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相贴

    嘴硬表示自己没怎么想看贺景延的旧照片,接到相册本以后,纪弥却仔细地捧在怀里。

    姿态很是小心,似乎在防备被抢走。

    没给对方任何机会,纪弥立即关上了门。

    他警告:“请你自重!”

    随后,纪弥背靠着密码门,慢吞吞地打开邀请函。

    上面画了一只小狗叼着爱心,努力地仰着脑袋。

    餐厅的用餐时间和地点标注在上面,落款没有代称,写着贺景延的姓名。

    发觉对方居然包场,纪弥忍不住想指责一句挥霍无度。被贺景延弄得晕头转向,纪弥沉默半晌,逐渐知道如何答复最有利。

    讲自己从没那种念头,或者警告对方别再逼迫。

    但是,纪弥抿紧了嘴角,没有这样说。

    到了这一步,依旧表示自己仅仅出于怜悯,买了酸奶再买解酒药,他都问心有愧,开不了这种口。

    至于除了好心还有什么,纪弥又讲不清楚,与贺景延辩论不占理。

    逼迫呢?就更生硬了,贺景延虽然来势汹汹,但纪弥没有被受制和要挟。

    他只感觉到强烈的进犯感。

    无关上司对下属,没有任何附加标签和头衔,纯粹来自于一个男人。

    这种感觉非常突兀,甚至可以说是太怪异了。

    大半年以来,纪弥冲着这张脸,用或雀跃或平稳的声调,喊过无数遍“Delay”。

    此时此刻,却无法再轻松应对,他变得会小心也会颤抖。

    第一次与贺景延见面,他有过类似的反应,但那天是因为认生。

    现在不太一样,令他生疏的羞怯压倒了畏惧。

    纪弥动了动嘴唇,当下总不能互相拖着,正准备挤些什么说辞。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电梯口传来脚步声,他如同遇到救兵,连忙伸手把贺景延推开。

    贺景延轻轻地“嘶”了声,鄙夷自己看到纪弥的侧脸就不忍心,眼睁睁瞧着对方跑掉。

    Shell喝着冰汽水,一无所知地踏入了办公区。

    “方溪云是不是一天都没回楼上啊?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我要给Delay买解酒药,在超市收银台前面非不让我买。”他道。

    “而且他也不让我上楼,我怀疑他被途科策反了,高级的商战以最低级的形式展现,搞总办小团体孤立老板。”

    这么说着,纪弥没理他,闷头在电脑前处理工单。

    于是,Shell扭头朝里面喊。

    “Delay,要怪就怪方老师啊,可不是我不心疼你!”

    贺景延冷冷唾弃:“不需要你心疼。”

    Shell:?

    他回嘴:“你这货就该自生自灭,为什么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

    看到贺景延拆开酸奶,他再纳闷:“你去超市了?为什么我刚没看到你?方溪云在那儿赖着,也没说起过。”

    贺景延道:“别人送的。”

    “擦,是谁?谁有这工夫惦记你?”Shell惊讶。

    他教育:“路边的投喂不要瞎吃,万一人家别有居心呢?”

    旁边,纪弥忍不住打断:“Shell,吃不吃食堂?快要六点钟了,我们下楼排队?”

    Shell幽幽道:“行,有的人和广告商花天酒地,我们去吃三菜一汤。”

    “什么叫做花天酒地?”贺景延澄清,“只有酒没有花,我吃完饭就回家,最迟不过九点半。”

    Shell匪夷所思:“你跟我逼逼这些干嘛?你几点钟回去都行,反正是为公司出力。”

    贺景延有些无语:“……没和你说话。”

    这里总共三个人在场,Shell斥责:“那你和小弥报备?他又不是你的那个。”

    贺景延感觉自己爱听的来了:“我的哪个?”

    纪弥也不禁紧张地竖起耳朵,生怕两人的弯弯绕绕被第三人发现。

    然后,Shell思索了下具体用词,机灵地打响指。

    “你家门卫啊。”他声音有点响,险些制造出回音效果。

    纪弥:“。”

    贺景延走出来,去垃圾桶扔掉酸奶,看那嫌弃的架势,好像把Shell当做了那个废弃包装瓶。

    折返的时候,他们一起下楼,贺景延手上多拿了矿泉水。

    赶上最热闹的饭点,电梯几乎每层都要停靠,运行的速度非常缓慢。

    没多久,纪弥便被涌进来的人挤到了角落,稍一抬手便会碰到贺景延的胳膊。

    他束手束脚地杵着,贺景延姿态散漫,拧开瓶盖吞服药片。

    瞧着对方如此优哉游哉,纪弥有些不服气。

    “听Shell说的了么?”他有意作对和添堵,“桌上冒出来的野生投喂不要碰,小心被别人敲诈。”

    贺景延偏头看他,谦虚道:“谢谢提醒,我这个人一干二净,这个事业群也不是自家经营,好像没什么值得勒索。”

    纪弥恐吓:“是吗?你看上去很像是坏蛋们的目标人群。”[知道你想宣告主权,但也别太强求范围,这个框只能在萌心用。]

    纪弥:“……”

    什么叫做只能啊,合着你还敢全平台用么?

    看着对面头像,纪弥本该懊恼,然而心情明朗,别开脑袋一个劲想笑。

    吵了一通,他再埋头补觉,在家吃完中饭再去公司。

    总办一直是弹性上班制,在这个效能常年拉满的地方,没有计较工时和考勤的意义。

    HR和其他部门也根本不管他们早上几点来,毕竟他们每天晚上也不知道几点能走。

    纪弥到了顶楼,看到办公室有一张生面孔,见到他以后便上前握手。

    “这个就是纪老师?一直没当面见过,我是ChiChi。”那人道。

    纪弥与他打招呼:“你来出差?”

    ChiChi解释:“我去隔壁做集团汇报,顺便来这儿串门。”

    “汇报应该很顺利,看起来被夸了。”纪弥笑起来。

    ChiChi摆了摆手:“我这种迷你工作室,去集团就是挨叼,不过这两天盈利很好,我发现恋爱脑的钱真好赚啊!”

    纪弥:“。”

    ChiChi道:“随便搞点头像框,萌心至少能活到后年了,全靠用户们烧包。”

    纪弥:“。”

    他俩在门口聊着,声音传到办公室里面。

    贺景延出声:“那你这趟记得我们一下互娱的技术费。”

    “唉,现在做社交产品是真的难。”ChiChi立即变脸,“最多送诸位一张年度会员卡。”

    他是真的打算热情赠送:“你的账户名是多少,我直接打到你的后台?”

    “没关系,我之前收到过还没过期。”纪弥推脱。

    讨论福利,他没忘记老板:“话说Delay需要么?”

    贺景延回绝:“收贿赂好歹也拿个大的,会员卡就想抵账下次别进我们园区的门了。”

    ChiChi知道贺景延的账户:“我隔三差五瞧你的后台数据,你最近没少光顾啊,送得难道不是投其所好?”

    纪弥不可思议地望进办公室,贺景延懒洋洋地单手撑头,也正望着他们。

    贺景延一脸坦荡:“怎么了小纪老师?只准你网恋,不准我登录?”

    纪弥哪有那么霸道,反驳:“没有,我就是惊讶!”

    毕竟贺景延完全不是这类软件的受众群体,产品安安稳稳地运营了大几个月,身为高层也没有时常巡查的必要……

    没琢磨出贺景延的用意,纪弥心思活络地跳过这节,记仇和翻旧账才是正题。

    他道:“之前你还教训我,说我在那儿容易受伤,敢情自己玩得那么开心?”

    被他质问,贺景延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忽地欲言又止。

    这时ChiChi拍马屁:“你万一被骗了和我说啊,我代表官方为你撑腰!线上禁言封杀,线下真人快打。”

    纪弥感动:“好兄弟,对面身高目测至少有186。”

    闻言,ChiChi当场背信弃义。

    “从小吃的什么啊,发育得那么好?你还是喊Delay给你做主吧,个子倒是差不多!”他甩包袱。

    这对兄弟立即一拍两散,纪弥要去技术中台,不招待这位客人。

    “让他做主?”纪弥临走还挑衅,“他等着我婚礼坐主桌就可以了。”

    等到那抹高挑身影离开,贺景延在座位上沉思片刻。

    “做了那么久的媒婆生意,你对婚礼有研究么?”他开口。

    ChiChi道:“我做的方向是社交,你说什么呢!我就知道你也把萌心当做两性软件!”

    贺景延自动过滤他的埋怨,确认:“新郎是坐在主桌的对吧?”

    贺景延道:“那我选择性被害吧,要是遇到愿意配合的,就交一点保护费意思下。”

    纪弥摊开手掌,贺景延低头看去,那只手的掌心的皮肤很细腻。

    指节不突出,匀称纤长,整体比自己小半圈,好像能很轻松地包起来。

    贺景延的握紧右手,忍住了没去比划。

    纪弥没注意到他的走神,道:“保护费有多少?不让你白吃白喝了,我决定事后征收。”

    贺景延漫不经心地应声:“综上所述,我唯有以身相许。”

    纪弥:“……”

    差点捂住贺景延的嘴,让对方不能再说这种不成体统的话。

    碍于这里人太多,两人必须压着声音窸窸窣窣,纪弥也没敢伸手。

    与贺景延告别之后,纪弥全程神游,恍惚着加班和下班。

    到了公寓,他叠好晾干的衣服,再公式化地洗澡刷牙。

    然而,再度细开门缝,贺景延居然单手插着口袋,站在近处压根没挪动,显然是等着自己落网。

    纪弥蹙起眉,临时换了话题。

    “你为什么最开始模仿唐老鸭?”他突袭。

    贺景延莫名噎了下,目光游离之际,纪弥提醒:“你现编的话我就不听了。”

    贺景延讷讷:“想整一下尊贵的网络朋友,看个热闹然后删掉。”

    坦白交代完,他又被纪弥关在外面。

    他的言外之意是贺景延昏了头,但贺景延没有理解和妥协。

    “所以适合让你的耳朵听情话。”贺景延更进一步。

    第 92 章   嗜辣

    为了庆祝技术助理回到总办,纪弥返岗当天,顶楼特意摆了庆祝的甜品台。

    代班的助理叫伊迪,四十多岁的年纪,纪弥客气地喊人老师,但对方坚持不需要这种后缀。

    方溪云向纪弥表达了想念,纪弥开心地凑过去,拍拍对方的胳膊以示亲昵。

    临近约定时间,剩下的同事陆续来这里,因为知道这次有新总裁在场,一个比一个拘束。

    他们本想趁着这会儿空隙,互相哀嚎和打气,没想到一推开门,贺景延已经在了。

    他旁边有个漂亮的男生,断然就是新来的助理,明明屋内空调没有很热,那人耳尖却有些泛红。

    一群人没敢细看,杵在门口磨磨蹭蹭。

    “没有迟到,你们坐。”沈光意有些疲倦地说。

    坐在投屏前面的老泰有些古怪,整个人很不自在地掰着手指。

    实习生讨好道:“师父,要喝水么?”

    刚才就是矿泉水扯出了事情,纪弥听到这话题被无意提起,暗落落地瞥了眼贺景延。

    对方毫无惹事的自觉,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

    “我不渴。”老泰同样在观察贺景延的脸色,局促地说,“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下午的议题以三组为重,他们主要探索强化学习作用于游戏算法。

    研究最终要应用到实际场景,纪弥找了适合试水的开发组,询问年底是否能在垂直领域上落地。

    他设的排期并非随意划分,种种安排结合了项目的版本进度,还讲到某几处迭代可以用新的研究成果做优化。

    面对一众高管投来的目光,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纪弥稳着声线陈述完,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贺景延适时接住话茬:“在大版本前有好几个外放节点,可以尽早做推动。”

    这场会议贺景延可来可不来,纪弥当时问起他的意思时,还以为他会推掉。

    可贺景延很快就答应了,以总裁的繁忙程度这么专程跑一趟,纪弥一度觉得对方是不放心他独自对接重要需求。

    彼此的信任度还没那么高确实是一方面,大家还有所察觉,贺景延在给纪弥撑腰。

    有些话谁来说、怎么说,效果非常不一样,有老板附议,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全力配合。

    不少同事之前怀疑新助理与团队的磨合程度,猜测很快会更换人选,看人下菜碟这种事哪儿都有,他们对这个助理没有那么重视。

    如今贺景延的态度显而易见,大家都要多几分心思,除此之外吃惊着Delay原来是个护短的人。

    “有人说你为下属重拳出击,真的么?我不信!”Shell抓狂。

    他几乎落泪:“我特么上次被艺设那帮原画师喷得狗血淋头,没见你过来救人啊!”

    贺景延打发道:“美术生太猛了,我去了也只能挨两句骂。”

    “老泰难道很好搞么?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的作派,专挑这会儿肃清风气?”Shell喋喋不休。

    贺景延被他烦得受不了,从办公室出去透口风,见纪弥在看PyTorch的模型搭建,捣乱似的轻轻吹了声口哨。

    纪弥学习得入迷,八成也不想理他,装作没有听到。

    “晚饭时间到了,有人排食堂么?”贺景延故意在他旁边溜达。

    这次依旧没被回应,他再拖腔拿调:“谁的菜啊这么高冷?”

    话音刚落,眼前的“白菜”终于听觉上线,闷闷地瞪过来一眼。

    “你还提这个?”纪弥羞恼道,“那时候沈光意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快要替我报警了!”

    贺景延说:“撬墙角的又不是没有,我率先警告,勿谓言之不预也。”

    纪弥眼珠子一转:“我的转正答辩你要不要也发个言?”

    贺景延调侃:“那我求求HR,好不容易把新人养熟,怎么能把他撅了?当总办是校招培训基地么。”

    纪弥这时候积极起来:“今天菜单有水饺,我请老板吃一盘。”

    被冷落的Shell跳出来抗议:“你们就抛下我走了?”

    “不敢打扰你和女朋友沟通感情。”贺景延道。

    Shell跟在他身后,阴恻恻地问:“谁打扰谁啊?”

    贺景延非常坦荡:“你每天都这个点去缠缠绵绵,我只是习惯了不想当电灯泡。”

    纪弥一边摁电梯,一边问:“Shell,你住在哪里?我想参考下。”

    Shell知道他打算换房,啰嗦地聊了一大堆。

    他再说:“有点贵,不过没Delay住的贵,这人睡大复式呢。”

    纪弥新奇地“噢”了声,道:“是租的吗?”

    Shell摇摇头,解释贺景延那套房位于热门楼盘,价格一度上过新闻,是砸了重金直接购置的资产。

    “Noah试图去Delay那边打地铺,说哪怕是蹭一间阁楼都比外面睡得香。”他笑道。

    “你猜Delay怎么回的?”

    纪弥扭头看了眼贺景延:“让你们去做客?”

    Shell拍了下贺景延的胳膊:“他说恕不接待野男人。”

    纪弥:“。”

    贺景延懒散道:“你们是没见过Noah家,和野生动物园差不多。”

    听到他冷冷淡淡的嘲讽,纪弥想到了自己的租房,抿起嘴角没有多吱声。

    原先他的卧室很整洁,只是最近太忙了,周末也没睡几小时,更别说做家务。

    外套脱下来了就到处堆,快递包装也不及时扔,场面可谓一片狼藉。

    “小弥?小弥!”Shell喊他,“你愣什么呢?”

    纪弥回过神来,找借口:“数着再熬多久能出门玩。”

    贺景延道:“正好还有五天,和其他部门一起走。”

    “到时候出行也会在一起吗?”纪弥问。

    贺景延道:“没,只是飞机订了同一班。”

    回答完,他见纪弥吃着水饺,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来迟的Noah转移注意力。

    Noah端着餐盘坐下:“你怎么又瞧你助理呢?”

    “怕人跑了吧,毕竟跑过一个,有危机感也正常。”Shell道。

    纪弥哼声总结:“珍稀品种,烦请保护。”

    贺景延很无语,解释:“他筷子一根长一根短,我看看怎么了?”

    纪弥不小心拿了长度不一的筷子,夹饺子的时候才发现。

    他勉强保持镇定地嘴硬:“我在锻炼自己的掌控感。”

    贺景延短促地笑了声,随即视线往下移,发现纪弥的手指纤长匀称。

    ……和mī有点像?他不禁多留意了下。

    可惜mī那张头像光线昏暗,画面糊得仿佛打上了马赛克。

    至于后续发过来的照片,有一张是用手比了个“9”,因为镜头角度问题也没什么参考性。

    [你怎么又在看……]

    [看完脸又看手,他是你同事不是你老婆好吗?也不是需要被审视的犯人!]

    微信上收到Noah私下发来的两条消息,贺景延澄清:[不是你恶意揣度的那样。]

    Noah:[我恶意?你最开始抱怨的什么来着?怪我干嘛给你找了这么个助理。]

    贺景延:[这也是合理质疑。]

    Noah:[现在你乐在其中了是吧?]

    贺景延飞快辩驳:[我没有。]

    [我和方溪云、Shell也经常有沟通,你怎么不挑刺?]

    由此对面太过义正词严,Noah被问得开始反省,向人道歉自己发散太多。

    他们吃完饭就回去纷纷开工,这阵子大家忙得兵荒马乱,为了挤出旅游时间,很多事情必须提前处理。

    有次,纪弥作势要下班,往办公室扫去一眼,还发现贺景延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头一回见到贺景延这样放松,壮着胆子凑近打量。

    贺景延的眉目很英俊,容易给人冷冽又傲慢的观感,睡着时收起了那股张扬劲,多出了几分柔和。

    钢笔拆开了盖子,不知道贺景延怎么搞的,笔尖戳到过面颊,留下一道很短的黑色印记。

    纪弥想把他难得的样子拍下来,但是耳边忽然有定时闹钟响起。

    贺景延颤颤眼睫,转眼从浅睡里被迫惊醒,再察觉到有人在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纪弥隐约地感觉到,贺景延的身体很紧绷,那是一种独属领域被突然侵入的排斥。

    只是他还没细看,贺景延发现是他,散漫地靠到了椅背上。

    “有事?”他嗓音略微沙哑,喝了口咖啡。

    纪弥弯起眼睫:“你脸上有东西。”

    被一双清澈眼睛这么盯着,贺景延有些别扭摸了下鼻尖。

    然而纪弥会错了意:“不是在鼻子上……Delay,你好像还有单个酒窝。”

    往常贺景延的表情很淡,即便是笑,也非常克制。

    加上纪弥之前对贺景延有些怯,总是敬而远之,更不敢凑近了观察对方相貌,都没发现这人原来有个很浅的酒窝。

    “是么?”贺景延貌似睡迷糊了,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纪弥拿起那支钢笔,试探般缓慢伸过去,很轻地用末端戳了戳那处痕迹。

    “在这里。”他小声道,“诶,我看到了你真的有酒窝。”

    被这么一讲,贺景延才意识到自己在笑,妄图压下嘴角却没能成功。

    随即他别开眼,假装自然地问:“你用钢笔对着老板,是沾到我会过敏么?”

    而纪弥有些无辜:“我是记得你提醒过Noah。”

    贺景延怔了下:“什么?”

    纪弥回忆着自己刚来总办的见闻,答道:“你说自己受不了被男人碰呀。”

    “为什么?”他问。

    贺景延轻轻地笑了下,下巴抵在纪弥的肩头。

    他恶劣道:“尺寸不够套不上。”

    第 93 章   情澜

    期间的流动都在安全范围内,贺景延上任新总裁前后,不光股票走高,而且公司人心很稳。

    他看似霸道强势,做事更有一份稳重,能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

    “我和阿伦打过麻将,他问过我一嘴,你那个研究院造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他来当顶梁柱。”

    Noah这么说着,道:“你要想用他,我提早开始准备。”

    “研究院的事还没定,他做管理差点门道,之后要是主动问你,你就照实说我的态度。”贺景延道。

    Noah解释:“他也就是随口关心下,不是那种上赶着抢饼的人。”

    “我知道。”贺景延道,“他既然不排斥来沪市,早晚会让他过来。”

    既然说到人员调整,他干脆全讲了。

    这里的市场三组不太行,几个大主管爱糊弄,害得下面被耽误,他早已心知肚明。

    碍着之前没摸熟这里的深浅,自己忍了好几个月。

    如今有条件去大刀阔斧,贺景延也有意定的更换人选,让Noah尽早安排。

    交代完这些,贺景延没了别的事情,却被Noah叫住。

    看他张嘴又要说“途科”,贺景延转身就想走。

    “他们CEO是纪弥的校友,经理还是他的同专业同学。”Noah连忙说完整句话。

    贺景延反应平静:“所以?”

    “就和你说一声。”Noah道,“怕你不知道,让你心里有个数。”

    行业内出现校友帮衬或抱团,是很常见的事情,很多嫡系关系便来源于同一所名校的师兄弟。

    关于纪弥和途科高层,Noah不会妄加揣测他们是否有多余牵扯,假设别人违背职业操守,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

    但他认为贺景延应该知情,总裁和助理之间走得那么近,纪弥接触的保密信息不会比秘书少。

    “我早就知道了。”贺景延点点头,“不影响正常工作,他和途科很清白。”

    Noah听到他打包票,困惑:“你睡在纪弥的床底下啊,了解得那么清楚?”

    贺景延咬了咬后槽牙:“那经理遇到过纪弥,想开保时捷载他一程,纪弥没有买账。”

    提到这个,他顺带暗自炫耀:“小纪老师坐了我的车。”

    Noah感叹:“卧槽,他甚至愿意坐你的车,同学情可真塑料。”

    贺景延:“……”

    为什么听了没觉得满意?

    不欲与Noah争论,他推门出去,迎面看到纪弥在和方溪云讲话。

    “他答应过我今天中午就能给,所有聊天记录都在OC上可以查,工作后台也填了目标日期。”

    纪弥倾诉着,再生气地作势捏了下拳。花的种类叫做曼塔,虽然属于玫瑰的一种,但颜色低调清冷,带着尖的灰粉花瓣微微外卷。

    一捧里扎了三十多朵,不夸张又足够有存在感,里面夹了张手写的贺卡。

    [Lethe,接下来的温度要零下了,出门玩注意保暖:)

    祝你冬天也快乐。]

    那个人写了纪弥的ID,但没有落款自己的名字。

    贺景延看了下,没直接拿起来,而是立即打开OC,把三个秘书拉了群。

    Noah去研究院有事,估计没工夫看手机,而Shell和方溪云很快有了回应。

    Shell:[哪位啊?怎么那么没素质,拉人进群不先小窗说一声?]

    方溪云:[你连看看群主头像的时间都没有?]

    没到两秒钟,Shell撤回了一条消息。

    Shell:[老大,有事儿您请吩咐。]

    贺景延把派不上用处的Noah移出群,再瞧了眼时间。

    现在正好是吃晚饭的点,他想了想,询问他们是不是在食堂。

    两个人纷纷表示还去,然后被老板召唤来西门集合。

    这条通知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他们以为临时有什么贵客,亦或者有谁犯了滔天大罪,被安排在西门问斩。

    走过去一看,没有客人,也没有断头台。

    唯有娇艳欲滴的玫瑰。

    以及臭着脸的Delay。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Shell大吃一惊,“你大冷天的走桃花运?”

    方溪云也诧异:“哪位神仙居然敢对老板有念头?”

    Shell盯着价值不菲的花束,犯起了心绞痛。

    “敢情这人特意把我们喊来见证幸福?”他抓住方溪云的袖子。

    然而,贺景延的表情和幸福不沾边。

    “我做得出那种恶心事吗?”他对Shell的揣测感到无语。

    他再递出一张淡粉色贺卡:“是另外有人在春暖花开,我喊你们来提供线索。”

    秘书看到上面的内容,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怎么说得好像在搜查犯罪嫌疑人呢?”方溪云好笑道,“这花在证明你助理有人格魅力,不也间接夸你的眼光好?”

    Shell说:“把小弥招进来的是我们秘书室老大,Delay最开始可是抵触得要命。”

    俩人越聊越歪,贺景延凉凉出声:“既然你的记性这么好,那你来分析下,是谁搞的眼前这出?”

    Shell被提问,无辜地摇了摇头。

    “这个真的猜不准,我每天在各个部门到处跑,不了解这种事。”

    贺景延提供思路:“你们中午都在一起吃饭,有没有人在旁边刻意打量?”

    “有啊。”Shell道。

    贺景延道:“谁?”

    “那得拉个清单,少说有二十来个吧。”Shell阴恻恻地说。

    “这几天纪弥在练滑板,好多走过的都会看一眼,上来搭话的就有五六个。”

    贺景延怔了怔,再听到Shell疑惑。

    “你替人家来拿东西,直接拎回去转交呗,为什么把我们喊来搞推理?”

    方溪云附议:“Delay,你的好奇心会不会太强了?”“喏,我买了这个,师傅还没送到,要等一会儿。”

    客厅原先摆的茶几太破了,其他租客表示一往上面放点什么,就会摇摇晃晃。

    于是房东太太带来了一张新的小桌子,铁质的值不了多少钱。

    纪弥客气地说:“需要帮忙搬么?”

    “不用不用。”房东太太说,“小纪啊,在这儿待得还行吧?”

    纪弥签了九个月的合同,虽然已经住了半年,但论续约还太早。

    不懂对方的用意,纪弥喝着咖啡,淡淡地应了两声,被拉住聊天也没法回卧室。

    房东太太说:“我这儿真的比其他地方好多了,家具不灵光了直接买新的,冰箱空调也是这两年刚换好。”

    纪弥听她夸奖这套房子,心想,难道是自己想换独居的心思被人发现?

    “小区里有不少人在鸿拟上班,大家也是觉得好才会选这儿,说实话,我这套房就没空过。”

    铺垫到这里,房东太太顿了下:“我们的房租真的只涨不跌,最近周围又大涨了好几百,但是我一直没和你提。”

    纪弥终于懂了,这里向来供不应求,不怕自己搬走,是怕收的钱不够多。

    “可是我们签了合同,还剩三个月应该按照纸上写的来。”他道。

    房东太太说:“哎,我清楚你年纪轻轻也不容易,别人都是涨个五六百,我涨四百就好啦。”

    纪弥觉得这话题有些离奇,问:“其他几间房也多收四百?”

    “不一样的嘛,你是主卧,有个独卫多难得。”

    这不过是敷衍场面的说辞,彼此心知肚明,真实原因是个人房补增添了一千块,房东太太坐不住,打算从中抽四成。

    纪弥再问:“我们合同有效力的吧?”

    “有啊,违约金才一千,我可以赔你。”房东太太爽快地道。

    “实话跟你说,每个月都有人陆陆续续问这个房源,你的卧室我哪怕多开五百块,也很快能租出去。”

    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每回的工资普调和待遇提升,都会伴随一轮拉扯。

    房东对此游刃有余,纪弥也听说过例子,却是第一次碰上。

    听着对方的语气,他猜测,这肯定是提前确定了后路,所以如此有恃无恐。

    或许她前几天就打算摊牌商议了,可惜自己正好在度假。

    怪不得通话里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纪弥恍然大悟,敢情是要给财神爷上强度。

    人家试图多赚点钱也无可厚非,诚信往往不能作为约束的砝码。

    纪弥心知口头掰扯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没时间为了这种事打民事官司,便委婉地表示自己考虑一下。

    之后,有师傅送家具过来,纪弥回到卧室,穿上了外出的衣服。

    他压下烦躁,问贺景延:[你出门了吗?]

    贺景延:[快到了。]

    纪弥:[那我也快点/鞠躬]

    这些天降温得很快,他系上了围巾,出门时房东也正好下楼。

    “今天出门吃饭呀?”房东没谈拢价格,但依旧是乐呵呵的脾气。

    纪弥回答:“上次这里断电,我借宿在别人家里,今天请客谢谢他。”

    “是同事还是朋友?”

    “我上司。”

    房东有些话痨:“我看你是本地人,回家住么也挺好,家里还有爸妈给你烧饭,一年下来省蛮多钱。”

    纪弥心情不好,懒得遮掩:“回不去,我初中开始就没爸妈管。”

    房东真情实意地讲了抱歉,道:“你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弥走过一步步台阶,逐渐感觉到了楼外寒风,不禁裹了裹围巾。

    耳边,房东碎碎念着。

    “我也是好好和你打招呼呢,你月底交房租,还有好多天……谁的车啊堵在楼下?开那么贵的车来这里也不怕被剐蹭!”

    听到房东话锋一转,纪弥发蒙地抬起脑袋。

    “你想知道对面来历才奇怪,这种工作之外的东西,明明你一直都不关心。”

    方溪云说到这里,怕贺景延否认,还随口举了一个例子。

    “Shell谈恋爱都多久了,你总是记不住他女朋友名字。”

    贺景延差点顺着问他女朋友叫什么来着,又堪堪把话语咽了回去。

    随即,他表示自己只是认为匿名送花太鬼鬼祟祟,担心埋下什么隐患。

    要是有风险事故,今天早该爆出来了,风平浪静到现在,可以踏踏实实过年。

    不过,纪弥眼见老板身负重任,自己也不能表现得游手好闲。

    他说:“这样啊,我晚上要看论文,就不在书房打扰你了,把笔记本抱回卧室吧。”

    看架势一本正经,殊不知贺景延见过他下载电脑版麻将。

    把笔记本抱走之后,怕是聚精会神地搓麻将,记不起知网入口在哪里。

    思及此,贺景延勾起嘴角。

    饮料被插了封口塞,严丝合缝地防止热饮洒出来,他一边开车,一边单手将其拨掉。

    随后遇到红绿灯,贺景延喝了苹果汁,但在嘴唇碰到杯沿时顿住。

    不细看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

    自己手上的这杯,应该被纪弥喝过一小点。

    唇畔沾到微湿的触感,带着很淡的橙子味,不久前纪弥嘟囔天气干燥,就买过这个味道的唇膏。

    贺景延停顿了至少三秒钟,旁边的纪弥困惑歪过脑袋。

    “不好喝吗?”纪弥问,“我尝了点,当时太烫了,但感觉香味还行。”

    贺景延匆忙喝了一口,稳着声线:“是还可以。”

    嘴上轻描淡写,貌似不怎么在意,心里兵荒马乱,连苹果本来该是什么口味都糊涂。

    占领他思绪的水果是橙子。

    他拍了拍纪弥的肩膀:“没事,我是这个单子的上游,待会儿直接抄送他的PM处理。”

    他扯了扯嘴角,不甘示弱地接茬。

    “你就放心喝吧,当是预支的喜酒先尝尝味。”

    闻言,贺景延差点被这杯美式灌醉。

    初次谈恋爱,纪弥其实很想高调一下,可惜没什么分享的机会。

    打开萌心,Jing被他填写了绰号。

    他将其截图发过去,备注那栏显示着“会扮演唐老鸭的哥哥”。

    他问:[你当时说自己喜欢模仿唐老鸭,但你之后再也没跟我玩过诶?]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贺景延还在公司里。

    自己挖坑自己跳,被问得一时找不出借口,开发组的会议又催着要开始。

    X17的涉密会需要清空电子设备,门口有一个保险箱,方便大家暂时寄存东西。

    贺景延将手机交进去,随后坐到屋里的中心位置。

    会议紧凑地开了两个多小时,从经济设计讨论到了物理引擎,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时长超出了预估,谢屿中途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打开门,却没有直接走进来。

    第 94 章   特批

    贺景延逗他:[被传染了,我也突然手滑。]

    纪弥:“……”

    他放下手机,打算找贺景延算账,但闷闷望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旁听高管的视频面试。

    贺景延虽然总是挂着一副散漫的腔调,但不管是站是走,姿态都有一种很自然的挺拔和利落。

    这时候有摄像头时刻对准,他坐得比往常稍端正了些,人模人样的颇有矜贵风度。

    这场面试估计有点无聊,纪弥发现贺景延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

    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贺景延用指节很轻地敲着桌沿,有时候忽地快了几拍,大抵是借此克制心里的不耐烦。

    纪弥凭借好视力观察得仔细,颇像念书时在做实验,只是这个研究对象不太配合。

    分明没从电脑前挪开过视线,那只敲着桌沿的手却若有所感地停住。

    紧接着,修长的食指摩挲过大拇指指腹,是一个预备收费的动作。

    纪弥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意思,假装随便看风景继而扭回了脑袋。

    周六他特意来公司是有正经事想做,收心后随即开工,眨眼就过去三个多小时。

    顶楼响着清脆的机械键盘声,纪弥和项目经理敲定验收质量,又与QA主管商量测试节点。

    谈排期绝不能太早打包票,主管适当留出喘息余地。

    [Lethe,这边部门内部还要商量,下周版本日之后会给一个明确时间。]

    纪弥细心地标好沟通日期,之后便歇了下来。

    他还是好奇贺景延的朋友圈,这次和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成功地悄悄潜入。

    贺景延的动态不多,一年只有三四条,不过没设置时间权限。

    纪弥一路翻到五年以前,贺景延第一条动态是转发公司的推送。

    这篇推送文章曝光了新项目的一部分信息,开发者是紫台工作室,那时候笔者还将其称之为“新人冒头”。

    五年的时间,紫台成了互娱的招牌工作室,在业内赫赫有名,贺景延转发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一间工作室。

    纪弥很快就看完他的全部动态,总感觉哪里漏了什么……

    贺景延没有晒过日常?

    “什么人啊,只会发工作动态?”纪弥小声嘟囔。

    他琢磨了下又觉正常,这种人只揣着一颗永不满足的野心,不会为事业之外的东西留意。

    随后纪弥反观自己,那朋友圈就丰富多了。

    前几天,他记录窗外瓢泼大雨:[可惜没带皮划艇上班。]

    一周前,他收拾东西搬去顶楼:[接下来在电梯摁个最大的数字。]

    六月底公司办趣味比赛,发的竟是今年高考数学卷,纪弥虽然没参加过高考,但午休散步顺手去拿了个第一。

    奖状由HR总来题字:《你是真的做题家》。

    HR总开心地发完奖状,强烈要求得主晒图反馈,纪弥发完被一众人调侃好久。

    自己这些和贺景延的一对比,简直就像个幼稚鬼……

    贺景延说不定真在背后嫌过自己太稚气呢?

    纪弥抿起嘴,企图走高冷人设,包装自己的成熟。

    但由于懒得删除历史记录,他选择把权限设置成三天可见。

    秋雨里天色渐暗,纪弥伸了个懒腰,放松时觉得这儿有点闷。

    独自待久了就容易这样,这层楼里倒是不止一个人,但给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愿意主动招惹贺景延。

    桌前的手机亮起,Jing居然默契地和自己感同身受。

    Jing:[有点无聊。]

    mī:[你今天在干什么呢?]

    Jing:[公司下午有安排,我负责当观众,坐着看别人装逼。]

    [半个小时前他就在吹牛。]

    [还在吹牛。]

    [吹得很起劲。]

    纪弥笑起来,怂恿:[那你找借口偷溜呀。]

    Jing:[现在将近六点半,那人应该快说累了,不累也该去吃饭吧。]

    纪弥怔了怔,之前忘了注意时间,这会儿后知后觉肚子发饿。

    他下意识想要赶紧点外卖,却打开了页面又关上。

    转过脑袋看向办公室,贺景延在那里坐了足足一下午,也还没有吃过东西。

    视频面试估计步入了尾声,这会儿贺景延三心二意,低着头在摆弄手机。

    纪弥琢磨:[Jing,你说我要不要邀请上司吃饭?]

    初入职场总会束手束脚,Jing能够理解他的顾虑,回复:[他会乐意和下属尽快熟悉起来的。]

    贺景延敲完这句,觉得自己这几天被磨得脾气都变好了。

    新招进来的助理还很小,有一身没被社会污染过的单纯,脸皮薄到一听点什么就容易脸红。

    贺景延跟人面对面,状似游刃有余,实际有些别扭,莫名有种每天要好好做人的压力。

    遇到白纸一张的网友,他也难得不冷漠,还能当个心灵导师。

    这么想着,贺景延听到耳机里传来HR的声音。

    “如果您没有想问的了,我们稍后会与面试官整理反馈,下周内与您更新进度,谢谢您愿意投递鸿拟互娱。”

    待到候选人断开连麦,HR舒了一口气。

    “好在Delay乐意来救场,我真的没想到沈总突然会病倒,他指明了要您来帮忙把关……”

    贺景延淡淡地说:“你周末加班也辛苦,我等会还有事,那先下了。”

    晚上有朋友约他见面,同是游戏圈的人,彼此已经认识了好几年。

    贺景延准备来这边的时候,就被约过聚餐,太忙了一直没空,拖到今天实在拖不下去。

    对方热情地请客吃饭,贺景延就提出自己买单喝酒。

    朋友欣然附和:[我本来想说来着,哎,好不容易有空透口气,当然要碰两杯啊!]

    [到时候喝酒我再叫几个人?都是在这儿扎根做自研的开发商,和你也认识。]  

    游戏行业看重土壤,还有一定的地域性,有些本地厂商会建立合作,尤其是沪市,公司之间氛围很融洽。

    互娱以后会侧重在沪市发展,新总裁本来在穗城办公,升职了也要搬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点,朋友也有意从中推一把拉好关系网。 

    贺景延问:[你们有想去的店么?]

    朋友:[听你的呗,大众点评上随便找,我先去做个热身,省得晚上摇不动花手。]

    贺景延顿了顿,自己其实想去一家清吧,没有蹦迪的意思。

    然而朋友会错了意,他将错就错,想问问mī有没有推荐,但对方估计已经去和上司共进晚餐了。

    然后他想自己打开过纪弥的简历,上面写过籍贯就在这里。

    “小纪老师。”贺景延开口,发现纪弥杵在座位上,“你还没吃饭?”

    纪弥见贺景延匆匆披上了外套:“你等下有事?”

    “嗯,有一场局。”贺景延说。

    纪弥犹豫了下,跟着贺景延往外走:“我想回家早点休息了。”

    “那你有没有推荐的夜店?”贺景延问,“好玩一点的那种,人均消费没限制。”

    纪弥闻言着实有些意外,这人怎么回事?

    连轴转了那么多天,没有萎靡不振也就算了,还有力气去潇洒?

    什么夜店咖啊那么爱蹦……

    “那我要想想。”纪弥正正经经道。

    贺景延盯着他看:“小纪老师,你是不是从来没去过啊?”

    纪弥不肯承认,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听说过哪家夜店比较出名。

    这还真的被他想起来一家,之前付千遥去玩过,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只是因为他不太爱去喧哗场合,和付千遥的其他朋友也不熟,所以没有去,不过付千遥对此评价不错。

    于是,他报了店名,还佯装老练地问了一嘴。

    “我在Plum有会员卡,你要不要?”纪弥唬人,知道贺景延不可能需要借卡。

    果然,贺景延摇了摇头。

    不过他拒绝的原因没别的,只是自己对这类玩乐一向敬而远之,平时不会去消费也就没必要折腾。

    “外面在下雨,送你一程?”贺景延顿步。

    今天自己在穗城的车被运送到这里,他就开来加班了,跑车嚣张地停在写字楼楼下,门卫愣是没赶人去车库。

    “我带了伞,淋不着雨。”纪弥客气地说完,看着那辆车开玩笑,“而且你的柯尼塞格我不懂怎么开门。”

    回到出租屋,阳台依旧挂满了室友们的衣服,这些天没什么太阳,令人觉得潮湿发闷。

    卧室门都被房东改成了密码锁,纪弥输入了自己的入职纪念日。

    主卧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摆着迷你的空气清洁器,他又把窗户推开半扇,凉风携着雨水味道吹进来。

    纪弥和往常一样煮泡面、洗澡换衣做家务,再奖励自己拆了一盒奶油蛋糕。

    “哥们儿我来问候你,新岗位适应得还好不?”付千遥来电关心。

    纪弥用纸巾擦过嘴角:“嗯嗯,和你在电梯里认的小兄弟凑合过呢。”

    付千遥茫然了两三秒钟,差点没记起来他说的是那一茬。

    贺景延那天跟着纪弥坐电梯,付千遥与他们搭话,看人家相貌英俊,还以为是哪位装饰性秘书……

    “你怎么和Delay学坏了!”付千遥难过地谴责,“总办这个大染缸,把我的小弥还给我。”

    纪弥笑起来,再忽地记起Delay此刻应该在享受糜烂的夜生活。

    第 95 章   补偿

    他习惯性想拍拍纪弥的肩膀,又硬生生放下手,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纪弥以为Shell在抽风,也没有细究他的咋咋呼呼。

    中午天气晴朗,四个人端着餐盘坐到花园吃饭,Shell又殷勤地给纪弥夹菜,以至于纪弥一度怀疑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吃完饭,他们打包一份三明治,去投喂连轴工作的老板。

    贺景延上午排了长会,议题有些复杂,进行到现在都没结束。

    纪弥看秘书们日程很紧,表示自己在这里守着就行。

    等的时候他嫌闷,想找付千遥聊天,但眼睁睁看着朋友被喊进了那间会议室问话。

    付千遥见到他在走廊上,颤着手与他握了握,神色有些悲壮,颇像是洗干净脖子准备上路。

    纪弥失去朋友还有“电子宠物”,于是去找Jing。

    [吃完饭超困,可我上司还在努力搬砖,好想把他敲晕了拖去休息一会。]

    [唉,水深火热,他一开口,对面Leader都紧张到脸色发白,谁能想到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

    Jing:[你上司没拉着你一起干活,你为什么不午休?]

    纪弥用了夸张手法:[我在当他的贴身保镖。]

    Jing看着他头像的纤细手腕,想不出这保镖能有多少功能。

    他质疑:[对面如果群殴他,你负责干什么?]

    纪弥直接替上司放弃就医:[我会给火葬场打电话。]

    见Jing这么有精神,他好奇:[你那边没午休么?]

    Jing回答:[现在有点工作,别人在分锅。]

    纪弥困惑:[那你还玩手机啊?]

    Jing:[讲的内容太空了,听多了犯困,一直在偷偷打斗地主提神。]

    纪弥:“……”

    不是,这工作态度竟然没被开除?

    他纳闷着,继而隔着一扇半透明的墙壁,忍不住往会议室里看了一眼。

    四个小时的会议坐下来,别人俨然有些吃力,而贺景延的反应稀松寻常。

    他一本正经坐着,指尖转着钢笔,目光则落在投屏PPT上。

    手头大概有多线程的公务,贺景延时不时瞥眼手机,神色冷淡地在桌下戳一戳。

    紧接着,他注意到纪弥在外面,和组织者说了句休息五分钟。

    其他人纷纷喝水的喝水,走动的走动,有的泡了碗面条拿进去。

    纪弥把三明治塞给他,听到他说:“帮我买杯咖啡。”

    有涨房补在前,纪弥的觉悟提升了,到了饮料店就说要最贵的那杯。

    服务生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咖啡都没了,你要不要喝奶茶?”

    反正贺景延没忌口,纪弥配合更换了品类。

    不过他不知道贺景延爱喝哪种小料,很阔气地让服务员都放一遍。

    纪弥没太意识到,自己不论是食堂打饭还是喝奶加料,只要是堂食就能吃到颜值红利,量经常能比正常多一倍。

    两分钟后,纪弥收到了一杯八宝粥。

    因为最近步入冬季,所以他点的是温热款。

    纸装杯身看不清里面情况,纪弥拿到的时候,觉得份量不太对劲,但没怎么细究。

    坐电梯的时候,纪弥与Jing宣布:[现在我从贴身保镖晋升成了头等奶妈。]

    另外一边,贺景延忽地咳嗽了几声。

    “Delay?”身旁人立即望了过来。

    贺景延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摇摇头:“没什么,呛到了。”

    “要不要帮忙倒杯水啊?茶水间就在旁边。”付千遥问,看着随时要起身。

    贺景延不需要被人这么伺候,表示用不着这样。

    他等纪弥回来的工夫,盯着mī发来的那行字,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哪个充满了妖魔鬼怪的部门,怎么上下级关系这么离奇?

    最开始mī搁这儿骂上司相比来说还算正常的了,后续成了打手,又演变到喂奶?

    他回复:[需要我帮你报110吗,你这个上司真的不用被调查?]

    这会儿纪弥对贺景延态度极好,说:[当他下属爽死了。]

    发完这一句,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之后会讲到一些技术迭代模块,贺景延让他也旁听一会,于是纪弥坐到了旁边。

    “咖啡没货了,我买的是奶茶。”纪弥解释。

    说起来这杯也能归在奶类里?贺景延心里起疑。

    但他低头喝了口,愣是没吸上来,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肺活量产生茫然。

    他盯着杯子好像在观察未知生物:“这是什么东西?”

    纪弥道:“加红豆加珍珠加布丁,好像还加了烧仙草,都是加一点点,你看你喜欢哪个下次还能点。”

    敢情是给自己炖了锅热量大杂烩,贺景延险些喝得血糖飙升。

    当着一群人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散场上正想把人捉住,纪弥却先一步凑过来。

    “怎么样?”纪弥问的是口味。

    贺景延喝得腮帮子疼:“感觉快要物种进化。”

    纪弥说:“那么好喝啊都要飞升了?”

    贺景延扯了扯嘴角:“喝一口能吃五颗珍珠,我都要变成豌豆射手。”

    纪弥:“……”

    随后他发现贺景延还是有些讨厌,这人说完还不够,转头换掉了OC上的默认头像。

    纪弥一刷新,就看到了“Delay”的名字旁边,顶着绿油油的豌豆射手。

    纪弥:“。”

    他无声表达着抗议,把自己的改成了海绵宝宝,脱水颓靡的那一种。

    过了会,贺景延没来找自己说话,但明显发现了这点小动作。

    纪弥再去注意的时候,那只豌豆射手已经变成了蟹老板!

    “贺景延。”他实在受不了这人的骚操作,连名带姓称呼老板。

    扭头一看办公室,贺景延却不在里面。

    ·

    “我都知道了!”Shell心事重重地对贺景延说。

    贺景延在茶水间倒了一大杯柠檬水解腻,见Shell严肃地拦在门口,差点以为秘书准备就地造反。

    “你知道什么了?”他莫名其妙。

    Shell字字泣血:“还以为你是看我太凄惨要加待遇,我终究错付了,你根本不是良心发现!”

    贺景延冷笑:“睡着两万三的房子,你惨在哪里?”

    Shell话里有话:“住在棠荆的小纪助理就是真的让你心软咯。”

    贺景延原本正要往外走,听到他这么说,忽地顿住步子。

    “我没冤枉你吧,你肯定是周六送他回家了!之前是不是还一起出去玩过?”Shell审问。

    贺景延不懂他怎么会猜到,如果自己被骗进Gay吧,纪弥跑过来补救,也算是一起玩的话。

    Shell得意地解释:“虽然我没查监控,但我谈过恋爱啊!”

    贺景延淡淡地说:“那天我们去见了殷潜他们,纪弥坐地铁回家太晚了,顺路送一下而已。”

    “送完意犹未尽,找我问他家租金。”Shell补充。

    贺景延道:“之前的福利就不合理,集团对外宣传这里是高科技产业,上班的是高收入人群,其实回家挤在老破小……行业流失率这么高,和生活状态有很大关系。”

    再者说,做游戏是一件不可回避的辛苦活,能休息的时间已经很少。

    如果把员工当做耗材,长期下去留不住几个人,更别提完善人才培养路径。

    互联网业在校招待遇上一届比一届卷,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贺景延正好注意到了租房问题,就让HR去商讨,提案通过董事会审批,没有哪处环节值得指摘。

    “你真的没私心?”Shell问。

    贺景延看向他,不解:“你觉得我是恋爱脑?”

    Shell还记得贺景延曾经对恋爱脑的态度,对方私下里点评过:有点弱智。

    “我还想跟你收一笔封口费来着,既然你这么坦坦荡荡,那和纪弥全盘托出了也不要紧?”Shell说。

    贺景延顿了顿,道:“你要多少钱?”

    Shell差点“噗”一声笑出来,道:“你问心无愧的话怕什么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贺景延说。

    Shell心服口服,问不下去了。

    他打劫表示自己晚上要吃披萨,让贺景延掏钱请客。

    贺景延回到办公室,进门前看了眼蔫巴巴的助理。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看他,纪弥坐直了腰板,一边看工作台一边配置环境。

    “海绵宝宝?”贺景延喊他。

    纪弥道:“我有自己的名字,两个字!”

    “海绵?”贺景延故意逗他。

    眼见纪弥没回应,但键盘被敲得更用力,贺景延拿腔拿调:“宝宝?”

    这下“宝宝”与他翻脸,将人赶进办公室。

    傍晚,付千遥问纪弥忙不忙,今天是NLP实验室的健康日,所有人正点下班。

    付千遥道:[就你问过的Plum,我带你去蹦?]

    纪弥没敢跟人说,自己不仅去过了,而且还带老板体验一把,贺景延甚至被吧台小哥唾弃。

    他回想着那晚的狂欢景象,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纪弥瞥了眼电脑屏幕,比起泡吧还是更想工作。

    他能在这份事业里感受到认可和价值,这是难能可贵的收获,很多人都是出卖时间换取工资,可他还拥有乐趣。

    就是老板有点气人,纪弥琢磨着,但一时没想出拿捏对方的办法。

    回到租房,尽管隔壁依旧有人连麦打游戏,但他还是心情很轻快。

    他没什么亲友可以分享,就和网友说:[我们公司涨待遇了,好开心。]

    Jing见他匆匆上线:[你上司终于断奶了?]

    纪弥没了之前的境界,讨饶:[大喜的日子不想聊到他。]

    [下午他来惹我,被我重拳出击了,别的部门见到他都想晕倒。]

    打完这行字,纪弥自认不算造谣。

    自己把老板驱逐到工位上可谓一种壮举,以及开会的时候,其他同事坐贺景延对面,有几个人说话在打颤。

    另外一边,贺景延真的不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事业群里居然有这种不被喜欢的高管?

    “你确定集团里风评差的只有我一个么?”他问方溪云。

    方溪云道:“玩PUA和内斗的也很多啊,你指哪方面?”

    贺景延犹豫了下,说:“人品败坏,到处骚扰?”

    方溪云耸耸肩:“这可真不知道,有受害人找你了么?一杆子捅到总裁层啊?”

    他忙着写手头的策划案,目不转睛地说:“严重的马上立案,其他的走投诉流程,先让人家恢复情绪什么的……”

    贺景延搞不明白mī具体什么情况,但感觉对方的确需要一些安慰。

    他以前见过别人处理类似争端,回忆了下标准话术,甚至登录内网看了眼记录。

    贺景延整合了一下,把这些复制给mī。

    第 96 章   甜头

    所有人在上午总是死气沉沉,今天却格外热闹,就人事变动的话题聊了好多条。

    手机接二连三响起提示音,吵得纪弥从睡梦中惊醒。

    昨天他一直加班到凌晨才休息,此刻软绵绵地陷在小床里,浑身没什么力气。

    秋天的阳光漏过窗帘缝隙,照进狭窄、老旧却整洁的租房,明亮得惹人心烦。

    但纪弥懒得下床拉窗帘。

    他眯着漂亮的眼睛,干脆把脑袋蒙进被子,过了会,一只手慢吞吞地伸出来。

    枕头旁的手机被指尖勾住,再卷进了棉被里。

    群里提到的Delay是个高管,之前在集团总部穗城供职,据说即将调来沪市,成为整个互娱事业群的CEO。

    作为集团的核心板块,互娱承揽游戏业务,全球各地排布了多个工作室,吸金能力和研发水准位列行业顶部。

    接替总裁不是小事,何况是从外地请来的陌生大佬,肯定吊足大家的好奇心。

    可惜新人们一通打听,相关信息少得可怜,大家连一张正面照都没找着。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长得帅早去娱乐圈了,鸿拟做的是互联网,管理层不都是一张熬夜了三十年的脸?]

    有人这么怀疑完,其他人大概觉得言之有理,随之纷纷跳过这个话题。

    他们开始猜测Delay的行事风格怎样,背景履历如何,以及多久会正式上任。

    纪弥恋恋不舍地赖着床,昏沉地翻了一会群聊,直到时间不能再拖,匆忙去水池前洗漱。

    空气里浮着薄荷牙膏与洗面奶的香味,他挤了一把毛巾,将其盖在脸上一顿揉。

    冷水刺激得他轻微颤了下,瞌睡虫总算是醒了。

    之后他戳开朋友发来的语音。

    “小弥,今天别穿你那格子衫了,披一件风衣搞得帅点!”

    付千遥兴奋地指挥,让他记得耍酷。

    两人当过初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凑巧成为同事,虽然去了不同的部门,但彼此关系不错。

    “你马上要和总裁办公室那群人接头了吧?挺好,让他们看看这儿的事业群群花,在颜值上搞个下马威。”

    纪弥听着他的叽叽喳喳,不禁瞥了眼镜子。

    自己习惯性穿了一件舒适的衬衫,浅色的衣服清爽齐整,不想再刻意更换。

    “接头这词听上去怎么怪怪的?像在做黑帮交易。”

    纪弥回复着,嗓音温软悦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

    他再道:“我上午就是收拾工位,和新同事认识一下,Delay还没来,这周估计是见不到他了。”

    照理说纪弥对Delay并没兴趣。

    他作为应届生,刚进公司没到半年,身为普通员工连总监都难以见到,更别说那位风头正盛的总裁。

    即便他们能在同一栋大楼办公,也不过是没有切实联系的两个世界。

    只是不久之前,总裁办公室发布了技术助理的岗位竞聘,纪弥本着试试的心态被他们选中。

    于是,那位神秘兮兮的Delay,不仅即将成为他的顶头老板……

    而且会当他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直属上司。

    “那你见过Delay没有啊?他参加你的视频面试了吗?”付千遥好奇。

    纪弥正戴上蓝牙耳机,推开笨重生锈的防盗门,大门发出“吱嘎”一声。

    小区不远处有公司班车的站点,他每天搭车通勤,单程二十分钟,在大城市里算方便。

    纪弥边走边回答:“没,我的终面面试官是他秘书和HR总,你有打听到什么吗?”

    付千遥向来消息灵通,不过这回却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总监、经理之类的,大家倒是有机会接触,我们想见副总就很不容易了,一般都只是向他的秘书汇报。”

    他有些玄乎地说:“我这边有个前辈,出差的时候倒是见过Delay一面,他形容的就四个字……”

    纪弥保守猜测:“衣冠楚楚?”

    付千遥痛苦地公布正确答案:“不敢直视。”

    纪弥:“……”

    敢情是从沿海城市调来了一头哥斯拉?

    他扯了扯嘴角,颇有些遗憾地想,看来期待着欣赏帅哥的群友要失望了。

    九点半到十点是互联网业的早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班车晃晃悠悠停到公司门口。

    行色仓促的人流里,纪弥准时打卡走进园区。

    这回坐电梯时和往常不太一样,他在感应区刷完工牌,摁了最高的楼层键。

    几乎是摁下去的那一秒,周围人明里暗里地开始打量他。

    放在往常纪弥也很瞩目,因为长相出挑,明艳又灵动,五官精致得几乎不真实。

    可这次另有缘由。

    园区容纳了近万员工,部门众多、功能丰富,大家有工牌就可以每层楼乱窜。

    需要特定权限才能通往的有且仅有顶楼。

    那片区域只属于总裁办公室,一个通常被简称为“总办”、整栋大楼里权力最高的地方。

    没人不对此怀有憧憬。

    与此同时,纪弥的屏幕上跳出消息。

    这回不是来自微信了,而是鸿拟研发的即时通讯OC软件,供以企业内部办公使用。

    [Hi纪弥,我是一秘Noah,已经到岗咯,你搬工位需要人手的话可以喊我。]

    [我才看到一辆小推车,里面应该是你的东西?]

    [你直接上来吧,我正好有空,给你安排位置。]

    纪弥礼貌地回了句“谢谢”,表示自己过两分钟就能到。

    这些天他与原部门做转岗交接,昨晚刚刚忙完,办公用品确实都整理在推车里。

    因为不知道会被安排坐哪儿,所以当时把车塞到了顶楼的拐角处。

    这些东西现在被Noah拿到走廊上,对方没急着谈公事,热情地率先打招呼。

    “吃早饭了吗?”Noah是个绿眼睛的混血儿,中文格外流利。

    纪弥笑了下:“吃过了,椰蓉面包。”

    Noah说:“等下我要去和项目组开会,和你交代几句,你工位就在Delay的办公室旁边。”

    “这儿的架构很简单,除了总裁就是秘书和技术助理,助理只有你一个,要和Delay打配合的地方比较多。”

    “最近你不会有什么新工作,先跟我们磨合吧。这边很久没新面孔了,我有什么没顾上的话,你随时提出来。”

    除了纪弥,其他人都是跟随Delay迁来的同事。

    换办公地点的时候,前一任助理因私人原因离职,所以他们临时招人替代。

    纪弥听得认真,小心翼翼地问:“我有什么可以准备的吗?”

    接下来纪弥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只是现在Delay还在外地,没切实的任务可以布置。

    在这种情况下怎样提前准备,也是一项能力考核,Noah不方便详细建议。

    “要不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Delay是个很难形容的上司,有时候会让人觉得……”

    Noah词穷地停顿了下,哈哈大笑:“钱真的好难赚啊。”

    纪弥心思细腻,察觉到Noah语态亲近,进而竖起了耳朵。

    “比如说?”他问。

    这里氛围扁平化,尤其是在快速上升的高新科技业。

    环境的好坏往往能侧面证明团队的运转水平,人际上越是融洽,越是蓬勃有劲。

    总办在这方面就松弛得不可思议,Noah清清嗓子,随即辣评老板。

    “关于他的评价都很极端,有些人就喜欢锐意进取的领导,还有人就觉得他傲慢毒舌又挑剔……”

    “要我概括的话,Delay是一个精英主义的事业狂,有时候真的不是故意刁难,他对别人严格,对自己要求更高。”

    纪弥觉得也是。

    正话和反话讲完,讨厌Delay的人只在性格上挑毛病,看来顶头老板的工作能力很受认可。

    思及此,纪弥感觉肩膀一沉,是Noah拍了拍他的肩膀。

    Noah既是分享,也是给纪弥打预防针。

    他透露自己一直怀疑,上任技术助理跑路,可能是受够了Delay的脾气。

    “是吗?”纪弥眨眨眼。

    这里给出的薪水极为丰厚,是一个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卖力的金额。

    不过,自己不是刚离开象牙塔的温室花朵,见识过职场自上而下的压力能有多难熬。

    Delay听上去是个卷王,说不定在他手底下,命和工资只能留一个?

    而且Noah说了Delay毒舌,有可能是擅长言语施虐,以至于下属心理崩溃?

    就在纪弥越想越邪恶的时候,Noah说出证据。

    “人家提出想走的前一天,给Delay泡了杯咖啡放桌上,Delay喝完问谁给他配中药了。”

    纪弥:“。”

    Noah耸耸肩:“然后那人重新泡,Delay这回没评价口味,打听是谁刺杀一次没成功,还要袭击第二次。”

    纪弥:“……”

    万万没想到导火索竟是这样。

    他身旁,Noah还在往下讲。

    “中午那人搞砸了事,怕被骂呗,就倡导实行鼓励式办公,然后Delay看着他传错的资料包,夸了句他真有一手把鸿拟干倒闭的水平。”

    “那人有点不肯认错的小毛病,我们费劲跟他复盘半天,他不太乐意听,表示自己只是粗心,能力还是很好的,以前应试总是第一,Delay就问考试科目是体育吗?”

    回忆到这里,Noah感叹:“我真是草了,他还不如当场把人开除呢!”

    纪弥:“…………”

    这特么是什么职场大魔王?

    在Delay来之前,自己主动走人还来得及吗?

    “那个,我也不太会煮咖啡……”他求助似的看向对方。

    Noah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让他放轻松。

    “把你招进来没打算让你当保姆,虽然是助理,但重点在技术,不走行政线。”

    纪弥讨教:“Delay有没有明确的喜忌事项呢?”

    Noah摇摇头,再高深莫测地说出从业心得。

    “少挣扎多适应,想靠做功课来避雷没什么用,没有人搞得定他。”

    也就是说……

    等着被老板搞吧。

    待到这段聊天结束,纪弥近乎恍惚地坐到椅子上。

    他望着忙忙碌碌的众人,别的忙帮不上,就陪设备中心的小哥装电脑。

    再一转头,几个秘书不见踪影,大概去开会了。

    他们一来就压力和强度拉满,没空组织迎新活动,纪弥不擅长应对热闹场面,本就暗自犯紧张,正好松一口气。

    这里的作息是早十晚六,傍晚,纪弥与付千遥在食堂排队。

    “你不和新同事吃嘛?”付千遥问。

    纪弥嘀咕:“大家一轮轮地谈话和开会,全天不见踪影,顶楼只有我一个人在当保安。”

    说完,他自动屏蔽朋友的笑声,研究起食堂菜单。

    最抢手的海鲜面已经被第一批卖完,纪弥探头探脑看着热气腾腾的汤面窗口,点了一份牛肉面。

    付千遥排在后头选得一样,再收住了笑意和纪弥嘟囔。

    “我主管今天午休搜你来着,看完照片,猜测CEO招助理的时候被你晃过眼。”

    公司用人制度严格,不可能在招聘上放水,但面试官们看到亮眼的简历照,偶尔也会被吸引着停留两秒。

    而纪弥很无语:“那位大概连我名字都懒得记。”

    “真的么?你可别谦虚。”付千遥指着餐盘,“掌勺阿姨见了你都心软,咱俩一样的面,你的浇头比我多两勺!”

    纪弥垂下脑袋,根据Noah的描述,他合理认为Delay是Gay的几率为0%。

    冷血无情的臭直男一个,怎么可能会留意下属的长相?

    两个人在拥挤的食堂找到空位,付千遥咬着筷子,很快转移话题。

    “话说你周末有什么打算啊?”他问。

    纪弥回答:“做家务和看论文。”

    付千遥打广告:“我参与的项目明天上线,送你尊贵的年度会员卡一张,请多多关照哈!”

    纪弥迟疑了下,询问:“是你提过的交友APP吗?”

    付千遥嬉笑回答:“定位是这个,实际的话,大模型预估有不少用户拿来谈恋爱。”

    纪弥恍然大悟般“噢”了声,领悟到了产品精髓。

    “约炮软件。”他说。

    这话倒也没讲错,肯定会有相当一部分用户怀有猎艳心思。

    大众意义上就是这么个说法。

    付千遥解释:“有人满脑精虫,有人灵魂共鸣,有人奔现结婚,什么样的都会有,不要粗暴地拿个别用户概括平台!”

    见纪弥一脸不理解,他打听:“小弥,你是不是没用过这种产品?”

    纪弥点点头,被说中了。

    他从小性格就乖,循规蹈矩地过了二十来年,每一步都按照优等生的标准没有踏错过半步。

    以至于他读的分明是前沿科学,做过最先进的学问,心性却在单调的环境里格外保守。

    在刻板印象里,线上发展的关系都不太靠谱,甚至显得有些轻浮……

    “天啊,你好纯。”付千遥吃着面,颇为感慨地说。

    “很多人都是刷着打发无聊的,这年代了交个网友不稀奇。”

    “就算是网恋,大家目的性也没那么强,有缘聊两句,没缘就拉倒。”

    纪弥微微歪过脑袋,不由地感到困惑,

    “为什么人会喜欢一个现实里都没见过面的网友呢?”

    付千遥无语地问:“你对谁动过心么?就想搞明白这么进阶的问题?”

    虽然很受欢迎,但没谈过恋爱的纪弥:“……”

    行,是自己不配了。

    第二天,鸿拟正式推出交友APP《萌心》。

    制作方是个穗城的工作室,互娱这边的NLP实验室参与其中,提供了算法协助。

    纪弥在公用厨房煮夜宵,如约收到一串来自付千遥的会员激活码。

    出于对朋友的支持,他靠在墙边,很快下载软件再注册账户。

    进入页面后屏幕冒出许多粉色泡泡,伴随着轻扬的背景音乐,再引导纪弥做出选择:

    您是[男]or[女]?

    纪弥没有反串的爱好,果断选择了前者。

    第 97 章   垂怜

    HR配文:[这是草拟的文档,周五定稿前请大家多沟通,辛苦啦~]

    起笔前贺景延和他们沟通过,不需要什么上任发言。

    但是事业群换了老板,第一封群发给所有员工的邮件总要说些东西,鼓舞士气、满足好奇亦或者稳定人心。

    总办对外发表的规划由秘书室负责书写,HR准备了盖着红章的任命文件,以及对Delay简明的介绍。

    贺景延的履历几近完美,海外顶尖名校毕业,入职后一手建立紫台工作室,主要管研发和发行线。

    他陆续带过三款S级旗舰项目,如今均是游戏畅销榜的常客,也是整个互娱的招牌项目,每年都要被放在校招宣传视频里大吹特吹。

    这样的背景用“天之骄子”来形容也不为过,纪弥惊讶地看完这些,忍不住瞥向贺景延。

    真的太年轻了,这时候还靠在自己桌边,耷拉着眼皮懒洋洋晒太阳。

    光看表面模样的话,比起位高权重的总裁,他更像是随性又倨傲的富家少爷……

    “怎么了?”贺景延察觉到目光,发现纪弥的表情有些意外。

    他轻嗤:“看完这份初稿,我也觉得描述得不够准,该着重强调的都没提。”

    纪弥眨了眨眼:“你想要修改哪里,我帮你去对接?”

    贺景延以防再被认错人,提意见:“ 他们都忘了提,我身高187,体重150,三围是100、78……”

    颇有兴致地报数据报到一半,被姗姗来迟的Noah打断。

    Noah一赶来就看到贺景延没做人事,无语又好笑:“你跟人牵红线呢?特么把这些花招留到求偶的时候用吧!”

    他还发指:“骚得没眼看,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我们穷得卖总裁了。”

    紧接着,Noah摸了摸下巴,对老板提出了直击灵魂的质疑。

    “话说你是不是觉得小弥好骗,跟人家谎报了数据啊?”

    纪弥:“。”

    他闻言没控制住视线,暗落落地由上至下扫了贺景延一下。

    贺景延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套着日常的卫衣都很出挑。

    但是不太显肌肉,穿得太严实了,衣服又很宽松,根本看不出胸围有没有三位数。

    这一眼让纪弥联想到了Jing。

    虽然Jing打扮得斯文禁欲,但因为西装版型贴身,勾勒得身体线条清晰利落。

    如果是口气放浪些的人来点评身材,肯定还会加一句:

    一看手感就很好摸。

    “我今年的体检数据就这样,谁稀罕作假?”贺景延这时冷冷地回应。

    Noah颇有求知欲地上前,试图打假:“那你让我量一下。”

    “别,我受不了男的碰我。”贺景延拒绝。

    原本正交代得起劲,除了外在条件,还想说一嘴自己铁直,掐灭之后不必要的脑补和麻烦。

    可惜被Noah中途打断,贺景延不方便刻意再补充,不过自认为这句话流露得明显。

    他说完撇了眼纪弥,但对方好像在走神,不知道想着什么东西,总之没太在意耳边的插科打诨。

    而Noah听完感觉一头雾水,看贺景延的眼神好像看抽风病人。

    不过贺景延平时工作压力大,生出一点大家难以理解的暗疾也正常,他没有多想。

    他转头招呼着总办来之不易的新鲜血液:“小弥,晚上吃食堂?”

    纪弥道:“嗯,我知道二楼有几个窗口很好吃,待会儿带你一起去?”

    “那我把Shell和溪云也拉上。”Noah安排着,再问,“Delay你等下是回公寓么,还是在公司多留一会儿?”

    贺景延虽然来的时候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但在这里几个小时,消息已经传到了行政那边。

    行政听说过新总裁不喜欢被刻意招待,没有直接来打扰,但在OC上发了信息来关心。

    贺景延道:“行政让我检查下办公室里有没有缺的东西,我扫一眼就回去了,随身带来的行李箱还没收拾。”

    办公室装修得和外面区域一样,是几乎找不到明亮色块的工业风,看起来高级且性冷淡。

    没有花里胡哨的摆件和花束,电脑、工学椅这些实用品都和穗城时一样,是贺景延平时习惯用的最顶配。

    这里连通一间休息室,衣柜、床铺和淋浴间一应俱全。

    上任CEO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所有的物品都换成了新的,靠窗的角落处,空气净化器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贺景延踱到床头时,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有一只应急医药箱,以及备用的打火机、蒸汽眼罩、香薰蜡烛……

    怎么居然还会有避孕套?

    贺景延倍感匪夷所思,觉得行政大概是把自己当成禽兽败类了,很无语地关上抽屉。

    再出去的时候,纪弥正主动与Noah熟悉工作流程,两个人凑一起嘀嘀咕咕,没注意到上司的低气压。

    贺景延看了一会他们的背影,还瞧见Noah有说有笑地夸纪弥学得快。

    “Delay,你要走了吗?”Shell走过来,“正好我也下楼了,一块儿呗?”

    贺景延问:“和沪市那些人打过一遍照面了?”

    Shell回答:“我认识这儿的几个制作人,他们对紫台还是很服气的,项目品控和长期流水就摆在那儿,不服也得服嘛。”

    说起这些事,他微微压低了声音。

    “不过你一直懒得管外务,很多人跟你不熟就会有疑虑,怕你一上来会砍组……有好几个制作人来打听过了。”

    贺景延淡淡地“嗯”了声,没什么明确的态度。

    “话说你觉得你的小助理怎么样啊?能用不?”Shell好奇。

    职场里的能力衡量往往从第一眼就开始打分。

    尤其是身居高位,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早已锻炼出苛刻又精确的眼光。

    今天他们光是几句私下交流,就能发散出很多话题。

    再联系到贺景延一向要求很高,Shell暗落落琢磨,觉得大概不会有什么好话。

    然后,他听到对方淡淡道:“不敢怎么样。”

    Shell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特么一个总裁,对助理还要说“不敢”??

    “短短两天,他已经把Noah收服了,你也是心心念念,我看整个秘书室估计离集体阵亡差不了多远。”

    贺景延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似乎是对这群不成器的东西表达不屑。

    Shell对所谓的“心心念念”感到冤枉。

    “我问你满不满意是为了及时调整,你要是用得不顺手,这里还留着其他候选人的简历呢!”

    “而且,Delay你别形容得我们仿佛在搞基!”Shell道,“你为什么突然在这方面变得敏感?方溪云就谈过男朋友啊,之前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碎碎念着,他问:“你要是真的介意这种,需不需要我去问问纪弥?毕竟你俩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不用。”贺景延打断。

    自己只是随口一提。

    这方面算是隐私,他对纪弥的个人情况没有兴趣。

    被司机送去公寓的路上,贺景延收到萌心的消息,是一则上线首日荣登某排行榜的捷报。

    于是事业狂想也没想地就点了进去。

    在点开的瞬间,Jing的IP也从香港跳到了沪市。

    ·

    鸿拟,东二门。

    纪弥和新同事吃完晚饭,刚挤上公司的班车没占到座位,单手抓着扶手站在下车口。

    一开手机,付千遥关心:[下班到家了,你还活着吗?]

    纪弥开玩笑:[我明天可能不用来上班了。]

    付千遥已经恢复活力,大大咧咧地接茬。

    [那我在电梯里喊他小兄弟,辞退信应该是我俩买一送一,打包滚出鸿拟。]

    纪弥发过去一张炸公司的表情包,从Shell那边存的,感觉很实用。

    付千遥:[哎对了,你玩萌心了没?我来瞅瞅用户反馈。]

    纪弥知道这是对方第一次参与的上线项目,说了一些好听话,并感谢他送自己年度会员。

    “你有没有试试它的推送功能?这平台的大数据算法很顶吧?”付千遥发来语音,语气颇为骄傲。

    “而且下午我听别人确认过,用户的总体质量很高,保管刷到对胃口的天菜。”

    纪弥戴着耳机,打字:[用过,今天忙着上班,还没有再登录。]

    付千遥意味深长地问:“遇到感兴趣的了?”

    纪弥回复:[我们只是聊了点鸿拟的八卦。]

    随后,他打了个激灵。

    自己和Jing透露的那点消息貌似都是洋葱新闻?!

    什么Delay长得丑,什么疑似是Gay……

    特么的没一个靠谱。

    纪弥回想着,贺景延甚至在自己面前说过,受不了被男人碰。

    他越想越不好意思,尽管自己只不过是网上随口转述,但毕竟间接散播了谣言。

    回到租房,他一边开电脑准备远程办公,一边匆匆上线和Jing解释。

    [今天我朋友说之前是误会,Delay不是照片上那个人,性取向大概也是假消息。]

    发送完,他还找了张[一杯泪水]的表情包。

    Jing目前是离线状态,纪弥点进他的主页一看,上次登录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

    等等。

    为什么Jing的IP突然和他同城了???

    他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收到对方的回复。

    Jing:[你朋友的消息风向转变好快。]

    Jing:[他今天见到人了?]

    纪弥遮遮掩掩:[应该是吧,总之这回保真。]

    他再困惑:[你怎么在沪市呢?]

    Jing:[工作上有点事,过来驻场。]

    怪不得昨天Jing说周一不上班,原来是赶航班……纪弥心说。

    怎么和自己上司差不多?

    不过贺景延是从穗城被调过来。

    Jing想起对方也在沪市:[碰巧跑你这个城市了。]

    纪弥一边拆出棒棒糖,抿嘴里尝着草莓味,一边看Jing的消息。

    那自己和Jing岂不是有机会碰见?

    纪弥没往歪处想,客气地尽地主之谊。

    他打字:[如果哪天下班有空,我请你喝饮料。]

    虽然网友面基在如今稀松寻常,但还不够熟悉就见面的话不太妥当,他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Jing在这方面有同样自觉:[晚上也许不适合喝得那么甜。]

    这句话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感,但回得并不冷硬。

    纪弥对此满意,偏偏得寸进尺:[那你想喝别的?长岛冰茶四十度,会太辣了吗?]

    Jing故意说:[会和上班一样苦。]

    正好mī最近跳槽,他转而道:[又工作完一天,新上司怎么样?]

    领导的风格会很大程度地影响工作体验,纪弥讲过一嘴,大概是过渡期还没摸清上司的好坏。

    而现在,纪弥看到“上司”这两个字就烦恼。

    第 98 章   许愿

    晚间夜空多云,下了一天的雨迟迟收住。

    殷潜没有自驾过来,走出日料店准备去夜店,见贺景延拿出钥匙,便勾肩搭背说自己这回要蹭坐超跑。

    “去年见你开的是迈凯伦,怎么换车了?”殷潜问。

    “没换。”贺景延道,“那辆也还在,懒得全搬到这边来。”

    殷潜笑骂:“操,还是你赚得多。听你意思好像不想来这儿长住?”

    贺景延很淡地“嗯”了声,穗城好歹常年晴朗,离他家人所在的香港很近,这里有什么?

    最近他感受了沪市的换季天气,一阵一阵的雨下得没停过,泛着刺骨的湿冷气,令人难以适应。

    “还行,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吧。”他懒洋洋补充,“就是这几天都没晒过太阳。”

    殷潜说:“你每天就杵在鸿拟那片园区里,外面就算刮风打雷都对你影响不大啊。”

    贺景延打了把方向盘拐进小路,车轮无可避免地淌过小水潭。

    注意到旁边有一对并肩散步的男女,他提早压低了速度,驶过时没有水花溅起。

    不过男方还是紧紧搂住了女方,摆明了不信任超跑车主的素质和车技,并抓住了当护花使者的机会。

    贺景延在后视镜看到他俩拥抱着你侬我侬,冷淡地扯了下嘴角,心想殷潜说的也是。

    自己又不是闲着没事干、整天爱好压马路的情侣之一,反正不需要逛街约会,气候差点对他影响也不大。

    过后,他们来到Plum,另外几个朋友也陆续到场。

    这时候还早,店里没什么人,销售经理很有眼力见地过来攀谈。

    其他人纷纷点酒吃果盘,贺景延在旁边接电话。

    哪怕他们坐在远离舞池的二楼,吵闹声也能从外面透进来,殷潜想偷听都听不到几个清楚的词。

    他只能模模糊糊辨别什么“闪失”、“检查”……

    殷潜匪夷所思:“稀奇啊,几个月没见,你都有对象来查岗了?”

    贺景延说:“没这回事。”

    “那是谁,大晚上的还管你在哪里浪?”殷潜不依不饶。

    贺景延垂眼看着通话记录,将这串号码保存到联系录里。

    他一边填写备注一边说:“市场监察局。”

    殷潜:“……”

    话是这么讲,殷潜瞄了眼备注,贺景延写的是“纪弥”。

    “纪——弥——”殷潜碎碎念,“名字怪好听的,谁啊?好看不?”

    “他是办公室招进来的新助理,前几天还认生,见了我都忍不住躲的那种。”

    贺景延这么说着,忽地警惕:“你想干什么?他才大学刚毕业,你这个社会蹉跎十来年的少打歪主意。”

    殷潜倍感纳闷:“我可没有吃嫩草的爱好,但你突然招那么小的助理干嘛?玩养成呢?”

    贺景延一言难尽,这是Noah给自己找的人。

    “是的,养成游戏圈卷王。”他想起纪弥今天忙了一下午。

    殷潜喝了口酒:“你最好是,搞童养媳违法,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贺景延强调自己的道德底线:“真助理,你当我什么人?”

    殷潜步步紧逼:“我哪清楚你呢,你都不肯正面回答他好不好看。”

    桌上摆了一排洋酒,贺景延借故说要开车,只喝无酒精饮料。

    他咬着吸管,自觉无辜:“让我评价一个男生长得好不好,我哪里看得出来?谁会特意关注这个?”

    随即他东张西望:“大家不都一双眼睛一张嘴,大差不差?”

    其他人见他瞧过来,搭话:“Delay,没想到这么巧。我问潜哥今晚哪里吃饭,他让我出来喝酒,一起庆祝你升职。”

    他们同是做自研游戏,在开发者大会见过面。

    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爆款游戏的制作人多少有交情,再不济也会互相有一些印象。

    尤其贺景延的记忆力很好,能滴水不漏地回应。

    “之前和你在会上没能说几句话,以后我来这边工作,就有的是时间了。”

    那人道:“那我等着你和你们发行部留点空档,我有新游戏刚搞完二轮内测,在谈合适的代理商。”

    他们就着最近的版号审批聊了聊,一群人七嘴八舌。

    见大家聊得热络,贺景延适时安静,打开手机看了眼,纪弥没再发消息过来。

    殷潜问:“你有工作?”

    贺景延总觉得纪弥举止反常,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

    他嗤笑:“我有孽债。”

    殷潜道:“那笔债是不是姓纪啊?你打完那通电话就貌似有心事。”

    贺景延回想着纪弥劝自己离开的那些话:“你有没有觉得这家店环境不好?”

    “没啊,你不是随便找了一家么,我们又没那么臭讲究。”殷潜困惑。

    他们交谈着,被提到的纪弥便推开门,被房间侧灯照亮了小半张脸。

    他的长相绝对称得上漂亮,五官带着性别模糊的艳,瞳色偏浅而眼神柔软,衬得气质清澈又有灵气。

    哪怕每个人审美不同,都会齐齐觉得亮眼。

    纪弥一进屋,殷潜就猜到了他是谁:“我信了你的邪说分不清他好不好看。”

    贺景延没搭理这句话,起身时对他说:“你这里烟味太重,我要对自己的肺好一点。”

    殷潜:???

    他顾忌着贺景延往常不烟不酒,破规矩特别多……

    特么的明明没有过抽烟啊?!

    而纪弥推开门也是一愣。

    原先他以为贺景延这会儿在花天酒地,但眼前就五个男人,而且并不流里流气。

    有几个看起来还有点眼熟,自己好像在游戏圈新闻里见过……

    纪弥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误会了贺景延,这是个业内社交局!

    他腼腆地向其他人说了抱歉,解释自己来找Delay有点事。

    “哈哈哈哈Delay等着你呢,刚刚还在瞄手机。”殷潜不顾贺景延瞥过来的视线。

    纪弥没把殷潜的话当真,笑着说:“没打扰到你们就好。”

    他发觉大家窝在屋里,似乎没察觉到这店哪里古怪,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凑到贺景延旁边,两个人坐在角落里。

    “阿Sir,你可以开始查假酒了。”贺景延蔫儿坏地说。

    纪弥注意到他的饮料:“你喝得这么老少皆宜,阿Sir就原地下岗了。”

    贺景延开门见山:“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紧张?”

    纪弥不占道德高地,支支吾吾地泼脏水:“这家店名声不太好。”

    因为这里太吵,他必须倾过身,凑近了与贺景延交谈。

    贺景延稍稍低下头,鼻尖捕捉到好闻的香味,来自于纪弥周围,明明很浅淡却难以忽视。

    应该是跑过来之前冲过澡了,仿佛裹着一股温暖的水汽。

    他听着纪弥的小声敷衍,本来该步步紧逼,但自己三心二意。

    纪弥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果香还是花香?为什么闻着这么舒服?

    气息藏着一丝丝清新的甜意,与纪弥气质很相衬,让人联想到春天枝头的嫩色绿芽……

    不由贺景延往后多想,纪弥忽地往外挪了挪。

    “我是不是挤到你了?你要和我讲呀。”纪弥道,“刚才我说的你听清了没?”

    贺景延因而收回神,却别扭地移开了目光,没继续望着对方。

    “他们扯嗓子太大声了,我没怎么听清。”他撒谎。

    “噢,我说你们准备在这里玩多久?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楼下很闹,你耳朵不疼么,要不要早点走?”纪弥问。

    贺景延见他顾虑重重:“这不是你办了会员卡的店么?”

    但凡纪弥心理素质差一点,都要装不下去了。

    然而,他硬着头皮吱声:“我这么关心你还不好吗!”

    碍着心虚,纪弥的音量一弱再弱。

    这次贺景延真的没听清:“什么?”

    纪弥鼓起勇气重复:“我说我关心你!”

    很不巧的是这会儿DJ正在切歌,周遭音乐难得消停,略微静了几秒钟。

    衬托之下,这句吐字清晰的解释格外响亮。

    纪弥甚至怀疑这六个字在包厢里产生了回音。

    就在他想找缝隙钻进去的时候,殷潜感叹:“Delay是哪里招的人?我也想要这么贴心的小棉袄。”

    贺景延冷冷地回应:“你也想要?小心被棉袄捂得晕过去。”

    殷潜不怕被晕,开玩笑:“小弥,我加你个好友?你改天跳槽的话来找我啊?”

    纪弥很听话地打开微信,准备扫对方的二维码。

    几乎是同时,贺景延抽出了殷潜的手机,抛回了对方怀里。

    他警告道:“你把纪弥挖走,小心我那个秘书室一人唾你一口。”

    殷潜试探完这几下,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

    “得了吧,甩锅秘书室?他们和你助理一天能见几次面?”他不信。

    他再指指点点:“Delay你做人越来越小气了,可怎么办啊!”

    小气鬼Delay轻嗤:“一般不做人。”

    殷潜之前说要蹦迪,来了却钉在沙发上不挪动,见自己吵不过贺景延,就扭头去和其他人闲扯。

    一群游戏狗津津有味地聊开发琐事,在他们眼里,没什么比手头项目更有意思。

    过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陆续离场,贺景延和纪弥最晚走,去了一趟洗手间。

    这会儿没有其他人,贺景延开始教育助理。

    “下次遇到有可能撬墙角的人,你干脆不要去理睬,一个个的都太没素质。”

    纪弥道:“你真的那么小气?”

    “小纪老师,这个是尊严问题。”贺景延说。

    “我们比殷潜那公司薪水高、待遇好,平台大了好几倍,你要是抛下鸿拟跳过去……”

    纪弥听到这里就坚定表态:“我腿脚不好没法跳,只能瘫在鸿拟。”

    贺景延:“。”

    他们沿着楼梯走下去,贺景延意识到这家店的男顾客特别多,貌似没什么女生。

    迎面走来一行人,喷着浓重的香水味,熏得他怀疑自己要中毒了。

    这就是纪弥以前爱来玩的店?

    思及此,贺景延蹙起眉,再听到舞池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身旁的纪弥也被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贺景延身旁躲。

    黑暗里,贺景延体温偏烫,纪弥碰到他的胳膊,又敏感地缩了回去。

    继而他们循着声浪望去,有个男生穿着高跟鞋,花枝招展地蹦到了台上!

    “宝贝们举起手来!”DJ声嘶力竭,“让我们来为今晚的Plum一枝花鼓掌!欢呼!”

    台下有人兴奋地隔空对舞,还有的大声喊着“太美惹”。

    舞池来到今晚的最高i潮,音乐换成细密的鼓点,店家开始了压轴节目。

    头顶的照明灯随着节拍闪动,本就昏暗的光线变得更加暧昧,一群模特来到台前炒热气氛。

    刚开始的互动尚且正常,紧接着模特脱掉衣服秀身材,和客人们用水枪互相滋,尺度变成深夜档。

    纪弥简直惊呆了,感觉面前群魔乱舞。

    但……

    确实蛮有意思的!

    “这位会员,你们的店到底正不正规?”贺景延冷不丁出声。

    迎着贺景延微妙的视线,纵使眼前表演画面火热,纪弥也立即收回了神。

    继而他故作神秘地哼哼两声,意思是正不正规不方便明说。

    “等等。”纪弥困惑,“你不热啊,穿得那么严实?”

    店里开着暖气,所有人都是短袖,但贺景延奇怪地穿着外套,简直是奇装异服。

    周围陷入了狂欢,时不时有人贴过来或扯衣服,贺景延一边往外走,一边避之不及,好几次差点被别人拽回舞池。

    贺景延几乎是在冷笑:“要是不多穿几件,你想看你老板被扒光么。”

    纪弥噎了下,转移话题:“前面人太多了,我们往消防通道走?”

    贺景延没意见,可这里的指示牌有点问题,纪弥兜兜转转险些走错路。

    吧台小哥见他们离场,问:“怎么撤了啊?诶,帅哥你走得这么早?”

    他意味深长地朝贺景延吹了声口哨,贺景延险些打一个寒战。

    “抱歉,我铁直。”他对小哥说。

    小哥才不管他身份,当场翻脸:“你直你来泡Gay吧?装什么呢!”

    这下真相大白,贺景延不可思议。

    两人恍惚地走到路边,纪弥撑不下去,可怜巴巴地说了对不起。

    贺景延道:“你也是刚知道这茬?”

    纪弥羞愤地说:“我今晚刚进新手村。”

    他又是惊慌又是迷路,刚才漏洞百出,贺景延早就看出端倪。

    他就像是抓住了小猫的尾巴,轻轻捏在手掌里。

    “如果殷潜他们听说这里是Gay吧怎么办?我不清白了,你能负责吗?”

    纪弥很乖:“我会认真和他们澄清,以身作保你真的不弯。”

    今晚他俩都被折腾得不轻,贺景延没再逗人,慢慢走去停车场。

    纪弥跟在后面,小心打量对方的脸色,贺景延神色平淡,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他想,虽然公司里有人指责贺景延脾气不好,但这人顶多是嘴欠,从不情绪化,也不独i裁或甩锅。

    包括在待人接物上,贺景延面对几个外厂的制作人,应对得游刃有余。

    其实,这个上司没那么糟糕……

    纪弥想与人好好相处,不自禁问:“你的衣服没有被扯坏吧?”

    贺景延道:“我脱下来给你检查检查?”

    说到这个,没等纪弥回应,他抢先自问自答:“想得美。”

    纪弥:“。”

    他闭眼忍了忍,准备去赶地铁末班车:“如果没别的事,那周一见?”

    贺景延没消停:“有一件。”

    纪弥怔住:“唔?”

    “教你怎么开我柯尼塞格的门。”贺景延拿出钥匙,上面有着幽灵Logo。

    这辆超跑的车身线条低,尾翼则很大,据说最高时速可以跑到四百多码,但在城市里委屈地压抑着。

    不过这不妨碍它的张扬高调,旋翼式车门惹得路人不禁回头多看几眼。

    因为车子只有两座,纪弥有些新鲜地坐进副驾,察觉里面的布置少得可怜。

    除了一盒抽纸巾和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什么平安结、车载香薰全部不放,更别说饼干之类的零食,路途饿了只能啃空气。

    可见车主单调枯燥,平时也没人体贴。

    “你住哪儿?”贺景延打断了他的走神。

    纪弥报出地址,补充:“这个站台就在小区门口,临时停车很方便,不会有监控拍照罚款。”

    贺景延问:“是父母家么?”

    棠荆小区,他瞧着电子地图,多留意了一下。

    看起来离公司很近,应该是迟迟没等到拆迁的老旧住宅,他听说过那边有不少类似地皮。

    纪弥无意仔细解释:“我租的房子,图个上班方便。”

    从市中心一路过去,复古洋房与高楼大厦逐渐远在身后。

    与贺景延猜的差不多,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配套的排水设施已经落后,道路上的积水坑坑洼洼。

    附近的夜宵店、小炒店倒是非常多,周围热闹熙攘,烟火味很浓。

    尽管对这里的环境有所耳闻,但贺景延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外墙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还是微微有些愣。

    不过他将惊讶掩藏得很好,这种时候流露出意外是不风度的事情。

    “谢谢你送我一趟。”纪弥解开安全带,礼貌地说。

    以他们的关系并不适合上楼做客,贺景延“嗯”了声,没再讲什么。

    回到自己的酒店式公寓,他打开灯,空荡荡的客厅有了光亮。

    贺景延去茶水吧开了瓶冰水,找Shell问:[现在员工的房补是多少?]

    Shell秒回:[今年调整到了每月三千,可黑心房东趁火打劫,我那Loft长租两万三!]

    他再激动地说:[老板要给我们涨补贴了对吗?]

    贺景延没理他,把“棠荆小区”这串名字发了过去,打听它的租金大概多少。

    Shell这回不积极了,好一会才来汇报。

    [整租也才一万块,合租的话四千到六千。你为什么问这个啊?遇到灰姑娘了?]

    [你瞧瞧我沉重的经济负担,沪市的生活成本这么逆天!]

    贺景延放下手机,侧头望向落地窗外,繁华夜景尽在眼底。

    清瘦身影背对着自己,小心翼翼踩过灯下水潭的画面一闪而过,他沉默地想了一会。

    贺景延叮嘱:[和HR沟通下个月起涨到四千吧。]

    ·

    工作日在岗坐班,大家全都蔫巴巴地工作。

    HR紧赶慢赶发邮件,公布了互娱范围内,所有正式员工提高待遇。

    这消息一经发出,登时如同强心剂,大大小小的吹水群欢天喜地,不可置信地询问今天难道是愚人节。

    纪弥也是同样,把邮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把老板带进Gay吧的阴影烟消云散,心情雀跃如这晴朗的冬日午后,中午蹦蹦跳跳和秘书们去吃饭。

    四个人在食堂排队的时候,周围同事都在讨论房补。

    他们猜测这是不是新总裁上任,用来安抚人心,又或者有什么喜事,让大家跟着快乐。

    无论是哪种原因,反正他们这会儿感动不已,简直对Delay忠心耿耿。

    “你说Delay为什么有心做慈善?”方溪云怀疑地问。

    “就算是想拉拢人,他的手段什么时候变成简单粗暴狂撒钱了?”

    Noah说:“随便他吧,说不定是平时坏事做多了想积德,而且互娱的房补涨到四千没什么问题。”

    纪弥杵在Noah后面,一个劲地点头。

    原本他签完租房合同,已经卸载了中介APP,这时又重新下载回来,津津有味地刷推荐。

    每个月在预算上多加一千块,哪怕沪市房价夸张,也足够置换条件更好的房间。

    现在有那么多室友终究不太方便,独自住的话可以舒服许多,纪弥跃跃欲试,在看整租房源。

    “这你们不知道了吧。”Shell憋了半天,清清嗓子闪亮出场。

    他喜滋滋地邀功:“你们可别太感动,能拿到这笔钱,多亏了我和Delay的深厚感情!”

    纪弥懵懵懂懂抬起头,惊讶地“哇”了一声。

    他捧场地说:“是吗?”

    Shell道:“对啊对啊,我们少说认识三年了,人间还是自有真情在的。”

    他与纪弥勾肩搭背:“他周末来关心下属的生活情况,之后就大发慈悲说要多发钱。”

    方溪云明白贺景延的德行,不认可这套说辞。

    “他要是这么善良,上次你做阑尾手术,怎么会把你从病房抓出来,陪他出差谈渠道商?”

    纪弥朝Shell眨眨眼,同情地说:“他好渣啊,你们是这么痛苦的关系吗?”

    Shell抓狂:“你为什么一脸我所托非人的表情!”

    说完,他注意到纪弥的手机屏幕,上面都是一些租房信息和图片。

    Shell热情搭话:“小弥,下个月拿钱下个月就换房?现在住哪儿呢?”

    纪弥报出自己的地址,倾诉:“我合租的地方有点吵,想换个清净点的。”

    Shell闻言似乎不敢相信,再度确认道:“你住哪儿?”

    “棠荆啊。”纪弥一头雾水,“在那里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很惊讶?”

    Shell何止是吃惊,虽然嘴上没有发出尖锐爆鸣,但心里翻江倒海。

    他清清楚楚记得周六的午夜十二点,大老板深夜问话,莫名打听那里的租金价格。

    第 99 章   顺意

    他习惯性想拍拍纪弥的肩膀,又硬生生放下手,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纪弥以为Shell在抽风,也没有细究他的咋咋呼呼。

    中午天气晴朗,四个人端着餐盘坐到花园吃饭,Shell又殷勤地给纪弥夹菜,以至于纪弥一度怀疑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吃完饭,他们打包一份三明治,去投喂连轴工作的老板。

    贺景延上午排了长会,议题有些复杂,进行到现在都没结束。

    纪弥看秘书们日程很紧,表示自己在这里守着就行。

    等的时候他嫌闷,想找付千遥聊天,但眼睁睁看着朋友被喊进了那间会议室问话。

    付千遥见到他在走廊上,颤着手与他握了握,神色有些悲壮,颇像是洗干净脖子准备上路。

    纪弥失去朋友还有“电子宠物”,于是去找Jing。

    [吃完饭超困,可我上司还在努力搬砖,好想把他敲晕了拖去休息一会。]

    [唉,水深火热,他一开口,对面Leader都紧张到脸色发白,谁能想到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

    Jing:[你上司没拉着你一起干活,你为什么不午休?]

    纪弥用了夸张手法:[我在当他的贴身保镖。]

    Jing看着他头像的纤细手腕,想不出这保镖能有多少功能。

    他质疑:[对面如果群殴他,你负责干什么?]

    纪弥直接替上司放弃就医:[我会给火葬场打电话。]

    见Jing这么有精神,他好奇:[你那边没午休么?]

    Jing回答:[现在有点工作,别人在分锅。]

    纪弥困惑:[那你还玩手机啊?]

    Jing:[讲的内容太空了,听多了犯困,一直在偷偷打斗地主提神。]

    纪弥:“……”

    不是,这工作态度竟然没被开除?

    他纳闷着,继而隔着一扇半透明的墙壁,忍不住往会议室里看了一眼。

    四个小时的会议坐下来,别人俨然有些吃力,而贺景延的反应稀松寻常。

    他一本正经坐着,指尖转着钢笔,目光则落在投屏PPT上。

    手头大概有多线程的公务,贺景延时不时瞥眼手机,神色冷淡地在桌下戳一戳。

    紧接着,他注意到纪弥在外面,和组织者说了句休息五分钟。

    其他人纷纷喝水的喝水,走动的走动,有的泡了碗面条拿进去。

    纪弥把三明治塞给他,听到他说:“帮我买杯咖啡。”

    有涨房补在前,纪弥的觉悟提升了,到了饮料店就说要最贵的那杯。

    服务生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咖啡都没了,你要不要喝奶茶?”

    反正贺景延没忌口,纪弥配合更换了品类。

    不过他不知道贺景延爱喝哪种小料,很阔气地让服务员都放一遍。

    纪弥没太意识到,自己不论是食堂打饭还是喝奶加料,只要是堂食就能吃到颜值红利,量经常能比正常多一倍。

    两分钟后,纪弥收到了一杯八宝粥。

    因为最近步入冬季,所以他点的是温热款。

    纸装杯身看不清里面情况,纪弥拿到的时候,觉得份量不太对劲,但没怎么细究。

    坐电梯的时候,纪弥与Jing宣布:[现在我从贴身保镖晋升成了头等奶妈。]

    另外一边,贺景延忽地咳嗽了几声。

    “Delay?”身旁人立即望了过来。

    贺景延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摇摇头:“没什么,呛到了。”

    “要不要帮忙倒杯水啊?茶水间就在旁边。”付千遥问,看着随时要起身。

    贺景延不需要被人这么伺候,表示用不着这样。

    他等纪弥回来的工夫,盯着mī发来的那行字,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哪个充满了妖魔鬼怪的部门,怎么上下级关系这么离奇?

    最开始mī搁这儿骂上司相比来说还算正常的了,后续成了打手,又演变到喂奶?

    他回复:[需要我帮你报110吗,你这个上司真的不用被调查?]

    这会儿纪弥对贺景延态度极好,说:[当他下属爽死了。]

    发完这一句,他推开会议室的门。

    之后会讲到一些技术迭代模块,贺景延让他也旁听一会,于是纪弥坐到了旁边。

    “咖啡没货了,我买的是奶茶。”纪弥解释。

    说起来这杯也能归在奶类里?贺景延心里起疑。

    但他低头喝了口,愣是没吸上来,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肺活量产生茫然。

    他盯着杯子好像在观察未知生物:“这是什么东西?”

    纪弥道:“加红豆加珍珠加布丁,好像还加了烧仙草,都是加一点点,你看你喜欢哪个下次还能点。”

    敢情是给自己炖了锅热量大杂烩,贺景延险些喝得血糖飙升。

    当着一群人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散场上正想把人捉住,纪弥却先一步凑过来。

    “怎么样?”纪弥问的是口味。

    贺景延喝得腮帮子疼:“感觉快要物种进化。”

    纪弥说:“那么好喝啊都要飞升了?”

    贺景延扯了扯嘴角:“喝一口能吃五颗珍珠,我都要变成豌豆射手。”

    纪弥:“……”

    随后他发现贺景延还是有些讨厌,这人说完还不够,转头换掉了OC上的默认头像。

    纪弥一刷新,就看到了“Delay”的名字旁边,顶着绿油油的豌豆射手。

    纪弥:“。”

    他无声表达着抗议,把自己的改成了海绵宝宝,脱水颓靡的那一种。

    过了会,贺景延没来找自己说话,但明显发现了这点小动作。

    纪弥再去注意的时候,那只豌豆射手已经变成了蟹老板!

    “贺景延。”他实在受不了这人的骚操作,连名带姓称呼老板。

    扭头一看办公室,贺景延却不在里面。

    ·

    “我都知道了!”Shell心事重重地对贺景延说。

    贺景延在茶水间倒了一大杯柠檬水解腻,见Shell严肃地拦在门口,差点以为秘书准备就地造反。

    “你知道什么了?”他莫名其妙。

    Shell字字泣血:“还以为你是看我太凄惨要加待遇,我终究错付了,你根本不是良心发现!”

    贺景延冷笑:“睡着两万三的房子,你惨在哪里?”

    Shell话里有话:“住在棠荆的小纪助理就是真的让你心软咯。”

    贺景延原本正要往外走,听到他这么说,忽地顿住步子。

    “我没冤枉你吧,你肯定是周六送他回家了!之前是不是还一起出去玩过?”Shell审问。

    贺景延不懂他怎么会猜到,如果自己被骗进Gay吧,纪弥跑过来补救,也算是一起玩的话。

    Shell得意地解释:“虽然我没查监控,但我谈过恋爱啊!”

    贺景延淡淡地说:“那天我们去见了殷潜他们,纪弥坐地铁回家太晚了,顺路送一下而已。”

    “送完意犹未尽,找我问他家租金。”Shell补充。

    贺景延道:“之前的福利就不合理,集团对外宣传这里是高科技产业,上班的是高收入人群,其实回家挤在老破小……行业流失率这么高,和生活状态有很大关系。”

    再者说,做游戏是一件不可回避的辛苦活,能休息的时间已经很少。

    如果把员工当做耗材,长期下去留不住几个人,更别提完善人才培养路径。

    互联网业在校招待遇上一届比一届卷,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贺景延正好注意到了租房问题,就让HR去商讨,提案通过董事会审批,没有哪处环节值得指摘。

    “你真的没私心?”Shell问。

    贺景延看向他,不解:“你觉得我是恋爱脑?”

    Shell还记得贺景延曾经对恋爱脑的态度,对方私下里点评过:有点弱智。

    “我还想跟你收一笔封口费来着,既然你这么坦坦荡荡,那和纪弥全盘托出了也不要紧?”Shell说。

    贺景延顿了顿,道:“你要多少钱?”

    Shell差点“噗”一声笑出来,道:“你问心无愧的话怕什么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贺景延说。

    Shell心服口服,问不下去了。

    他打劫表示自己晚上要吃披萨,让贺景延掏钱请客。

    贺景延回到办公室,进门前看了眼蔫巴巴的助理。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看他,纪弥坐直了腰板,一边看工作台一边配置环境。

    “海绵宝宝?”贺景延喊他。

    纪弥道:“我有自己的名字,两个字!”

    “海绵?”贺景延故意逗他。

    眼见纪弥没回应,但键盘被敲得更用力,贺景延拿腔拿调:“宝宝?”

    这下“宝宝”与他翻脸,将人赶进办公室。

    傍晚,付千遥问纪弥忙不忙,今天是NLP实验室的健康日,所有人正点下班。

    付千遥道:[就你问过的Plum,我带你去蹦?]

    纪弥没敢跟人说,自己不仅去过了,而且还带老板体验一把,贺景延甚至被吧台小哥唾弃。

    他回想着那晚的狂欢景象,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纪弥瞥了眼电脑屏幕,比起泡吧还是更想工作。

    他能在这份事业里感受到认可和价值,这是难能可贵的收获,很多人都是出卖时间换取工资,可他还拥有乐趣。

    就是老板有点气人,纪弥琢磨着,但一时没想出拿捏对方的办法。

    回到租房,尽管隔壁依旧有人连麦打游戏,但他还是心情很轻快。

    他没什么亲友可以分享,就和网友说:[我们公司涨待遇了,好开心。]

    Jing见他匆匆上线:[你上司终于断奶了?]

    纪弥没了之前的境界,讨饶:[大喜的日子不想聊到他。]

    [下午他来惹我,被我重拳出击了,别的部门见到他都想晕倒。]

    打完这行字,纪弥自认不算造谣。

    自己把老板驱逐到工位上可谓一种壮举,以及开会的时候,其他同事坐贺景延对面,有几个人说话在打颤。

    另外一边,贺景延真的不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事业群里居然有这种不被喜欢的高管?

    “你确定集团里风评差的只有我一个么?”他问方溪云。

    方溪云道:“玩PUA和内斗的也很多啊,你指哪方面?”

    贺景延犹豫了下,说:“人品败坏,到处骚扰?”

    方溪云耸耸肩:“这可真不知道,有受害人找你了么?一杆子捅到总裁层啊?”

    他忙着写手头的策划案,目不转睛地说:“严重的马上立案,其他的走投诉流程,先让人家恢复情绪什么的……”

    贺景延搞不明白mī具体什么情况,但感觉对方的确需要一些安慰。

    他以前见过别人处理类似争端,回忆了下标准话术,甚至登录内网看了眼记录。

    贺景延整合了一下,把这些复制给mī。

    第 100 章   颊边

    纪弥:“。”

    没敢多想Jing会是什么反应,纪弥红着耳尖,埋下头假装风轻云淡。

    mī:[我要去泡温泉,碰巧逛到这里。]

    “泡温泉?”

    贺景延匪夷所思地念出这三个字,总办的度假行程不就有这一项?

    骚扰犯难不成就在身边?他想,但总共四个人,每个都和mi不像。

    虽然上网冲浪的身份全凭一张嘴,但mi烦恼过的那些事情,对久经大风大浪的秘书们来说,根本不算是问题。

    那自己的助理呢?

    浮现出这个可能性之后,贺景延不禁蹙起眉头。

    纪弥完全是优等生作派,品行谦虚端正、性格低调内敛,被打趣时还容易害羞,也不太会吵吵闹闹。

    与其认为他会在网上看人腹肌,不如怀疑方溪云恶作剧。

    这时候,身旁的老总喊了他一声。

    那人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消息自然灵通:“你们今年要去日本玩?”

    “嗯,有这个安排。”贺景延有些心不在焉,“你那边也是么?”

    老总摇摇头:“没啊,我带着营销二组刚去欧洲玩过,看城堡逛博物馆累得够呛。”

    说到这个,他有一些后悔:“还不如学你们和技术中心呢,这个季节很适合去北海道。”

    最近热门的旅游点就那么几个,大部分不是到海滩晒阳光,就是飞雪山泡温泉。

    除了总裁办公室,肯定有其他人同样会选择后者。

    贺景延颇有兴趣地问:“他们也还没团建?”

    “整个事业群就只剩你俩了,他们前阵子忙得够呛,就为了今晚的季度汇报。”老总感叹。

    可疑范围因而缩得很小,贺景延扯了下嘴角,转头让技术中心的组长散会后来找自己。

    然后,他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恰好挡住了手机屏幕。

    尽管贺景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遮掩,碍着mī的行径一言难尽,与之交涉的时候,他莫名觉得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

    他旁敲侧击:[这些裤子你买了哪一件?]

    mī:[没有想好呢。]

    纪弥原本在琢磨,Jing收到照片会不会忽视,毕竟两人也没到替对方挑选衣物的程度……

    怎么Jing看上去貌似挺有兴趣的?

    纪弥自然很好奇:[你要帮我选吗?]

    古怪的是Jing半天没有答复,不知道是挑花了眼,还是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过了会,Jing发回一张图,在纪弥之前拍的照片上,用涂鸦笔圈出了其中一款。

    泳裤的颜色以深蓝为主,图案有些小众,长度一直到膝盖,在大多数人能接受的范围内。

    纪弥诓骗道:[你让我等了五分钟,我在排队结账了。]

    Jing:[刚刚有人找我聊天,不方便拿出手机。]

    Jing:[我还是觉得这件比较好。]

    纪弥没那么好说话,狡黠道:[就算我这样穿,你又看不到,不想听你的!]

    Jing这次回得很快:[那你把行程信息发我,我过来参观。]

    纪弥才不让他如意:[不要,和网友第一面就约着泡池子?你还是衣料多一点吧。]

    Jing:[所以你最后拿了什么样的?]

    纪弥对Jing反常的执着感到困惑,这个答案非常重要么?

    他揣度:[你为什么这么积极?戳到你癖好了啊?]

    Jing:[……我没有这种剑走偏锋的癖好。]

    纪弥弯起眼睫捉弄他:[Jing,你好像一个性冷淡。]

    不过在他离开这片货架之后,购物车里还是多出了Jing圈出来的泳裤,因为自己也觉得这件版型挺不错。

    贺景延被网友质疑阳痿,本来有些心梗,转头得知mī成功上钩了,又觉得快要解脱。

    正好汇报散场,技术中心的组长找了过来,两人在报告厅外面碰头。

    “Delay,突然有什么事?”沈光意问。

    贺景延道:“有个麻烦要拜托你,你也是月底准备度假?”

    他做事向来稳当,很少会风急火燎把别人喊过去。

    沈光意收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公司出了什么意外,可是瞧了眼办公平台,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此刻被冷不丁问了度假的事情,他更是一头雾水,技术中心商定出行时间那会儿,自己特意核对过最近没有重要的工作需求。

    “具体是什么情况?”沈光意道,“我们机票还没买,我可以留下来。”

    贺景延道:“不,我想让你牢牢跟紧你的同事。”

    说完他打开手机,还瞥了眼门口略显拥挤的人流,继而往旁边走了几步。

    这架势有一些神秘,沈光意猜测着是不是有商业机密,甚至脑补部门里难道出了间谍。

    随后贺景延点开萌心相册,示意他凑近了过来看……

    为什么是一张超市的照片?

    见状,沈光意茫然地望向新老板。

    而贺景延点了点自己画的那个圈:“你进了温泉池别急着摘眼镜,找找有没有穿这件裤子的同事。”

    生怕沈光意记不住,他再说:“待会儿我把图片发到你OC上。”

    沈光意:?

    身为尽职爱岗的模范员工,支撑着引擎架构的劳模组长,他头一回觉得领导的任务没法做。

    足足愣了半分钟,他有些绝望:“这是整蛊吧?”

    “我是把自己最大的困扰托付给你了。”贺景延嘱咐。

    “无论你们那儿有没有这号人,你到时候都和我说一声。”

    沈光意面无表情道:“怎么,他偷了你的泳裤么?”

    贺景延沉思片刻,似乎在正儿八经地组织措辞。

    沈光意真以为这人对老板犯了大罪,过了会,贺景延道:“他差点拆了我的男德牌坊。”

    沈光意:“……”

    天降这茬糟心事,沈光意难以直视如今的总办团队,几天后,技术中心却必须与他们线下开会。

    纪弥到的比较早,拿完签证的快递,便直奔会议室。

    “您好。”他礼貌地说,“我是Delay的技术助理,今天来旁听做记录。”

    “随便坐。”沈光意刚在这里结束一场视频沟通。

    纪弥左顾右盼,走到了一个能看清投屏、又接近角落的位置。

    这场会议有保密级别,不能带个人的电子设备,他打开了一本硬壳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今年校招生的入职礼物之一,纪弥已经用掉了大半本,很有条理地加了书签和便利贴,看起来鼓鼓囊囊。

    没有与沈光意套近乎,他安静地涂涂写写,字如其人,是清丽又挺拔的漂亮。

    瞧男生出乎意料地乖,沈光意再想到贺景延的诡异嘱托,心中难免生出同情。

    之前他与贺景延见过几次面,其实贺景延往常给人的感觉很强势。

    不仅没那么不着调,反而有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也是出了名的不懂得关照人。

    在这种上司身边容易透不过气,加上贺景延最近私下遇到麻烦,办公心情大概也不太好。

    由此可以想象,纪弥过得有多么水深火热,而且今天拉会的三组组长还爱摆架子……

    刚想到这儿,有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怎么会议室里多出一个陌生面孔?”那人问。

    纪弥抬起眼,机灵地辨别出他是三组的组长老泰。

    他规矩地说:“我是总办的新助理,您可以叫我Lethe。”

    老泰的目光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了两个来回:“你老板在哪儿?怎么你跑来这里干坐着?”

    纪弥怔了怔:“他会按时到。”

    “你是今年的校招生啊?”老泰注意到那本笔记封面。

    他再调侃:“怪不得……Delay怎么要了个这么嫩的后生仔?都没学会办事呢。”

    “少说几句吧,马上你就能讲很久,对自己嗓子好点。”沈光意插嘴。

    老泰笑了声:“还有一刻钟就要开会,这儿桌上还光秃秃的,我确实要保重自己的嗓子。”

    纪弥这时候听懂了:“我去拿矿泉水,下午这里是九个人?”

    职场上吩咐新人做杂活的情况不少,有的前辈喜欢通过这种方式证明权威,某些地方再严重点,还会让人每天帮忙收拾桌子倒热水。

    只是总办从不会这样,哪怕贺景延让纪弥去买咖啡,态度也是让他帮忙,而不是使唤。

    不过纪弥觉得偶尔被叮一下无关痛痒,尤其贺景延对技术中台很看重,自己不想搞砸他们的观感。

    老泰道:“十二个,我带的几个实习生过来上上课。”

    纪弥点点头,刚准备出去,却见贺景延匆匆赶到。

    放在平时如果有两点钟的日程,那贺景延肯定是两点钟准时到场,他的时间向来宝贵,多十分钟都挤不出来。

    当下,写字楼里暖气宜人,贺景延套了黑色薄毛衣,从电梯那边来到走廊上,远远就能看到他高大的轮廓。

    注意到纪弥后,他迎面快步走近。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道,“刚才没见你人,Shell说你八成是钻楼下来了。”

    纪弥没来得及讲话,老泰咳了一声抢着回答。

    “我们这儿没有水,渴了只能干瞪眼,所以让Lethe跑一趟。”

    贺景延循声看过去,微微勾起嘴角,语调却有点冷。

    “噢,原来你不知道你们楼的茶水间在哪儿?”

    不料他是这种反应,老泰微妙道:“没有没有,就是Lethe不像我们这种干了十来年的老家伙,腿脚都不太好。”

    “我看他坐着没什么事,就是教教他到场了可以干些什么……”

    听到这里,贺景延打断了老泰的解释。

    “Lethe好像是我一个人的助理,不辛苦别人来教他怎么做事?”

    他的姿态依旧松弛,抬手扶着纪弥的肩膀,示意让人往回走。

    纪弥感觉到氛围一点点冷却,硬着头皮坐到贺景延身边,没敢去看对面老泰的表情。

    贺景延拿过他的笔记本,随意打开了一页,里面满是条理清晰的分析点。

    “我把他招进来,是让他做技术支持的,他平时也很忙,端茶倒水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老泰干巴巴附和:“怪我做事太糙,差点闹个笑话。”

    贺景延听Shell抱怨过三组的风气,职级差异分明辈分观念很深,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

    往后纪弥与他们打交道的次数还很多,既然有一方注定要当软柿子,那自己先替助理捏一捏对面。

    贺景延笑了下:“不,太糙的人可做不来前沿课题,所以有劳你把我们小纪老师仔细放在心上。”

    这么说完,他指尖敲了敲桌沿,又轻轻地“啧”了一声。

    纪弥疑惑地看着他,听到他正儿八经地补充:“你们也不能太惦记。”

    纪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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