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荞一直有点担心橙橙没朋友, 担心他没有能跟同龄人一起玩耍的完整童年，但她现在不用担心了。
上完四年级，橙橙已经把五年级的知识都学完了, 这些知识对他来说很简单，没必要上五年级，要跳级到六年级。
这时候他才七岁半。
多亏有个教授爹，要不季荞可能带不了跑得这么快的小孩。
这是个不会跟同龄人一起按部就班读书的小孩, 不能跟同龄人同班, 没有固定的同学，担心他没有同龄人朋友也没用, 所以季荞放下这层顾虑。
橙橙自己完全没有朋友方面的烦恼。
“初中让他读北城大学附属中学吗，有初中也有高中。”季荞问。
作为教职工子女，橙橙可以直接入学。他们军工厂没有附属中学, 果果被分配到了离家最近的初中，就是普通学校。
凌霁点头：“行, 就是离家有点远。”
“咱们家有房，你们学校还能给你分房吗，要是可以的话咱们可以搬到学校家属院住。”季荞提议。
现在单位分房要很大程度要考虑家庭住房情况, 像他们家这样有多套住房, 单位住房紧张的话会不给分房。
她买的两套院子虽然都在她的名下，也是夫妻共同财产，写谁的名字没有任何关系。
凌霁说：“应该会分, 这是给教职工的福利，我尽快申请, 不过房子得等。”
——
宋义兰可不想退休后赋闲当个大妈, 是开婚介所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觉得退休生活有了盼头。
晚上她合计开婚介所的事儿，让大家都给她提点建议。
季荞先说：“妈, 你开婚介所不能保证别人婚姻幸福，可别跟给熟人介绍对象似的，还要媒人保证人品，两口子过得不好赖媒人，你就是个中介，给人提供信息。”
凌霁觉得媳妇说得非常有道理，可不能开个婚介所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于是他就季荞的论点详细展开论述。
季荞乐得有个比她能说的嘴替，说：“妈，我就是这个意思。”
宋义兰听得连连点头：“嗯，知道了。”
“不求你能挣到钱，有个事儿干，能挣到房租电费钱就行，别把养老金往里搭。”凌志国说。
“又没啥成本，肯定赔不了钱。”宋义兰很有信心。
“你看爸对妈多好，妈要开婚介所爸就支持，还不要求妈挣钱。”季荞感慨说。
“爸不也挺好，当初妈开金店还是爸卖专利给你出资。”橙橙说。
橙橙这个成熟幼崽什么都知道。
季荞脸上带笑抚摸橙橙的小脑袋，说：“你儿子现在知道替你说话，好，我知道啦，你爸也很好。”
橙橙又对他老爸说：“爸，你不能骄傲自满，你现在年轻，一定以爷爷为榜样，继续保持，到你像爷爷奶奶那个年纪还要对妈妈好。”
凌霁忍俊不禁，不能骄傲自满好像是他教育橙橙时的口头禅，他说：“臭小子，我知道啦，你刚才替你爸说话，现在又替你妈说话，我们俩就听你说就行。”
季荞招呼橙橙：“大儿子可真能说，把妈想说的话都说了，快让妈亲一下。”
小家伙乖巧地走过来，母子俩虚虚地抱住，季荞亲密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凌志国很惊喜，他这是被大孙子表扬了？一直以来都是他表扬别人，他得到的表扬少。不过这几年工厂发展得好，他这个老厂长也频频受到上级表彰。
宋义兰没错过老厂长美滋滋的表情，说：“橙橙说话好听，你说以你爷爷为榜样，你看把你爷爷乐得！”
季荞抿着唇笑，橙橙这样的幼崽有助于家庭和谐。
找了很久场地，终于蹲到家属院门口一家杂货店退租把房子归还厂里，宋义兰毫不犹豫就把房子租下来。
租了场地之后，在经营上宋义兰觉得没有任何难度，就摆些桌椅就开张，除了房租，几乎没有啥成本。
于是宋义兰办了退休手续后，欢天喜地地展开了第二职业。
开始的时候还担心没人来，可开业没几天她这里就宾客盈门特别热闹。
有个别来找对象的，大部分还是以前的“老客户”，还把她当街道办主任，来找她调节各种纠纷，要么就是来找她聊天。
“你们别来找我啦，找街道办去，要不就去找妇联，我不能干别人的活吧。”宋义兰说。
周日，季荞跟凌朵带着橙橙去奶奶那儿凑热闹，橙橙这个小少年现在已经对八卦没兴趣，不过他愿意陪着妈妈。
婚介所人可真不少，等人都走了季荞才有空跟宋义兰说话，她说：“妈人多点也省着你无聊，说明你之前工作做得好，大家都爱来找你聊天。”
宋义兰乐呵呵地说：“总比没人搭理强。”
正说着，来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那人穿着高跟鞋，一头短波浪卷发，深秋天气穿着呢子裙，看着精神时髦。
不是唐美美还能是谁。
唐美美当然能认出陪宋义兰聊天的是她的家人，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有点羡慕对方，但她很快压制下这种情绪，她不仅不请自来，还大方地坐在宋义兰对面的椅子上，慢声开口：“宋义兰，想不到你还当上媒婆了，说出去要笑死人了，你看你现在就是个老大妈，你当初唱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那时候看大妈用破锣嗓子跟人聊天吵架就烦，你现在就成了这种人，你自己都想不到吧。”
室内几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唐美美身上。
季荞忍不住，她很想怼唐美美，可她要等婆婆先开口。
宋义兰知道唐美美一定会来，特别烦这个来看她笑话的，不过她脸上笑意未变，说：“你来找对象啊，我听说你跟老李闹离婚呢，你们这是利用完对方了吧，老李退下来，没法给你安排演出，你呢，老了，身材走样了，唱歌气息都不匀了，对彼此都没利用价值，所以闹离婚是吧。”
你想找啥样老头，说说你的条件，我都可以帮你找，但我看你肯定找不到像我们家老凌那样把工厂经营得那么好的老厂长，整天穿大裤衩，摇大蒲扇的酒腻子倒多的是，你给你介绍几个，你挑挑？”
论怼人，街道办大妈绝对不会输。
唐美美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也想像宋义兰那样和颜悦色地说让人生气的话，可她实在绷不住。
她觉得自己还年轻，绝对不是一般的庸俗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妈，可宋义兰每句话都在把她往大妈队伍里拉。
还是个老年婚姻不幸的大妈。
季荞深刻认识到她婆婆怼人可比她强多了。
她观察着唐美美，觉得人的心气非常重要，刚唐美美进门时，看上去年轻美貌气盛，被婆婆怼过之后像是老了十岁。
光看热闹不说话不是季荞的风格，虽然看唐美美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反驳的话，她还是说：“妈，唐大妈肯定是着急找新对象才来找你，还是给唐大妈好好找找吧，说不定有条件好点的合适的大爷呢。”
凌朵点头：“唐大妈，你不用担心，当初你虽然拼命抢我妈的演出机会，但我妈这人大度，肯定会帮你找对象。”
唐美美脸上的香粉都遮不住她黑沉如锅底的脸色。
这家人怎么回事，一口一个大妈！
宋义兰儿孙绕膝，是很幸福吗？
她站起身，用脚踢了下凳子，把凳子踢得发出咯吱一声，控制不了表情的脸多少有些扭曲，说：“你就好好当你的媒婆吧，宋大妈。”
宋义兰走到门口送客：“唐大妈慢走，你下次再来我给你推荐大爷。”
两个大妈对决，宋大妈完胜。
再回到屋里，宋义兰脸上带着得胜的微笑：“以前她到街道办找我炫耀也没赢过，我就不理解为啥她总要来。”
季荞笑着说：“她是看你生活幸福心有不甘，总要来找优越感，但总还被你怼，你就把她当乐子。”
宋义兰点头：“我还盼着她来呢，她要是不来我还觉得无聊。”
——
年末，厂里要搞联欢会庆祝，凌志国问：“你们都去参加吗？有各种表演，还有各种吃的，家属可以参加。”
季荞第一个举手，说：“我肯定要去凑热闹。”
橙橙说：“我要陪妈妈去，爸爸也去。”
凌霁压根就不爱凑这种热闹，觉得浪费时间又无趣，但他要陪媳妇孩子，声音宠溺：“好，我陪你们。”
凌志国感慨颇多：“咱们厂的产品一直都卖的很好，我们是老牌军工厂，产品质量跟价格定位都不会有问题，我们也没想到季荞换包装的主意这么多年一直都很管用，质量价格差不多的情况下，顾客很愿意购买军工厂生产的产品。也有食品军工厂想学我们，但我们抢了先，后来者肯定比不过我们厂。”
他现在能深刻理解当时季荞说的话，原来卖情怀这么好用，这么多年这个策略一直让他们厂畅通无阻。
“很多军工厂转型生产民用产品，有的转型成功，有的失败，发不出来工资的多的是，咱们厂效益好，给国家上缴的利润多，也有钱购买新设备改进生产，有实力成为现代化工厂，咱们厂仍然是军工厂，承担军用食品生产，没有完全自主生产经营转民用，这才是我觉得最成功的地方。”凌志国说。
宋义兰接话说：“你爸不乐意转民用，要是完全转民用他会觉得没守住军工厂的地位跟荣誉，现在他做到了。”
“对，是这样，就目前形势来看，我们能一直当军工厂，没有完全改制的说法。”凌志国说。
“爷爷你真棒。”橙橙说。
“是你妈妈出的主意好，你妈功不可没。”凌志国春风得意地说。
“妈你真棒。”橙橙又说。
季荞亲了儿子额头，美滋滋地说：“你们都别夸我，一会儿我该找不到北了，还是你爷爷有能力，是销售做得好。”
凌志国感慨不已：“我们以前哪儿做过销售，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联欢会在腊月二十八，在大礼堂举办，大礼堂用大红的绸布彩色拉花布置，一派节日气氛。
季荞这个前厂花、前职工还有编外顾问很受欢迎，这一路上都不停有人跟她友好地打招呼。
“妈妈你人缘真好。”橙橙说。
季荞骄傲点头：“嗯。”
“可是妈妈经常毫不客气怼别人，为啥人缘还这么好？”橙橙说。
季荞沉默，她这个特点被这个成熟幼崽给发现了！是不是有损她的形象！
凌霁手搭在橙橙肩膀上揽着他说：“我们儿子想问题想得非常深刻，你妈有实力，她有武力，一个人能打倒一大片男的，她在单位工作能力也强，她有怼人的资本，要是没实力可不能光凭一张嘴乱怼人。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凌霁觉得非常有必要针对这个话题好好跟儿子展开分析。
橙橙的小脑袋飞速运转，他说：“反正就是妈妈有实力，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凌霁说：“你还小呢，爸爸会慢慢教你。”
季荞觉得凌霁说得非常有道理，她自己可以张牙舞爪地怼人，但她希望橙橙像他爸一样，是个彬彬有礼的言语行为都优雅有度的端方君子。
有凌霁给儿子讲道理，她就省心了。
她作为为厂里做过贡献的编外顾问坐在摆了圆桌的前排，当然凌霁跟橙橙也跟着她沾光，圆桌上瓜子、糖、花生、桔子、苹果啥都有。
凌志国这个老厂长在联欢会开始时把在家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激昂澎湃，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所有参加联欢会的职工跟家属都被感染感动。
他们为这个军工厂自豪，工厂的销售业绩，上缴的利润，先进的设备还有产品的知名度跟口碑都让他们觉得自豪。
职工们被打了好大一盆鸡血！
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大礼堂内职工们热血沸腾。
现在倒闭的工厂比比皆是，可他们工厂的生产销售欣欣向荣。
工厂给他们涨工资，给他们提供住房，节假日给他们发福利，他们愿意以厂为家，愿意倒班加班，他们愿意为工厂做奉献！
联欢会气氛热烈，宋义兰作为北城前歌唱演员还上台唱了两首歌，看得出来，宋大妈特别开心。
等联欢会结束，一家人踏着月光往家属院的方向走，凌霁偏头看身边两人，说：“你们的围巾都没系好。”
他拉着妻儿停下，伸手，修长的手指整理着季荞胡乱系着的围巾，用围巾把她耳朵遮住，又把她嘴巴露出来，围巾两端在她胸前打结。
整理完媳妇的围巾，同样的重复动作整理儿子的围巾。
“好了，走吧。”凌霁温声说。
季荞感觉到有视线集于他们身上，一回头，正是左向红一家三口。
季荞默不作声地换了下位置，挡住橙橙，说：“走吧。”
而左向红正好跟她的视线相撞，又看到她的动作，便移开目光。
左向红感觉有寒意从领口钻进来，季荞那么大人不会自己系围巾吗，还要让她对象动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压根就不会相信。
凌教授甚至还分别捏了媳妇孩子的手看他们冷不冷！他会对妻儿嘘寒问暖。
施向东从来没这样照顾过她！
这个农村来的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的女人真的过得这么幸福吗？
另外她家孩子还很不一般，盼盼比橙橙大一岁，上二年级，橙橙居然上六年级。
很难想象，八岁的小孩上六年级。
有个教授爸爸，橙橙的成绩这么好？
季荞也有很多心理活动，她想左向红现在的想法应该是很满意跟施向东组建家庭，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男人，但他们夫妻俩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像书里写的那样接管军工厂。
所以，书里写的接手军工厂又变成私营长成为富豪的事情压根就不会发生！
橙橙跟她不会有任何交集！
所谓的男女主有名无实，只存在于书里。
等走在前面的一家走远，左向红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的围巾没系好，透风，你能帮我系下吗？”
施向东这个京城来的大少爷可不愿意这样照顾人，说：“咋还让我系，你不是有手嘛！”
“我手冻僵了。”左向红没有放弃。
施向东吁了口气，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给她系围巾，说：“真麻烦。”
对方不耐的语气动作让她很不快。
左向红内心凉凉，就像三九的天气一样，一转头，却看见凌跃进跟贾瑞雪肩并肩走过来，俩人谈笑风生。
凌跃进沉稳了许多，听说他现在老实开金店，跟那些狐朋狗友很少来往，很长时间没惹事。
他为什么不惹事了？
他真的改邪归正了？
——
五月份，凌霁从学校申请到了三室一厅的住房。
北城大学作为北城最好的大学，附属中学当然是市排名前三的学校。
橙橙参加奥数比赛，得到了保送北城大学初中部的资格。即使不靠他老爸的教职工身份，他也能到初中部读书。
别的孩子都在准备参加小升初考试，橙橙不用，但这孩子还是照常上学放学写作业。
周末他们去收拾新家，准备等橙橙小学毕业就搬过来。
附属中学就挨着北城大学，橙橙走路上学放学最多用十几分钟，非常方便。
房子才盖不到两年，在三楼，不高不低，采光好，南北向结构，南向有两个卧室，刚好大的夫妻俩住，小的给橙橙，北向房间当她的工作室。
“这房子比我想象得大多了，三个人住还很宽敞，凌教授真棒，能申请到三居的房子。”季荞对新家非常满意。
为了让橙橙少在路上奔波，他们放弃了家里老两口包圆的米面粮油跟大嫂提供的优质的做饭服务。八月份，他们搬家了，把工厂家属院两个房间的东西都搬过来，之前买的洗衣机、保险箱这些大件也带过来，另外又新买了冰箱。
最让季荞满意的是新家有入户天然气，用不着煤气罐，又方便又安全，买了两个灶头的燃气灶跟锅碗瓢盆等物品，就可以开火做饭。
橙橙对新家非常满意，说：“这里的叔叔阿姨比军工厂家属院的职工有文化，我要想去大学也方便，我一定能考上北城大学。”
“那肯定，考上北城大学你就能当你爸的学生。”季荞笑道，有个能自鸡的娃就是香。
第一顿饭是凌霁做的红烧排骨跟鲫鱼萝卜汤，橙橙喝了一口汤就惊叹道：“哇，爸爸做的饭原来这么好吃。”
季荞笑道：“爸爸的手艺很好，我们之前住家属院爸爸做的第一顿饭就是鲫鱼萝卜汤，超级美味。”
“以后早饭晚饭我来做，午饭橙橙可以自己去大学食堂吃，也可以跟我一起。”凌霁说。
“我自己会吃饭，爸爸。”橙橙说。
“你还小，先跟爸爸一起吃。”凌霁说。
“好的，爸爸。”橙橙声音愉快。
其实凌霁也不用担心，现在双职工家庭的孩子都是胸前挂串钥匙，自己吃饭跟写作业。
季荞不会光吃饭不干活，说：“我会跟你一起买菜，一起做饭。”
凌霁说：“你下班回来晚。”
“你等我二十分钟，我就到家了。”季荞说。
“我可以和爸爸一起做饭。”橙橙想要分担家务。
男孩当然要学做饭，还要从小抓起，凌霁说：“好，橙橙以后是做饭主力。”
橙橙：“……”
他的小脑袋快速运转？做饭主力？他本来只是想当个洗菜剥蒜的助手而已，是不是他爸爸要让他担负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压力？
吃完晚饭，季荞把父子俩拉到大学里散步，漫步在湖边，季荞说：“等大学开学了咱们还要来转几圈，三个人一起。”
“为啥，妈妈。”橙橙问。
“让新生看看凌教授的师母跟孩子。”季荞说。
凌霁扬起唇角：“你看你妈又瞎担心，我这个年纪不会再有什么爱慕者。”
“那我跟橙橙可要去你课堂上看看，学生们还追着上你的课吗？”季荞说。
“我要去，我要听爸爸讲课，爸爸我能去吗。”橙橙央求道。
很难想象两个显眼包一起出现在他课堂上，凌霁说：“学生比以前还多。”
“那说明你比以前还有魅力。”季荞笑道。
“就你这样想。”凌霁非常谦虚。
季荞扬起唇角：“只有我自己这样想才好。”
湖边杨柳依依，湖中央荷花盛放，除了一家三口旁无他人，有清爽的风吹过，夏日傍晚静谧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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