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下午, 宋嘉屿带着帽子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地站在了门外。
“走进寂静,”宋嘉屿眉头蹙起来, 慢条斯理地念着这几个字,声线极为动听, 语气极为欠打,“都寂静了,还搞什么宣传曲目啊?”
“你管那么多, ”盛郁白他一眼, “你是来给你好兄弟撑场面的,顺便做点善事, 给你那张损嘴积积阴德。”
宋嘉屿“啧”了一声, “我为这世界贡献了那么多美妙的音乐, 还不够伟大啊?积的阴德够我骂八百辈子人了。”
“对对对,”盛郁懒得搭理他, 干脆推着他往里走,“美妙, 伟大,您随意骂吧。”
“告诉你,我其实主要是好奇你初恋长什么样儿,”宋嘉屿懒懒地任由盛郁推着他走, 自己也不使什么力气,“小时候追你的女孩都快赶上追我的了, 怎么还要你这样赶着追求啊?”
盛郁一听,恼了, “胡说八道。我一直比你受欢迎好不好?就你这一张破嘴,也就唱歌时候能哄哄人, 说话的时候多招人烦,你自己心里没数?我收的情书数是你的两倍。”
“那是哪个年代的数据了?要及时更新,现在我要是发条微博说喜欢情书,收到的数量能砸死你。”
宋嘉屿和盛郁两人从小就喜欢互相比。
刚开始还是盛姝带起来的不良风气。
之前盛姝仗着自己年龄大他们几岁,把他俩当玩具使,动不动就颐指气使地让他俩干这干那,时不时还告他们一黑状。
后来两个小屁孩长大了,对盛姝同仇敌忾,迅速成立了复仇者联盟,天天手拉着手一起搞点恶作剧,总是惹到盛姝头上。
她教训两人教训得烦了,灵机一动,学起家长口吻。
冲宋嘉屿就道,“你还和我弟弟玩呢?人家盛郁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比你靠前多了……”
冲盛郁就道,“你还和宋嘉屿玩呢?人家宋嘉屿运动会上拿了名次,你连参加都没参加上……”
久而久之,两人心里都有了计较,开始什么都比。
从身高,到体重,从学习成绩,到体育运动,从收到的情书,到被老师表扬的次数……
连下面的大小也曾凑到一起拿过一把尺子量。
尽管两人后来长大了,对过去的黑历史都避而不谈,但心里仍时常有对比。
盛郁觉得自己直博了,成绩比宋嘉屿好;
宋嘉屿觉得自己出名了,赚钱比他多……
总之谁也不服谁。
而现在宋嘉屿心里最计较的,是盛郁是不是要比他先谈恋爱了?
他可还没谈过恋爱呢。
宋嘉屿才不想输。
他不情不愿地往前走着,听到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宋嘉屿么?”
墨镜没摘,黑白的世界出现了一个窈窕身影。
对方的笑容真诚,却极为熟悉。旁边站着个英俊却极为冷淡的男人,见到他这样的大明星到场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讶异或欣喜。
“学姐,是宋嘉屿。”盛郁立即放开了推他的手,绕到前去,挡住了宋嘉屿的视线,介绍他的时候很随意,像在介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点没有凸显出他的明星身份。
宋嘉屿不开心地轻啧了一声。
许馥笑道,“你好。”
盛郁站在他身前,几乎要把许馥的身影全部挡住。
宋嘉屿实在很讨厌盛郁站在自己前面的感觉。
他往盛郁身侧走了一步,又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他身旁。
然后懒懒地用指尖将墨镜顶起,露出一双桃花眼来,幽幽道,“你好……哈欠女孩。”
语气哀怨地让许馥一怔。
她想起那天陆时颖激动地跑来她办公室,给她看的那个帖子了。
那天演唱会后,有在场的粉丝发了她打哈欠以及尴尬微笑的视频在红色平台上,瞬间点赞过万,“哈欠女孩”名声打响的同时,对宋嘉屿幼小心灵也造成了二次伤害。
哦,盛姝当时也和她说了,“会把宋嘉屿气死”……
许馥忍不住笑了笑。
“向你道歉,”她笑着伸出手来,“你的音乐很好,我也很喜欢。只是那天我太累了,希望不要影响你的心情。”
……影响谁的心情?
宋嘉屿挑挑眉,略带些高傲地打量她。
难道不是影响你的心情?
“哈欠女孩”火起来的时候,其实下面评论好坏掺半。
有些事不关己看热闹,觉得很可爱,许馥又很漂亮,就留下“哈哈哈好搞笑”“啊啊啊好漂亮”之类的言论过去了;
但也有些毒唯粉丝,直接在下面开喷了——
“一看就是假粉丝!不是真正喜欢我们小屿!”
“有病啊来看演唱会打哈欠,对宋嘉屿一点都不尊重。”
“就是,还买VIP席,听说还提前离场,浪费死了,还不如把票送给真正的粉丝。”
被他的粉丝这样网暴,粉转黑也是很正常的。
但许馥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那些流言蜚语根本没有侵入她的生活。
她笑容明亮,歉意真诚,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尊重。
哼。
盛郁的眼光也就那样,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漂亮的普通女人罢了。
宋嘉屿勉勉强强地伸出手来。
他俩手相握了几秒,陈闻也的目光就如炙火一般烤了他几秒。
宋嘉屿谁啊?
很出名么?
根本闻所未闻。
不是,什么“哈欠女孩”啊?
他们在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哑谜?
搞得他好像和许馥很熟一样……怎么还敢给她起这些杂七杂八的难听外号?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这么多不知所谓的男人,还有了这么多不知所谓的渊源?
陈闻也大脑飞速旋转,直到许馥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才堪堪敛了神色,简单自我介绍,“远也科技CEO,陈闻也。”
呜呼。
许馥在心中小声轻呼。
陈闻也的声色完全不输给大明星歌手嘛。
既有少年人的清澈干净,但嗓音却低哑,极有磁性,完全没有年轻人的轻狂骄躁,说到“CEO”时轻描淡写,就好像已经无数次地这样自我介绍过一样。
陈闻也主动伸出手来,宋嘉屿吊儿郎当地与他握了,紧接着轻蹙了下眉。
他不太高兴地抬起眼望陈闻也,直白道,“你握手这么使劲的么?”
“不好意思,”陈闻也好似有些微讶异,随后歉意地笑笑,“我以前开赛车的,手劲有点大。很痛么?”
宋嘉屿立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手背在身后虚虚张握了两下,仰头嗤道,“……一点都不痛。”
“他确实是开赛车的,”许馥笑着打圆场,“我们去会议室说吧?”
“好。”宋嘉屿眼眸一转,想到了什么,勾起了唇角。
“我这公益宣传曲不要钱,”他骄矜道,“就不用投资方陪同了,负责人,你——唔,许馥是吧?你陪着就好了。”
宋嘉屿手伸出来刚指向许馥,就被盛郁狠狠打掉了,发出清脆“啪”地一声。
盛郁白他一眼,“客气点。别指指点点的,叫许医生,或者叫姐姐。”
宋嘉屿哪里在人前被驳过这么大面子?
“你你你,”他气急败坏地想撂挑子,“你要这样我不写了——”
“叫许馥就可以,”许馥立即用眼神制止了盛郁,笑笑道,“也没大你们几岁,不用这么客气。”
陈闻也眸色一暗。
许馥也是他叫的?
小毛孩子,年龄还没自己大呢。
他适时发话,语气礼貌,声音却阴沉,像暴风雨前的平静,“我会支付高昂的酬劳。你想要多少……”
“说不要钱就是不要钱,”宋嘉屿直接打断了他,重又昂起骄傲的头颅来,“本少爷才不差钱。”
“不要钱更好,那就这样说定了。”盛郁立即接话,他觉得自己简直机智极了,朝许馥眨眨眼睛讨夸,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学姐,那原来的预算就可以花在其他刀刃上啦。”
“不必。”陈闻也看向盛郁的眼神也很不善,帮谁省钱呢?用得着么?多余。
他阴恻恻道,“预算多得是。”
许馥略带迟疑地望向宋嘉屿。
她知道他现在一首歌的身价应该不便宜。
写一首歌,需要的不仅是能力,从作词、作曲到编曲,到采样、录制等,除去设备不算,也是需要成本的。
就算这些都是小钱,但宋嘉屿作为“音乐鬼才”这样冉冉升起的新星,其实刚开始起步时连工作室都没有。
他的才华和灵感,还有他对市场无比敏锐的直觉,营销和包装的能力——
这些是无价的。
之前盛郁说他们关系很好,又是公益宣传曲,肯定会给个亲情价。
许馥也没当回事,能请到宋嘉屿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怕不给亲情价,这样的投资对项目知名度的打响也是至关重要的。
如今“走进寂静”公益项目辐射周边城市,链接的“寂静”家庭越来越多,她也深感责任重大。
他们的苦痛需要被看到,社会的良善也需要出口,在盛郁没有开口之前,官方的宣传部门也为项目拍摄过一些短视频、海报等内容,但这样的推广模式过于传统,不接地气,也并没有宋嘉屿这样的名气。
“本天才写的歌才不是这些俗气的金钱能够衡量的,”宋嘉屿也望向她,一挑眉,浅茶色的眸里带着点儿坏,“你也不用觉得占便宜——你们也要是付出的,这是平等的交易。”
“你负责给我提供灵感,我负责写出完美的作品。”他勾了勾唇角,“给我自己。”
“唔,既然这样,”许馥只简单地思考了几秒,便转头对陈闻也说,“那你去忙你的吧,就不用你陪啦。”
第 52 章
宋嘉屿确实是一个成熟独立的唱作人。
态度确实是高傲散漫了些, 对待办公环境确实是挑剔了些,嘴确实是欠了些,但是眼光也确实毒辣敏锐, 三言两语之中,就迅速地找到了公益宣传曲的切入点。
他一只手转着笔, 时而停顿一下,在白纸上随手画了波浪线,又圈圈点点, 好似是只有自己懂的曲谱。
“你们这阵仗铺的挺大啊。听障、视障、智障……障碍真够多的, ”宋嘉屿随意地勾勾画画,哼唱两句, “碍……爱, 无碍。”
“唔, 还挺朗朗上口的,”他自己很是认可, 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作个备选。”
别说, 这几个单字从他嘴里唱出来,还真的很是动人。
“哇,”许馥笑着捧场,“好厉害, 宋老师。”
“那是。”宋嘉屿自得地一挑眉,“这算什么。”
他不是那种极勤奋努力的人, 相反还很爱享受,尤其会给自己设置休息时间, 有那么一点进展推进就要适当休息一会儿。
“灵感这东西,不是时常都有, 要等它来敲你的门。”宋嘉屿往椅背上一靠,转着椅子,舒适地翘起二郎腿来,又拈起杯子喝了口茶,蹙起了眉,“茶凉了。”
说着,一双桃花眼便望向了许馥。
许馥无辜不解地望向他,盛郁立即起了身,“我给你倒。”
他不情不愿地将那茶重新给宋嘉屿倒上,冷声道,“要不你自己在这儿等着灵感敲门吧?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忙。”
盛郁很烦躁,说不上来哪儿烦躁。
宋嘉屿望向许馥的那眼神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说是打量,却又不仅仅是打量,好像还带着些其他什么粘腻的兴味。
他有点后悔了。
像是把自己的宝贝拿出去炫耀,结果被别人觊觎,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气急又惶惶。
“那可不行,”宋嘉屿白了盛郁一眼,道,“我还要问这项目相关的内容呢,没什么事例作素材,你当灵感瞎了眼随便敲啊?”
“宋老师说得是,”许馥好脾气地笑笑,“需要提供什么样的素材比较合适呢?”
“最好是要亲身经历的,还要印象深刻的事情,”宋嘉屿双手抱在胸前,随意道,“你就说说你的初心吧。你为什么要当医生?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
初心啊。
许馥还在思索,盛郁已经开了口。
“这个素材我也可以提供。”他敷衍又糊弄,语速极快,“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医生是伟大的职业。我爷爷就是医生。小时候见惯了患者对我爷爷感激的眼神,高考分数又这么高,我觉得我当医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做这个项目嘛,唔,一个是因为我会手语,另一个是因为我也需要学分。”
“无聊。没意思。”宋嘉屿嗤之以鼻,三连嘲讽,“老套。说来说去不还是受老一辈影响,你的这点屁事还要和我翻来覆去讲?”
他不耐烦的眼神飘向许馥,“有没有点新鲜的?”
“啊……”许馥迟疑道,“那我的可能也不是很新鲜。”
“说说看。”
“……好。”
许馥沉默了会儿,从毛团般的乱线中寻找出了开头来。
“可能要从我的奶奶说起。”-
许馥童年的快乐记忆大部分都发生在乡下的奶奶家。
奶奶是个有一点倔的老太太。
她和爷爷都是曾经的知识分子,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就这么来了农村,并在这广袤的土地上相知相爱,生下了父亲许知远。
父亲是农村走出来的第一批大学生,当年的省状元,进了体制内,后来又果断下海,成功创业,紧紧站稳在时代的每一次浪潮之上,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爷爷走得早,许知远无数次地想把奶奶接到城市里来。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穷小子,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势让家人过上他认为更舒适的日子。
但奶奶却发了话,“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我的家就在农村,死也要死在这里。”
无奈,许知远只好将乡下的小院翻修又加盖,要不是奶奶不同意,差点就建成了十里八方唯一一栋高级别墅,可以来参观打卡的那种。
那时许馥觉得奶奶是最厉害的人。
奶奶把小院打理的干净漂亮,规划的有花园区,鲜果区,还有蔬菜区。
不管外面是什么天气,小院里永远满园春色。
夏有桃瓜,冬有蜜枣,奶奶可以让鲜花一年四季不间断地盛开,也可以让她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到最甜美的水果。
她银发理得整齐,总是笑眯眯地把手背在身后,等许馥跑过来,就送她一个惊喜。
她亲手给许馥做了秋千,做了玩偶,做了圆木的小桌子和摇摇椅,许馥在那里度过了最快乐的假期。
也迎接了最惨痛的戛然而止。
童年的快乐和阴影都发生在那个美丽的小院。
许知远给奶奶请了保姆,但奶奶最厌烦有陌生人在家,她自己干活干了一辈子,也不习惯别人来服务她,时常叫那保姆不要来了。
尤其是许馥在家的暑假。
“我孙女这段时间在家呢,”奶奶瓮声瓮气地给保姆打电话,声音很大,“你不用来了。”
“对,”许馥骄傲地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对着那电话认真地说,“我能照看奶奶的。”
奶奶年纪大了,听力不好,又嫌助听器戴着不适,说塞在耳朵里就很难受,而且戴着会放大很多杂七杂八的声音,很不舒服。
“用进废退。”奶奶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说,“耳朵越不好用,越要常用,才不会一点都听不到呢。”
许馥懵懂地点了点头。
却在一天早上发现奶奶起床竟然比她还晚。
她颠颠儿地跑到奶奶的房间,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奶奶脸朝下躺在地上,头被磕破了,血流了一地,已经凝成了深黑色。
后来才知道,奶奶应该是半夜起床想要去倒水,却失去了平衡,在面前完全没有障碍物的情况下直直地栽倒了。
对老年人来说,摔一跤,可能就会在瞬间结束生命。
年幼的许馥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拼命哭着纠缠那医生,说奶奶昨天还在给她做新的小板凳,做了一半,还没做好,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了,还说医生没有用,说自己如果是医生,一定能救活奶奶……
……
“……当时我奶奶离世,”许馥将记忆拆解开来,娓娓道来,声音很轻,带着无奈又温柔的笑意,“我对医生说了那样的大话,当然印象很深刻。所以从上学时就憋着一股气,下定决心想要做医生的了。”
“选这个方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后来做这个项目,也是想说不定可以帮助一些和我奶奶一样的人,哪怕只是做些科普,让他们重视听力健康,或是摆脱使用助听器的错误观念……总归可能有些用的。”
“唔,和盛郁的差不多吧,也算是受老一辈影响。”许馥笑笑。
茶已经完全冷掉。
宋嘉屿轻咳了一声,自己起身,重又煮上了一壶-
许馥突然地冷淡下来,让陈闻也心中很是焦灼。
他试图克制着这种焦灼感,静下心来思索可能存在的问题,但却又不敢思考的那么深入。
好像稍微一想,就会想到自己耳朵上的这两个助听器。
和她分开了两三个小时,陈闻也实在熬不住了。
他想见她——
想要追问原因,也抱有一丝幻想。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呢?
正往会议室走着,迎面正好和陶染相遇了。
陶染的心情和他一样坏。
他刚刚下课过来,就听说来了个大明星,和许馥在会议室“寻找灵感”。
会议室门口站着一个没眼色的保镖,不知道是陈闻也从哪儿招来的下属。
陶染礼貌地和他沟通,表明自己也是负责人之一,但那愣头青还是拦着他,说老板没有说过,又委婉地表明老板要求闲杂人等勿入。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
以陶染的修养没办法和他站在门口掰扯,只能黑着脸又打道回府。这会儿撞上了陈闻也,更是怒火中烧。
“对方是真的大明星呢,”他嗓音阴柔,温润的笑里都是沉甸甸的恶意,“哦,你曾经好像也算是个明星呢——如果不聋的话。”
“嗯,”陈闻也轻描淡写地道,“不像你,不聋也当不上明星。”
陶染的神情一瞬间变得阴鸷可怖。
但陈闻也根本不当回事。
他说完话就大步向前,去敲了那会议室的门,直接将陶染抛之脑后。
什么狗屁明星,给他脸了,搞这么大阵仗,让许馥一陪陪几个小时?
陈闻也板着脸想-
会议室里,宋嘉屿好像又来了灵感。
他轻声试着哼唱,在那白纸上写写画画。盛郁在一旁坐着,难得地安静。
许馥发着呆,听着宋嘉屿不po文海,棠废文更新都在南极生物群四贰二贰捂旧义死泣成曲的调儿,莫名回忆起奶奶离世时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只记得奶奶温柔慈祥的笑容,完全不记得她离世时的空洞表情。
好奇怪。
她当时就在奶奶身边,那画面明明应该在脑海里的。
怎么想不起来了?
许馥回忆着——
她应该是哭着蹲了下去,然后抱起来奶奶,去看她的脸……
但怎么却没有印象?
为什么?
她有些费力地思索。
门突然被叩响了。
陈闻也推门进来。
他一只手随意地握在门把上,视线散漫地从宋嘉屿身上掠过,落在许馥身上,“……姐姐。”
嗓音放轻了,声线有些独属于少年人的磁性。
与记忆中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渐渐重叠。
……哦。
许馥怔怔地望向陈闻也。
奶奶是脸朝下跌倒的,血流了一地,那时候她太恐惧,拼命地将奶奶翻转过来,想拍拍她的脸,再让她起身来哄哄自己。
是一双温暖的小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姐姐,”他说,“不要看。”
第 53 章
啊……是他啊。
许馥哑然。
那时候他才多大, 怎么竟然会想到来捂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她怔怔问。
陈闻也不说话,只望着她。
纤长的睫毛像是柔软的勾,他轻轻眨了眨眼睛, 许馥心便被牵引。
她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轻声道, “我出去一下。”
宋嘉屿从面前的曲谱中抬了头,他手环在胸前,微微蹙了蹙眉。
盛郁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他转过脸来望向陈闻也, 还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就被许馥轻轻拍了一下脑袋,道, “你陪好宋老师。”
“……哦。”盛郁应了, 眼神从许馥身上飘过, 又望向了陈闻也。
他从那句“姐姐”听出了些缱绻来,和他喊“学姐”的时候很像。
那缱绻让他产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但陈闻也并没有看向他。
门被关上, 许馥又轻声问了一遍,“怎么了么?”
陈闻也低低道, “……没事。”
“就是……想看看你们进度顺不顺利。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许馥坐了几个小时,感觉颈部有些发僵,腰也酸,她正好站起身来活动活动, 两人便一起往楼外的花园走。
“不用。”许馥按揉着脖子,随意道, “本来是盛郁说,可以找他的朋友帮忙写个宣传曲, 扩大点社会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关注残疾人公益事业。”
她觉得有趣似的, 莞尔道,“没想到,他的朋友正好是个挺有名气的明星。”
深红色的痕迹消失了。
她的脖颈已经重新恢复了白皙,一尘不染的模样。
“哦,”陈闻也转开眼神,不经意似地问,“什么明星?”
“歌手,唔,”许馥想起宋嘉屿臭屁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她补充了一句,“刚不是见了么,宋嘉屿,你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
许馥有点惊讶,“是么?他很多歌很有名的。大街小巷放,短视频的BGM也经常用呢。”
“没听说过。”陈闻也像是对此事完全不感冒,声音淡淡的,过了几秒,才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上次说去看的演唱会……”
“哦,就是宋嘉屿的啊。”许馥笑意盈盈,“可火爆了,盛郁专门要了VIP席的票呢。”
她竟然去看他的演唱会。
……意思是专门让盛郁去要的门票吗?
陈闻也气息乱了一瞬,觉得心像被蚂蚁咬。
他安慰自己,这不算什么,许馥也来看过他赛车呢。
赛车比赛肯定比演唱会精彩吧?
不不不,对女孩子而言,演唱会应该比赛车精彩多了,肯定更有吸引力一些……
……
啊。
混乱的思考之中,他突然意识到,想这些事情是毫无意义的。
他不会再赛车了。
所以,以后许馥也不可能来看他赛车了。
沉默来得突如其来。
奇怪的是,许馥竟一时也没有找到话题讲。
她站在落地玻璃前,望外面光秃秃的树桠,望头顶湛蓝的天空,数那零星几丝的云朵。
数过一遍,忍不住侧身看他,发现陈闻也的脸色很是苍白。
“你怎么了?”许馥微微蹙起眉来,关切地问,“是助听器不舒服么?”
“……好像有一点。”陈闻也下了决心,他微微向她靠近一步,垂下头来,“可以帮我看看么?”
他的接近没有预兆,不打招呼,明明只是一步,熟悉的气息却突然浮现,让许馥有些乱了阵脚。
好像他试图将她圈在狭小逼仄的臂弯之间一样。
这可是在外面呢。
落地窗外人影匆匆,几个工人搬着陈闻也新购买的一堆办公用品走进走出,许馥莫名其妙地就后退了半步。
陈闻也保持着原样没动,只深深地望向她。
眼眸里碎光浮动,好像是不解,也好像是委屈和悲伤。
许馥轻咳一声掩下不自然,又向他前进一步,道,“我看看。”
她伸出手,好似要鼓起勇气,才能划过脸颊,落在他耳上。
动作慢慢吞吞,好像并不情愿。
她不情愿。
陈闻也突然就决定要放过她。
他开了口,声音很干涩,“助听器没什么问题。”
许馥松了一口气似的,立即收回了手,随即蹙起眉来,开始兴师问罪,“到底有没有问题?”
“没有。是我有问题,”陈闻也好看的眉宇微拧,眼眸低垂着望她,像追问,也像恳求,“……我做错什么了吗?”
许馥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对我的态度有变化。”陈闻也直白地道,“为什么?”
许馥心里一跳。
这小子怎么这么敏锐的?
竟然也不弯弯绕绕,上来就问到了点儿上。
“……没有啊。”许馥死鸭子嘴硬,“哪里有变化?”
陈闻也思维很流畅,声音也委屈,“第一,你抵触与我的眼神接触;第二,你拒绝我的靠近;第三,你好像在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望向她,不得回答誓不罢休,“为什么?”
许馥后悔了。后悔死了。
她就不该问他。
她指望他能给出个什么回答?
不是,正常人猛地被这样反问,不是应该卡一下壳,或者说“不知道哪里有变化”之类的一些模糊回答,然后她就可以跟着糊弄过去了么?
怎么着,还真是思考分析过了,带着问题来的啊?
真服了这种没谈过恋爱的菜鸟。
又敏锐,又迟钝,问出这种问题,简直让她没法回答。
怎么回答好?
因为你陈闻也小时候只是个可以任我搓揉捏扁的小跟屁虫,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如此有魅力,如此性感的男人,让我没法招架?
因为我们在家里疯狂亲吻,吻到筋疲力竭地相拥睡去,却没做到最后一步,让我心里留了个时时惦念的尾巴?
还是因为你分析我身边的男人分析得过于准确,又胡乱说什么“稳定的关系”,还说“这些男人里,你也是冠军”?
关键是好像还说的挺有道理。
许馥的沉默被陈闻也看在眼中,他心中急躁,人也变得不依不饶,“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的。”
“……因为,”许馥在他的威压下,开始勉强地从事实中截取一些片段,包装着措辞回答,“我以前把你当小孩子看,但我发现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我是什么?你现在把我当什么看?”陈闻也开始连环追问,“男人么?”
许馥不回答,再次避开了他的目光。
陈闻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说是好,他终于被当成男人对待了。
如果说是不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不远,陈闻也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没有再往前进一步。
他能感受许馥周身散发着拒绝继续追问的气息。
他突然不敢再往下问了。
脑海里明明还有很多问题。
比如,
如果把我当成男人,为什么对我和对其他男人不一样?
为什么那种温柔缠绵的眼光可以落在其他男人身上,却不能落在我身上?
为什么对其他男人的接近都可以泰然处之,应对自如,却只拒绝我的接近?
是排斥吗?
是反感吗?
是避嫌吗?
他明明被当成了男人,却是需要被远离的那一个。
……
许馥在心里叹气。
怎么办,想到他小时候捂住她眼睛的时刻,就觉得陈闻也的存在感变得更强了。
怎么现在只是站在她身边就这么大劲儿了?
她犹犹豫豫地思考着胡蝶谈的男大事件。
好像没什么可对比的——
胡蝶的男大工作都没有,为了恋爱耽误了实习,但陈闻也已经是成熟的公司老总了;
胡蝶的男大会把她的每一句话当真,陈闻也,唔,就她的了解,对她的鬼话还是有些判断力的;
胡蝶的男大会因为分手要自挂东南枝,陈闻也感觉可干不出这事儿来……
还有什么?
……求婚?
正在这诡异的安静中胡思乱想着,许馥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是梁宁坤的。
刚刚她发消息给梁宁坤,问他残疾人补贴名单的事情,他回复说在开会,许馥便没有再回复了。
许馥接起来,“宁坤。”
“嗯,”那边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像是在努力找到合适的称谓,半晌才道,“……馥馥。”
许馥忍俊不禁。
她好像能猜出他改口的原因。
想到那么成熟沉稳的梁语堂,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专门交代梁宁坤,她心里就莫名的发软,为自己的母亲。
梁宁坤顿了几秒,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目前我们正在重新修订残疾人补贴办法,在确定后会重新开展一轮摸排,建立档案动态管理。我到时候会配合你们开展工作。”
许馥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部门内部掌握的一些数据和名单不能直接给到他们,但他会亲自负责此事的。
实在是很靠谱。
毕竟……未来很可能会变成亲人?
那天她打电话问黎茵,询问市里相关的政策,电话挂之前,听到黎茵淡淡地说了句,“他求婚了。”
许馥有点激动,想多问,但黎茵没有多说的意思。
“好了,”她随意道,“我开会了。回头再说。”
……
许馥收回思绪,连道谢都真诚了些,“……谢谢哥哥。”
这次电话那边反应却快,男声温润,“叫我宁坤就好。”
话语过于笃定,好似夹杂着一丝极微弱的拒绝之意,许馥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笑着试探,“等结了婚再改口叫哥哥?”
梁宁坤在那边沉默半晌,好似“嗯”了一声,又好似没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许馥的心高高吊起来,她没再多说,挂掉了电话,若有所思。
“……结婚?”陈闻也听到自己轻飘的声音,“你刚刚是说结婚么?”
许馥跑神地敷衍“嗯”了一声,思考着梁宁坤的态度。
奇怪,他不像是那种不尊重父母决定的任性小孩,为什么会有抵触情绪?
她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没注意旁边的男人脸色白的几乎透明。
陈闻也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咬住了唇肉,洇出了些咸苦的鲜血来。
铁锈般的腥气弥漫在口腔,他满脑子都是一个词:结婚。
开什么玩笑——
她竟然要和一个“哥哥”结婚?
第 54 章
这一段时间里, 陈闻也每天恍恍惚惚,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作为一个赛车手,最基础的品质就是勇敢——
要勇于面对, 并克服对未知风险的恐惧。
他还时常嘲讽别人:害怕了,玩不起, 还开什么赛车啊?
但他当时将唇肉都咬出了血,竟然也没有鼓起来勇气细细追问下去。
尽管之前许馥和陆时零在一起之时,他也真的被骂过“小三”, 但那时许馥至少没有进入一段婚姻。
如果她真的和别人结了婚, 不就组成了一个家庭?
他不知道自己的道德底线是不是还可以再进一步降低。
赛车最容易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故,陈闻也向来善于处理, 也向来善于掌握每一件事情的主动权。
他认为自己此刻最需要的是保持冷静, 然后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案才可以,
毕竟主动出击,是陈闻也一以贯之的人生哲理。
相对的, 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不愿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
至少应该先确定自己的态度, 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来寻找试图引导的前进方向吧?
但冷静已经足够难了,更何况去思考。
哪怕思绪只是摸到这件事情的一片衣角,痛苦就火烧火燎地席卷了他五脏六腑, 让他疼得几乎想蜷缩起来。
他根本冷静不了。
他断断续续,混混茫茫地想——
如果她真的结了婚, 自己能不能去做这个真的小三?
为此,他甚至昏头昏脑地在网上搜索了“小三”, 试图在那些无数相似的人之中找到一丝慰藉。
结果发现那些“小三”尽管背上无数骂名,但至少都真心实意地相信出轨的一方是真的爱自己, 也会给自己一个未来。
陈闻也可不相信。
这么说来,他还不如小三呢。
不不不,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难道他愿意的话,许馥就会同意吗?
他应该怎么让她同意……?
……或许应该先做到知己知彼。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许馥爱他吗?
为什么会选择他步入婚姻?
或许是形婚也说不定?
……
陈闻也越想越混乱。
他无数次觉得应该试着张口去问,却根本鼓不起勇气。
因为他在梦里问过了她一次。
“是啊,我要结婚了,”她笑意是熟悉的温柔,带着锋利的残忍,“所以你要尽快搬出去才可以。”
心跳疯狂地跳动,他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冷汗洇湿了枕头,好像还混杂着一些其他别的什么。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随意揉了揉眼睛,突然就不敢再继续睡去。
他打破了他一以贯之的人生哲理。
从主动出击转变成主动逃避。
他开始逃避和许馥的对话,生怕自己还没有出击,对方就不经意或蓄意已久地开启了这个话题。
而这个话题一旦开启,会不会自己就瞬间要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绝境?
万一真的被扫地出门……
“老板——陈总——”范子明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中气十足地打断了他的思路。
陈闻也回了神,蹙了蹙眉,嫌恶地瞪他一眼,“那么大声干什么?说。”
范子明:……
老板最近天天神思不属的,他都叫半天了,差点忍不住用命来问问这助听器是不是不好使。
“您上次交代的,职业培训的师资基本已经确定了,专业素质都很高,近期就可以开班了。”范子明忍气吞声,道,“但他们表示并没有培训过残疾人的经验,可能会比较艰难。”
“万事开头难。专业素质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必须要有耐心。这个你和他们说过了吧?”
“说过了,您放心。他们都很有耐心。”
老板大气。
范子明在心里腹诽,开了近乎三倍的工资,搁谁谁能没耐心?
这不,他现在也很有耐心。
范子明低眉顺眼道,“还有您上次说的聋人洗车中心,现在可以准备挂牌了,您要不要给取个名字?”
陈闻也懒散地托着脸颊往窗外看,指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冰凉的助听器。
“无声吧。”他淡淡道,“无声洗车中心。”-
无声洗车中心开业的前一天,梁嘉树在梁生的陪同之下,成功植入了人工耳蜗。
上午做的手术,到了晚上梁嘉树还在晕头转向地呕吐,吐到胆汁都出来了,说头晕得很,但医生只说是正常现象。
人工耳蜗并不是植入后立即见效,要等一个月之后开机调试才能够听到声音。
梁生心里无比担心焦躁,急得团团转,但今天是他从工厂调到洗车中心的第一天,他不敢请假。
早上,一晚上没怎么睡的梁嘉树打着手势安慰他,说自己没事,让他快走,他定定地看了半天脑袋上绑着绷带的儿子,最终还是早早出了门。
梁生几乎能够想象到开业现场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其他方面肯定不如正常的、健全的人们有见识,但作为一件“商品”的经验,应该比大部分普通人都丰富。
好像作为残疾人,天生就会获得更多别样的眼光。
有人来关心慰问,就一定需要他微微弯着腰接过那些慰问品,闪光灯通常在这里落下,静止他人的神态自若,和他的卑微小心。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瞬间。
当然,这次有些不一样。
这次他是发自内心地愿意参加这样的场合。
老板是个好人,他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帮上他哪怕一丁点儿,只是出卖一些其他不值钱的什么,他根本完全不在意。
为此他甚至专门回家洗了澡,到店内换好工作装时,还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希望面对闪光灯时能够显得更加真诚。
但梁生万万没想到,开业现场的花篮很多,但媒体却只有零星的一两家。
而且闪光灯完全避开了他们这些聋哑的工作人员,只是简单拍了些洗车中心的店面、店内装潢、设备等,最多不小心框进去了些他们工作时的背影。
更完全没有采访他们的意思,只有陈闻也随随便便地出了下镜。
“……这是一家安静简单的洗车中心。没有聒噪的推销和华丽的项目,仅仅是将车洗干净。”陈闻也面对媒体的表情很平淡,他眉眼平和,不卑不亢,“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而感到怜悯,他们是在付出自己的劳动力赚取生活费,这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和我的工作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一点特别的是,‘无声’洗车中心所赚取的利润将按比例捐赠给残疾人福利机构。具体的捐赠明细会按季度进行公示,欢迎大家监督。”
梁生发现,第一天来的顾客好像都是熟客。
比如面前这位极其美丽,笑意温柔的女士。
梁生认出了,她是那天在语言康复学校劝自己儿子植入人工耳蜗的医生。
她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看他,梁生在她的注视下,沉稳地将她那辆流线优雅的银灰色车子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老师告诉他,他已经经过了系统的培训,还拿到了红色的结业证,证明他有上岗的能力。
他可以干得好。
许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打着手语问梁嘉树现如今的情况。
[昨天已经做了手术,正在休息。]梁生回复她,[谢谢医生。]
他看到那美丽的眸子微微讶异地瞪大了。
[好的,好好休息。]她道,[不打扰你工作了。]
“喂。小也,”许馥转头喊陈闻也,“这会儿忙么?”
不远处陈闻也的身子僵了一下。
和刚刚面对媒体时的沉稳不同,他略带些扭扭捏捏地小声问了句,“嗯?”
他本来就在观察许馥的动向,脸也朝着这边,视线还没来得及瞥开,想装听不到都难。
现在是回应了,人却死死站在原地,没有挪过来一步。
许馥:……
搞什么?
她发现了,最近陈闻也莫名其妙,开始和她玩起了捉迷藏来。
刚开始他和她捉起迷藏的时候,她觉得只是偶然,还有一丝庆幸,好不容易可以喘一口气,平息平息心里暗自滋生的邪火。
但二人的距离根本就没有拉开。
他还是用那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她,又继续做他那些黏黏糊糊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些欲言又止。
这欲言又止多多少少带了些欲拒还迎的味道,让许馥的邪火烧的更旺了。
躲什么呢?
“陈闻也,过来。”
她淡淡瞥他一眼,朝他随便招了下手,扭头就往角落走。
转过了身,脸上才隐隐浮现了些不耐烦的暴躁情绪。
“……哦。”陈闻也蔫蔫地跟上了她。
完了,逃不过了。
隔间门被打开,许馥先走进去,又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等陈闻也进来。
陈闻也慢慢吞吞挪着步子进来了,垂着眸,很拒绝和她对视的模样。
许馥邪火烧起来,但面上完全不显,只是带着温柔地笑意,轻声调侃,“走什么猫步呢,陈总?”
“……”陈闻也飞速瞥她一眼,视线火烧火燎地又闪开了,轻声问,“怎么生气了?”
他垂下眸思索。
谁惹她了?他会给她出气。
许馥猛地卡了壳。
……她都没觉得自己生气呢。
她生气了么?
再说,她表现出来生气了么?
没有吧。
……为什么生气?
她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才对啊。
“……没生气呀。”许馥干咳一声,掩去不自然,才想起来第一次叫他的初衷,“哦……我是想问你,梁生他儿子昨天去做人工耳蜗植入手术了,怎么今天还过来上班?”
她给自己刚刚的失态找到了几乎完美的理由,大事化小,随意抱怨道,“你们公司也太不人道主义了。”
陈闻也愣了一下,好似松了口气,道,“哦,这样啊。我不知道他的这个情况。”
“唔,不过这方面确实。”他眯起眸子思考了下,“他们好像对‘请假’这个概念不够明晰,也没有认识到假期是劳动者再正常不过的权益。我会要求公司加强对假期制度的说明的。”
对方态度太良好,许馥一拳打在棉花上,半晌只好“哦”了一声,又道,“……那很好。”
沉默了两秒,陈闻也像抓住了什么契机,立即道,“那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吧?”
“那,”他开始谨慎地往门外退,“我就先忙去了。”
许馥微微挑起眉望他,多多少少带了些冰冷的俾睨。
忙什么?
一个大老板亲自来这么一个小洗车店的开业仪式,还能让你真干点什么?
陈闻也眼神飘移,总是不肯与她对焦。
随着隔间的门被他一寸一寸磨着打开,门外几个粗鲁暴躁的男声渗了起来。
“我开进来还好好的,怎么洗完就成这样了?”
“哎不是,我说话你听见没啊?就这样的服务态度是吧?”
“哦哦,看到了,聋哑人,不好意思——但是你们洗车水平真的也太不行了,你们就这样干活的啊?”
许馥蹙起了眉,抬脚就想往外走,“什么情况?”
陈闻也轻轻挡了她一下。
奇怪。
陈闻也的身材明明并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男,今天穿的毛衣外套宽松,甚至显出一些少年的消瘦感。
但他站直了挡在她面前时,她好像还真的迈不过这道门槛。
离近了才会发现,两人之间还是有一些体型差的。
许馥站定了。
她仰起头打量他,眼神是不太客气的质问。
“碰瓷呢。超级低等的商战,”他垂下眸,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容干净,哄小孩的语气,“你就在这里不要出来了,好不好?”
……
开什么玩笑。
许馥要是能在这屋里呆的住,她就不叫许馥了。
她微微勾起了唇角,伸出一根手指软绵绵地从陈闻也的颈下向胸口滑下来一小段距离,好似才找到了个合适的着力点,轻轻戳了一下。
陈闻也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人也瞬间站不太稳了。
她声音含着笑意,又带着点撒娇似的不满。
“让开。”
第 55 章
这一批人是一起到的店里。
以一个金灿灿的黄毛为首, 后面跟着几个小弟,打扮得倒是人模狗样,人人西装革履, 一看就是道上混起来的,而且好像还混得挺好。
大概是新开的洗车中心规模过大, 陈闻也初来乍到,也没有拜拜山头,开业又低调, 才被人小瞧了去吧。
陶染在休息室里温了茶, 啜饮了一小口,不动声色地从单向透视玻璃里观察着这伙人的动静。
“走进寂静”公益项目的团队都被赠送了免费的洗车券, 邀请他们今天开业来捧场。
陶染作为负责人之一, 今天也早早到了场, 只是还没来得及和许馥搭上几句话,就见她气势汹汹地把陈闻也叫到隔间里去了。
他看着陈闻也慢吞吞地走进那个隔间关上了门, 心中再次升起那种烦躁不安的情绪,搅合着他, 让他的心平静不下。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许馥大学时谈的那些恋爱,也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但那时他更多的是充满兴味地观察,就像是看小朋友过家家。
他知道她只是在玩游戏, 在寻开心,甚至会因为她的开心而感到有趣, 也相信她玩够了会回家。
但许馥对陈闻也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从来都是那样平和,温柔, 喜怒不形于色,像沉静美丽的粼粼湖面。
她以前会对某个男人, 不,她会对某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带着点颐指气使的骄纵,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娇气,好像人变得更生动活泼,平静的湖面找到了出口,成了山涧的潺潺溪流,时而甜美圆润,时而欢快湍急。
面对陈闻也的时候,许馥好像也变得不像她了。
都怪陈闻也——
是他影响了她。
一个半残废而已,仗着自己的病人身份,未免和许馥走的也太近了。
得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
这几个下三滥的小混混,不知道能不能给他点颜色看看?
隔间门打开,陶染若有所思地放下了茶杯-
“你们好。我是老板。”陈闻也从隔间那边走过来,淡声道,“先不要激动,如果是我们的问题,我会负责。请问车哪里出了问题?”
几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
真不像老板。
有钱看着倒是有钱,就是人太年轻,帅得太扎眼,像个年轻气盛,少不经事的纨绔富二代。
那黄毛掐着烟瞥了他一眼,莫名觉得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负责得起么?”他靠着车抽烟,拍了拍那辆黄色跑车的车身,吞云吐雾地笑笑,“看给我这车漆刮得花成什么样儿了。”
陈闻也和他一起走过来看,车身确实有几道长长的划痕,能看出是新刮不久,“这是我们的人刮的?”
“喏,就是你们这儿的人啊,喊都听不到。”
梁生脸色铁青地站在旁边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发出呜呜的声音,没人能听懂他说了什么。
陈闻也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他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松了一些。
他抬眼看向黄毛,“拿什么刮的?”
“谁知道呢,我也没注意,过来一看就这样了,刷子柄?刷子尖?”黄毛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视线扫过梁生腰间别着的那把钥匙,嗤道,“钥匙?我可不知道。”
“是么?”
陈闻也看了一眼梁生腰上别的紧紧的钥匙,表情挺疑惑的模样。
他走到一旁拿起了个刷子看,然后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拿那刷子柄在车身上狠狠刮了几道,车身发出尖钝地鸣响,陈闻也歪歪头仔细看看,道,“不像。”
“……”黄毛目眦欲裂,简直不敢相信他干了什么,那划痕比之前的深得多,已经不是简单补补的问题了,“你他妈的——你——”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完,陈闻也又换了个刷子,拿刷子尖再次刮了几道,对比了一下划痕,又摇摇头,“也不像。”
场上的人都惊呆了。
一时所有人都失了语,在这样的安静之中,陈闻也朝梁生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
梁生愣愣地往前走了一步,陈闻也抽出他腰间的钥匙,捉起他的手,让他自己捏着那钥匙,在那车头上划了狠狠两道,成了个大叉的模样。
“唔,奇怪。”陈闻也笑了笑,抬眼望那黄毛,“好像也不是呢。”
黄毛眼睛瞪得溜圆,嘴也大张着,颤抖着唇望着自己的宝贝跑车。
原本只有几道划痕的车身被陈闻也划成了个四不像,黄毛终于反应过来,气得几乎失去理智,他一把揪起陈闻也的领子,高高举起拳头来,暴戾道,“你他妈的,你他妈的疯了——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么?”
“两百万出头?”陈闻也瞥了一眼,淡淡道,“外观改得挺花哨,动力系统倒也没大动,能值几个钱?”
“你懂个屁!傻x,看能看出来什么动力系统?”
黄毛吼叫着,一拳落下来,却被陈闻也单手就接了住,并慢慢地收紧了手掌。
“你开进来的时候,”陈闻也笑笑,另一只手指指自己戴着助听器的耳朵,“不小心听到了一下。”
黄毛的手被他攥住,抽不开,甩不掉,痛得嗷嗷叫,一群人哄地围了上来,听见旁边清亮的女声——
“警告你们不要动手哦,”许馥笑笑,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打输住院,打赢坐牢。看你们就像要打输的了,到时候还要给医生增加工作量。”
而她的身后,聋哑的工人们一字排开,在她的指挥下拿起了刷车杆,扫帚,不知道哪儿来的长长棍棒。
他们身形或高大或矮小,但每个人眼都愤怒得发红,发出听不清楚的“嗬嗬”声音,仿佛许馥一挥手令下,就要跟他们拼命一样。
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第一份工作。
他们经过了系统地培训,被一次又一次地鼓舞,也开始相信自己能够胜任这个岗位,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社会站稳脚跟。
这才是第一天而已,他们刚刚有了梦的雏形,怎么能容许就这样被不怀好意的人撕碎?
黄毛不过只带来了几个人而已,寡不敌众,他们只是拿钱办事,来壮壮胆量,如今见到对方红着眼不要命的模样,已经心虚了一半,只好破口大骂,各种难听话都往外撂。
“死聋子,放开我们翔哥!”
“一个死聋子老板,带着一群死聋子员工,出来创这残废业来了?恶心,就会卖惨。”
“听都听不到,还出来丢人现眼。”
“告诉你们,你们今天摊上大事儿了,惹了我们翔哥,这店别想开了。”
“敢把翔哥车划成这样,你们这店转让了都赔不上!”
翔哥在心里骂街。
一群废物!就知道卖嘴,老子手都要断了,到底有没有人上来劝劝架啊?快快快把他拽开啊——
“……诶?”
陈闻也像发现了什么一样,他突然松开了钳制着那黄毛的手,将他的手掌捞住,直接就往车边扯。
黄毛嗷嗷痛叫着,冷汗流了一脸,只能跟着踉跄,眼看着陈闻也用自己小拇指上的戒指在宝贝车上划了一道又一道——
和最开始的划痕一模一样。
“终于找到了。”陈闻也笑得挺开心,干净又纯良,将那戒指塞在黄毛嘴里,推了他的下颌让他含住,又轻轻拍了拍黄毛的脸颊,道,“在这儿呢,收好,别再忘了。”
那黢黑幽深的眸子,微微翘起的唇角,有些尖利的虎牙,散着一股天真的孩子气,落在黄毛眼里,却像极了地狱里来的修罗恶鬼。
这感觉太熟悉了……他想起来了。
“也哥,”黄毛含着那戒指,口齿不清,又哆哆嗦嗦地道,“是也哥么?我小翔啊。”-
隔间里,许馥慢悠悠呷了口茶,抬眼望向眼前的两个人。
“早知道是也哥的店,”黄毛立起三个手指发誓,那手刚刚被陈闻也攥得快断掉,导致现在立得也颤抖,像在风雨中飘摇,“我绝对不可能来闹事儿。”
真倒霉。
他就是趁那聋人背身换工具的时候,想着反正对方也听不到,就顺手拿戒指浅刮了一小道而已。
本来只是想坏坏他们的名声,现在可好,名声没坏掉,自己的整个爱车都被刮了花,关键是肇事人自己还根本得罪不起。
陈闻也摸了摸鼻子,余光里看到旁边女人狐疑的目光,他干咳一声,瞪他一眼,“别‘也哥’‘也哥’的叫,你谁啊?”
黄毛完全没从那眼神里领悟陈闻也的真实授意,他更着急了,“小翔呀,刘志翔,你忘了,你刚开始跑卡丁车的时候,我是咱队里的队长呢!”
他挺了一下胸膛就秒怂了,“当然,你来了之后,你就是队长了。”
……
刘志翔比陈闻也还大三岁。
他家里也算是有钱有势,不然不可能从小去玩儿赛车。
当时他刚上小学,在学校就是一霸,来了赛车队里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迅速在一堆小屁孩里打出了“翔哥”的名号。
但一山更比一山高。
“大家好,”这个小屁孩第一天来训练的时候就拽得很,黢黑的眸子望着大家,自我介绍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是陈闻也。”
一点都不尊敬他翔哥。
小兔崽子,腿那么短,能踩的着油门吗?
而且教练好像和陈闻也的爸爸以前关系很好,总是给他开小灶。
什么嘛,不就是很厉害的赛车手爸爸去世了……
难道就因为身世凄惨,就理所应当可以比努力的其他人获得更多的关注吗?
刘志翔决定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结果被当时还年幼的陈闻也给了他五彩斑斓的颜色,瞧了个痛快。
“翔哥”眨眼变“小翔”,对方干净纯良的笑容,黢黑的眸子和那尖利的虎牙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成了他的童年阴影。
后来却也变成了他童年的骄傲。
他记得最后见陈闻也的时候,是对方出国的那天。
他还带着小弟去送了呢,在机场和陈闻也道别的时候他还哭了,泪眼朦胧里看到对方极为嫌恶的眼神。
“离我远点。最烦男人哭了。”陈闻也冷冷蹙着眉往前走,道,“好恶心。”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刘志翔抽泣着问。
“……等我当上世界冠军了吧,”陈闻也站定了步子,顿了顿,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倏然一笑,“……那时候我就会回上海的了。”
刘志翔根本不是赛车这块料,这又像个烧钱的无底洞,多少金银砸进去都听不到个回声,于是他很快就退出了赛车界。
但他偶尔也会去关注赛车相关的消息,心情激动地看着闪闪发亮的儿时玩伴,真的像一颗新星一样冉冉升起。
在陈闻也前一段陷入网络漩涡之中,刘志翔也没少在网上当喷子。
他才不相信陈闻也会不参加F1比赛呢。
陈闻也可是要拿世界冠军的男人啊。
但……
刘志翔瞥了一眼陈闻也耳朵上的助听器,神情顿时萎靡了下来。
“也哥,你真聋了啊?”
“大差不差吧。”陈闻也小心地瞥了一眼旁边女人的表情,又不耐烦地道,“行了。别‘也哥’长‘也哥’短地叫了,谁派你们来的?”
“哎,怎么用‘派’呢,我就是帮别人忙。”刘志翔还挺在乎自己的江湖地位,“咳,你认识领航科技的颜盈吗?”
颜盈。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许馥垂眸看着手机上梁宁坤的消息想。
好像到了不适合自己听的商战部分了。
[许馥:你到了?我现在就在店里呢。]
她迅速敲下一行字,收起手机。
陈闻也正跑着神回忆着自己刚刚的表现,越想越不对劲。
他后悔了。
刚刚好像有点太冲动。
都怪那些人嘴太脏,说什么“聋子老板聋子员工”,虽然他知道那些聋哑人听不见,但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会不会有点太过于暴力了?
许馥好像喜欢乖巧一点的,像盛郁那样。
或者沉稳一点的,不露锋芒,像陆时零那样。
他之前一直做的很好呢。
而现在她怎么想?
……不会害怕他吧?
这么想来,好像有不少人挺害怕他的。
他简直不敢正眼看她,只用余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注意着她的动静。
他看到许馥收起了手机,然后站起身来。
“我有点事,”她道,“你们聊吧。”
语气好像挺正常的,应该是没太在意这个事情。
陈闻也稍微松了口气。
下一秒,听见她的声音。
“可以么?”她笑得客气,语气慢悠悠地拉了长音,“……也哥。”
陈闻也:……
第 56 章
许馥刚出隔间就一眼看到了梁宁坤。
周末的梁宁坤和平日工作时的他不太一样。
之前许馥和他见面都是工作之余, 他穿着都很板正严肃,多是深色系,很是低调。
今天则穿着更休闲舒适一些, 淡色的毛衣开衫,松松围了一条浅灰色的围巾, 人少了一些棱角,多了些温柔,在人群中很是出挑。
他站得笔直, 人像在出神, 眼神空空望着远处,直到许馥走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才像终于找到了焦点, 缓缓降落下来。
他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温声喊她,“馥馥。”-
许馥这边刚一出门, 陈闻也就失去了和刘志翔打太极的兴趣。
“烦死了,”他沉下一双黑眸, 态度恶劣,把气都撒他一人身上,“叫你别‘也哥’‘也哥’的叫了,有没有点眼色?”
“啊?哦哦, ”刘志翔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刚刚出去的美女在他也哥心里的地位,他找补道, “也哥是追那美女呢?哎呀,叫声哥这不更显得你牛X么。”
“滚吧。”陈闻也没心情跟他啰嗦, 冷声道,“多少年没见, 还是一副二流子样儿。”
刘志翔才不愿意滚呢。
他啰啰嗦嗦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将他自己掌握的国内车企的信息分析了一遍,千叮咛万嘱咐陈闻也要小心。
最后又缠着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在陈闻也耐心即将完全售罄之时,他总算肯走了。
陈闻也得了清净,刚准备梳理一下思绪,结果看到刘志翔都打开门探出去了头,却又立刻缩了回来,“哎呀。”
又怎么了?
陈闻也即将发作,“……放。”
“也……那啥,”刘志翔把“也哥”咽回肚子里,眨了眨他那双无辜的小咪咪眼,“你追求的那个美女,和一个帅哥,聊得好开心呢。”
陈闻也立即站起了身-
梁宁坤用目光巡视一圈,“洗车中心很不错,你费心了。”
“哪里呀。我都没管过,”许馥想到什么,莞尔一笑,“是我们的投资方比较靠谱。”
她笑容里好像带了点小小的骄傲,让梁宁坤无端和她的粉团子时期对上了号。
那时候咿咿呀呀地贴着他,把口水抹到他脸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笑。
刚开始梁宁坤以为她太小了不懂,看十八禁成人小说来q裙似二尓尓五久易斯期从来不和她计较,后来才发现她从来不对大人这样,才知晓她原来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主。
有一次她甚至咬了他的脸颊,还得意洋洋冲他笑,他也气笑了,抱住她用自己的脸往她脸上蹭,被她毫不留情地用小手啪啪地打了几个巴掌,狠狠推开了。
自己都知道嫌弃自己的口水……
梁宁坤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又很快将浮动的笑意压了下去。
“……补贴办法已经征求过意见出台了,我们现在正在重新摸排中,应该快了。”
“好呀。听小也说,听障目前也在培训修车技能,智力障碍的人到时候也可以培训来洗车呢。”
许馥手指卷着发尾,忆起陈闻也说起这事时认真的模样。
明明是本身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当时餐桌上也只是承诺了会面向康复学校的毕业生提供高等职业培训和相应的岗位罢了。
那时候她质疑他的能力,没想到他现在却不仅做到了当时的承诺,甚至几乎面向了所有残障群体,提供的也不仅仅是高等职业岗位了。
这么想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许馥见过太多热爱承诺的男人了。
吹牛说大话好像能够让他们获得一种谜之颅内高/潮,很多事情好像并不用做,只要他们能够说得出来,就已经在脑海跳过了做的艰辛,直接预演到自己成功之后的一切荣光。
做或不做到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因为只有傻瓜才会把那些话语当真。
像陈闻也这样,真的会认真仔细倾听她的每一句话,也真的能够认真对待自己每一句承诺的男人,实在少见。
认真……
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很认真。
做饭时会提前想好菜系,每一盘出品都精致可口。
搞那些她不懂的赛车设计,一坐就几个小时,除了笔触和书页的翻动声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声响。
对待感情……可能会尤其认真。
许馥心中莫名一紧。
“小也?”梁宁坤一怔,“投资人么?”
哪有叫投资人“小X”的?
“对,你们之前还见过的,在超市那天。”许馥从飘忽的思绪中抽离,笑着揶揄他,“微服私访梁博士。”
“那不是你弟弟么?”
梁宁坤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这样好像有点打探人家隐私的嫌疑。
毕竟他也不知道黎阿姨后来是否再婚过,也不清楚她是否有其他的孩子。
越界了。
梁宁坤生在高干家庭,自己也深耕体制,一向口风严谨。
不该打听的从来不打听,不该说的更是从不多说一句。
……嘴怎么会这么快?
他有点不适地蜷缩起了手指。
幸好许馥完全不在意。
“唔,是也不是吧……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后来去国外玩赛车了,这段时间回来了。”
赛车。
梁宁坤立即和餐桌上讨论的“叶灵家的小子”对上了号。
黎阿姨好像很在意这个“小也”。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破戒,甚至运用了些自己从来瞧不上的套话技巧,稳声道,“……他这么年轻就投资这些公益项目了啊。”
“是啊。玩赛车就玩出了名,还搞企业……”
许馥没说两句,突然感觉自己像极了那种过年饭桌上明明没人问还非要提起自己孩子优秀事迹的亲戚,夸赞之情溢于言表,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她干咳一声,莫名有点害羞,“……就,还行吧。”-
……是梁宁坤。
尽管只是在超市里见过一次,但他的模样近日已经在陈闻也的脑海里反复浮现,乃至于这时看到他和许馥站在一起笑着聊天的模样,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噩梦成真?
许馥面对他时的笑容甚至有些害羞。
她好像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陈闻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上前一步,他好像没有那个资格。
退后……他还有哪里可以去?
她的身边如果站了别人,世界上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恍惚中胳膊被人拉了一下,他怔怔地转过头,看到了梁生。
他费力地比划着,陈闻也眼神却空洞,半天聚不起焦,也好像根本分不出心神思考他的意思。
梁生在心里叹气。
他只想让老板转移转移注意力。
老板还是太年轻,失魂落魄的心碎模样根本不知如何去遮掩,过往的人们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他还怔怔地杵在那里,让梁生无端想起他去接梁嘉树放学时,两人在路边看到的流浪狗来。
那是个暴雨天的夏夜,小狗面前有个纸箱,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请好心人带我回家。”
不知道是被哪家人弃养的小狗,白色的毛被全部打湿,变得脏兮兮,可怜巴巴地等主人把它接回家。
怎么这样厉害的老板,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梁生鼓起勇气,拉了陈闻也的手,向许馥的车走去。
陈闻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好似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梁生惊讶瞪大的注视中慢慢地蹲下了身来-
许馥的车刚提回来就发现有点问题。
车漆有色差,阳光下会有些不太明显的光圈问题,就像是没洗干净一样。
她那时候刚参加规培,时间珍贵,急于用车,觉得看着不太明显,也就懒得费劲和4S店沟通换车了。
梁生擦了水蜡又等了半天,发现也还是消不掉,一抬头看到陈闻也的模样很是不忍心,这才拉来了他,想让他分分神,别再看了。
没想到陈闻也竟就这样蹲下了身,亲自给许馥的车做起净面抛光来。
这种小事怎么能让老板干?
梁生急得不行,在旁边直跺脚,又想拉他起身。
陈闻也这才回过神来,他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
[这几天给你放假。等你儿子出院再来上班吧。]
梁生怔住了。
陈闻也继续打。
[家里有事要随时请假。你要记得,没有什么事情会比爱的人更重要。]
他神色淡淡,朝梁生挥了挥手,这时好像又有了点老板的模样。
惯于下命令,也不许别人忤逆。
看着梁生转了身,他重又俯下身去。
摸到车的时候感觉是很切实的,冰冰凉凉,不是做梦。
他堪称温柔地护理着她的车,将那些斑驳光圈一点一点细致地消掉,让车恢复原来干净张扬的漂亮。
“……是你啊,”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来,带着冰冷的恶意,“看助听器我还以为是哪个聋子员工呢。”
陈闻也继续手里的动作,没搭理他。
陶染烦透了陈闻也。
怎么这么顽强?
这么多年来,许馥身边的男人里,陈闻也是最能坚持的一个。
他在休息室看到了陈闻也处理事件的全过程——
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许馥望向他的目光。
好像开始有些讶异,后来很快变成笑意,和……满意。
她对他很满意。
她竟然对这个聋子,这个残废,很满意。
妒意炙烤着,陶染缓慢地走近他。
在走到他身旁时,手不经意地一挥,正好将陈闻也左耳上的助听器打落在地。
那黑色的助听器跌落在地,被陶染的脚尖轻轻一踢,滚入了银灰色车的底盘之下。
陈闻也的动作仅是顿了一顿,很快便继续了。
无所谓。
他现在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
让眼前的这些光斑消失,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了。
“哦,不好意思。”陶染的道歉轻飘飘,“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应该还能听到我说话吧?”
“那个要是也碰掉了……应该什么都听不到了吧。”
“听不到别人说话,可真是麻烦呢。或者,是干脆装作听不到啊?然后一直赖在她家里……你自己都不觉得丢人么?”
陶染低头望向毫无反应的男人,神情阴鸷,“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你仗着自己残疾,在这里缠着她,也会让她很累的。她的性格,拒绝都不好拒绝。你还不明白么?”
“……她只是可怜你罢了。”-
“叔叔上次给我买的礼物收到了,”许馥笑的天真活泼,不露声色地暗自打量着梁宁坤,“和我妈妈一人一个,母女包呢,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梁宁坤垂下了眸,偷偷松了口气。
梁语堂哪里会送礼物,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请教自己的儿子,结果梁宁坤更是不懂。
“我想给馥馥送个礼物。上次阿茵说得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肯定留下了个不好的印象。”梁语堂沉思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子上轻叩着,问他,“送台车么?还是送套房子好?”
梁宁坤:……
他爸一辈子兢兢业业,比他还低调,什么时候开始出手这么大方,这么……不在乎影响了?
“我觉得可能会吓到她。”梁宁坤老老实实道,“不需要那么昂贵吧,重要在心意。”
“你说得对。”梁语堂回过神,习惯性地就发号施令,“你们都是年轻人,那你帮我想想吧。”
梁语堂一句话,梁宁坤跑断腿。
他仔细地回忆和许馥见过的这为数不多的几次面,最后在玻璃橱窗外站定了步子。
璀璨灯光将一切晕染上奢侈的意味,这是平时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而如今却一眼看中了众星捧月般放在最中间,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那只包。
……很称她。
她应该会喜欢昂贵、精致又漂亮的东西。
明明只是给许馥送礼物,他却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再要一个黑色的。”
仿佛一起送给黎茵,就能压下心中那不安躁动的情绪。
“下次我请叔叔吃饭,”许馥像刚刚想起来一样,笑道,“我们四个一起。”
“哦,提醒我了,”梁宁坤避而不答,他抬起了手表看了眼,“上次我还说要请你吃饭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中午怎么样?”
今天中午……
许馥目光在店里逡巡了一圈。
隔间门大开着,她明明看到黄毛出了门,那人出门时还一步三回头地打量她,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会儿却没有发现陈闻也的身影。
又跑哪儿去了?
想躲是吧?
“……好呀,”她唇角勾着,语气淡淡,转身对梁宁坤道,“走吧。”-
洗车中心附近的餐厅还挺多,外面寒风凛冽,许馥心血来潮选了一家火锅店,进去门了才开始后悔——味道也太浓郁了。
今天穿的毛呢大衣,里面还有一件薄毛衣,都要染上气味了。
脚步只顿了片刻,眉毛也只是轻轻蹙起一瞬,就被梁宁坤敏锐地察觉,“怎么了?”
许馥若无其事地往里走,“没事。”
……她说“没事”,还要再问么?
梁宁坤犹疑之时,她已经走上了前,他还是追上了她的脚步。
许馥正想套套他的话呢。
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掺和这些事情——
毕竟是母亲的感情。
但如果有一些障碍能够正好被她提前发现并清理掉的话,她是乐意至极的。
她可不想黎茵和梁语堂的感情刚开始就扎下一根刺。
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根刺就会茁壮成长,扎破了那所谓爱情的肥皂泡。
许馥很看不起爱情。
当然,爱情是美妙的,这点她相信。
新鲜感的刺激,多巴胺的分泌,会令人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沉浸在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梦之中。
尽情地享受就好了。
然后在发现幻梦即将碎裂之时要学会迅速抽身而出,不要让彩虹般的肥皂泡碎落成尘泥。
什么“爱能抵抗一切”“爱是灵药”之类的论调,许馥从来是不相信的。
她亲眼看着父母山盟海誓的爱情一点点蚕食消弭,自以为是的情比金坚,最终被那些不起眼的、曾经以为不是事情的事情,给予了重重一击。
爱情会捂住人们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楚未来的路,也看不清脚下的荆棘,茫茫然的愉悦起舞,最后睁开眼睛看到一地鲜血时才会发觉痛。
许馥落了座,顺便接上了刚刚的话题,“这么说来,你也算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
“对。”梁宁坤道,心里品味着许馥的“也”字。
这么说来,她也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么?
她的父亲,黎阿姨的前夫,他也有所耳闻。
但觉得问出来好像是失礼的事情,于是便没有开口,而是着重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我的爷爷奶奶都是比较开明的个性,从小到大也并没有怎么严厉地管教过我……我也算是野蛮生长的。”
“那主要就是言传身教了,”许馥忍俊不禁,“在你身上用‘野蛮’这个词也太别扭了。”
明明就是个非常规矩严谨的人。
他能干出什么野蛮的、出格的事情么?
许馥实在想象不到-
车身经过仔细的处理之后,斑驳光圈消失了,终于重新变回光鲜亮丽。
陈闻也站起身来,突然身子一晃,支了一下旁边的墙壁。
只戴了一个助听器,听力不平衡,会让人也有眩晕的感觉。
他撑着墙壁环视了一圈店内。
哪里还有许馥和梁宁坤的身影?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将左耳上的助听器摘了下来。
世界从嘈杂恢复平静,无数的声音像潮水一般褪去,陈闻也的心里也变得安静-
一顿火锅相谈甚欢,聊到两三点才结束,又正好路过了上次的慈善超市,许馥眼尖,注意到门口打了些挺显眼的招牌,人潮也熙攘,不由得好奇起来。
“这超市是改头换面了么?”一顿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许馥调侃地笑道,“梁局。”
梁宁坤其实不太喜欢在非工作场合被这样称呼,但许馥声音本来就温柔甜美,“梁局”两个字更是带着轻快,让他的心也忍不住轻飘。
他微微勾起唇角,“想看看么?”
“想。”
在超市逛了会儿,还又巧遇了鹏鹏爸爸,等梁宁坤把许馥送回洗车中心,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陈闻也不在店里。
去哪儿了,也不和她说一下?
又跑了是吧?
许馥烦躁地钻进车里找到除味剂,对自己狂喷了一通。
喷着喷着,突然感觉车身好像哪儿有不一样。
她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跟了她那么久的光圈消失了,车漆好像新出厂一样鲜亮。
梁生从旁边小跑过来,许馥顺手向他竖起大拇指,他却猛地摆起手来,指了指那隔间。
许馥反应过来,是隔间里的老板亲自动的手。
她差劲的心情稍微好起来一些,朝梁生笑笑,迈步朝那隔间走去。
现在才可以真的下班了。
梁生松了一口气-
另一只助听器孤零零地被捏在手心把玩,陈闻也懒散地窝在老板椅上,仰头靠着望那天花板。
他觉得陶染好像说得对。
话糙理不糙。
他很平静又理性地思考着,认为许馥确实是可怜他。
助听器摘下之后,他和那些聋哑人的区别并不大,被叫“聋子”也不稀奇。
他凭什么在她身边呢?
这么想来,他好像真的太自私。
依靠着所谓的病人身份赖在她的家,是其一。
忽视她屡次逃避的意愿,依然步步紧逼,是其二。
在知道了她即将结婚的消息,硬装作不知道,想要继续保持现状,是其三。
爱一个人是让对方幸福。
他以为他早就深谙这个道理。
但为什么心里却这么空空荡荡
YH
,像被人狠狠撕裂了个口子,剜出去了些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酸涩和疼痛一阵一阵往上泛,让他觉得连抬起手指都没有力气。
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比赛可以逆风翻盘,但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还可以如何去努力——
让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好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视线突然暗了一下。
陈闻也眯起眼睛,看到居高临下的,熟悉的,美丽的脸-
行啊,陈闻也。
敲门也不应。
“躲什么呢?”许馥的礼貌告急,径自推开了门,喊他的大名,“陈闻也。”
她看到他的侧脸。
他好像很疲惫。
陷在椅子里,全身好像都没有使什么力气,头仰靠在椅上,微低着眸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方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像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一样。
哦,又没戴助听器。
许馥环抱着双臂靠在门边,视线饶有兴致地从那饱满的额头,纤长的睫毛,直挺的鼻梁,下滑到清晰的下颌线,再到被拉扯开的,弧度几乎完美的喉结形状。
对方一动不动,毫无知觉地任她打量,像幅画一样。
这是一个让人很有欲/望的漂亮男人。
总算看够了,她缓缓吐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去。
因为发现她突如其来的到来,那弧度完美的喉结吞咽了下,纤长睫毛慌张地抖动着,试图掩盖眸中闪着的细碎微光。
……好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她出门的时候还是全天下最拽的“也哥”呢,怎么一转眼就变得这么可怜?
许馥微微蹙了下眉。
她低头打字给他。
[助听器呢?]
他听话地摊开手心,让她看那单独一只黑色的小玩意儿。
[另一只呢?]
“在……你的车下。”
[不小心掉进去了么?]
“嗯。”
[怎么不捡出来?]
“……因为心情很不好,没有力气。”
[心情为什么不好?]
他张张口,却没说出话来,眼神飘移起来。
许馥不耐烦了。
她单手撑上他身旁的桌子,俯下身来,用口型再次逼问他。
突如其来地靠近,让陈闻也心跳都漏掉一拍。
他看懂了,她说,“陈闻也,说话。”
她心情好像很不好。
一双眉眼淬了冰雪似的,与他直直对视,两人离得极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让他的视线只能怔怔落在她脸上。
无法逃离,无处可逃,他也不想逃。
太近了。
许馥好像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气息温凉,与他灼热不稳的吐息交缠。
他视线从她眸上落在了她的唇瓣,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好想吻她。
他不自觉地仰起头,更靠近了她一点。
又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克制力,堪堪停在了她唇边。
……
他迎上来的瞬间,许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
“许馥,”他轻声问,“你会结婚么?”
唇和唇之间离得太近了,他说话都像情人之间的呓语,喃喃语言化成清冽温柔的吐息,柔柔地撩拨着她的心弦。
许馥睁开眼睛,眯起来望他。
仗着听不到,他突然有勇气把一切都说出口——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轻,自己都好像不太确定自己在说些什么。
“……如果你结婚了,我还可以追求你么?”
“或者只是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可以么?”
“这样的关系,你可以接受么?”
“我想当小三呢,”他勾起唇角,试图让自己的话显得更轻松一些,不要给对方太大压力,但声音却都开始发颤,“真的很想。是不是不可以这样?”
“你愿意么?”他眨眨眼睛,努力克制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着泛上来的湿润,声音却变得破碎,“反正我只是个聋子,感觉当小三都赚……”
神经。神经。神经。
许馥懒得听了。
手机打字的速度跟不上他连珠炮似的疑问。
她伸手将他手心的助听器夺走,动作堪称粗暴地塞进了他的左耳里。
“想做小三是吧,”她自己说出来这句话,都有些气笑的冲动,“你有什么能耐,展示出来我看看。”
女人蝶羽般的睫毛遮掩着淡色的眸,视线像挑衅,也像勾引。
陈闻也突然仰起头来。
他闭起眼睛,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啵”地很小的一声,柔软温热的唇触上她的,然后迅速抽离了。
许馥怔住了。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她好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了。
但仅是这么短短一瞬,竟然也会让她心跳漏掉一拍,过电般的酥麻弥散到了每个毛孔。
都怪他闭起眼睛吻上来的时候表情太虔诚。
也太温柔。
她望着面前男人的脸颊一点一点漫起了薄红,耳根更是通红,尤其是左耳——
刚被她不管不顾地塞进去了助听器,此刻红得像要滴血。
“……可以么?”他在许馥出神的怔愣中轻声道,眸子闪得慌张。
许馥一时没说话。
他抿着唇回味着那感受,想了一想,手又极轻地覆在了许馥撑着桌子的手背上,“……其他的,你可以提……什么,我都可以。”
……可以什么啊?
许馥失笑。
这么轻地碰了一下就脸红成这样,纯爱的不能行,你还会什么啊?
她缓慢地伸手与他十指相扣了,感受到他瞬间僵硬和紧绷,柔声引诱道,“接吻不是这样的,弟弟。”
人和话音一起轻飘着落下,她探下身子吻住了他。
她唇舌都带着不高兴、不满意的意味,轻咬了他微微颤着的唇瓣,缠绕上了他那带着不断说着傻话的舌,惩罚一样地重吮了下。
陈闻也立即安静了下来。
人一动不动,连呼吸好像都忘记了,只不断收紧了手指,将许馥的手牢牢握在手心。
许馥肆意地在他口中掠夺,他的气味清冽,尝起来带着些甜味,迎合都是下意识地,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判断,显出几分乖巧来。
应该早一点吻他的,许馥想。
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听他说这些胡话。
喝醉时的他性/感,清醒时好像更性/感。
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肌肉都绷紧着,唇舌却极柔软。
……只是他闭气时间也太久了吧。
正常人都要窒息了。
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脸颊让他醒神儿,他才终于想起了呼吸。
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下,重新拥有了些氧气,好像也唤醒了他有关接吻的记忆。
急促的呼吸之后,很快主次又被颠倒了个儿,他开始迅速接管了这个吻的主动性,攻占她的城池,让许馥有点站不住了。
无穷无尽的需索之中,两人鼻息都渐渐粗沉,滚热的气息融化了许馥,她能感受到他血脉贲张地膨胀,几乎要冲破牢笼,让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陈闻也……”
她轻轻呢喃他的名字,试图让他冷静一些,他也知趣地“嗯”了一声,没想到却像点燃了催化剂一般,吻得更加凶狠起来。
她竟然叫他的名字。
陈闻也脑海里一片空茫,血液急速流动,神思更沸腾滚烫。
许馥抽离不开,于是毫不客气地屈起腿,抵在了那椅子上的两腿之间。
动作有点粗暴,本来空间就不大,对方痛得闷哼一声,却完全没有撤开的意思,顺势就将她完全拥入了怀中。
许馥没站稳,一不小心,就跌落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他游刃有余地紧拥着她,托抱着她,也掌控着她,压下她的后脑,让她仍处于高位,然后仰头与她继续接吻。
直到许馥呜呜咽咽地再次咬了他的舌头。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许馥面色酡红,秀眉恼怒地蹙着,一边喘息一边抿着唇恶狠狠地瞪他。
有点凶……
……他好喜欢。
陈闻也突然笑了下。
眉眼弯弯,纯黑的瞳仁中映照的全部都是她的模样,笑容干净明亮,瞬间又拥有了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许馥缓和着不太稳定的呼吸,很有白他一眼的冲动。
吻技进步的也太快了,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这下好了,总算想起来了吧?
陈闻也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
刚刚好像太缠人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会,但我会学的。”他有点忸怩,再加上舌头受伤,说话更显得含糊,“这是我的初吻。”
许馥:……
第 57 章
陈闻也的唇角好像得了一种一定要翘起来的病。
手也得了一种一定要和许馥十指相扣的病。
他一路上带着那冒着傻气的微笑回家, 拉着许馥的手将她送上副驾驶座,一路小跑坐上驾驶位,又摸索着去找她的手。
“……安全驾驶。”许馥并不轻易把手交出去, 她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膝上,感觉刚刚被他拉着的那只手体温明显偏高。
“好好开车, ”她清了清嗓子,平静下心绪,显得更有威慑力一点, 道, “我的车。”
“哦,好。”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问她, “我们约会好不好?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就回家吃火锅庆祝吧。”许馥随意道。
她又不是什么第一次恋爱的毛头小子,对他的大操大办的提议兴致缺缺, 只觉得中午明明吃了顿火锅,但完全不如在家里吃舒服, 反而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于是更想在家吃火锅了。
想到陈闻也配的底料她就有点馋了,他配的菜和肉也都是她喜欢吃的,还不用她亲自涮。
只是不知道他会乐意么?
好像越是年轻的时候, 对这些仪式感要求更高。
“好,”陈闻也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心像五彩缤纷正在融化的跳跳糖,“听你的。”
他试探地说了“在一起”, 许馥竟然没有反驳,也就是说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真的可以这么幸福么?真的不是做梦么?
他暗暗地舔舐着舌上的伤口, 用齿尖摩挲着那疼痛的地方,越疼痛就越欢愉,让他忍不住低低地笑。
这兴奋劲儿到夜幕降临之时,火锅都架起来了,仍然久久散不去。
反而像是被火锅咕嘟着,变得愈发甜蜜浓稠起来。
“今天是几月几号?”陈闻也刚给她夹了菜,像个刚吃到糖的小孩,“我要记一下,这是我们的纪念日呢,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许馥心里莫名一紧。
她慢悠悠地吃着菜,没搭理他。
记纪念日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难道未来还要过什么周年纪念之类的么?
她好像从来没和谁谈到过一年呢。
“……没必要吧,”她抿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道,“这都是形式主义。”
陈闻也一个磕绊都没有打,笑着就应道,“好。”
许馥放下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自己的指尖,觉得两人接吻前好像少走了个流程。
都怪他,太诱人、太虔诚地奉献上了所谓初吻,让她没把持住。
但至少有些话应该和他说清楚才是——
要做好铺垫,最后一刻才不至于那么难堪。
“阿也。”
她叫他的名字,余光瞥了一眼陈闻也。
“嗯?”他专注地望她,瞳仁是剔透的亮,唇角仍微微勾着,和刚刚颓废瘫在椅子里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许馥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好开心。
喜悦的情绪几乎都能从他的每根头发丝散发出来,莫名就让许馥想到了他高举着飘扬的五星红旗时的意气风发模样。
怎么比夺冠都要开心?
而且,开心的样子……也很可爱。
她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两人之间突兀地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却好像对陈闻也的士气毫无损伤,他主动地开了口。
“没事的,你说吧。”他放下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我都可以。”
“……什么叫‘你都可以’?”许馥有些被点破心思的恼羞成怒,“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太知道。”陈闻也老老实实道。
“不太知道就是有一点知道,”许馥说不出口,开始耍赖,“那你先猜猜。”
陈闻也试探道,“唔,应该会提些条件吧?”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道,“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全部都可以。”
许馥为什么会回应他的吻?
他其实不太愿意深想这个事情。
是接受了他的提议,还是真的有一点动心?
都没关系,他觉得没必要去深究。
反正他只是个聋子而已,她只要想,他会义无反顾。
只要能做到,全部都可以。
……
许馥清清嗓子,感谢陈闻也给她搭的台阶,“既然如此,那我就提点条件吧。”
陈闻也颔首,态度极端正,“好。”
她想了个开场白,“你可能谈恋爱的经验不太丰富……”
“对,完全空白。”陈闻也纠正她,“初恋。”
说完还觉得不够似的,一定要和她自证清白,语意中带了点羞,却又极直白,“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许馥轻咳一声,在他灼灼的注视下,莫名觉得耳根发烫。
这小子……
怎么动不动就告白啊?
她捏着手指,用开玩笑的语气,“……初恋嘛,一般都不会太完美。”
“总是会有些小瑕疵,或者,大问题的。所以……”
“啊?”陈闻也理解错她的意思,忙反驳她,“但你在我心中很完美。”
他主动拉了她的手,指节温暖地嵌入,态度笃定,“小瑕疵没有,大问题也没有。”
真受不了这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什么情话都能说得这么真挚,这么赤忱。
他的手很暖,把许馥的命令都烤得软绵绵,她无力道,“警告你不要打断我说话了。”
陈闻也立即腾出一只手,乖巧地在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许馥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别开眸,语气严肃了起来,“其实我……并不想进入一段稳定的感情。这会给我很大的压力。”
“我理想中的关系,是可以随时结束的,任何时间,只要有其中一人喊停,就可以立即停下的。”
“但这对……”许馥勉强说出那两个字,“正‘初恋’的你并不公平。所以你要想清楚才可以开始。”
话说完了,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安静到只有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声音。
这沉默很胶着,让许馥有些坐立不安,简直像在那火锅里闷煮着的川粉,随着滚汤飘起又落下。
牢牢握着她手的陈闻也,就是那滚汤。
她没等一会儿就失去耐心,问,“怎么不说话?”
“哦,说完了么?”陈闻也眨眨眼睛,一张口,依然带着那开心劲儿,“你不让我打断你,我不知道你已经说完了。就这个要求么?”
“……对。”
“好。没问题。可以的。你随时想结束都可以。”陈闻也连续答应三遍,瞳仁黑的发亮,里面都是期待,又问,“这样是不是就算是可以开始了?”
许馥有点卡壳,对方接受得也太快了,她生怕自己话没说到位,于是开始找补。
“我的意思是,”她想了想,“就是这段关系该结束的时候,谁都不要纠缠。”
够明白了吧?
毕竟陈闻也太习惯于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像是个纠缠的性子。
她探寻地目光望向陈闻也,陈闻也稳稳和她对视,沉默了几十秒后,许馥反应过来,道,“……我说完了。你可以说话了。”
“好。没问题。可以的。我不会纠缠的。”他立刻又来了一个同款三连,然后再次询问,“那现在我们算确认关系了么?”
“……”许馥觉得他那明亮炽热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吞吃了。
她刚刚为了保证公平,每句话的落脚点都在两人,着重强调了“其中任何一人”和“谁都不要”。
但陈闻也的每句话却都落脚点在他自己身上。
他好像对他都没什么要求的样子。
这样不大好吧。
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许馥可不希望未来被人抓住把柄。
“当然了,”她游刃有余的模样,轻描淡写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想必他也不敢提。
大概率是个“没有,没问题,我都可以”的三连?
没想到,她的话音落了下来后,陈闻也立即惊喜地提高了音调。
“可以么?”他眼睛更亮了,身后若是有尾巴,现在一定猛猛地摇了起来。
失策了。
许馥骑虎难下,“……你先提。”
“我也要叫你‘馥馥’。”陈闻也想都没想,张口就提,像是憋了好久,“可以么?”
……就这?
许馥故作骄矜地思考了会儿,“可以。”
陈闻也满足地笑起来。
许馥望着他的明亮笑容,觉得连那小虎牙都看起来很顺眼。
实在是帅气又好哄的男人。
他紧接着又追问,“那是不是……”
许馥在在心里重新纠正自己,为他下了新定义,是帅气又好哄的傻狗才对。
“对,是,没错,”许馥毫不留情地用三连肯定打断他,“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终于等到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喉头竟然有哽咽的冲动。
她这么明白地告知了他,怎么会还像在做梦一样?
想证实一下。
证实这不是无数个相似的梦境,而是梦寐以求的真实。
心跳鼓噪地撺掇煽动着,陈闻也俯身贴近了她,唇落在了她额头上,胳膊将她紧密环绕。
“……馥馥,”陈闻也心里掺了蜜一样的甜,他用他那混着少年的清亮和一点性感的哑声道,“很开心成为你的男朋友。”
唇落下的感觉像标记,像印章,带着独属于陈闻也的温柔和郑重。
许馥被那郑重打动。
“嗯,”她笑笑,肯定了他的称呼,“男朋友。”
许馥的笑容太妩媚动人,声音太温柔轻浅,陈闻也觉得自己要沉溺在这一声里了。
满腔爱意却笨拙地找不到出口,他只好双臂不断收紧,脸颊蹭上她脸颊,用最原始地方法表达。
滚热的气息将女人笼罩,他额头抵着她额头,声音无端喑哑起来,“……馥馥。”
“嗯……”许馥觉得自己完全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她陷在男人有力的臂弯里,感受着他手感极好的肌肉,勉力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平和,道,“先吃饭吧,我饿了。”
确实饿了。
多久没吃过肉了都?
“好。”
他适当和她拉开距离,但也没拉开多远,恨不得扒在她身上,一会儿轻轻勾起来她发梢把玩,一会儿又捏捏她的指尖,一刻都不带消停。
一顿饭吃的黏黏糊糊,许馥发现,快乐真的是会传染的,因为陈闻也毫不遮掩的开心,她的笑容也多了一些,身边多了这么一只黏人小狗,电视剧都没什么心思看。
晚饭后,陈闻也起身收拾,许馥终于得了自由,呼吸上新鲜空气,上楼去洗了澡。
她用了最近新宠的牛奶沐浴露,洗好后还选了一瓶玫瑰香的身体乳,细细涂抹起来。身体乳从这指尖浸入肌肤,显得更加白皙柔滑,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胴体。
是凹凸有致,很成熟,也很性/感的身体。
香味淡淡地萦绕鼻尖,她在这香味的包裹之中收拾了一下床铺,换了新的四件套,顺便确认了存货。
OK,设备齐全。
最后对着镜子涂上了带着浅淡粉色的透明唇蜜,慢悠悠地下了楼去。
陈闻也早已收拾完,也已经洗好了澡,照常还是不愿意吹头发,只擦成了湿漉漉的半干,搭在饱满的额上。
他穿一件纯黑色的卫衣,耳边的助听器泛着冷光,黑白分明的眸子从电脑显示屏中抬起来望她,眼里有明显的惊艳。
“馥馥,”少年人的爱意率直,望向她时从不知遮掩,“……你好漂亮。”
许馥没什么反应。她对夸赞司空见惯,只走过来微微靠在他身边望那电脑,蕾丝的袖摆边有意无意地拂过他脸颊,腿轻轻碰上他的大腿,却只一触即分,保持了应有的距离。
“在干什么?”她薄唇轻启,询问的语音稍稍拉长,带着旖旎的味道。
“……设计赛车,”女人的香气比春日里最娇嫩的花儿还招人,陈闻也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拉了下自己的卫衣下摆。
他在心底叹气。
怎么总是这么没有出息?
“你想看看么?”他拉来一把椅子。
“唔。”许馥不置可否地坐下,懒散地托起腮,“行呀。”
这就是不想看了。
陈闻也不揭穿她,只打开了几张图,在屏幕上挺快地闪过,“类似这样……我想设计中国顶尖的赛车系列。”
许馥微微挑起了眉。
车身比例异常地协调,前挡风玻璃垂直落下,鲨鱼鳍的设计如银翼般流畅伸展,有种猛兽姿态。
“不懂,”她可圈可点地表扬,“好像还挺帅的呢。”
纯纯的外行人,夸奖都不知从哪儿下口,偏偏这随意的敷衍还像给了他极大地鼓励一样,他转过脸冲她笑起来,“是么?”
许馥在他认真的目光之下心思飘移,“……嗯。”
“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想好。”陈闻也点着鼠标,道,“‘也许’系列,你觉得好么?”
他轻咳一声,“代表对中国跑车领域的探索,发掘未来无限的可能性。”
“都行。你喜欢就好了。”许馥心思不在此,她抬眼看一眼时间,问,“……你困了么?”
“没呢。你困了么?”陈闻也问,“今天不想看电视剧了么?”
许馥视线若无其事地从他腿间划过,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委婉。她拿小指去勾他的小指,眸如一汪春水,“今天的你比电视剧好看。”
陈闻也一秒都没有犹豫地吻了下来。
许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自己的椅子上坐到他大腿上的。
他吻她,她细嫩白皙的胳膊勾上他的脖颈,也回吻他。
手还不老实,像摸只什么宠物一样,揉着他半干不湿的发顶,又捏他颈后的软肉,最后划过他的耳畔。
他全身肌肤都滚烫,只有助听器冰凉,她捏了捏那耳垂,男人的鼻息愈发粗沉起来。
“别,在这里……”她娇声道,声音被他吻得支离破碎,“去楼上。”
“……去楼上做什么?”陈闻也的唇无师自通地转移了战场,轻吻不间断地落在她的脸颊,鼻尖,脖颈,却就是不往下走一步。
许馥的手柔柔落在了椅子间。
男人瞬间搂紧了她的腰。
他浑身都猛地战栗起来,脸埋在了她颈肩,几乎完全无力抗拒。
“每天这样忍着,不难受么,”她轻飘地吻在他耳垂,声音极尽温柔,“小也。”
话音落下,她感觉自己立即被腾空抱了起来,惊呼一声,忙勾紧了他的脖子。
拖鞋掉在地上,发出“啪”地声响。
急不可耐啊,急不可耐。
还是太年轻。
许馥淡笑着靠在他怀里,指尖在他胸口打着圈,描摹着肌肉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想。
直到自己被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
然后毯子被陈闻也拉上来,盖住了她性/感的裙子。?
许馥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面红耳赤地摸了摸鼻子,喘息都还不稳,“这不合适。”
他一只手捻着衣服下摆,和自己的生理反应拼命抗争着,一板一眼道,“……我们今天才在一起第一天。”
“我觉得,你应该更多地了解我一点。”声音喑哑,满满地都是欲/色,却说着完全不符合气氛的话,他轻咳一声,避开她的眼睛,“……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和我开始下一步。”
第 58 章
陈闻也, 你很可以。
许馥在值班休息室里将书页翻得哗哗响,恼羞成怒,简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视线又落在了桌面的那个超大型保温杯上。
今天她值夜班,陈闻也开着超帅气的跑车送她来, 竟然还带了一个超不帅气的保温杯。
里面是他温的红枣姜茶。
“你快到生理期了,熬夜会很辛苦,”他轻轻啄吻了一下她脸颊, 哄小孩儿一样, “注意保暖,能睡就睡一会儿, 早上我来接你, 好么?”
许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已经到了。”
“哦,这个月提前了?”陈闻也颔首, “我记下来。”
“不用记了,也就这次提前。”
还不是因为面前的这位罪魁祸首勾引的。
许馥眯起眼睛打量他,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理期?”
陈闻也这才有点不好意思,“你生理期前好像情绪比较容易波动,还会用暖宝宝。”
“情绪波动?”许馥努力心平气和,显得不那么“情绪波动”, 还刻意地勾起个不太波动的笑容,温声道, “没有吧。”
“对,”陈闻也忍俊不禁, 笑着抚上她的发,额头抵上她额头, “没有。”
“哼。”
许馥摔上车门抱着暖呼呼的保温杯进了医院。
这还算谈恋爱么?
两人关系确定了像没确定,除了接个吻,和之前的相处模式好像也大差不差吧。
还口口声声“什么都可以”,结果睡一下都不可以?
多了解才算了解啊,在床上不是了解的更透彻?
门吱呀一声响,胡蝶打着哈欠进来。
“馥馥,有吃的没?”她哈欠打完,泪眼朦胧的视线落在那大型保温杯上,瞪大了双眼,人都清醒了几分,“这什么玩意儿?”
“红枣姜茶。”许馥道,“喝么?”
“喝。”
许馥找了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满杯,竟也没怎么影响那大保温杯深不见底的容量。
两人的玻璃杯在狭小的值班室内轻轻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胡蝶忍不住笑起来。
“上次这么干杯还是喝酒,”她笑嘻嘻道,“这次竟然是喝红枣姜茶,岁月不饶人啊。”
“还不够饶人?不要要求太高,”许馥也笑,“你这张脸上可是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留下。”
“就会拍马屁。”胡蝶娇笑着打她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惊讶道,“好喝啊!哪儿买的?”
“新男朋友做的。”许馥淡淡道。
她也小小地抿了一口。
温度很合适,不烫嘴但足够暖,甜丝丝的辣意地顺着咽喉流入体内,余辛散发着热量蒸着她的每个毛孔,让她舒适地眯起眼睛来,像倦懒的猫儿,刚刚的躁意也跟着被压了下去。
“哇,哪个?”胡蝶激动起来,又朝她摆手,“别说别说让我先猜。男大先排除,年纪那么小,不可能有这么贤惠……啊,不会是陶教授吧?”
“谁?”许馥被她吓得反应都慢了一拍,无语地瞪起眼睛来,“陶教授?你疯了?那是我恩师!人家都多大了!”
“……你没事儿吧?”胡蝶冲她拍了桌子,她更无语,“我说小陶教授!陶染!”
许馥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天,吓我一大跳。以为你说我当小三去了呢。”
……小三。
陈闻也碎光浮动的眼眸突然出现在她脑海,她莫名觉得心里酸涩了一瞬,抚着胸口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
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话来?
胡蝶见她这幅出神的模样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凑过来挤眉弄眼道,“是不是呀?小陶教授?”
“太不是了,猜的真没水平。”许馥白她一眼,“而且谁说年纪小就一定不贤惠?爹系少年,懂不懂?”
“不懂,短暂的一生中还没见到过。”胡蝶撇撇嘴,“谁啊?”
“不,”许馥清清嗓子,“你还真见到过。”
“我见过?年纪比你小?”胡蝶“啊”地惊叫了声,音调提了八度,“你不是说人家是病人不会下手——”
许馥迅速捂上她的嘴,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地威胁,“闭嘴。”
胡蝶在她魔爪中呜呜喊,“他活儿怎么样?”
许馥手撤回来,态度开始恶劣,“不知道!”
“不知道?”胡蝶震惊,“红糖姜茶都喝上了,连这都不知道?”
“不知道有什么稀奇?”她剜了胡蝶一眼,掷地有声,“这才是健康正常的恋爱关系!懂不懂!”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不是你风格啊。”
“我风格一向多变。”许馥硬气道,突然又想到什么,问,“你怎么会去猜到陶染?八竿子打不着的。”
“他还八竿子打不着?”胡蝶简直震惊,“你不应该这么迟钝啊?”
许馥蹙了眉,“什么意思?”
这时值班室的门被敲响,急促的询问声起,“许医生?”
许馥立即站起身来,“来了。”-
许馥换下了被拉扯的皱皱巴巴的白大褂,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她沉默地抱着保温杯走出医院大门。
陈闻也的黑色跑车极为显眼地停在路边,人也靠在车旁,第一时间看到她,笑着朝她走来。
晨曦的阳光松软,倾洒在他明朗的笑容之上,给了她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如此平和、美妙、安宁,和医院的夜晚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下班了。”男人轻快的声音接近,将她怀里的保温杯接了过去,拎在手中之后,眉蹙了一下,问她,“今天很忙么?”
“有点。”许馥神色淡淡,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陈闻也牵上她的手,感觉那手冰凉,好像刚很仔细地洗过,有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困了么?”他启动车子,问。
许馥托着腮恹恹地往窗外望,“不太困。”
“想做什么?”
“没什么想做的……就,回家躺会儿吧,休息一下。”
她常下了夜班回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生物钟一旦被打乱,入睡也会变得极其困难。
陈闻也思索了下,道,“不困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都行。”
沉默的路途中,昨夜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闪,他老婆孩子的嚎哭声更是久久萦绕在耳。
开开心心的四十岁生日,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鱼。
坚持到了深夜才来看急诊,刚一张口,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手术救治无效,宣告主动脉破裂导致死亡。
“我不该让他多吃几口米饭咽下去的,”妻子哭得几乎昏厥,“……都是我的错。”
那鱼刺也扎在了许馥心里。
等车子开到了停车场,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闻也竟然带她来了公园。
……共青森林公园。
认真的么?
她感觉她从十岁之后应该就没来过公园了。
“大冬天逛公园?”许馥蹙起眉来,“你认真的么?”
“认真的。”陈闻也已经下了车,他打开后备箱不知道鼓捣些什么,然后来拉开许馥这边的车门,看到她表情就忍不住笑,“怎么了?”
“这么冷的天,”许馥坐在车上生闷气,脸鼓成包子,“我不想逛公园。”
陈闻也突然蹲下身来,他大手握住了许馥的脚踝,把她吓一跳,“干嘛呀?”
他很仔细地将那细跟的纯白羊皮小靴子脱了下来,用手包住了她的脚,蹙了蹙眉,“这么凉。”
说着,就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了下来,两只脚一起往自己怀里揣,“给你暖暖先。”
许馥脸都烧红起来。
她四处望望,还好大清早的,停车场的车也不多,人流也不多,不然他俯身蹲在车边这样抱着她的脚,简直要把人臊死。
他怀抱确实很暖。她拽了两下完全拽不出来,只好蹬在他胸膛,小声道,“行了行了,暖和了。”
陈闻也低头,看那不容置喙的模样,好像又要亲自为她穿上鞋,她简直无力拒绝,干脆害羞地别过了眼。
他动作又快又轻柔,直到他帮她穿好鞋子,她才发现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茸茸的,被包裹着的,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她定睛一看,脚上竟然不是她的小羊皮靴。
他为她穿上了一双极厚重的白色雪地靴。
……竟然还是她的码数。
更让人吃惊的是,样子也并不十分老土,鞋型甚至有些精致秀气。
陈闻也肯定自己的眼光,朝她笑起来,“好看。”
许馥红着脸小声“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逛公园的提议,下了车。
鞋子踩在地上软软的,她心情也好上几分,“走吧?”
陈闻也又拦住她,“等一下。”
许馥看着他几步又跑去了后备箱,紧接着她被一件厚厚长长的白色羽绒服,完完全全地裹上了。
许馥的抱怨随着那拉链向上一起拉住,“喂——显得我很肥——”
羽绒服套上竟然还没完,紧接着是帽子,围巾,手套,陈闻也不知道去哪儿买了一整套保暖装备,质感还挺高级,无视她挣扎地抗拒,硬是将她全部穿戴整齐后,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他手肘支着她膝窝,将她抱得极高,好像离阳光都更近了些,还游刃有余地掂了掂她,让她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溢出了几丝带着笑意的惊叫。
然后陈闻也仰起头来。
“太瘦了。”他笑意明亮,“穿这么多还是太瘦了。”
许馥用毛茸茸的手套捧住他脸颊,笑着赏了他一个吻-
两人手拉手地走进公园,许馥发觉寒风突然好像都停止了侵袭。
阳光暖洋洋的,陈闻也递给她一个小型保温杯,她拿着小口啜饮,喟叹道,“好喝。”
他冲她骄傲地扬眉,“暖和了吧?”
“……暖和是暖和,”许馥有意打击他过于嚣张的气焰,嘴硬道,“但是都感受不到冬天的气息了。”
“为什么要感受冬天?”陈闻也歪歪脑袋,将她往怀里搂,道,“我想让你一直生活在春天。”
被他搂在怀里就更暖和了……
真的很像在过春天。
许馥抬起头,阳光晃了她的眼睛,冬天的树也极具生命力,高耸入云,树叶茂盛如伞,黄黄绿绿映入眼帘。
溪流潺潺声入耳,湖面以湛蓝天空为底色,洁白的云朵灵动地点缀着,大树低垂着头在欣赏自己的倒影。
心突然就安宁了下来。
她还是第一次大冬天逛公园,也是第一次在冬天的室外走到微微发了汗。
“大自然的力量很神奇,”陈闻也说,“它会让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变得很渺小。”
许馥侧过脸望他,视线顺着他的侧脸看到不远处不知名的花儿,在阳光与冷风中摇曳,她再次感受到这蓬勃向上的朝气。
“小野,站住!”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许馥和陈闻也同时顿住了步子,惊诧地回头,发现是一个女孩牵了一条萨摩耶。
那萨摩耶往前跑的欢快,累得女孩呼呼哧哧地喘气,骂的也难听,“傻狗!想累死我。”
女孩经过他们身边时抬起眼睛,许馥莫名觉得好像有点眼熟,但她迅速垂下了眸,跟着狗就跑远了去。
陈闻也留在原地,脸黑一阵白一阵的,许馥一个没忍住,站在一旁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陈闻也见她笑得那么欢快,勉强压下了心底的不满意,嘟囔道,“怎么给一只傻狗起这么帅气的名字?”
许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中学生组织冬游,男孩和女孩追逐打闹着从他们身旁路过。
女孩气急败坏,“叫姐姐!”
“才不,”男孩撒泼耍赖,冲她做鬼脸,“你才大我几天?”
青春的气息充斥在冬日的公园里。
“小也,”许馥在这样的青春下晃动了心神,突然开了口,“我其实很喜欢小狗。”
“我们养一只,好不好?”
第 59 章
许馥实在很不习惯随口的一句话就被贯彻落实的如此彻底。
“太麻烦了, 我不想养,”她回家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床窝在了沙发上, 被陈闻也圈在怀里,开始为自己一时兴起放出去的大话而疯狂后悔, “我还要对它负责……”
“不用你负责。我来负责就好,我保证它不会弄脏家里,掉毛我会第一时间及时清理, 遛狗、剪指甲、洗澡等一系列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陈闻也将她禁锢在怀中, 打开平板上的视频,小狗嫩生生的吠叫传出来, 他道, “喏, 看看喜欢哪只?”
“都不喜欢。”许馥瘪着嘴,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那平板上望过去。
视频播完, 陈闻也手指一点,又滑到下一个, 她声音渐弱,“真不喜欢……”
又滑了下。
一只萨摩耶幼犬乖巧蹲坐着,歪着脑袋面对镜头,不紧张, 也不吠叫,眼睛黑亮, 尾巴在身后轻柔地摇摆着,许馥不说话了。
陈闻也转过来歪着脑袋问她, “喜欢这只?”
真可爱。
小狗和小狗。
“……我不养,”许馥往他怀里歪, “你要养的话你自己养,就是你的小狗,不是我的小狗。”
“好的,和你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小狗。”陈闻也笑着安抚她,一个轻吻落在她脸颊。
她强调,“但我可以适当玩一下。”
“那当然了,不适当地恶狠狠玩一下也没问题。”
她勉为其难地道,视线还粘在那视频上,“那好吧。”
“这只现在还太小了,”陈闻也和对方沟通问了下,道,“过几天我再去把它接回来,正好先准备些宠物用品……”
“养小狗可以这么随意么?”许馥不满道,“要亲自去看看才可以。”
陈闻也深觉有理,“唔,那等你有空一起去好不好?”
“好吧。”
“那你这几天给小狗起个名字好不好?”
许馥深沉地点头,“包在我身上。”-
确认了关系后,陈闻也变得很黏人。
光明正大地黏人。
许馥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又想工作又想贴在她身边,老是时不时地往她身边绕,一会儿要把她搂紧怀里,一会儿又想钻进她怀里。
这就算了,还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着电视剧的广告时间就抱怨。
“你好会选地方。”他脑袋靠在许馥肩头来回蹭,“桌椅就是硬哈,根本没有沙发窝着舒服。”
蹭得她烦了,干脆在自己身边拍了拍,道,“谁苛待你了么?沙发这么大,你干脆也在这里办公好啦。”
他小小心机得逞,又受宠若惊,作一副不可置信的惊喜状,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有些装腔作势的礼貌,“可以么?”
“可以。”许馥骄矜道。
他有小心思,她还有呢。
别的不说,陈闻也身上是真暖和。
不像电暖气烤的人昏昏欲睡的难受,不像空调热风吹得人口干舌燥,不像暖宝宝只能僵硬地固定在某一个位置。
他的暖意是温柔的,恒温的,从弹性饱满的肌肉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触感极好,是最高级的暖炉,又没过多久就要跑来一趟,搂她那么一小会儿,等离开的时候温暖离散,余温渐凉,就让人有种不舍之意了。
陈闻也生怕许馥等一天又变卦,当场就挪了进来,大手覆上她微凉的小腹,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今天先不工作了。”
女朋友在身边,实在没有工作的心思。
他想到之前凌祺谈恋爱,偷摸出去约会,连车队集体训练都翘,当时他还雷霆震怒,直指对方无组织无纪律,竟然因为谈恋爱这种小事就耽误整个车队的训练进度。
现在想来凌祺可真是冤枉。
谈恋爱是小事么?
这才是人生第一大事啊。
他早想和她窝在一起了。
但他又生怕许馥嫌他黏人,只好一会儿过来一趟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如今小小诡计得逞,整个人都更阳光明朗了几分。
他的动手能力很强,第二天买了桌子和架子,还运用了好几个支架,硬是在沙发上开辟出来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又间断性地改造了好几天,捣腾出来一个看起来挺高级的工作台。
很灵活,随时能推开能合上,而且只占了沙发的一点位置,也不影响许馥的视线。
她很满意地在他怀里窝下来,等上半身烤热乎了又转了个向躺下来,两只小脚自然而然地就往他怀里塞,他抱着笑了下,突然低头亲了一口。
温热的唇吻了她的脚背,许馥毫无防备地抬起眼,“你!”
“我什么?”陈闻也大大方方地又低下了头,吻了她的另一只脚,“公平起见,不然它们要互相嫉妒了。”
刚刚那个吻许馥没有看到,只有触感,还没有那么大反应。
这个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吻上的,低垂着眸,纤长睫毛落下,唇微张又合,像心虔志诚的臣服。
微麻的触感电流一般从脚背往尾椎上流过,许馥蜷缩了脚趾,姨妈已经走了,她克制着微颤的声音,“……少拽了,嫉妒什么啊?”
“嫉妒我吻了一只,没有吻另一只呗。”陈闻也懒洋洋地嘚瑟道,转而像想起什么一样,再次垂下了头。
一个吻落在她的小腿上,紧接着又落在另一只小腿上,他很自得地笑,“说不定小腿也会嫉妒呢。”
许馥的眸色变得深沉,望着他不说话了。
他以为她不想搭理他又去看了电视,刚准备重新投入工作之时,听见她慢悠悠的声音。
“……大腿要是也嫉妒呢,”她微微支起身子来,声音掺了甜蜜的毒药,引诱着他继续往上,“可怎么办好?”
陈闻也喉结滚动了下。
她的蕾丝裙只到膝盖的位置。
“作为男朋友,有一些义务你是要尽的。”许馥微微抬起一只小腿,有意无意地踩踏了几下一处坚硬的地方,“还是说,因为你单方面认为不足够了解,就让我也谈这样的柏拉图恋爱?”
陈闻也微红着脸,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几秒,像是很认真地思索她的话。
许馥真是好服气他。
她随意地踩着,用脚趾把玩着,觉得他简直都要爆炸了,怎么还能这么理智地思考?是不是男人的?
“嗯,”陈闻也总算出了声,好像想明白了,他低低道,“你说的对。”
“是我的错,我照顾不周。”
声音喑哑低沉,让许馥的心跳都加速起来。
她望着陈闻也慢条斯理地推开了那工作台。
紧接着,层叠的蕾丝裙摆被他柔软又坚硬的发丝顶起。
“原谅我好么?我会补偿的,”身影覆下一片阴影,灼热的气息和滚热的吻一起落下来,男人的声音变得含糊,“告诉我,哪里嫉妒?”
他的唇舌都滚热,但鼻尖却是凉的。
抵上她的时候,让她全身都打了个颤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嗯?”他呼吸极沉,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追问的模样却很赤诚,仿佛真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是哪里嫉妒?”
她仰起头,完全没办法应声,他只好自力更生地去探索。
“这里么?”细细密密的吻不间断地落下来,“还是这里?”
陈闻也实在是太聪明。
他不是在混乱无序地发泄,是真的在仔细探寻和学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感受,也从她每个微小的反应中得到正确与否的反馈。
一个一个吻的落下,都是他进步的证据。
许馥到底喜欢什么?
他好想知道。
陈闻也当惯了冠军,他希望他是做的最好的那一个。
在她所有所有的男人里,他想当第一。
起点晚没关系,发车枪响时就猛猛冲在前的头几辆车,不知道在哪个转弯处就会被超过。
有的甚至自己就会不小心搞出些事故,失去比赛资格。
没有经验也没关系,陈闻也对自己的理解能力、学习能力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他有必胜的决心,还有比他人更顽强、更矢志不渝的信念。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终点获得成功。
只要知道她喜欢什么就好了——
她喜欢被悉心温柔的照料,还是粗蛮激烈的需索?
喜欢被包含,被容纳,还是被撩拨,被引逗?
哦,他感受到了。
她原来喜欢这样——
救命——
许馥颤抖着勾起身子,抓紧了他的头发。
陈闻也抬起潋滟的双眸和唇,轻声询问,“这样对么,姐姐?”
水色从唇部绵延,到他白皙的脸颊上,英挺的鼻骨上,甚至好像弥漫上他浓密的睫毛,和那半湿不干的短发一起,湿漉漉的惑人。
他向来澄澈干净的眼眸也蒙上一层欲/色,声音那么喑哑磁性,偏偏询问的语气却如少年一般清白无辜。
她简直说不出话,大脑一片空白的轰鸣,隐隐约约觉得这也是别样的一种dirty talk。
是更要命的,独属于他的情话风格。
或许是她空窗期稍微久了些,竟被他这个菜鸟撩拨得完全不能自抑,她没回答他,他却无师自通,从那带着些羞恼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无力,温柔又贴心地安抚她。
“休息一下好不好?”
“休息‘一下’……?”许馥半闭起眼,懒洋洋地享受着正无限蔓延的满足感,不太愿意思考,只茫然地重复着他的话。
她小腿搭在他肩上,脚趾捻着他冰凉的助听器玩儿,他偏过头又去吻她。
声音从吻的间隙之中透出,显出些游刃有余的沉稳,“嗯,给你休息一下。”
许馥的身子再次绷紧了。
惯于做饭的人总是很会掌握火候。
“最近我做的不好的,”他只消停了一会儿,细细密密的吻就再次落下来,“今天我都会补偿的。”
“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第 60 章
“……学姐?”
许馥身子一颤, 些微慌张地抬起眼来。
“你在听么?”盛郁正在她面前挥手,神色有些担忧,“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 怎么了么?”许馥定了定神,她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 “刚在想事情,没听到。”
“哦哦,”盛郁立即了然。
想必又是医院的什么事情吧, 他很能理解地又重复一遍, “宋嘉屿刚打电话来,说demo出来了, 看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去他的工作室一趟。”
说到这儿盛郁又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他让宋嘉屿直接发给他, 对方却不愿意,瞎胡扯了一大堆, 开始说要现场听反馈,后来干脆连涉密、版权之类的破借口都用上, 总而言之是要见了面才能播放。
“好呀,”许馥道,“先看看他什么时间方便吧。”
盛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他什么时间都方便。”
许馥笑了笑。
这几天到了月底,为了向公众公布慈善捐赠款项的后续进展, 他们也开始对“走进寂静”涉及的各项目进行盘点。
不盘点不知道,时间没多久, 干的事情可真不少。
“哦,对了, ”许馥翻着手里厚厚一沓材料,问盛郁,“陶染今天有课么?”
“陶教授,”盛郁想了想,“应该一会儿就会过来吧。”
“嗯,”她道,“你看到他和我说下吧。”
“好。”
盛郁靠在桌子上和她说话,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她倾靠,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从缝隙的余光之中望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唇型可真性/感,此时轻轻地抿着,却让人想起水光潋滟时的模样。
许馥的笑意顿时变得有点僵。
他倒是很平和淡定,扫了一眼她和盛郁,只在许馥的另一边落了座,将保温杯轻轻地放在她身旁。
男人在身旁坐下,明明和她保持了一定距离,仍然让她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总是想到那夜幕降临之时。
“……这样对么,姐姐?”
……
现在回忆起来,许馥的身体都有些发僵。
她神思不属地随意敷衍了盛郁几句,余光看到陈闻也抬手看了眼表。
“饿了么?”
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不饿,”许馥咽了下口水道,“我吃得很饱。”
“那我开完会晚点再过来?”
“嗯嗯,”许馥胡乱点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多问一句,“开会?”
“嗯,远也科技。”陈闻也很平淡地道,“就在隔壁,很快回来。”
隔壁?
……隔壁!
许馥想起那栋堪称城市地标的,高耸入云的大楼,想起那高贵奢华的石材,和极具现代科技感的玻璃幕墙。
这么想来,好像确实总在播放着点儿她完全不在意的汽车广告。
“……好,去吧,”她手指抚上胸口那崭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新的钻石项链,那是陈闻也出门前亲自给她戴上的,他挑选的项链。
然后勉强将那惊人的产业与面前的年轻男人结合起来,“陈总。”-
陶染每次路过这栋办公楼时心情都会很烦躁。
“远也科技”四个大字异常张扬招摇,据说是陈氏的家族企业,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是继承人陈臻与其爱妻叶灵婚后育有一子,取名“陈闻也”后,顺便将公司也更了名。
他们竟然为了自己的孩子改了公司的名字,只为祝福陈闻也能够行稳致远。
而他呢?
他不由得想笑。
“陶染”,希望他沾染上什么呢?
染上他那从未见过,却也从未离开的哥哥,陶然么?
“陶染,陶然,”他小时甚至还诘问过父母,“别的兄弟也会起一模一样读音的名字么?”
“我甚至不知道你们看着我的时候在叫谁。”
“是面前的我,还是那个早死鬼哥哥?”
母亲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得。
但父亲的那个巴掌有多狠,有多疼,他倒是记忆犹新。
家庭实在是非常无聊的东西。
天生就要和那些恶心的人绑定在一起,到了成年也不能完全剥离开来。
感情更是奇怪。
他不懂一个人为什么明明只存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却可以在之后的数十年内都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记。
这么说来,人类就是恶心的,软弱,卑鄙。
只为一己私利,可以随意地捏造,玩弄另一个生命。
谁不是这样呢?
他自己也是一样。
温文尔雅的微笑假面,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乐于助人的热心形象……
他慢慢学会通过伪装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却在得到之后却发现,也不过如此罢了。
父母的爱,朋友的爱,未免也太廉价。
他也不稀罕了。
他只觉得脏。
更觉得孤独。
如此无聊的人生,愚蠢的生命,到底谁会感恩活着?
这样的念头生根发芽,日渐茁壮,驱使着他——
到了那一天,他在实验室里赏玩着那手术刀时,突然发现那锐利一面和自己脆弱的手腕格外配。
不,是殷红的鲜血,才和手腕配呢。
想到那大朵大朵即将绽放的血色玫瑰,陶染突然感觉无比的期待。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应该会很漂亮吧?
……不如用鲜血染红他一片空白的世界试试?
是许馥,她打扰了他的雅兴。
“那什么,学长,打扰你一下,”她推开门凑过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最近如果我男朋友问到你,可不可以说我正在做实验,比较忙?”
陶染微微挑起眉,理解的、礼貌的淡笑很快浮现在脸上。
他放下了那把手术刀,轻柔道,“……可以。”
从许馥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陶染的注意力。
他觉得她和自己是一类人。
陶染喜欢她面对男人时那种诚恳温柔的表情,他可以敏锐地从她那表情之中看出背后真实的漫不经心。
别人看不出来,但他可以。这难道不是一种心有灵犀?
她是玩心很重的猎人,是残忍恶劣的刽子手,把这些虚伪软弱的人玩弄在掌心,将他们高高抛起,又重重跌下。
是喜欢那种刺激么?
还是享受对方跌落时的痛苦表情?
陶染很想知道。
等她玩够了——
他想要和她聊聊。
“……学长,”他听见温婉的女声响起,不知道哪里,好像和以往有些许不同之意,“有空么?我们聊聊。”
……或许就是现在么?
陶染勾起了一抹温润的笑容,突觉心中有些忐忑和期待,“好。”
他跟着许馥走进办公室。
视线毫不遮掩地、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
从她微微卷着的发,看到洁白小巧的耳朵,随着步伐摇曳着的姣好身姿。
他不知道已经这样望了她多久多久。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玩累,等着她去面对、去了解真实的自己,也接纳真实的他,然后他们都会成为彼此的唯一。
她会独属于他一人,他当然也会独属于她一人。
……
许馥思索了下,还是将那门锁上了。
她在他对面站定。
陶染好整以暇地望向她,眉目宠溺,“想聊些什么?”
“学长,”她抬起眼,目光笔直地望向他,“陈闻也是我的男朋友。”
陶染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但声音依然被怒火烧灼到滞涩,“……哦,这样。”
许馥平静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脸上。
“你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可能会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请问一下——”
“或许是和我有关么?”
……
下了那个夜班后,陈闻也带她去了公园回血,第二天上班时遇到胡蝶,突然又想起那个没聊完的话题来。
“胡蝶,你是真的觉得陶染喜欢我么?”
胡蝶不当一回事,“是啊。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来着,你怎么会不知道?”
“好好说。”许馥蹙起眉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胡蝶看她神色凛然,自觉兹事体大,也认真了起来,“我想想。”
她思索了一下,“你不在医院时,他从来没有来医院找过陶教授。一次都没有。你在的时候就常常来。”
“这可能只是偶然事件。”
“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这可能只是主观感受。”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胡蝶猛地一拍大腿,“你记不记得你刚来规培的时候?那时候咱俩还不太熟悉,所以我就是看了个热闹,后来也忘记告诉你。”
“你那时候谈了个很有书卷气的小白脸,好像学习特别好但是很清贫那种,来医院找你,衣袖都洗得发白,记不记得?”
许馥勉强回忆着,“好像有点印象。说重点。”
好像刚谈恋爱的时候相处得还挺愉快的,她知道对方的家庭条件,出去约会时常顺便就付了,对方虽然很不愿,但也很有傲骨,红着脸说以后一定会成千上万倍地请回来。
后来不知道怎么,对方就开始特别在意钱的事情,什么事情都要抢着付钱,许馥为了迁就他,还要考虑降低生活质量,实在是很麻烦,于是就提了分手。
“我听到陶染和那男孩聊天了——他说话虽然很客气很礼貌,原话我不记得了,但话里话外就是说人家没钱,配不上你的意思。”
“你确定?”
“确定!”胡蝶拍着胸脯,“那时候我还觉得陶染这人怪好嘞,劝那男孩别浪费青春,后来一想,管他啥事儿啊?狗拿耗子,肯定是喜欢你。”
……
“什么误会,”陶染好似不太理解地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许馥轻轻叹一口气。
“我查了洗车中心的监控。”她道,声音平淡,带着隐隐的不悦,“看到你踢了他的助听器。”
随着这句话出口,室内的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沉默像胶水,将他们周边的氧气粘滞,让人渐渐无法呼吸。
许馥打量着他,薄唇微抿,并不打算主动打破这沉默。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陶染抬眼望向她,“你会相信么?”
许馥神色很平静,“说实话,不会。”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会帮对方捡出来,道歉才是。
但监控里陶染自始至终就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望着俯身蹲下的那个男人。
那是她的男人——
向来骄傲的、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们在聊什么?
为什么吃个饭的功夫,陈闻也就会变得像只湿漉漉的流浪狗一样伤心?
直到胡蝶告诉了她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起来。
“那么,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陶染道,“……你会怎么想?”
“我当然会不开心。”许馥道,“但也会想知道原因。”
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陶染低低地重复她的话,停顿半晌,问,“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是,为什么要欺负他?”
许馥完全不明白他再说什么,只莫名其妙地蹙起眉,“有区别么?”
陶染眉目平和地望向她,好像很执着于这个回答。
“这两个问题不就是一个问题么?”许馥被绕迷了,耐心也所剩无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欺负他?”
陶染明白了。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苦衷,也根本没打算各打五十大板。
她只是纯粹地为她的小男朋友来讨公道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我觉得他很蠢。”
他冷声道,“我不想你在这些蠢人身上浪费时间。”
陶染突然变得很不像陶染。
但许馥却奇怪地认为,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十分寻常,完全没有感到违和。
她眯起眼睛来,“……你觉得陈闻也很蠢?”
想了一想,她又稍微有些泄气,“好吧。有些时候是挺蠢的——但是我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而你,又为什么要如此高高在上地来管教我的时间?”说到这里,她语气不免有些冲,话音落下,又突然想到了陶教授和张阅雨,勉强压下性子,最后一句放轻柔了一些,“……我实在是不明白。”
她试图缓和气氛,并为他找台阶下,“可能我们认识的时间长,我把师父师母当成亲人,你也真的把我当成了亲人,但我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
她听到陶染的轻笑。
“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当成亲人?”
“亲人那样的定义——根本不配出现在你和我之间。”
陶染向她一步步走近,许馥突然感到他的情绪很不对劲。
从那双一潭死水的眸子里透出了星星点点的疯狂。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那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什么定义?”
陶染声音很轻,眼神极执拗,“我爱你,馥馥。”
“我真的很爱你。朋友、亲人、爱人、灵魂伴侣——这些都不足以去定义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我希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想要那种交融着的,不分你我的关系。”
许馥在心里爆了粗口。
她扶着桌子慢慢后退,余光寻找身边趁手的东西,一边望着自己与门之间的距离,顺便将桌面上一把的手工剪握在手心。
门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地,声音很急,门把手紧接着被人粗暴地试着拧动,“馥馥——”
“……学长,”许馥稳住心神,扯起一抹笑,“有人在敲门呢。”
陶染仿佛根本听不见一样,他视线痴迷地向她步步靠近。
敲门?
还不是那个聋子。
那个聋子,到底为什么要来打扰他和许馥的生活呢?
他凭什么呢?
他甚至听不到。
为什么却会被人爱着?
爱,难道可以试没有理由、没有条件的么?
敲门声停下的瞬间,那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陈闻也大步生风地向许馥走来。
她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事没?”他问,声音很急,检查她的动作有点像在机场做安检。
“没事。”许馥瞬间放松下来,呼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是我不小心锁的门。”
说着,她略显迟疑地望向陶染,却突然愣住了。
陶染没说话。
刚刚陈闻也检查许馥有没有事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微微举高的手。
纤细修长的指尖里,竟然捏了一把剪刀。
很奇怪,他突然就看不清楚她了。
泪水混乱无序地涌出,但陶染只是微微歪着头,带着些迷茫地望向她。
他可以理解她生他的气,也可以理解她会拒绝,甚至完全可以理解她并不爱他。
毕竟连父母都不爱他,他为什么能寄希望于她会爱他呢?
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拿起锋利的武器面对他——
明明,明明,他只是想试着给她一个柔软的拥抱啊。
他在这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泪水大颗涌出,显得人极为狼狈,让许馥蹙紧了眉。
“学长……”
陈闻也与她同时开了口。
“喂——死疯子。”陈闻也骂人时音色懒洋洋的,带着点狠意和痞劲儿。
“你吓到了人,”他牢牢地将许馥护在身后,眉目阴沉起来,肌肉绷紧,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猎豹,“自己哭个什么劲儿?”-
陈闻也心有余悸。
开完会回来问了盛郁,知道许馥和陶染在一起,只能耐心等待。
但越等心里越打鼓,还是去敲了门。
发现门被反锁的那一刻,他简直急火攻心,贴在门边听到了陶染几近疯狂的低语,和许馥看似冷静实则却有一丝慌乱的安抚。
于是立即破门而入,但也生怕晚了那么一会儿,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之后的时间,他简直就像个保镖一样对许馥形影不离,
“……女厕所,也要跟着么?”许馥冷脸问他。
他们项目的工作人员不多,卫生间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他是怕她自己失足掉坑里?
“你去吧,”陈闻也坚定道,“我就在这里。”
“……”
这保镖在人前还能和她勉强保持几米的距离,到了晚上就软硬不吃,一定要和她亲亲蜜蜜地贴在一起。
“看吧,我就说他真的有大病,一定要离他远点。”陈闻也将许馥搂在怀里,脸颊蹭着她脸颊,不太高兴地嘟囔着,总觉得就这么放过了陶染也太轻易。
要不是那家伙哭得实在太狼狈,许馥心软地拉住他了的话,他一定、一定、一定会狠狠打陶染一顿——
然后叫他身败名裂,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许馥身边。
他胸膛起伏几下,努力平复情绪,然后揉揉她的发,轻柔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许馥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好。”
“还好?”陈闻也蹙眉,“你都拿剪刀了。”
许馥叹了口气。
主要陶染猛地转变太大,确实吓了她一跳。
但这么冷静下来想,她还是认为陶染并不会伤害她的。
当然,拿了剪刀肯定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有备无患嘛。
陈闻也那种劫后余生的心悸久久散不去,他紧紧地贴住她的身体,“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许馥抚上他有些发颤的背脊,笑起来,“让谁别怕?感觉你好像更害怕。”
他抬起眼来委屈地望她,鼻息呼在她耳畔,“我是更害怕。”
“哎呀,我们小也还会有害怕的时候么?”许馥无情嘲笑他,“你白天那想咬人的模样可看不出来呢。”
“当然会有。”陈闻也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平息着心中的不安,“想到你在害怕,我怕得要死了。”
许馥心里软成一汪水,她捏上他的小臂,“这么结实。”
指尖又戳上他胸膛,“这么有料。”
最后捧上他脸颊,轻飘飘地吻了他一下。“这么厉害。”
“什么都不必怕,好么?”
陈闻也不说话,随着她那些小动作,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气息拂过她耳畔,颈间,许馥难耐地扭动了下身体。
“好痒,陈闻也,别闻了。”她捂住他的鼻和唇,“脸往旁边扭。”
小狗一样到处闻什么呢?
“哦,”陈闻也听话地转过脸,又拿脸颊蹭她的发顶,“我好喜欢你的味道。”
“好甜,想尝尝。”
“……”
许馥昨晚累得够呛,今天实在不敢造次,只能弱弱道,“我要看电视了。”
陈闻也乖乖地不吭声了,和她一起看电视。
许馥靠着他的胸膛,他的怀抱安心,让她有种暖洋洋的困倦。
电视剧的剧情正到狗血激烈的时刻,许馥以为自己不会在这样的吵闹之中睡着,没想到不知不觉地就睡过了沉沉一觉。
等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身边男人还保持着原样没动,电视却已不知什么时候被调了静音。
“几点了?”她刚睡醒,带着点鼻音,呢喃着问他。
“没几点吧。”陈闻也伸手拿手机,才发现半边身子麻得如针扎一般,看了表,才道,“……快早上了。”
时间过得好快。
他胳膊的动作有些僵硬,惹得许馥低低地笑,“你胳膊麻了么?”
“还好。”
“嘴硬。”许馥手伸过来软绵绵地帮他揉胳膊,他觉得更麻了。
是从心底泛上来的那种。酥酥麻麻地痒。
陈闻也轻轻吻了她的发顶,“上楼睡会儿么?”
“不了,”她声音像梦呓地撒娇,拉了他的胳膊,“你也躺下来,和我一起睡会儿。”
陈闻也僵硬了几秒,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愿。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更舒适地拥抱在怀中。
许馥枕在他颈旁,话音轻声又温柔,在他耳旁道,“晚安,小也。”
“……晚安,姐姐。”
他感觉那助听器好像都烧了起来,不由得又将她楼紧了些。
许馥很快又睡去了。
陈闻也睁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奇怪。
是做过类似的梦么?
两人像这样相拥在沙发上一起入眠,明明是第一次。
怎么会感觉这么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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