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誉集团总裁办公室。
“沈总,”何千站在沈渟渊面前汇报,“已经和张家二少叮嘱过了,他不会再联系闻先生说什么。”
沈渟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扣,颔首应:“辛苦。”
早已习惯了沈渟渊这种文雅风格,何千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出了办公室,继续他的工作。
只是在替沈渟渊关上门的瞬间,何千还是没忍住腹诽了一下——
不懂他们沈总又在和家里那位玩什么情趣,帮忙又不是偷腥,竟还要瞒着…
何千是在昨晚收到沈渟渊的信息,让他查一查闻清临在美术馆即将开始的展览出了什么问题的,只说应该和展期有关。
何千业务能力自然过关,何况这本身就是件很容易查到的事情,因此很快便得知了,是张家二少要临时截胡他们沈总家里那位的展馆场地。
这事情自然是由何千出面去解决的,事实上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摆明了自己身份和来意,对方在得知闻清临和沈渟渊竟是合法夫夫关系之后,立刻就诚惶诚恐道歉表示自愿延期了——
张家和沈誉有合作,有不少地方是要仰仗沈誉的。
而在将结果汇报给沈渟渊之后,何千就又接到指令,要他叮嘱那位张家二少,不要联系闻清临。
很显然,是怕对方会给闻清临再继续道歉赔不是。
何千觉得这本也在情理之中,但老板的心思你别猜,何千很快便也不再想了,专注回他的工作。
办公室里,沈渟渊当然不知何千腹诽,他又出神片刻,便解锁手机,点开了唯一置顶的对话框。
但指尖悬于屏幕上,却半晌没想好要发什么过去——
沈渟渊不想直接告诉闻清临,事情是他解决的,也因此特意让何千去叮嘱那位张家老二,不要再联系闻清临说什么。
闻清临独立惯了,昨晚到最后也不愿告诉他具体出了什么问题,沈渟渊自然也就不想直接讲出来。
太贸然了,显得不够尊重又像邀功。
可沈渟渊并不想邀功,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闻清临的感谢。
何况这件事情,在沈渟渊看来本就是他该做好的分内之事,本也配不上闻清临的感谢。
但沈渟渊想,敏锐如闻清临,大抵很快会自己猜到的。
他只是有些忐忑于闻清临猜到后的反应。
抬手捏了捏眉心,又忽然听见敲门声,沈渟渊只好暂时放下手机,应声:“进。”
门被从外推开,进来的还是何千。
“沈总,”他开门见山汇报,“ia高科负责人约您吃晚餐…”
这家公司前不久竟又出了次状况,沈誉照旧替他们扫了尾,沈渟渊这边依然没什么表示,对方倒先坐不住了,生怕沈誉是要给他们憋个大的,这就要请沈渟渊吃饭赔罪顺便探听口风了。
沈渟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又拿起手机,给闻清临发去条信息——
闻老师,今晚还能一起吃晚餐吗?
把自己位置压得很低。
可那边闻清临秒回——
海底月:今晚不了,有约。
一如往常的淡而冷,干脆又果决。
沈渟渊薄唇不自觉抿了起来,他下意识在屏幕上敲出两个字——
和谁?
但,顿了顿,沈渟渊微微阖眸,又将这两个字删掉,重新敲下一句——
在哪里?结束后我可以去给闻老师当司机。
发送。
其实沈渟渊并没太抱有希望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毕竟以闻清临的性格,更大可能是回给他一句——
不用,我自己开车或者叫代驾就行。
但…
略微出乎沈渟渊意料的,两秒后,手机震动一声,闻清临竟发来了一家餐厅名——
海底月:清湾茶憩。
还附带一句:那就麻烦沈总了。
沈渟渊立刻回了句“不麻烦”,之后终于抬头看向何千,应道:“转告ia高科负责人,我答应了,就今晚,在清湾茶憩。”
-
傍晚六点整,清湾茶憩。
闻清临准时赴约。
对着递到面前的一大束鲜花感到失语。
“闻老师别多想,”坐在对面的汪淳笑得意味深长,“这花只是为了提前祝你开展顺利。”
“多谢,”闻清临没有抬手去接,只神色不变淡声应,“汪少心意我领了,花就不必了。”
像是对闻清临的态度并不意外,汪淳动作自然将那一束花暂时立在了桌旁,又转而意有所指般道:“其实我没想到闻老师今天竟然真的会来,毕竟…闻老师现在身份不同从前了。”
什么身份?
当然是指沈渟渊的伴侣这一条。
闻清临自然听得懂,但神情间依然没有半分波动,只四两拨千斤道:“多谢汪少这次帮忙,今天这顿我来请。”
一句话就将自己来意点明——
只是感谢而已。
“闻老师这就太见外了,”汪淳似嗔般看了闻清临一眼,语气愈显殷勤,“举手之劳能换闻大画家赏脸共进晚餐,是我赚了。”
闻清临彻底没了同他你来我往拉扯的耐心,干脆问:“汪少还不准备点菜吗?”
汪淳微顿,露骨目光又在闻清临微微蹙起的眉心上停顿两秒,才从一旁拿起菜单,推到了闻清临面前:“闻老师请。”
闻清临没动,只是随意道:“汪少对这里应该比我熟,你点就好。”
汪淳摊了摊手,没再多推辞,又转而把菜单拿了回来。
翻开,他边低头看菜单,边却又像是闲聊般忽然开口:“不过我说句实话,这件事情其实对沈总来说只是一句话而已,闻老师应该知道,张家和沈誉有合作,张家不少地方可都是要仰仗沈誉的。”
闻清临眸光微动——
这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沈渟渊大概很容易能替他解决问题,但并不知道两家竟然有合作。
毕竟对于沈渟渊工作上的事情,闻清临从来都不会过问。
不擅长,也没兴趣。
大概是没有听到闻清临出声,汪淳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他从菜单中抬起头,又极没有诚意道:“抱歉,看来是我说错话了,我应该感谢沈总才对,能让我有这个表现的机会。”
闻清临到这时候才彻底想明白了,为什么汪淳明明知道他已婚,本身也已经不联系他了,可这次却又忽然这样积极了——
或许落在汪淳,甚至更多知道闻清临和沈渟渊关系的人眼里,明明沈渟渊一句话能解决的问题,闻清临却要去向外求助,这大概足矣证明两人其实是塑料夫夫了。
但这确实不是闻清临的本意。
他同沈渟渊的关系如何,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并不该由别人置评。
“汪少说笑了,”闻清临端起手边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静道,“我只是没和沈总讲过而已,工作上的事情,我们一般互不干扰。”
闻清临这句话的本意其实是想还沈渟渊两分“公道”的,但汪淳显然不这么理解,他笑意里更含了两分自以为很懂一般的暧昧,故作了解般道:“我明白,我早该想到的,闻老师忽然和沈总闪婚,并不是真的互相情根深种。”
他这一句话彻底把闻清临听无语了,甚至开始隐隐后悔起今天为了刺激沈渟渊,偏要来见这个自己本就毫无兴趣,还总在阴阳怪气的人。
放下茶杯,闻清临神色间多了两分冷意,语气中亦添了些许严肃:“我今天会来,只是出于对汪少这次帮忙的感谢,没有任何其他意思,还望汪少不要过度揣测我的感情生活。”
汪淳倒也算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他又盯着闻清临看了两秒,就双手抬起做了个投降动作,边拎起一旁茶壶给闻清临倒茶,边从善如流道:“好好好,不聊这个了,那就聊一聊…聊一聊闻老师这次的画展,是什么主题?”
-
“这一届能源峰会的主题和我们公司业务非常对口,看沈总如果需要的话…沈总,沈总?您在听吗…?”
清湾茶憩的另一侧雅座内,ia高科负责人正不遗余力想要在眼前这位过分年轻,却完全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面前挽回两分公司形象。
但…
往常素来沉稳冷静的沈总今天却好像不太在状态,频频走神。
又过了片刻,沈渟渊才蓦然回神,他从不远处那道完全攫取走自己心神的熟悉身影上收回视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攥着茶杯的力道早已大到近乎要将它捏碎。
一瞬犹豫,沈渟渊还是蓦然起身,留给对面疑惑不解的负责人一句极不走心的“抱歉”,便大步走出了餐厅。
对面就是家便利店,沈渟渊二十八年人生第一次,想要在事后之外的时候抽烟——
或许也并不是想抽烟。
只是给自己一个暂时离开的借口。
沈渟渊想,他如果再在里面待下去,再继续看下去,看闻清临的目光落在别的人身上,看他薄唇开合对别的人讲话自己却听不见一个字,看那个贼心不死觊觎着闻清临的坏种,给闻清临殷勤献花倒茶…
他怕自己真的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譬如,会想要让坐在闻清临对面的那个恶意觊觎者,彻底消失。
-
“这边上菜不太快,闻老师估计要多等一阵,”不懂装懂同闻清临尬聊了一阵画展的内容,汪淳终于转口道,“我这就先给张老二打个电话,让他把他那破摄影展推迟了…”
边说,汪淳边低头解锁手机,翻起了通讯录。
闻清临却蓦然抬了头——
自见到汪淳以来,他神情终于有了两分波动。
“你…”闻清临语气里罕见染了两分惊讶,“你还没同张二少联系过?”
“啊?”汪淳从手机里抬头,对上闻清临视线,他罕见心虚了两秒,又抬手摸了摸鼻子,避重就轻道,“我这不是…不是为了当着闻老师面联系,更有说服力吗…?”
“他这次动作这么快,这么靠谱的吗…?”
早晨童柠在电话里讲过的那句话,在此刻蓦然闯进闻清临脑海。
电光火石间,闻清临便捋清了这其中关窍——
两件事情来得太过凑巧,是自己误会了。
“不用打了,”闻清临一字一顿道,“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汪淳这下是真的愣了,他呐呐问:“你说什么?”
可闻清临却并没想要给他解释,只是忽然站起身,丢给他一句“失陪一下”,便大步走出了餐厅。
边毫不犹豫将电话打给了沈渟渊。
不知沈渟渊在做什么,电话只响了两秒就被接通了,传出的一声“闻老师”,听起来莫名要比往常沉两分。
闻清临微微愣了一瞬,但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便很快将这并不明显的不同寻常抛之脑后,而是开门见山问:“画展的问题,是沈总帮我解决的吗?”
电话那头像是略微滞了一秒,才传出一声低而沉的反问:“沈老师以为是谁?”
一句并不太符合沈渟渊日常沟通时的语句——
一般而言,在被闻清临问什么的时候,沈渟渊总是会给出清晰明确的回答。
毕竟反问这种句式本身,在交流中就仿佛带了种天然的攻击性。
而“攻击性”这个词,闻清临想,实在是同沈渟渊不太相符。
现在听沈渟渊这样问,闻清临一时有两分默然,浮在心尖的情绪很矛盾——
有些很合乎情理的愧疚,毕竟自己不但误会了,把沈渟渊这份“功劳”移嫁到了别人头上,还故意为了刺激沈渟渊,去和那位“摘了沈渟渊功劳”的人吃饭…
怎么说都好像不太厚道。
可除去愧疚之外,闻清临又清晰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心底正逐渐泛起一层,极其微妙而又隐晦的——
激动。
为沈渟渊这突如其来的,好像与他往常行事风格不太一致的,并没有同自己提前商议的,略显强势的介入而激动。
可与这隐晦激动相互拉扯的,却又是理智上的些微不适——
理智上,他是真的不想欠沈渟渊人情。
种种矛盾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让闻清临一时甚至难以保持一贯应有的基本礼仪,甚至没有先讲句“谢谢”,就冲口出了一句:“不是说了不用劳烦沈总帮忙吗?”
只不过话音出口,闻清临便咬了下舌尖,理智终于回拢两分,又后悔讲了这句话——
听起来实在有些不识好歹了。
闻清临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再找补句什么,却听电话那头沈渟渊已经开了口,竟又是句分明染了攻击性的反问:“既然谁都可以帮闻老师,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为什么就偏要把我这个,明明在情理中最应该知晓你的问题,替你分忧,为你效忠的合法丈夫拒之门外?
当然,后面的这句话,沈渟渊并没有讲出来。
可闻清临却好像在倏忽之间,莫名意识到了什么。
就好似冥冥之中的某种预感——
闻清临下意识抬眸,向路边看去。
于是下一秒,便隔着往来人流,同站在不远处路边树荫下的沈渟渊,对上了视线。
指尖竟夹了支烟。
火煋明灭,烟雾顺着光束氤氲而上,模糊了沈渟渊身影。
可那双眼眸却一如往常——
沉而静,像是透不进一丝光亮的海面。
分明是与平日里没有太大分别的,可当那双眸光隔着人流喧嚣,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间,闻清临却极其莫名,心尖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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