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陈闻也好久没有梦到过小时候的事情。
许是今天难得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大起大落之间,梦竟然也陷入一片黑暗的浓稠之中。
梦是母亲跌跌撞撞冲进那个漆黑可怖的雷雨夜,梦是父亲无比安静地躺在鲜花簇拥的晴朗夏日里。
他拉着母亲的手站在一旁, 略显疑惑地望着哀哀哭泣着的肃穆人群。
西装革履的人登上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夸赞父亲的话语, 扣人心弦的音乐好像在配合那话语似的,引领着人们的哭泣声,一起忽高忽低。
那些话语、音乐和哀泣声, 像从地底伸出的无数的细小触手, 无边地蔓延上来,缠绕着他, 拉拽着他, 像要将他拽入深渊之中。
母亲哭昏了过去。
……父亲呢?
他惯会哄母亲开心了, 在这样的时刻,他去了哪里?
刚刚别人不是还在夸赞他么?
被夸得那么厉害的人, 他为什么不出现呢?
他不是就躺在这里么?
陈闻也跌跌撞撞地踹开那些触手,朝那灵柩走去。
恍惚之中, 他感觉脸颊被轻柔地拍了拍。
“小也,小也,”是女人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 “做什么梦呢?”
她昨晚睡得早,醒得也早。
醒来时陈闻也还在沉沉睡着, 胳膊搭在她腰间,额头抵着她, 平日里英俊的,性/感的, 暴戾的……在此刻沉睡时都变成可爱的。
他将她拥的很紧,是一种很护食的姿势,怀里有足够的空间,却也让她不能轻易离开他身旁。
昨天可能真的吓到了他。
许馥手指在他的脸庞上轻轻摩挲着,心想。
和她接吻那么久都不会乱掉的气息,在他从门外冲进来的时刻,慌得几乎稳不住,连握着她的手指都在发颤。
天不怕地不怕的陈闻也,竟也有一天会变成胆小鬼。
许馥啄吻了几下他脸颊,他没醒,但好像在做梦,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让她心里也发痒,干脆叫醒了他。
他睁开眼睛望向怀里的她,看到她略显戏弄的笑意,美目里都是调侃和揶揄,“梦到什么了?突然呼吸好急促呢。”
陈闻也刚睡醒的声音有点沙哑,“……梦到你。”
梦被真实的现实后续。
那时,幼年他扒上那灵柩,想要唤醒他的父亲,却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眼睛。
“小也,”她脆生生地说,“不要看。”
“可是妈妈哭了。”他难得违抗她的命令,不太满意地在她怀里挣扎起来,“姐姐,放开我。”
她哄他,“你乖乖听话,以后暑假我去我奶奶家玩儿,都带上你。”
陈闻也心动了。
许馥总爱把奶奶挂在嘴边。
说奶奶有多么多么好,家里的院子有多漂亮,吊床有多好躺,饭菜有多好吃,秋千有多好荡。
但每次都懒得带他去。
他问,“真的?”
“真的。”她很笃定地说,“今年暑假我就带你去。”
姐姐最会骗人了。
从小不知道骗过他多少次,但他每一次都毫无防备地相信。
他停下了动作,乖巧答道,“好。”
……
事实证明,姐姐偶尔也不会骗人的。
因为后来她真的带他去了她奶奶家玩,而且还不止那一个暑假。
那个小院里,也留下了他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因为有她在他身边。
“……姐姐,”陈闻也吻上她的唇,低声呓语,“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他接吻的技巧越来越娴熟,还有无限的索取,许馥被他吻得不透气,只能呜呜咽咽地打他,从罅隙中提出异议,“今天是不是要去看小狗了?”
“小狗有什么好看的,”他双眸迷离,绯红着脸颊,低声邀请她睁开眼睛,“先看看我。”
行吧。
许馥摆烂了。看他和看小狗差别也实在不大。
她终于不再抗拒,给予他同样热烈的回应。
折腾的结果就是许馥无奈地在大早上又洗了个澡。
她下楼来时,陈闻也早就收拾得当,自己叼着片面包给她塞了一个食材丰富的三明治,“早餐。”
桌上还有一杯温热的甜牛奶,许馥端起来抿一口,感觉神清气爽。
她关心他,“你怎么不吃?”
陈闻也眸光闪烁,唇角勾起,“我吃饱了。”
说着,他贴过来黏黏糊糊地亲她的脸颊,被她无情拍开,“洗干净了没?”
“洗了,”陈闻也的唇微凉,是清冽的牙膏气味,许馥放下了心,听到他低声笑,“其实都咽了……我都不舍得洗,你怎么还嫌弃自己?”
许馥气恼地捂他的唇,“……闭嘴!”-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宠物店里,陈闻也挑宠物店也很有一套,许馥一进门就感受到这家店主是真的爱小动物。
店内气味散得干净,窝趴着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见到他们只懒懒地摇了摇尾巴,以示欢迎。
这样手拉着手来逛宠物店的小情侣,它小拉的狗生里可见得太多了。
“陈先生和许小姐是么?”小姐姐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狗迎接他们,笑意盈盈,“你们好呀。”
“上次陈先生说的那只萨摩耶已经打好疫苗啦,在楼上,一会儿可以上去看看。每只小狗的窝左下角都有他们爸爸妈妈的照片哦,视频我们这里也有,喜欢哪只可以告诉我……”
怀里的小白狗突然在她怀里呜呜叫起来,尾巴摇动着,小姐姐将它抱的更紧,抚摸着它的背,“好了好了,乖哦。”
“这只小狗是什么品种呀?”许馥好奇地凑过来,“好可爱呢。可以摸么?”
“当然可以。没什么品种呢,这是旁边学校的小学生捡来的流浪狗,我们正在帮它找主人。”
“这么可爱的小狗怎么会没有主人?”
许馥手抚摸上小狗脑袋,它立刻不再叫唤,乖巧地就往她手心蹭,尾巴疯狂摇动着,小姐姐笑起来,“它想让你抱它呢。”
“刚洗过澡的,很干净,你要不要抱一下?”
小狗黑亮的眼眸闪动着望她,许馥完全无法抗拒。
她接过来抱住,刚感受那温热的软绵,小狗竟然张口就舔舐她的手指。
“这么乖呀,”小姐姐很吃惊,“它还没舔过我呢。”
许馥心都融化,转头看陈闻也,“是不是超级可爱?”
“嗯嗯,还行吧,”那小狗和许馥好像看对了眼似的,舔了她的手指,又舔她的手心,陈闻也莫名吃味——他还没舔过呢。
他将那小狗拎出来,“再看看?”
“好。”
许馥和陈闻也走到泰迪那里,小狗跟在他们后面冲泰迪吠叫,两狗嗷嗷地吵起来,恨不得将这笼子撕开狠狠咬一架;
他们走到萨摩耶那里,小狗更是龇牙咧嘴闷叫起来,许馥觉得那萨摩耶很是乖巧,蹲下身来想摸摸,结果手都还没落到那萨摩耶脑袋上,那小白狗就呜呜咽咽起来。
“哎,小也,”许馥怔怔道,“我觉得它好像不想让我摸别的狗。”
陈闻也不相信,“它懂什么?”
他伸手随意撸了一把萨摩耶,小白狗无动于衷。
许馥刚冲萨摩耶一伸手,那小白狗又哀哀低叫起来,还围在她脚边打起了转。
“天啊,”许馥将那小白狗抱起来,小白狗泪眼汪汪地又舔舐起她手心,她转头跟陈闻也说,很笃定的语气,“我要这只。”
陈闻也心里不太愿意。
他觉得这只狗好像挺绿茶的。
但许馥显然已经爱不释手,将它抱在怀里揉来揉去,那小白狗尾巴摇的极欢实,快的几乎看不清。
“……行吧,”陈闻也道,反正也是讨许馥开心,她喜欢就够了。
他转头问那小姐姐,“这只多少钱?”
“领养的!免费,不要钱。”小姐姐惊喜了一瞬,紧接着立即升起了浓浓的担忧,“啊……那个……”
差点忘记。
远在外地的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个不好伺候的、财大气粗的重要客户,让她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最好是推荐乖巧好养的狗狗给他,千万不要到后面出什么问题,让他来找事儿。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来我开了宠物店?倒霉催的。”老板絮絮叨叨,夹杂着抱怨,“你可一定服务好他。他脾气很差,会把我们的摊儿掀了的……”
“夸张了吧?老板。”她打断他,“我们可是全国连锁最大的……”
“哎!”那边重重叹一口气,“别说了,总之你一定提起十二分精神服务好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
……
可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未免也太好脾气了些。
看着像是那种,不管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说什么,他都会笑着答应的类型。
实在很难和老板口中那个凶神恶煞、吹毛求疵、脾气暴躁的男人联系起来。
“你们确定要领养这只么?我刚刚说了,这是只流浪狗,”小姐姐很是踌躇,开始思考一些可能出现的问题,“它没有和人类相处的经验,可能会咬人……”
“是么?”许馥有些不解,那小狗正舔着她手指,她顺势将手指往它嘴里塞塞,吓得陈闻也一激灵,“小心——”
没想到那小白狗很给力,竟然顺着立即就张大了嘴,甚至脑袋还往后退,好像生怕自己略显锋利的虎牙勾到细嫩的肌肤一样。
许馥惊呼,“天啊,好聪明——”
小姐姐:……
这狗昨天晚上还和泰迪隔着笼子咬架来着,看起来要多暴躁有多暴躁好么?
她想了想,又说,“这只可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父母都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的,我不在意长相的。”
陈闻也听到她这句话,莫名其妙转头照了一下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又莫名其妙地转了回来。
……说狗呢,他激动什么。
小姐姐绞尽脑汁,“而且……它也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不知道能不能很好地掌握指令……”
小白狗被放在了地上。
它激动地绕着许馥的脚边打转,她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它立刻把脑袋搁在了她手心里。
小小的脑袋趴在她手心里打滚,惹得许馥咯咯笑。她拍了拍它的前爪子,它立即抬起前爪放在了她手上,“哈”地吐舌,还不忘积极地摇着尾巴。
“我起好名字了,”许馥心意已决,“野宝。怎么样?”
“……什么宝?”
陈闻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没被叫过宝呢!
他也才是个‘小也’而已,怎么这一只傻狗就可以被叫宝的?
“野宝呀。”许馥一边撸着那小白狗的脑袋,一边开始信口胡诌,“它在野外流浪了那么久,还这么聪明,证明有野蛮生长的能力……总之这个名字是灵感一现,不可多得的好名字。”
陈闻也:……
许馥笑着乜他一眼,“你不喜欢我起的名字么?”
“……喜欢。”
他也不顾身边有人看热闹,就小声嘟囔,“但叫‘宝’是不是有点太宠它了……”
许馥完全不把他的意见当回事,蹲着摸那狗脑袋,小狗也努力昂起头,全方位接受她的抚摸,甚至干脆躺平,让她肆意摸它的肚子,她惊喜道,“你看看,它多聪明呀,可不是宝贝么?”
真绿茶!
陈闻也冷眼瞧着,只恨自己不能也当场就地躺平。
“哎呀,哪里能找到这么聪明的宝贝?”许馥逗狗成瘾,和小狗说话像在哄小孩,又伸出一只手来,“野宝,握手。”
手心里突然搭上了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而白色的狗爪子晚了一步,不小心搭在男人的手上面。
野宝出离愤怒地吠叫起来:“汪汪汪!”
许馥无语地抬起眼睛:“……你干嘛?”
陈闻也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比它聪明多了。”
许馥:……
小姐姐:……
第 62 章
“野宝真是全天下最聪明, 最可爱的狗狗,是不是呀?”
“哎呀,野宝说是的呢。”
“好乖乖, 好宝宝,我扔过去个球球, 野宝帮我捡回来好不好?”
“看好了,就是这个黄色的小球球,野宝看好了吗?”
“要帮我捡回来哦!”
许馥的球刚刚出手, 旁边的陈闻也眼也没抬, 随意地伸手一抓,将那黄色小球稳稳接住了。
野宝随着那手的动作已经跑向远方, 正在团团打转, 怎么都找不到球的落脚点。
“……真是个傻狗, ”陈闻也不屑嗤道,将那球递回许馥手心, “喏,还给你。”
“你才是个傻狗, ”许馥散着冷气瞪他,“我在和野宝玩呢!你接我的球干什么?”
“啊,我以为叫我呢,读音都一样, ”陈闻也一板一眼地强调,“野宝——也宝——”
许馥极为笃定地拒绝他的硬蹭, “不是,你就是小也, 它就是野宝。”
陈闻也开始觉得有点委屈了,眸光涟涟地控诉她,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你俩的名字。什么为什么?”许馥气笑了,她拿手指戳戳陈闻也的额头,道,“不要打扰我跟野宝玩啦。”
“不要。”他被她戳了一下就开始得寸进尺,直往她怀里钻,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下巴,“我也要和你玩——”
这么一说,他还真的觉得委屈起来,“你最近工作那么忙,都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怎么还一直和小狗玩?”
那边的野宝终于意识到那小黄球找不到了,跑回来拿脑袋蹭许馥的小腿,哀哀低叫,“汪汪——”
许馥身上挂一个,腿上缠一个,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那种左拥右抱的昏君,哪个都不忍心伤害。
但身上这个显然心机更深沉一点,而且毕竟占着一个会说话能沟通的优势,开始乘胜追击起来。
“不要理它,”陈闻也的唇已经不间断地落在她颈上,又恼怒,又像撒娇,“今天陪我,姐姐——”
他胡乱又炙热的吻扰乱了她的一池春水,许馥很快作出了抉择,她把那小球往远扔,看着野宝嗷嗷叫着跑远,终于支走一个,道,“……那好吧。”
“今天我们做什么?”
“看电影好不好?”陈闻也立即开心起来,他早就有了约会计划,“我做了功课。这个电影你肯定喜欢。”
“我联系了VIP席包场,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躺着看,很舒服的,和在家里没区别,吃的零食水果我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他仔细观察许馥的表情,揣测她的意愿,“或者去露营,今天天气好,我们可以围炉煮茶,附近还有梅花鹿,可以投喂呢,还可以钓鱼……”
听着好像都还有点意思。
陈闻也说着,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啄吻着她,温热柔软的唇瓣轻飘地抬起又落下,脖颈发痒,让她心底也泛起来微微的痒意。
他的方案好像数不胜数,无边无际,还在继续输出,“你喜欢哪个?或者我们可以……”
许馥打断了他。
“……这么说来,”她将他的脑袋托起来,制止了他不安分的唇,目光平静地打量他,“我是不是应该更了解你一点?”
四目相接,她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甜蜜的声音像罂粟惑人,唇角微微勾起,“你说,应该了解你什么好呢——”
“为了可以决定我们下一步的发展。这不是必要的么?”
陈闻也被迫抬起眼睛与她对视,女人的目光侵占欲太强,也太美丽,他喉结不自觉地就滚动了下。
说实话,他当时拒绝她的邀请,一方面是觉得确实太早,怕她后悔,另一方面也是有一点自己的小小算盘的。
许馥实在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这点从他小时候就发现了。
昨天才刚缠着家人买回来的无比喜欢的洋娃娃,玩过两天就扔在那一堆旧玩具里,再也想不起来;
费尽心力和朋友换来的宝贝贴纸,等得到手了就随随便便地贴在角落;
甚至有了新朋友时,也会把旧朋友忘记——
当然,主要是男性朋友。
如果不是他坚持一直跟在她身后,想必他也早就被她甩开了吧?
而这喜新厌旧的性情,到她长大也完全没有改变的意思。
男人对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消遣而已,不知道哪天就会腻掉。
陈闻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天降紫微星。
他没有信心许馥会一直对他有兴趣。
但如果一直不走到这步呢……?
他的保鲜期,会不会比其他人稍微长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无从回答“应该如何了解自己”的这个问题。
许馥看出他的沉默,于是她自顾自地猜测下去。
“是不是应该了解一下兴趣爱好呢?”她煞有介事地思考着,“哦,我们一起去看场赛车比赛好不好?”
她越想越有道理,“这应该是你最大的爱好了吧?不是么?”
“……是,”陈闻也只好硬着头皮符合,又试图找到些拒绝的理由,“但今天没有比赛……”
“没关系呀。也没那么着急,下次有比赛的时候去看就好。”
“嗯嗯,但我怕你会觉得很枯燥……”
“正是因为我不了解呀,才会觉得枯燥呢。”许馥笑眯眯地,“你做我的专属讲解员,我了解了你的爱好,也了解了你,就不会觉得枯燥了。”
她说着,就翻起手机看场次来,“唔,不过赛车比赛实在很吵,你到时候如果不舒服了要及时告诉我,我们就不看啦。”
陈闻也看出她已经下了决定,只好在心中叹气,“不用看场次了。”
“下周末就有比赛,我们车队也参加,到时我们一起去。”
许馥得逞地笑,“好哦。”
陈闻也看她高兴,自己也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其实还有一句拒绝的理由,他到了最后也没说出口。
没有他上场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可他已经不能上场了-
许馥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谈恋爱真好呀。
其实单身的日子也是非常自由开心的,但可能是太久没有谈恋爱的原因,这次的恋爱让她非常上头。
她能感受到陈闻也事无巨细的贴心,对他的极帅气的长相和身材也非常满意。
两人一起逛街、约会都非常愉悦,有一天手拉着手路过商场玻璃幕墙时,许馥才注意到陈闻也好像第一次穿了件呢子大衣。
黑色的长款,里面还是他惯常穿的一件白卫衣和牛仔裤,但与许馥的白色呢大衣与红裙还挺搭配。
这小子穿什么都帅气。
他们那天一起在电影院看了扣人心弦的电影,尽管她能感受到这完全不是陈闻也喜欢的类型,但他仍然看得非常认真,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些疑问,和她仔细地讨论剧情。
“你觉得男主角这样送女朋友礼物合适么?会不会让她感觉不舒服?唔,就是类似砸钱的感觉。”
许馥小口啜饮着冰可乐,随意道,“不会吧。送点礼物不是很正常,女主看起来也挺高兴的啊。”
陈闻也若有所思地颔首,过了会儿又问。
“你觉得男主角在这样公众的场合下告白好么?会不会有种侵犯女主隐私的感觉?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那有什么的,多浪漫,又不是搞地下恋情。”
“哦哦。”陈闻也仔细想了想,又迟疑道,“……那万一他们以后分手了,不就在她的人生里留下了很明显的痕迹么?这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啊?”
“谁谈恋爱不在人生里留下痕迹?”许馥把可乐往旁边一放,耐心也告急,“怎么,鱼吗?七秒就失忆?”
不是,这么浪漫纯爱的一部电影,能来影院上映,还能大爆票房的,怎么可能会是BE结局?
显然就是一部甜甜的恋爱偶像剧啊,有点误会争吵也是很正常的吧,酸甜不是更好看么?
就他在这儿奇奇怪怪地盼着男女主分手。
“我就是说万一……”
“陈闻也,”许馥冷冷道,“闭嘴,马上要到高潮了,给我专心看电影。”
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闻也立即闭了嘴,重又望过去。
男女主在漫天雪花之中接吻的时刻,影院竟然也同时飘起了雪。
啊,忘记了,是在这个节点下雪的啊。
陈闻也咬住了下唇。
本来设计好的完美浪漫环节——
但他刚刚却正好把许馥惹恼了。
上海有多久没有下过雪了?
他如今还有印象的一次下雪,还是很小的时候呢。
叶灵心血来潮找了个新菜谱,折腾了一早上,在家煲了羊汤,让陈闻也提过去给许馥尝尝。
“黎茵今天肯定很不高兴。”陈闻也听到叶灵和陈琛说,“许知远今天又应酬去了。”
“知远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陈琛叹道,边喝边啧啧称奇,“哎呀,我老婆煲这羊汤也太好喝了吧。”
“油嘴滑舌。”叶灵气哼哼地,“这天底下能有什么无可奈何的事?我怎么不觉得?我看还是他没本事。”
“好啦,大小姐。”陈琛笑着将她搂在怀里,“在这世界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可多着呢。”
陈闻也懒得看他们亲亲蜜蜜,挎上那小保温杯就出了门。
许馥自顾自在院子里堆雪人,刚滚了一个圆圆的雪球,见到他正好叫他帮忙。
“小也,你再帮我滚个雪球当脑袋。”
“好,姐姐。”陈闻也答应了,但那保温杯还挂在身上,实在太沉,蹲下的动作都慢吞吞,“天气好冷,我带了妈妈煲的羊汤来。”
“我不想喝。”许馥气哼哼地,“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今天下雪了,我想让爸爸送我去奶奶家玩,但他太忙了,没时间。妈妈说太远了,下雪天也不好开车,叫我就在院子里玩。”
她急需有人认可她的观点,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于是气势汹汹地问,“你肯定也很想去奶奶家玩吧?”
陈闻也认真地点头。
于是许馥像小大人一样叹气,语气深沉,“哎。要是我们有车就好了,小也。”
她学习老师的模样,拍了拍他脑袋,“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陈闻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当时绝对说了“一起”这两个字。
她还会记得么?
……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呢?
雪花簌簌落下,他的手指突然被旁边的女人勾了勾,于是带着点迷茫地转过脸去。
刚刚不是还说不让他说话了么?让他专心看电影。
他刚转过脸来,女人轻飘飘的吻,就如雪花般落在了他唇上。
一触即分,但却让他呼吸与心跳同时停顿了一拍,浑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许馥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他们都接吻了,你也不知道主动点儿。”
他怔怔地望她的脸,与回忆中无限交叠起来之时,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Happy ending,懂么?”她笑道,“就这还来看电影呢,看得什么呀?”
第 63 章
陈闻也觉得和许馥一起去看场爱情电影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后, 他终于放心大大方方地送她礼物。
他本来就是男人圈里少见的那种热爱逛街,热爱购物的类型。
在许馥家住着的时候已经很收敛,明明房间也足够大, 很多喜欢的东西也没带过来,但新买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仍将他的房间几乎塞满。
毕竟在美国的时候专门有个别墅用来放他珍藏的限量版球鞋球衣, 运动手表,赛车模型……还雇了人打理,保证二十四小时内都要保持着合适的温度和湿度才可以。
作为各大商场的常客, 陈闻也如今在珠宝区更是出了名。
有一次订了最新款项链去拿的时候, 他在沙发上看着宣传册等待,那个柜姐去后面打电话问订的货被放在了哪里。
对面估计在问是谁订的货, 小姐姐还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就是健身包男士订的呀。”
……什么健身包男士……?
陈闻也表面上淡定地翻着书页, 面不改色, 但感觉耳根都有点烧起来。
回忆像车玻璃上的水雾,书页像雨刮器, 一页页拨开,在这个熟悉的柜台揭开神秘一角, 涌现出了几个清晰的片段。
他抬眼望向那柜台。
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极其稳健的步伐,走到柜台,拉开了那个巨大无比的健身包,淡定道, “所有的项链我都要了。”
柜姐觉得他好像在打劫,但看他的模样和打扮又实在不像抢劫犯, 于是战战兢兢地重复询问了他的意思。
他好像还解释了。
“别人送了她一条,我不能输。”当时的陈闻也说, 他把卡往桌上一放,相当倨傲地指了指那个健身包, 面颊微微带着红意,中二气十足,“刷卡,装包。”
……救大命。
他窘迫地用一只手抵上了额头。
闲着没事儿喝什么酒啊?
也哥的脸还没有这样丢过呢。
陈闻也痛定思痛,摒弃了这种不良的送礼物的方式。
他对当时的自己嗤之以鼻。
连挑选都没有的赠送,未免也太不上心。
他要用心地挑选最合适她,她一定会喜欢的才是-
许馥不知道他把那一个健身包的项链都雪藏到了哪儿。现在送的礼物,应该都是最新购买,硬是没有从那个健身包里浑水摸鱼。
他选的礼物各个都很戳许馥的心窝子,简直是一个最佳买手,还省去了她逛街的时间。
足不出户,拥有她最喜欢的各种新款。
不仅是项链,有很特别的耳饰,有精致的手镯,手链,新款的包包,鞋子,甚至还有他亲自挑选的衣服。
除了戒指,能送的都送了一遍。
和喝醉时猛地拉开一个健身包的感觉很不同,清醒的他很喜欢用那种小惊喜的形式送她礼物,很出其不意。
有时直接放在她的衣帽间里,有时放在车头上,有时甚至放在冰箱里。
而这天早上,许馥脱下大衣,准备换上白大褂上班时,才发现大衣兜里稍微鼓起了一块,好像有个小东西。
她掏出来一看,橘色的小方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只非常精致可爱的发圈。
而且那logo极小,不仔细看,看不出它的价值。
他竟然还知道在医院不能戴首饰呢。
珠宝都送了一个遍之后,竟然连她的发圈也关心起来。
许馥将头发扎起,去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面带着微笑的。
她侧过脸打量自己,觉得那发圈实在是很衬她。
陈闻也实在是很有眼光一男的,她最近越来越这么觉得。
首饰很称她就算了,这个毕竟有柜姐推荐,而且这样的品牌,那些特别离谱的款式毕竟还是少见,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衣服和鞋子这些,可就真的是他自己挑选了。
许馥有时候都觉得奇怪,他明明也没有上手丈量过她的尺寸,怎么给她买起来衣服这么合身,保暖,而且还真的挺好看。
她本身自己穿搭风格就挺多变,但大多都是偏温柔和成熟的,这种比较帅气的类型以前倒还真的是尝试的不多。
到了约定好去看赛车的这一天,许馥正在衣帽间选衣服,陈闻也有意无意地在旁吹起枕边风。
“今天大风天哦。”
“赛车场应该会比较冷吧。”
“要选防风的。”
“走路进去也挺远的,要轻便的。”
许馥终于拎出来一件他给她买的黑色冲锋衣,挑眉望他一眼,“穿这个怎么样?”
“这个很不错,”陈闻也立即赞道,“保暖,轻便,尤其适合这样的天气。”
“好吧。”
看在今天一起去看赛车的份儿上,她也勉为其难地向他靠拢一下好了。
等她穿上那件冲锋衣,又选了条牛仔裤,蹬上一双帅气又可爱的毛绒皮靴出来时,发现陈闻也竟然也和她穿了件同款的冲锋衣。
情侣装。
陈闻也最近给自己买衣服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会看同款女装,顺便买上许馥的尺码。
许馥冬天爱穿呢大衣,他也给自己买了几件和她类似的,有一次还和她一起穿了出去,可惜许馥只看了一眼,也没多夸他一句。
他绝口不提此事,又递给她一个棒球帽来,强调,“今天风真的很大。”
“哦。”许馥接过来戴上,陈闻也立即也把自己的戴上了。
许馥余光瞟他一眼。
OK,一模一样的情侣帽。
他眼神飘移,心中鼓噪如雷。
……这样一起出现在赛车场的话,大家应该都会发现她是他女朋友了吧?
可不可以这样暗戳戳官宣一下子呢?
许馥会拒绝他么?
……和一个“前”赛车手。
心情倏然低落了下去。
他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耳上的助听器,直到听见了她的声音。
“诶,”她好像有点认不出自己的模样,正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随后满意地点评,“这样穿也还挺帅气的呢。”
她好像没有拒绝的意思。
陈闻也的心情立即又春光明媚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和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镜中的二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他们甚至还一起养了一只狗狗,现在正耐不住寂寞地绕在他们身旁。
“怎么会穿什么都这么好看呢,”陈闻也黏黏糊糊地往她身上贴,心里也变得甜甜蜜蜜,“姐姐。”
许馥心情大好,镜子里的男人肩宽腰窄,五官英俊,脸埋在她肩膀,笑容又明朗,直直传到她心底。
她被感染,兀地亲了一口他脸颊,夸道,“你也好帅呢。”
陈闻也像踩在云端一样,实在太开心,有种轻飘飘的不接地气。
他鼓起勇气,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来,向许馥请示,“想拍张照片,姐姐。可以么?”
许馥很大方,微抬下巴,“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她的腰,两人在镜前留下了第一张合照。
许馥道,“给我看看。”
他递过来,她很满意,“拍得不错,正好把我们野宝也拍进去了。”
又夸他,“你拍照水平也可以。”
她说“我们”野宝,陈闻也感觉更轻飘了,于是他乘胜追击,“……想发个微博,姐姐。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许馥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顺带白他一眼。
想什么呢,这孩子。
他那么多粉丝,她还要在医院工作呢,再惹出来什么舆论风波可怎么搞?
一点身为明星的自觉都没有。
“哦,”陈闻也默默地收起手机,道,“知道了。”-
许馥这一次来到赛车场的心情很不一样。
上一次只觉得吵闹,找自己的席位都找半天。这次陈闻也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熟门熟路地走了绿色通道,直接到了赛道两旁车队做准备的地方。
比赛时间还早,几个人懒散地靠在车旁正聊天,七仔手里还捏着烟蒂,看到陈闻也来,立即慌张找地儿捻灭了那烟。
老板最讨厌闻烟味了。
狗鼻子还灵得很,有时候开会还经常叫他们出去散散身上味道再进来。
七仔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背过头去,“哈”“哈”地吐了几下口中味道。
陈闻也微拧着眉头,很不高兴地瞪了七仔一眼,他觉得七仔刚刚那个哈气的动作跟狗一样,丢了他的人。
七仔忽视他凌厉的目光,正色道,“也哥,嫂子。”
旁边几个人也忙跟着打招呼,“也哥,嫂子。”
陈闻也心里一咯噔,略微忐忑了起来。
又没有结婚,他们倒是会自己发挥——
许馥不会生气吧?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七仔紧接着惊艳地夸赞道,“嫂子好漂亮!”
上周陈闻也就在群里说了,说这周比赛要带女朋友来看,叫他们都支棱一点,不要丢他的人。
群里简直掀翻了天,连续整整一周都在为这个消息震惊。
母胎单身的老板竟然谈恋爱了!
对方何许人也?
比起比赛,他们更期待今天能见到嫂子真人。
如今一见果然非常,非常的漂亮。
明明穿着硬朗飒气的冲锋衣,却有种奇异的温柔气质,在这反差之下显得更吸引人了。
许馥觉得“嫂子”这个名号有种土气的搞笑,她抿了抿唇笑道,“你们好。”
陈闻也觉得他们盯着许馥看的时间太长,心里不悦,问道,“今天你们谁上场?”
七仔环视周围人一圈,道,“我们几个都不上。”
“那你们今天来这么齐?”陈闻也淡淡道,“很闲么?”
“哦,我是来学习……”
“我今天来有点事情……”
众人被揭穿了看热闹的心思,纷纷作鸟兽状散开。
许馥开始小声揶揄他,“也哥,有官威呀。”
陈闻也刚还有些担心她这么突然就被叫嫂子会不会有些不高兴,现在可算放下心来。
他在心里品味着“嫂子”这两个字,突然觉得七仔他们顺眼了许多。
实在是非常聪慧。
他心情极好地拉着许馥的手在这里逛了一圈,介绍他们车队的情况,还对许馥提出的一些外行的问题非常有耐心的一一解答。
凌祺正在旁边热身,准备上场,见到陈闻也来心情很激动,“阿也!哎,许医生今天也来了!嫂子呢?”
陈闻也冷飕飕地望他——
全世界最没有眼色的白痴!
连情侣装都看不出来!
凌祺在那像要剜了他的视线中迷茫地寻找自己犯的错误,视线后知后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爆发惊天动地的尖叫来,“啊——”
“瞎叫唤什么,”喊声过于尖锐,陈闻也耳朵忽地一痛。
他下意识地捂了下助听器,态度恶劣地命令道,“叫嫂子!”
第 64 章
戴上助听器之后, 陈闻也还是第一次来赛车场。
比赛还没开始,许馥要去卫生间,还不愿意让他当保镖跟在身后, 觉得他在这个圈子里过于显眼,到处都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他站在女厕所面前太吸引眼球。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闲的无聊了,走上前了几步, 蹲下身子, 用手掌抚了一下那赛道。
熟悉的赛道,熟悉的赛车, 不够熟悉的助听器。
时间明明没过去多久, 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叶灵告诉过他, 人在这世界上,会有很多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要学会坚强地接受, 然后勇敢地活下去。
他记在心里。
旁边的人群不知道正在哄闹什么,陈闻也转头望去, 七仔正朝他跑过来,神色惊惶,“阿也,凌祺和胡云翼打起来了, 拉都拉不住——”
陈闻也微微蹙了眉-
“叛徒——你绝对是叛徒,内鬼!”凌祺气红了眼, 他本身体格就好,爆发力也强, 往前猛冲挥了胡云翼一拳,几个人都拉不住, “阿也的车出问题是不是你干的?”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些什么,”胡云翼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两道浓眉狠狠竖起来,看起来极凶狠,毫不示弱地挥拳相向,“我疯了去动阿也的车!”
两人打架拳拳到肉,众人一哄而上,才勉勉强强地将两人拉扯开,陈闻也蹙着眉走过来,张口就带着冰冷的怒火,“你俩搞什么?”
像什么样子,竟然挑许馥在的时候打架!
还有点儿人类的理性吗,两只狗吗?
“阿也,你今天来了正好,人赃俱获!”凌祺道,他试图突破人墙,但几个人狠狠拧着他,不让他轻易动作,只能恼怒地又冲胡云翼大吼大叫,“别装了,我都看到了,你女朋友就是颜盈!”
“是颜盈怎么了?”胡云翼拧紧浓眉,“你认识颜盈?”
“你说是颜盈怎么了?”凌祺哼笑一声,“我何止认识她——她现在在领航科技什么地位,你不知道?”
他越说话音越低,“她和顾司允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她男朋友啊?白痴——”
“你不许这么说她!”胡云翼越听喘气声音越粗,他发了狠,“我警告你,凌祺,你再说一句话我今天真的会打你——颜盈不是那样的人!”
“阿也之所以会聋掉,都是你们串通好的,是你们搞了他的车才会这样——”凌祺喊着喊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陈闻也眉头拧紧,冷声道,“不要闹了,凌祺。”
大家望望陈闻也,望望胡云意,一时都沉浸在震惊中。
制着凌祺的动作放轻了些,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如猎豹一般往胡云翼身上扑,挥拳就往他脸上砸。
这次胡云翼毫不示弱,也完全不放水,猛地也向他冲过来,人群彻底混乱起来,但凌祺的拳头还没砸到胡云翼脸上,人就重重地往旁边栽了出去。
“叫你不要闹了。是你聋了还是我聋了?”陈闻也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恶狠狠道,“人家谈个恋爱,用不用你在这里阴谋论?内鬼的事我早就处理了!”
凌祺往地上一躺也不起来了,他对陈闻也不能继续赛车一事耿耿于怀,如今又生气又委屈又觉得丢人,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陈闻也一脚,心情极度悲伤。
但陈闻也不放过他,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力气大的他龇牙咧嘴起来。
这力度,和胡云翼给他一拳也差不多了。
陈闻也难得平心静气,“我会聋,是因为我自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你要学会接受现实,凌祺。”
“但要是你车没问题,你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地就冲那事故车奔去!”凌祺红着眼睛,他就是想不明白。
“媒体还说什么你为了救人,都是狗屁!你难道会操心那事故车的死活么?你根本就不可能管这闲事——你是什么观世音菩萨么?圣母玛利亚?”
他太了解陈闻也,知道他实在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当时的事故车可是想要他的命,陈闻也怎么可能去救他?他不笑着看对方死就算是够善良了。
而且就算爆炸了,伤到观众席也是小概率事件,他认为陈闻也才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这样的突发事故在赛车场上可太多了。
阿也那么想要夺冠,他的一生都在为冠军努力,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根本不一定发生的小概率事件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行了,闭嘴吧,你还不够了解我。”陈闻也很难平心静气了,他懒得理他,“我就是圣母玛利亚,观世音菩萨。”
凌祺还想说话,但他的脑袋已经被陈闻也恶狠狠地按了下去。
之所以没有反抗,是因为他余光看到陈闻也和他一起弯下腰来,向着面前的胡云翼。
是陈闻也的声音。
“我替凌祺向你和你女朋友道歉,需要的
依誮
话可以当面再向她道歉。希望不要影响到你们谈恋爱的心情。”
胡云翼正脸色发白地思考着,闻言“啊”地应了一声抬头,神色有点惊慌。
他刚刚那一拳力度可没收着,虽然场面极混乱,但他确定,他绝对打到了人,但是好像……没打到凌祺身上。
……不会是打到老板了吧?他怎么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见陈闻也行此大礼,不知所措地摆摆手,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话,“没、没事……”
陈闻也说完,凌祺的脑袋还被按着,但他自己已经高高昂了起来,像是只即将发怒的孔雀,冰冷地环视了一圈,“凌祺刚刚的话都是在放屁,你们最好不要有什么误解,别让我听见谁再提起这事儿。”
“商战是商战,恋爱是恋爱,领航科技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低级。”
场面一下噤声。
凌祺的话不可谓不扰乱军心,这种桃色新闻好似天生就会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一旦发散再发酵,名声就会变成摇摇欲坠的莓果,随时掉落在地,被人踩踏一地鲜红的汁水。
尤其是女性。
他淡淡道,“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
“嗯嗯,我们也不相信……”
大家立即纷纷表衷心。
“还有,”
“你们现在都给我安安生生,该干什么干什么,”陈闻也平稳的声音里终于掺杂了一丝怒火和威胁,让众人心底都泛起寒意,“谁敢让我在我女朋友面前丢脸,我饶不了你们。”-
许馥走出通道,看到陈闻也站在前面笑着朝她招手。
“这里,姐姐。”
她轻轻“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往他身旁走,与他并肩而立。
奇怪。
只是这么一声“嗯”,和再正常不过的平静的表情、步伐而已,她脸上甚至还浮着淡淡的笑意,但陈闻也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觉迅速攫住了他心弦。
就像是来自于野生动物的敏锐到诡异的直觉。
他歪过脑袋打量她,思考着,却实在没找到端倪。
于是主动问她,“刚出什么事了么?”
许馥瞳孔随着他的问题微微缩了下。
“……没什么事啊。”她笑意显得极真诚,更有些无辜,“怎么这样问?”
“我也不知道。”陈闻也自己也答不上来,但不太放心,又问,“真的没什么事情?”
说着,他伸手来拉她的手,五指偏强势地节节钻进她手指尖的罅隙,然后扣在了自己手心。
许馥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还稍微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去个卫生间,能有什么事情。”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勾他的手心,随意地扯开话题聊了两句,望向赛场的表情好像还挺期待,却又犹豫着问,“你耳朵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么?这里会很吵。”
……她原来在想这个么?
说实话,从观众开始陆续入席之时,陈闻也就感觉隐隐不大好受。
人潮熙攘,带来了各种吵闹无序的杂音。
而这一切通通被助听器放大,让他觉得稍有些头晕。
是不是太久没来过人这么多的地方,不太适应?
不太适应可怎么办好?
总要适应才行啊。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吧?
而且许馥对赛车比赛好像很期待。
她刚刚很开心,他实在不想扫了她的兴。
但她又说不舒服要告诉她——
陈闻也很踟蹰,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老实交代。
连同自己的想法和顾虑一起。
“只有一点点,”他诚实道,“但不严重,完全可以忍受。我觉得可能是好久没有来这样的场合的原因。”
许馥眼睛微微眯起来,“真的只有一点点?”
“真的。”陈闻也肯定道,“就目前来说。”
“这么想看比赛呀?”
“是啊。总要慢慢适应的,”他小心翼翼地,怕扫了她的兴,也怕她刻意地迁就他,笑道,“毕竟好久没看赛车了,我也很期待这场比赛呢。”
“……这么想看的话,”许馥眉头微微蹙了下,又很快隐去,不置可否地,“那就看吧。”
“不过一会儿如果真的不舒服,要及时说哦,不要硬撑。”
陈闻也笑笑,“好。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心。
……没有上场也就罢了。
怎么会连一场比赛都看不下去呢?
陈闻也开始尽职尽责地担任好一个解说员的职责,为她讲解这赛场上烂熟于心的一切。
从旗子的颜色所代表的含义,到赛车车型之间的区别,甚至为她介绍了每个赛车手的经历。
但许馥的回应都很平淡。
他甚至明显地感受到,她根本没在听,心思都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好像已经过了刚到赛车场时的新鲜劲儿,对一切都兴致缺缺。
“……确实很厉害。”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听到她平淡的肯定,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明明用的还是她以往揶揄调侃的那种语气,但陈闻也却敏锐的发觉,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明显了——
耳鸣声开始隐隐约约,忽近忽远地响起,他的心思也变得混乱而慌张。
她好像并不是真的夸奖他。
她对他厌烦了么?
是因为他在这个全部是正常人的世界之中,显得那么像个残废么?
也是……
开开心心来看比赛,然后男朋友却因为耳朵不舒服,多了随时离场的可能性。
谁会不觉得扫兴呢?谁又能完全放下心来尽情享受呢?
解说员的声音响起,熟悉的信号灯闪过,赛车一辆接一辆,轰鸣地出发之时,那耳鸣声变得更大,陈闻也感觉稍微有些头晕目眩了,太阳穴都跟着“突突”跳动起来。
他还有什么其他的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么?
“姐姐,”他思绪混乱地开始找起话题,“我送你一辆跑车好不好?”
他指着飞驰而过的一辆赛车道,“你看这辆……”
正说着,突然耳朵嗡地一痛,他朝许馥的方向踉跄一步,温热的身体撞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拥抱了他,却很快又松开来。
然后抬起手抚过他耳畔,将那两个助听器摘了下来。
眼神复杂,表情却很平静,只有口型他看懂了。
[走吧。]她说,[我不想看了。]
第 65 章
许馥旋身进了卫生间, 刚关上门,听到两个女孩聊着天进来。
“今天远也的谁上场啊?”
“吴语汐。”那女声用充满崇拜和喜爱的语气,“她真的好厉害。尤其是这段时间, 到处比赛,拿了好多奖哦。”
“她啊!我真的好喜欢她。也不知道她和陈闻也到底怎么回事?有人传他们在一起过, 然后陈闻也失聪了,吴语汐把他甩了,我不相信。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不知道呢。传什么的都有, 还有人说吴语汐喜欢陈闻也, 但陈闻也对她没兴趣。”
“但我真的感觉他俩很配。中国第一女赛车手,中国第一男赛车手, 在一个队里那么多年, 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一起成长,一起胜利了吧?简直磕死我。”
“我也是!真希望他俩能修成正果啊。”
许馥推开了门。
她平静地洗手, 抬眼不经意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长卷发散开落在肩后,还是那张熟悉的, 温柔的脸。
穿着一件奇怪的,从来没穿过的冲锋衣-
“刚出什么事了么?”
男人小心翼翼的低语响起之时,许馥回过神来,坠入他充满关切的温柔眼眸里。
那能有什么事?她心想。这才算什么事?
太小了吧, 这事也。
他们之间有没有暧昧旖旎的气氛,这点许馥自己再清楚不过。
在病房的那些日子, 她完全能够感受到陈闻也对自己与对吴语汐之间的不同。
她当然明白陈闻也有多喜欢自己。
也能够从这点滴日常相处之中,感受到他完全不藏着掖着, 不留一点余地的真心实意。
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有些什么, 那又怎么样呢?
她难道是会计较这些的性格么?
“……没什么事啊。”她扯起个极真诚的笑容,又无辜地反问他,“怎么这样问?”
嗅觉未免也过于敏锐了吧。
她试图用反问来避过陈闻也那探寻的目光。
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啊。
根本不值一提。
男人强势地扣紧她的手逼问,她也漫不经心地回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手心画着圈安抚,同时扯开话题,“你们车队今天谁上场?”
手心痒痒的,陈闻也稍微放下心来了一些。
“唔,”他点了几个她没听说过的名字,道,“哦,对了,还有一个你应该认识,吴语汐。”
“记得么?她之前来过医院。”
他还记得许馥在病房里和吴语汐聊天互加微信的时刻,她们好像关系很好。
或许许馥会想看她赛车呢?
“哦,记得呢。”
毕竟也算是自己和陈闻也共同的朋友,许馥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期待一点,也更不在乎一点。
但她却忍不住地开始回忆起来,自己不在病房的那些时间,确实是吴语汐在陪伴着他。
不,确切地说,在他成长的这些年里,是不是都是她一直在陪伴着他?
他刚出国参加比赛时才几岁呢?
那时的他是什么模样,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在他成神之前,有没有过灰暗的、挫折的时光?
他是如何挺过去的呢?
所有她不知道的这一切,或许吴语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馥突然觉得很扫兴。
话说赛车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意思?
一堆车看谁跑个第一,跑个第一又能怎么样了呢?
无聊,无聊,无聊。
无聊透顶。
还不如回家看电视剧呢。
但陈闻也竟然耳朵都都有点不舒服了,还想坚持看比赛。
他带着笑意说“总要慢慢适应的”,还向她强调,“我也很期待这场比赛呢。”
这场比赛就让你那么期待?为什么?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个猜测来——
难道是因为是吴语汐上场么?
这念头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酸。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有这样不堪的、狭隘的、摆不上台面的想法?
好不像她自己。
她从来不会吃任何一个男人无聊的飞醋,更不会为此而感到心烦,如果对方自己私生活不够干净,她也不过是像对待陆时零那样,委婉地喊停。
更何况如今这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对一个男人不满意是常事,她下头的时速非常快,契机也多到数不胜数,早就习惯了相遇又分离,绝不可能让自己糟心。
天下男人千千万,下一个更乖,她一向都这么坚信。
就算没有陈闻也,下一个也……
手指无意识地被攥紧。
她竟然觉得很难找到比陈闻也更乖的男人了。
只是在脑海里预演一下分离,竟然就会让她感到不舍了么?
从她这身穿搭,到她如今的想法,都很不像她自己。
陈闻也正在给她介绍每个赛车手的经历,正胡思乱想之际,她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名字。
“……赛车圈的职业女赛车手占比不到1%,”他道,“吴语汐刚开始在女车手里并不算顶尖的,但后来其他人慢慢淡出,她坚持了下来,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成绩。”
“……确实很厉害。”许馥真心实意地夸赞,除此之外,她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好,莫名其妙地就蹦出了一句,“……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真厉害啊,陈闻也。
知道的可真清楚。
“姐姐,”陈闻也突然道,“我送你一辆跑车好不好?”
然后他没头没脑地指向赛场上吴语汐的那辆,“你看这辆……”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她,许馥咬紧了牙,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
……送她跑车做什么?
她又不是吴语汐。
她根本一点都不喜欢赛车,也从来不穿冲锋衣!
只差一点点,带着怨愤的声音就要冲出了口。
她心底倏然一惊,甚至背后出了些冷汗,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几下,才总算平静了心绪。
从小到大,她看过太多次许知远和黎茵吵架的时刻,打从心底里认为那是最最差劲的沟通方式。
又无用,又丢人,撕破自己和对方的脸皮,两人都变得难堪又血淋淋。
她才不想变成这样的人呢。
那么多任男朋友里,她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吵过任何一架,大事小事她都抱持以无所谓的态度。
永远不要试图改变别人,也永远不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这是许馥的人生信条。
而如今,她穿着陌生的冲锋衣站在陈闻也的身边,竟然也拥有了陌生的、尖锐的脾气。
她明白了,问题根本就不在于吴语汐。
问题在于正在想要因为这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闹情绪的,她自己。
这段感情开始的太突然,又进展的太热烈,让她自己都招架不住,如今才觉得心像是只风筝,高高悬在空中,不上不下任风吹着飘,而风筝线竟然不在她自己手里。
好像在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这种感觉非常危险,她不愿意。
对这样失控的自己更是感觉无比的恐惧。
……如果未来真的会变成这样,还不如趁早分手好了。
想法刚冒出来,身旁的男人突然踉跄了一步,温热的身体撞进她怀里。
心跳嗡地漏掉一拍,双手下意识地就伸了出去,拥抱了他,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她抬起眼,看到陈闻也脸色苍白,额头隐隐沁出汗珠来,眸子蒙了一层雾气,正哀求似地望她。
心突然变得又酸又软。
她抬手摘掉了那助听器。
[走吧。]她说,[我不想看了。]-
比赛才刚刚开始不过几分钟,他们便离开了赛车场。
两人走到了车前,陈闻也突然拉住了许馥的手,恳求她,“姐姐,不要生气。”
“生什么气?”许馥失笑,甚至摸了摸他脑袋,“我一点也不生气啊。这有什么的?”
“但你确实在生气。”陈闻也抱有一丝希望地询问,希望她能给他个准确的回答,“为什么?”
但他也知道,就算她真的嫌了他,也说不出口。
许馥不是那样的人。
“真的没有。”许馥笃定道,“唔,如果说有,也是因为你耳朵确实不舒服,我不想你在那里坚持看比赛,对听力不好。”
陈闻也顿了顿,问,“我还有什么听力么?”
摘掉助听器后,人声都变成嗡嗡的、不清晰的嘶鸣,他努力去听也分辨不了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样的听力也值得被保护么?
“你当然有,残余听力。”许馥这时才显露出一些不悦,“没有的话就要做人工耳蜗了,戴助听器都不行。”
哦,人工耳蜗。
是陆时零捐赠给那些聋哑人的人工耳蜗啊。
他与聋哑人的距离原来这么近。
陈闻也咽了咽嗓子,垂下了头,向她伸出双臂,“……想抱一下。可以么?”
许馥喉头一哽。
搞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可怜兮兮?
她明明一点都没表现出来生气。
她若无其事地钻入他的怀抱,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道,“当然可以。”
男人的怀抱炽热,将她拥抱的极紧,仿佛生怕松开了手,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他微凉的鼻尖蹭在她耳畔,低声喃喃,“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
“没有,”许馥僵硬道,她向来很会安抚男人的情绪,在此刻却觉得自己也有嘴笨的时候,竟然感觉再说一句就要破了防,展现自己真实的、恼怒的情绪。
她停顿半晌,只憋出来一句,“好了,你不要想东想西。”
想了想,干脆又摘下他的助听器,“你耳朵不舒服……先好好休息。”
陈闻也突然失去了力气。
她顺势挣脱他如甜蜜陷阱般的桎梏,径直钻进车去-
车内沉默的、粘滞的气氛如隐形的藤蔓,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无限生长、缠绕在两人之间,彼此都装作无事,却同时觉得窒息。
陈闻也手里攥着那两个助听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馥叫他先不要戴了,而她负责开车,陈闻也就算和她说话,她也没空打字或转文字回答他。
而她若张口回答,他也听不清。
在红灯停下时,他看到许馥随意点了条的语音消息,那个头像是一张自拍,他见过,也认识,是宋嘉屿。
消息明明是公放,可他却听不到。
只能眼看着她带着轻松的微笑回复了对方的消息。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宁愿她说出口,说陈闻也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不知道自己耳朵这样么,还要来看比赛;或者告诉他说今天的约会真差劲,她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但她偏不。
她仍带着那游刃有余的笑意与别人聊天,仿佛会出这样的问题是情理之中,她对自己根本没有那么高的期待和想象。
反正他的耳朵有什么问题,她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她在他身上,又能有多少关于未来的设想呢?
捏着助听器的手忍不住又使了些劲。
坚硬的外壳硌入手心,他用那痛感为自己提劲儿。
专注当下,陈闻也。
你本来也不该妄想什么未来。
两人一路无言地回了家。
“可以戴上了么?”他捏着那助听器问,“现在已经好多了,也不耳鸣了。”
许馥轻点了下头,便别开眼,径直上了楼去。
他如获大赦地重又戴上助听器,却感觉有些咝咝的电流声,声音听得不够清晰。
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个了。
他在客厅中焦躁踱步了几圈,又命令自己心平气和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思考问题发生的原因。
没有许馥的沙发感觉很空荡。
她以前在沙发上窝着的时候,喜欢将那一堆可爱的毛绒抱枕到处摆放,有的垫在腰间,有的抱在怀里。
那么纤细的人儿,却能铺开一整个沙发,好似完全没有空间让给他人。
但却为他让出了些位置。
他将那些抱枕全部归纳在沙发一角,摆放得整整齐齐,许是太过整齐,许馥竟也没有打散开来的意思。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她的新宠,那些抱枕被彻底打入冷宫,每天摆着可爱的模样生闷气。
陈闻也很得意能够占据她身边一隅。
但当她不在这里时,他和那些没有生命的抱枕同样地感到孤寂。
到底是为什么?
一定有原因。
他认为他已经足够了解许馥,但他左思右想竟然都想不到让她不开心的理由——
助听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向他提醒着那刻意被他忽视的可能性。
……死也要死个痛快。
他绝对,绝对不要坐以待毙。
陈闻也决定了——
等许馥从楼上下来,他一定要和她说清楚。
他要说服她,还要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在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过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一定可以,必须可以。
而其他的那些小部分场合,赛车也好,演唱会也罢,如果她需要其他人与她一起——
他也一定不会介意。
第 66 章
许馥换了一条修身羊绒裙, 从楼上下来时看到陈闻也的背影。
他微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落寞。
她突然很怕他转过身来,向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奇怪的心情, 而陈闻也却是全天下最不好糊弄的男人。
虽然不擅长面对,但她很擅长逃避和分离。
她踱步到门边, 轻轻从衣架上勾起自己的大衣,用极小的声音快速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哈。”
说完, 逃也似地出了门-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了。
按照平常来讲, 许馥应该早就洗好了澡也换好了家居服,可怎么还不下楼来?
勇气像有着微小洞眼的氢气球, 用打气泵不断往里鼓着气, 却在另一边丝丝泄露着, 只能堪堪维持着完整的形状,怎么都漂浮不到空气里。
陈闻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抬起头, 觉得脖子有些发僵,稍微活动一下时, 余光看到,门口没有了许馥的呢大衣。
心脏瞬间像是被人捏住一般,连呼吸都暂停。
他起身走上前去,鞋柜里也少了一双高跟鞋。
……她出门了?
什么时候?
他慌忙地摘下助听器查看, 发现那两个助听器上都裂开了一条缝隙-
宋嘉屿的工作室位于闹市之中最顶级的别墅区。
许馥甚至没有核对门牌号,就确定了那栋最华丽的建筑应当是他的手笔。佣人站在门外等待, 为她推开鎏金沉重的大门,将她迎了进去。
装修是充满现代感的风格, 还带有一丝古典的韵味。
角落摆着复古的留声机,墙上挂着一排吉他, 吉他下是架子鼓,而一架纯白的钢琴矗立在正中间,音符欢快动听地跳跃流淌,随着许馥的到来,落下了最后一个音节。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一拍,宋嘉屿抬眸望她,“现在才来。”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眼尾略微上挑,抬眸望她时,带着猫一样的媚意。
“‘才’么?”许馥微微挑眉,冲他一笑,“盛郁已经来了么?”
她没看到盛郁的车,应该比他来的还早呢。
“哦,”宋嘉屿坐着没动,只淡淡道,“他今天临时有事,不来了。”
室内很暖和,旁边的佣人接过了许馥的大衣,并为她拿了一双新拖鞋。
米白色,毛茸茸的棉拖鞋,踩在同样软和的羊毛地毯上,许馥往宋嘉屿的方向走去。
和在舞台上时的自信耀眼的帅气风格不同,和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形象也不符,今天的他只穿了一件米白色茸茸的薄毛衣。
袖子挽在手肘处,显出几分慵懒和乖巧来。
“你先坐一会儿,”他道,“我现在有点灵感,要试一试。”
许馥从善如流地应声,旋身在旁边沙发上坐下。
很快,钢琴声又响了起来。
与刚刚的欢快不同,转而变向了唯美、浪漫而舒缓的音符,许馥在音乐中掏出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安安静静,陈闻也并没有发来消息。
浪漫的音乐一转,变得悠扬而悲恸,诉说着切切情意,仿佛情人无奈低喃的耳语。
许馥轻轻叹一口气。
她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家,他竟然没有拦她。
实在是不像他的风格。
或许因为她说她不想看赛车,也伤了他的心?
难道他也想要静一静?
她望着那安静的手机屏幕发呆。
毕竟赛车几乎是他的全部,她明确地表露了“不想看”,好像也确实不是很尊重人的行为。
要不要解释一句呢?找个什么理由好?
手指悬停在了陈闻也的头像旁,而音乐声在最高昂之处戛然而止。
许馥一顿,抬眸向宋嘉屿望去。
他站起身来,眼神不咸不淡地瞟过她手里的手机。
“灵感消失了,”他“哼”了一声,不满道,“都怪你。竟然在本天才弹琴时看手机。”
“用了一下视觉,暂未影响到听觉,”许馥笑着收起手机,感觉自己在哄小孩,“你弹得很好,很有……代入感。”
“那是当然。”他道,随即轻咳了一声,脚步略显匆匆了起来,“……行了,来我的录音室听DEMO吧。”
许馥第一次知道试听竟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
她作为一个非常不专业的人士,明明全程从头到尾都在夸赞,但宋嘉屿的修改意见还是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地往外冒出来。
“这句歌词会不会太直白,显得太土?一点儿没有婉转含蓄的高级,”他在线谱上圈圈画画,轻声哼唱道,“靠近我,倾听我,拥抱我……你会了解我?”
“不土,直白一点比较好,太委婉有时反而容易让人不明白。”许馥道,“真诚最能打动人心。”
“好吧。”他撇着嘴,勉强接受了她的建议。
过了一会儿蹙着眉头又问,像在自言自语,“这句衔接很怪,到底是哪里怪?”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许馥感觉不接话好像不礼貌,只好佯装思索着瞎糊弄,“好像调子有点高。”
“哦!”宋嘉屿作恍然大悟状,“你说得对。”
许馥简直惊呆。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修改,时间虽然没过去多久,但许馥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
她尽力摆出最真诚的表情,道,“宋老师,这在我心目中,已经是非常完美的作品了。”
言下之意,就这吧,大差不差行了。
她生怕宋嘉屿听话不听音,委婉对他起不到作用,于是直白道,“或许可以过几天再回头听一遍,可能会有新的想法。毕竟我们也不着急今天一定要定下来。”
但宋嘉屿很执拗,微微嘟起了唇,显得有些不开心,“不够完美。还差一点,我要再想想。”
“过几天的话,就没有今天的感觉了,”他抬眸看了一眼表,道,“我累了,我们休息一下。”
真是小少爷的性格。
不过她倒是也觉得无聊了,想要透透气。
许馥随他去了露台。
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上,摆着小雪人造型的饼干,涂满厚芝士的司康,焦糖蜂巢冰淇淋,佣人用金色精致的茶壶为他们斟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尝尝吧,”宋嘉屿抬抬下巴,“你随意。”
许馥也不与他客气,笑了笑,手指在湿巾上擦拭了,拿起一个颜色粉嫩的马卡龙。
放入唇中时才觉有丝恍惚。
……陈闻也前一段还亲手给她做过一盒马卡龙。
他送她去上班,塞在她的包里,说不开心的时候要主动吃点甜的。
“你要学会找点甜头才可以。”他表情很认真,仿佛她是个什么不会享受的苦行僧。
“我的甜头还不够多?”她笑嘻嘻地在他脸颊上亲一口,“喏——甜得很。”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馥立即低头去看。
胡蝶的消息。
【狠心呀老妹儿,忙什么呢,叫你的小男朋友自己来医院配助听器。】
……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然后“腾”地站起身来。
“实在不好意思,”许馥带着歉意向宋嘉屿道,“我先走了,家里出了点急事。”-
许馥裹着大衣往车上走,给陈闻也拨过去电话,没接,她紧接着给胡蝶打过去。
那边幸灾乐祸,“嗨,狠心的女人。”
“他人呢?”许馥直入主题,“让他接电话。”
“啊?你俩吵架啦?”胡蝶挺吃惊,“我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看他正好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助听器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问问,你等下——”胡蝶扒拉了个人,“梁医生,陈闻也的助听器怎么了?”
梁医生的声音传进来,“估计是不小心摔坏了,听不到声音,估计要返厂修理,或者找许医生重配一副了。”
“好,谢谢梁医生。”
……听不到声音。
许馥倒抽一口冷气。
他助听器坏了竟然也不和自己说一声么?
自己去医院配,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馥半天没吱声,胡蝶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来,像是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诧异道,“你俩吵架啦?他气得把助听器摔啦?”
“但我来的时候看他刚走,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啊,脸色特苍白,倒有点六神无主,泫然欲泣,像被人抛弃……”
“行了别形容了,”许馥光听就难受了,“就你文学造诣高。”
胡蝶道,“真的有点可怜,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又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儿下头了?人家本来都听不到,你还什么都不说……”
“挂了。”-
她走得悄声无息。
所以她也会有一天,像这样没有任何预兆地离开自己么?
陈闻也拿手机想给她拨个电话过去,却刚按下拨号就立即反应过来,挂断了电话。
打电话有什么用呢?
接通了他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随即又想给她发过去条消息。
可说些什么好?
说他的助听器被他捏在手心,一不小心捏爆掉了?
……这个原因,连他自己听起来,都实在像是故意卖惨。
就像陶染说的,利用了她的同情心,留在她身边。
“……她只是可怜你罢了。”
寂静无边的世界里,陶染的声音却突兀地再次响起,让他忍不住咬了下唇。
许馥出门一定是有事情。
想必是医院有急事,才会走得这么匆忙,根本没告诉他一声。
他就算告诉她自己的助听器坏掉了,也只能让她浪费时间又担心。
干脆自己去趟医院好了——
去修助听器,如果恰好能见到她的话,那就只是巧合的事情。
他定了定心神出门,在黑白默片一样的世界中找到一辆出租车,费劲地与对方沟通,在那怜悯了然的眼神中,忍下心中不适。
而许馥,并不在医院里。
她去了哪里?
回家专程换了衣服才出门,想必是重要的场合。
他不敢深想下去。
陈闻也从医院出来,游魂一样昏昏沉沉地走在回家路上。
冬日昼短,夕阳前一秒还与他的影子难舍难分地纠缠,下一秒就消匿了,天边不剩一丝光影。
夜晚来的迅猛又深浓,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像绿灯了。
人群离散,他神思不属地抬脚想往前走,手却突然被人拉住。
那手指节纤细,指腹是熟悉的细腻,温温凉凉,陈闻也心中一颤,转过头去。
四目交接的一瞬间,秒针与时针合并,轻轻地“咔哒”一声,所有路灯同时亮起-
许馥拉住了他的手,就没再松开。
明明红灯还在眼前亮着,他竟然迈步就想往前走——
怎么了,听不到鸣笛声,也不抬头看眼红绿灯么?
她急急地迈着步子走在前面,陈闻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悄悄地回握紧她的手掌。
“你……”他迟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馥不说话,只闷头往前走,将还没有平息的怒火散在这又急又快的步伐里。
陈闻也鼓起勇气喊她,“姐姐。”
许馥反而像听不到一样,也不理他,也不停下。
他深深呼吸,将早就想好的问题抛出来,“你嫌弃我了么?”
步伐顿了一瞬,紧接着走得更快。
陈闻也好像在她的沉默中理解了她的意思。
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心脏还是像被人轻柔地撕裂开,疼得让他话音都带着颤,他声音很低又很轻,在这夜晚显得格外温柔,“……别嫌弃我,好么?”
“我只是听力不好而已,其他我都会努力做到最好的,你相信我。”看似自信的话,说着说着,就慢慢低声下气了起来,从保证变作了低低的恳求,“以后你如果想看赛车比赛,可以约别的朋友一起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许馥突然道。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庆幸陈闻也的助听器坏掉,给了她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机会发泄。
反正他也听不到,许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脸没转过来,步伐也稳得很,没有因此而停顿哪怕一拍。
整个儿一个暴力开麦。
“谁想去看那赛车比赛?乱哄哄的又吵闹,又都是尾气。不还是因为你喜欢,我才想去看的么?”
“倒是你,一口一个吴语汐,聊天短短五分钟,提了几次吴语汐?”
“你是来带我看比赛的呢,还是专程来看她比赛?”
许馥发觉说出来真的很舒畅。
她突然很能理解黎茵与许知远吵架时的心情。
就算平日里再温柔、再端庄、再注重形象,就算两人再恩爱,再互相尊重和包容,也会有看到对方气就不打一处来的时候——
谁能忍得住啊?
不过她和他们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他们是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搏斗式吵架,她仗着对方听不到,完全是霸道地碾压,又过瘾,又一点儿不影响她的形象。
等他的助听器修好了,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真好。
这么一想,她话更密了起来,语速更快,也更尖酸刻薄了一些。
“送我冲锋衣,你是在照着吴语汐打扮我么?”
“还想送给我她的跑车,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开?你觉得我喜欢跑车么?”
她单手按了指纹密码锁,利落地进了门,嘴上还没停,“‘中国第一女赛车手’‘中国第一男赛车手’,你们可真是青梅竹马的好队友。我是什么?专门来拆散你们的么?”
门被关上。
男人的声音倏然响起,惊得许馥一个后撤,背差一点就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冰凉坚硬。
“……你才是我的青梅竹马,”陈闻也温暖又柔软的手掌轻拥着她腰间,也垫在她与墙壁之间的罅隙,弯下腰朝她逼近,黑眸幽深,“你在吃我的醋么,姐姐?”
第 67 章
这么想来, 她刚刚拉上陈闻也的手时,还不觉得那手火热。
他和她一样,身体和心脏都在冷风中吹得够呛。
但从她拉上他的手, 开始无头苍蝇一般地发泄怒火之后,两人的体温都渐渐回了暖。
到如今, 陈闻也俯身望她之时,滚热的呼吸与她的相纠缠,连那黑亮的眸都带着灼灼之意, 像被水洗过了一样, 显得更加剔透明亮。
“你才是我的青梅竹马,”他用极为笃定、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但下一秒话音一转, 却多少又带上了些不确定。
“姐姐, ”两人离的极近,她垂着眸, 陈闻也便将身子俯得更低,势必要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不愿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试探着问道,“……你在吃我的醋么?”
避无可避。
年轻男人的视线完全不会收敛,带着四溅的火苗, 一定要将她也点燃不可,许馥在那注视下耳根都红透了个彻底, 在心里咒骂胡蝶谎报军情,半天憋出来一句, “……你,你助听器不是坏了么?”
“是坏了, 梁医生找人帮我修好了,说可以先戴着。”陈闻也从善如流地扯开了话题,但只稍稍打了个旋,便又绕回原地。
这次已经无需她的肯定,他自己便确认了事实,只是语气带着些不可置信,还多多少少有些受宠若惊,“……你竟然会吃我的醋。”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许馥牛脾气上来了,脸一别,“我没有。”
她刚刚骂人陈闻也听得也记得一清二楚,此时倒像是开了屏蔽装置,把她这些口不对心的话通通都左耳进右耳出,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了。
因为心太飘飘然了,像在雾气弥漫的山尖,在悠悠荡荡的云端,让他不能思考,只能茫然而快乐的重复——
“……吃我的醋?”他声音有些哑,也有些颤,说不出是哽咽还是笑意,再次确认这个梦境,“你竟然吃我的醋……”
还重复!有完没完?
许馥彻底恼了,她转过脸和他对视,恶狠狠道,“我没有——”
满是假话的唇被堵住了。
他亲吻她,像失而复得,像劫后余生,带着无法克制,也不想克制的需索——
而许馥的抵抗像是一叶扁舟,被狂风巨浪席卷着,沉浮着,不知何时就倾翻的彻底。
“……我好害怕,”他从那细细密密的亲吻之中诉说起他的委屈,“真的好害怕。”
许馥下意识地揪紧了他的发丝,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甜得可以,像夏日里融化掉的冰激凌,“……怕什么?”
“怕你嫌弃我……嫌弃我也没关系,但我好怕你不要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迷茫的惧意,“你不要我了,我要去哪里?”
许馥想到他在马路上踽踽独行,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骤然发酸。
那么朝气蓬勃的男人,怎么会在人群之中恍恍惚惚,变得像缥缈的,随时要散尽的雾呢?
她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生怕他真的就这么散尽,“我为什么会嫌弃你,会不要你?”
“因为我……”陈闻也的声音变得干涩艰难,“是个聋子。”
他像在自嘲一般,“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聋子?”
许馥顿了顿,兀自与他拉开距离。
两人对视几秒后,她又突然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
她勾引他,迷惑他,吮吸着吻他,然后在他刚刚反应过来,开始缠绕她唇舌的瞬间——
狠狠地咬了他的舌头。
陈闻也吃痛,不明所以地轻捂住唇,茫然地眨眼望向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陈闻也,”许馥唇角微微勾起,不太正经地叫他的大名,声线极为惑人,像搀着蜜糖的毒药,问,“……你觉得这场景熟悉么?”
“……什么?”再强的赛车手此刻反应也会慢一拍,“……哪里熟悉?”
“你的话,我的吻,和你疼痛的舌根——”
许馥双手重又勾上他的颈,明明笑脸纯真,眸色却极深,“我为什么不可能会喜欢一个聋子?”
砰。砰。砰。
梦境与现实重叠,陈闻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几乎完全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我什么?”许馥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含糊的发言,一点情面都不留,“我倒是好奇。”
“那么大个健身包,你把它藏到了哪里去?”
她手指在他的助听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像是带着玩弄之意,“不是说都是送给我的么?反悔了?”
陈闻也脸颊涨得通红,何止耳根,连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他把红透了的脸往她肩上砸,往她发中埋,“别、别说了……”
救命啊啊啊——
谁来救救他——这人也丢得太大了吧——
许馥闷笑着抱住他,发觉他全身都羞得滚烫,笑意更是要溢出来,她哄人心起,软声道,“告诉你个小秘密好不好?”
“什么?”
她贴近他耳边,呵气如兰,“你要是不聋,我还不喜欢你呢。”
陈闻也的脑袋一时抬不起来,还涨红着埋在她肩头,低声和她确认。
“你喜欢我。”
许馥很大方,“对。”
“你喜欢我?”
“对。”
“你……”
“对对对对对!”许馥耐心告急,“要问多少遍才相信?”
“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我,”陈闻也终于笑起来,“问多少遍都好难相信,竟然真的会有这一天。”
他低声絮絮,“你记不记得我设计的赛车系列,叫作‘也许’。”
两人紧紧相拥着,许馥心里很安稳,声音也泛懒,“嗯。”
“但你知道么?”他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也许’是个很傻的词。因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让人软弱。”
“但和你在一起的每个瞬间,我脑海里都是‘也许’。”
“许馥,也许你可以,喜欢我一下?”
“每天每天,都在这么想着,所以……”
“好了,”许馥不知道为什么涌起来一种想哭的欲望,她不想在他面前丢脸,于是立即出声打断他,但这次声音极轻柔,也极真心,“……我真的很喜欢你。”
“相信我?”
“……相信你。”陈闻也怔怔道,“我好开心……这种感觉好奇妙,像在云朵里。”
“你呢?”他突然问,“你开不开心?”
“也开心。”许馥笑着问,手自然而然地往下滑落,尾音软绵绵地上扬着,带了小钩子,“我们今天算不算更了解彼此了?”
她的手不安分,从胸口滑到腰间,马上要到那帐篷支出之地时,陈闻也却像突然才回过神来一样,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从她身边抽离。
刚还被欲/色染的迷蒙的眸子重回清明,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他道,“我要和你谈谈吴语汐。”
“……有什么好谈的?真煞风景。”刚刚自己尖酸刻薄的话语还在耳边重放,她恨不得立即将这段记忆碎片扔掉,哪里肯他再提?
她恼羞成怒起来,“我根本不在意。”
“我在意。”陈闻也道,“我非常,非常在意。”
她略显烦躁地挥挥手,“没什么可谈的,我知道你俩没什么。”
“不,要谈的。”陈闻也很诚恳,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剖出根底,“是我做的不好,才会害你误会。”
他记忆力绝佳,对许馥刚刚胡乱发表的言论记忆深刻,一句一句地向她解释起来。
“我提到吴语汐的原因,是因为怕你觉得赛车比赛太无聊,以为你看到认识的人比赛会觉得更有趣些。我的初衷,一定是带你来看比赛,不,也不是为了看比赛,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根本不在意场上是谁在比赛,那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送你冲锋衣……”他双颊还薄红着,一双眸却明亮,真诚,“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对不起,我希望你身上留有我的痕迹……我想和你穿情侣装,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你不喜欢冲锋衣,我可以穿呢子大衣,我也买了不少。”
“嗯,”许馥眼神飘移,“见你穿过。”
“……你没夸我。我以为你觉得不好看。”
“我觉得好看。但是也不能天天夸你,”许馥没想到他还挺在意这可有可无的夸赞,笑着逗他,“你飘了怎么办?”
他低低地笑,“我能飘到哪里去?根本飘不出你的手掌心。”
“你轻轻一拽,我立刻落地。”
许馥锐评,“油嘴滑舌。”
面上却带着被取悦的笑意。
陈闻也继续道,“送你跑车……是想要送你我自己设计的车型。因为那些日夜我都思念着你,幻想着无数个‘也许’。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男赛车手、女赛车手……”他为难地蹙了眉,“我和吴语汐是一个车队的没错,但是仅限于这样的关系。比赛时在外奔波是常事,一年都不一定会见到一次面,所以我们的关系根本没有熟到哪里去。”
“我和她单独相处的情况极少,你在医院里看到的应该是唯一的一次,而且当时我并不知情。”
“平日里也都只是围绕着比赛而已,我从没有向她分享过我的喜怒哀乐和我经历的事情,又何来青梅竹马之说?”
他有点委屈,“你才是我的青梅竹马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好多事情你都忘记。”
“我哪有忘记?”许馥才不承认,“你穿裙子的事情,我记得好清楚呢。”
陈闻也:……
他几个深呼吸,平静下来心绪。
“当然,我非常能理解你生气。”
“她可能是喜欢过我,但从没有正式地向我告过白,我也无法正式地表达我的拒绝。但现在仔细想想,应该也有其他的方法,只是我没太当一回事情。”
“对不起,让你生气。是我做的不好。”
“但请你相信——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没有接触过任何女孩,真的。”
“哦,”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有个视频,可以看一下,为我正名。”
他打开手机,却看到了许馥的未接来电。
整整12个未接来电。
手指还悬在界面上,许馥已伸过手去将那界面一秒划走,“什么视频?快放。”
陈闻也还在为那12个未接来电感到震惊,紧接着被浓浓的歉意席卷,“对不起,我……”
许馥耳根又要烧起来,她命令,“好了,快放视频!”
陈闻也喉结滚动一下,将那些没说出口的、复杂的感情统统都咽了回去。
他点开手机,头一次感谢凌祺的罗里吧嗦,什么八卦都要与他分享的臭毛病。
那是今天吴语汐夺冠后,刚刚出炉的视频。
[从现在开始,我是赛车手吴语汐]
“……感情生活呀,”许是被记者多次追问,吴语汐笑了笑,面对镜头显得很释然,“我之前喜欢过一个从来没喜欢过自己的人,也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那是我人生中很宝贵的经历。”
“但请大家记得,从现在开始,我是赛车手吴语汐。”她抱着刚摘下头盔,汗水浸湿了发丝,沾粘在脸颊,但她只是随意地摇了两下,很自由恣意,“不是女赛车手吴语汐,更从来不是谁的绯闻女友吴语汐。”
下面是凌祺的聊天记录。
[凌祺:阿也!吴语汐说她被喜欢的人拒绝了!到底是不是你啊?]
[凌祺:111111]
[凌祺:人呢?]
紧接着是一大长串的寻人启事。
陈闻也当时回都没回。
他还以为是许馥发来消息,没想到是惹人厌的凌祺,而且一直不断地骚扰他,才干脆调了静音。
许馥安静地欣赏着吴语汐定格着的笑颜,觉得她真的很漂亮。
她很勇敢地结束了人生中某个阶段,不怨恨,不纠缠,也不后悔,勇敢地继续走了下去,遇到了崭新的自己。
她能不能也向吴语汐学习呢?
变得勇敢一点。
不要这么患得患失,这么予取予求,这么不堪一击。
“你看,”陈闻也道,“我们真的没什么。”
“而且我决定了,我要退出车队,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惹得你不开心。”
“我不同意,”许馥抬起眸,认真道,“我不会不开心了。”
“我相信你。也相信吴语汐。”她环抱住陈闻也,笑道,“人家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呢,是我好小心眼,又自作多情,以为人家喜欢你。”
“全天下的人都不喜欢我。”陈闻也抱紧了她,低声道,像在撒娇,“所以你一定要喜欢我才可以……不能不要我。”
他微凉的鼻尖眷恋地蹭过她脖颈之时,她终于找到契机,直白地重复,“想要我要你?”
“啊,我不……”他迟钝地反应过来,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却被女人打断了去。
“你不?”
许馥微微挑起眉,手径直向下去,“嘴和这里一样硬。”
第 68 章
小狗被人毫不留情地揪住了尾巴, 握住了命门,陈闻也闷哼一声眯起眼睛,痛苦又欢愉地在她手心膨胀。
“阿也, ”她拿捏着,把玩着, 玩味地挑衅,“……你不会是不行吧?”
话音刚刚落下,在她的惊呼声中, 视角瞬间被颠倒, 从他绯红着的脸颊换成了紧绷的下颚,她勾上他脖颈, 双脚悬空, 一只高跟鞋被晃掉在地上, 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要太欺负人了,姐姐。”
他声音哑极了, 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微滚动,许馥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耍赖地拿指腹去捉着那喉结玩儿,笑着问,“欺负你什么?”
“欺负我没做过,不会。”
“不会我教你呀, 你很笨么?难道学也学不会?”她笑着,每个字都咬得飘飘忽忽, 手指在他喉结上滑来滑去,让陈闻也无法思考。
他干脆利落地低下头, 轻轻地咬住了她指尖,“当然学得会。会学得最好。”
咬的不痛, 但许馥轻轻抽了下,却抽不出来,她扑哧一声笑了,“真是小狗。”
反正也被当成小狗了,陈闻也破罐破摔,顺势就拿舌尖去舔她的手指,含含糊糊地声音,“就是小狗。”
舌尖开始只是撩过她指尖,后来又嫌不够,缠缠绵绵地将她整根食指都卷起来,轻轻地咬,又狠狠地吮吸,轻微的痛痒感让许馥身子都发软,她腿没了力气,另一只高跟鞋不小心又掉了下来,正好掉在楼梯拐角处,骨碌碌地滚下了几个楼梯。
“啊,”许馥责怪他,她勾着他的脖颈往下看,嘟囔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双高跟鞋。”
“我再买给你,”陈闻也道,“全部都买给你。”
他终于放过她的手指,在她耳边低语,“我都是你的,所有你喜欢的,都可以随意拿去。”
“是么?”许馥吻了一下他的耳垂,“那我就不客气了。”
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付出一切,是一个男人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陈闻也唇角勾起,有种终于可以大包大揽的冲动,“当然,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就好。”
“好呀,”她的唇根本没离开过他的耳垂,吻了一下又一下,“今天我就想要你。”
脱掉纯白的呢大衣之后,她只穿了一件黑色丝绒质感的连衣裙。
裙子很修身,质感滑而软,胸前系着丝带,勾勒着她曼妙的曲线。黑色丝袜裹着修长笔直的小腿,隐隐透出些白皙的玉色,陈闻也俯身吻她,手却规规矩矩地撑在一旁,一点没有动作。
许馥找到他的手,四指灵活地钻入他指间,带着他的手去游移。
触上她肌肤的一霎那,陈闻也微微蹙了眉。
她总是爱穿得这样单薄,根本不在意今天是什么天气,丝袜紧而薄,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保暖作用,肌肤极为温凉,却又……滑腻。
“好冷,”许馥咬他的耳朵,“给我暖暖。”
陈闻也的手掌抚过,冰凉之处都因为他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的流连而升温,许馥手从他的卫衣下摆伸进去,笑着捏了几下他一点赘肉都没有的腰身,道,“真暖和呢。”
他的体温好像一直比她高不少。
“手也暖暖。”说着,沁凉的小手伸进来,将卫衣下摆层层叠起,贴在他温暖的腹部。
许馥的手一贴上去,忍不住就咽了咽嗓子。
……总算摸到了。
运动员的体格是很不一样。
陈闻也不是那种肌肉发达的类型,有时穿得宽松,甚至看起来会显出一种少年的清瘦感。
但这紧致的线条,这带着弹性的细腻触感,实在让她太爱不释手。
“喜欢么?”他敏锐地发现她的心猿意马,才明白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为暖手而来。
许馥脸不红心不跳,“这世界上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腹/肌。”
她只是和全世界的女人们都一样罢了,有什么稀奇?
陈闻也被逗笑,胸膛溢出几丝声响,他直起身子,双手交叉地捻住下摆,干脆利落地脱下了卫衣,叫她摸个痛快。
卫衣里还有一件黑T,被衣服卷了上去,露出劲窄的腰身,他下意识地想要拉下来,许馥却快他一步,蹙紧眉头挡开了他的手。
她冷声问,“这里怎么回事?”
腰间青紫了一大块,淤青颜色很深,是看到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的严重程度。
许馥感觉这伤如果是在自己身上,她应该在家躺平哪儿都去不了了,而陈闻也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在外面乱晃,刚刚还任自己在他腰间捏来捏去。
“不小心碰着了,没事。”他试图糊弄过去,手指抚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又想吻下来,却被许馥第一时间挡在了手心。
“怎么不小心能碰成这样?看着简直像被摩托车什么的撞了似的,”许馥蹙起柳眉,捂住他的唇,气道,“不要想糊弄一个医生。”
陈闻也低低地笑起来,一秒承认错误,“我错了。”
他如实招来,“车队打架,我去拉架,不小心被误伤了,挨了这么一下子。”
“……你怎么那么笨?别人打架打到你身上?”许馥简直无语,她轻轻描绘着那淤青的模样,低声抱怨起来,“怎么回事啊,那么大的人了还打架……真是的。”
他手指卷着她的发梢,将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全部收录在眼底,谑笑道,“你心疼我?”
“……废话。”许馥白他一眼,实在不理解他自己挨了打,怎么还能做出来这样一副骄傲得意的神情。
她轻声问他,“疼不疼?”
陈闻也垂下头,深深浅浅地嗅着她发丝的香,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耳旁,“一点都不疼。”
“比今天发现你离开家的时候轻多了。”
许馥喉头一哽。
他轻轻柔柔一句,就这么戳进她的心窝,让她变成这世界上最糟糕的罪人。
她不过脑子地就出口,“以后不会了。”
出口后才发现,这句话实在太像一句承诺,也太不像她会给出的东西。
“会也没关系,”他回答的飞快,细碎的吻落在她耳廓,呢喃声,“你回来就好了。”
他的短发茸茸地撩在她脸颊旁,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哄他,可那淤青看起来太严重,她简直看一眼心就抽疼一下。
腰都这样了,还能用力么?
估计用一下力就要疼一下吧,就像变成人类上岸了的小美人鱼。
她干脆将他推开来,试图脱离他的掣肘,“今天算了吧。你好好休息。”
陈闻也动作一顿。
他小臂支在她脸颊旁,任她怎么动作都岿然不动,只睫毛低垂地打量她,眸中清亮褪去,变得极为深沉。
“不可以呢,姐姐。”
他第一次拒绝她的命令,“现在才说……晚了。”
那眼神太有侵略性,许馥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你不要急,”她挽回场子,“我教你……”
他轻而易举地就制服了她,将她不安分的手扣在一起,按在头顶蓬松的枕间,随后低头咬住了她胸前的丝带,慢条斯理地将其一一解开。
连衣裙侧面的拉链,他也不厌其烦,微微张口咬住,将那拉链缓缓地滑下来。
这过程很慢,而他很虔诚,不疾不徐,像对她顶礼膜拜。
许馥的心和身体一起发颤,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绝不允许自己在这菜鸟面前轻易地一触即溃。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看他褪下黑T的、堪称完美的身材,看他那偏粉色的、可爱又性/感的两点,看他那因紧张而不断颤动着的睫羽,看他平日里明澈的眸被覆上欲望的迷雾。
真好看啊,陈闻也。
等她被他一点一点拆开,袒露在他面前,她也一点一点地拆解起他,手指一勾,轻轻松松地就拽开了那裤子上系的结。
还指引着他撕开了那塑料包装,教他怎么戴才好。
陈闻也微微咬了下唇,他从小就被陈琛教育要独立,没多大的时候就要自己洗澡,自己穿衣服,感觉从记事起就没有这样被人看光过了。
而且那目光还很流连忘返,在他最羞窘、最私密的一处停留地格外久。
更让人可气的是——
他竟然不敢像这样正大光明地打量她。
“好漂亮,”许馥眨眨眼睛,发出最真诚的感叹,“好大——”
她伸手握上去,像得了新橡皮泥的孩童,肆意揉捏起来,用指腹磨过碾过,笑里掺了点坏,柔声道,“给我亲亲好不好?”
声音未免也太娇俏可人,不知什么时候乱掉的呼吸,让她话语里还带着些极为甜美的喘息。
……她从来没有这样向他撒过娇。
陈闻也毫无防备,闷哼一声仰起脸,睫羽颤抖,竟就这么在她手心汩汩战栗。
许馥毫不留情地笑出声来。
她早有预谋,揉的时候就冲着这结果去,没想到这么顺利,于是心情很好地同他开玩笑,“缴枪不杀!”
他自己倒是完全没想到,怔怔地愣了半天,全身都涨得通红,耳根更是滚烫,半天才低声道,“……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是不是太犯规了?”
“犯什么规?”许馥笑得不能自已,根本止都止不住,“这是什么比赛么,还有规则的?言论自由,说话都不让说呀?”
他气恼地摘下来,往垃圾桶里一丢,抽张湿巾胡乱擦拭了两下,许馥全程围观,笑得花枝乱颤。
笑意随即慢慢僵在了脸上。
她发现那里竟然立刻又再次起势了,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
……这小子,都不需要休息一下的么?
随后他在许馥的略显惊惶的视线中,慢条斯理地将那两个助听器摘了下来,放在了一旁。
她反应过来,立即侧身去够那两个助听器,“喂——”
“姐姐,”他歪歪头,将她抱了回来,手指将她唇边的发丝抚开,突然露出个笑容来,“去哪里?”
许馥气急,“你……干嘛摘掉助听器?”
“在说什么?”他笑容看起来很单纯干净,虎牙尖尖,很有少年感,眸却极为幽深,“听不到哦。”
“犯规犯规,”许馥丢失了最重要的武器,推着他的肩膀开始赖皮,“你要戴上助听器才可以!”
“戴上……才可以?”他读她的唇语,自顾自地揣度她的授意,轻笑起来,“哦,不会忘记的。”
这只是第二个塑料包装,但他拆开,佩戴地一气呵成,熟门熟路。
下一秒,男人极哑的声音响起。
“丝袜和高跟鞋一起赔你。”
什么东西在空气里被撕破了个彻底,被温柔又凶狠地贯穿,被紧密又无度地拥抱,碎了的,黑色丝滑的料子,与他贴身的那件黑色T恤一起扔在角落,再无人问津。
陈闻也现在才发觉,听不到的世界可真美妙。
他知道许馥在感情里从来不够老实,她口蜜腹剑,言行不一,最擅长欺骗男人。
但此时此刻,她的一切反应却都如此诚实,坦率,真实,半点无法遮掩,让他从那一切微妙之中窥得她的所需所求,然后严丝合缝地满足她。
“……我是你的医生,”许馥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强弩之末地警告他,但声音却极颤,如正经历着海上风浪,只能随波忽高忽低地破碎飘荡,“你……把助听器给我戴上!”
男人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他含在她身前,小狗一样舔舐,她包裹着,又被包裹着,神思混乱地低头望去,才发觉他根本没有望向她的唇,对她的意愿更是无从得知。
……完蛋了。
许馥被送上云端之时,恍恍惚惚地想。
怎么办好?
求饶他也听不到。
第 69 章
许馥是被他吻醒的。
她醒来也不愿意动作, 只闭着眼睛想,怪不得每次许知远和黎茵吵架后,就要把她送去奶奶家的小院住一段, 等她回来之后就又变得如胶似漆了,当时还觉得是不是专程演给她看的,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姐姐,”他将她拥在怀里, 唇和阳光一起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脸颊, 温热又柔软,“下午了, 怎么还不醒呢?”
“狗溜好了, 饭做好了, 你饿了么?”
“再睡下去生物钟要完全乱掉了,晚上失眠怎么办?”
许馥拉起被子往头上蒙, 声音哑得不像她,“乱掉就乱掉。”
昨晚她又气又骂, 一会儿威胁他,一会儿哀求他,这沙哑的嗓子全是自食其果的无用功,对方通通听不到, 但她还是坚定不移地怨到他身上,阴阳怪气起来, “你现在又肯戴助听器了?”
“不戴助听器我怕发挥不好,你不满意, ”陈闻也眨眨他纯真的眼睛,夸起人来有种朴实的老道, “你的声音对我太致命了。随便说两句话哄哄我,我就忍不住要缴枪。”
“哦?是么?”许馥来了点兴致,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挑挑眉问他,“你听什么会缴枪?”
昨晚没让他听到的话,今天她势必要尝试一遍,重新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宝宝,”她软下音调,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更诱人,“你好厉害,好棒……”
“……唔,这种就会的。”陈闻也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许馥立即噤了声。
她发觉自己正在往枪口上撞。
“宝宝,”他有样学样,滚热地在身后抵着她,轻吻她光滑的背脊,哑声问,“你休息的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许馥灰溜溜地咽了咽嗓子,他太年轻,昨天又初尝禁果,吃个没够,她现在连眨眨眼睛都觉得浑身酸疼,实在不敢造次,“而且我现在饿了,要起床吃东西。”
“好吧,”他按下心中遗憾,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我已经做好了饭,可以先吃一点。不过今天跨年呢,我们约会好不好?”
“今天跨年?”许馥哈欠打到一半停下来,“啊”地一声,问,“现在几点?”
“四点。怎么了?”
他拿手指帮她梳头发,觉得顺滑得像丝绸,忍不住放在手心里把玩。
还有点时间,许馥放下心来,她伸个懒腰,道,“今天晚上我要和我妈吃饭。”
“怎么办好?”她知道陈闻也不会生气,也料他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前造次,更贴近他一点,拿手指轻勾了一下他直挺的鼻骨,笑道,“不能陪我的宝宝跨年了。”
陈闻也果然不生气,他道一声“好”,顿了顿又道,“好久没见到黎阿姨了呢。她最近怎么样?”
“好得很呢。”许馥想到梁语堂那深情的目光就忍不住唇角往上勾,说不定都打算给她添后爸了,能不好?
她靠在陈闻也怀抱里,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把她抱紧了些,许馥突然想起他那淤青来,起身伸手去掀他的衣服,“让我看看。”
迷茫不影响陈闻也的配合,他主动将卫衣撩起来,“看什么?”
许馥手指抚上那淤青处,“……你说看什么?”
“还以为你要看我的腹/肌,”陈闻也偏过头自己欣赏起来,“哪里好看?锻炼的时候还没想到过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昨晚都看够了。”许馥轻轻戳了戳那淤青给他点颜色瞧,“疼么?”
“没事。我很抗打。”
这是什么好事儿么?
许馥在心里白他一眼。她看了看,确实好像稍微有了些好转的迹象,才放下心来,又听陈闻也问,“怎么那么快就看够了?”
她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略带不满和委屈的眸,忍不住笑。
陈闻也实在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狗,许馥想。
“当然没看够了,怎么都看不够。”她哄了他,又主动仰头吻了他脸颊,顺便又在肌肉上揩了几把油,才道,“晚上乖乖的哦。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小狗欢快地摇起尾巴来,“好。”-
黎茵一见到许馥的模样就觉得不对头。
那走路姿势再尽力掩饰,也能看出不顺畅来,加上面上隐隐浮现着的满足笑意,她知道宝贝女儿已经把自己当时的“尽量不”抛诸了脑后。
“馥馥今天面色挺红润啊。”她不咸不淡道,说着只有母女二人才能听懂的暗语,“已经吃过了?”
许馥才不上她的当,只装没听懂,眼神飘移走,笑道,“没有呀。现在还有点饿了呢。”
“馥馥饿了?”梁语堂听话没听音,立即道,“宁坤,催催热菜。”
根本用不着他说,梁宁坤早已主动站起身来,旋身出门。
黎茵挑挑眉,轻嗤了一声,“这几天吃得好么?”
“……吃得,还行。”许馥耳根不由得发起红来。
黎教授有时候也太讨厌啦!
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她每次看透了还非要说透,好像这句话不说出来就不舒服一样,力求让他人知道自己对此事有多了解,而且根本不愿意为了谁而掩藏。
许馥觉得她的专业限制了她,她根本不应该分管卫生健康,应该去分管纪检监察委,绝对铁面无私,咄咄逼人。
当年黎茵和许知远吵起架来,许知远常常怒斥她过于咄咄逼人来着。
这么一想……
她好像又忘记回复她爸的消息了。
饭桌上两位男性全都搞错了重点,菜上来就催着她快吃,她边吃边听他们聊天。
跨年夜,四个人这样聚在一起,实在很有烟火气,许馥也久违地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这个家很不错,梁语堂深爱她的妈妈,甚至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哥哥。
许馥小时候一个人玩无聊,最想要一个哥哥,还缠着黎茵让她给自己生个哥哥。
“妈妈,”她陷入自己纯真幻想的美梦,“你会不会背着我和爸爸已经给我生了一个哥哥?现在把他领回我们家好不好?”
黎茵乐不可支,许知远在旁边眯起眼睛,点她的脑门,“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后来邻居家生出来了个弟弟,虽然小一点,但终于有人跟她一起玩耍,她总去探望他,“姐姐”长“姐姐”短地教他,硬是让他牙牙学语时就张口学会了叫“姐姐”。
叶灵很无语,“这孩子怎么先叫姐姐才叫妈妈?有孩子是这样的么?”
许馥在旁看着,不敢吱声,幸好有陈琛欣慰地安抚她,“这孩子真聪明。看你太年轻了,不像妈妈。”
而如今,两个家庭都分崩离析,经历了无数快乐与伤痛之后,却都重又变得生机勃勃了。
真好。
许馥收回思绪,抬起酒杯来,“我敬叔叔一杯。”
“不敢不敢,”梁语堂被多少高官巴结奉承地敬过酒,面对许馥倒显得极局促,“……是我应该敬你才对。”
许馥笑笑,没说什么祝酒词,仰头就干脆利落地喝了干净。
梁宁坤知道自己该敬黎茵一杯了。
他已经端起了酒杯,却莫名其妙觉得心脏抽疼了一下。
……好抵触这个家庭。
从知道跨年夜要一起吃饭后,他就神思不属起来,总是不断地冒出许馥的模样,一次开会时竟然跑神,竟然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写下了她的名字。
会后他撕掉了那页纸,放进了碎纸机。
这是父亲一生的幸福。
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梁宁坤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不堪。
他听见自己的向来沉稳的声音响起,“黎阿姨,敬你。”
酒杯轻轻在桌间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声。
黎茵笑着喝下那杯酒,梁语堂斯文的脸颊微微涨红起来,在桌下轻轻拉起黎茵的手,轻声道,“很期待我们四个一起过年。”
许馥将一切尽收眼底,低头翻开和许知远之前的对话框。
[许知远:最近工作忙么?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钱够不够花?]
[许馥:一切顺利,够花,你别再给我打钱啦!]
[许知远:已经打了。你安心好好工作,工作不需要赚太多钱,充实、快乐就足够了。但你别苛待自己,有爸爸在,想怎么花怎么花,该买新衣服买新衣服,该买包买包。]
[许馥:能不能不要一打钱就是七位数?我很担心被查:)]
[许知远:我这是正经生意,不是洗钱,爸爸给女儿打钱也要被查?我又不是你妈那样的高官。对了,你妈最近怎么样?]
许馥当时来了病人,一忙就忘记回复了,这会儿才想起来,顺便就发出去了一条。
[许馥:我妈都快要再婚啦。你也抓点紧吧。]
发完消息一抬头,正好和梁宁坤四目相对。他不知道正在想什么出神,没想到她突然望过来,许馥心情很好地对他挤挤眼睛,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他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梁语堂将她的小动作收尽眼底,笑意温柔,“宁坤小时候最想要个妹妹了。有一次和馥馥一起出去玩回来,到家还一直说呢,说想馥馥回家来,做他的妹妹。”
“哦,是么?”黎茵笑着,刚想接话,手机却震动起来。
她随意侧过头看了眼,面色凝滞了一瞬,任那震动响了几声,才伸手调成了静音。
“我没有想要个妹妹。”
梁宁坤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很平静地垂着眸,碗里的羹汤被他搅得混乱,却没有发出任何叮当碰撞的声音。
场上的气氛瞬间凝结,梁语堂的脸色一点一点发白起来,黎茵捏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许馥“扑哧”地笑出声来。
“现在‘哥哥’‘妹妹’的叫法可没以前那么单纯啦,叔叔。”她忍俊不禁,笑意明媚,“您是不知道,现在年轻人这样说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也不敢乱叫‘哥哥’呢。”
“是呢。”黎茵接上了茬,笑着点了点梁语堂,道,“你现在都过时了。”-
搞什么?梁宁坤。
许馥抱着双臂闷头往餐厅外走,时不时抬眼看看身边如没事人般平静的黎茵,自己在心里犯起嘀咕。
梁语堂虽然斯文,但一看就不是那么好惹的脾气,尤其是对自己的儿子,教育起来绝对不会手软。
她虽然知道梁宁坤可能对这段婚事不太满意,但没想到会不满意到当场就会驳了梁语堂的面子,这下可好,现场虽然被她浑水摸鱼了过去,但回家父子俩肯定有场硬仗要打的了。
是什么毛头小子么,现在还处在叛逆期?
实在是不像啊。
黎茵的手机在包里又开始疯狂震动。
她神色淡定,完全看不出喜怒来,向许馥道,“我去个卫生间。”
许馥连忙点头,“好。”
她率先走出餐厅,一抬头就望到了陈闻也。
饭局快结束之际,陈闻也发消息问她喝酒了没有,要不要来给她代驾,她便给他发了他定位,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阿也,”她开心地招招手,“这里!”
陈闻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得人模狗样,连发型好像都新打理了下,除平日里的干净阳光以外,又多添几分成熟,让许馥很是意外。
他从不远处利落地走近她,她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望他,莫名有种家长来接小朋友放学的感觉。
陈闻也难得穿一次西装,好身材显露无疑,她嗅了嗅,好像还有很淡的香水味,于是调侃道,“陈总今天要参加什么重要场合么?”
陈闻也接过了她的包,又接过她的车钥匙,轻咳一声,“算是吧。”
许馥想到那个奢华的高楼来,“年会上发言了呀?”
“没有。”陈闻也向她身后张望着,好像有点紧张,问,“阿姨呢?”
“快出来了吧。”许馥也跟着往后望,明白了他的意思,挑起了眉,“你专程打扮成这样来见我妈?”
陈闻也张张嘴,来不及解释,黎茵的身姿便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立即站得笔直,手背轻轻碰了许馥的手背,又很快收了回去。
许馥在心里嘲笑他,主动伸手与他十指相握了,小声道,“出息。”
她余光见到男人的唇角勾起,笑意明亮,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阿姨好,”陈闻也主动迎上前,“我是小也,好久不见。”
“嗯,小也啊,”黎茵眼神瞟过他俩紧握的手,笑了笑,“好久不见。最近耳朵恢复怎么样?”
许馥立即开始护犊子,“妈,这是隐私。”
陈闻也不动声色地拉了她,诚恳道,“不是很好,阿姨。要依靠助听器才能听得清声音。”
他嗓音莫名发干,但还是极沉稳,“可能是不会再恢复了。”
“哦,那也没什么,”黎茵不愧和许馥是母女俩,说着一样的话,随意道,“这就跟近视戴眼镜一样,戴戴助听器就好了。”
她心思好像不在这上面,寒暄两句就和许馥道,“我先走了,你一会儿和梁叔叔他们说一声。”
许馥应了声“好”,站在原地。陈闻也却跟着黎茵的步伐往她车的方向走,道,“阿姨,馥馥说您平日工作忙,顾不上休息,正好今天跨年,她让我准备了一点小礼品,放您车上可以么?”
黎茵轻笑一声,她心里像明镜,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
她没深究,走到车边,打开了后备箱,“放吧。”
陈闻也如释重负,连忙打开旁边的一辆车,往里面搬东西。
燕窝,参汤,阿胶……他准备的礼物分量都不大,包装却精致又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甚至还有一盒自己做的甜点。
最后放了一个手提包和配套的丝巾,道,“这个是和馥馥的同款,希望您喜欢。”
“……时间过得真快。”黎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感叹道,“小也现在是很成熟的大人了呢。”
“还不够成熟,阿姨。”陈闻也深吸一口气,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许馥在餐厅门口站着,一边关注着梁语堂父子的动向,一边探头探脑看陈闻也和黎茵的情况。
陈闻也怎么还不回来?
他俩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黎茵不会上来就给他个下马威吧?
正想着,梁语堂父子走了出来,两人面色都不好看,而陈闻也那边好像也已结束,朝许馥这里走了过来。
她向梁语堂父子笑笑,“叔叔,宁坤,我妈妈有事先走啦。”
“……哦,”梁语堂有点恍惚,半晌才道,“好。”
刚刚她和黎茵先离开,父子二人不知又聊了些什么内容,气氛凝滞到了冰点,连许馥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不远处,陈闻也脚步一顿。
他怔怔地望着许馥与梁宁坤父子对话,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许馥转过头来看到了他,眼神有点像看到救星,向他招招手,“小也,这里!”
他如梦初醒,快步走向她,听到许馥和他们礼貌地笑,“那我就先回去啦——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第 70 章
“至于么, 穿这么帅?”许馥系上安全带,道,“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妈都见过呢, 叶灵阿姨忙的时候,我妈还给你换过尿不湿……”
“……”陈闻也沉默地递过来一个吸管杯, 发动车子,“你喝点儿吧。”
“换尿不湿有什么?”许馥觉得好笑,她抱着杯子小口啜饮着, 甘甜温凉的蜂蜜水咽了下肚, 觉得心里也甜滋滋,打趣道, “想堵我的嘴呀?”
“嗯, ”陈闻也开车很平稳, 直视着前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要不是不能酒驾,我早堵上了。”
一句话在许馥脑海里转了几个圈, 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地咬紧了一些吸管。
……
你小子,现在很会威胁人哈。
她转移话题,“怎么送完我妈站那儿半天不过来?让我好一通尬聊。”
陈闻也顿了几秒, 才道,“我怕打扰你的事情。”
他措辞小心, 但许馥足够敏锐,追问道, “打扰我的什么事情?”
陈闻也抿着唇,没说话。
说实话, 在看到梁宁坤父子出现之时,在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梁宁坤望向许馥的眼神,他太过于熟悉了,顷刻间就激起了他心底的戾气,恨不得两步走上前就挡在她面前。
可为什么许馥母女会和梁宁坤父子一起吃饭呢?
在跨年夜这样特殊的时刻。
关于“结婚”的记忆瞬间冲了上来,就算他不愿意深想,也冒出了几个“相亲”“联姻”之类的可怕猜测。
……是许馥同意他来接她回家的。
他应该上前么?
有资格上前么?
还在犹疑之中,许馥转过身来发现了他,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还介绍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她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他。
他更不想做不明所以的缩头乌龟和胆小鬼。
于是陈闻也深吸一口气,他握紧了方向盘,开了口,“我可以问么?”
“问呗。”许馥吸着蜂蜜水瞥他一眼,坦坦荡荡,“有什么不能问?”
“你打算结婚了么?”
许馥差点呛到。
“结什么婚?”她吓一跳,突然想起了胡蝶当时的男大男朋友,觉得弟弟的脑回路确实和她们有些许不同,莫名紧张起来,“警告你,你可不要求婚啊。”
她拿那吸管在杯子里戳戳戳,道,“我不会同意的。”
陈闻也听了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时不知道是要先继续追问梁宁坤的事,还是要先担心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求婚就会这么坚定的被拒绝。
他半天憋出了几个字,“我是说梁宁坤……”
“啊,”许馥突然就反应过来,简直震惊,“你以为我要和梁宁坤结婚?”
她这才想起来当时在洗车中心他没头没脑说的那些什么“结婚”“小三”之类的话。
当时她只觉得有趣,新奇,以为是一种新型的“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手法。
没想到陈闻也还真的这么相信啊!
真是服了。
把她想成什么人?
小三是吧,行,让你当当看。
她恼怒之后,玩心大起,决定好好惩罚他一下子。
于是她轻缓地将那保温杯放回了杯托里,脸上摆出了一副深沉而不可捉摸的神秘模样,不再说话了。
话题以陈闻也的问题和许馥的沉默作为终结。
她不再喝他的蜂蜜水了。
在这戛然而止的沉默里,陈闻也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慢慢用力到发白,唇也被他狠狠咬着,等待悬着的利刃不知何时落下。
直到车已经驶入了车库,许馥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她等着陈闻也继续追问,但他偏偏不,甚至若无其事地试图将此事翻篇,回家逗起狗来。
“野宝今天学会了鞠躬哦,”他笑道,“给你展示一下。”
“野宝,鞠躬。”
小狗立即立起了身子,两只爪子握着,在毛茸茸的胸前向许馥拜了拜。
“嗯,很棒。”
太可爱了吧——
许馥心里激动,但面上不显,偏偏摆出一副心事深重的模样坐在沙发上,半天才道,“小也,我们谈谈。”
陈闻也坐在地毯上,背对着她逗狗,沉默半晌,才道,“……能不能不谈?”
才这么短短十几二十分钟,他的心思暗自翻江倒海,七颠八倒,刚刚还处于被她肯定而勇敢发问的阶段,如今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后悔不迭。
为什么要打破现状?
明天从一开始他就想清楚了,想明白了,也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却总是想要再进一步?
许馥已经在心里拟好了剧本,根本不理会他的请求,自顾自就进入了角色。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好瞒你。”她演的很投入,幻想着电视剧里常出现的渣男,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当然是喜欢你的。但人生在世,确实会有一些不得已的事。”
她开始胡编乱造,“宁坤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相熟,两家都知根知底,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陈闻也突然就打断了她。
“……我也和你从小一起长大。”
“我们父母也相熟,两家也知根知底。”
“为什么我不行呢?”
仔细辩听,那话音里带了些破碎的颤音,“……是因为我的耳朵么?”
许馥有点演不下去了。
这人真是不识逗,怎么两句话就准备要哭了?
“哎呀,不是……”她刚张了口想解释清楚,不想再继续玩了,却被陈闻也几乎强硬地打断了。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他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把野宝抱起来,很平和地提出解决方案来,“我们就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好不好?”
没想到许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好。”
不好?
意思是不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了么?
心口一滞,几乎停跳。
陈闻也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仿佛是从哪里的远方传来的,有种不真实感,“……什么意思?”
“……你要跟我分手么?”
思绪变得乱糟糟。
……真的不应该问的。
如果不问的话,就还可以继续这样……
怎么办好?
后悔、迷茫和恐惧,复杂地充斥了他的神经,突然一双手从身后拥抱住了他。
被拥住的同时,男人已经做出了决定。
极轻的声音跟着响起来。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这样也不行?有什么其他要求,你可以提……”他道,“是我太贪心……做够了冠军,还想做唯一。”
“……天,”许馥叹了口气,她蹙着眉,扳过他的身子,看他垂着的微微颤动的睫毛,看他没一会儿就变得通红的眼尾和鼻尖,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眼角的湿润,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你怎么连这也信?”
“你就是唯一啊。”她伸手拥抱他,小声嘟囔,“……怕不是条傻狗吧。”
“野宝都比你聪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背脊,就像和野宝在玩儿一样,“来,野宝告诉我,你还有别的主人么?”
“汪!”野宝立即叫了一声。
“嗯,很乖。”她不知道在夸谁,“野宝说它只有你这一个男主人,我这一个女主人呢。”
“你是我的男朋友,哪里是什么小三?”
野宝不明所以地绕着她打转,模样看起来像是很像钻进二人的怀抱之间。
但陈闻也把她抱得太紧了,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罅隙。
他混乱地问,“什么意思?”
“梁语堂……梁宁坤的爸爸,”许馥淡定地解释,“向我妈妈求婚了。”
“我们四个人在跨年夜吃顿饭有什么问题?”
“……”
“你想什么呢你?你怎么可能会是小三?你单身,我单身,我们现在是极为正当的男女关系。”
“……”
“再说,我人品有这么差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恼怒起来,刚想发作,却感觉肩头湿润了一片。
陈闻也哽咽着,鼻音很重地质问她,“那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
许馥卡了壳,熄了火。
本来她正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完全可以轻松碾压他,训斥他,质疑他。
现在可好,一不小心滑了坡,倒沦落成了她被训斥了。
不过他哭的时候也太好看了。
眸里水雾弥漫,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沾湿,轻轻眨一下眼睛,透彻的泪珠就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
还穿了这么一身成熟的、英俊的西装。
她心软软,捧他的脸吻他的眼角,尝那咸湿,耍赖道,“……开个玩笑嘛——”
“有这样开玩笑的么?”陈闻也试图严肃一点,偏偏根本控制不住,他自觉丢人,别过头去,努力平稳着波动的喘息,“你……你太欺负人了。”
“我错了好不好?”许馥理亏极了,她好像还真把人欺负的挺惨,但又不愿意让他躲开她的注视,非要捏着他的脸颊,让他扭过来供她欣赏才可以,又心疼,又忍不住笑,“小哭包。”
陈闻也恨恨地抬手擦了擦眼睛。
……太丢人了。
他最烦男人哭哭啼啼的了,从小到大也都根本不知道“哭”字怎么写,怎么反而总是在她面前这样丢人?
好像只要在她面前,向来平稳的情绪就会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任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掀起惊涛骇浪,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而这样疯狂上涌的情绪,不仅是气恼她的玩弄。
更是因为她那句“极为正当的男女关系”,让他心中升腾着充斥着难以自抑的欣喜。
他勉强平复下来情绪,笔直地望向她,确认道,“所以你没有别的男人,只有我一个。”
“当然,”许馥道,“我才不是会脚踏两条船的人呢。”
她批评他,“你这人也是真的奇怪。为什么不问清楚?”
“可以问清楚么?”陈闻也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
毕竟每次他试图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她都很不情愿,而且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许馥是很独的性子。
这种独,让她生活的很自由自在,也很快乐。
或许她不会喜欢别人这样强势地进入她的世界。
“当然可以问清楚啊,我们在谈恋爱呢,干嘛要猜来猜去?”许馥望着他被水洗过的澄澈眸子,爱意上涌,她莞尔一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陈闻也立即抓住机会,“那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想要‘随时结束’的关系?说关系结束的时候,谁都不要纠缠?”
是许馥当时这样的态度才让他误解了,以为他们的关系真的是在风雨飘摇之中,并没有稳固的根基。
但这已足以让他满足了,所以他并不愿多追问,生怕打破这之间微妙的平衡。
“这……没有为什么啊,”许馥为难地蹙了蹙眉,道,“因为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很讨厌纠缠的男人。”
每段爱情都会有保质期。
她希望停留在刚刚开始要走下坡路的时段,保有那些美丽的记忆,这没什么问题吧?
“哦,这样。”陈闻也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是爱纠缠的男人。”
他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公开呢?”
“拜托,你也是个大明星好不好?”许馥白他一眼,“就这么在微博上公开一个素人,你觉得合适么?我还要在医院工作呢。”
陈闻也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那朋友圈呢?可不可以?”
许馥想了想,“随你。”
他顿了顿,突然笑了下。
笑容很轻松,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人都变得充满活力起来,重又拥有了少年人的朝气。
许馥饶有兴致地问,“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她倒是很好奇这脑袋瓜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还有最后一个,”他脱下那西装外套来,慢条斯理地解起袖口,眸色渐深,颇有种想惩罚人的意味,“姐姐,你休息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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