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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自从祝意把蒋屹那本小说?看完, 脑子里装的就?全是这件事。

    他?频繁地上课走思引起了北开源的注意。

    “什么事啊值当天天这么想?”大夏天的,教室里没空调,北开源碰了碰他?露在外面?的胳膊, 一片热。

    祝意有点烦,往回收了收。

    北开源往他?那边凑:“说?说?, 哥给你排忧解难。”

    祝意位置靠窗, 几乎扇不到?电扇, 不爱动,也不爱说?话。

    北开源抽了张纸巾, 给他?擦了擦鬓角的汗。

    祝意低着头做题。

    北开源拿了本薄练习册,往他?那边扇风。

    祝意认真了没十分钟,笔又不动了。

    北开源放下练习册, 拿了他?的笔摁在自己手底下,小?声问:“到?底怎么了, 有事儿就?说?。”

    祝意迟疑了一下, 盯着自己做不下去的数学卷,老师在黑板上解最后一道大题, 那声音朦胧而平缓, 像电影的画外音, 逐渐遥远起来?。

    祝意睁着眼看窗外,窗外是一片绿化带,然后是平坦的石板路,再远是小?操场。

    小?操场的上面?没有篮球,北开源他?们经常在这里边热身,然后去大操场打篮球。

    祝意转过头, 看着北开源:“你说?,男男和男女上床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北开源有几秒的时?间以?为自己听岔了, 反应过来?才将扇扇子的手猛地往回一收,碰倒了放在桌边上的矿泉水。

    水掉在地上,因为盖子没拧紧,哗啦摔了一地。

    “体委,”老师停止讲课,从?过道尽头处的讲台上望着这边,“你这节课挺忙,又是擦汗又是扇扇子,这是还要给祝意拧水瓶盖啊?”

    班里一声哄笑,北开源也跟着笑,去前面?卫生角拿拖把。

    老师仍旧看着那里,说?:“祝意来?给咱们讲一下这道题吧。”

    祝意正在走?神,根本不知道讲得哪道题。

    “要是上课一直是这种状态的话,”老师说?,“那我就?要跟你们班主任讲,你们两个?不合适,将你们调开了。”

    班里又是一顿笑。

    北开源拿拖把擦水,笑着说?:“合适,我们合适,老师放心,我坚决不影响学霸听课。”

    老师也跟着笑,北开源虽然贪玩不爱学习,但确实不主动招惹事,上课也不捣乱。

    “祝意坐,蒋屹说?吧,”老师说?,“让我看看咱们班两个?亿的实力。”

    蒋屹在起哄声中站起身,把题讲了。

    老师让他?坐下,又看了祝意一眼,祝意不吭声,老师也拿他?没办法。

    这个?孩子成绩好,聪明,但是上课睡觉是常事,上数学课写其他?作业也是常事,屡教不改。可他?数学考试满分是常事,就?算不听,也影响不大。

    祝意坐好,终于抬起头来?准备听会?儿课。

    北开源把水擦干净,坐回去也跟着笔挺挺的听课。

    没过几分钟,北开源肩膀往下一压,歪头靠在祝意这边,虚虚挨着他?的肩:“啥意思,你是单纯的好奇,还是跟谁搞事儿了?”

    祝意正在听课,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又被他?打断了:“下课再说?。”

    北开源点点头,重新?看向黑板,但那些字一个?都入不了他?的眼,老师的话也入不了他?的耳朵。

    他?整个?人坐在这里,心思都在祝意身上。

    他?最一开始想的是蒋屹带坏了他?,祝意这么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可能跟情l色挂上关系?

    后来?他?又没完没了的发慌,害怕祝意别?是闷不吭声地跟他?搞到?一起去了。

    教室里灼热的风把空气搅动,配合着翻动试卷的声音,让北开源没由来?的烦躁起来?。

    下课铃声就?像是一声号角,将北开源的神思拉回,后背被蹭了一下,将他?的汗擦掉了大半。

    祝意越过他?从?位置上出去了。

    北开源伸手一拉他?,手与手之间错位而过,没拉到?:“你去做什么?”

    “卫生间。”祝意丢下两个?字,走?出了班。

    班里墙上有两块窗,开的很低,后门上也有一扇,但是此刻打开着,全无用处。

    北开源视线跟着他?从?两扇窗上路过,又追着他?从?后门路过,正想起身追着他?去,就?听前面?的蒋屹“诶”了一声。

    北开源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蒋屹回过头,朝着祝意的桌子瞧了一眼,小?声地说?:“你们俩在一起啦?”

    北开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蒋屹转过身,趴在祝意的桌子上,讳莫如深般笑了一下。

    “马上要毕业了,”他?好奇地问,“你们以?后要异地恋吗?”

    北开源学习成绩差,跟祝意中间隔着全校一千人,除非祝意不选北京的学校,否则北开源是无论如何跟他?考不到?一起的。

    别?说?同个?学校,北开源想考去北京都很难。

    蒋屹说?的是实话,可北开源就?是不爱听。

    “异地恋可没有安全感。”蒋屹提醒他?,又道,“不过问题不大,我会?帮你看着他?。”

    如果不是他?语气太真挚,北开源都要以?为他?在故意挑衅。

    他?用一种“有病吧”的眼神看他?,心里后知后觉的打算起来?,这件事迫在眉睫,极其紧迫。

    祝意从?外面?进来?,再一次掠过北开源的后背。

    北开源不知道被碰到?了哪根神经,只觉得酥麻的感觉从?脊柱一路麻到?了后脖子。

    北开源给他?递纸擦手,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祝意坐在位置上擦干手,顿了顿说?:“上课说?。”

    “……”北开源快被他?急死?了,又不敢催。

    抓心揪肺挨到?上课铃响,班主任拿着书进来?,说?要占一节自习课。

    这可真要了北开源的命了。

    班主任上课说?小?话肯定是不行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叫家长。

    北开源摊开书貌似在听课,实际上拿了张纸翻来?覆去的琢磨,也不知该写点什么。

    没等考虑好措辞,祝意先推过来?一张纸。

    北开源呼吸都要顿住,拿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认真听课。

    北开源无语地叹气,回复道:听。

    祝意看了一眼纸上面?的内容,就?此安静起来?,也恢复了一贯的专注。

    北开源用矿泉水瓶捂在脑门上降温,直到?班主任说?:“体委有那么热吗?”

    北开源放下水,把伸出去挡在过道上的腿收回来?,人也坐端正了些,用行动告诉她,不热了。

    班主任继续讲课。

    祝意看了他?几眼,拿过纸来?在上面?写字,北开源凑过去看,那锋利自有章法的一行字就?逐渐展现在他?眼前:

    只是好奇,想知道什么感觉。

    北开源屏住呼吸,跟在后面?写:要试试吗?

    祝意诧异地看他?,北开源朝他?挑眉。

    他?头发不管湿不湿都是硬扎扎的,那会?年纪小?,情绪外漏不加掩藏,但是仍能看出后来?的独断专横和说?一不二来?。

    数秒钟的沉默中祝意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没有继续写纸条,而是小?声问北开源:“去哪里试?”

    北开源想了想,这些年看过的不纯洁的小?说?,激烈的电影,还有睡梦中祝意的种种一起涌上来?。

    “校门口就?有酒店。”

    祝意打量他?一眼,没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也没看穿他?心里诸多想法。

    他?回过头去,北开源心都要凉了。

    直到?祝意微微动了动唇,低声道:“可以?。”

    ·

    值班室的门打开,等待医生的病人们一齐往里张望,祝意也跟着抬头看过去。

    医生出来?,门缝中露出靠在椅子上坐着的人。

    是北开源。

    祝意怔了一下,随即觉得羞恼。

    医生看见他?坐在外面?,诧异之后笑了一下:“祝老师,悄没声就?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祝意脸色有些难看,医生还以?为他?是抵触,就?温和着脸说?道:“进来?吧。”

    祝意捏紧了手里挂的号,站起身来?:“今天人多,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算是复查,不用重新?挂号。”医生率先推开科室的门,“进来?吧,我先给你看看,不费事。”

    祝意犹豫了一下,仍旧拒绝了:“我还有点事要先去处理一下,你先忙,谢谢你。”

    他?把号攥起来?,转身离开。

    匆匆出了楼道,大厅里人更多一些,电梯旁边等着的人都眼巴巴盯着下降的数字。

    祝意转头朝着绿色通道走?去,准备走?楼梯下去。

    楼道里安静非常,隔绝掉一部分电子叫号的音,朦朦胧胧听不清。

    祝意待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来?,给北开源打电话。

    北开源接了,笑着说?:“下午不忙吗?”

    祝意抿紧唇不语,北开源便缓缓把语气中的玩笑轻挑收起来?:“祝意?”

    祝意平静地问:“你在哪里?”

    北开源没回答:“怎么了,你那边有什么事吗?”

    “你在哪里?”祝意发问道,“在做什么,有没有把雯宇放了?”

    大厅里传出电子叫号的声音,声音从?彼此的手机中模糊不清的传导。

    北开源沉默稍许,问他?:“你在哪里?”

    祝意吸了一口气,语气生硬:“你之前是不是答应过,不插手我的事。”

    北开源“我”了一个?字,被祝意打断:“中午你是不是也答应了,立刻放掉雯宇?”

    他?继续加重语气道:“阳奉阴违,屡教不改,北开源,你——”

    门外想起仓促的脚步声,下一刻,绿色通道的楼梯间被猛地拉开了。

    祝意抬起头望向来?人,北开源后背铺满光,进来?时?显得神色晦暗不清。

    他?松开手,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合上,将整个?楼梯震出了回响声。

    祝意挂掉电话,手里的纸条仿佛在燃烧,让他?颜面?尽失。

    北开源前进一步,逼视着他?:“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身体不舒服不跟我讲?”

    不等祝意开口,他?继续进了一步:“之前烫伤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祝意浮现出一丝类似于羞恼的神情,拧着眉,半步不退地反问:“你不是也知道了吗?”

    “你什么都不说?,我当然要用其他?的办法知道。”北开源看着他?,“你设身处地的讲,我这样做,合不合情理。”

    祝意有些头晕,扶着栏杆缓了一下。他?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伤处与别?处不同,有些突兀。

    “你不要转移话题。”祝意说?。

    北开源把衣服敞开一些透气,又往上卷了一些袖口,露出精壮但不过分的肌肉线条:“到?底是谁在转移话题?”

    祝意盯着他?,问:“你骗我了吗?”

    “怎么可能,”北开源道,“雯宇的事,我让人去办了。”

    “让谁去的?”

    北开源顿了一下,揣摩了一下手里的手机。

    祝意拿出手机来?,点开通讯录,输入“卢煦”,没等拨出去,北开源就?伸手将他?手机按了下去。

    他?一边拿自己的手机,一边说?:“我问问。”

    公?司里的人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平时?日天日地独当一面?,一到?了祝意跟前,全是怂蛋。

    北开源担心卢煦扛不住祝意问,毫不犹豫地给路评章拨了过去。

    响了几声,那边接起来?:“源儿?”

    “老路,”北开源熟稔喊了他?一声,清了清嗓子,“上午托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路评章停顿了一秒钟:“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了,我问一下,然后给你回电话。”

    “不用,你办事我放心。”北开源说?,“他?没闹着找我麻烦吧?”

    路评章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那是谁不放心?”

    “我老婆,”北开源看了一眼祝意,在那觑过来?的视线里改口道,“祝老师不放心,让我问问,没事就?行,有事打电话。”

    路评章应了,两人挂断电话,北开源给祝意看通话记录页面?:“没问题吧?”

    第22章

    体验过了, 祝意在桌子上趴了一天,他?大腿根有点?疼,腰也酸, 困倦的睁不?开眼。

    北开源迫切的想知道反馈,却只敢小心的瞧着他?。

    祝意晚饭没吃几口, 北开源给他?买了酸奶, 也不?见他?喝。

    被晾得坐立难安, 仗着晚自习没老师,北开源伸手摸他的额头。

    祝意没力气躲, 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瞟着他?:“我?没发烧,你不?是戴了吗?”

    “……”北开源余光瞄到四周的人都在低头写作业, 才压着声音说,“第二?次没戴, 但是我?最后没弄在里面。”

    祝意不?想回想昨天, 点?了一下头,转过去面对着窗户趴着。

    北开源等了一会儿, 见他?不?动, 就拿了一本?练习册给他?扇风。

    教室里都是沙沙的写字声, 偶尔掺杂着几句小声的嘀咕,也很?快就消失了。

    临下第一节晚自习,走廊里传来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北开源凝神听了两秒,把祝意轻轻叫醒:“检查的来了。”

    祝意勉强睁开眼,坐直了看压在桌面上的练习卷。

    没过一会儿, 检查员出现在后门处,朝着教室里张望, 记录好情况后又安静地离开。

    祝意却没有继续趴下,微微皱着眉,做起了题。

    北开源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问:“你哪里不?舒服?”

    祝意仍旧耸着那一点?眉梢,想了想,说:“都不?太舒服。”

    “真?的假的?”北开源惊了一下,也跟着皱起眉,“可是你昨天看起来,挺舒服的。”

    不?可否认,祝意昨天确实挺爽,尤其最后来临的那一刻,那种躯体的满足感无与伦比。

    但他?没办法解释今天的感受。

    祝意不?说话,但是北开源想听他?说。

    前桌蒋屹又开始往后递纸条了,祝意伸手拿过去,摁在手底下,没立刻打开看。

    北开源看着那纸条:“你们?在说什么,不?会吐槽我?技术差吧?”

    祝意盯了他?几秒,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慢吞吞写了几个字,递了回去。

    北开源脸色都变了。

    祝意过了许久,才说:“你技术不?差。”

    北开源松了一口?气。

    祝意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还是困,便把笔放下,准备继续睡。

    北开源想给他?揉,这实在不?像话,祝意拒绝了。

    北开源不?想让他?睡觉,担心他?晚上失眠。

    “我?要好好学习了,”他?跟祝意说,“学霸,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英语该怎么学?”

    祝意今天一天都很?迟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话。

    北开源本?身偏科严重,其他?科目算得上中?流偏上,英语却差的出奇。

    毫不?夸张的讲,从他?上高?中?上的第一节英语课开始,他?就没有听明白过哪怕一道题。因为有英语分的拉胯,所以?总分实在惨淡。

    “什么眼神,”北开源有点?不?服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一个月之后你别惊掉下巴。”

    祝意点?点?头:“那我?也要努力了,不?能被你超过去。”

    北开源看不?出他?是否在挖苦,因为表情和语调都十分正常。

    一贯的冷淡。

    他?没解释自己要努力的原因,只低声说:“你等着看吧。”

    过了没五分钟,北开源又凑过来,用手背碰了碰祝意正闲在一边的手。

    祝意头都没抬一下:“你不?是要努力学习吗?”

    “还有一件事,”北开源说,“咱们?床都上了,你看,咱俩能不?能搞个对象啊?”

    祝意思?路被打断了,撩起眼皮看着他?。

    北开源自认足够真?诚了。

    但祝意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北开源的心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中?,一点?底都触不?到,“那你这不?是,这不?是渣男吗,睡了我?不?打算负责吗?”

    隔着一条过道的班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桌子,轻轻敲了一下:“聊啥呢你俩,聊一节课了。”

    北开源哪有空搭理?他?,往前一趴,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的同时隔开他?的视线,借着后墙与窗户把祝意团团环绕,处在自己的领地当?中?。

    祝意把声音压的更低,几乎让人听不?清:“我?就是想试试,没想别的。”

    “嗯,试完了,就要踹了我?。”北开源盯着他?,“那你怎么只找我?试,不?找别人试,这还不?算喜欢我??”

    祝意张了张嘴,转过头去,不?准备说话了。

    他?流畅的侧脸与白皙的耳畔彻底暴露在北开源的面前,昨晚他?每亲一次这里,祝意都会颤。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顾虑,”北开源说,“是觉得我?这人不?行还是怎么的?”

    祝意脸色被窗户映着多了点?血色,但还是白得像要透明了。

    他?沉默片刻,不?算拒绝也不?算同意的说:“我?考虑一下。”

    北开源想了想,没给他?时间考虑:“要不?咱们?试试,到时候你觉得不?行,再分开。”

    祝意微微低着头做题,视线虽然在试卷上,但是动也不?动,显然在出神。

    北开源趁热打铁道:“你想试我?就跟你试,我?想试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试?”

    祝意抿了抿唇角。

    北开源又往他?那边凑,趴在桌子上观察他?的表情,让他?退无可退:“行不?行嘛?”

    他?经常这样看祝意,当?祝意专心做题的时候,低头看书的时候,甚至撑着额闭眼休息的时候。

    祝意经常性的睁开眼就看到他?盯着自己看。

    这种眼神跟他?集中?精力做物理?卷子的眼神差不?多。

    祝意坚持着做了几道题,将练习册翻过一页,终于微微点?了头:“行。”

    ·

    空旷干净的楼梯间只有两个人,明亮的光线透过侧墙一块窗,将楼梯间刷亮了一度,但仍旧暗沉沉的。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尘埃,在寂静无声的这处轻轻游荡。

    祝意直觉有问题,但暂时没有发现漏洞。

    北开源笑了一下,得知祝意竟然真?的来医院看男科,他?的心情难以?言喻的微妙又震惊,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现在说说,你来医院干什么?”

    祝意绷着脸:“医生没告诉你吗?”

    北开源张了张嘴,先道:“你的手注意一下,不?要总是使劲。”

    然后才说:“身体有病就要看,心理?不?舒服就要讲,你总藏着掖着做什么?”

    ‘有病’这两个字让祝意呼吸停顿了一秒。

    能在这里碰见祝意,其实是不?错的机会,否则北开源开口?跟他?讲这件事还要另找时机。

    祝意微微低着眼眸:“我?们?之前说的很?清楚了。试过了,不?行,就分开,对你我?都好。”

    “吵吵架得了,值当?生那么大气吗,再说,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北开源说,“说几句气话,你别当?真?,行不?行?”

    早晨挂的号还攥在手心里,烫着他?,烤着他?,祝意唇色有些苍白。

    他?羞恼,慌张,无地自容。

    北开源高?大的身影几乎把逼仄的楼梯间挤满:“医生都跟我?讲过了,我?反省,我?克制,我?不?强迫你。你不?喜欢,我?们?就不?要。”

    祝意沉默片刻,才说:“这对你不?公平吧。”

    “我?没想过公平与不?公平,”北开源说,“我?承认,我?们?在床上确实有点?问题。我?不?够体贴,以?后都按照你的喜好来,行不?行?”

    他?今天多次问‘行不?行’,期待着祝意回答行。

    祝意终于抬头看他?。

    他?嘴唇动了动,别过眼睛去:“你之前也说过这种话,后期还是要吵。”

    “我?之前以?为你口?是心非,在跟我?调情。”北开源顿了顿,“知道你真?的这么抵触,我?以?后不?会那样强势了。”

    “医生说,这是一个长期的恢复过程,这个过程中?,我?可能……”祝意紧紧抓着栏杆,“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好,我?抵触这个,不?仅仅是你的原因,那样的话……”

    北开源描摹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却看到了挣扎。

    “我?明白你的想法和顾虑,但这能证明什么呢?”北开源安抚他?,“总之也有我?的原因,我?先把我?的那部分改掉,其他?的我?们?慢慢来。你难受就跟我?讲,我?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图这个。”

    祝意盯着脚下的楼梯发怔,北开源动了动,要去摸他?的手:“这是小事情,我?乐在其中?的,你……”

    刚说了几个字,祝意就抬步匆匆往楼下走去。

    “站住,”北开源说,“不?许走。”

    祝意怎么可能听他?的,他?自主意识极强,在团队里往往也是做决定的那一个。

    北开源在他?身后问:“既然决定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祝意充耳不?闻,几步转过楼梯角。

    北开源:“你要跟我?离婚,还来看病干什么?看好以?后,准备上谁的床?”

    祝意的身影停在即将消失的前一刻。

    他?侧脸绷的很?紧,下颌角转折干脆,从耳后一直到下颌毫不?拖泥带水。

    那一块肤色虽润,却是冷白,在楼梯间昏暗的阴影中?如冰似雪。

    北开源就喜欢他?这种冷涔涔又寒津津的高?冷劲,缓缓说:“你敢说,你来看病,不?是为了我??”

    祝意脊背挺直,头却微微低着。

    “后悔了就说后悔了,”北开源声音略低一些,带着安抚意味,“舍不?得就说舍不?得。”

    祝意仍旧不?语不?动。

    北开源担心他?下一刻又会走掉,无声地走下楼梯,低笑了一声:“还说你心里没有我?。”

    第23章

    卢煦守着楼梯间的门等了不短的时间, 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北森。

    卢煦接通了, 喊了一声:“二少。”

    北森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烦,话说得简洁:“打钱, 买车, 四?百万。”

    北开源给卢煦限定的自由支配额度没?那么高, 卢煦冷静道:“九十九万。”

    “九十九是怎么个数?”北森反问他。

    “我可以?自由支配到?您身上的数字,一旦超过?, 就要走流程去?财务部审批。”卢煦补充道,“北总定的。”

    “我他妈——”

    北森骂了一半,硬生生咽了下去?:“我有公司的股份你?知道吧?”

    “是的, 百分之九。”

    “我哥是个gay,以?后也不会生孩子, 你?明白吧?”

    “明白。”

    “所以?, 我是唯一的继承人,”北森在手机那头冷笑了一声, “懂?”

    卢煦:“懂。”

    “OK。”北森就差说算你?识相, 哼了一声, 又交代道,“不要惊动我哥。”

    挂断电话,卢煦让财务给北森打钱,特意交代要一笔一笔的打,单笔不能超过?一百万,这样就不用过?北开源那里。

    财务有点犹豫, 卢煦一边听着楼梯间的动静,一边严肃道:“就当花钱买清净, 北总这边正在忙高校合作的事?还有祝老师的私事?,哪有空在这上面费功夫。”

    于是财务一声不吭地去?办事?了。

    “卢煦!”楼梯间里北开源喊了他一声。

    卢煦连忙推开门,出现在门内:“北总,祝老师?”

    北开源拉着祝意没?受伤的那只手,站在楼梯转角处,半倚着栏杆问他:“下午有安排吗?”

    祝意跟着一起抬头看他。

    卢煦站得更直了些,没?提雯宇的事?,也没?提刚刚北森的电话,回答道:“没?安排。”

    北开源笑着摩挲了一下祝意的手,连哄带笑地说:“我就说没?事?,这回相信了吧?”

    祝意还有点别扭,但是没?说什么,由他牵着下楼梯。

    卢煦要跟着,北开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朝他摆摆,示意他忙自己的去?。

    两人出了门诊大楼,祝意脱开手没?让他继续牵,想?起来什么说:“要不要去?看看小?森。”

    北开源最近没?接到?保镖的电话,觉得北森这段时间挺老实:“不看,给点颜料就开染坊。”

    祝意想?说关于师殷的事?情,停在台阶前的救护车打开门,从里面推出半身是血的病人来,急匆匆地抬上了台阶。

    北开源挡在他前头,揽着他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柱子后面。

    “还是回家?吧,挺吓人的。”北开源说,“小?吴的花店搞了个两千家?连锁剪彩,本来想?请你?去?坐镇,你?最近挺忙,我就给推了。转天给拉了一卡车的鲜花过?来,说要种咱们的小?花园里。”

    祝意刚刚蹭到?了一下烫伤的手背,抬起来看了一眼:“我又不认识,请我干什么。”

    “我看看。”北开源拉起他的手观察,心疼地叹气,“多久才能好。”

    祝意抽出手来,垂回袖口中,他不疼了也就不在乎会不会留疤:“随便?吧,没?什么影响。”

    北开源:“你?们单位也是有毛病,饮水机坏了就换一台多方便?,还非要修。新饮水机给你?安排上了吧?”

    “嗯,”祝意点头,一顿,“是你?让安排的吗?”

    北开源也跟着一顿,很快就无奈地出了口气:“我怎么安排,肯定是学校安排的呗。”

    祝意看着他。

    北开源:“你?看我也没?用,我手怎么可能伸那么长。再说,我要换就直接给你?搬过?去?了,用得着费劲让院长给你?换吗?”

    祝意点了点头。

    北开源跟他一起走下台阶,朝着停车场走去?:“你?赶紧着回去?看看那些花该怎么布置,再不种下去?,可都要干了。”

    家?里有专门的花匠,北开源就是想?让祝意参与。不仅仅是花园,卧室、客厅、衣帽间,他最好都按照自己喜欢布置,好让他产生归属感?,能在家?里多待一会儿。

    祝意并不喜欢花花草草,但投入进去?,也能在小?花园里待上半天。

    “我上次栽的那些花都死了,”他有点犹豫,“我不适合布置这些。”

    北开源:“要是栽什么活什么,那花店不都得倒闭了?你?就随便?种种,能活最好,活不了就重新种呗。”

    他压根不提学校的茬,直接开车把祝意带回玫瑰园别墅区。

    祝意下了车,果然在门口看到?堆放的许多花草。

    原本北开源已经?叫人把这些都清理干净,趁着祝意走进家?门的功夫,拿手机发?消息,又说不用清理了,派两个懂园艺的过?来搭把手。

    这算是收了人情,对方连忙应了,怕他反悔,说二十分钟到?。

    这个别墅是后期才买的,因为一开始两人买的那间两居室距离公司远,地方也小?,北开源就又定了这里。

    这里只有八户,每户中间隔着小?花园和游泳池,因为当时没?有对外销售,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直接内定,因此被业内笑称为八大院。

    这周围高楼林立,只留着东面一个出口,是当初专门请大师看的风水,保命聚财。

    别墅刚刚装修好的时候,北开源原本当做惊喜给祝意当做生日礼物,但当他把钥匙交到?祝意手里的时候,除了看他对着满爬架的雪山玫瑰望了片刻,其?他的都没?看他流露出一丝喜欢的表情。

    祝意仍旧喜欢住那间两居室,偶尔才过?来这边一趟,只留下最基本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甚至没?有单位实验室里的东西齐全。

    管家?不在,厨师询问是否在家?吃晚饭,祝意没?说话,北开源皱了皱眉道:“你?做就行,吃就吃,不吃就不吃。”

    祝意看了他一眼:“问问也没?什么吧。”

    北开源闭上嘴,沉吟着“嗯”一声,装作无事?发?生拿起杂志来看。

    厨师自觉做饭去?了,剩下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祝意这一天折腾地挺累,直到?这会才算是能安静下来。北开源让他躺在自己腿上,顺着他的发?丝。两人谁都没?说话,在空旷整洁的大厅里相对沉默。

    祝意躺了没?两分钟,呼吸匀称起来,睡着了。

    北开源挥退所有人,拿过?遥控,将窗帘关上。

    室内暗了一个调,昏昏沉沉的跟黄昏之后深夜之前的天色很接近。

    匆忙赶来的园艺师在花园里等候,厨师做好了饭也不敢上前惊扰,管家?从外面回来,隔着门缝看一眼,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不知从几点开始,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似乎要挽救即将枯萎已现颓势的花株。

    北开源被雨声吵醒,室内比之前更暗,祝意还在睡,手机躺在一边发?着刺眼的光。

    是北森保镖打过?来的电话,北开源把声音调到?最小?,接通了。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那边雨声混合着保镖焦急的声音一起传出来:“北总,二少喝了酒,在西大街高架桥这边,要跟人飙车,我们拦不住——”

    “老大,”那边的声音陡然停止,紧接着换了一道温和的声线,“我是卢煦,现在已经?赶到?了,您不用担心。”

    祝意动了一下,眉心不自觉的皱起,北开源屏住呼吸片刻,直到?祝意眉梢舒展开,呼吸重新绵长起来,才转过?头去?对着手机压着声音道:“能解决吗?”

    本来晚上他约了路评章吃饭,因为路评章明天全家?动身去?国外度假,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那边凉快。

    眼下祝意在这里,他便?痛快地把好友的约推了,得了两句“重色轻友”的笑骂。

    此刻他根本不想?离开祝意。

    “能。”卢煦在手机里说,“我能处理好。”

    挂断电话,卢煦把手机还给保镖,撑着伞朝着马路中央走过?去?。

    夜幕是黑的,伞是黑的,卢煦一身的西装也是黑的。

    霓虹灯在水面地上映出炫彩光芒,交错的线条剑一般在车头印刻,超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卢煦用力?敲崭新的帕拉梅拉的车窗,北森在驾驶位上看了他片刻,滑下侧窗来。

    “二少!”卢煦声音很大,好让他在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噼里啪啦的雨声中能听得清:“前面有交警,下来,我不管你?是回家?还是要去?哪里,反正今天不能赛车。”

    北森满不在乎地伸出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很快被雨水染湿了。

    副驾驶上坐着的师殷手上的绷带还没?拆,但是浓妆艳抹,脖子上用黑绳挂着一只银色小?铃铛,气色绝佳。

    卢煦用伞撑在车上,挡住了北森手臂上的雨点,深吸一口气:“我私自给你?拨款,想?办法替你?周全,你?就这样害我?”

    北森嗤笑了一声,拍了拍车身:“别搞错了,你?拨款拨的谁的款,还不是北家?的,既然是北家?的,那本来就是我的钱。”

    “那是北总的钱,”卢煦咬牙道,“你?为什么不敢跟他要,只敢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那是他的钱,不是你?的钱。”

    边上都是起哄声,几个富二代开着车围绕在北森周围,吹着口哨喊道:“二少,还跑不跑啦?”

    北森环顾周围,收回手,准备开车:“比赛已经?开始了,如果我今天不跑,那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怎样才算有面子?”卢煦撑大的眼角里泛着湿润的光,声音被雨水淹没?了一半,“酒驾,飙车,被交警抓到?,让北总出面保你?,这才算有面子吗?”

    北森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冷着脸滑上车窗,即将完全合上的前一刻,卢煦伸手进去?开锁。

    车窗夹了他手臂一下,继而停在了原位,北森怒道:“你?有病吧?”

    卢煦从里面打开锁,继而抽回手来一把拉开了车门,探身进去?拽住了北森的领口:“你?算什么继承人?”

    他硬生生把人拖下了车,扔掉雨伞不过?数秒钟,一张脸上满是雨水:“北总正值壮年,别说你?们相差十几岁,就你?现在的身体素质说不准要死在他前头。我私自拨给你?钱,是给你?面子!”

    他没?去?管脸上的水痕,将北森抵在车侧,眼睛里都是愤怒:“是不想?你?手头拘谨,不想?你?在朋友面前丢面子,但是你?看看,你?这都是些什么朋友?你?出了事?,北总就会第一个追究我的责任!”

    北森拧起眉,抓起他的手一把甩开就要回车里:“别跟我提他!”

    卢煦拽着他散开的领口,重新抵在车身上。他的手劲远比柔弱的外表要大的多,手背上青筋直冒,北森竟然挣脱不开。

    卢煦指着坐在副驾驶上面的师殷,吼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不会任由你?干这些危险的事?情,你?想?想?祝老师和北总,祝老师绝对不会允许北总做这些事?!”

    “我现在就给北总打电话辞职!”他拿出手机来,却?因为雨水沾满屏幕按了几次指纹都没?能解锁成功,“我就是辞职不干了,你?也别想?欺负我!”

    北森怔怔靠在车侧,后视镜硌着他的腰侧,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浇透了。

    他后知后觉得发?现卢煦脸上的雨水竟然是从眼睛里面流出来的。

    “……喂,”北森浑身汗毛直立,感?觉这个男人的眼泪比雨水可怕,“卢助理,你?……”

    卢煦终于解开手机,抖着手点进去?通话页面,点到?了置顶的北开源三个字上。

    电话被接起来的很快,北开源那边仍旧静悄悄的,氛围却?比刚刚要吓人。

    “搞不定?”北开源在那边用气声问。

    卢煦眼泪大颗的掉,刚要说话,手机被北森夺了过?去?。

    “搞定了。”北森捏着手机,在雨中安静下来,想?放两句狠话,余光里卢煦却?还在哭,不禁烦躁道,“北开源,找这么个助理,算你?牛逼。”

    第24章

    深暗无?光的内室, 雨夜唰唰的水声,营造出来的氛围跟祝意这种轻眠人士格外匹配。

    凌晨的时候祝意醒了一次,发觉四?周漆黑一片, 北开源在身后睡得正熟。

    祝意想?起高?中的时候,刚开始他着实沉迷了一段时间的床事。

    北开源有?求必应, 俩人经常去学校对过的酒店里开钟点房, 然?后趁着宿舍关?门的时间赶回来。

    也仅仅是一段时间而已, 新鲜劲一过,就像是面对着一道埋头苦算终于得到正确结果的理科大题, 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但北开源的兴奋期还没过,祝意不好直接翻脸不认,于是借着他要好好学?习的东风, 给?他设置了许多目标。

    那段时间北开源沉浸在背英语单词中,祝意耐心不够, 讲过几道题就烦, 扔给?他一本词典让他背,每天要检查, 如果连续几天不出错, 就可?以考虑出去两个小?时速战速决。

    短短两个月, 北开源啃掉了两本板砖一般厚度的词典,英语成绩起死回生,一战成名,成为了各科老师重点关?注的对象。

    人总是会变的。

    祝意想?。

    年轻的时候浑身都?是荷尔蒙,激素水平居高?不下,很容易一头扎进感情的漩涡里。

    身旁北开源身上的味道十分清爽, 混合着茉莉花味道的洗发水和青草薄荷的沐浴露。

    祝意伸手摸到他的手。

    北开源在睡梦中形成条件反射,将他手攥到了掌心里。

    祝意挨了不知?多久, 昏沉的睡意再度袭来,他才重新闭上眼睛。

    一觉睡到凌晨六点半,祝意睁开眼,终于发现了从窗外泄露进来的一丝微光。

    北开源蹑手蹑脚地从门外进来,在床头柜里摸索着什么。

    祝意注视他片刻,道:“我醒了。”

    北开源像被按了暂停键,停了一下,一口?长气才自由地呼出来:“醒了不吭声?”

    祝意这一觉睡得太好了,浑身绵软,四?肢无?力,头也跟着微微发懵:“看你想?干什么?”

    “怕吵醒你,”北开源坐在床边,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卡来,贴了贴他的额头,“还睡吗?”

    祝意静静地:“不睡了。”

    这种心平气和的早晨实在太难得了,两人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好好说过话。

    “躺够了起来吃早饭,”北开源倾身看着他,温声道,“我去开会。”

    今天不是周一,用不着开例会,也不是月中月末一类需要开的总结会,祝意随口?问:“什么会?”

    北开源:“跟南岭签约。”

    “雯宇那边没事吧?”祝意想?了想?,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摸不着底,“怎么解决的?”

    北开源没停顿:“花钱,和平解决。”

    祝意有?点狐疑地望着他,他睡的足够久,因此脑袋昏沉,眼睛里还残留着刚醒时的迷蒙。

    北开源俯身亲他,祝意偏头,微凉的唇落在了下颌上。

    北开源不在意,笑着摸了摸他耳后的头发:“他主动退出的,放心吧。”

    祝意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一会儿我下了课,有?时间就去医院给?手涂药,如果时间富余,再去四?楼看一下。”

    男科就在医院四?楼。

    北开源诧异了一下,然?后弯着眼睛笑了一笑,鼓励道:“可?以,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玫瑰园这边有?专门的私人医生,祝意没提,北开源也不主动提。

    “不需要。”祝意很快说,“我自己去。”

    意料之中,北开源没继续闹着一起去,只道:“让司机开车,你手不方?便。不管你决定去还是不去,我都?支持。有?需要一定要跟我讲,我随时都?有?时间。”

    祝意看了一眼时间,动作仍旧迟疑。

    ——北开源绝不是那种为了工作而放弃睡眠或者娱乐的人。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祝意盯着他问。

    “我能有?什么事?”北开源说。

    他把西装裤往上拉,膝盖将平整顺滑的布料顶出几道紧绷的褶痕,隐约能在大腿根处看到衬衫夹的痕迹。

    他今天的确有?正事,而且场合严肃,否则他不会穿这种东西。

    松紧带绑在腿上有?些不舒服,北开源往上拽着松了松,随口?道:“我那天跟研究院的院长吃饭,他说这两年工作不好做,但也算清闲,在里面工作是不是挺好的?”

    祝意有?个朋友在里面,去年的时候蒋屹也申请了,但是没去成,他点评道:“还可?以。”

    北开源“嗯”了一声,抬手扫一眼时间:“我得出发了。”

    祝意点点头,躺着没动,想?再发会儿呆。

    北开源凑过去亲了他下颌一下,好不容易忍着没手贱去瞎摸敏感部?位,痛痛快快地站起身,拿过领带离开了。

    卢煦等在楼下,北开源上了车,卢煦关?好门,坐去前面,将车缓缓开出别墅区。

    他昨夜淋了雨,有?些没精神。

    北开源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北森那边怎么样?”

    “勉强安抚住了。”卢煦欲言又止,最终没提师殷。

    北开源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他一眼:“我以为除了祝意没人能安抚住他,很不错。”

    卢煦笑了笑,不等说话,北开源就说:“涨工资。”

    “!”卢煦眼睛亮了亮,激动道:“谢谢老大!”

    成年人的心理太容易安抚和拿捏了,除了拿住祝意有?难度,其?他的人都?属于小?菜。

    北开源心情很好的拿出手机来,拍了照逐渐远离的大门给?祝意发过去,配上文字:挣钱不容易,希望北森这败家子早日支棱起来。

    祝意应该还赖在床上,回复了一个“?”。

    北开源发了张从卢煦那里存下来的狗狗叹气的表情包,打字道:给?他发消息,让他晚上回家吃顿饭吧。

    祝意:自己发。

    北开源:你觉得我发的他当回事吗?合理怀疑他已经把我拉黑了。

    祝意:……

    北开源想?象到他看到这条消息时候忍俊不禁的表情,也跟着笑了一下。

    卢煦看了他的手机一眼,揶揄道:“老大心情不错嘛。看来商场得意,情场也得意咯。”

    北开源不在乎下属开他跟祝意的玩笑,笑得更加明显了一些。

    “等下开完会,先去放掉雯宇。”

    “好的,”卢煦应了,问他,“直接放掉,他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雯宇怂包一个,按他爹的辈分来讲,他还要叫我一声叔叔。何况仇人这种东西,多一个两个没所谓。”手机上祝意不再回复,北开源坚持着给?他发最后一条:今天开会时间会长一些,手机静音了。

    发送完毕抬起头,杀伐果决的气息重回眉目中央:“我更倾向于他会弃暗投明,从此夹起尾巴做人。”

    祝意起来吃了点东西,他早晨胃口?不佳,但一般厨房准备好了,他也会跟着北开源吃点。

    喝了一半虾仁粥,蒋屹打来电话。

    祝意接通了,一边用勺子搅着,一边跟他打了个招呼:“蒋教授,早上好。”

    蒋屹纳闷的唷了一声:“心情不错,跟北总和好了?”

    祝意小?口?喝着粥,勾了勾嘴角不说话。

    “情场得意,工作也得意,恭喜你晋升。”蒋屹笑着说:“我定了蛋糕,中午吃还是晚上吃?”

    “晋升什么?”职称七月份才定人选,现在只是刚上交材料,祝意没想?明白。

    “跟我还来这套,”蒋屹说,“研究院的朋友都?跟我说了,看见你名字在选调名单里,闷不吭声干大事,兄弟可?以啊。”

    祝意咽下嘴里半口?粥,搁下白瓷勺子侧耳听着。

    蒋屹:“公告说的月底入职,这以后想?约你吃饭是不是就更难了。”

    祝意敛着眼睫,毫无?意义地笑了笑,语气比刚刚平缓许多:“什么时候难过?研究院这事,有?谱吗?”

    “有?谱,”蒋屹说,“我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听他说要给?你开离别宴,以后以后常来常往,如果能邀请你来当常驻老师就更好了。”

    “等等,”他说着话一顿,有?些踌躇地问,“别说你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祝意不语,蒋屹一猜就知?道肯定又是他们两口?子搞得小?把戏,有?点慌:“商量一下,你就当没听见这事,搞不好是北总要给?你一个惊喜。这下被我搞砸了,蛋糕我留着自己吃吧。”

    温热的粥被推在一边,微微冒着热气,但是祝意毫无?食欲。

    他坐在椅子上,肩与后背挺得很直,纯棉的宽松家居服搭在上面,中和了他精雕细琢的五官,但紧接着被锋利的眼尾斩断了。

    祝意说:“吃早饭了吗?虾仁粥,给?你带一份。”

    “可?以,”蒋屹顿了顿,“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个,我以为这是好事儿,想?跟你道喜。”

    “北开源早晨跟我提这事了。”祝意说,“蛋糕留着一起吃。”

    蒋屹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别太吓人了。”

    祝意笑了一下:“挂了,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祝意静坐片刻,给?北开源拨过去,响到自然?挂断也没人接。

    两人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北开源发过来的那句“开会时间长,手机静音”上面。

    北开源是故意的。

    此刻远远不到开会时间,他故意不接电话。

    祝意烦躁起来。

    南岭集团距离融圣大楼不远,北开源坐在停在楼下的车里能看到朝阳攀上融圣大楼的腰。

    放在座位上的手机由响到停,屏幕由亮转黑。

    卢煦坐在驾驶位上,把空调温度打低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不接祝老师的电话,这没关?系吗?”

    北开源呼出一口?气,眼梢锐利,剑眉斜长:“现在接就是纯挨骂。”

    话音刚落,前面卢煦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啊,祝老师的电话,”卢煦差点呼吸暂停,“我,这我要接吗?”

    北开源看了一眼,说:“不接。”

    卢煦不是他,没他那么强硬的心理素质,看见‘祝意’两个字他的心肝都?下意识跟着颤:“那回头祝老师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呢?”

    北开源把领带扯松,又把大腿上的衬衫夹往上扯了扯。

    他本身给?人的感觉极其?外放,哪怕把衬衫扣子系到最顶一颗,也挡不住那种想?要玩弄一切东西的恶劣本性。

    祝意说得对,他确实死性不改。

    他在他身上栽了跟头,伏小?做低,就在其?他的地方?加倍找补回来。

    卢煦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仿佛拿着一个炸弹,求救般看向北开源:“老大……”

    北开源扫了一眼,视线描摹过屏幕上的名字,竟然?还含混不清地笑了一下。

    他翘着二郎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正经又不正经地说:“说陪着我开会了,说手机静音了,说在开车,说对不起,祝老师,下次改正。”

    第25章

    祝意从学校里出来, 时间尚早,他没?再?管不?接电话的北开源,先去医院看烫伤的恢复情况。

    医生给他换了?药, 嘱咐他注意防晒,又想领着他去整形科。

    祝意觉得没那个必要, 婉拒了?。

    他不?用照灯, 从诊室进去到出来仅用了?十分钟, 架着手臂给北森打?电话。

    “喂?”北森嗓子有些哑,清了?一下, 问道,“祝老?师,怎么了??”

    祝意说:“晚上有没?有空?”

    北森沉默几秒才说:“我昨晚是要赛车, 但不?是没?赛成吗?没?必要抓着我不?放吧?是我哥跟你告的状吗?他知错不?改,一犯再?犯, 怎么不?去说他啊?”

    祝意一句“晚上回家吃饭”卡在喉咙里, 问道:“他犯了?什么错?”

    “雯宇啊,雯宇你知道吗?”

    北森道:“都传遍了?, 北开源扣下了?雯宇……”

    祝意松了?口气, 打?断他:“我知道。”

    “你知道?”北森有些难以置信, “那他还敢扣着人不?放?雯宇的私人律师已?经放话,说要追究到底。”

    祝意:“已?经放了?。”

    “不?可能吧?”北森说,“我刚才路过茶楼还看?到保镖在那里盯着,要不?我打?个电话再?问问?”

    祝意抿了?一下唇角:“哪里的茶楼?”

    “西郊那个。”北森一听?他变语气,浑身都跟着紧绷起?来,怂道, “可能是我搞错了?,我再?问问, 一会儿告诉你。”

    “不?必了?。”祝意说,“晚上有时间回来吃顿饭。”

    北森很久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了?,他有自己的住处,生活习惯和作息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最起?码是能气死一个北开源再?加半个祝意的程度。

    北开源懒得跟他置气,早早的就把他赶出去单住。

    北森正乐得这样,不?是祝意发话,他是绝对不?会回来跟北开源面对面互相找不?痛快的。

    北森沉浸在要跟北开源一起?吃饭的纠结中,没?发现祝意的不?同寻常,十分勉强地应了?:“那好?吧。”

    祝意临挂断电话前,问他:“师殷出院了?吗?”

    “嗯,出了?。”北森对他不?戒备,但是很畏惧,“怎么了??”

    “昨天是不?是他也在,下大雨不?要开车,喝酒也不?要。”祝意静静地说,“把师殷的联系方式给我。”

    北森声调没?压住:“为什么?”

    祝意隔了?几秒才说:“你可以不?给,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当?然,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北森喘着气不?说话,祝意也不?说话。

    两人对着手机各自沉默片刻,北森刚要说师殷的手机号,就听?祝意叹了?口气:“我再?跟你重复最后一遍,你还年轻,看?错了?人不?要紧,及时止损。”

    挂断电话,祝意在北开源的头像上徘徊片刻,最终没?有选择拨出去或者发消息。

    司机等在外面,祝意没?惊动他,从侧门离开,打?了?车去西郊茶楼。

    这座茶楼里消费不?菲,一杯茶的价钱抵得上飞天茅台,包厢需要提前预约,而且只接待vip客户。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后座上的年轻人,却因为对方偏着头望向?窗外的缘故,只能看?到清晰流畅的下颌线,还有被黑发覆盖的颈侧皮肤浅淡柔皙,泛着冷冷的白?。

    他自上车就只说了?目的地几个字,然后就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身上的衣料考究的停在脖领上,每一颗纽扣和针脚都彰显着这个乘客的矜贵考究。

    司机一路不?敢多话,拉着他匆匆去往西郊。

    雯宇一晚上没?敢下车,担心过路的人哪个正在打?电话,引爆定时器。

    还好?北开源留下的人没?打?算真的让他饿死,到点?他不?下车就给他送饭进去。

    雯宇吃过早饭,餐盒被保镖收走,他尝试着商量:“有九点?钟了?吗,北总应该正在跟南岭谈合作了?,这会儿做什么都晚了?。能不?能放开我,脖子落枕了?,好?疼。”

    保镖看?也没?看?一眼,毫不?犹豫地关上车门。

    下一刻,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跟前。

    保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雯宇在里面?”祝意指了?指商务车。

    保镖飞快地环顾四周,没?能发现北开源,甚至就连卢助理?都不?见踪影。

    祝意冷冷地看?着他。

    保镖后背的汗顷刻间冒了?出来。

    “放下手机。”祝意说,“不?许给北开源打?电话。”

    散落四周的便衣保镖纷纷围过来,又被他摆手挥散。

    保镖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又松,最后放回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是。”

    雯宇百在车里百无聊赖发着呆,车门再?一次被打?开。

    他抬头望过去,在背着光的光线中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也没?认出来人是谁。

    祝意抬起?长腿迈进去,坐在了?雯宇的对面。

    雯宇以为他是北开源派来给自己拆定时器的技术人员,心里感叹道这人长得太标志了?,嘴上立刻道:“快快,拜托拜托,赶紧拆吧,我的脖子要断了?。”

    祝意看?着他没?动。

    雯宇戒备道:“北开源还有什么条件?”

    祝意沉默的时间足够长,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开他脖子上绑着的东西,薄唇一动:“我放你走,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雯宇对他的来意又摸不?透了?,觉得他不?像是听?吩咐办事的技术工,倒有点?像个领导人:“先别?说废话了?,先给我拆了?再?说。”

    祝意伸手摸向?他的脖子。

    “等等,”雯宇往后一靠,盯了?他细长的手指一眼,又去打?量他,不?信任道,“你有没?有维修证,不?用工具吗,直接上手,保险吗?”

    祝意无机玻璃一般的瞳孔定定盯着他。

    雯宇咬了?咬牙,虚虚捂着脖子:“不?行,我要等北开源,等他到了?现场再?拆,不?然炸死我怎么办?”

    雯宇缺席会议,南岭负责人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放弃了?继续联系他。

    北开源提前打?通好?了?关系,由魏良木起?,大股东们纷纷催促尽快开始。

    这个会开的顺利,双方合同也签的爽快。

    等搞完了?一切,北开源带着人离开,在门口处跟下属分道而行,准备大发慈悲,去探望雯宇。

    手机上只显示祝意早晨打?来的一个未接电话,其他的都是些非重要消息。

    他原本想着冷处理?,办完事再?跟祝意好?好?解释。现在事情办完了?,可安静下来的手机仿佛习惯性从眼角冷冷瞥人的祝意一样,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北开源措辞一路,给祝意打?电话,无趣单调的铃声响到结束,自动挂断了?。

    北开源没?停顿,继续打?,这次干脆地被挂断了?。

    北开源看?着终止拨号的手机屏幕,暗暗吸了?口凉气,觉得这回有些棘手。

    卢煦开车很平稳,跟北开源的风格截然不?同。他深觉老?板的做法离谱,忍不?住道:“调动工作这种大事,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祝老?师呢?”

    北开源把领带两下扯开,丢到一边,手下不?停,连解了?两颗扣子:“怕他生气。人往高处走,这算什么大事。”

    “这样他就不?生气了?吗?”卢煦反问完了?发觉态度不?太好?,于是吞咽了?一下,恢复了?一贯的谨慎小心,“如果真的是好?事,他为什么会生气呢?”

    “他比较……”北开源沉吟,想找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但都不?太贴切。思虑半刻,吐出来俩字:“偏执。”

    北开源说:“他很烦别?人插手他的事,但是我眼看?着他明明想要,却又够不?着,就忍不?住想伸手拿下来给他,让他轻易一点?。”

    “我们商量事情,从来商量不?成。”北开源靠着后座上,没?去看?飞掠后退的夹道林木,只能从他漆黑的瞳孔深处看?到一点?隔光玻璃的影儿,“他太固执了?,家庭条件优越,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上学的时候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优等生,一路顺风顺水,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旦有事情偏离他的掌控,他就会很焦躁,如果得不?到缓解,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都会很萎靡。”

    “即便如此,”北开源叹息一声,“他也不?会跟我示弱求救,万恶的大男子主义。”

    卢煦静静听?着,尽职扮演一个无害的倾听?者的角色。

    北开源把手机装回口袋,不?再?做无畏的挣扎。

    汽车平缓滑过车辆罕见的外环,渐渐抵达目的地。

    卢煦下车给北开源开车门,北开源却没?有养着这种毛病,已?经先一步推开门,长腿一伸,迈了?下来。

    保镖几步跑到跟前,在不?算热的天气里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汗。

    北开源动作不?由一顿,下意识看?向?商务车的方向?:“没?事吧?”

    保镖飞快地看?一眼商务车,有些焦急:“有点?事。”

    “跑了??”北开源问。

    保镖立马回答:“没?有。”

    “死了??”

    “没?有!”

    北开源点?点?头,无所谓地向?后抓了?一把头发,露出干净的额头,不?等保镖继续往下说,就朝着商务车走去。

    保镖紧紧跟着他,到了?车旁,犹豫着没?动。

    北开源烦躁地朝着车门处一抬下颌。

    保镖喉咙滚动,抖着手拉开车门,北开源抬腿正要上去,抬眼看?到里面的人,不?由得浑身一凛。

    祝意冷着一张脸,冰山一般注视着来人。

    北开源顿觉荒谬,一条腿踩在车厢边缘,维持着这个姿势,僵在了?当?场。

    祝意横眉修长,唇角紧抿。

    北开源张了?张嘴,不?等发出声音,只见祝意不?发一语倾身上前。

    他出手迅速而干脆,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只听?“啪”一声响。

    众目睽睽之下,北开源的脸被打?的偏到了?一边。

    第26章

    这下就连雯宇都惊呆了。

    北开源用舌尖顶了顶那侧, 尝到了一点腥咸。

    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也不敢听。

    “我……”雯宇视线在他们之?间转, 干巴巴地解释,“这不是我请来的帮手, 我可?不认识他。”

    他用一副你挨打?了休想碰瓷我的眼神望着他, 又?忍不住去看祝意, 越看越觉得这人肯定不是技术职工,不单单他干脆利索的一巴掌, 还有长得实在是太他妈经看了。

    雯宇从?来没?见过长着这么长眼睫的人,眼神却如此的高冷。

    “喂……”雯宇靠后仰着,避开脖子上的计时器, 视线在他们身?上徘徊,“要不……”

    北开源衬衫挽了几道在小臂上, 露出的手腕肌肉明显, 被一块不经常戴的格拉苏蒂截断,试图拉扯着他往正人君子的道路上走。

    北开源伸手一把拉过雯宇, 将他丢到车外推给保镖, 自己则错身?而过的同时脚下用力踩了上去。

    “放他走。”北开源撂下话, “哐”一声关上车门。

    整个车身?跟着一颤,继而恢复了平静。

    北开源在祝意的视线里解开表扣,脱手扔到烟灰盒里。

    祝意纹丝不动,只冷冷盯着他。

    脸颊隐隐作痛,北开源抬起眼看过去,顶着发红的手印慢吞吞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 祝意,你真的爱我吗?”

    祝意眉头轻轻一跳, 那是他即将被惹怒的征兆。

    “你说什么?”

    北开源嘴角一动,被祝意打?断了:“我当初本来打?算出国,为什么没?去?我的父母都在国外,出去硕博连读回来以后直接就能进研究院,我为什么没?有去,而是选择了留校从?辅导员干起?”

    “先是辅导员,后来半工半读,花了十年的时间和精力才走到现在。”祝意下颌绷得紧,即便刻意压制,也难以控制起伏的胸膛,“是,如今你功成名就,数不清的人想要巴结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招招手,就会有人忙着送上。我也想问一问你,如今你对?我,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实话。”

    北开源坐在他对?面,倾身?的时候肩膀下沉,宽厚的肩撑着有力的颈,双眼如墨一般。

    在这种紧要关头,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走钢丝一般摇摇欲坠,他骗了他一件事,被发现了,就像是骗了他全部。

    信任全然崩塌了。

    他沉默数秒钟,敛起眉眼:“对?不起,我错了。”

    “当然你的错。”祝意丝毫没?有被安抚到,“你一意孤行?,口口声声说着改掉恶习,也不过是为了应付我!”

    北开源盯着他:“刚刚说的那些,你后悔了吗?因为放弃了出国的机会,陪着我创业,你后悔了吗?”

    祝意盯了他片刻,抬起手来,掌风未至,北开源抬起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祝意冷冷注视着他。

    北开源在那视线中用舌尖顶了一下麻木疼痛的侧颊,继而笑了起来。

    随后他松开手,“啪”一声,祝意抽了他今天之?内的第二个巴掌。

    脸上逐渐浮起红痕来,北开源抬起眼眸的时刻不见狼狈。

    他发梢硬挺,眼神幽深,里头装载着沉甸甸的血气?,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咬。

    祝意对?他那难控的气?势视而不见,他不害怕,只丝毫不落下风地盯着他。

    “我为什么限制你抽烟喝酒?”祝意紧紧咬着后齿,“创业初期你喝酒很拼,每次从?酒桌上下来,都要去医院吊甲氧氯普胺,后来抽烟过量,得了咽炎,东西?咽不下,即便咽下去,胃也受不了,喝了两个月炖烂的米粥才渐渐养起来。那时开始,我让你戒烟戒酒。”

    北开源默默看着他,想上前抱他,又?被眼神盯在了原地。

    祝意深吸一口气?:“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我让你不要再沾有风险的买卖,你不听,在会所里跟侯务德起争执打?断了他的锁骨,要去看守所蹲半个月,我保你出来那天,你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沾这种事,所有相关买卖全部出手。这才过了几年,你都忘记了。”

    祝意眉心?蹙的更深,闭眼的时候流露出一丝痛苦来,喃喃道:“我不懂你。你编织这些谎话,一而再再而三,你图什么。”

    “我还能图什么,”北开源望着他,看他这样比他更难受,“我就是要钱要权,让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想让你过安稳的生活,想让你……”

    “我安稳吗?”祝意打?断他,“你一句话我就要换单位,完全不在乎我的规划和想法?。我的学?生怎么办,交上去的材料怎么办,做了一半的实验怎么办?”

    北开源:“学?生不带有别人带,材料我找人整理,你不用重新弄,实验去了研究院也能继续做。”

    祝意盯着他,视线逐渐从?悲痛中抽离出来,眼神变得清明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去开车门。北开源伸手挡着一下,攥住他的手腕:“不许走。”

    他一身?西?装来不及换,穿着黑裤皮鞋坐着商务车,这一副得体的成功人士的派头没?能让他看起来多么高高在上,反而有些狼狈。

    “让开。”祝意说。

    北开源不让,语气?与态度一起软下来:“别走。”

    祝意抽回手来,往旁边一偏头:“不走干什么,我们谈不到一起去。”

    “能谈,”北开源重复道,“能谈。”

    祝意盯着窗外,多年相处场景在脑海中匆匆而过,他头有些神经质的疼。

    “你只会骗我。”他掐着掌心?,声音落了一些,“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北开源慌了,祝意的眼神让他心?都凉了。

    “没?有了,我改,真的,我能改……”

    “我发誓,”他竖起手指,“以后所有的事都不会瞒着你,公事私事都不会,我……”

    祝意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眼神也不复之?前锐利,只带着无奈和脱力感:“我不会再信你了。”

    北开源:“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我彻底钉为骗子。”

    “我会自己看,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脑袋里的判断。”祝意深吸一口气?,说,“马耳他的离婚手续我已经提交申请,希望到时候你能如期出席。”

    他掌心?很痛,心?也痛:“我们刚毕业时候买的两居室归我,其他的我一概不要,股份和名下资产我会约律师转移给你。”

    “北森那边我会去说。”他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从?今开始,你就自由了,抽烟喝酒赌博,收礼收人打?架,夜夜笙歌或是夜不归宿,都与我无关,再也不用瞒着我了。”

    ·

    北森把车停好,院子里的园艺工人正在栽花,台阶上的门闭着,里面有光透出来,却莫名觉得冷清。

    北森没?多想,溜达着走上台阶,拧开门进去。

    客厅里除了管家和正在擦地的保洁再无他人,厨房那边也空空如也,餐桌上连个盘子都没?有。

    北森有些纳闷,张望着问:“他们人呢?”

    管家接过他脱下来的皮衣夹克,用衣架撑起:“先生们早晨走后还没?有回来过。”

    北森脚下一顿:“没?告诉你们我今天回来吃饭?”

    管家诧异:“没?有,您想吃什么,我现在让厨房去做。”

    “等会儿的,我打?个电话问问。”北森有些摸不着头脑,拿出手机来给祝意打?电话,“他们在搞什么东西?,遛我玩儿吗?”

    祝意电话竟然关机了,北森无可?奈何,只能给北开源打?。

    北开源倒是接了,只是听声音很沙哑:“怎么了?”

    北森本来要冲他两句,一听他嗓子这样,立刻把不痛快都抛到脑后了:“祝意跟你在一起吗,我打?电话他关机,你们在哪里,不是说好晚上一起吃饭吗?”

    北开源那边静了许久,北森察觉到不对?劲,小心?问:“哥?”

    北开源清了清嗓子,没?提祝意,只闷着声音说:“我在医院。有点事,家里保险柜的钥匙在卧室床底下的暗格里,密码八个一,你把钥匙拿了,来医院找我。”

    北森心?里狂跳起来:“谁在医院?”

    “你路哥。”

    “路哥不是全家出国旅游了吗?”北森轻声问。

    北开源深吸一口气?,声线克制不住地抖:“半路上出了车祸,原因还在查。”

    北森愣了:“什么?”

    “路伯伯和阿姨已经宣布死亡,柏杨正在抢救,”北开源说,“你小时候跟他关系挺好的,有时间就过来看一看。”

    北森跟路柏杨经常一起玩,也互相打?过掩护,那会儿两个哥哥谈生意,更多的时候,两人就约着拼乐高。

    后来北森成绩一般,奔波于?补课上,玩的时间减少,关系渐渐不再亲密。但每逢放假还会经常跟哥哥们一起吃饭聊天。

    北森从?管家手里抢过皮衣,抓起车钥匙冲出家门,一路冲到了医院里。

    冷白的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尽头处亮起红灯,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路评章和北开源,旁边围着许多人。

    北森一时间挤不进去,隔着人喊了一声:“哥。”

    北开源拨开人群叫他过来,路评章也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北森有些不知?所措,捏着衣角也喊了路评章一声“哥”,踌躇地问:“柏杨在里面吗?”

    路评章迟钝的望向尽头处的红灯,紧接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他也受了很严重的伤,车祸发生的时刻,他们一家人在同一辆车上,只是他坐在右后座,出事时司机向右打?死方向盘,他是受伤最?轻的一个。

    北开源跟着他站起身?,伸出手护在他周围。

    路评章的秘书?看着他垂着身?侧的弯曲变形的手暗暗抽气?,但是不敢出声劝他去做检查。

    北开源扶住他,低声说:“老路,先去做个检查吧。”

    路评章如梦初醒,看了一眼他,眼眶通红,鲜艳欲滴,朝着他伸出另一只布满血迹的手,喃喃叫了他一声。

    “我在呢,”北开源抓着他的手,紧紧抱住他,安抚道,“没?事,没?事,有我在呢。”

    路评章一条手臂不能动,全靠他撑着,在他肩上无声痛哭。

    北开源一开始撑着,后来眼睛里的水蓄满,跟着掉眼泪。

    医院顶上的灯,痛苦而压抑的哭声,还有过低的温度都让北森有些耳鸣。

    周围的人影尽数成了虚幻的暗影,嘈杂间像被开了模糊滤镜的照片。

    他看着北开源肩上湿透的痕迹,浑身?冰凉又?满是心?悸的想:如果哪天我死了,北开源也会这样哭吗?

    第27章

    调令下来的?很快, 祝意根本不用做什么,院长就?拿着盖好章的申请表来办公室找祝意。

    祝意坦然地接受院长富有深意的?视线,听他笑呵呵道:“祝老师以?后去了研究院也不要同咱们学校的同僚生分了才好, 有时间要常常回来叙旧。”

    “那是肯定的?,”祝意请他坐, 挽着袖口沏茶, “我在学?校十数年, 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您和诸位同僚都是我的?家人?。”

    完整的?茉莉花在透明的茶壶里上下浮沉, 将水染上淡淡的?黄绿色。

    院长把视线移到他烫伤的?手背上,那处微微红,边缘晕染地参差零散。

    因为?祝意常年不晒阳光不吃甜食, 皮肤白皙细腻,两厢对比, 格外扎眼。

    院长有些抱歉:“让你受罪了。”

    祝意把他面前的?茶斟上, 还能开玩笑:“我这一走?,可惜了新?换的?饮水机。”

    新?换的?饮水机是过滤直饮式, 说明书上的?标语是:天然弱碱一秒速热, 泡茶更醇香的?秘密。

    虽然这远超学?院预算, 但是说不准院长是为?了安慰他手上烫伤特意给换的?。

    不料院长却笑呵呵道:“你带来的?你搬走?吧,院里爱好喝茶的?就?你一个,别人?用有点浪费。”

    祝意动作没停,很平静的?接受了。

    饮水机是北开源换的?。

    他又骗人?了。

    “我也不算爱好,”祝意饮尽花茶,放下茶杯, “喝个滋味。”

    院长喝了一肚子茶水,临走?之前点点申请表:“表收好, 如果你愿意接受学?校特聘,这间实验室仍旧是你的?,如果不想来也没关系,钥匙你自?己留着,随时可以?回来。”

    这只是好听?的?说法,祝意明白,一旦他调走?,没道理白用这间实验室。

    申请表上面每一栏都写了同意,加盖各部门的?公章,显然这事?儿提前几?个月就?开始预谋,并且已经打点好了关系。

    “我想考虑一下,”祝意说,“明天给您答复可以?吗?”

    “不着急,月底之前答复都来得及。”院长环顾办公室:“待遇问题不用担心,别的?老师有的?,你都有,此外再给你重新?装修办公室,实验器材也要补充。”

    他收回视线,慈爱而欣赏地看?着祝意:“你当学?生的?时候就?是我带,咱们师徒两个,有话我就?直说了。”

    “您说。”

    “今年院里的?职称名额只给了一个,其他的?都在教委。既然你调走?了,不管是否特聘回来,这个名额都我都打算给胡老师了。”

    祝意微微敛着眼睫,阳光打在他手背,又斜照他侧颊,却也不显生动,只显得更像雕琢而成不带体?温的?雕塑人?像。

    见他没什么反应,院长隐隐松了口气:“胡老师组档分数跟你差不多,但是他年限更久,岁数也更大。院里卡的?论文,他今年也有了,虽然是二作,勉强算是六角齐全。再有,院里也要考虑其他的?老师的?看?法。”

    无非就?是祝意即将调走?,如果再把名额给他,恐怕会惹人?非议。

    祝意理解。

    “那个论文,”他盯着茶壶里半漂浮的?茶叶,说,“是我给他加的?二作。”

    “我知道。”院长看?着他,伸手轻轻拍他肩,“你今年不该调走?,应该先评下职称来。当然了,外面的?世界更广阔,倒也不必拘泥于这一点,老师希望你飞得越来越高,也希望你轻松快乐。”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跟北开源关系的?人?,除了最一开始不看?好,后面看?祝意坚持,也就?松动态度,同意了。

    这些年他看?着祝意走?来,也深觉他的?不易,动容道:“这段时间你状态不对,似乎是又跟人?吵架了,你父母不在身边,我想着多说几?句。”

    祝意不想听?关于北开源的?任何事?,但是他此刻用着人?家饮水机烧开的?水,对面坐着的?又是一直敬重的?恩师,也便忍了下来。

    院长叹气道:“不管吵多少次,你就?问自?己,心里是不是还牵挂着他。按照开源儿这个性,你若是真?的?撒手不管了,我看?才是要出?事?。”

    祝意沉吟半晌,院长一直等着开口,他这才道:“我管不了。”

    院长瞧着他神态,笑了笑:“调动工作的?事?也是他安排的?吧?没跟你商量。”

    祝意不想把他跟北开源的?事?情往外讲。

    院长又笑,也怕他真?的?恼了:“别小气,他挺怕你呢。”

    祝意眨眨眼,没反驳。

    院长此时才说:“他找我当和事?佬,我搞学?术研究行,当红娘不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总之,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别总是冷暴力,怕是要把人?急疯了。”

    说了半天又是北开源。

    祝意刚刚还以?为?恩师吃错药了:“他跟您说我冷暴力他?”

    “嘘,别小气。”院长继续用这句话安抚他,怕多说多错把事?情搞砸,趁热站起?身,“你把手机开机,我想找你打不通,腿脚不好还要爬三楼。”

    祝意当着他的?面开机,里面立刻跳出?一连串的?消息来。

    院长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朝他摆手:“走?了,考虑好结果告诉我一声,特聘也有流程要走?。”

    祝意应了,把他送出?门,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消失在拐角。

    他拿出?手机屏蔽北开源的?消息,又把他的?手机号拉黑,然后将手机随手扔到了茶桌上。

    没过几?分钟,手机嗡声响起?,祝意扫了一眼,是北森。

    他接起?来:“小森?”

    “你在哪里呢?”北森一接通就?问,有点委屈,“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

    祝意耐着性子解释:“单位有点事?。”

    “多重要的?事?也不能放我鸽子呀,”北森说,“说好了一起?吃晚饭,你不在家,哥也不在家,黑咕隆咚的?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祝意:“好好说话,别撒娇。”

    “噢,”北森把委屈劲儿收了收,“我能不能去找你,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不好在电话里讲,你下午还忙吗,我能不能去找你?”

    祝意正好也要跟北森谈一下,想了想:“可以?。”

    他说了个私房菜馆的?名字:“晚上八点,去那里吧,补上落下你的?那顿晚饭。”

    北森高高兴兴应了,挂断电话对着坐着一旁眼巴巴盯着手机的?北开源道:“晚上八点,你要不要一起?去?”

    北开源刚洗了个澡,头?发还滴着水。

    他一晚上没睡,胡茬都冒出?来了,头?发刚刚洗过,维持着向后随意拢的?型,眼睛里大片的?红血丝。

    路评章的?弟弟昨天抢救结果出?来,不容乐观,现在仍在icu。

    路评章本人?也不容乐观,北开源挨着他,一看?他睡着了,连忙叫护士给了他一针安定,而后拉去做手术处理伤口。

    北开源这才算是能腾出?手来,抓紧时间洗了个澡。

    “如果你一直犯错,我也不能总是帮你的?。”北森站在他面前,焦躁地来回走?动,“但是只要你答应改,我还是会帮你的?。别的?都算了,你以?后能不能管好自?己,别跟其他的?人?瞎搞?”

    北开源这两天把雯宇搞了,合同签了,跟祝意吵了架,挨了巴掌,守着兄弟,一分钟都没闲着。

    这会儿安静下来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疼,有心无力道:“瞎搞什么?”

    “我都看?到了,”北森道,“你车后座,黑色的?猫耳朵发夹,酒吧里好多戴那个的?,男的?女的?都有,你不会是个双性恋吧??”

    北开源要被他气笑了,有气无力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你给顺走?了,那是我拿着准备跟你嫂子玩的?。”

    北森怀疑地看?着他。

    北开源捏捏鼻梁,又去揉太阳穴。

    他闭着眼,眉间皱着,看?上去太憔悴了。

    医院手术室里刺眼的?灯,路评章痛彻心扉的?哭声,还有北开源跟着掉的?眼泪,都一刻不停的?在北森脑海里循环。

    他很想回到过去,初中的?时候学?习跟不上,祝意每晚会拿出?来两个小时的?时间给他讲题,有时盯着他写作业到深夜,北开源从外面谈生意回来,手里会提着冒热气的?馄饨。

    三个人?就?在那间两居室,坐在由客厅辟出?来的?餐厅里,一起?围着长方形的?桌子吃馄饨喝热汤。

    北森也要哭了。

    他抹抹眼睛,慢吞吞走?去北开源身后,小心地给他揉按太阳穴:“……你也不要太拼命,累了就?休息一下。”

    北开源闭着眼,问他:“如果……”

    他说了两个字,却沉默下来。

    北森小声问:“什么?”

    北开源阖眼不语。

    北森等了片刻,发现他呼吸深深,以?为?他睡着了,就?拿过毯子给他盖在身上。

    北开源没睡着,眼睛勉强抬起?一道很窄的?缝。

    他浑身动也不动,盯着不知哪一处地面发呆。

    北森去接了一杯水,递给他。

    北开源不想喝,但还是接到手里喝了一口:“坐。”

    北森坐在他旁边,低着头?。

    “你能不能给哥个保证。”北开源哑着嗓子说。

    他平时不这样讲话。他脾气不好,傲慢霸道,说一不二。有时候正常的?发表意见也会被认为?挑战权威。

    北森已经很多年没听?他用商量的?语气谈话了。

    “将来,万一哪天我不能陪在你和祝意身边,”北开源仔细打量着这个跟自?己流着相同血液,长相酷似的?胞弟,才惊觉他已经这样高大了,“你不要听?任何人?撺掇,别跟他要财产,也别拿他手上的?股份,行吗?”

    北森心脏险些跳停。

    即便大大咧咧如他,这话听?着也未免太不吉利了。

    北森鼻子一酸:“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北开源想起?祝意来,抬手按了按顿觉难受的?心脏。

    北森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北开源摇摇头?,又问了一遍:“行吗?”

    他脸色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洗过的?头?发没来得及擦干,垂了一些在额顶,显得这个男人?丧气而颓废。

    意气风发的?北开源不知哪里去了。

    北森深吸一口气,胸膛和喉咙一起?拥堵发涩。

    “行,”他不停点头?,背过身去擦眼睛,“我保证。”

    第28章

    师殷迟了二十分钟, 朝着祝意走?过来。

    “不好意思,祝老师,公司有点事耽搁了。”他把装饰性的围巾解下来, 在对?面落座,翘起二郎腿, “不介意吧?”

    祝意不在意他的体态和姿势, 示意他喝面前的咖啡:“我也是才想起来, 年轻人不太喝茶,叫人去买了咖啡。”

    师殷扫了一眼那杯子?, 偏头笑了起来:“祝老师有话直说吧,这么贵的咖啡,我喝着胆小。”

    祝意没接他的话, 问道:“公司里碰到难题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我有几个朋友在贵公司应该说得上话。”

    师殷看?向他, 坐着没动。

    祝意又看?向他的手:“伤恢复的怎么样?”

    师殷手指动了动,抬起眼盯着他。

    祝意靠窗坐, 外面就是夜, 但灯光璀璨柔和, 肤色相当?矜贵。

    师殷将腿放下去,坐板正了些,端起咖啡来抿了一口。

    祝意也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时缓缓问道:“因为你迟到了二十?分钟,所以时间有一些紧张,我就长话短说。你可以离开北森吗?”

    话音落地师殷笑起来, 好似早知?有这一天:“我说了不算呀。”

    他坐姿不再随意,但是动作仍旧轻挑, 堂而皇之去掸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咬着犬齿吃吃笑:“二少找我,我哪敢推拒呀?”

    祝意连表情都没有变一分。

    “你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往上爬,我都看?在眼里。我可以理解,也尊重你的行为。”

    “但是你跟着他,该吃的苦一样不少。”祝意姿态松弛,轻轻揣摩着青瓷的茶座,“老实说,你选择傍着他,倒是令我有些意外,他手里是有一些零花钱,但是没决策权,南极娱乐的老总会给他一些面子?,但不会买他的账。”

    南极娱乐总经理刘承续跟北开源关?系不错,北森见了要?叫一声哥不假,但是他毕竟还年轻,北开源不发话,没人拿他当?个正经大人看?。

    师殷妆容精致,口红自然,掩盖住了变幻的脸色。

    祝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从一旁的包里取出一份协议和一张支票,推到他面前。

    “什么意思?”师殷问。

    “都是聪明人。”祝意示意他看?那协议,“如果你真心对?他,我绝对?不会横加干涉你们的感情。如果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也绝对?不会比这个更多。但是话说在前头?,今天给你不要?,以后?再想要?,也不给了。”

    师殷拿起支票看?了一眼,又去看?协议,越看?越吃惊。

    上面列了两部大ip制作的剧、当?下火爆的一个真人秀综艺的第二部 、一个唱跳综艺内定前三名,此?外还有经纪人的更换,公司对?他的十?年内发展规划等等,列了两页纸。

    最底下签的是祝意的名字,左边真真切切盖了融圣的公章,右边的签名处签了刘承续三个字,加盖南极娱乐的章。

    祝意喝着茶等他看?完:“在最后?一页,签上你的名字,这些都是你的了。”

    “你跟融圣什么关?系,”师殷问,“是大股东吗?”

    “那些跟你没关?系,你只要?清楚,你们刘总肯定会买我的帐,我也完全出得起这个价格就可以了。”

    师殷见过他不止一次,每次他都是这种高高在上、冷淡自持的模样。

    似乎永远游刃有余。

    他沉默半晌,从那千斤重的前程里抬起头?:“只规划了十?年吗?”

    “十?年还不够你火起来吗?”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祝意微笑了一下,“这都捧不起来,就该考虑换一行。”

    师殷哽了哽,又低下头?把那些条款逐一看?过一遍。

    祝意又看?了一眼腕表,跟北森约好的吃饭时间快到了。

    他拿过支票在上面填好数字,又签了自己的名字,重新给他:“十?年红不了,拿这些钱去养老。”

    师殷捏着支票,眼角泛起红。

    时间一分一秒再走?,祝意喝完了茶水,服务员轻声敲响包厢的门?问是否需要?添茶,祝意拒绝了,催促她?们上菜。

    师殷喉咙滚动数次,才小声道:“我不吃饭。”

    “不是给你吃的。”祝意说,“一会儿北森过来,考虑好尽快决定,别?让他撞见。”

    “怕他知?道了跟您和北总闹脾气吗?”

    “那倒不是。”祝意说,“如果被他知?道你为了这些东西踹了他,怕他跟你闹脾气。”

    师殷抓着那几张纸:“怎么保证二少不来找我的麻烦?”

    祝意:“我的孩子?,我了解,他虽骄纵,却不是那种强取豪夺的人,只要?你无意,他不会抓着你不放。”

    师殷点点头?。

    两人就此?沉默,好似再无话可说。

    不知?过了多久,师殷端起咖啡来,因为一直紧紧捏着支票的缘故,以至于手指僵硬无比,撒了一些在桌上。

    师殷呼吸有点重,一口喝干了咖啡,胸膛起伏着站起身:“祝老师,就此?别?过。”

    然后?将空掉的杯子?搁回桌上,抓起自己的围巾和前途,推开包厢门?,匆匆离开了。

    祝意拿湿巾将散落桌面的一小片咖啡液体擦干净,将湿了的纸巾连同矮杯一起扔进垃圾桶。

    约五分钟,北森急冲冲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饿,”北森瘫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累。”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仅差一份汤。

    祝意递给他筷子?,又把晾温的水给他:“先吃饭吧。”

    北森眼冒亮光,狼吞虎咽垫了几口,又牛饮了杯里的水。

    祝意给他又倒满一杯,北森一边嚼着菜努力咽下去,一边去端水,喝了几口,说:“路哥家的事儿听?说了吗,路老先生夫妻两个当?场身亡,柏杨弟弟还在icu,一天之内抢救了八次,报纸上都是他们家的事,天下大乱了。”

    “吃完再说话。”祝意说。

    北森狂点头?,埋头?苦吃,间隙中感叹:“我这两天没怎么吃饭,也不敢阖眼,怕哪天咱们家也出事……”

    “先吃饭。”祝意重复了一遍。

    北森闭上嘴,安耐住话痨,专心吃饭。

    祝意骂道:“乌鸦嘴,别?瞎说。”

    “呸呸,”北森说,“坏的不灵好的灵。”

    祝意也无奈了,不再提醒他食不言寝不语。

    北森真是饿狠了,风卷残云般干掉了桌子?半壁江山,他忘记了电话里说过的找祝意有事要?说,祝意也没提,仿佛明白这是个借口。

    牛肉羹端上来,北森嘶嘶烫着灌了一碗,末了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长长“啊”了一声。

    祝意说:“公共场合注意坐姿,别?出怪声。”

    饱腹的感觉实在是太舒适了,北森上下摸着肚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往心里去。

    没过几分钟,祝意也放下筷子?,拿湿巾擦了嘴,又捏着一张擦手。

    北森维持瘫靠的姿势,头?也歪着支着靠背:“我今年接连进医院,可能是运势不佳,过两天也去清净寺烧香去。”

    祝意擦干净手,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北森:“封建迷信要?不得。”

    “你刚才还说让我不能瞎说。”北森接过身份证,顺手揣兜里,“拿我身份证干什么?”

    祝意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绕开封线口处的绳,把里面的东西给北森看?一眼。

    北森扫过一眼,紧接着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差点窜起来:“什么东西!股份购入协议,购买人,北森……”

    北森一张张翻看?,越看?脸色越发青:“祝意,你这什么意思,为什么把你的东西都转到我名下了,是不是我哥又犯什么事儿了,还是咱们家要?破产清算了?我那么相信你,把身份证给你。”

    北森伸手要?撕,祝意按他的手,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小森。”

    这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安抚的力量,北森抬起眼,眼睛里有些湿。

    “北开源没出轨。”北森乞求般望着他,“上次是我误会他了,他不可能出轨的,他那么爱你。”

    祝意叹了口气。

    他扣着他的手背,手指微凉,北森却觉得烫。

    “咱们家一直不太平。”祝意眼角低垂,平静地说:“你升初中那年父母双双因病去世,你大病一月,你哥找寺里的和尚给你算命,说你五行缺木,因此?改名为森。”

    他抿了一下嘴角,唇色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红:“等你好了以后?,你哥又病一场,高烧,喉炎,肺炎,养了几个月,落下点病根。后?来没几年,公司出事,你哥出来后?怕事情重演,撤掉副总经理职位,把股份分到我和你的名下各一部分,又将你的户口从家里迁出去,走?了手续,落在路家的户口本上。”

    北森怔怔望着他,眼泪泅到眶边,伸手背抹了一下。

    祝意拿纸巾给他擦,他倔强扭头?,拒绝了。

    “这是他给你的保障。”祝意说,“也是给咱们家的保障。一旦出了什么事,你的资产不在清算范围之内。银行里你名下的财产,保险柜里的东西,变现价值完全可以保你下半辈子?或者助他东山再起。”

    北森怔住了。

    祝意松开手,他也只是呆愣着望着他。

    祝意嘴角动了动,露出那种只对?着他才表现出来的温和神?色:“听?话。无论我跟你哥走?到哪一步,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他脸上的神?情,偏低的语调,还有这些话,几乎可以称之为交代后?事一般。

    北森心速过快,升起一种难以控制的心慌感。

    “不要?,”他惶然道,“这些东西留在你名下也是一样的。你,你不要?我们了吗?”

    祝意站起身,伸手摸了摸他头?上翘起的头?发,发觉那硬得扎手,才真切有了他已经从小男孩长大了的感觉。

    “你哥脾气不好,却对?你有求必应。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以后?互相倚仗。”

    祝意微微笑了一下,平静地放开手:“有这一次,他势必有所顾忌,你看?着他,该断的断,该扔的扔,生意可以做大,但不要?贪。”

    第29章

    北开源又去冲了?澡, 腰间裹着浴巾接南极娱乐老总的电话。

    “有事找我?”他一边问,一边走到?面对着花园的落地窗前,打开了?全屋智能系统。

    柔和的电子音女声响起来:

    “已为您关闭遮光窗帘, 打开新风系统,室内恒温26度——”

    “在家?呢?”刘承续在那边问。

    电子女声继续播报:“已关?闭客厅大灯, 打开卧室壁灯, 茉莉绿茶、咖啡、啤酒已准备好, 已——”

    北开源头发湿淋淋,伸手按了?静音。

    女声消失, 他在静默中走到?茶水间,从里面拿了?罐黑啤,“啪”一声打开, 仰着头灌了?半瓶。

    “源哥在家?啊?”刘承续又问。

    北开源拿着半罐啤酒,往沙发旁走去:“说事儿。”

    刘承续清了?清嗓子:“我就是问问, 你是师殷身后的那位金主吗?”

    “不是。”

    “噢, 那祝老师是吗?”

    “不是。”

    北开源有点不耐烦,坐在上沙发翘起腿, 加重了?点语气, 重复一遍:“说事儿。”

    刘承续察觉到?他的不爽, 默了?默,坚持着叹了?声气:“也不知道你们?搞什么情趣,祝老师下午带着律师过来找我,我一看?那律师手里拿着融圣的公章,以为是你的意思,等把事情都谈完了?, 最后签字的时?候,签的竟然是祝老师的名字。你们?两口子没事儿吧??”

    北开源靠在沙发上往后仰着喝酒, 身上的水顺着起伏的肌肉流向腹下浴巾,头发上的水滴答到?地板上:“谈了?什么事?”

    “捧师殷的事。”刘承续怀疑地问,“师殷真没有你们?家?的后台?”

    北开源:“傍着北森呢。”

    说着他手机震了?一下,北森电话打了?进来。

    北开源看?了?一眼,问刘承续:“还有没有其他事儿?”

    “也可以有,”刘承续说,“路哥家?里不是出事了?吗,我想着过去吊唁,行吗?”

    “这种时?候就别往上凑了?。”北开源把喝空的黑啤罐朝着垃圾桶扔过去,距离有点远,没扔进去,“草”了?一声,“他最近状态不好,公司都停摆了?。”

    “啊?”刘承续有点吃惊,因为路家?只剩下路评章一个人,一旦他也倒下,那整个路氏集团就如大厦将倾,“那怎么整?”

    北开源叹了?口气:“高层们?搞了?一个什么学子计划,转移民众注意力。不知道有没有用,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两天,他跟祝意吵,跟路评章的死对头吵,跟雯宇派过来的人吵。

    雯宇身后就是贾松之。

    贾松之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抛了?两次橄榄枝,要?约他吃饭。北开源怕是鸿门宴,没应。

    市中心要?起新的商业圈,跟南岭谈妥了?只是其中一项,其他的规划也要?跟上,一旦出现拉胯的颓势,难保贾松之就要?动?手,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最重要?的是祝意那里,他约了?离婚手续,马耳他那边已经?把提醒发了?过来。

    扫地机器人抬着小铲子转着圈过来,一路到?了?垃圾桶旁边,把空罐子铲起来的时?候发出一点碰撞的声音。

    北开源盯着它圆圆的身体,低声道:“滚。”

    刘承续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机器人把空罐子吞进肚子里,一头转进茶水间里,不出来了?。

    “没说你,”北开源没解释,问他:“还有事吗?”

    “有、有,”刘承续询问,“月底有时?间吗,咱们?开游轮去度假啊?”

    这一团乱麻,月底都不一定能搞清楚。

    不肖说月底,再过两天就是祝意的生日,现在却连他的人影都摸不着。

    手机又开始震动?,北开源看?了?一眼,仍是北森。

    “不去,你能不能有点正事儿?”北开源这回?没再问他还有没有其他事,干脆的接起另一通电话,“挂了?。”

    通话页面流畅切换,通话人变成了?北森。

    年轻的声音一接通就抱怨:“你跟谁打电话呢,一直通话中!”

    北开源今天不知道重复了?几遍这话,有气无力:“说事儿。”

    就算北森心再大,也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耐和疲惫。

    “你吃晚饭了?吗?”北森顿了?顿,难得乖乖地问。

    北开源并不领情,烦躁的想摔手机:“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挂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北森噎了?一下,也没功夫跟他真生气。

    “出大事了?,”他说,“祝意把他名下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转给我了?,还有很?多其他的资产。”

    北开源一时?间没说话。

    北森心里难受死了?,声音也软了?:“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听筒里一度只能听见北开源的呼吸声。

    屏幕上通话中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前进,那呼吸声又轻不可闻逐渐明显起来。

    北开源问:“怎么转给你的?”

    北森有点赫然,犯了?大错一般,嗫喏道:“他拿了?我的身份证,办好了?直接交给我的。”

    “你——”

    “我哪知道他要?干什么,”北森大声起来,隐约带着委屈地哭腔,“是不是因为我太让你们?操心了?,所以你们?总是吵架,祝意才非走不可?”

    北开源骂不出来了?,咬紧牙关?,下颌绷得硬又紧。

    北森抽了?抽鼻子,没忍住,哭起来。

    北开源倚着沙发,闭了?闭眼又睁开,望着一处发愣。

    他神思游离着无处落脚,却翻来覆去都是和祝意的曾经?。

    不知过了?多久,北开源伸手去扭捏太阳穴,路过眼角处蹭了?一下:“哭够了?没,他还说什么了??”

    北森小声啜泣,老实回?答:“没有。东西给我就走了?,我拦他不住。”

    “挂了?吧。”北开源说。

    北森有些焦灼,一晚上哭了?两场,嗓子都哭哑了?,一说话喉咙里仿佛有机器在震:“哥,这怎么办啊?”

    北开源望着顶,坐久了?手脚麻木,眼睛也又涨又涩,隐隐作?痛。

    所有人都歇了?,家?里连个人声都没有。

    他有一瞬间觉得热,想拿遥控把温度调低,伸手漫无目的地摸了?一下,没摸到?,便罢了?。后来他又觉得冷,这感?觉更迭的太过迅速,北开源不由打了?个冷颤,弯腰撑住了?头。

    他看?着身下落败的影子:“我来处理。你好好睡一觉,醒了?在家?待着,这几天不许出门了?。”

    北森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一个字就捋顺了?他的毛:“乖。”

    天亮起来的一天比一天早,阳光也由温和逐渐刺目。

    北开源在沙发上睁开眼,窗帘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阳光在地板上一刻不停画着门窗身影。

    身上搭着条毯子,应当?是管家?给他盖的。

    北开源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七点。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但是没有祝意的。他忽略掉其他人,尝试着给祝意打电话,毫不例外没打通。

    北开源面上阴霾一片,坐起来活动?自己压麻的半边身体。

    扫地机器人似乎察觉到?他糟糕的状态,从昨晚开始便不再露面,隔了?一夜,北开源进浴室洗漱,低头才又发现它的身影。

    北开源把它踢远了?些,站在镜子旁边刷牙洗脸。

    镜子里的人除了?心情不佳,其他各项指标都还不错。他身体素质一向强悍,前一天无论多么疲惫,第二天也能迅速恢复。

    八点钟,餐桌上摆放好了?早餐,与此同时?,与工作?相关?的信息也一条接着一条蜂拥而至,助理也提醒他今天务必和银行的人会面。

    没一个字是北开源想看?到?的。

    他幻想着熟悉的头像标红未读的数字,也幻想着下一刻专属铃声遽然响起。

    早餐吃完,期待一个个落空,出门时?将许久不戴的无事玉牌挂在脖子上,又用衬衫和领带掩盖起来。

    花园外面红旗车停在门边,驾驶席上坐着严阵以待的卢煦。

    北开源与今天要?见的人不够熟稔,万事不宜出头,低调稳妥为主,因此就连卢煦都梳起了?零碎额发,喷了?发胶固定。

    北开源一上车就闭上眼,似乎昨夜没睡好。

    卢煦把车速降下来,挑了?一条绕远的路,避开早高峰,在主干道上平缓滑行。

    汽车跑到?了?几段路的尽头,在分叉口出,北开源蓦然道:“走东边。”

    卢煦轻声应了?,将车开向南北街。

    这条路上两所名牌大学,还有个美术学院,早高峰不可避免。走走停停了?许久,卢煦从后视镜里悄悄看?北开源,只见他眉头不耐,嘴唇紧抿,眼窝下的阴影格外深重。

    终于要?驶出拥堵路段之时?,北开源一直闭着的眼睛启开一条缝,寒声道:“停车。”

    卢煦心里本就惴惴不安,余光里瞄着外头学校的名字,也瞄着北开源的脸色,咯噔跳个不停。

    北开源侧脸望着校内场景,半敛的眼睫下眼眸漆黑。

    卢煦把车停好,跟他一起望着校门口进出的学生。

    北开源看?了?片刻:“给祝意打电话。”

    卢煦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劝道:“老大,这种时?候,是不是不应该打电话?”

    北开源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动?作?。

    “我的意思是,”卢煦喉咙滚动?,咽下唾液湿润嗓子,缓缓道,“见面讲,有什么事面对面的讲会更好一些。”

    化工学院靠西,一共三栋楼,祝意的实验室在最高的那栋,从正门处略过繁复重叠的树梢,能看?到?实验楼的一角。

    北开源盯着那处出神,似乎将外界的声音都屏蔽掉了?。

    第30章

    卢煦无法, 只得拿出手机来。

    调出通话页面找到祝意,刚要拨出去,又听北开源说:“等下。”

    卢煦一时间迟疑, 等着他接下来的令。

    北开源望着人来人往的学校大门,短短时间不知道?想了什?么, 低声说:“算了。”

    汽车在门?口虽停不熄, 卢煦频频瞄向表盘,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再拖下去会有迟到的风险。

    “老大, ”卢煦小声的提醒,“该走了。”

    北开源终于?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休息。

    “嗯。”

    卢煦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启动汽车,顺着南北大街开了出去。

    祝意站在蒋屹办公?室的窗边, 看着黑色亮漆的红旗离开, 消失在窗口的尽头处。

    他收回视线,看向蒋屹:“你刚说什?么?”

    蒋屹神情复杂, 唉了一声。

    “早晨, 北总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有些无奈, 想从他的脸上琢磨出些什?么来?,但是无一所获,“请我帮他一个忙。”

    祝意眉梢动了动。

    见状蒋屹笑了笑:“别这样,你有点太紧张他了。”

    祝意走到他办公?桌前,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角不语。

    “你知道?的, 北总一直对我的态度,”蒋屹找到了两个形容词, 觉得贴切无比,“加针带刺,不冷不热。”

    祝意:“他对谁都那样,嚣张。”

    蒋屹摇头,也?撑着桌子,跟他面对面。

    “他对你周围的朋友非常友善,算得上和?颜悦色。但是对我不同,我能感?觉到他的防备。”他又笑了一下,“我思来?想去,应当是担心我对你有不轨之心。所以说实话,他给我打电话,我真?是挺意外的。”

    祝意无所谓笑一声,表示不怎么信。

    蒋屹往前趴,离他近了些:“前段时间我找你去补课,按照北总性格,肯定把?我查了个底儿掉。然后?发觉我的口味实在跟你相差甚远,这才对我放下戒心,这段时间对我说话都和?气了。”

    祝意垂下胳膊,靠着藤条编的椅子,这个视线能轻易望向远方,方便看他身后?不知是哪位书法家题的匾。

    蒋屹的办公?室跟祝意的不同,祝意布置的很简约,除了一张茶桌,再也?猜不出其他喜好。蒋屹这里藤编桌椅,国画书法,拼装积木,随处可见的精巧手工品,休息室里还有个圆形的吊床。

    个性十分鲜明?。

    “说到补课,”祝意问他,“跟你的男朋友怎么样了?一开始求着我补,现?在提都不提了。”

    蒋屹脸色变幻起来?,那点不宣于?口的尴尬被祝意捕捉到:“有情况?”

    “没?情况,”蒋屹叹气,“说你呢,别往我身上拐。”

    “我们十几年了没?什?么好说的,”祝意来?了一些兴趣,看着他,“还是你这样的有意思,老牛吃嫩草。说说,怎么样了,你俩成了没??”

    蒋屹也?收起胳膊,耷拉在两侧,跟他一样靠着藤椅,抬着视线望柜顶:“没?成,别提。”

    “提都不能提?”

    “你让我提北总,我就让你提。”

    “可以,”祝意视线下移,堪堪扫着他温和?的面容,“你转告他,我这次不想再给机会。”

    “这么绝情?”

    “我反省自己,”祝意顿了顿,“他这样肆无忌惮,是我把?他惯坏了。请原话一并转告给他。”

    ·

    周叔宴约了北开源几次,大家都知道?路家出了变故,北开源跟路评章又是穿一条裤子的,这种时候是一定要顶上去的,因此哪怕他一推再推,也?没?有人挑他的毛病。

    隔着几天,两人才终于?腾出时间碰面,叫魏良木作陪。

    之前北开源约魏良木,投其所好约在高尔夫球场,现?在周叔宴约北开源,也?投其所好,约在台球会所。

    “源儿来?了,”周叔宴笑着去门?边迎他,俩人紧紧握手,北开源宽肩窄腰西装裤,衣服架子一样笑着叫了他一声:“周老哥。”

    魏良木也?笑着跟他握手,揶揄道?:“北总谈成了大买卖,正是忙碌的时候。我说叫周行长不要担心,别人约不出他来?,周行长开口肯定是没?问题的。”

    北开源亲密无间拍了拍他,俩人暗箱操作谈成了买卖,有了利益关?系,越发亲近起来?。

    几个人寒暄着坐在沙发上,领班开始让人往桌上端小食,早起准备好的女郎们也?穿着清纯的学生制服逐一登场。

    周叔宴示意北开源先点,北开源摆手不要,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于?是周叔宴也?说不要,女郎们进来?转了一圈,走了个过场,只?留下两个球童,其他的又尽数出去了。

    周叔宴拿烟出来?,给北开源递。

    北开源刚拒了他要送的人,烟就没?拒,接过来?,由着他给点了。然后?拿过打火机,也?哥俩好的给他点了。

    周叔宴乐呵呵的,笑得十分深奥。

    俩人各自吐雾,在白烟中聊生活聊趣事,聊弟弟和?儿子,就是不谈生意。

    北开源说弟弟叛逆,周叔宴就说儿子不争气。

    魏良木在一旁听着没?劲,要了个百花争艳的果盘,点了个年轻的经理去那头唱歌。

    片刻后?,北开源把?烟头摁了,周叔宴也?紧接着吸完最后?一口,跟着一并在烟灰缸里摁了:“一起打一局?”

    北开源看向球台方向,笑着说:“很久没?打过了,生疏。”

    “打两杆就熟了。”周叔宴说着,跟他一道?站起身,往那边走,这才笑着说:“看来?良木说的不错,最近忙的都没?空娱乐了。商业街的证都批下来?了吧?”

    俩人到了球桌旁,球童各自给他们递上打磨后?的球杆,守在一旁听候吩咐。

    两个人打着玩没?那么多讲究,北开源支着杆撑在地上,让给自己递杆的球童开球。

    “砰”一声撞击响,四散的球奔向各个角落,北开源说:“批下来?了。”

    证批下来?,下一步就是银行批贷,光这个证,就能给出三百个亿的评估。

    “一旦开始动工,要不少钱吧?”周叔宴率先打第一杆,碰到球了,但是没?进洞:“预算做了多少?”

    北开源用?手撑在桌上随意一架,没?瞄准就打,也?没?进洞:“财务部还在算,不少。”

    周叔宴接着打,挑了个近点的,碰到了北开源的蓝球。

    北开源打自由球,进了。

    周叔宴给他鼓了鼓掌:“贷款考虑咱们银行吗?”

    “老哥开口了,必须优先考虑。”北开源换了一侧,北继续打下一杆,没?进,“超了还款期限不会上门?催吧?”

    “这话讲的生分,之前你超半年,也?没?上门?催你呐。”周叔宴架着杆子瞄准,“咚”一声脆响,也?进了洞,“家里藏着什?么宝贝,这么怕人上门?。”

    北开源笑,他打球和?开车一样凶猛,一杆重似一杆,犯规是常有的事儿。

    好在周叔宴技术也?一般,俩人一边犯规一边打,还算和?谐。

    魏良木唱了会歌过来?,他们已经开第二局了。

    时间接近十一点,周叔宴盛情邀请:“我在丽水私房菜定了桌,咱们一起喝点?”

    魏良木说:“好啊。”看向北开源。

    北开源本来?没?打算吃饭,只?因周叔宴拉着他,低声说:“兄弟有点事想求你,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北开源不知为何笑了一下,点了头。

    三个人一块去饭店,到了以后?魏良木问:“刚刚你们谁赢了?”

    周叔宴一边让领班上菜,一边说:“源儿赢了,还糊弄我说手生,这顿饭该让他请。”

    北开源闷笑,挨着他坐:“过两天我去南方,有个海会,邀请你们去游轮度假。”

    魏良木是文静人,搞不来?太刺激的活动,但还是给面子道?:“我去。”

    “我也?去,”周叔宴开了一瓶浓香的酒,笑呵呵地拿起酒杯来?倒,“能携带家属出行吗?”

    “嫂夫人?”北开源抬手扣着杯子倒,想起自己的家属,“不喝了,下午有点事。”

    周叔宴非要给他倒,俩人推拒了几回,北开源叹了口气,直言道?:“跟你们我就实话实说了,爱人不喜欢,准备戒烟戒酒了。”

    相熟的人都知道?他爱人是祝意,俩人十多年的感?情,听说也?在国外注册了结婚。

    别人的家事不好评价,何况就算北开源跟一只?张家界的猴儿领证,求他办事的人照样还要低声下气客客气气地排长队。

    他这半天兴致不高,周叔宴也?看得出来?。那会在台球馆抽的烟抽了一半摁掉了,那算是给过的面子。

    周叔宴给自己倒了一杯,转手提茶壶:“没?关?系,许你以茶代酒。”

    北开源松开手,由着他换了只?手提着茶壶倒水。

    “犬子今年毕业,我看着他实在不是搞科研的那块料,给他注册了个小公?司。”周叔宴做东,又给魏良木倒了茶,最后?给自己倒,“到时候带他过去,给你瞧瞧。”

    北开源眼皮没?抬笑了笑:“贵公?子干哪方面的?”

    “餐饮。”

    “有前途。”北开源张口夸。

    周叔宴坐在椅子上摸杯角,笑得心满意足。

    没

    ?几分钟,包厢的门?打开,几个身穿古风仙女裙的女孩儿抱着古筝进来?,一溜对着桌子上的人盈盈一拜,然后?依次坐去提前摆好的筝架前。

    为首的女子抱着个琵琶,试着拨了两下,又按住弦音。

    周叔宴全程侧身对着北开源,凑过去讲话方便:“看老哥特地给你安排的节目。”

    北开源吃了几口菜,胃口不佳,端着碗汤偶尔喝一口。

    琵琶独奏响过,后?面的古筝调也?抬起来?。

    为首的女子在乐声中低低唱道?:“昔日龌龊不足夸——”

    是孟郊的《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今年北开源拿下了市中心的地,跟政府谈成合作,规划成商业区,拿到了民商建筑一体街的绿通,跟高校签了约……势头盛,冲劲足。

    所有人都感?叹他春风得意。

    北开源得意吗?

    好友的变故,弟弟眼泪,祝意的决绝。

    他有什?么好得意。

    口袋里手机静静躺着,震动了几次都不是祝意,他逐渐没?了耐心,后?来?再震也?不再去看一下。

    这会心绪凄迷,忍不住拿出来?扫一眼,未读的消息积攒了一些,其中有两条是蒋屹的。

    北开源点开看了,打了几个字又删干净,把?手机搁在手边,不再碰。

    前头的古筝还在弹,曲子还在唱,唱得北开源几乎要坐不住。

    周叔宴满面红光,跟着打节拍。

    氛围实在是到了,北开源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拿起周叔宴前头的酒倒上,跟他碰了一下,沾了沾唇,声音被刺激的有些沙哑:“谢谢老哥。”

    周叔宴茶水喝了不少,见状唉呀两声,迅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难得你肯给面子,我干了。”

    他仰头喝了,没?动筷子没?动菜,凑在北开源身边,这时候才说:“犬子当初拜在祝老师名下,我本以为周家要出个搞学术的状元,不想跟着名师也?没?成才,我回想起来?十分愧对祝老师。”

    北开源手指揣摩着酒杯光滑圆润的底部,勾起一点唇角。

    单单从别人嘴里听到‘祝老师’三个字,他的心脏就收紧又坠落,霎时间血液齐齐回流,指尖都热了起来?。

    周叔宴揣摩着他的意思,继续说:“等商业街建起来?,能不能给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预留个位置。”

    “能,”北开源没?吃什?么东西,明?明?没?喝什?么酒,却被烧得眼眶隐隐泛红:“你开了口,这面子要给,就在高校一条街怎么样。”

    高校街是最好的地段,流量庞大,而且新客每年都会加。

    这面子给的太大了。

    周叔宴又给自己倒酒,一连干了三杯,两颊浮上烧红,爽快道?:“好兄弟,够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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