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荷听着她的话气的牙痒痒,可到底林令仪是主,她是奴婢,她便是再生气也不能僭越了,只能瞧着她在这洋洋得意却颇有些无可奈何。
韦顷盈似是不甚在意一般,她瞥了眼知节,和声吩咐道:“既然林令仪手抖将茶盏砸了也不打紧,再去倒盏热茶来。”
知节有些狐疑,瞧着韦顷盈眼底情绪不明,她略略思量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会儿便到茶房端了一盏滚烫的热茶来,端至林令仪身前时还冒着滚滚热气,瞧着便烫人的很。
林令仪微微一愣,有些弄不清楚韦顷盈的意思。韦顷盈掸了掸衣裙,她一边瞧了林令仪一眼,一边悠哉悠哉道:“待客之道,礼不可废。林令仪特意来拜见本主,怎能一杯茶都不喝便走呢?”
“只是本主不得不提醒一声,这第一盏茶砸了可以说手抖。可这第二盏茶,林令仪可要仔细掂量掂量,若是落得个存心挑衅的名头来,对你素来温良恭俭的好名声不利。”
谁都知道,林令仪在宫里名声一般,韦顷盈还偏偏说她“温良恭俭”,可见是讽刺意味十足了。
林令仪闻言脸都绿了,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知节捧着这滚烫的茶盏呈上来,才知道这会儿真是她为鱼肉任人宰割了,都怪她今日太过愚蠢上门寻衅,偏偏被韦顷盈给拿捏在手中了。
这盏茶,她是非喝不可了。
知节稳稳地将茶盏奉在手中,恭恭敬敬道:“林令仪,请用茶!您可要端稳了,茶烫的很。”
林令仪迟疑了许久,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茶盏,送入嘴中时烫的使她不由得烦躁,可偏生这么多宫人瞧着,她再不能造次。
滚烫的茶水送入嘴中时,林令仪烫的变了脸色,险些要尖叫出声,但她生生忍耐住了,随即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望了眼韦顷盈。
韦顷盈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语气说不出的温柔体贴,她摆了摆手道:“好了,瞧林令仪心急的,这茶乃是黄山毛峰,鲜浓甘甜,最是适合林令仪这般心烦气躁,火气旺盛之人,喝了可静心降火。”
林令仪脸上扯了丝勉强的笑意,抿了一嘴便将茶盏急忙放下,她手里攥着帕子,语气不免发颤道:“今儿出来的也久了,便不多打扰才人了。”
说罢,她便像逃一般溜之大吉。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韦顷盈竟然觉着有些滑稽。
芷荷本是气愤不已,如今只觉得大为解气。她敬佩地望向韦顷盈和知节,笑得甜美道:“果然还是小主和知节姐姐聪慧,林令仪这人便要智斗,否则她嘴皮子这般碎,说总归是说不赢的。”
“小主这一招可真是治住了她,您瞧瞧她最后笑都笑不出来了还在这勉强撑着,那模样真是可笑的很。”
韦顷盈笑了笑,平和道:“今儿这招能治住她,不过是她要脸爱面子,若真是碰上那些没脸没皮的人,这招未必能行。”
这倒也是,林令仪这人的确蠢笨,胸大无脑,可也爱面子的很,所以韦顷盈才能拿捏她。
韦顷盈淡淡地瞧了眼窗外,夜色降临,格外带了几分幽静的落寞。犹记得入宫头一日,人人都在期待与忐忑中过去,第二日和第三日承宠,芙蓉帐暖度春宵自然也感受不到何为落寞,只今日偏生带了几分淡淡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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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嬷嬷赶在宫门落锁前送了长公主出去,又步伐匆匆地回到慈宁宫。
太后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才缓缓睁开眼睛,语气淡道:“人送出去了?”
“是。长公主殿下还嘱咐老奴要好生照拂太后娘娘,她瞧着今日娘娘用晚膳不多,还担忧您是不是身子有恙瞒着她。”宫嬷嬷笑容和煦道,“长公主待您的一片孝心,便是这般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记在心中。老奴僭越,怪道民间常言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
太后听着女儿,那张严肃的面上才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她语气悠悠道:“她是细心,可性子也太过温软,尤其是这耳根子软,容易被旁人利用。”
“如今哀家还在,尚且能护着她。将来只有瞧着她好了,也才能安安心心闭上这眼睛。”
不知为何,这气氛无端又透着伤感与惆怅。
宫嬷嬷伺候太后许久,很少听她说这样的话。她印象里的太后一定是威严肃穆的,先帝后宫被她管制的如铁桶一般,如今陛下的嫔妃们也个个对她恭敬有礼,可没人不信服她的。
可太后仍然不见多开怀,老实说从去岁先帝驾崩后,太后便再也不曾笑过了。
“娘娘春秋正盛,前儿太医来请安时还说您身体安康的很,再活三四十年也不是不能想的。再说,长公主如今还未下嫁,您总要为她择一可心夫婿,往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您再享含饴弄孙的乐趣啊。”
太后闻言不免失笑,“陛下膝下亦是有一双儿女,素常也是唤哀家皇祖母的,难道便不是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了?”
“温贵嫔恭顺,每逢初一十五都带着永宁公主来向您请安,可贵妃几乎从未带皇长子来过。”宫嬷嬷脸色黯淡了些,“其实,娘娘大可待贵妃好颜色些,毕竟她膝下的皇长子到底是陛下眼下唯一的儿子……”
太后脸上笑意淡了些许,“陛下偏宠贵妃,便纵的她目无尊卑,时时挑衅皇后。哀家若是再待她好颜色些,皇后该如何自处?”
“皇后是哀家喜欢的,她温婉端庄,最适合母仪天下的。只要哀家在一日,贵妃便不能在宫中蛮横,便不能越过皇后去。”
要说当年为陛下选妃时,皇后还是太后亲选的。作为宰相骆文渊的嫡长女,她年少时是京中一等一的贵女,端庄温婉,稳重自持,最紧要的是太后从她身上看到了博爱。
那是与贵妃截然不同的。
这样的品性很是难得,是以太后选中了她。
宫嬷嬷轻叹了口气,时候已经不早了,她想起明日阖宫觐见,今日已经吩咐了宫人做好准备,明日端水奉茶的必定很是忙碌,每个人都不能漏了去。
“明儿就是十五了,老奴听说楼小主近来安生了许多,刚禁足时候日日闹腾的很,这两日倒真是静下心来抄写宫规,看来您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的。”宫嬷嬷提起楼韫还是颇为欣慰道。
其实太后还是颇为护短的,虽然嘴巴里头总念叨楼韫不成器,怕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但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女。
纵是往日里头说了些气话,可静下心来,太后还是少不得要扶持她的。
“她自小千娇万宠长大,哀家的妹妹把她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在宫里头动手实在是放肆的目中无人。这回要让她好好长记性,不然到时候出来了还是要吃亏。”太后淡了语气道。
如今是在宫中,并非在家中。
自然不能将家中那个做派舞到这儿来,这里可不会有人惯着你。
如今禁足说着是责罚,何尝又不是一种保护呢?她如今气焰正盛,正好冷上一冷,等到禁足过了发现宫里头花儿开的万紫千红,有了危机意识,人才能静下心来循规蹈矩。
也算是给她个教训了。
“娘娘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头还是关心楼小主的。”宫嬷嬷笑了笑,这血缘之间的情分才是最割舍不掉的东西。
翌日,阖宫觐见。
这日谁都迟不得,韦顷盈到坤仪宫时大半嫔妃都到了,便是一贯最爱摆架子的俞贵妃也没迟到,几乎是韦顷盈到了一会儿她便来了。
韦顷盈还注意到,今日她打扮的并不如往日那般艳丽逼人,甚至还带了几分清雅,只是这明媚的容貌也不会被人轻易忽视。
只是今日的焦点还有一人——昨夜侍寝的卢选侍,似乎是新晋承宠,脸上还带着几分喜气。这小嘴儿不停叭叭叭,扯着身边的嫔妃说个没完。
韦顷盈从她身上挪开视线时不由得与卢选侍对视上,只见她愣了一下,然后又勾了勾嘴角似乎是有几分得意。
韦顷盈笑了。
果然还是沉不住气的,不过她还真是有些想不通了,她做什么这般招人妒忌?前有林令仪,现今又有卢选侍,似乎都要在她跟前刻意奚落或是炫耀一番。
一波未平一波未起,要是等楼韫禁足解了,看来这日子是不会安生了。
皇后望着来的整整齐齐的人,每月初一十五都是要去慈宁宫请安,因是给太后问安,是以没人敢迟到。
温贵嫔领着永宁公主站在稍前的位置,要说今日穿的最喜庆的便是年幼的永宁公主了,她长得白皙灵动,今儿打扮的便如福娃娃一般,乖巧可爱,便是俞贵妃那张素日张扬的面容都不由得泛出几分母性的光辉。
皇后瞧了眼贵妃,便疑惑问道:“今儿没将大皇子带来么?”
俞贵妃逗了会儿永宁公主,勾了嘴角笑道:“皇长子最近有些咳嗽,未免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是以才没带来,想来太后娘娘也不会见怪的。”
她不讨太后的喜欢,何必去巴结谄媚她,自然也不会想着将皇长子带着了。
十回里头有六七回皇长子都不会去慈宁宫,俞贵妃从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跟太后过多亲近。
况且,素日瞧着太后很喜欢永宁公主,那张清清淡淡的面容只有瞧到公主时才会笑笑,温声哄她吃些糕点,后来众人说概是因为永宁公主生得有几分像长公主殿下幼时,一样的伶俐可爱,是以太后才偏爱几分。
连带着对温贵嫔这个生母也和颜悦色些。
这便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满宫人浩浩荡荡前往慈宁宫,慈宁宫前有一处空旷的院落,此刻正殿里头太后还未宣召,是以众人只能候在外头,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着体己话。
许采女从最后头走过来,她今日穿了身青衣,衬的整个人清丽可人,低眉顺眼道:“姐姐昨夜可歇息的好?”
韦顷盈笑了笑,“一切如常。只是许妹妹今日打扮的好生素雅,这身青衣我记得是你刚入锦绣宫时穿的那件。”
“姐姐好记性。”许采女眼神一亮,她抿了抿嘴角,“今日要向太后娘娘请安,早闻太后娘娘不喜欢太过艳丽的打扮。端看这满宫中,除了贵妃和董承徽,旁人都是再雅致不过的。”
韦顷盈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
其实这宫里穿着打扮除了跟位份有关也跟人性格有关系。譬如贤妃,尹昭仪之流出身文官世家,性子都是情淡如菊,因此衣饰打扮上更注重端庄清贵。
而俞贵妃出身武将之家,她性子张扬明媚,衣饰颜色上自然偏爱艳丽些的。喜欢艳丽没有错,只是在身边人都清淡的情况下,便格外有些招眼了。
大约等了半晌,正殿的门终于打开,出来迎的自然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嬷嬷,众嫔妃都认识她,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连陛下都敬称一声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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