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一整夜, 江羡鱼像是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里。梦里冰凉的海水像是随时要将他淹没一般,而云无渊劲实的胸膛则成了他唯一的依靠,载着他在海上起起伏伏, 令他的意识摇摇欲坠却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
云无渊时而化成龙身, 长长的龙尾缠.绕着他, 几乎令他窒息, 时而又化成人形, 将他温柔地拢在怀里。每当江羡鱼几乎晕厥之时, 云无渊便会安静地陪着他休息片刻, 就像暂时恢复平静的海面, 很快又会迎来新的浪涛。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天边露出了点点晨光, 江羡鱼才倚在云无渊怀中沉沉睡去。
他这一觉睡了小半日,直到晌午被空空如也的肚子饿醒了。
“醒了?”云无渊正坐在榻边, 也不知是一直没离开, 还是刚来。
江羡鱼骤然见到对方,一张脸顿时通红, 下意识将被子往上一扯,只露出了漂亮的眉眼, 像只受了惊的小猫一般盯着云无渊看。
可惜云无渊脸上依旧戴着面具, 所以他看不清对方神色。
“昨日花楼里除了那个法阵, 还有另一种东西, 是魅魔留下的。那东西在我出现之前就被你激发了,所以我并未察觉。”云无渊耐心朝他解释道:“魅魔身上有一种毒,极易沾染, 却不易祛除, 只有……像你我昨夜那样才能缓解, 否则于你会有性命之忧。”
江羡鱼点了点头,他在书上看到过关于魅魔的记录,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离开龙宫,就不幸碰上了。
“怎么不说话?”云无渊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像是生怕他会难以接受似的。
却闻江羡鱼的声音透过被子小声传来:“多谢君上……”
多谢?
云无渊一时倒是接不上话了。
“起来吃点东西再继续睡吧。”云无渊道。
江羡鱼点了点头,却没动,云无渊无奈只能起身去了外屋。
待里屋只剩下自己,江羡鱼才坐起身,他发觉自己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寝衣,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帮他换的。他甚至依稀记得临睡觉前,云无渊还抱着他去沐了浴。
尽管知道几日后两人就要成婚,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可骤然经历这些,他还是有点难为情。尤其云无渊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令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再不出来,本君可要进去请了。”云无渊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江羡鱼磨磨蹭蹭套上外袍,又草草洗漱了一番,这才去了外厅。就见云无渊正坐在桌前,桌上摆了刚熬好的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怕你不好意思,就没让你的小厮过来伺候。”云无渊起身去取了个软垫,放到了江羡鱼的椅子上。
江羡鱼偷偷看了对方一眼,暗道从前一直觉得此人冷冰冰的,还听了不少传闻说龙君如何暴.戾、凶.狠,可从昨晚到今日看来,这人好像并不是旁人说的那般。
至少……待他还算温柔。
尤其是昨夜那么折腾,他今日身上也没觉得多难受。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云无渊将盛好的粥递到了他的面前。
“没有,没有不舒服……”江羡鱼生怕对方多问,忙截住话头道:“挺好的。”
“没有不舒服,那就是很舒服?”
“……”
江羡鱼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意再次漫了上来,这次连带着耳朵和脖颈都红了一片。他听出来龙君在揶揄自己,便也不答话,只埋头喝碗里的粥。
“仔细烫着,慢点喝。”云无渊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虽一触即分,留下的凉意却许久都没散去:“我怕你会受不住,是以并未一鼓作气,你身上尚有余毒未清。”
“啊?那怎么办?”江羡鱼有些担心。
“你吃过饭睡一觉,天黑再说吧。”
什么再说吧?
江羡鱼心口猛地一悸,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今晚,还要再来啊?
但中了毒的人是他,龙君不过是帮他解毒,他也不好抱怨什么,只能别别扭扭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对方这安排。
直到亲眼看着江羡鱼用过饭睡下,云无渊才起身出去。
外头,白丁早已等候多时,见自家主人出来忙凑了上去。
“君上,小侯爷如何了?”
“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云无渊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关注着江羡鱼的身体,生怕自己的灵力会对少年不利,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他似乎是多虑了。也许白丁说的是对的,他的龙力虽留在了江羡鱼体内,却不会伤及对方。
“君上,您的伤似乎好了许多。”白丁惊讶地道。
云无渊手中聚起些许灵力,而后道:“养了这么久也只恢复了不到两成,经过昨夜却已恢复了近六成,当真是没想到。”这样看来,过了今夜他的伤差不多就能彻底恢复了。
看来双修确实能修复天罚所留下的伤,且效果惊人。
“原以为只有和妖族双修才管用,没想到与人族双修也可……”白丁话说到一半,感觉到了来自云无渊的威压,赶忙住了口,他家主人显然不喜欢旁人谈论房中的细节,“此番也算是阴差阳错,既解了小侯爷的魅毒,又治好了君上的伤。”
“嗯。”
云无渊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些走神。
“君上,龙宫里的护卫已经先行回去了,您留在岛上的事情只怕也瞒不住了。”
“无妨,当初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是怕旁人得知我俩的渊源对他不利。如今本君的伤既已好了大半,自然不必再顾及那么多了。”
那种偷偷摸摸半夜去看江羡鱼的日子,他早已过够了,往后他只想光明正大地与少年亲近!
江羡鱼下午没怎么睡,临近黄昏时又起来用了晚饭。
他知道云无渊今日还要来,从吃过晚饭后就有些坐立不安。
可不知为何,直到入夜后对方也没露面。江羡鱼只当龙君有事耽搁了,便打算去沐个浴睡觉,没想到刚沐浴到一半,人就来了……还要与他共浴。
这天晚上,云无渊依旧很紧张,时不时就要用灵力探一探少年体内的龙力,确认没有异样才会放心。不仅如此,他还时不时要朝江羡鱼问上几句“难受吗?”之类的话。
江羡鱼今日更为清醒,自然也更难为情,只咬着唇不吱声。直到被对方问得紧了,才会应上一句,云无渊则会在得到回答后稍稍放肆那么一会儿。
“待咱们成了亲,日日都要如此,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云无渊理直气壮。
江羡鱼则扭过头去不看他,心里那份对未来的茫然则比从前渐渐减少了许多。
从前他想过云无渊成婚后可能会不理会他,亦想过自己可能会在这龙宫里孤独地了此残生,还想过等找到了兄长就想办法和兄长逃走……但云无渊则给他描绘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未来。
当初袭击兄长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江羡鱼偷偷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有些走神。
云无渊觉察到了什么,立刻便想法子唤回了他的思绪,还惩罚似的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可惜今晚没有月亮,不然本君就可以带着你去看先前赠你那画中的景象。”云无渊凑在他耳边道。
江羡鱼有些失神,只觉得疲惫不堪,将脑袋慢慢靠在了云无渊胸口。云无渊一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心疼地将人抱紧了些,小心翼翼在怀中人精致的鼻尖上落下了一个吻。
江羡鱼这一觉睡得很沉,因此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云无渊抱在怀里大摇大摆地送回了玲珑居。对方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偏偏要招摇过市,生怕旁人看不见似的。
于是,走了这么一遭,阖宫上下的人都知道了此事。
“不仅如此,君上还将玲珑居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亲卫,好像只留下了流光一个。”
“这算什么啊,君上亲自用龙力在玲珑居设了一个结界,除了他的亲卫,旁人若是没得小侯爷允许,压根进不去。”
宫人们议论纷纷,显然都被云无渊的举动惊到了。
“从前是谁说君上不待见小侯爷的?”
“什么小侯爷,马上就是王后了。”
“君上先前不是不让人去给他请医官吗?怎么现在这么在意?”
“我听说不让请医官是因为龙的占有欲强,不许旁人碰到小侯爷。”
“有道理,说不定他自己夜里偷偷去替小侯爷诊治过了呢!”
“我想起来了,小侯爷来龙宫的第一天,不就是君上抱回去的?”
大伙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竟是他们没猜透君上的心思。
今日一事,宫中大部分人都觉得君上定是开始看中这人族少年了才会如此这般。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对云无渊的态度十分怀疑,还有人说是江羡鱼是犯了错受了罚所以昏迷不醒,君上派去的亲卫只是监视,那结界则是为了困住江羡鱼。
“公子,君上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谷子这两日被云无渊打发了,因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羡鱼这会儿刚睡醒,正在玲珑居的院子里发呆。这里伺候的宫人除了流光之外都被换了,他一时还有些不大习惯。
“公子?出什么事情了吗?”谷子又问。
“没什么,不必担心 。”
江羡鱼叹了口气,心道这龙君倒也是个“讲究”人,虽然只是为了解毒,但与他亲近过之后竟还会学京城那些花花公子,给自己的相好送点好处。
他哪里知道,云无渊之所以这么高调,压根与亲近不亲近没关系。
“小侯爷,呈央君命人送来了这个,他听闻您在宫外受到了惊吓,亲自配了些安神茶给您送过来。”流光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头放着一小罐茶叶。
江羡鱼打开盖子嗅了嗅,顿觉茶香扑鼻。
“呈央君宫里的人送来的?”江羡鱼问。
“是他亲自来送的,但是玲珑阁如今有君上的结界,旁人进不来。他说怕扰了公子休息,就先不进来打搅了,只让婢子将这个拿进来。”
江羡鱼点了点头,猜测可能是呈央君听闻花楼着火的事情了,又或者是云无渊把别的事情也告诉了对方,所以对方才会前来探望。
但这次出宫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去花楼也是他自己去的,中了毒也怪不到旁人头上。念及此,他便想着抽空再去拜访一下呈央君,谢谢对方特意为他调的安神茶。
可惜,那安神茶他尚未来得及喝,便被云无渊拿走了。
“叔父的茶本君最爱喝了,他从来舍不得给,今日本君便用这花换小侯爷的茶。”云无渊将手里新折来的两枝花插到了桌上的花瓶里,顺手取走了那罐茶叶:“若小侯爷想喝,来紫阳殿寻我,本君亲自给你煮。”
江羡鱼:……
【作者有话说】
谷子: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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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本君,有些羞涩◎
云无渊来去匆匆, 好像这一趟真的只是为了换走那罐茶叶似的。
江羡鱼看着桌上那两支新折的花,不知怎么便想起了在澹州岛时收到的那副画,画上有他和云无渊一起画的一鱼一龙。那个时候他刚来南海不久, 心中曾短暂地生出过一点希冀, 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公子, 您若是想喝茶, 咱们这里还有呢。”谷子在一旁提醒道。
江羡鱼急忙打住了思绪, 开口道:“呈央君亲自送了茶过去, 我去朝他道个谢吧。”
不管怎么说, 呈央君毕竟是云无渊的叔父, 虽然年轻却也是个长辈。人家亲自上门来探望还送了礼物却没能进门, 江羡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更何况对方是他在这龙宫里为数不多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江羡鱼沐了个浴换了身衣裳, 便带着谷子去了呈央君的住处。
呈央君正坐在殿内的水榭里,面前摆着一副棋盘, 棋盘上是胜负未分的残局。江羡鱼不是很会下棋, 目光在棋盘上扫了一眼,并未看出究竟来。
“你在宫外的事情, 我已经听说了,没吓着吧?”呈央君问。
“未曾, 劳烦殿下记挂, 还特意去探望我, 只是……”
“只是被君上的结界拦在了宫门口。”呈央君爽朗一笑, 又道:“龙是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妖,君上会在你的住处设个结界并不奇怪,他先前许是尚未习惯你的存在, 所以才对你多有怠慢。”
江羡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多谢殿下的茶叶。”
“那茶你应是没喝到吧?不过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茶。”呈央君朝一旁的侍从示意, 对方当即退去,不多时便端上来了两盏茶。
“殿下方才在与谁对弈?”江羡鱼问。
“一个老朋友,下次有机会让你们认识一下,你定会喜欢他的。”呈央君说着一抬手,示意他尝一尝新上的茶。
江羡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觉那茶入口清香,还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这是桂花茶?”
“早些年去人族京城的时候喝过,我不怎么喜欢这味道,但我猜想小侯爷或许喜欢。”
“嗯,我幼时喜欢吃桂花糕,每年入了秋,都能吃上好一阵子。府里的人知道我的喜好,便会将桂花都收集了给我做糕点,偶尔也会拿来给我泡茶。”江羡鱼又喝了一口茶:“不过后来长大了一些后,口味就变了,喜欢吃的喜欢喝的也更多了,倒是许久没喝过桂花茶了。”
“我这里还有不多,小侯爷走的时候可以带上。”呈央君又道:“明日你与君上便要大婚了,整个龙宫都紧张得很,这毕竟是龙族有史以来第一次与人族联姻。”
江羡鱼一怔,想起宁老王爷说过,龙族与人族从前是结盟过的。这么说来,两族从前结盟竟然不是通过和亲的方式?
“从前没有人族与龙族成婚的先例吗?”
“妖族无法和人族繁衍子嗣,哪怕曾经有龙和人族相恋,多半也只是迎进宫里做个侍妾一类的,成婚是万万不可能的。”呈央君道。
“妖族和人族无法繁衍子嗣?”江羡鱼忙问。
“嗯,据我所知从未有过。”
江羡鱼心念急转,暗道若真是如此,那他是不可能怀上小黑的子嗣的。其实先前他看书的时候就注意到书上虽然提及个别的高阶大妖会让雄妖有孕,但从未提及人族,只是他不敢确定。
今日依着呈央君话里的意思,人族是不可能怀上妖族子嗣的,更别说他一个男子。
若当真如此,竟是他一直想岔了?
仔细回忆,当日那算命的还改过口,可见未必是准的。
至于龙王庙里求来的下下签,也未必是应验在此事上,说不定是暗指他在花楼里经历的那件事情。这么一想,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至于他身体先前反应……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兴许就是水土不服?
虽然心中尚有疑问,但呈央君应该是只几百岁的大妖,他亲口说了应当不会有错。
江羡鱼只觉心里一块石头骤然落了地,那心情与捡回了一条命无异。他再也不担心此事会没法朝龙君交代了,也不必担心会牵连到小黑,太好了!
“小侯爷,你怎么了?”呈央君见他面色不对,忙问道。
“没,没事,殿下……若当真如您所说,君上为何会与我成婚?”
呈央君转头看向水榭外,幽幽叹了口气。
“我兄长,也就是君上的父君在飞升前曾预言过,妖族与人族在百年后将会迎来一场劫难。化解劫难的唯一方法,就是两族联姻。”但上一任龙君飞升后,他的子嗣中迟迟没有人化龙,所以联姻一事便耽搁了下来。
这期间,呈央君一直暂代龙君一职,管理着整个龙族,直到不久前云无渊化龙归来……
“那这么多年以来,龙族一直不与人族来往,也是因为此事吗?”江羡鱼又问。
“只有真正的龙君有资格与人族结盟,这些年来我虽管理龙族,却并无这个资格。”
原来如此!
想来龙族不希望旁人知道他们一直没有新任龙君,所以干脆不和人族联系了,免得龙族群龙无首的事情传出去。只是没想到,龙族百年弹指一挥间,在人族却经历了好几代人,可怜人族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寻找龙族的踪迹,盼着能与龙族重新盟约。
就连他的兄长,也是因此失踪的。
“殿下,你既对人族的事情如此熟悉,不知你可知晓六年前前来南海的龙族使团?”江羡鱼问道。
“有所耳闻,人族四殿下谢瑾亲自带人来了南海,不过他们已经在数月前回去了。”
“嗯……”江羡鱼犹豫了一瞬,还欲追问几句,却生生忍住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又抿了一口,便觉那甜味在口中慢慢化开,令他不由便想起了许多儿时的记忆。
呈央君见他眼底带着点怅然,安慰道:“小侯爷不必将这些缘由放在心上,你既与君上成亲,无论是和缘由,他总归不会叫你受了委屈才是。”
“嗯。殿下或许不知,我们人族成亲大部分时候也是盲婚哑嫁。是因着什么缘故成亲,并不是那么重要,日子能不能过好,终究是要看有没有缘分。我既与龙君成了亲……便不会怨天尤人。”
呈央君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他在此事上竟如此看得开。
江羡鱼并未在此久留,只喝了一盏茶便告辞了。出来的时候,他在院子里看到了一片初开的兰花,忍不住问道:“我上次过来的时候,倒是不记得这里有兰花。”
“刚种上不久,是用灵力催生的,是以长得快些。”呈央君道。
“很漂亮。”江羡鱼记得兄长的书房里曾常年养着兰花,哪怕对方失踪后,府中也一直有人打理。
如今也不知那兰花如何了?
呈央君亲自把江羡鱼送到了殿外,却见外头立着一个人,看那样子像是来了一会儿了。
“君上?”江羡鱼一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云无渊。
“龙宫太大,怕你迷路。”云无渊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江羡鱼犹豫了一下,慢慢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立刻就被对方紧紧攥住了。
“君上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喝杯茶?”呈央君笑道。
“本君不爱喝热的东西,不过王后既然喜欢,本君将来也可以慢慢改。”
江羡鱼尚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王后”这个称呼,心口不由一悸,一时有些难为情。
“今晚本君在栖梧殿设宴,叔父也一起过去吧。”云无渊道。
“好。”呈央君笑着应下了,又朝江羡鱼略一点头,这才回去。
云无渊并未放开江羡鱼的手,便那么牵着他穿过漂亮的琉璃宫道,朝着栖梧殿行去。
“为什么……会叫栖梧殿?”江羡鱼有些好奇。
“据说是龙族的某位先祖,曾与凤族结过亲,当时便赐了这处殿名为栖梧殿。龙宫曾经还有一处地方叫凤临宫,不过闲置了许多年,一直没人再住过。”
江羡鱼忍不住转头看向云无渊,夕阳落在对方身上,将那水纹面具勾勒得有些模糊。那一刻,他忽然很好奇眼前这人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为何会一直戴着面具?
“等咱们成了婚,我会把它摘下来的……只是现在不想吓到你。”云无渊道。
以他对江羡鱼的了解,若让少年骤然看到他的脸,得知他便是小黑,定会吓得够呛,少不得要恢复个几日才能缓过来。
明日他们就要大婚了,这是两人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他可不想让江羡鱼魂不守舍地度过。
“嗯。”江羡鱼点了点头,暗自猜测龙君是不是长得很难看?
能把人吓到的长相,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今晚的宫宴,乃是云无渊亲自着人操办的,邀请的依旧是第一次宫宴时在场的诸人,只不过菜单是他亲自定的,俱是江羡鱼爱吃的东西。
宫宴现场,众人看到云无渊带着江羡鱼并肩而来时,表情别提多精彩了。尤其素来看江羡鱼不顺眼的十殿下云无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倒是一旁的云无迹仰着小脑袋笑得十分开心。
更让人惊讶的是,云无渊直接牵着江羡鱼坐到了自己身边,且与他平席。那地方通常都是成了婚的龙后才能坐的,两人如今尚未大婚,可云无渊要如此也没人敢说什么。
“当日王后远道而来,本君初订婚约,有些羞涩,是以不敢与王后太过亲近,多有不周。今日特意设宴,只为弥补那日的缺憾。”云无渊坦然地道。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显然都听到了云无渊那句关于“羞涩”的话。堂堂龙君竟会羞涩,这话传出去只怕都没人会信。而且看他今日拉着人不放手的架势,半点也看不出羞涩的样子来。
江羡鱼因为太过紧张,压根没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这天晚上,他只埋头认真吃饭,云无渊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直到后来撑得都有些弯不下腰,这才作罢。
“吃饱了?”云无渊问。
“嗯。”江羡鱼乖乖点头。
云无渊旁若无人地抬手拭去他唇角的饭渍,惹得江羡鱼耳尖不禁一红,下意识偷偷看了一眼席间众人。
众人原本正看得目瞪口呆,见他看过来忙低头开始干饭,生怕被一旁龙君的目光锁定。
云无渊倒是丝毫不在意,只说让众人慢慢吃,便带着江羡鱼离席了。以他的身份,提前离席并无不妥,他走了旁人反倒能吃得安稳。
外头夜色渐浓,却没多少月光,只有宫道旁的夜明珠散出温润的光芒。
“想看月亮吗?”云无渊问他。
“今夜没有月亮啊。”江羡鱼抬头看了一眼。
“月牙也是月亮,也可以看。”云无渊话音一落,便抱着人腾空而起。江羡鱼只觉身体一轻,忙紧紧搂住了云无渊的脖颈,生怕自己不小心会掉下来。
“抱紧了!”
云无渊话音一落,骤然化成龙身,载着江羡鱼飞出了龙宫。
江羡鱼紧紧抓着云无渊的龙角,便觉耳边风声簌簌,顷刻间一人一龙便将灯火通明的龙宫甩在了身后。他初时只觉眼前漆黑一片,但不多时,就适应了眼前的光线,渐渐能看清昏暗的海面和天上的星星。
青龙载着他在广阔的海面上掠过,令他几乎能嗅到淡淡的海腥味,而后再带着他拔地而起冲向天际。
“啊!”江羡鱼吓得大叫,抬眼时却看到了夜空中挂着的细细的弯月,虽不似满月那么明亮,却也十分漂亮。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看月亮,他甚至怀疑若是再飞得高一些,他伸手就能把月亮摘下来。
“你来南海的第一日,便想带着你飞出来看月亮,今夜算是补给你的。”云无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江羡鱼注意到,对方说的是“想”而不是“应该”之类的话,也就是说,云无渊此前当真这么想过,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未能实现。
“好看吗?”云无渊问。
“嗯。”江羡鱼点了点头,又道:“弯月果然也很漂亮。”
“喜欢往后夜夜带你来看。”云无渊尾巴轻轻一卷,将人半卷着托在空中。江羡鱼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渐渐便放松了下来,一手轻轻摸了摸云无渊的本体,便觉那触感冰凉,且因为鳞片的缘故有些粗糙,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云无渊是黑色的龙吗?江羡鱼暗道。
青龙的鳞片在微弱的月光下看不真切,看着确实像是黑的。
“别摸了,要不今晚得提前入洞房了。”云无渊闷声道。
江羡鱼一怔,赶忙收回手,一颗心却忍不住砰砰直跳。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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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结契……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天晚上, 云无渊带着江羡鱼看完月亮,又亲自将人送回了玲珑居。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去哪儿?”江羡鱼下意识问道。
云无渊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并未回答他, 而是丢下了一句:“自己想。”
江羡鱼看着对方的背影, 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明日他们就要成婚了, 自然是来接他去成婚。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简直像是做梦一般。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明日的事情而睡不着, 可没想到沐浴完刚躺下, 不多时就陷入了梦乡。
他难得做了一个美梦, 梦到在自己大婚之日, 见到了久违的亲朋好友。兄长、姐姐, 还有早已过世的父母,舅舅、叔父、宁老王爷、谢瑾、荣琰甚至还有小黑……
可惜, 这只是个梦。
次日醒来时, 他只觉怅然若失。
“公子,君上特意吩咐过, 让你早晨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谷子进来伺候他洗漱,然后又端了一份早点过来给他。江羡鱼没什么胃口, 便只敷衍地吃了两口。
婚服和一应大婚要用的东西都早早准备好了, 待他用过早饭后, 流光便带着人进来帮他梳头更衣。江羡鱼往那大红色的婚服上一瞥, 发觉那制式虽与人族的婚服不同,却也有几分相似。
“龙族大婚不尚红,君上念及您是人族, 便特意命人仿照人族婚服的制式缝制的。”流光主动开口道:“还有这成对的玉佩和发冠, 都是依着人族的习惯置办的。”
江羡鱼心中微动, 却没多说什么。
“流光,你们龙族大婚麻烦吗?”
“并不繁琐,妖族向来没那么多规矩。君上和王后大婚,最重要的是接受万妖朝拜,再在历代先祖的见证下结契。至于旁的,婢子也不知君上是怎么安排的。”
结契?还要在历代先祖的见证下?
江羡鱼心道,这个结契是自己想的那件事吗?
妖族这么奔放?
江羡鱼是男子,并不需要涂脂抹粉,穿上婚服后将头发束好戴上发冠便可。待一切准备就绪,他被流光引着走出了内厅,刚到门口就看到一袭红袍的云无渊正立在门外。
龙君身形本就高大挺拔,今日又穿着隆重的婚服,整个人越发衬得气质不凡,哪怕带着那张水纹面具,也掩不住一身的英气。
“来吧。”云无渊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江羡鱼怔怔看着对方,心道这就是要陪自己度过后半生的人了吗?
云无渊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索性主动上前牵起了他的手,引着他朝栖梧殿行去。
龙宫今日万妖朝贺,热闹非凡。
栖梧殿前宽阔的高台上,两位护法早已等候在旁,众妖则分列在高台周围,等候见证龙君与龙后的成婚大典。
“早晨用过饭了吗?”云无渊低声问道。
江羡鱼原本紧张不已,听了这话顿时从那情绪中抽离了出来,点了点头。
云无渊转头看向他,就见清晨的日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少年身上,为那张漂亮的脸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意,在那身火红婚服的映衬下,令他看上去仿佛是一只沐光而生的凤凰。
“吾族先祖与此间生灵为证……”其中一位护法缓缓开口,打断了云无渊的思绪:“吾族顺应天命……”
他的声音蕴上了妖力,因此听上去极为洪亮,几乎响彻整个龙宫。江羡鱼立在一旁,只觉十分震撼,直到对方话音落下,他才回过神来。
“吾族恭贺君上、君后大婚!”另一位护法开口。
高台旁的众妖顿时齐声叩拜,一时间龙宫附近海域中的水族众妖亦浮出水面,齐齐朝着龙宫拜贺。甚至天空中路过的一群群飞鸟,都绕着龙宫引颈高歌,那场面一时十分壮观。
“自今日起,你我便正式结为夫妻,生死与共。”云无渊朝身旁的江羡鱼道。
江羡鱼转头看向他,心说我是人族只能活个几十年,你是龙说不定能活上千岁,这“生死与共”只怕是很难实现了。不过大喜的日子,人们总是喜欢说些好听的话,倒也是人之常情。
待众妖朝贺结束,大婚之礼便算是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需要两位新人在先祖的见证下结契。江羡鱼一想到此事,思绪不禁又有些飘忽,耳尖也跟着有些泛红。
“怕你觉得累,并未让他们准备那些乱七八糟的仪程。”云无渊开口道。
“嗯。那咱们……咱们接下来要,要……”江羡鱼不好意思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云无渊似乎也没领会他的难为情,只当他是太过紧张,安抚道:“没什么好紧张的。人家来祝贺咱们大婚,总不好不管饭吧?一会儿先陪他们吃个饭再说。”
江羡鱼闻言稍稍放松了些,被云无渊牵着一道去了栖梧殿。
今日龙君大婚,众妖族都派使者送来了贺礼,江羡鱼打眼一看,发觉殿内坐着许多陌生面孔,想来便是其他妖族的使者。
“北境狐族,特进献北极灵石八枚,并赤狐白狐各一。”那北极灵石价值不菲,一枚便可增进百年妖力,狐族一次便进献八枚灵石,可以说是极其大方了。
只是那白狐赤狐各一,仔细看去竟是两个容貌出众的少年和少女。
“东海鲛人族,特进献鲛绡百匹,并鲛人两名。”
江羡鱼一看,发觉鲛人族也进献了少年少女各一名。
看到这里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作为万妖之首的龙君大婚,各妖族竟然都会送来美人和少年,想来是要送给龙君扩充后宫之用的。
这习俗倒是和人族有点像,皇帝成婚以后,各族使团前去京城朝拜时也喜欢送美人给皇帝。看来这天下不仅是妖族还是人族,都不能免俗。
“不必唱礼了,开宴吧。”云无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众妖族使者当即不再一一起身献礼,都老老实实入了座。
“君上,美食美酒虽好,但还需有美人助兴才好。”也不知是哪个族的使者开口提议道:“我族进献的美人有一支舞想献给君上与君后……”
云无渊刚要拒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江羡鱼。江羡鱼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是让我跳舞吧?他一个男子,自幼又不曾学过,哪里会跳什么舞啊?
“王后,你想看吗?”云无渊问。
“我……”江羡鱼犹豫了一下,拿不准对方的心思,便道:“都行。”
“那便给王后跳一段舞助兴吧。”云无渊说。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走到殿中朝着云无渊和江羡鱼一拜,继而开始翩翩起舞。
江羡鱼转头看向身边的龙君,却见对方也在看向自己。
“这是鲛人族的。”云无渊凑到他耳边道:“王后见过鲛人不曾?”
江羡鱼眉心一跳,强装镇定道:“我……倒是第一次见鲛人跳舞。”
“是啊,鲛人最擅长的并不是跳舞,王后知道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江羡鱼问。
云无渊压住唇角的笑意,故作认真地道:“唱歌,和泣珠。”
“我,我在书上看到过,倒是不曾见过。”当初小黑从未当着他的面唱过歌,也未曾给他表演过泣珠,他这话也不算是撒谎。
“王后想看吗?本君让他们给你表演。”
“算了吧,大喜的日子,总不好叫人哭。”
江羡鱼总觉得今日龙君话里有话,不敢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虽说他和小黑的事情是在订婚之前,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云无渊,更谈不上背叛一说。可龙的占有欲超乎常人,若是让对方知道了从前的事,只怕会节外生枝。
云无渊也知道适可而止,并未继续逗他,让人赏了鲛人族,便把人打发了。
“本君觉得这个挺好吃的,便让人做了一些,王后尝一尝。”云无渊夹了一块栗子糕放到了江羡鱼面前。
江羡鱼看着那块栗子糕,不由便想起了小黑,暗道今日自己大婚,可惜没有一个朋友过来喝喜酒。但他又想起来,小黑很久前已经提前祝福过他了。
“在想谁?”云无渊问他。
“在想我的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吗?”
“嗯,我朋友并不多。”
云无渊一手覆在他手背上,问道:“比我更重要?”
“不一样。”江羡鱼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那是我的朋友,君上是……”
“本君是什么?”云无渊显然没打算轻易罢休。
江羡鱼无奈,只得答道:“夫君。”
他话音一落,云无渊眼底登时染上了笑意,朝一旁的随侍道:“今日本君与王后大喜,凡来拜贺者,皆有重赏。”
“多谢君上!多谢君后!”
众妖再次齐齐拜谢,吓得江羡鱼刚夹起来的栗子糕险些掉了。
宴席过后,云无渊便带着江羡鱼离开了栖梧殿,并未让人跟着。
江羡鱼心中狂跳,知道多半是要去龙族的先祖面前结契了,当即面红耳赤。
“你手怎么这么热?”云无渊不解道。
“我……”江羡鱼不敢抬眼看他,小声问道:“咱们要去哪儿?”
“他们没告诉你?大婚之后咱们二人要结契才算礼成。”
“结……可现在时辰还早,不等,不等天黑吗?”
“等天黑?”云无渊目光落在他通红的俊脸上,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却并未解释,只道:“为何要等天黑?天亮了才看得清楚啊。”
江羡鱼听了这话,一张脸涨得更红了几分,耳尖都像要滴出血来似的。
“抱着我。”云无渊道。
“啊?”江羡鱼四处看了看:“在这里?”
云无渊简直太喜欢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了,伸手将人揽在怀里,而后纵身跃入了海中。在两人入水的刹那,他倾身吻住少年的唇,渡了一口气过去,并趁势加深了这个吻。
江羡鱼只觉身体一轻,知道自己在海里,也不敢胡乱挣扎,只任由对方抱着自己越沉越深。初时,他眼前尚有太阳透过海水映照而入的光亮,随后那光线越来越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但很快,眼前出现了另一种光亮,那光与太阳光不大一样,是幽蓝色的,像是从海底发出的一般。蓝色的光线越来越强,最后他终于看清那光线像是从一颗树上发出来的。
那是一颗长在海底的巨树,树茎是由泛着蓝色光线的脉络汇聚而成,枝丫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蓝色光点,一眼看去那景象十分壮丽。
云无渊带着他落在了那颗巨树前。
“这是龙宫的灵脉。”云无渊道。
江羡鱼这才留意到,虽然在海底,但他们身上并没有沾上海水,周身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气泡将两人包裹在了其中,所以他能听到云无渊说话。
“灵脉……我在书上看到过,龙族的先祖过世后,便会被葬在这里。”原来在先祖面前结契的意思,是说在灵脉面前,这样好像接受起来更容易一点。
“不止是龙族,南海所有生灵死后都会归入灵脉。生前灵脉供应他们修炼,死后他们则来滋养灵脉,如此生生不息才有了如今的妖族。”云无渊看向江羡鱼,牵起他的手道:“待你我死后,也一同葬在这里。”
江羡鱼又想提醒他,人族妖族有别,他们不会一起死。
但云无渊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手中幻化出了一枚墨绿色的箭钉,而后用那箭钉在他手心刺出了一个符号。江羡鱼疼得想要缩回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了些。
“忍一下,很快就好了。”云无渊说罢另一手悬空,以灵力驾驭着箭钉在自己手心也刻了一个同样的符号。随即,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彼此血液相融,“江羡鱼,你愿意与我结契吗?”
江羡鱼怔怔看着云无渊,而后点了点头:“愿意。”
自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或者说自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自今日起,你与我性命相托,同生共死。”云无渊道。
江羡鱼闻言大惊,一时有些分不清对方口中的“同生共死”究竟只是口头的约定,还是与眼前这个仪式有什么关系?难道结契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
不等他多想,便觉掌心微微一热,那痛意顷刻便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道伤口。
“在灵脉下结契的夫妻,死后灵魂也能继续在一起。”云无渊道。
“那若是……两个人一个先死,一个后死呢?”江羡鱼问。
“不想与我一起死?”云无渊一挑眉。
“你是龙,龙是会飞升的。”
“我不会。”
“为什么?”
云无渊一手抚过他漂亮的眉眼,而后在他的耳朵上轻轻捏了捏,“因为你是人族。”
江羡鱼有些不解,自己是人族和云无渊会飞升有什么关系呢?
“叔父那日同你说了预言的事情,对么?”
“嗯。江羡鱼点了点头:“他说我们成婚,能化解两族的劫难,是真的吗?”
“你介意吗?”云无渊认真地问道。
“为什么要介意?这不是好事吗?”
云无渊闻言不禁苦笑,心知在少年心里,和亲一事本就是一桩交易,压根不会去计较这交易背后的内容,倒是他这担心全然多余。
“没有人知道这预言是真是假,正好在这最后的期限我化龙且遇到了你,所以我便应允了联姻一事。”云无渊道。
江羡鱼脑袋尚未转过弯,还在想两族的劫难到底是什么,因此并未听出来云无渊这话里隐含的信息:对方是先遇到他,才有了这桩婚事。
“那劫难,到底是什么呢?”他问。
“叔父猜测是灵脉枯竭。”云无渊叹了口气:“父君在一百多年前飞升,自那时起灵脉就一天比一天微弱。万物有尽时,想来这灵脉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灵脉若是枯竭了,妖族会死吗?”江羡鱼问。
“这世上并非只有一处灵脉,南海的灵脉枯竭了,妖族可以另寻去处。但这灵脉里,封印着魔族,一旦灵脉枯竭封印就会破除,届时魔族出世……这应该就是妖族和人族共同的劫难吧。”
江羡鱼想了想,又问:“难道魔族滥杀无辜不会引来天罚吗?”
“魔族从来不会滥杀无辜,他们只会侵染人族和妖族,让他们渐渐失去心智。就像你那日在花楼染上的魅毒一样,它会令你失去理智,只想找人……”
后头的话云无渊没说,但江羡鱼却明白了。先前若不是云无渊替他解毒,他要么就是被活活折磨死,要么可能会失去理智随便找个什么人来。
“哪怕是再厉害的妖,遇上魔族也难免会失手。”
“打不过吗?大家一起上,也不行?”江羡鱼问。
六百年前父皇与几个高阶大妖联手,将魔君封印在了此处,如今父皇已经飞升,我虽然已经化龙了却没有帮手,想要控制魔君几乎是不可能的。
江羡鱼眉头深锁,显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连云无渊都搞不定的事情,他这小脑袋瓜就更没办法了。
“怕吗?”云无渊问他。
“反正出了事情大家一起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云无渊听了他这话噗嗤一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我既已成婚,说不定这灵脉会死而复生。”就如不久前,他身上天罚留下的伤迟迟不能恢复,谁能想到江羡鱼偶然中了魅毒,竟是帮他治好了伤?
也许这就是天意?
“今日之后,你有什么话尽可问我,不必再去问叔父。我才是你的夫君,记住了?”云无渊认真地道:“你我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
江羡鱼手心微热,想起两人方才结契时对方说的“同生共死”的话,心中不由一悸,问道:“我当真什么都能问你吗?”
“当真,我是龙君,一言九鼎。”
“那你先前见过人族吗?”
“见过。”
“什么时候?”
云无渊想了想,“数月前,本君曾去过一趟人族,且逗留了许久。”
“那六年前呢?君上可见过人族?”
江羡鱼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问出这句话,但他已经和龙君成了亲,若真要同对方说的那般夫妻同心,他必须弄清楚此事。
“见过。”云无渊说。
江羡鱼心里一沉,骤然想起了噩梦中的那一幕。
难道害兄长失踪的人,当真是云无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六年前人族使团来南海,其中有个叫江漾的人,是你的兄长,至今下落不明。你想问我,六年前是否见过他,对吧?”
“你……”江羡鱼只觉心口发闷,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六年前我去过人族,却未见过你兄长,也未见过人族的使团。我唯一一次见他,是在那个幻境里。”云无渊坦然道。
江羡鱼听了这话后蓦地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心底一直都祈祷着那个人不是云无渊。
“我只有一事不明白,为何你会怀疑是我?”云无渊问。
“因为……当年袭击兄长的人,戴着和你一模一样的面具。”
云无渊一愣,这才明白为何少年来龙宫后第一眼见到他时会是那样的反应。两人一路走来,江羡鱼面对他时所有的不安和防备顿时都有了解释。
“我自少年时在龙宫里便不以真面目示人,旁人想做一个同样的面具戴着,并不是难事。”
“嗯。”这解释很说得通,毕竟江羡鱼自己都得到过他送的一个同款面具。
“你想找到他,无论是生是死?”
“我总觉得兄长并没有死。”
云无渊牵起他的一只手,手中又化出了那支箭钉。
“我可以帮你试一试他的生死,你愿意吗?”云无渊看着少年的眼睛,提醒道:“只要顷刻间便能确定他是生是死,你要想好再决定。”言外之意,万一得到的答案是不好的,江羡鱼便连这个念想都没有了。
江羡鱼犹豫了许久,最终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忍一下。”云无渊以箭钉刺破了他的指尖,挤出了一滴血,又用灵力将那滴血送入了灵脉:“只要是南海的生灵,哪怕是人族死后魂灵亦会汇入灵脉,六年的时间定会有灵识残存。你与他血脉相连,若他已经死了,你这滴血便能感应到他残留在灵脉中的灵识。”
江羡鱼看着被灵力包裹着的那滴血,紧张地连呼吸都不敢,生怕得到什么噩耗。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滴血并未召唤出什么,灵脉也毫无反应。
“王后,恭喜你。”云无渊收回那滴血开口道:“你兄长应该是还活着。”
江羡鱼期盼了这么久,尚是第一次确切地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喜极而泣。
云无渊看着他这副模样,开口道:“你给我点好处,我可以考虑帮你寻找他的下落。”
“当真?”江羡鱼眼睛一亮,忙问:“你,你,君上想要什么好处?我……我……”
云无渊无奈一笑,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吻住了他。
江羡鱼仰着头任由他亲吻,并不敢反抗,也不是很想反抗。少年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经意又落下了一滴血珠,那滴血慢慢渗出包裹着两人的气泡,汇入了灵脉之中。
灵脉之树骤然亮起,无数光点在其中翻飞不息。
与此同时,两人脚下微震,周围的海水也开始变得翻涌不止。江羡鱼几乎站立不住,两手抓住云无渊的衣襟,吓得面色苍白,云无渊却并不惊慌,一把将人抱在怀里,迅速从海底离开,浮出了海面。
海面之上,龙宫里早已乱做一团。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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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唤我夫君◎
海底的震动连带着传到海上, 引得波涛翻滚。
龙宫则在这震动中摇摇晃晃,时不时响起琉璃的断裂之声。
小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各个吓得面如土色, 四处逃窜。幸好两位护法和呈央君沉着, 将众妖都聚集到了栖梧殿前的宽阔之地, 以免他们四处走动引起更大的骚乱。
“君上回来了!”
“是君上和君后!”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众妖纷纷看去, 就见云无渊一手牵着江羡鱼出现在了栖梧殿外的高台上。云无渊身上那高阶大妖的灵力瞬间带来了巨大的震慑, 众妖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灵脉异动罢了, 不必大惊小怪。白丁与两位护法前去探查龙宫附近所有的灵脉出口, 找到异动的地方即刻来报。”云无渊开口道。
两位护法与白丁领命而去。
云无渊则看向身边的江羡鱼, 目光中丝毫不见慌乱。
“王后, 若龙族的劫数躲不过,咱俩可就真的要一起死了。”
“这么快吗?”江羡鱼显然也有些害怕, 问他:“是方才那棵树出了问题吗?”
“南海的灵脉延伸很广, 我带你去看的只是树根的部分,今日异动的应该是别处的某个枝丫。但灵脉异动终究不是好事, 自我出生至今,从未遇到过。”大概是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平静, 江羡鱼闻言竟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你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我们既然已经成婚了, 天意要我们如何, 我们便如何。”江羡鱼道。
云无渊在他手上轻轻一握, 这才发觉他指尖上那小小的伤口尚未愈合。那是龙力凝成的箭钉,哪怕是妖族被刺伤一时都很难痊愈,更别说江羡鱼是个人族了。
“差点忘了。”
云无渊手指轻轻一抹, 那伤处便恢复如初。
就在这时, 前去探查的白丁匆匆赶了回来。
“君上, 异动是东南方的灵脉出口传来的,两位护法已经设法修复,特命属下来传话。”白丁道。
“只怕他们二人搞不定。”云无渊目光一扫,落在呈央君身上:“叔父,劳烦你随我一道去协助他们二人修补灵脉。”
呈央君略一颔首,自是没有二话。
“让白丁送你回玲珑居,待在那里不要出来,也不要让旁人进去。”云无渊手中化出一枚像琥珀一样的东西放到了江羡鱼手里,那琥珀中心是红色的,像是一滴血,外头则是透明的:“方才取了你那滴血不想浪费,就随手做了一枚血魄。这里头注入了灵力,你随身带着,若是靠近你兄长的时候,它会发亮。”
江羡鱼将那血珀攥在手里,认真点了点头。
“记住,下次别再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幻境给骗走了。”
“嗯,记住了。”江羡鱼想起花楼里的经历,顿时有些尴尬,却没想到云无渊这么细心。
云无渊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握,这才与呈央君转身走了。江羡鱼看着他的背影在眼前消失,那一刻忽然有些担心,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关注对方的生死。
“君后,咱们快些去玲珑居吧,外头不安全。”白丁提醒道。
江羡鱼点了点头,没再耽搁,跟着白丁一道回了玲珑居。
另一边。
云无渊到了龙宫东南那灵脉的出口,远远就看到那里黑气弥漫。
“这看着不止是灵脉异动,像是封印魔君的阵法出了问题。”一旁的呈央君道。
“那东西最好别现在出来,不然本君今日可入不了洞房了。”云无渊率先一跃而下,迎着那黑气跃入了灵脉深处,呈央君紧随其后。
海底那灵脉的分支上,隐隐现出一个法阵,法阵上的符文发出刺眼的白光,看着像是随时要崩坏似的。那些黑气,便是从开裂的符文缝隙中涌出来的。叔侄俩到来之时,两位护法正用灵力注入法阵,试图修补开裂的符文,然而看样子没怎么起作用。
云无渊和呈央君当即加入,一同驾驭灵力注入那法阵。可他们四人的灵力就像是滴水入海,对那法阵上的符文丝毫起不来作用。眼看符文的裂缝越来越大,若是再不加以克制,只怕此处的封印便会彻底崩坏。
“当初父君他们将魔君封印在灵脉之中,乃是为了吸取灵脉中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加固法阵,我们或许也可以借灵脉一试。”云无渊道。
“君上不可冒险,灵脉之力浩大,只怕驾驭不住会……”护法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云无渊已经驱动龙力,从灵脉中抽取了灵力。就见幽蓝色的光流从灵脉中缓缓而出,朝着云无渊不断汇集。
一旁的护法几乎要看傻了,生怕自家龙君会被灵脉之力炸得粉身碎骨。
就在下一刻,云无渊灵力一收,一放,将那幽蓝色的光流轰然注入到了破碎的符文中。与此同时,那碎裂的符文渐渐开始聚合。一旁的呈央君见状依样而行,两位护法也加入其中,在四人的配合下,所有破碎的符文终于被修复完成。
继而法阵上刺眼的白光一收,变成了柔和的暖黄色光晕。
“成了。”呈央君道。
“幸好只破了一处,若是八个封印同时破了,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云无渊将灵力一敛,看上去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倒是一旁的另外三人面色都有些苍白,显然抽取灵脉修补法阵消耗了他们不少元气。
“今日这灵脉异动来得属实蹊跷,好端端的法阵怎么会忽然破损?”右护法道。
“今日只有君上和王后靠近过灵脉,不知君上可有察觉异样?”呈央君问道。
云无渊略一思忖,开口道:“父君预言的两族劫难,不就是如今吗?这灵脉异动到不让人觉得奇怪,但本君今日能与诸位一起修补法阵,倒也确实多亏了王后。这样说来,父君那预言也不无道理。”
“君上此话怎讲?”另一名护法问。
“不便细说。”云无渊当然不会把两人双修一事告诉他们,摆了摆手道:“今日起,每日着人看守八处灵脉出口,无关人等不得接近或擅入。”
怕只怕这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
片刻之前。
就在云无渊他们正奋力修补法阵之时,龙宫里亦有人蠢蠢欲动。
龙宫一处名为辰华宫的地方,此时正关着几个妖族进献的少年少女。云无渊念着今日大喜的日子在宴席上未曾表现出不悦,私下却已命白丁将人都安置在了此处,免得他们四处走动惹得江羡鱼吃醋。
当然,江羡鱼吃醋是云无渊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实际在宴席上的时候,新晋龙后看到各族进献的美人之后压根没表现出任何不悦。
“呼……”一个少年伸长了脖子深吸了口气,眼底登时散发出了一阵黑气。他身旁的少女微微仰起头,七窍均有黑气溢出。
两人对视一眼,从房中离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外立着的护卫。
那少年先行一步,手中化出黑气,朝着门口那护卫的后心骤然抓去。然而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那护卫却身形一晃,反手祭出一件法宝。那法宝看起来像个小葫芦,护卫扬手一收,少年眼中的黑气便被那小葫芦收走了。
一旁的少女见状想跑,但护卫压根不给她机会,将她身上的黑色魔气一并收了。
“幸好君上早有防备,不然这龙宫肯定让你们搅得鸡犬不宁。”那护卫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少年、少女,而后将小葫芦收在了怀中。
可怜那两小妖压根不知道,守在辰华宫外拿着法宝替他们祛魔的人压根不是个小护卫,而是白丁。
前任龙君那预言在妖族已经传了百年,如今新任龙君大婚,想来凑热闹的肯定不在少数。云无渊料到必定会有人浑水摸鱼,特意提前做了安排。
玲珑居内。
江羡鱼立在廊下紧张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不久前,地动已经停止了,海上的浪涛声似乎也小了不少,可他迟迟未见到云无渊,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早已没有任何痕迹,可他知道自己和龙君之间早已建立了某种联系。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坐立不安?
“君上?”江羡鱼忽然抬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
果然,下一刻,云无渊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江羡鱼上前想要去搀扶他,云无渊却跟没了骨头似的,倾身伏在了少年肩上,险些把人压趴,“王后……本君怕是不太好了。”
云无渊身形高大,江羡鱼几乎抱不住他,只能勉强扶着令他不至于跌倒。
“你受伤了?”江羡鱼问。
“我中了魔君的奸计,沾染了魔气,怕是……”
江羡鱼自与对方相识以来见到的都是云无渊独当一面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龙君,不禁又急又怕,眼睛都红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便想叫人来帮忙。云无渊却一把攥住他与自己结契的那只手,贴在了自己心口处。
“若有一日本君当真入了魔,可能会变得有些陌生,也可能会很凶。但是你别怕,我无论何时都不会伤你。届时你就像现在这样,一手按在我心口,看着我的眼睛,唤我夫君,我就能出魔。”云无渊认真地朝他问道:“记住了吗?”
江羡鱼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唤一句,我听听。”云无渊道。
“夫……”江羡鱼一怔,这才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方才在骗我?你没有受伤!”
“怕你记不住,做个戏给你看。”云无渊攥着他的手不放,又道:“没想到王后如此在意本君,方才是不是险些吓哭了?”
“你……”江羡鱼别过脸去,看起来有些着恼。但他尚不习惯如今的身份,也不习惯与云无渊如此亲近,一时有气也不敢撒出来,只深吸了口气,用沉默表达着不满。
云无渊今日太过高兴,又遭逢灵脉异动这样的事情,这会儿总算见着人便有些失了分寸,没想到把人惹不高兴了,当即有些后悔。
“王后。”云无渊一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挠了挠。
江羡鱼却只垂着脑袋,并没理会。
“是我的不是,不该这么吓唬你。我方才来的路上是真的想过这件事,灵脉异动,魔君若是逃出来……”云无渊话说到一半,终于觉察到了异样。
他顺着江羡鱼的视线往下一瞥,就见少年将那块血珀绑了绳子系在了腰间,而此时,那血珀正隐隐发出微弱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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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加了蜂蜜,给小孩子喝正好◎
江羡鱼盯着腰间那血珀, 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那微弱的光亮一不小心就熄了。
好在云无渊还算冷静,他将那枚血珀拿在手里, 而后目光在玲珑居内扫了一眼。江羡鱼见状也四处看了看, 心里还带着点期待, 盼着自己一转头就能见到兄长。
“这个东西准不准?”他小声问。
“这是我亲手做的, 不可能有问题。”
云无渊拧着眉头, 总觉得有点奇怪, 忍不住起身将玲珑居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可惜, 整个玲珑居里并没有陌生人。
“我兄长在龙宫里, 他竟然一直在龙宫里……”江羡鱼看向云无渊, 那目光十分复杂, 既有惊喜又有不安,甚至还隐约带上了一点怀疑。
云无渊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开口道:“别忘了, 这血珀是我给你的。若我不想让你找到他,压根不必给你这东西。”况且整个龙宫这么大, 他虽身为龙君,却也不可能将每个角落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若他当真在这里, 我便是让人将此地翻一遍, 也定会帮你找到他。”
江羡鱼听了这话, 总算放下心来。
云无渊招了白丁过来, 朝他吩咐了几句,命他连夜带人搜查整个龙宫。今日因着灵脉异动,再加上有妖族浑水摸鱼, 整个龙宫都加强了戒备, 不必担心有人在这个时候逃走。
龙宫虽大, 但只要有心想找出一个人族的下落,并不算难事。
江羡鱼待在玲珑居里坐立难安,手里一直攥着那块血珀,上头的光泽忽明忽灭,却一直没有停止。云无渊见他如此,索性带着他离开了玲珑居,在龙宫里四处走了走,免得他干着急。
“这个不会是坏的吧?”江羡鱼问道。
“你是希望它坏了还是没坏?”云无渊反问。
他当然希望这血珀没坏,希望兄长就在龙宫里,最好今晚就能见到对方。可这些年来他盼了太久,到了现在反而不敢有太大的期待,生怕又是一场空。
云无渊带着他在龙宫里转了大半个晚上,那血珀始终忽明忽灭,可迟迟没有江漾的消息。两人路过呈央君的住处时,江羡鱼特意观察了那块血珀,却见那亮光始终没有变化,依旧是忽明忽灭的。
整个龙宫里,唯一与人族相熟的就是呈央君,江羡鱼在得知兄长在龙宫时,曾短暂地怀疑过对方,但如今看来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天将破晓,白丁亲自来报,说没有找到任何人族的踪迹。
“都找过了吗?”江羡鱼忙问。
“回君后,除了玲珑居,就连君上的紫阳殿和呈央君的住处都着人仔仔细细看过了,确实没有找到人族的踪迹。”白丁道。
江羡鱼听说他们已经在呈央君的住处找过,这才彻底打消了怀疑,心里不禁对呈央君有些内疚。对方一直待他极好,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胡乱猜忌。
“如今整个龙宫都封锁了,不用担心有人离开。属下会带人重新搜索一遍,这次争取将附近的海底也找一遍。”白丁又道。
江羡鱼大惊,问道:“海底是什么意思?”
人族在海底是没办法活着的,难道他们怀疑兄长已经……
“你忘了?在灵脉前咱们已经试过,他还活着。”云无渊提醒道。
“会不会是今日闹得动静太大,有人怕我找到他所以出手害他?”江羡鱼担心过度,老是忍不住把事情往坏处想。
云无渊只得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你的兄长肯定还活着,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害他。而且现在的龙宫很安全,那些被魔气侵染的妖都已经处置干净了。”
云无渊身为龙君,在龙宫所有的妖面前都带着天然的威慑力,除非是被魔气沾染失了本心,否则没有妖敢背叛他。这无关忠诚,而是出于妖族顺从强者的本能。
“睡一会儿吧,听话。”云无渊把江羡鱼揽在怀里,一手在他颈后轻轻一捏。江羡鱼便觉困意骤然袭来,倚在对方怀里便沉沉睡去。
“君上,还要继续找吗?”白丁问。
“找,若他在龙宫,总归能找到的。”
云无渊目光落在那块血珀上,也禁不住有些怀疑,自己做的这东西不会真坏了吧?
江羡鱼睡着以后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兄长在船上被袭击,一会儿梦到对方被浸在海里,一会儿又梦到那血珀不亮了……
待他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晌午了。
云无渊并不在这里,只有谷子守在一旁。
“公子你醒了?饿不饿?”谷子忙上前问道。
江羡鱼恍惚了一会儿,而后想起什么忙低头去找腰间的血珀。
“在这儿呢,一直亮着没停过。”谷子从他枕边取过那块血珀递到了他手里,“君上在这里守了半宿,天亮的时候才走,说是要去亲自找大公子的下落。”
“兄长有消息了吗?”江羡鱼问。
“君上和白大人一直带人在找,说有了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公子。”
江羡鱼点了点头,起身草草洗漱了一番就要出门,谷子好说歹说才让他喝了两口粥。
“公子要去哪儿?”谷子问道。
“我不出去,就到门口候着。”
他手里攥着那块血珀,到了院中正好撞见匆匆而来的流光。
“怎么了?”谷子问道。
“我刚从前头过来,听说呈央君受了伤。”
“呈央君怎么会受伤?”江羡鱼忙问。
“婢子并未细问,想来又是和灵脉异动有关吧?”
江羡鱼拧了拧眉,不由便有些担心。
灵脉又有异动?那云无渊是不是也去了,呈央君都受了伤,也不知云无渊会如何。
他心念一转,决定去探望一下呈央君。尤其想到昨晚自己还怀疑过对方,他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呈央君的住处依旧有些冷清,门口连个看守的护卫都没有。江羡鱼走过院中时发觉,这里的兰花似乎比前两日开得更盛了。
以往他来这里的时候,呈央君大都会在花厅或者水榭里,但今日却没看到对方的身影,想来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
江羡鱼提步进了内院,忽然听到了一阵琴声。那声音似乎离得很远,听上去有些飘忽,只不知是谁在奏琴。
“是小侯爷来了吗?”殿内忽然传来了呈央君的声音。
“听闻殿下受了伤,我特意过来看看。”江羡鱼忙道。
“小侯爷请进。”对方又道。
江羡鱼让谷子在外等候,只身进了殿内。
殿内光线略有些暗,但隐约能看到帷幔后有个人在泡茶,四周弥漫着茶香,正是江羡鱼上一次喝的桂花茶的味道。
“小侯爷请坐。”呈央君的声音道。
江羡鱼略一迟疑,走到了那帷幔旁的茶桌旁坐下。
不多时,帷幔中的人伸手推出了一盏茶。江羡鱼目光落在那只手上,见那只手骨节分明,肤色带着过分的苍白。
“尝一尝这盏茶如何?”呈央君又道。
江羡鱼端起茶抿了一口,便觉满口桂花清香,还带着一丝甜味,与他上次喝的茶味道相同。
此时,那琴声又断断续续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那响声却变得清晰了许多,像是离他越来越近了。江羡鱼转头看去,忽然一怔,便觉眼前的景象似乎是与进来时不大一样了。
“怎么……”他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忽然感觉到了危险。他转身想要离开,才看到进来时的殿门已经不见了,那里变成了一堵墙。他朝着厅内另一边行去,走到尽头双腿不由一软,发觉脚下竟是万丈深渊。
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竟像是镶嵌在了一处绝壁上。
可这里是龙宫,龙宫里并没有这样的地方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一不小心又进了幻境?
“小公子不必徒劳,你自踏进这里第一步时,便出不去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帷幔后传来,江羡鱼转头看向那帷幔,这才意识到给自己泡茶的人并不是呈央君。
“你是谁?”江羡鱼问他。
“与你一般,都是出不去的人。”那人开口道:“既然来了,何不把这杯茶喝完?”
江羡鱼心中十分不安,但不知为何,那人一开口便让他觉得踏实,情绪也不由自主地安稳了许多。他走回那帷幔旁边,重新坐下,却没再碰那盏茶。
“他上次让我泡的那盏茶,也是为了招待小公子吧?”
“上次的茶也是你泡的?我见过你吗?”
“我自来了这里,便从未离开过。”男人又道:“他只告诉我来的客人是个人族少年,还说你思念故土,让我泡一盏茶安慰你。”
“桂花茶,我幼时很爱喝。”
“加了蜂蜜,给小孩子喝正好,我若知道小公子已经这般大,应该就不会加蜂蜜了。”
江羡鱼闻言一怔,忍不住又透过帷幔看向了后头的人,他依稀能看出对方的身形,似乎比自己稍微高一些,但看着极为瘦削,像是病恹恹的。
“你说你来了这里便未离开过,你来了多久?”
“山中不知岁月,但看着四季往复,想来得有五六载了吧。”
五六载……
江羡鱼看着眼前的帷幔,鼻息里嗅着淡淡的桂花香气,眼睛忽然红了。
“桂花茶里加蜂蜜,小孩子喝正好……我幼时不喜欢喝茶,总觉得苦涩。家里人便特意采了桂花泡茶给我,我还嫌不好喝,他们便会给我加糖。”
“看来天底下不爱喝茶的小孩子有很多。”青年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你家里,也有这样的小孩子吗?”江羡鱼慢慢伸出手,却迟迟不敢掀开那帷幔。
“嗯。”青年温声应了一句,又道:“有个很乖巧懂事的弟弟,年纪当与你一般大,也不知如今是否已经成婚了?”
江羡鱼强忍着汹涌的情绪,一把扯开了眼前的帷幔,露出了帷幔后面坐着的青年。
青年面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但俊朗的五官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暗淡,没有了少年时的光彩。江羡鱼怔怔看着他,顷刻间泪流满面。
“你……”青年眉头微微蹙着,一时竟未分辨出眼前这少年的身份。分别日久,他离开京城时,江羡鱼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如今却已长大成人了。
“小鱼?”青年双目通红,从茶桌后起身,却忘了自己行动不便,连带着将茶桌碰翻在地。他顾不得身上被打翻的热水烫得生疼,挣扎着想去拉少年的手,江羡鱼却抢先一步上前抱住他,伏在他肩上痛哭出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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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妖族寿命长,难免长得慢一些◎
“兄长, 我好想你。”
江羡鱼抱着兄长泣不成声,仿佛要把一肚子的想念和委屈都哭出来似的。过去的六年中,他无数次地梦到过与兄长重逢的场面, 但唯独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机, 如此猝不及防地见到对方。
江漾那神情则满是震惊, 仿佛生怕眼前这一切是个梦。
“小鱼, 让我好好看看。”他捧着江羡鱼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直到确认弟弟安然无恙这才放心:“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
六年的时间, 在两人的重逢的时刻快速流转, 令江漾记忆中的小少年模样迅速成长, 慢慢与眼前这个已经脱去稚气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兄长, 你的手烫着了……”江羡鱼目光落在兄长泛着红的手腕上,当即心疼不已。他捧着对方烫伤了的那只手, 随即想起来方才的情形, 目光又转向了兄长衣摆下的双腿:“你的腿怎么了?”
“我没事,不必担心我。”江漾一手在弟弟脸颊上摩挲着, 显然还未从重逢的冲击中抽离出来。江羡鱼则依恋地看着眼前的兄长,语气很是担忧, “兄长, 这是哪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问题, 瞬间将两人从重逢的喜悦中拖了出来。江漾很快冷静下来, 一手攥住江羡鱼的手腕低声问道:“小鱼,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人跟着你一起?”
“有……谷子?”江羡鱼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但那里只剩一堵墙:“我听说呈央君受了伤就想来看看他, 我进来的时候谷子在院子里候着呢。”
江漾依稀记得谷子应该是弟弟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厮, 可他显然不认为那个小厮有本事把他们从这里弄出去。
就在此时, 那隐约的琴声终于停了,厅中通向绝壁的开口处传来一声龙吟,随即有一条棕褐色的龙腾云而来,落在两人面前化成了人形,正是呈央君。
“呈央君?”江羡鱼一脸惊讶:“你也是龙?”
他们不是说皇族一直没有人化龙,才等了这么多年直到云无渊化龙接任龙君之位吗?怎么呈央君也是龙?难道因为他不是前任龙君的子嗣,所以没有继位资格?
“他不是龙,他是螭。”一旁的江漾开口道。
江羡鱼这才想起来,方才那条龙的头上没有龙角,依着书上所说,螭因为没有龙角,无法和真正的龙相提并论,或许正因如此呈央君才没资格成为龙君。
哪怕他年岁更长,比云无渊更早化龙,却只能屈居自己的侄子之下,只因云无渊才是真正的龙。
“呵。”呈央君淡淡一笑,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江漾。
“是你?六年前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是你?”江羡鱼问。
“是我,彼时云无渊尚在闭关修炼,自然不可能是他。”呈央君走到江羡鱼面前,面上依旧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江漾下意识想用身体挡住江羡鱼,江羡鱼却起身挡在了兄长面前。
少年看着单薄柔弱,面对早已化龙的呈央君却丝毫没有惧意。
“我听说他们会选中你,是因为你不惧护法所化的黑蛟,想来你不仅不怕黑蛟,也不怕我。”呈央君并不与他纠缠,绕过他走到一旁坐下,扶起了倾倒的茶桌,而后目光落在了江漾被烫得通红的手上。
“凡人之躯的确脆弱,哪怕再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容易受伤。”呈央君说着抬手释放出灵力,江漾手上那伤口立刻便恢复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江羡鱼哪怕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兄长不可能是自愿留在这里的,那定是受人胁迫,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呈央君。
这么说来,对方先前的示好,那番喜欢和人族相处的话,甚至那些茶和院中的兰花,都是有目的的。只可惜江羡鱼涉世未深且心思单纯,哪怕偶然有过怀疑,也在昨晚白丁他们搜寻未果后而打消了。
“你为什么要囚禁我兄长?”江羡鱼问道。
呈央君目光在他腰间一扫,见他整日带着的那个荷包并不在那里,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笑意。新任君后成婚那日身上穿着婚服,自然不可能挂着荷包,而今日一早又起来得匆忙,身上只带了那块血珀。
“故事很长,小侯爷坐下慢慢说吧。”呈央君目光又在江漾身上一扫,“你就算站着不累,总不好叫你兄长一直坐在地上吧?”
江羡鱼闻言略一迟疑,俯身抱起兄长将人放在了距离呈央君较远的一处软榻上,自己则立在两人之间,将兄长挡在了身后。
“我那日朝你说过那个预言,你应该还记得吧?”
“两族大劫,只有联姻方能化解。”江羡鱼道。
“其实那日我只说了一半,不止是你,整个龙族都只知道那预言的一半。剩下的另一半里,乃是要与龙君成婚之人的八字……”呈央君抬眸看向江羡鱼,眼底带着点无奈:“得到这个预言的时候,我刚化龙成功,那个时候那副八字指向的人尚未出生。我等了许多年,等着他降生长大成人,只待命运带着他来到南海。”彼时南海只有呈央君一条龙,哪怕他没有角。
江羡鱼心念急转,转头看向江漾,暗道命定要和龙君成婚之人竟是兄长吗?
“那八字所指向的人,确实是江漾。那日在海上,我将他掳走,想着只要与他成婚便可应验那个预言。可我很快发现,他并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八字没有错,可人不对。”呈央君淡淡一笑,又道:“原本是想杀了他的,后来发现他茶泡的不错……小侯爷也喜欢他泡的茶,对吧?”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他的腿,原本不必如此。可他三番两次想从那悬崖跳下去,我为了保他性命,只能让他不良于行。小侯爷该谢我才是,至少如今你见到的不是一具尸体。”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江羡鱼却听得怒极。只因对方这一念之差,便害得兄长与自己分别了六年,还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你……”
“小鱼,过来。”
江漾轻声唤了他一句,而后朝他伸出了一只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去。
“最好是听你兄长的话,你又不像他一样会泡茶,我对你可没那么多耐心。”呈央君道。
江羡鱼虽然不聪明,却也不是个莽夫,哪怕顾念着兄长也不可能立时上前拼命,他这体格连谷子都打不过,更何况是一条龙?
“你既找错了人,为何还不收手?我们家都是凡人,与你们妖族没有任何瓜葛。”江羡鱼道:“你放了我兄长,我不会去告发你,就当是我无意间找到的他……”
呈央君闻言噗嗤一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小侯爷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将你请来吗?”
“你……为何要抓我?”江羡鱼总算想起了自己。
“六年前我之所以找错了人,并非是因为大意,而是没想到江家竟会有另一个少年,与江漾的八字一模一样。”呈央君看向江羡鱼,将泡好的茶送到唇边嗅了嗅,对那味道似乎不大满意。
“不可能,我比兄长小了八岁,怎么可能是同样的八字?”
“因为你今年压根就不是十八岁,你与你的兄长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江羡鱼一脸震惊,转头看向江漾,但对方只是一脸哀伤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兄长,他在骗我对不对?我明明比你小那么多,怎么可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小的时候比你矮了那么多,你还喜欢抱着我到处跑,你忘了吗?”
江漾拉住他的手,却什么都没说。
“你在龙宫里和无迹很是相熟,他看着也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吧?可你知道他多少岁了吗?”呈央君道:“他已经一百多岁了,妖族寿命长,难免长得慢一些。”
“可我是人。”江羡鱼道。
“你怎知你就是人呢?”呈央君反问道。
江羡鱼看看呈央君,又看看兄长,竟是有些答不上话。他自幼在人族长大,和身边所有的人族孩子一样,甚至他少年时期经历的身体变化,和荣琰都是那么相似,他怎么可能不是人族?
可妖族是什么样的呢?
若是看他身边的妖,对方只要不化出原形,他其实也分辨不出。
“不对。”江羡鱼又道:“我若与兄长是双生子,府中怎会没人知道?爹娘又为何要瞒着我?我若不是人族,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生的?”
“江漾八岁那年,你的父母在回乡祭祖的途中捡到了你。当时你虽然已经八岁了,但因为是妖身,所以看上去和几个月大的婴儿一般无异。在被江家收养之后,你身上妖族的血脉被封印了,自此才开始像人族的孩子一般长大。”
“不可能,我与兄长血脉相连,我不是捡来的孩子。”江羡鱼握着手里发出微光的血珀,“这里头是我的血,若我和兄长并非手足,它怎么可能会亮?”
呈央君一挑眉,扫了一眼那血珀,却未答话,只目光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羡鱼看向江漾,问道:“兄长,八岁的时候你已经记事了,你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
“小鱼。”江漾一脸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弟弟,开口道:“我自始至终,都将你当成亲手足一般,从前是这样,往后依然是这样。”
当成亲手足一般,那就说明并非是亲手足。
江羡鱼只觉头疼得厉害,一时间茫然又无措。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桩桩件件都令他措手不及。好不容易找到了兄长,却是在这样的境地。然后又有人告诉他,他不是人是妖,甚至他的兄长都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回到最初那个问题,我今日为何要将你请来?”呈央君将那杯亲手泡得不甚满意的茶放到了一旁,起身走到江羡鱼身边,目光中的笑意也一点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疯狂的偏执,“六年前我已错失了机会,但这一次我十分确信要找的人就是你。我等了你很久,等着你与云无渊成婚完成那个预言,等着你将那个随身的荷包落下,等着你因你兄长亲手泡的茶而对我卸下防备走进这里。”
江羡鱼忍不住慢慢后退,却始终挡在江漾身前。
“你想干什么?”江羡鱼问他。
“两族联姻的任务你已经完成了,你对云无渊和龙族再无用处,对我却不一样。”呈央君道:“你的血,可以助我彻底化龙长出龙角。”
届时,他呈央君就是真正的龙了!
与此同时,玲珑居里。
云无渊已发现了江羡鱼不知去向,而装着他龙鳞的荷包,正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婢子一早听闻呈央君受了伤,便告诉了君后,他……”
“谁告诉你呈央君受了伤?你从何得知?”云无渊驭起灵力隔空掐住了流光的脖颈,声音中满是怒意。
流光艰难地挣扎着,却无法发出声音辩驳,她当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云无渊很快克制住了怒气,知道对方不会背叛自己,未被魔气沾染的妖,对龙的服从是天生的。他若一怒之下杀了这婢女,定会惹得江羡鱼难过。
念及此,他骤然撤回妖力,径直去了呈央君的住处。
“君上?”谷子正候在院中,见到他时颇为惊讶,忙道:“我家公子在里头呢,刚进去不多会儿……”
他话未说完,便见云无渊上前一脚踹开殿门走了进去。谷子不解,也小心翼翼跟了进去,可奇怪的是殿内一片空旷,压根没有人影。
“人呢?”谷子一脸茫然。
云无渊驭起龙力在殿内搜寻,最后只找到了一个传送法阵留下的痕迹。可惜法阵已被破坏,追踪不到另一端的出口。
在法阵的另一端。
呈央君撕去了所有伪装,再也没了先前的和颜悦色。
“别伤他,求你了!”江漾朝呈央君哀求道:“一定有别的办法,求求你……”
“原来你也会求人啊?我以为你这辈子永远都会是那副清高模样呢?”呈央君目光扫过江漾的脸,不顾对方的哀求,手中驭起妖力令他动弹不得,这才一把擒住江羡鱼。
“你要干什么?”江羡鱼不住喘息着,却并未求饶。
“放开他,不许伤他!”江漾大吼,然而他声音未落,便见呈央君一手蕴着妖力直取江羡鱼心口,竟是打算活生生把少年的心脏掏出来。
江漾一瞬间绝望不已,噗嗤吐出了一口血来。
然而就在呈央君蕴着妖力的手触到江羡鱼心口的瞬间,却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玉石破碎之声。少年胸前缀着的血玉云纹玉佩骤然化成齑粉,血红色的粉末顷刻间幻化成一只飞鸟的形状,没入了少年体内。
呈央君被那浩大的灵力激得后退数步,面色当即苍白无比。
与此同时,外头响起雷声阵阵,闪电透过峭壁的另一侧照射进来,映得厅内一片光亮。江羡鱼感觉与云无渊结契的那只手掌心微热,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冲上去一把抱起江漾,转身朝着峭壁的方向一跃而下。
他背后现出红色的虚影,像是一只振翅而翔的飞鸟,只可惜他尚驾驭不住那灵力,抱着怀中的江漾直直坠向了万丈悬崖。
此时一声龙吟响起,青龙自云中现身,俯冲而下将兄弟二人接在背上,直至快没入悬崖下的海面时才拔地而起。
江羡鱼一手摸到那熟悉的鳞片,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伏在龙背上失去了意识。
第47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一手慢慢抚上江羡鱼的小腹◎
江羡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长出翅膀化成了一只鸟,扑腾着翅膀想要飞。奈何那新长出来的翅膀并不是很听他的话,他每次扑闪着离开地面, 很快又会摔下去。
后来他索性不飞了, 迈着自己的小鸟爪子在草地上走。但不知为何, 他走着走着就觉身上越来越热, 血液中像是着了火似的, 灼得他浑身难受。
直到额头上传来一点熟悉的凉意, 令他稍稍觉得舒坦了些。
玲珑居内。
云无渊一手抚过江羡鱼的额头, 见那处萦绕着火红色的灵力, 像是不受控似的时不时从少年体内溢出。他几次用灵力去试探, 都被对方体内那汹涌的妖力逼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羡鱼的身上为何会有来自高阶大妖的妖力?
“君上, 已经着令整个南海的妖族全力缉拿呈央君。”白丁朝他汇报。
先前云无渊救下兄弟俩人后,顾忌着江羡鱼的状况不敢恋战, 只能先返回了龙宫。呈央君则趁着这个当口逃走了, 如今下落不明。
“江漾如何了?”
“江大公子受到了惊吓,吐了血, 不过性命无碍。他的腿伤比较麻烦,医官不擅治疗人族, 说是最好请个人族的大夫来看看。”白丁道。
“他醒了吗?”云无渊又问。
“已经醒了, 说是想来看看君后殿下, 属下还未曾回话。”
云无渊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江羡鱼, 叹了口气:“先着两位护法过来一趟。”
“是。”白丁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两位护法都请了过来。
云无渊示意两人上前看看江羡鱼的情况,但两人只往榻边稍稍一凑, 立刻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 似乎十分惊讶。
“两位比本君年长, 见过的大妖也多,可能分辨出王后身上这妖力究竟是何来处?”
“不知君上可探过这妖力的强弱?”左护法问道。
“本君每每想要试探,便会被那妖力逼退。”他怕伤着江羡鱼不敢硬来,是以至今也没得出个结论来。
“君上可是青龙,在现世的妖族中,几乎是妖阶最高的大妖了。若当真如君上所言,君后殿下身上这妖力,只怕……”两位护法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一处去。
“说。”云无渊冷声道。
“世上的妖,能在龙力前毫不畏惧的,怕是只有凤凰了。”
云无渊似乎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个答案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可世上早已没有凤凰了。”另一位护法道。
“此事着实蹊跷,我等去人族求亲时,亲眼所见君后殿下是人族,怎么会忽然……”左护法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倒是想起了妖族的一种秘术,据说是可以将妖魂封印起来。被封印了妖魂的妖从此便与人无异,若是不及时打破,百年后便会和人一样生老病死。”
只是这秘术对于妖来说实在没什么益处,是以并未流传,也很少有妖族会使用。
云无渊不知想起了什么,走到榻边伸手在江羡鱼脖颈间一摸,果然发现那块血玉的玉佩不见了,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系绳。
“是谁做的?为何要如此待他?”云无渊看着少年微蹙的眉头,只觉十分心疼。
“君上可还记得那个预言?妖族与人族要和亲,才可助两族度过劫难。封印凤凰妖魂,许是为了让他暂时为人,好应这预言?”毕竟,若是依着妖族的寿命,二十多年前小凤凰诞生,如今只怕还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若要与龙君成婚,少说还要等上个两三百年。
当然,这一切只是护法的猜测。
“你竟是凤凰。”云无渊指尖落在少年眉心,火红色的灵力绕着他的指缝流散开来,带着令龙也无法忽略的威慑力,“怪不得你第一次见我便不害怕,你是这世上唯一不怕我的人。”
他不由想起自己在京城时第一次以青龙之身出现在人族面前时,在场几乎所有的人族都匍匐在地朝他叩拜,唯独江羡鱼立在那里仰头看着他,还摸了他的龙须。
自化龙以来,江羡鱼是唯一敢摸他龙须的人。
“王后身上这妖力该如何平息?”云无渊问。
“这……”两位护法又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犯难。
他们活了几百年也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尤其榻上躺着的那位身份太特殊,稍有不慎只怕会惹得龙君一口龙炎烧得他们灰都不剩。
“只管说,恕你们无罪。”
“寻常的小妖,灵力都是修炼而来。但高阶大妖身上的灵力乃是天赋,是以获得和修炼的方式都有所不同。”换句话说,江羡鱼那妖魂里的妖力是天生的,且极其强大。他封印骤然解除,几乎是以凡人之躯承受了这样大的妖力,一时间肯定难以驯服。
“说结论。”
“呃……或可试试双修。”
云无渊:……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云无渊便明白了护法这提议的用意。江羡鱼如今身上有着巨大的妖力,但驾驭妖力的能力却连小孩子都不如。长远的看,他可以慢慢教会对方如何控制妖力,可在此之前,必须想个更直接的法子。
龙和凤凰一样,都是高阶大妖,若能让江羡鱼体内的妖力接纳他,他便可以借着双修的时机帮助江羡鱼安抚体内的凤凰之力。
“但有一事还需提醒君上,君后今日恐怕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若是稍有不慎很可能会生出心魔。”高阶大妖若是生出心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两人现在已经成了婚,若江羡鱼真有个万一,云无渊再受了刺激,那妖族可就真要大难临头了。
云无渊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先退下,而后亲自去见了一趟江漾。
江漾此前一直被呈央君囚禁,对龙宫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和龙君成了婚。好在今日谷子一直陪在他身边,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小鱼如何了?”江漾见到云无渊之后便开口问道。
“他暂时无恙,你不必担心。今日的事情你在场,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漾并未朝他隐瞒,将今日所有的细节,以及自己所知关于呈央君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云无渊。
“留着你泡茶?”云无渊拧了拧眉,看向江漾。
江漾面色苍白,垂着视线并未与他对视,但他很快就猜到。只怕叔父把人囚禁着,不止是泡茶那么简单。
“你是王后的兄长,本君会给你一个交代。待找到叔父的下落后,你想如何处置他都可以。”云无渊想了想又道:“这段日子你便留在玲珑居,这里对你来说很安全。”
江漾朝他略一颔首,没多说什么。
入夜前,云无渊带着江漾去见了弟弟一面,但江羡鱼始终昏迷不醒,只额头上时不时有灵力溢出。
“我记得呈央君会一种妖术,可以编织出一个像梦境一样的东西,在那梦境里可以为人疗伤。”江漾刚被抓来后不久,曾跳崖重伤,呈央君便是用这种法子在幻境中修补了他的意识。
“我的幻境对他不起作用。”当初在京城时云无渊就试过,如今想来他的龙力控制不了凤凰的梦境,也是情理之中。
“君上与小鱼……可圆房了?”江漾问。
云无渊顿时有些尴尬,妖族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会觉得羞愧,但眼前这人是江羡鱼的兄长……还是个人族。
“嗯。”云无渊强装镇定点了点头。
“那你不妨再试试。”江漾道。
江漾没再逗留,示意谷子将自己送回了住处。
云无渊走到榻边,一手按在江羡鱼的心口,试着引导少年进入自己编织的幻境,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真的成功了。
幻境中,江羡鱼身上穿着一袭火红的袍子立在梧桐树下,远远看去像一只浴火的凤凰。云无渊慢慢走到他面前,开口轻轻唤道:“王后?”
“唔?”少年转头看向他,问道:“你是谁?”
云无渊暗道眼前这应该是江羡鱼的妖魂,因为被封印太久,如今就像个婴儿一般懵懂,自然也不会认识自己。
“我是龙。”云无渊说。
“龙?”江羡鱼歪着脑袋打量他,“那你让我看看你的尾巴。”
云无渊无奈,只能化成了龙身,将尾巴在江羡鱼的妖魂上轻轻一绕,把人缠着托了起来。
“我认识你。”江羡鱼一手在他的龙鳞上抚过,目光中带着点茫然。
云无渊再次化成人形,一手抚过他漂亮的面颊,将额头与他贴到一起。
凤凰火红色的灵力与青龙墨青色的灵力纠.缠在一起,像是落在了水中的两滴墨点一般,渐渐涣散融合,不分彼此。
云无渊趁着此时,慢慢探向江羡鱼体内的灵力,这一次总算没有受到攻击。
龙力沿着凤凰体内的灵脉一路探索,继而在某个地方探到了属于他的灵力。那灵力似乎比先前更为活跃,且其中混合着属于凤凰的灵力……
云无渊一愣,心中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此前从未往这上头想过,只因他一直坚信江羡鱼乃是人族,所以不会有那个可能。直到此刻,江羡鱼体内那始终散不去的龙力,才终于有了解释。
云无渊一手慢慢抚上江羡鱼的小腹,对方体内那纠缠在一起的妖力瞬间感觉到了什么,给了他一点微弱的回应。仅仅是这一点回应,却在云无渊心里激起了万顷波涛。
江羡鱼……怀了他们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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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终日把青龙当成坐骑◎
云无渊情绪翻涌, 险些令两人身处的幻境当场崩坏。
他不得不尽力保持着冷静,这才堪堪稳住了眼前的一切。
其实仔细想想,此事早就有了太多端倪, 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江羡鱼竟会是妖。最初对方体内的龙力就不寻常, 更别说后来不仅没有散去, 还越来越强。
江羡鱼中了魅毒那次, 他离真相几乎只有一线之隔。寻常的人族与他双修, 怎么可能治愈天罚留下的伤?那可是天罚, 他养了那么久都没起色……只有凤凰与他结合才可能有那样的奇迹。
血珀的事情就更不必说了。成婚那日江羡鱼手里的血珀第一次亮起时, 他就有过短暂地疑惑。那东西是他为了防止江羡鱼再被幻境迷惑所制, 只有离得近了才会有反应。所以当时他在玲珑居内转了一圈, 甚至怀疑江漾就躲在那里。
后来证实江漾与江羡鱼压根没有血缘关系, 血珀感应到的压根不是江漾,而是江羡鱼腹中两人的孩子。
幸好, 现在发现也不算太晚。
云无渊一边懊悔, 一边庆幸,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就连江羡鱼的妖魂都觉察出了他的异样,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我只是高兴, 我没事。”云无渊知道此刻不能贸然和江羡鱼谈论这个话题, 妖魂现在懵懂单纯, 还无法骤然接受这么复杂的状况, 万一受了刺激反倒容易适得其反。
“高兴是这样的吗?”江羡鱼歪着脑袋,目光中满是疑惑。
“你不知道高兴是什么样子?”云无渊牵住他的手,耐心道:“没关系, 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让你学会不同的情绪, 让你像所有人一样体会成长的过程。”
江羡鱼不大能听懂他说的话,却丝毫不抗拒他,对他充满了信任。
云无渊一手化出灵力,两人眼前的幻境微微一闪,变成了另一副景象:茫茫雪原中,一只凤凰幼崽破壳而出,谁知刚爬出蛋壳后两只小爪子便陷入了雪地里,小小的身体也跟着扎进了雪中,只剩一撮火红的羽毛还漏在外头。
“吱!”小凤凰努力扑腾着翅膀想飞起来,但刚一离开地面,便再次掉进了雪里。
就在这时,一身墨青袍子的云无渊从远处走来,低头把小凤凰拎起来揣进了怀里。小凤凰仰着脑袋“吱吱”地叫,直到嘴里被塞进了一粒竹米。
后来幻境中的雪渐渐融化,春暖大地,万物复苏。
小凤凰已经长大了一些,但依然不会飞,只会迈着小爪子在地上跑。
“你是凤凰,得学会飞,不能一直跑。”云无渊把他拎起来放到石头上,示意他飞下来。但小凤凰却不配合,两只翅膀将脑袋护住,骨碌碌从石头上滚了下来。红色的“小火球”滚出老远,一直滚到了云无渊的脚边。
云无渊无奈,只能化成龙身,把小凤凰背到了背上,想让对方体会一下飞的感觉。这次小凤凰终于兴奋了起来,站在龙的脑袋上忽闪着翅膀,却只把龙当成了自己御风的工具,丝毫没有要自己去飞的意思。
青龙无奈,俯冲而上直入云霄,而后身体一翻,将小凤凰从自己脑袋上甩了下来。
“吱吱!”小凤凰拼命拍打着翅膀,红色的羽翼像是燃烧的烈火一般,在空气中几乎激起了热浪。眼看他俯冲而下不过片刻便要坠地,青龙极速冲过来想要接住他,却见他骤然拔高,双翅裹挟着红色的灵力一飞冲天。
一声嘹亮的凤鸣响彻天际,群鸟闻声纷纷来朝,远远绕着凤凰盘旋而歌。
那日,小凤凰学会了飞,却也动了怒,待青龙落地后,用灵力把青龙的龙须都燎了。青龙哄了许久,答应以后天天让他骑着飞,小凤凰才原谅了他。
于是小凤凰虽然学会了飞,却比从前更懒了,终日把青龙当成坐骑,只有实在无聊了才会忽闪翅膀飞一下子。入夜后,他便栖息在梧桐树上,青龙则化成原形绕在树枝上,用自己的身体盘成一个鸟窝的形状,让凤凰窝在他身上。
小凤凰尚且不能完全控制灵力,总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只有青龙冰凉的身体,能让他觉得舒适。
眼前幻境再次一转,小凤凰化成了五六岁的幼童模样,那是幼时的江羡鱼。小江羡鱼长得极其可爱,眼睛明亮清澈,一张小脸圆乎乎的,任谁看了都会想要逗弄一番。
这一次的幻境里,小江羡鱼有家人陪伴在身边,有恩爱的父母,有一个年长七八岁的哥哥,还有一个比他大了两三岁的姐姐。
夏日炎热的午后,兄妹三人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纳凉,父亲则弄了根粘竿去抓树上的鸣蝉。每当他抓住一只,小江羡鱼便会从藤椅上一跃而起,迈着小步子哒哒哒地跑上前捉蝉。
母亲做好了解暑的凉茶端出来,兄妹三人一人捧着一个碗。江漾和江幕轻都喝得津津有味,唯独江羡鱼皱着小眉头,嫌凉茶苦。
“等着。”江漾起身进了厨房,不多时舀着一勺蜂蜜出来,倒在了江羡鱼的凉茶里。而后他另一手在碗上轻轻一抖,洒下了一层桂花。
江漾拿着勺子在凉茶碗里搅了搅,这才朝弟弟说:“尝一尝。”
小江羡鱼捧着那加了桂花和蜂蜜的碗喝了一口,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道:“甜!”
“馋猫。”江漾在弟弟额头上轻轻一按,眼底满是笑意。
“哥,我也要。”一旁的江幕轻撒娇道。
“他小,你都多大了?”江漾一脸无奈。
只比江羡鱼大了两三岁的小江幕轻瘪了瘪嘴,竟然没有生气,而是点了点头,似乎也觉得自己大了不该喝蜂蜜了。倒是小江羡鱼捧着碗又喝了一大口,把剩下的蜂蜜水偷偷给了姐姐。
这天午后,江羡鱼在自家院中的水池里发现了盘成一团的青龙。青龙变小了许多,看上去更像是一条蛇。
小江羡鱼扭头看了一眼家人,偷偷走到池边,伸出小手摸了摸青龙的脑袋,然后趁着无人注意把对方拎起来揣到了自己怀里。
夏夜,暑气闷热难当,屋里还有蚊虫嗡嗡扰人。
但小江羡鱼却袒着背,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抱着凉飕飕的青龙呼呼大睡。青龙这会儿变回了原身,被小家伙当成抱枕似的揽在怀里,对方那颗小脑袋在他心口的逆鳞处时不时动一动,拱得他一脸无奈。
偶尔有蚊子飞过,青龙便会以灵力击杀之,直到天亮小家伙睡醒了,他才会变成小蛇盘在对方手腕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江羡鱼长到了十来岁的模样。
他的父母一夕间双双殒命,留下了三个半大的孩子相依为命。
云无渊并不知道江羡鱼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只推测那么早过世,多半是意外,便在幻境中也安排了这样一场意外。如此,江羡鱼的妖魂便可以体会到相似的情绪。
得到噩耗的那天,小江羡鱼正在梅园的池边和荣琰一起钓金鱼池里的鱼。云无渊大概是心疼他的小凤凰,特意在这个幻境里给他安排了那位人族的好朋友。
但这位人族好朋友挺笨的,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只会坐在旁边陪着小江羡鱼一起哭。到了后来,云无渊实在是心疼坏了,只能化成人形去安慰他的小少年。
幻境中的小江羡鱼轻易就接受了自己的小蛇会变人的事实,扑在他怀里哭得山崩地裂。云无渊将哭肿了双眼的江羡鱼搂在怀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族的丧亲之痛原来竟是这么强烈。
那日,他化成青龙载着少年飞到了云端,想朝对方描述何为人世间的死别,可面对那双充满了悲伤的眸子,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也会死吗?”小江羡鱼抓着龙角趴在青龙背上问他。
“或许吧,我尽量活久一点。”
“那我会死吗?”江羡鱼又问。
“如果你死,我会陪着你。”
少年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幻境再次变化,江羡鱼十二岁这年,兄长离开京城,远赴南海。在经历了死别之后,他终于尝到了生离的滋味。
“我不许!那么多人,为什么要你去!”江羡鱼拉着江漾的手,又怒又急,“你去找陛下说,让他派旁人跟着姐夫走,我不要你去,南海太远了。”
此时的江漾已经是个气质温润的青年,面对弟弟的央求,他并未有丝毫地指责,而是耐心解释道:“此事派谁去都是一样的,我跟着四殿下,或许还能保护他。”
“可是我想你了怎么办?我去哪儿找你?”江羡鱼双目通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想我了,我就会回来看你,我保证。”江漾安慰他。
最终,江羡鱼还是被迫接受了兄长远赴南海的事实。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两人会分别多久,只以为一个春夏秋冬过完之前,兄弟俩就能再次重逢……
江漾离开后,云无渊便一直以人形陪在江羡鱼身边,看着他身上的稚气一点点褪去,终于长成了两人相识时的模样。
“兄长走了六年了,我想今年冬天说不定他就能回来了。”
在梅园后院的荷花池边,江羡鱼倚在云无渊的怀里,看上去极为惆怅。云无渊两手环抱着他,慢慢凑到了他的唇边。两人呼吸交错,凤凰的灵力与青龙的灵力纠缠在一起,池中荷花悄然抽枝长出花苞,继而迎着月光绽放开来。
但就在两人双唇即将碰触的瞬间,江羡鱼却在他唇上一抵,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继而喃喃开口道:“不对,不是你。”
云无渊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凤凰的灵力震得骤然脱出了幻境。
“咳……”他一手捂着心口,险些呛出了一口血来。
不对是什么意思?哪里不对,不是他又是谁?
云无渊立在榻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江羡鱼,只觉心中十分疑惑。
直到他脑海中一念闪过,想到了对方初来南海时,自己以小黑的身份去澹州岛与对方私会。当时他想去吻江羡鱼时,江羡鱼也是这般拒绝了他。
原来如此!
云无渊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幻境中没有戴面具。
而他的王后哪怕是在幻境中以刚开灵智的妖魂与他相见时,竟也能分得清不戴面具的小黑与戴了面具的夫君。云无渊哭笑不得,但心里却又隐隐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不是说明,王后早已打心眼里认定了他这个夫君?
【作者有话说】
江羡鱼:只是隐约记得老攻脸没这么帅
搞了个插画,宝贝们目前至少都有一次抽取机会,等字数够抽第二张的时候,我会在作话提醒,强烈不建议氪金抽,据说概率很低,靠赠送次数抽着玩玩就好了~(抽到哪张记得告诉我哈,让我看看晋江这个抽卡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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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那神情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似的◎
此前, 云无渊并未纠结过自己在江羡鱼面前的两重身份。反正无论戴上面具还是摘下面具,都是他自己,又没有第二个他。
至于何时朝江羡鱼坦白, 他倒是想过, 原打算等婚事结束后就找个时机让江羡鱼知道真相。他承认, 自己之前有些贪恋小黑的特殊身份, 只因江羡鱼从来不朝戴着面具的云无渊说心里话, 只有面对小黑时才会知无不言。
谁能想到事情到了今天, 会变成这样?
他一念之差, 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现在倒好, 江羡鱼的妖魂只认可他作为朋友的身份, 压根不接受他越界的亲近,甚至直接用灵力将他从幻境中打了出来。
最棘手的是妖魂现在的心智还不算特别成熟, 只怕也受不了太多的刺激。万一他以另一个身份再进入幻境, 不慎惹得江羡鱼灵力异动,那就麻烦了。所以他只能先按捺住自己, 暂时将双修的念头放下。
好在那几个幻境进行地都很顺利,应该不至于毫无效果。
这日之后, 云无渊又试着制造了两次幻境, 但每一次江羡鱼都以凤凰的原身窝在梧桐树上, 压根不理会他, 甚至连看都不看他。起先他还以为少年是为了上次的事情在和自己闹脾气,后来才知道小凤凰是在自己疗伤。
这日,白丁来报说在东边的灵脉附近发现了呈央君的踪迹。云无渊特意调来了两位护法守着玲珑居, 这才前去查看。可惜呈央君早已不见踪影, 想来是得知暴露了行踪就跑了。
虽然玲珑居有他亲手设的结界还有两位黑蛟守着, 但他依旧不放心离开太久,生怕中了呈央君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匆匆回了龙宫,没想到远远就见龙宫火光冲天,宫里的小妖们乱作一团。待靠近之时他才发觉那火光竟是玲珑居里传来的,顿时心下一沉。
“君上……您可算回来了,君后他……君后……”白丁一身焦黑,支支吾吾一时连话都说不利索,只一手指着玲珑居的方向。
云无渊懒得听他结巴,快步朝玲珑居行去,到了近前却见两只黑蛟正组织着一众妖族弄了海水灭火,那模样看着极为狼狈。建立在海上的龙宫竟然着了火,这可是头一回。毕竟这龙宫里连木材都很少有,用的多是琉璃和玉石,寻常的火在此地根本烧不起来。
“君上!”黑蛟吐完水后化成人形落地,脸上也被熏得黑乎乎的,白胡子都黑了一大撮:“君后他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云无渊见了这状况立时猜到了大概,江羡鱼的妖魂这几日一直在独自疗伤,想来今日是恢复了不少,突然醒了过来。而转醒后的江羡鱼,神智估计不大清醒,再加上尚控制不好灵力,这才一不小心把玲珑居点了。
那凤凰灵力何等纯粹,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他点不着的东西,更别说区区龙宫。
在自家君后彻底烧了他的老窝前,云无渊忙大步进去,就见谷子在门口焦急地大喊他家公子,两个妖族的护卫拦着他道:“君后是凤凰不怕火,不会受伤的,你进去可就烧死了。”一旁的江漾也一脸着急,见到云无渊后总算松了口气。
“王后!”云无渊看了一眼烧得噼里啪啦的正殿,深吸了口气便化成龙身冲进了火光里。在烟雾弥漫的内殿中,江羡鱼正抱着膝盖缩在桌子底下,似乎是被吓坏了。
云无渊上前用龙身将人缠住,而后快速飞出了大火,径直朝着海里飞去。众妖看着这一幕,呆立在原地连灭火的事情都忘了,直到护法出言提醒他们才再度忙活起来。
不远处的海面上,云无渊化成人形抱着怀里的江羡鱼落入水中。江羡鱼却仿佛有些怕水,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不放。
“我带你下过水的,你忘了吗?”云无渊问。
江羡鱼怯生生看着眼前之人,一手慢慢抚上对方戴着的面具,小声道:“我认得你……”
“幸好你认得。”若江羡鱼醒来后不认识他,云无渊可真是没法活了。他将少年搂在怀里,耐心安抚道:“不怕,相信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他一手捧着少年的脸,渡了一口气过去。
江羡鱼这次果真没有抗拒,甚至就连云无渊顺势探入的舌尖都没让他不高兴。
云无渊抱着他裹在一个隔绝了海水的气泡里,而后一边带着人沉入海底,一边加深了这个吻。只是没想到江羡鱼情绪略一波动,指尖的灵力便险些把他的头发点着了,云无渊吓了一跳赶忙收敛了心思。
必须尽快教会江羡鱼控制灵力,不然整个龙宫包括他这个龙君只怕都性命不保。
“好大的一棵树。”江羡鱼看着眼前的灵脉开口道。
“灵脉也不记得了?”云无渊问。
“灵脉?”江羡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的灵力再次变成了红色的火苗。云无渊赶忙攥住他的手道:“听话,不能这么随便烧,要出人命的。”
江羡鱼牵住他的手,眼睛一亮,“结契……”
“你还记得结契一事?”云无渊高兴不已,“还记得什么?”
江羡鱼拧着眉头想了想,只觉脑海中一片混乱,一时是梅园的金鱼池里他养的鲛人,一时是幻境里的青龙,一时又是加了蜂蜜的桂花茶……他时而觉得自己是个小孩,时而又觉得自己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鸟,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条鱼。
“好热。”他只觉浑身的灵力灼人得紧,只想悉数都释放出来把全世界都烧了。
“相信我,我会帮你。”云无渊拉着他坐到灵树的树根下,然后执起他的双手,再次为他编织了一个幻境。
这一次的幻境是一片沙漠,放眼望去眼前只有绵延不绝的沙丘。
江羡鱼赤着脚立在沙丘上,感觉脚心被沙子烫得发疼,连带着整个人烦躁不已。这时云无渊从背后抱住了他,男人宽阔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脊背,带来的凉意令他十分惬意。
“这里是一颗种子,用你的灵力让它发芽。”云无渊将一粒种子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另一手握着江羡鱼的手,引导着对方慢慢释出灵力。
就见少年指尖溢出一丝火红色的灵力,那灵力慢慢注入种子上,继而强光一闪,把云无渊的手心烧得滋滋作响,当场表演了一个火烧龙爪。
“还行。”云无渊甩了甩手,很快令手上的灼伤恢复如初,“再试一次。”
他幻化出了一粒新的种子,这一次江羡鱼成功令那种子冒出了芽,但随即又是一阵火光亮起,种子被烤得爆开了,香气在幻境中弥漫开来,惹得少年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云无渊不由失笑,暗道他的王后变成了大妖以后,肚子还是会饿。
“再来。”云无渊幻化出了一枚栗子,想引着江羡鱼去烤栗子,没想到对方这一次竟是成功了。只见那颗栗子慢慢发芽抽枝,且越长越大,云无渊忙将其放到了地上。
凤凰的灵力继续催动着那颗栗子,令其顷刻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甚至结出了果实。而江羡鱼仿佛觉得此事极为有趣,不断催动着那栗子树成长,最终把眼前的沙漠幻境搞成了一片栗子树林。
“奖励你的。”云无渊在树下捡了一把脱了毛壳的栗子,朝江羡鱼说:“小火烧,均匀一点。”
江羡鱼不明白他的举动,却还是催动着灵力照做了,不多时鼻间便嗅到了喷香的栗子味。
“你从前总爱喂我吃栗子糕,我为了不让你失望,可真吃了不少。”云无渊让江羡鱼倚在怀里,然后将那些用凤凰妖火烤熟的栗子一颗一颗剥开喂给他。
江羡鱼不时转头看向他,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云无渊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满是期待,只盼着他能快些与妖魂融合,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
“房子烧了。”江羡鱼说。
“没关系,烧完了再盖就是。不过往后最好是不要轻易烧来烧去,要是把哪个小妖烧死了,你肯定会自责。”云无渊说。
“兄长,我看到兄长了。”
“你能认出江漾?”云无渊拉住他的手问道:“那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江羡鱼盯着他的面具看了半晌,开口道:“你也是龙。”
“也是?”云无渊略一思忖,明白过来江羡鱼依旧把他和先前幻境里的青龙认成了两个人:“起码还知道我是你夫君,也成吧。”
他知道江羡鱼应该很想见到江漾,便带着他从幻境中出来,回了龙宫。
玲珑居的火总算是灭了,两位护法合力将那处修复了一番,看上去总算稍好了一些。白丁牢记着云无渊的命令,哪怕着了火也没敢安排江漾去别处,只因这里有云无渊设的保护结界。
“兄长!”江羡鱼看到江漾后眼眶便有些泛红,走上前去端详了片刻,然后看向了对方的双腿。
“小鱼?你没事吧?”江漾觉察到他的状况有些不大对劲,那神情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似的,仿佛有些恍惚。云无渊忙朝江漾解释道:“他的妖魂尚未完全融合,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不必担心。”
江漾点了点头,一时也不敢乱开口,生怕刺激到江羡鱼对方又乱放火。
这时却见江羡鱼单膝跪地,一手按在江漾的腿上,指尖缓缓释出灵力。一旁的白丁吓了一跳,生怕君后一时控制不住把自己兄长给烧了,一旁的云无渊则屏住呼吸观察着江漾的神情。
妖族的灵力大都有治愈的能力,但对于人族来说,那作用则微乎其微,只因人族并不是靠着灵力维生。但凤凰拥有涅槃之力,或许与别的妖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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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你看他,始终与旁人不同◎
江羡鱼的指间缓缓释出红色的灵力, 那灵力浸入江漾的身体,找到他断裂的经脉,继而一点点开始修补。但江漾那经脉乃是呈央君灵力所伤, 对方虽不及云无渊, 好歹是螭, 那灵力不容小觑。
“小鱼, 不要勉强。”江漾开口道。
江羡鱼却拧着眉头只不做声, 额头一点点渗出了细汗。
云无渊见状一手抵在他后背, 试图用自己的灵力支持他。片刻后, 江羡鱼突然脱力, 云无渊忙一把将他捞在了怀里。
“小鱼!”江漾一脸担心。
“他没事, 只是灵力控制不好有些疲惫。”云无渊道。
江漾点了点头,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而后扶住轮椅的扶手, 慢慢站起了身。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没料到凤凰妖力竟真的连凡人也能治愈。
一旁的谷子忙上前搀扶着江漾,就见江漾艰难地迈开步子朝前走了一步, 继而是第二步,第三步……
“我带王后回去休息。”云无渊抱起江羡鱼, 回了紫阳殿。
玲珑居虽然已经被修复过, 但江羡鱼住的那处正殿被烧得太厉害, 短时间内实在不能继续住人了。偏殿住着江漾, 云无渊总不好带着江羡鱼去凑热闹,只能先换个住处。
云无渊把人放到榻上,江羡鱼却搂着他的脖颈不放, 只因他身上的凉意让凤凰觉得很舒服。
“魔气。”江羡鱼忽然开口道。
“什么魔气?”云无渊问。
江羡鱼看向殿外, 表情带着点茫然。就在这时, 龙宫传来微微的地动,不多时便有巡察灵脉的妖族来报,说灵脉再次异动了。
好在这次的异动并不算特别严重,两位护法合力便修补好了。
“近日灵脉频繁异动,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白丁道。
“当年的预言既然说君上与君后大婚是化解劫数的关键,想来这灵脉异动的克制之法也在二位身上。凤凰虽是妖族,灵力却与众不同,说不定要君后与君上合力重新加固封印,方可解决灵脉之危。”左护法说。
云无渊道:“王后妖魂一直未能融合,无法全然掌控灵力,这么做太危险了。”
“那可否想个法子帮助君后妖魂融合呢?”白丁问。
云无渊试过用幻境,倒也不是毫无效果,最起码江羡鱼醒了过来,而且渐渐记起了很多事情。只是这个办法想要彻底帮对方融合妖魂,只怕还不够。
“白丁,你去将谷子叫过来,本君有话问他。”
“是。”
白丁匆匆离开,不多时便将谷子带了过来。
云无渊看向他,问道:“你家公子原来一直戴着一块血玉,你可知那血玉的来历?”
“回君上,那血玉是宁老王爷过寿的时候送给公子的。”谷子道。
“宁老王爷?”
“是啊,老王爷与我家公子是忘年交,这些年来一直待我家公子很好。尤其是老爷和夫人过世以后,宁老王爷更是对我们府上多有照拂,日子久了公子便与他走得近了。”
当初江羡鱼妖魂被唤醒时,乃是伴随着那块血玉的碎裂。依着护法所说,应是有人利用上古秘术封印了江羡鱼的妖魂,又将破解封印的法术藏在了血玉之中。
要想找到解决江羡鱼妖魂融合的法子,或许可以试试从那块血玉入手。
“本君会带着王后去一趟人族,两位护法守护好灵脉,若有大的异动即刻传信于我。白丁带人守住玲珑居,继续命人寻找呈央君的下落。”
两位护法与白丁皆自领命。
当天夜里,云无渊便带着江羡鱼去了人族。
他化身青龙载着少年飞越南海,穿过人族的土地,最终停留在了梅园的后院里。
自从江羡鱼离开京城后,这里就没人来住了,一直空着。院中那颗被云无渊劈焦的树虽然换了,却长得不怎么茂盛,就连金鱼池里的花都败了。
云无渊手中驭起灵力,那颗树立时抽出新的枝丫,顷刻间便枝繁叶茂。他随即看向江羡鱼,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指了指池中的荷花。
江羡鱼会意,慢慢驾驭灵力,催生出了几支新荷。而后他觉得光有花不大好看,便又让池中长出了几片碧绿的荷叶。
“王后。”云无渊一手捧着少年的脸颊,想起了当初在京城时,对方教他唱歌的往事,便道:“唱首歌给本君听听吧。”
江羡鱼微微仰头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鲛人……夜半而歌。”
云无渊无奈一笑,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捏,而后带着人去了王府。
宁老王爷一大早起来得知府中来了贵客,激动得差点厥过去。他虽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可龙君带着龙后亲自登门,却也难免让他意外。
“王爷。”江羡鱼走到宁老王爷身边,然后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颈间,表情带着点不安。他隐约记得那里戴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是宁老王爷给的,可现在那东西丢了。
“血玉碎了。”云无渊开口道。
“啊,贵客竟是为了此事而来。”宁老王爷盯着江羡鱼看了一会儿,也觉察到了少年神情不大正常,似乎对所有事情都表现得很茫然。
宁老王爷招呼两人坐下,亲自煮了茶。
但江羡鱼对于喝茶一事已有阴影,说什么也不肯喝。
后来老王爷便让人弄了点心,这才哄住了江羡鱼。
“那血玉的来历还得从近二十年前说起。当时我身子骨还算硬朗,曾代陛下去北境巡视边军。传闻北境的山里有雪狼,我便带着人去搜寻,想猎一只带回京城送给陛下。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雪狼没有见着,倒是差点失足摔死。”宁老王爷道。
当时摔成重伤的宁王被一只禽族大妖所救,那大妖将血玉托付给了他。
“我至今不知道那妖是何来历,但他却知道我的身份,对我的性情和为人都了如指掌。后来我猜测,或许是他引着我进的山,为的就是要给我那块玉。”
云无渊问道:“那个时候……江家的二公子已经出生了吗?”
“没有。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到小鱼是在五年后,他被他爹带着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个三四岁的娃娃了。这么算起来,我拿到玉佩时还没有他呢。”宁老王爷道。
云无渊知道,那个时候小凤凰肯定已经出生了,说不定就是在宁老王爷受伤之时被封印了妖魂,如此那禽族大妖才能将解开封印的法术藏在血玉之中。
“那妖叮嘱我,要等这孩子成年才可将血玉交给他。”想来是怕幼时的江羡鱼不慎打破了封印提前解封了妖魂,那样他就没法像人族的孩子一样在今年长大成人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江家二公子不是凡人?”
“那妖交给我玉佩时,并未具体告诉我该找谁。但是那年在中秋宫宴上我第一次看到小鱼,就知道要找的人是他。”宁老王爷看向江羡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时他还小,尚未学会那些人族的尊卑规矩,站在一堆皇子中间,气度不凡,就连太子殿下都让他比下去了。”
后来宁老王爷还老怀疑自己万一认错了,时不时就喜欢找一些虫子来吓唬江羡鱼。他找来的那些虫子,任哪个孩子遇着了都会吓得够呛,只有江羡鱼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个,却从不惧怕。
“人族教了他太多规矩,试图让他泯然于众人。但你看他,始终与旁人不同。”宁老王爷道。
云无渊也不禁想起了初识少年之时,当时荣琰时常见到他就瑟瑟发抖,但江羡鱼自始至终也没有惧怕过他。
这段时间云无渊总忍不住想,当初封印江羡鱼妖魂那人,为何不直接将他送到龙族去。若知道事情的原委,龙族定会善待他,好好将他抚养长大。
但仔细想想,若江羡鱼是在龙族长大,定然与现在是不一样的。如今的少年身上既有人族的灵动纯良,又有凤凰的天生贵气,这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玄妙之处。
“劳烦告知二十年前你受伤的地方。”云无渊道。
“贵客稍待。”宁老王爷起身去了书房,不多时取来了一张地图还有一份详述。
这些年里,他曾好几次想重新找到那妖托付他血玉的地方,所以做了很多准备,只是一直没能成行。
“我能记得的细节全在这里,希望能帮到贵客。”宁老王爷道。
“多谢。”云无渊接过东西收了起来。
当日,云无渊本想带着江羡鱼去探望江幕轻,却得知对方不在京城,只得暂时作罢,朝着北境而去。
原以为宁老王爷受伤的地方在北境的山里,应该不太好找。谁知两人刚到了那片山林附近,江羡鱼就化成了凤凰原身,振翅朝着山林深处飞去,不多时他便落在了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旁。
江羡鱼仰头立在梧桐树下,微微闭上双目,灵力登时逸散而出。
云无渊担心他控制不住灵力,上前将他环抱在怀中,与他一同进入了幻境。
幻境中,漫天电闪雷鸣,大火自天而降,将周围灼烧成一片滚烫的火海。在这火海中,一声稚嫩的凤鸣响起,小凤凰慢慢化出雏鸟的身形。
云无渊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暗道他的王后竟是承天火而生,难怪他的灵力竟能治愈人族!
江羡鱼站在火海中看着曾经的自己艰难地煽动着翅膀,小凤凰仿佛随时要随着光火融化,却一次又一次地幻化出身形,最终终于在火中锻造出了妖身。
“好大的火。”江羡鱼转头看向云无渊,问道:“你不怕烧吗?”
云无渊一脸无奈,心道自己幸亏不是龙身,不然龙须都要被幻境里的火烧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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