。”

    同一个事业群里,互相争抢资源的事情时常发生,纪弥听说过好几次。

    见贺景延也被卷入这种事,他稀奇:“你劝架了没有?”

    贺景延面无表情:“他威胁我们说想跳楼,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

    “在他跳下去的第二天,他手底下其他大头兵无依无靠,全部会被拉去给新项目填表,连给他守孝的空闲都没有。”

    纪弥:“。”

    这对于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主管来说,未免太残忍了吧?

    他没与贺景延闲聊太久,眼神扫过白纸黑字的提案,然后对接了几个重点需求的新动态。

    在这期间,贺景延的手机至少响了四次,每一通都来自于不同的部门。

    纪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进了一趟总裁办公室,OC上的未读消息能积累上百条。

    “纪弥。”贺景延喊他。

    纪弥敲着键盘,微微提高嗓音:“怎么了?有事忘记说?”

    贺景延从里面走出来,停在他的工位旁边,看向电脑里繁重的待办事项。

    他道:“这周六没有排急事,你要开始搬行李么?”

    啪嗒。

    纪弥不小心敲错了一个键,风急火燎地摁了删除,干脆将一整行草稿全部清空。

    见状,贺景延短促地笑了一下。

    “小纪老师,你慌什么呢?”他问,“我这儿又不是盘丝洞。”

    纪弥不禁压低声音,目光也有些游离。

    “是打算周六搬来着……干嘛,你是在等吗?”

    贺景延难得当好人,估计是太不适应了,天天注意着门禁的点,就是没等来纪弥的消息。每个人都样貌陌生,纪弥不知道谁是Jing,谁在留意自己。

    mī:[是你投的视频吗?你怎么猜到我会来这儿?]

    街头偶遇不是没有可能,虽然自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但对方见过自己的照片。

    只是四周商厦林立,有不少户外的Led屏,怎么Jing就清楚自己的动向?

    思及此,纪弥又左右转了转脑袋。

    Jing默认了视频出处,但说:[我不知道。]

    纪弥困惑地愣住,随后Jing解答:[所以不管你在哪条街,每块屏幕上都有。]

    看到这句话,纪弥仓促停下寻找的脚步。

    红绿灯变化了几轮,他迟迟没有挪动,立在那里又看了几眼商场。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Jing与他只隔了一条马路。

    对面坐落着许多独立咖啡店,大都市的上班族们喜欢这一口醇香,即便是周五的晚上,店里生意依然不错。

    门店面积狭窄,只够摆下吧台和几把椅子,有情侣捧着纸杯有说有笑。

    刚才商场那边一番大动静,客人们连同店家不顾温度,都跑到外面凑热闹,而贺景延却走了进来。

    他待在玻璃木门的后面,远远看纪弥发愣,再瞧见纪弥变得雀跃。

    手机传来两声振动,mī打来了电话。

    接通过后,熟悉的嗓音用着陌生的语调,纪弥很少在公司里如此情绪外露。

    “谢谢。”纪弥很欣喜,“我在外滩旁边看到了,特别漂亮,好多人都在拍照!”

    贺景延这边不仅语调变化,搭上了变声器,连音色都不一样。

    “心情好点了吗?”他问。

    纪弥回答:“嗯……对不起,我也没有很难受,但浪费你花了那么多的钱。”

    贺景延道:“有效果就没浪费,你心里压力很大,要不要找上级和PM沟通?”

    “没那么金贵。”纪弥笑着说,“能接触S级的在研游戏,我觉得是一种幸运。”

    之前确实感到疲倦,心里也有些乱,不过他的调节能力向来优秀,默默消化一会儿便能努力担起责任。

    这般压力对他来说不怎么能算作困难,自己都不太在意。

    第一次被人如此照顾情绪,他有些手足无措,不懂该如何招架才好。

    他青涩得词穷:“谢谢你愿意陪我,现在我很开心。”

    贺景延勾起嘴角:“之前你跟我讲八卦,今晚当是为八卦买单,我消费得也很开心。”

    纪弥心虚地说:“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你不要完全相信。”

    贺景延使坏:“怎么,互娱的老板又弯了?”

    纪弥含糊道:“我怎么能实时跟踪他的性取向啊?建议你直接去鸿拟园区采访Delay,这时候人家肯定在加班。”

    贺景延轻轻嗤笑:“你对他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装了监控摄像头吗?”

    纪弥哼声:“我对互娱老板自带感应雷达,比商业间谍还管用,友商别太眼红。”

    贺景延捧哏:“那么厉害?”

    被这么一夸,纪弥又老实交代:“事业批除了工作能干嘛?”

    贺景延磨了磨后槽牙,简直要被他的刻板印象气笑。

    回到公司,两个人在茶水间碰面,纪弥打起了精神,走路还蹦蹦跳跳。

    他性格虽然细腻敏感,但并不柔弱,反之特别有韧性,不是会被困境打败的人。

    从上百位候选简历里脱颖而出,一秘和HR在面试时并不是看脸。

    尽管他不需要被担忧,但贺景延忍不住在意,多瞧了好几眼。

    纪弥与他对视,因为心情很好,所以看着领导都觉顺眼,顺带着搭话。

    “快要九点钟了,少喝茶和咖啡吧。”他道。

    说的时候,贺景延的陶瓷杯刚接完热水,正准备放到咖啡机上面。

    纪弥这么讲完,拿过他的杯子,往里放了两勺自带的橙汁速溶粉。

    酸酸甜甜的口感提神醒脑,之后一个坐在办公室不远处,一个坐在办公室里面。

    中间Noah回来过一次,因为业务上涉及到不懂的技术模块,找纪弥请教怎么调试指令。

    Noah与贺景延共事了好几年,从贺景延刚进公司那会儿,这人便在做互娱的副经理秘书。真心爱你的人肯定没法容忍,他怎么只能一直隔着屏幕爱你。”

    闻言,纪弥愣着眨了眨眼,又被贺景延递过餐盘。

    他有些神游地接过盘子,再被对方示意,自己先去窗口挑菜。

    “吃饭吧。”贺景延落在他的后面,提醒。

    似乎刚才的认真只是错觉,贺景延转眼又是漫不经心的腔调。

    他再刻意说:“身为上司看到下属的事业原地踏步,肯定也没办法熬着,但你要是不乐意离开我……”

    纪弥像听故事:“你会干嘛?”

    贺景延假惺惺地唏嘘:“我能反抗什么啊,就只能被霸占了。”

    纪弥:“。”

    从窗口找到贺景延爱吃的最后一盘凉拌海蜇,他稳稳当当放在贺景延的餐盘里。

    他道:“你也吃吧,多点力气好防身。”

    尽管贺景延向来不着调,但不得不说,两人聊完天,纪弥开朗许多。

    在正事上,上司还是很靠谱的,纪弥想着。

    之前居然把人怀疑成批马甲的骗子,多少有一点白眼狼了。

    纪弥思及此,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性格过于提防,又容易往最坏处打算,其实不应该待人如此。

    温度变得暖和起来,纪弥与贺景延可以坐在庭院里吃饭,园区里出现了装饰性的应季花架。

    写字大楼一如纪弥报到的那天,建筑高耸亮丽,所有人步履匆忙。

    那个时候,纪弥跟在HR后面去签合同,走进电梯暗自感叹,楼层键有整整三大排。

    而纪弥现在下班,电梯从顶楼坐到一楼。

    “这次再拒绝,该是第几次了?”纪弥选择听贺景延的话,尝试和Jing提出见面。

    他没和往常一样随性,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在里面打了好几次草稿。

    邀请春游是否太无聊?去了郊区等于喂蚊虫。

    那吃饭呢?找一家最近有演出活动的饭店,应该是个很好的话头。

    纪弥删删改改,直到坐上出租车,都没有决心发出去。

    平日里做事那么利落,此刻却别扭得要命,他内心唾弃自己,真是好不爽快。

    发喜帖的都没他这般郑重,纪弥为了给自己的拖拉找借口,美其名曰

    他是混血儿,五官和身材更偏向来自意大利的父亲,在人群中高出一截,乍看的话会有些不适应。

    但贺景延之前在美国念书,周围白种人更多,加上自身个子颀长,从没觉得Noah有哪里不顺眼。

    但今晚,Noah在纪弥的工位旁边叽叽喳喳半天,贺景延倒是把人当做眼中钉了。

    他纳闷Noah怎么长得那么高大,跟个芭蕉扇一样杵在纪弥身侧,完全挡住了自己偷看的视线。

    “我搞懂了,麻烦你解释这么小半天。”Noah完全没注意有视线戳在自己背后。

    纪弥弯起眼睫:“没关系,有问题还可以随时找。”

    Noah看了眼时间:“那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刚搬完公寓,不多去感受下新家?”

    纪弥瞧对方没有下班的意思,也赖在公司:“我写完手头的文档就走。”

    做完这些,他去找贺景延汇报进度。

    然而,他对此果断否认。

    “不,只是保姆阿姨晒了你的棉被,问我客卧怎么空荡荡的不像是住着人。”

    纪弥很好骗,立即豁然开朗地“噢”了一声。

    紧接着,他后知后觉地紧张,左顾右盼确定秘书们没听到这场对话,连人带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说起来你如果待会儿要下楼,帮我拿个东西可以吗?”

    纪弥拜托着,有些迟疑地嘀咕。

    “可能是我昨天买的快递,保安打电话过来,说是写了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就搁在西一门。”

    大城市的快递一向派发快捷,所以纪弥没有多想。

    目前忙得脱不开身,他抓到人就用,大胆地使唤老板。

    贺景延等下有版本会议,碰巧靠近那边,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便答应了散会后过去拿。

    傍晚,西一门由于位置偏僻,没有安放外卖柜,在休息时间显得格外清冷。

    贺景延回过神来,怕这么深想下去,会情不自禁地取消机票。

    那也太莽撞了,扭头回去的话,画面该多好笑啊?

    自己又不是愣头青,做不住这种事。

    贺景延轻轻地嗤了声,决定从现在开始积攒人品,尝试着变成善良热心的好脾气。

    Jing:[你同学回你了没?]

    mī有气无力地回复:[快变成望友石了。]

    Jing:[要出场顶锅的是哪位亲戚,我看看我行不行。]

    mī看到他态度松动,瞬间支棱起来。

    [是我捏造的表哥,设定成了扬州人,在沪市务工,隔三差五会和我联系,准备明天带我下馆子。]

    [性格很大男子主义,所以你讲话语气可以硬一点,千万不能被叔叔说服!]

    贺景延一看这两条消息,居然连设定都出来了,瞎扯也是一门技术活。

    消化信息量的工夫,mī急忙补充。

    [对了,表哥现在是刚下班,提到的话可别露馅啊。]

    噼里啪啦打完一堆前置条件,自知这样太过麻烦,也担心网友看了反悔,mī再度表示自己可以有偿。

    Jing回复:[不用,我不收钱。]

    mī:[我担心叔叔话多,两三分钟不够聊,你的时薪是多少呢?我会折算给你的。]

    贺景延不需要物质回报,再者说,如果按照mī的计价方式,这么一通电话下来,对方的年底奖金怕是直接烧完了。

    Jing跳过这个话题,挑着重点问:[话说你表哥的工作是?]

    mī忸怩半天,没敢撒谎:[工地搬砖,铁血糙汉。]

    贺景延迟滞了半秒钟,接话:[你还是等等你同学吧。]

    mī:[我认识的这圈人里,只有你最合适了!同学和我一个年纪,装起来压根不像!]

    贺景延看了很无语,那么自己合适在哪里?

    mī将为自己的错误评估付出代价。

    五分钟还痛改前非,决定从此当好人,现在贺景延又冒坏水了,哪管mī的死活。

    他生怕自己搞不砸事情,立即安装了变声插件。

    挑选期间,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贴心地提醒行程。

    “贺先生,您的航班快准备登机了,现在过去吗?”她问。

    贺景延看了眼腕表,留有的时间绰绰有余,便不着急起身。

    在五花八门的变声模式里,他精挑细选,对比了半天,一度想要使用恐怖片音效。

    工作人员端庄挺拔地等在旁边,暗中打量着年轻多金的青年。

    所以,他不假思索地保证:“我无所谓。”

    生怕贺景延不信,他举例:“我爸犯病就砸东西和找人吵架,要是真有那种场面,我也看得多了。”

    “可我的确有私心。”贺景延回答。

    似是讨饶,他的语气却固执:“纪弥,我会舍不得。”

    第 86 章   反转

    [互娱去年换高层团队,今年就逼死一个员工?]

    [L是谁啊,还在公司里?有没有互娱的同学确认一下,怎么几个小时了也没后续?]

    [楼主还好吗?听说鸿拟二园区真的有人跳了,有救护车开进去。]

    他再告诉纪弥:[鲍海青没事了。]

    对方几乎秒回:[那就行。]

    然后,纪弥说:[专项调查组的组长找过我了,约我明天下午谈话。]

    贺景延:[实话实说就行,他们是集团的第三方内审部门,需要你协助弄清来龙去脉。]

    纪弥:[不会审很久吧?半个月以后,我还要复工呢。]

    贺景延连十五天都等不起:[等鲍海青能交流,我就会给出报告,附带申请讨回助理。]

    他搞得仿佛诱骗:“不反对的话,我带你去车上了。”

    纪弥半梦半醒地挣扎了下,支吾道:“我要回家。”

    贺景延道:“半夜里你吐了怎么办?今天去御盛湾吧。”

    “更不能吐你那儿啊。”纪弥还真的保留了几分理智。

    他无语地数落:“我喝多了去你家,怎么跟Jing解释?”

    贺景延:“……”

    这辈子没那么里外不是人过,贺景延没和他耗着,让司机到门口接送。

    与此同时,纪弥的身体被架住,下意识地排斥了下。

    对方的姿态很绅士,全然没有趁机占便宜,更没有要摆弄自己的威迫感。

    迷迷糊糊之际,纪弥想到对方是贺景延,整个人逐渐放松,踉跄地往前走。

    尽管最近固定去运动,但他没有练出肌肉,轻盈又清瘦,贺景延不需要费力。

    可能单手都能抱起来了,贺景延不自禁遐想。

    只是刚想到这里,他便勒令自己别再走神,仔细地送纪弥回到公寓。

    贺景延站在门口,抱着胳膊:“来帮你烧壶水,不至于害你后院着火吧?”

    纪弥还真的认真分析:“他应该没那么小心眼。”

    贺景延扯了扯嘴角,进来换了拖鞋,除了帮忙烧水,还顺带洗掉水池里的碗。

    不过十分钟,纪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察觉到了贺景延的心虚,纪弥立即意识到,对方大概冲自己的照片有过非分之想,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面面相觑之际,纪弥往外挪了点,然后又挪了点。

    看似难于面对这种情况,他开口说的却是:“我要看你的手机相册到底有我什么东西!”

    最开始闹掰那会儿,他们约在西班牙餐厅见面,贺景延主动提出过,愿意让纪弥检查手机。

    纪弥对此疏离地推拒了,明里暗里说两人的距离没那么亲近,没有立场窥探隐私。

    现在呢?

    他没答应当贺景延的男朋友,却一步步侵占对方的私密领域。

    此时,反而是贺景延有些犹豫,说自己需要准备一下。

    “晚了。”纪弥摊开手,不允许他掩饰。

    好不容易纪弥的态度松动,贺景延不想再与他有误会和隐瞒,踌躇不过半分钟,交出了自己的解锁密码。

    他的相册没什么东西,但建立了清晰的分类。

    《家庭》、《公事》、《外出》……

    标记得非常简洁,多个表情都懒得。

    纪弥翻到下面,看到有一个写着:《小mī观察日记》。

    “一定要看吗?”贺景延挣扎。

    纪弥眯起眼睛,果断地戳了进去,发现一共有五张图。

    其中有两张很眼熟,是他们网恋时的东西。

    有一张是自己在萌心发给Jing的自拍,没怎么收拾形象,显得轻松和随性。

    另外一张是自己在栀子花墙前的照片,用作了新的头像,与Jing互相对应。

    贺景延真的没有保存过他的女装照,至于其他三张,自己都没见过。

    纪弥在御盛湾的阳台上,拍着冰柜里的小雪人,而贺景延在后面拍到了他的雀跃。

    纪弥在外滩旁的巨幕下,被满荧幕的樱花震撼,不远处,贺景延记录了他的惊喜。

    还有,纪弥参加会议的途中,扭头与周围同事讲话,镜头只能拍到小半张面颊。

    那次会议是在五月休假之后,纪弥试图与贺景延划清关系,故意错开对方的视线,让自己去看其他方向。

    “你偷拍我了。”纪弥道,“我都没跟你和好,你还抓我和别人说悄悄话。”

    贺景延往常伶牙俐齿,现在有些抱歉。

    “不小心没能忍住,你不愿意理睬我,但我一直关注你。”他解释。

    纪弥瞧着这些图,忽地发现,贺景延似乎总在看自己的背影或侧脸。

    拍摄的角度不是窥视,贺景延甚至很用心,能让人感受得到,原来镜头也能表达爱意。

    看着屏幕,纪弥沉默半晌,完全生不起气来。

    “你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删掉。”贺景延道。

    纪弥张了张嘴,小声嘀咕:“没事,你乐意就存着……”

    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磕绊道:“你自觉点,不准对它们做那种事!”

    贺景延开始装傻:“不准做哪种啊?”

    纪弥感觉耳根很烫,不懂该怎么对付这种人,干脆跳过了掰扯道理。

    “你听不听我的话?”他问。

    贺景延这下被抽走反骨:“听,我会自觉。”

    “就做过一次,你在萌心发我自拍。”他补充,“你头发被风吹乱了没梳好。”

    纪弥想起来了,那天他住在贺家,还去主卧敲过门。

    因为没有被应声,他以为贺景延在午休,单纯地诧异过,这人怎么突然在下午睡了那么久?

    “乱七八糟的你不觉得丑?”纪弥困惑。

    贺景延道:“我会渴望你是我弄乱的。”

    话音落下,炽热得纪弥不敢接住。

    他的手想去掐沙发抱枕,被贺景延先一步拢住,攥在手掌里。

    这次不是抓也不是捏,贺景延牵着他,揉了揉他的手指。

    纪弥几乎是僵住了,但没有推开,任由贺景延微微松开,转而与自己十指相扣。

    “我手头只有这本相册,不过以前的经历都愿意说给你听,一天两天的讲不完,好在未来很长。”

    贺景延这么说着,道:“那么漫长的时间里,我也想听你的事。”

    纪弥有些局促:“我没什么童年留念,毕业拍的是一张集体照……其他只有零零散散的碎片。”

    他感觉有点热,可当下的天气分明不算酷夏,牵手原来可以那么暖和?

    心跳声快要把自己淹没,耳边,纪弥听到贺景延说没关系。

    贺景延弯起眼睫:“每个属于纪弥的碎片我都想收藏。”

    长达十多天的假期里,纪弥分明做了许多事。

    听过的讲座主题是什么?吃过的餐厅招牌有哪些?他却统统记不得了。

    他那么晕头转向,但清楚地记住,贺景延摩挲过他的手背。

    指腹稍许粗糙,动作慢条斯理,这么抚摸过去,肌肤上好像留有印记,纪弥几乎克制不住发抖。

    纪弥下意识地侧过头,又意识到自己有冻疮的旧伤,不愿意暴露在对方的眼前。

    于是他匆忙转回来,笨拙地遮掩自己的狼狈。

    然而,贺景延倾过身,与他愈发贴近,彼此的呼吸都交错在一起。

    纪弥慌张看着眼前的地板,两人的拖鞋是同款不同色,简直能被当成情侣款……

    贺景延找到毛毯,盖在他身上,再看到他柔软地卷成团。

    司机尚且等在楼下,贺景延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随后去了自己那边。

    Jing:[喝酒了吗?想不想来点汤缓一缓?]这幢楼一层一户,复式房型面积上千平,虽然是高层公寓,但格局比许多别墅更舒展。

    昂贵的高档楼盘里,这幢楼是其中的封顶配置与标价,居住体验感自然无可比拟。

    “这样突然取消行程,你妈妈会说你吗?”纪弥好奇。

    贺景延见他眼底闪烁期待,轻轻地嗤笑了声。

    “我等下跟她打电话,你要不要旁听?看看老板怎么挨骂。”

    纪弥从没见贺景延吃瘪,忍不住心动。

    他荣幸道:“助理真的可以加入这场家庭通话吗?”

    贺景延泼冷水:“很遗憾助理真的不可以,这个家庭的加入途径很传统。”

    纪弥不服,但没有当场断了念想,试图旁敲侧击。

    “只能靠血缘呀?我们现代人不能这么古板。”

    “没血缘也不是不行……”贺景延慢吞吞道。

    “怎么说?”纪弥跃跃欲试,“我看Noah跟了你那么多年,没接触过你的家人。”

    都已经放假两天了,他没丢掉事业心,这时候不忘与秘书岗横向对比。

    贺景延瞥向他,觉得这副要强的样子新鲜好笑,故作正经地解答。

    “秘书岗位不匹配,要当老板娘才对。”贺景延说。

    话音落下,挨了一记纪弥的眼刀。

    泡面被摆进柜子里,贺景延率先声称,明天不可以在家煮这些。

    纪弥不解:“为什么?”

    贺景延瞎扯:“就和春节要穿新衣服一样,开头要让自己过得好,来年的运势能更顺。”

    之前没见贺景延迷信,这会儿倒是讲究起来了。

    不过,两个人待在一起,对方又是自己的老板,纪弥不禁比以往更认真对待节日体验。

    没再琢磨随随便便填饱肚子,他回忆着其他人如何庆祝。

    纪弥提议:“要不我们出去吃,能临时加位置么?听说好点的酒店都很抢手。”

    贺景延应声:“我订了晚上五点多,主厨会配好菜单来做饭。”

    之前纪弥没吃过这种上门的私宴,沾了总裁的光,对此感到新奇。

    他颇为期待地问东问西,还问厨师会不会自己拿锅。

    听到贺景延好脾气地一一解答,纪弥企图浑水摸鱼,问对方什么时候给妈妈打电话。

    贺景延完全不上钩,回复得轻描淡写。

    “怎么了,你要贴墙角偷听?”他反问。

    纪弥微微抬起下巴:“你别说得这么严重。”

    见他雀跃地接茬,贺景延心痒着逗弄。

    “毕竟事情的发展总是递进,今晚在墙角捉到你,明天会不会一掀被子就看见你。”他未雨绸缪。

    纪弥:“。”

    ……谁特么会钻在你床上啊?

    他咬了咬后槽牙,理直气壮:“我爱岗敬业比较关心老板而已。”

    “这样吗?你付出的真多啊。”贺景延装作受宠若惊。

    不由纪弥附议,他请教:“Noah招聘的时候,没替我抛绣球吧?我对象的活怎么都被包了。”

    纪弥:“……”

    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下,纪弥小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努力地把自己摘了出去。

    “不知道他抛没抛,反正没有砸过我。”他目光游离地嘀咕。

    贺景延嗤笑了一声,纪弥见样学样,哼哼着回房睡觉。

    他们的午饭没必要敲定,难得能放松几天,纪弥肯定睡到自然醒,赖床到傍晚都有可能。

    嘱咐家政明天带点饺子过来,贺景延发完消息,再拨了电话去大洋彼岸。

    得知他没上飞机,贺母疑惑:“为什么?别说你突然对北美洲的空气过敏。”

    贺景延原先找好的借口被戳破,便遮掩道:“有事。”

    这种回复敷衍得过分,贺母不依不饶,让贺景延交代实话。

    被逼问得没办法,贺景延故技重施,说是留下来想要看风景。

    可惜贺母对他的德行了如指掌,沪市的冬季与他而言湿冷阴沉,肯定谈不上喜欢,更别说有意欣赏。

    一个不解风情的人突然讲究浪漫,她立即表示他最好心里没有鬼。

    贺景延保证得不假思索,貌似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事已至此,贺母有点无话可说了,默然地缓了缓,再出其不意地询问。

    “没追到是吗?”她冷不丁杀回马枪。发完,他等到了三点多,纪弥前言不搭后语地回复:“我好像能感觉到地球在自转。”

    贺景延煮了一锅西红柿豆腐汤,味道酸甜解腻,又往里面放了点牛肉,炖到软烂酥香。

    他也发语音:“我送点汤给物业管家,让他带给你。”

    纪弥继续偏重点:“你怎么不睡觉啊?”或许是因为每次瞥见就失落,又或者不愿意拖泥带水,每个理由都站得住脚。

    ——纪弥已经把Jing拉黑了。

    “哥们儿,你被甩了啊?”主唱关心,“需要我们换点悲情歌吗?”

    贺景延撩起眼帘,打听:“他给你们签名的专辑有哪些歌?”

    主唱说:“是一张单曲EP,叫《水和星星同行的旅程*》。”

    贺景延敷衍:“听听?”

    “这歌那么火,你没在朋友圈看人分享过?”主场大大咧咧地说,“你周围的人太没音乐细胞了!”

    贺景延搜了发布平台,冷声道:“音乐事业群的老总就在我列表里,抱歉,他之前只发蹦迪。”

    主唱:“。”

    是他们冒昧了。

    随后,浪漫复古的曲调在院子里响起,音乐融合了摇滚和蓝调风格,听起来抒情惬意。

    这年头干音乐很难吃饱饭,乐队发觉这位客人来头很大,顺带审时度势地做推销。

    他们对贺景延的列表跃跃欲试,希望对方能分享这首歌。

    “你前男友就喜欢这歌,看到你品味一致,说不定回心转意呢?”主唱怂恿。

    贺景延对前男友这种称呼很不爽,反问:“花多少钱能让你们现在打烊?”

    吉他手不放弃:“他看到你这种动态,也会发现你对今晚耿耿于怀嘛。”

    这句话并非生搬硬套,不是没有道理,不少人会根据别人的动态捕捉蛛丝马迹。

    比如方溪云与前任分手多时,至今仍然逛对方的朋友圈打发时间,动不动调查下近期动向,力求对方不准比自己过得更好。

    但是,贺景延总觉得自己要是在朋友圈发这种东西,事情走向不会符合他的想象。

    不过看在乐队努力一晚上,他举手之劳地动了动手指,想着大不了就回头删掉。

    然而,他刚分享链接,底下的评论就难以收场。

    音乐事业群的老总热泪盈眶:[我就知道,互娱和我们有感情,以后游戏的原声带务必独家授权。]

    谢屿:[这是什么?你不会也晒歌抑郁吧?]

    察觉谢屿往矫情的方向联想,贺景延就火速删掉了动态。

    可惜这时候已经晚了,第二天,Noah看到他,张嘴就是“旅程哥”。

    贺景延:“……”

    “老板,你怎么了?”Noah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一秘愿意与你同行。”

    “虽然我不是水,也不是星星。”Shell冒出来,“但我也愿意与你同行。”

    贺景延:“…………”

    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恶劣的预感,恐怖的同事情谊大抵如此,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揶揄和嘲笑的机会。

    来到顶楼,助理的工位空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半。

    “纪弥去IT那边了,陪庞伦拿设备。”Noah解释。

    大清早,庞伦从穗城降落沪市,上任技术中心的二把手,率先到顶楼刷脸。

    正好纪弥坐下没多久,听说庞伦要领设备,便好心地指路带去IT部门。

    两人这时候走在过道上,庞伦搭话:“最近Delay受伤了啊?”

    纪弥困惑,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

    庞伦道:“昨儿破天荒地发了一首歌,被大家当场截图留念,讨论他是不是假期遇到了什么事。”

    纪弥怔了怔,然后庞伦给他看了那张图。

    “我不太清楚,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他有些心虚地轻声说。

    IT部门收到庞伦的领用单,帮忙去工位安装设备,这样折腾完,庞伦说自己要找贺景延打招呼。

    纪弥想到马上要和贺景延相处,尽管说过就此掀篇,但心里不自觉地颤了下。

    没和庞伦一起进办公室,他拉开椅子在工位忙碌。

    庞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上次跟你摆过送行宴,这次有没有接风酒?”

    贺景延道:“现在你归技术中心管,你与其来邀请我,不如找沈光意打听。”

    “别那么冷漠啊旅程哥。”Noah路过,停下步子。

    听到这绰号,纪弥不可思议地顿了下,随即差点笑出来。

    庞伦直接哈哈大笑,不过大家点到即止,顾虑贺景延的心情,没有借此过度发挥。

    Noah转而正色道:“你快来沪市那会儿,阿伦大半夜陪你去吃夜宵,你今天应该也要意思一下。”

    “什么大半夜?”贺景延道。

    他回忆:“我那晚十点没到就已经在香港,饭是七点多就吃完了。”

    Noah呆滞,因为不久前,纪弥找自己询问过,贺景延那天的坐标在哪里。

    他从而确认庞伦的动态,对方是凌晨发了聚餐的照片,自己便以为贺景延当天是在穗城过夜。

    不明白时间差,他问:“你还去了香港?为什么阿伦拖到十二点才发朋友圈?我当你们刚吃完呢。”

    庞伦解释:“这点规矩都不懂?营造出一种累死累活做交接的氛围感啊!”

    Noah道:“靠,大意了!”

    他看向旁边的纪弥,说之前不小心给了错误信息。

    事到如今,纪弥一言难尽地表示没关系,就当自己上了堂职场课。

    “话说Delay和小弥的品味挺类似啊,看到小弥我就想起来了。”Noah摸了摸下巴。

    他提问:“Delay发的那首歌,是不是也被小弥设成了铃声来着?”

    纪弥睁圆眼睛,装傻:“有吗?”

    “诶,小弥回来了?”Shell从茶水间出来,乐滋滋跑到他们那边。

    贺景延打包了一碗汤,放在保温壶里,打车又回到亚樾里。

    中途,他回答:“我怕你半夜里醒来,不舒服没人陪。”

    纪弥想要他陪:“那我不舒服。”

    物业管家是全天服务,得知贺景延的需求,又被塞了红包,很周到地送到纪弥家门口。

    摁了门铃,他道:“您好,我是管家,之前与您发过微信了。”

    “您的男朋友煮了解酒汤,让我帮忙带上来。”他解释。

    纪弥跌跌撞撞去开门,收下那碗热气腾腾的汤。

    再听到管家搭话:“您男朋友有点帅啊,是不是还有急事?给完我就走了。”

    被酒精麻痹,纪弥反应迟钝,一时间只是点头。

    他在桌前喝着汤,才意识到Jing应该是亲自过来。

    紧接着,萌心有语音来电,纪弥拖着尾调:“喂?”

    Jing问:“味道还可以吗?我没怎么放盐,怕你喝多了会干。”

    “嗯。”纪弥慢吞吞道,“管家说你是我男朋友,还说你长得好看。”

    “好晚了,凌晨三点半。”他自言自语地讲下去,“你这样跑一趟干嘛?”

    没等Jing的回答,他抛去新的问题:“你是来爱我的吗?”

    灯影幢幢不能出现在身边,没有关系。

    没有十指相扣过,甚至没有交换过眼神,也没有关系。

    隔着屏幕传递来的在乎和用心,已经足够有分量。

    纪弥收获过的爱很少,但他懂得好好珍惜:“可是,可是我没想不明不白地开始。”

    谈恋爱一定需要明确的流程么?它不像结婚那样,需要法律登记来产生效力,比起那一段对白,两人的相守更加重要。

    然而,晕头转向地步入关系,说不定也会稀里糊涂地结束。

    Jing开口:“抱歉,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所以你现在欠我一个确认的仪式。”纪弥没听清对面在讲什么。

    他任性道:“你记得补上,然后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个秘密能预支么?”Jing问。

    萌心那套节日问卷有哪些选项来着?

    在酒精的后劲里,纪弥头晕目眩,不太记得清了。

    唯一记得的是,里面的内容貌似有暗恋,可他不是那种会卑微压抑的人。

    放弃了回顾,纪弥干脆袒露。

    “如果那天情人节,我没错过零点,会比今天更早承认,其实我也喜欢你。”

    这般温顺地预支完,他苦恼:“都剧透了,该问你收利息。”

    Jing愿意做这笔买卖:“那你想拿什么?”

    纪弥郑重地指定:“你欠我的告白,要当面说给我听。”

    [至于私人恩怨,以下是“L”的澄清。]调查组写道。

    文章的叙述口吻一转,纪弥长话短说:[我为鲍老师的过激行为痛惜,同时为他的通篇乱扯感到可耻。]

    [我们的线上对接记录已全部公开,我与他在线下共见过五次面,公司有监控可以作证,第三方已全部查阅。]

    接下来他开始叙述彼此的第一次见面,项目开会敲定工期,有十多位同事在场沟通,他与鲍老师无一对一交流。

    第二次是临近DDL,鲍海青的进度为20%,纪弥线下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对方表示能够完成。

    [第三次,鲍老师在毫无告知的前提下,单方面强行延单,对其他同事的排期造成负面影响,我选择找他面谈。

    他说了胃痛的问题,我得知后表示理解,两人没有争执。如今,他污蔑我在这次的过程中有霸凌倾向。]

    [由于他临场赖账的行径令我困扰,其实我当时在想,究竟是我记忆错乱,还是他出尔反尔?

    所以从第三次开始,和他的所有线下接触,我完整录音了。]

    [欢迎大家搭配我们公开的监控收听。]贺景延潦草地看了一遍,最后画面变黑,只有纪弥清亮温和的声音。

    第 87 章   平息

    调查结果不仅证明技术助理和直系主管按规章制度办事,也揭露了鲍海青在遗书中的春秋笔法。

    人已被抢救成功,那封信被称为遗书或不贴切。

    附近熙熙攘攘,荧幕的光影照亮了他们半边面孔。

    每个人都样貌陌生,纪弥不知道谁是Jing,谁在留意自己。

    mī:[是你投的视频吗?你怎么猜到我会来这儿?]

    街头偶遇不是没有可能,虽然自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但对方见过自己的照片。

    只是四周商厦林立,有不少户外的Led屏,怎么Jing就清楚自己的动向?

    思及此,纪弥又左右转了转脑袋。

    Jing默认了视频出处,但说:[我不知道。]

    纪弥困惑地愣住,随后Jing解答:[所以不管你在哪条街,每块屏幕上都有。]

    看到这句话,纪弥仓促停下寻找的脚步。

    红绿灯变化了几轮,他迟迟没有挪动,立在那里又看了几眼商场。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Jing与他只隔了一条马路。那位叔叔和弟弟是否能接受他的到来,他能在母亲这边待多久吗?

    高中的纪弥觉得害怕,可见到穆颖之后,还是上了那班动车。

    “不要去……”

    纪弥在心里说,看着年少的自己来到陌生城市。

    接下来的情节太过熟悉,同母异父的弟弟抵触他,叔叔当他是空气。

    他硬着头皮待下去,夹菜都要看人脸色,写好的作业被撕碎,藏在行李箱里,暗示自己早点滚。

    穆颖想过护着他,但全职太太依附于人,没有太强的话语权。

    为了不让现任丈夫反感,她吩咐纪弥在家出点力,负责每天接弟弟下课回家。

    五点半下课,一直到七点钟,纪弥站得双腿麻木,都没有等到人。

    他害怕自己弄丢了弟弟,着急地想找家长,却看到一家三口已经开饭。

    “纪弥怎么还没来?”穆颖道。

    弟弟说:“不知道他去哪儿玩了,我也没在辅导班门口瞧见他。”

    叔叔责怪:“你看到了,他和阿志根本处不来。再说你当时也没讲过,大儿子怎么会要你来养?”

    在男人的斥责里,穆颖也对现状感到头疼。

    “我能怎么办?他爸一死,他家亲戚就打电话来,通知我在沪市还有个儿子!”

    纪弥愣了一会,再听到穆颖说:“怪我有什么用?我都问过了,他们要是报警或者打官司,当然是我要负责啊……”

    那天,纪弥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回去,叔叔带着母亲去应酬了,弟弟在作业上涂涂画画。

    小孩对他的敌意非常强烈,涂鸦上画了人被插着刀,脑袋上写着他的名字。

    纪弥视若无睹,倒掉行李箱的纸屑,塞进自己的衣物,梦游般离开了这里。

    没有钱坐动车回去,他买了长途车票。

    浑浊的空气里,纪弥挤在后排,瘦削的身体紧紧抱住书包。

    先是看到日出,再看到沪市的高速入口,听着车内的吵闹,他全程无话。

    下车的时候,纪弥踩在地面上险些跪倒。

    司机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纪弥缓慢地摇了摇头。

    见状,司机以为他不要紧,实际上纪弥的额头很烫。

    不过纪弥想着,还是让我死掉吧。

    回到家,座机铃声响起,这次他听到了穆颖的崩溃。

    假期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受的气,统统转移到了纪弥这边。

    “你有没有良心?走掉不和妈妈说一声?害得我找你好久!你要逼得我怎么办?”

    纪弥喉咙干涩:“我没想让你怎样……明明是你问我的,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去。”

    不止是他茫然,穆颖也陷入困局:“我能不问你么?”

    “当时我不知道,原来你想听其他答案,不过现在明白了。”纪弥走神地回答。

    他张了张嘴:“不需要找律师防着我,我没想过缠着你……我不用依赖任何人。”

    话筒那端没了声响,纪弥却静坐许久。

    到底还在渴望什么呢?

    一阵盲音后,他垂下眼,木然地摁了掐断键。

    缩在旧的沙发上,纪弥僵硬地睡过去,或者说是昏过去。

    他一度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不饿也不痛,只知道伤心,直到被雷声惊醒。

    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自己摸着脸颊都嫌吓人,或许不出去买药的话,他真的会死在房间里。

    脸上满是干涸的泪水和汗水,他几乎没力气撑开折叠伞。

    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些私家司机不注意水坑,飞速地碾了过去,向路边溅起脏水。

    纪弥想要躲开,然而头重脚轻,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只不过是稍稍退了半步,却如同猛然坠下深渊,往后倒去根本站不起来,也握不住自己的伞柄。

    “靠,碰瓷么?我没撞上人啊!”中年男人吃惊。

    他抱怨:“放完假第一天呢,喂,你今天怎么不上学?能不能听见我讲话?”

    听着他的声音,纪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污水沾湿了自己的袖子。

    假期居然都结束了,自己在沙发上躺了那么久?他朦胧地想着。

    近处又响起了关车门的声音,皮鞋踩在地面上一点点离近。

    纪弥短暂地恢复视力,模糊地看到有人半蹲下来,仿佛在观察受伤的小动物。

    出于视野限制,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瞧见一身精裁西装,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

    这时候自己已然听不清那两人的对话,只感觉眼前人又朝自己靠近了点。

    “别把我当成什么好玩的观赏品吧……”纪弥在心里说。

    随后,他被人搭了一下额头,接触没两秒,对方飞快地收回了手。

    对面坐落着许多独立咖啡店,大都市的上班族们喜欢这一口醇香,即便是周五的晚上,店里生意依然不错。

    门店面积狭窄,只够摆下吧台和几把椅子,有情侣捧着纸杯有说有笑。

    刚才商场那边一番大动静,客人们连同店家不顾温度,都跑到外面凑热闹,而贺景延却走了进来。

    他待在玻璃木门的后面,远远看纪弥发愣,再瞧见纪弥变得雀跃。

    手机传来两声振动,mī打来了电话。无意提到模糊的童年剪影,第二天,Jing带他重温那片清晨冬景。

    不管是暗恋还是钟情,Jing在问卷里只选择他。

    病得浑浑噩噩,Jing整夜地陪伴着,听一些杂乱的胡话。

    他在自己醉酒后煮了热汤,却克制礼数地不上来。

    他说自己应该被爱。

    对白里有太多坦白流露,瞧多了竟觉得刺目和惊心。

    贺景延没在手机里准备逮他,纪弥却落荒而逃,烦闷地关掉手机。

    他继而搂着抱枕,考验自己的记忆力,复盘最近有没有丢脸的事。

    没出几秒钟,纪弥开始冒火:“狗东西。”

    “被喊了一声老公,想骗我再喊几声,打视频就我开着摄像头……”

    他伸手用力拧住抱枕,似是将其当成了贺景延。

    “听见我说自己和Jing是灵魂共鸣,还别开头笑得起劲,这是皮囊有什么毛病吗?”

    “都准备和我玩账号蒸发了,没到24小时就跑回来,真要说起来,谁都没清醒到哪里去啊?!”

    好端端的充绒抱枕,被掐得凹凸不平,还被摁在沙发上锤了几下。

    随后,他捡起那张邀请函,扔到了垃圾桶里。

    自己早就明确地拒绝过,贺景延铺张浪费爱去不去。

    付千遥发他微信:[终于回到家了!明天晚上约饭不?我收小费了请你吃火锅。]

    怎么赶着明晚有聚餐?纪弥为难地“嘶”了声。

    没注意好友提到的小费,他回复:[我有点累,想要待在家里,后天公司见吧。]

    ·

    西班牙餐厅有个独立的小院,共有两层楼,经营酒水、海鲜和下午茶等,装修得非常洋气。

    今晚因为被贵客包场,他们在网上做好告知,又在店门立了“暂不对外开放”的牌子。

    约定了晚上六点用餐,不像别的都市精英掐着时间,这位客人提前一刻钟便到场。

    “不是说他做互联网的么?”有店员看到了,小声议论。

    “这圈子好像白手起家的更多,他看着不太像啊。”

    其他人则好奇:“今天这场是用来谈生意还是搞感情?他似乎在孔雀开屏,穿得有点拉风。”

    店长恨铁不成钢:“你有一米八多的个子,你穿西装也拉风。”

    五月初的气温清爽舒适,晚上略有凉意,贺景延穿了一身西装。

    轻便的面料不失质感,在这个天气薄厚正好,不会显得沉重呆板。

    剪裁出自于高定设计师的手笔,手工量身定制,线条挺括流畅,给正经的版型留出几分日常感。

    要是穿得不好,人的气势会被西装盖住,不过套在贺景延身上,一切恰到好处。

    往常家里摆社交宴会,或有商业应酬、开财报会议等正式场合,贺景延也会这样打扮,一年到头次数也不算太少。

    但他这时有些莫名不自在,仿佛不确定自己穿西装是什么模样。

    整理了好几次袖扣,又摆弄了一会车钥匙上的平安符,他再低头看向腕表。

    很快就六点钟了,贺景延坐在庭院里,侧朝着入口处,时不时张望几眼。

    “请问今天是两个人吗?”店长问,“我们是先备餐,还是再等等?”

    贺景延淡淡道:“再等半小时吧。”

    他明显很重视这场饭局,但似乎被放了鸽子。

    半小时眨眼过去,店长犹豫于是否要再次询问,贺景延率先表示让人备餐。

    “那菜单要不要换一下?”店长贴心地问。

    贺景延道:“不用,但今天没想喝酒,配酒师可以先下班。”

    都这样了,不需要借酒消愁,大醉三天三夜啊?店长在心里纳闷。

    而贺景延想的是,明天要回公司上班,一堆东西等着自己审批。

    像他的职位看似风生水起,伴随着的压力和责任也非常大。

    他向来需要保持理智,否则一着不慎,整个事业群都可能喝西北风。

    从业那么久以来,他最不克制的事情,就是想啃窝边草,还把人家吓得不轻。

    收假了又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到时候纪弥会怎样待自己?

    贺景延构想着,搭配番茄末吃了几片火腿,又扯起嘴角。

    烟花下,纪弥的神色被自己瞧得透彻,那双眼里百般错杂。

    有迷茫也有犹豫,诧异与酸涩混搅在一起。

    显而易见,纪弥不喜欢他,或者说根本没有认真想过这种事。

    自己的存在对于心上人来说,变成了一种伤害。

    贺景延默默总结,可能这就是克星吧。

    顺风顺水地过了那么多年,家庭、求学与事业没有遇到过挫败,现在也要体会求而不得是什么感受。

    他垂着眼,没什么食欲,看软心芝士蛋糕慢慢变塌。

    接通过后,熟悉的嗓音用着陌生的语调,纪弥很少在公司里如此情绪外露。

    “谢谢。”纪弥很欣喜,“我在外滩旁边看到了,特别漂亮,好多人都在拍照!”

    贺景延这边不仅语调变化,搭上了变声器,连音色都不一样。

    “心情好点了吗?”他问。

    纪弥回答:“嗯……对不起,我也没有很难受,但浪费你花了那么多的钱。”

    贺景延道:“有效果就没浪费,你心里压力很大,要不要找上级和PM沟通?”

    “没那么金贵。”纪弥笑着说,“能接触S级的在研游戏,我觉得是一种幸运。”

    之前确实感到疲倦,心里也有些乱,不过他的调节能力向来优秀,默默消化一会儿便能努力担起责任。“你确定?”贺景延本来被唬住,这时候又被气笑。

    纪弥煞有介事地比划:“你看他的肩膀那么宽,你的肩膀没这种效果。”

    贺景延:“…………”

    咽不下这口气,他麻木道:“我觉得我和他一模一样啊,而且这种镜头有画面拉伸吧。”

    纪弥也服了:“能不能少臭屁?你都不怎么去健身房,他特别自律,腹肌能保持得很清楚。”

    贺景延咬了咬后槽牙:“我也有,要不然撩起来给你看看?”

    纪弥匆忙地移开眼:“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你不要乱来,被拍照抄送给职业道德委员会,秘书室也捞不出你。”

    贺景延趁机来劲:“怎么了这位助理,舍不得我被押走?”

    纪弥斗嘴:“你的老相识庞伦就要来了,你好好去机场迎接吧,这次来一个新总监,回头可能要来新助理。”

    贺景延闻言一怔,旁敲侧击:“你不可能永远当我的助理。”

    纪弥都没多想:“对啊,就没永远这回事。”

    “进过民政局都能离婚呢,鸿拟的散伙人就更多了,说不定我转头就去X17过日子。”

    噼里啪啦说完,他惊觉:“老板,你是不是真的有安排?”

    贺景延已经无语了,朝他嗤笑。

    “你连结婚证都绑不住,信你老板一句话?我好荣幸啊,都想挑战这辈子不换助理了。”

    纪弥:“。”

    “往前走,再和你聊天我要犯心脏病。”贺景延提醒他,随着队伍一起挪动。

    纪弥垂着脑袋:“对不起,我这两天状态不好,没有不想和你搭档的意思。”

    贺景延没敢多看他这副神态,一看就心软。

    他套话:“你被什么影响了?”

    “我想尊重Jing。”纪弥坦荡回答,“但我没办法打消好奇心,又会冒犯他的边界。”

    贺景延没想到纪弥这样乖,说:“那你试试让他出来吧。”

    “他不乐意,说过好几次了。”纪弥闷声道。

    贺景延道:“你们那时候谈恋爱了么?”

    纪弥回忆了一会儿,含糊说:“应该不算。”

    起初他说要与Jing喝酒,纯粹是社交性地随口一提,两人的关系根本没到那种程度。

    后来被帮助租公寓,他真的想请Jing吃饭,对方却不肯露面。

    纪弥因此有些暗落落地受挫,加上自己向来注重体面,不会缠着要求对方出来。

    现在要去说?

    纪弥迟疑了下,道:“我喜欢他就应该包容他的想法,太任性的话不好啊?”

    可是贺景延态度相反:“不用考虑那么多,现在你想见,就去邀请他。”

    “为什么?”纪弥不懂他的怂恿。

    贺景延望着他,日光下,那双眼睛难得闪烁过犹豫。

    单身的人不够了解感情,组织措辞太困难,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吗?纪弥猜测着。

    刚以为上司被问住,贺景延便淡淡地回答。

    “真心爱你的人肯定没法容忍,他怎么只能一直隔着屏幕爱你。”

    闻言,纪弥愣着眨了眨眼,又被贺景延递过餐盘。

    他有些神游地接过盘子,再被对方示意,自己先去窗口挑菜。

    “吃饭吧。”贺景延落在他的后面,提醒。

    似乎刚才的认真只是错觉,贺景延转眼又是漫不经心的腔调。

    他再刻意说:“身为上司看到下属的事业原地踏步,肯定也没办法熬着,但你要是不乐意离开我……”

    纪弥像听故事:“你会干嘛?”

    贺景延假惺惺地唏嘘:“我能反抗什么啊,就只能被霸占了。”

    纪弥:“。”

    从窗口找到贺景延爱吃的最后一盘凉拌海蜇,他稳稳当当放在贺景延的餐盘里。

    他道:“你也吃吧,多点力气好防身。”

    尽管贺景延向来不着调,但不得不说,两人聊完天,纪弥开朗许多。

    在正事上,上司还是很靠谱的,纪弥想着。

    之前居然把人怀疑成批马甲的骗子,多少有一点白眼狼了。

    纪弥思及此,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这般压力对他来说不怎么能算作困难,自己都不太在意。

    第一次被人如此照顾情绪,他有些手足无措,不懂该如何招架才好。

    他青涩得词穷:“谢谢你愿意陪我,现在我很开心。”

    贺景延勾起嘴角:“之前你跟我讲八卦,今晚当是为八卦买单,我消费得也很开心。”

    纪弥心虚地说:“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你不要完全相信。”

    贺景延使坏:“怎么,互娱的老板又弯了?”

    纪弥含糊道:“我怎么能实时跟踪他的性取向啊?建议你直接去鸿拟园区采访Delay,这时候人家肯定在加班。”

    贺景延轻轻嗤笑:“你对他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装了监控摄像头吗?”

    纪弥哼声:“我对互娱老板自带感应雷达,比商业间谍还管用,友商别太眼红。”

    贺景延捧哏:“那么厉害?”

    被这么一夸,纪弥又老实交代:“事业批除了工作能干嘛?”

    贺景延磨了磨后槽牙,简直要被他的刻板印象气笑。

    回到公司,两个人在茶水间碰面,纪弥打起了精神,走路还蹦蹦跳跳。

    他性格虽然细腻敏感,但并不柔弱,反之特别有韧性,不是会被困境打败的人。

    从上百位候选简历里脱颖而出,一秘和HR在面试时并不是看脸。

    尽管他不需要被担忧,但贺景延忍不住在意,多瞧了好几眼。

    纪弥与他对视,因为心情很好,所以看着领导都觉顺眼,顺带着搭话。

    “快要九点钟了,少喝茶和咖啡吧。”他道。

    说的时候,贺景延的陶瓷杯刚接完热水,正准备放到咖啡机上面。

    纪弥这么讲完,拿过他的杯子,往里放了两勺自带的橙汁速溶粉。

    酸酸甜甜的口感提神醒脑,之后一个坐在办公室不远处,一个坐在办公室里面。

    中间Noah回来过一次,因为业务上涉及到不懂的技术模块,找纪弥请教怎么调试指令。

    听到这件事就无语,他有些懊恼地准备把贺竞南关去门外。

    动作到一半,纪弥又停住,重新敞开了门。

    贺竞南满头雾水地站在外面,听到纪弥支支吾吾地说:“……要。”

    第 88 章   鸳鸯

    真相大白,鲍海青从欺骗同事到忽悠网友,期间利用了多少善心,这下变成愤怒加倍反噬到了自身。

    或许他还躺在病床上,做着嫁祸提现的白日梦。

    原来自己说过这种话?

    贺景延顿了一下,又想,纪弥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自己当时胡说八道,搁哪个秘书听了都不会当真,而纪弥单纯得要命,居然一本正经地放在心上。

    “你要不要湿巾?”纪弥左顾右盼,帮忙抽了一张。

    “擦擦掉,你这样子没法吓唬人了。”

    贺景延抹掉墨水,澄清:“我也没有吓别人。”

    纪弥说:“但被你喊上来面谈的那些总监和经理,动不动就磨蹭在走廊犯怵。”

    短短几句闲聊的工夫,贺景延把手头的邮件写好收尾,发给集团老总再抄送了一众董事。

    他做完这些也准备下班,两个人并肩走出办公室。

    不远处,Noah单手插兜杵在走廊上,刚好摁完电梯键,捧着手机在给订单加红包。

    “还没打到车?”纪弥与他搭话。

    Noah耸耸肩:“我要去的地方有点偏,太晚了就没司机接单。”

    纪弥注意到他的里程终点是某家豪华酒店,吃惊:“你每天睡那里啊。”

    Noah没放弃搬进豪宅的梦想,顺势开玩笑。

    他道:“四处流浪,等待Delay的怜悯。”

    纪弥弯起眼睫:“有等到的迹象么?”

    Noah支支吾吾,而贺景延冷酷地揭晓答案。

    “他不如指望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他道。

    纪弥闻言笑起来,微微歪过脑袋望向贺景延,眼底有狡黠闪烁。

    “Delay,你家是不是有不可见人的东西呀?”

    瞧见纪弥满脸探究,似乎嗅到了什么八卦气息,贺景延扯起嘴角。

    “小纪老师,金屋藏娇的离谱小说没少看吧?”他倍感荒谬地反问。

    纪弥被他戳中,撇撇嘴没再嘀咕了。

    三个人边说边走,正值夜深人静,写字楼里没剩几盏灯,电梯从顶楼稳稳降到底层。

    贺景延拿出钥匙开车回家,被Noah询问能不能载他一程。

    “不顺路。”贺景延道,“微信转你两百,你加在打赏里肯定有司机接单。”

    纪弥很有商业头脑:“我约的出租车已经到了,你分我一百,再给司机一百,我们马上出发。”

    Noah叹为观止:“你俩可真配啊。”

    他们在门口分成两路,Noah终究跟着纪弥坐上了车。

    纪弥没有真的问人要钱,温和地与司机沟通过后,先从公司开去自己的租房。

    这两处离得很近,车程只需要一刻钟。

    闲着也是闲着,纪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默默点开萌心。

    随即他发现就在两分钟之前,Jing问自己下班了没有。

    纪弥提前点了一份夜宵,外卖骑手已经送去租房,便表示自己在享受夜生活。

    mī:[你呢?]

    Jing:[还没回到家。]

    纪弥说:[你是做什么行业啊,这么累?]

    Jing含糊地透露:[三高行业。]

    三高可以理解为高薪资、高强度、高裁员率。

    纪弥没坦白过自己的工作,也不强求对方讲出公司,回复了句“我们还挺像”。

    [你从事多少年了呢?]他不知道Jing的年龄。

    Jing:[加上实习的话差不多七年。]

    这时,纪弥回到卧室关上门,拆着外卖保温袋,估算了一下Jing的大致年纪。

    现在的行情卷到了大一就在投简历,但放在四五年前,学生们都是大三以后慢慢琢磨这种事。

    那么假设Jing是大三开始实习,今年应该27岁左右。

    纪弥感叹:[好久啊,你天天这么忙,是不是完全没空谈恋爱?]

    Jing提醒:[你的状态也一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纪弥吃着鲜虾肠粉,慢吞吞解释:[那我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Jing八卦:[遇到了会怎么办?]

    纪弥茫然了一小会:[至少每天挤出五分钟吧,我在上司眼皮子底下摸鱼想他。]

    无论是他的男友还是他的上司,这待遇听上去都有些凄楚。

    不过两者再如何可怜,都没屏幕对面半夜还没到家的人更惨。

    纪弥睡前想到这茬,还在为此倒吸一口气,怀疑Jing被工作透支过度。

    而贺景延之前在办公室眯了半小时,这会儿没什么困意,迟迟到家以后没别的事可做,看了一会董事的回件。

    事业离不开旺盛的精力做支撑,他眨眼熬到了凌晨三点。

    再瞧见mī留言:[晚安哦。]

    以及mī还记得腹肌照那茬事,一边同情Jing的作息,一边有点记仇。

    [虽然你肚子上长了乌龟壳,但真正的乌龟能活176年,而你混进去充数的,还是要自觉注意身体。]

    贺景延在心里说,想在鸿拟摸鱼犯相思病也够呛,这位更该注意点他和上司的关系。

    他继而觉得有些好笑,HR的招聘水平未免太忽起忽落。

    同样都是应届生,纪弥和mī放在一起,简直不像同类人,前者怎么就那么乖?

    待人接物讲礼貌也讲分寸,碰自己的脸都不好意思直接用手指,对待Shell那种聒噪的人也出奇有耐心。

    整个总办都对新助理的评价不错,工作上求上进,学得也非常快,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要是纪弥没问题,旅游完我去和HR提转正?”Noah问。

    贺景延淡声说:“回来以后你可以让他开始准备答辩了。”

    “有个新立项的游戏,主策定下来是谁了没有?”Noah立即问起下一桩正事。

    他道:“最好早点敲定项目的核心班底,内部调动的话要尽快,多留一点对接的空间。”

    贺景延说:“让制作人去挑了,给他几天时间考虑。”

    “说起来那几个候选人里,有个和小弥还有点关系。”Noah忽地说。

    贺景延撩起眼帘:“亲属?”

    “没。”Noah压低了声音。

    “纪弥来之前我做过背调,那时候听说,只是听说哈……那策划追过他。”

    “追?”贺景延蹙起眉。

    “你挑的主策划对你助理示好过!那个组PM说的,买花买礼物就差买大钻戒了!”Noah交代得不能更明白。

    贺景延怔了怔:“他俩都是男的啊?”

    “干嘛,你恐同?”Noah诧异。

    贺景延想顺势应声,却最终沉默下来。

    Noah分析着:“反正纪弥没同意,也没见他提过这事儿,你说他是性取向不符,还是技术宅不对他胃口?”

    贺景延敷衍:“不知道。”

    Noah独自琢磨了一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了个响指,

    “那老哥今天还要来顶楼讨论事儿呢,我要挑个好位置,看看他路过纪弥工位是什么反应。”

    贺景延这时回过神,抬眼瞥去:“你们要聊什么?”

    “就一些资料片的东西,他们打算做个潜伏玩法。”Noah解释。

    贺景延冷淡吩咐:“开发组的事情为什么不在开发组谈,我们这里是吹水大厅么?你去通知改地点。”

    Noah:?

    以前秘书懒得下楼,轮番喊人来吵架的时候,也没见你嫌弃过啊?

    另外一边,纪弥觉得今天的顶楼特别安静。

    没有同事过来商议公务,秘书们都去了楼下,整层楼只有自己与贺景延。

    明天中午飞国外度假,纪弥的行李还没整理完,心思已经飘到了雾气蒸腾的温泉里。

    他等着QA跑测试,期间扭头瞧了十多遍时间,终于等到项目群宣布封包,迫不及待地关了电脑。

    这时候是园区的晚高峰,打车排队有两百多号人,平台干脆没显示预计时间,总之大家熬着就是了。

    贺景延出来的时候,看到纪弥干坐着,便多瞧了一眼。

    “坐我的车吧。”贺景延说。

    纪弥闻言背起了书包,还要多问一句:“这次顺路吗?”

    之前贺景延送过纪弥一次,现在打开导航,都还留有历史记录。

    不过开到附近的时候,他感觉眼前画面与印象里的略有不同。

    “为什么靠边几栋楼不开灯,没人住么?”贺景延道。

    如果是深夜那能够理解,可晚上七八点,一盏灯都没有,未免太古怪了些。

    纪弥扭头望过去,发觉自己住的那栋也黑漆漆一片,同样困惑地“咦”了声。

    柯尼塞格慢下速度,缓缓停在小区门口,继而他们看到保安亭挂了一块黑板,有不少住户徘徊在黑板前面。

    纪弥匆忙下车走过去,见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公告。

    【因小区道路翻修挖断电缆,10栋、12栋、13栋暂时断电。】

    纪弥:“。”

    “Noah住的是野生动物园,你这儿干脆恢复成了原始社会?”贺景延问。

    他把车停在树下,也看到了那行粉笔字:“甚至小纪老师还得钻木取火。”

    “忘了向Noah讨教经验,这下我突然要跟着流浪。”纪弥沮丧。

    他这么说完,难过地垂下脑袋,随即听到身旁的贺景延轻轻笑了一声。

    纪弥以为贺景延在幸灾乐祸,忍不住瞪了过去,而对方正好在望向自己。

    目光交错之际,纪弥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听到贺景延开口。

    “那我可以捡走吗?”

    贺景延道:“放心,你的工牌一直有权限,工位也不会被别人占掉。”

    这样收到保证,纪弥却不满足。

    他道:“可我也会有现在就想见的人。”

    第 89 章   轨迹

    听到纪弥的回答,贺景延有些意外地愣了下,继而慢慢地反应过来。

    贺景延明知故问:“那个人是不是某位D开头的领导?”

    “好恩爱啊。”他缓过神来,接茬。

    他再虚伪道:“Delay,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大家都没来得及恭喜。”

    不比他们的魂不附体、兵荒马乱,贺景延身为话题的主角,却表现得非常镇定。

    贺景延淡定回答:“刚谈没有多久,大家见笑,男朋友太黏人了。”

    说是这么说,有哪个人敢笑啊?!!

    大家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各自神色变幻,短短一句话,要处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多。

    老板原地出柜,还真的不把他们当外人,然而他们没想背负这么重磅的消息。

    PM努力捧场:“一开始感情就那么深了,很有福气嘛,哎,咱们现在祝福也不迟。”

    以往无论是自己升职,还是项目畅销,贺景延都不太吃其他人的恭维,总是谦虚地敷衍几句。

    这回却不太一样,贺景延没有打断。

    他虽然神色和举动依旧矜持,情绪不怎么外露,但眼底的笑意根本盖不住。

    一群同事的应和声里,贺景延瞧上去人五人六,朝他们高冷地点点头,内心春风得意地想录音。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只过去了没几分钟,休息一般都固定在十五分钟左右。

    胆子大的人开始八卦:“他今年多大啊,是他追你吗?”

    贺景延一边打字,向纪弥解释自己还在开会,一边接受大家的关心。

    既然最开始是纪弥加自己好友,他飘飘然:“虚岁22,他对我比较热情。”

    “年纪那么小啊,他是在校生还是刚毕业?”又有人询问,“能理解你每天那么忙吗?”

    纪弥的事业心很强,与贺景延不相上下。

    并且,技术助理与总裁需要频繁沟通,两个人经常肩并肩地加班。

    贺景延大言不惭,总结般捏造:“他会陪我工作,处处都很支持和包容我。” 

    之前的大起大落太惊悚,其他人被吓得坐姿都变端正。

    这时候他们有来有回地闲聊,凝固的气氛逐渐松散。

    听到贺景延的几句答案,大家自然脑补出了一个天真烂漫又温柔小意的伴侣形象。

    一群人本来是逢场作戏,转而真情实感地羡慕起来,也对那位“小宝”产生好奇。

    “可惜老板娘没来陪你加班,不然咱们吃顿夜宵一起见见。”PM叹气。

    实际上,他真的不必遗憾。这意思不言而喻,让贺景延遮得严实点。

    贺景延服了,知道的明白自己是来做客,不知道的看到这种阵势,还以为自己过来干不三不四的勾当。

    干完还没办法上岸,仿佛脏了就是脏了,回去都要偷偷摸摸。

    心里有诸多抗议,他开口却没冒火,问:“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我穿了不奇怪吗?”

    纪弥看都没看,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怪啊,很保暖呢。”

    “你等等,走廊有人。”他专注地望着猫眼,“林观清和苏应钟回家了。”

    苏应钟是X17组的主美,以前在艺设做三把手,他跟林观清都和贺景延认识。

    往常在公司里,都是他们尽量避着贺景延,以免被喊过去述职或答辩。

    现在倒是完全反过来了,变成贺景延见不得光。

    贺景延内心无语,看着纪弥探头探脑,不去责怪自家助理,反而开始给X17找茬。

    “他们组怎么现在才下班,是不是任务分配有问题?”他道。

    纪弥道:“影响你回家了真的很抱歉,早知道该挑个一楼的房子,你还可以翻墙走。”

    贺景延:“。”

    当天,贺景延走的时候没多讲什么,但纪弥在猫眼里看着对方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格外幽怨。

    第二天周六,互联网民工向来晚睡晚起,哪怕是要加班,很多都会睡到中午再说。

    纪弥在十二点钟带着水果出门,苏应钟果然还在屋里。

    “原来你也住这儿?”苏应钟穿着睡衣,有些惊讶。

    他接过山竹:“太客气了,你吃三明治吗?”

    正好苏应钟在料理中饭,往微波炉里多丢进去一盒三明治,让纪弥带回去。

    纪弥转而去敲林观清的门,林观清衣冠齐整,正打着公务电话。

    收下那盒山竹,他说了句“谢谢”,电话一时半会挂不掉,纪弥也没再打扰。

    其他同事位于哪间屋子,纪弥就不知道了,不过几分钟后,林观清把他拉到了公寓的微信群。

    同个楼层里,还住着一位运营总监,纪弥过去送掉,正好剩下两盒自己吃。

    与贺景延待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碍着老板在场,他会有意识地控制饮食健康。

    这会儿没了节制,山竹一口气吃一盒,还拿薯片和香肠当正餐。

    夜宵也更加随心所欲,吃着辣油火锅喝可乐。

    不出几天,纪弥感觉到嗓子有些痒,顿时警惕起来。

    “待会儿喝奶茶吗小弥?”方溪云在吃晚饭时问。

    纪弥害怕上火,压抑道:“不了,最近想多喝白开水。”

    “我看到这个食堂意见薄,就想到我们的总办建议箱。”Noah看着捞汤的地方挂着本子。

    纪弥好奇:“一般都有什么建议?”

    Noah哭笑不得:“我半个月看一次,没什么东西,但今天拆开,有个员工还挺猛。”

    纪弥竖起耳朵:“说了什么啊?”

    Noah摊手:“看字迹像个男生,有些没谱的问绿化怎么不修剪,问流氓猫绝育了没,他问技术助理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纪弥险些呛到嗓子,不料这居然是给自己找事。

    而贺景延瞥过来,道:“怎么有人在鸿拟当明星?私生活被这么关注。”

    纪弥干巴巴回答:“那辛苦Noah兼职经纪人替我糊弄一下。”

    “你不是西装控嘛,就直接拒绝说做互联网的别想了。”方溪云出主意。

    电梯里刷了工牌通往顶楼,察觉到身边青年状态不对,贺景延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弥闷声回答:“就是有点问题,还没怎么想好……”

    贺景延稍挑眉梢,偏过脸问:“那让我听一听?”

    纪弥犹豫了下,支支吾吾:“我纠结会儿这该怎么讲。”

    见他居然没拒绝,贺景延出乎意料。

    这算不算是一个迈向成功的里程碑?

    那位伴侣如果今天在场,他们应该没空眼红贺景延的幸福生活,还要给贺景延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逮到机会这么爽了一通,贺景延心满意足,还不忘敲打。

    “这事儿只有你们清楚,我还不想在公司传开。”他道。

    贺景延说得正经,听起来像是不愿意被其他人散播感情动态。

    这确实交给本人宣布比较合适,有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大家没有多心。

    他们把贺景延想得太正经了,真相往往比常理逻辑要离谱。

    贺景延之所以有这份顾虑,是因为老板娘身在公司里,目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老板娘。

    PM还以为贺景延脸皮薄,被大家注意到私生活会架不住。

    “一定一定,等下走出这扇门,我们就失忆。”他保证。

    这场会议直到零点才散场,林观清还有别的工作,在问谢屿点什么外卖。

    谢屿打听组里还有几个人没走,打算买火锅和烤鱼。

    “不到半小时就能送过来,你吃吗?”谢屿询问贺景延。

    扭头一看,贺景延在玩手机,于是谢屿又去林观清讨论锅底。

    Jing:[开完会了。]

    Jing再说:[你还想听我模仿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为爱再做一次鸭。]

    mī:[哈哈哈哈我就是随口问下,工作辛苦了!早点回家吧!]

    Jing:[你能不能打我一下电话?]

    刚发完这句,旁边的谢屿选完了菜。

    他在贺景延耳边重复:“吃吗?火锅和烤鱼。”

    几乎是同一秒,贺景延接起电话。

    他对手机道:“亲手包了小馄饨?那你也辛苦。”

    谢屿:“……”

    对比贺景延的健康食材和爱心夜宵,谢屿沉默了一下,跟着林观清回组里赶工了。

    贺景延没和这群单身狗一起拼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要是谢屿刚才仔细看的话,其实通话设置有些古怪,贺景延手动关掉了麦克风。

    “你说什么?怎么了吗?”纪弥懵懂。

    贺景延重新打开话筒:“没什么,确实有点累,现在准备回家了。”

    “我躺在床上,看工作群里吵架。”纪弥说。

    “他们为什么火气那么大?”贺景延问。

    纪弥嘀咕:“有个组的程序很拖,也不太讲理,答应今天做完的事情,今天去问就赖账。”

    贺景延道:“保存好聊天记录,不用去管他。”

    “感觉他破罐子破摔,我同事也去催过,找了他领导,说明晚肯定能关单。”

    纪弥这么描述着,耸了耸肩。

    “他没准时做好,后面环节都要往后延,策划和测试就在群里对线,几方人口气不好就呛起来了。”

    贺景延道:“这个季度的绩效他估计危险。”

    “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别后悔就好吧。”纪弥说。

    “干活到那么晚,你饿不饿呀?”他再问,“我给你点夜宵好吗?”

    听到清亮的嗓音放软,贺景延怔了怔,随即在车库里停下脚步。

    被对方放在心上,这自然是很值得雀跃的事情。

    换做其他情侣,又或者换种认识的形式,这时候应该不假思索地挑选菜单,甚至可以到家了一起吃。

    然而贺景延却无法这样回应。

    不是不可以临时更换地址,他家有多处房产,但自己不想再骗纪弥,哪怕是以迂回的方式。

    也不是不能说出御盛湾,纪弥起了疑心找不到更多证据,主动权还在贺景延手上,不至于乱掉阵脚。

    可纪弥能够来到这里,就已经走过很漫长的路,他不愿意让人再兜兜转转。

    贺景延想到这里,纳闷,之前他觉得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沿着那串足迹,所有的爱意有迹可循,纪弥可以任性地自由活动,不用担心在远处迷路。

    然而,他决定往回走:“你找得那么快,所以我要想一下……再试试把心交给你。”

    第 90 章   升温

    宾利驶出园区,一拐就吃到了红灯。

    正好是下班的时间点,周围写字楼集中,路口水泄不通。

    放在往常,贺景延应该会等得不耐烦。

    当时纪弥听完并没有多想,毕竟也没考虑过真的和Jing聚餐。

    现在不太一样了,他虽然没想和人谈恋爱,但被委婉推远的话难免会不爽。

    自认这份邀请合理又不冒失,Jing怎么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纪弥困惑:[你长得怎么样啊?要不说说,让我做好准备。]

    Jing:[这么隆重吗?]

    Jing:[好消息,想看我不需要买握手券,可以放轻松了。]

    纪弥:“……”

    不是,他怎么觉得这种语气有点耳熟?

    纪弥无语地说:[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说话都不怕被打,你的口吻让我幻视我上司了!]

    他再咬牙切齿:[有点消化不良,要缓缓。]

    这次Jing收到以后卡顿很久。

    貌似被纪弥形容成上司,并且从而一下子变得萎靡,令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Jing:[我长的样子或许你看了不会喜欢。]

    纪弥翻旧账:[之前你还误导我,差点信你是帅哥。]

    Jing:[……]

    纪弥没想让人难堪,搭了一个台阶下。

    [那你暂时有偶像包袱,不方便出来吃烤肉的话,我也没关系。]

    [要是你之后觉得哪里用得上我,随时跟我讲!(涉及到职业操守的不可以)]

    Jing感叹:[你对公司还挺有忠心。]

    纪弥解释:[每个月工资都有一笔保密费,我不能背叛我的组织!]

    Jing:[知道了,有的话到时候跟你讲。]

    两个人没有再多聊,贺景延回到微信。

    他与毕松联络的时候,率先看过了对方手头的房源,要么太贵要么太偏,都不是很满意。

    正好,贺竞南前些年一时兴起,学着其他纨绔投资了一套Loft,装修完根本没住过,就摆在那里吃灰。

    贺景延让毕松拿去充数,也没想把纪弥忽悠着住进去,就是让人多一个选择。

    现在毕松说纪弥有这个意向,贺景延便给堂弟发去通知,表示自己强行征用。

    贺竞南大惊失色地拨来电话,开口就问:“为什么!”

    贺景延冷冰冰道:“因为这套房你付款的时候,刷了我的卡。”

    贺竞南道:“我问的是,你特么住着上亿的豪宅,干嘛突然要用那套房?学坏了养金丝雀啊?”

    贺景延不禁嗤笑,如果纪弥真的是金丝雀,根本不会出现这出戏。

    纪弥不会待在任何一只漂亮笼子里,只愿意自由自在地振着翅膀飞在外面。

    实话说,贺景延有私心,根本不想让纪弥离开。

    可是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眼下没有任何资格,开口邀请纪弥继续留在屋檐下,能让自己每天转身就能望见。

    之后纪弥会停在哪个枝头?贺景延不知道,但他试图变作纪弥可能喜欢的那棵树,被打量和被挑选。 “你每天睡那么晚,他能和你一道下班?”Shell找茬。

    纪弥道:“我们是同行所以作息差不多,可以互相理解互相陪。”

    Shell闻言咬牙切齿,后悔给他这么一个炫耀的机会,看到贺景延路过,便抓住老板嚷嚷。

    “你替你助理彻查一下吧,万一那个Jing是友商派来的美人计呢!”

    贺景延并不和Shell统一战线,嗤笑:“脸都没有的能算色诱?”

    他这样帮纪弥撇清,纪弥却嫌这人说得难听。

    “干嘛,他是朦胧美!”纪弥反驳。

    贺景延:“……”

    堪堪忍住了捏纪弥耳朵的念头,他慢条斯理道:“真是不可貌相,敢情你走的是抽象派。”

    纪弥道:“一层层开盲盒的惊喜你们不懂。”

    Shell凉飕飕:“奔现的时候别害你惊厥了。”

    “我的接受能力很好,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直播。”纪弥与他斗嘴。

    贺景延瞥向他:“要不还是别播了,我怕画面不能放,还害得萌心被封掉。”

    他们之间局势混乱,搭个台就能唱《三国演义》。

    纪弥纳闷:“Delay,你在想什么啊!见面当然是在正经场合,当我和Jing是禽兽?”

    “哟,你不是,Jing可不一定哈。”Shell添堵。

    而贺景延扯了下嘴角,与纪弥说:“我的意思是,你见完对他不满意,发生暴力冲突。”

    纪弥一脸不当回事:“怎么可能呢,我的脾气比我的接受能力还要好。”

    看了眼时间,他没再与他们贫嘴。

    “开会去了,X17那边要是改动不大,我月底做好他们的技术定型。”

    大厂就是会议多,甚至有人开过玩笑,这里的工作就是白天开会晚上干活。

    游戏事业群也不能免俗,因为项目大流程长,部门之间需要强沟通,有很多时间都费在了讨论上。

    纪弥最近被暂时拿掉了运营期项目,侧重负责在研游戏,这种阶段更是频繁地多部门对接。

    他轮流听各个项目掀桌吵架,看他们一遍遍构思、试错再摸索。

    亲眼见证了许多的想法被推翻,也亲手退回了不少提案,心态都被磨得大胆了些。

    有实务经验太重要了,分析概念不过是空中楼阁,只有花大量精力投入制作流程,参与到精品项目的运转,才真正有了开发能力。

    遗憾的是,很多人在业内三五年,也等不来一个成功的项目经验。

    纪弥属实时机太好,从0到1扶着X17搭建。

    春季档新游竞争,鸿拟同样准备了游戏掐点上线,他也赶上了这轮,职责范围内没出疏漏,在履历上就是很好的一笔。

    感觉得出来,贺景延对他有信任,有意给他机会,那他得到多少资源便把握多少优势。

    “总办有那么拔苗助长吗?”Noah奇怪。

    他比喻:“纪弥如果是一株苗,快被你的激素打成大树精了。”

    这形容多少是用了夸张手法,纪弥虽然过得充实紧凑,但半点没见变异。

    贺景延毫无自觉:“还好吧?这里没导师带他,你让我管管,我也是第一次的新手。”

    “我让你管着他别闯祸,你看起来像是要传位。”Noah叹为观止。

    贺景延淡淡地说:“纪弥自己进取心强,做事能出成绩,同样给别人的话,不一定会这样。”

    Noah唏嘘:“也是,我就看得替他捏把汗,怕他跑太快了容易摔跤。”

    说来残酷,在这个事业群里,容错率几乎为零。

    只有能力非常强才能越走越远,不断证明自己,也不断承担责任。

    竞争如此激烈,但凡有点掉队,或出点差错,很容易恶性循环,长远来看不如慢慢积累。

    贺景延嗤笑:“有人刮风了摔跤,也有的吹到就飞。”

    提到这茬,他悠悠道:“我22岁那会儿在紫台做GM,有谁可怜过我年纪小?一群老油条只想把黑锅甩给我。”

    说得如此散漫,像是没把纪弥这会儿的风险放眼里。

    一转头,Jing凌晨等到纪弥上线:“今天那么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纪弥之前只是耳朵有些红,现在已然四处露馅,像是被三月天气逼出薄汗。

    他居然完全没察觉最明显的槽点。

    猝不及防被对方指出,纪弥一时间窒息,恨不得钻进衣帽柜里。

    被这样戳穿再后知后觉,他难道默认彼此在恋爱?

    而纪弥这边依旧明亮,一边说一边镜头转向地毯,好像在做产品示意,还抬脚踩了踩。

    可惜他一番认真,对面的Jing先生根本没去看羊绒的质感。

    纪弥很少运动,没怎么晒到太阳的皮肤格外白皙,常年包在袜子里的脚腕很纤细。

    手机画面没有走光,论脚腕论小腿,都不算是太私密的身体部分。

    纪弥倒在床上,解释:“端游移植到手游有点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

    碍于Jing不是同事,在公务上,他向来不会一股脑全盘托出。

    该保密的东西还是守口如瓶,与其说是提防,更是在乎这段关系,没必要去碰第三方红线。

    Jing能理解他的做法,不会提一些令他为难的问题。

    “明天我能清空一下工作后台了。”纪弥道,“做完手上的技术定型,之后可以恢复原本的职责。”

    说到这个,他伸懒腰:“还以为自己退休之前搞不定了,其实推进起来还挺快。”

    Jing明知故问:“你有没有发角色的身体素材?”

    纪弥闷声唬他:“你的图没法给主美,拍得不够清楚。”

    Jing嗤笑:“这样么?隔着屏幕没办法看清楚,是不是需要上手摸?”

    纪弥明白自己措辞拙劣,分明累到极致反而兴奋,却糊弄地撒谎。

    “没。”贺景延淡淡敷衍。

    他问:“你的房子哪边采光好?我只用一边,另一边不动。”

    贺竞南回忆道:“我如果没记得,应该是东边那间吧,格局也稍微好点。”

    他一边答复,一边心里唏嘘,彼此说到底还有点血缘关系。

    贺景延虽然做得冷酷,但好歹知道给留一间屋子,以备自己不时之需。

    而且,贺竞南惊讶发现,他哥居然变体贴了。

    以前不怎么会管他的死活,现在还懂得询问哪边的房间更好。

    就在贺竞南感动着他们的兄弟情时,听到堂哥“噢”了一声。

    贺景延通知:“那剩下来西边的归你,你记得别开错门。”

    紧接着,他说:“你还把相册交过来干嘛,不害怕么,这不是纵容我做更多坏事?”

    贺景延半垂着眼睫:“你要是愿意,我想被你理解成勾引。”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