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对视后,闻清临没有回答沈渟渊刚刚那个“既然谁都可以帮你,为什么不能是我?”的问题,他直接将电话挂断了,之后大步走向站在树荫下的沈渟渊。


    停于距沈渟渊半米左右的位置,微仰起头。


    视线交汇,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出声。


    正是傍晚下班的高峰期,往来人群匆匆而喧嚣,可这树荫下,闻清临和沈渟渊所在的方寸之地,却像是被设下了道无形结界,与外在隔离开来。


    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这样近的距离,沈渟渊的眸光落过来时,好像又有了些许与平常无异的温和,闻清临没有再像之前那一瞬心尖发颤的莫名感觉了。


    半晌,闻清临才终于后知后觉注意到,沈渟渊此时身上只有一件衬衣,没有穿西装外套。


    这也就意味着…


    “沈总早就来了,一直在里面是吗?”闻清临终于率先开了口,虽是个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像是已经笃定了情况确实如此。


    沈渟渊顿了顿,没否认:“嗯,有个应酬。”


    “喔,”闻清临微挑了挑眉,“好巧。”


    短短两个字,却好像透着股挑衅意味。


    沈渟渊默了一瞬,又忽然道:“不巧,我特意要求在这里的。”


    闻清临隐约反应过来什么,眸底终于染了两分兴味,却偏要问得更直白:“为什么?”


    因为想来看你在和谁吃饭。


    想知道谁又在觊觎你。


    沈渟渊在心里如是答。


    但表面上,他却只是略沉了嗓音,好似答非所问般道:“看来闻老师和汪淳之间,要比和周轩熟悉。”


    沈渟渊这句话确实出乎了闻清临意料,一时之间,他没有反应过来沈渟渊为什么会忽然提到那位,已经被“流放”的周二少。


    短暂怔愣过后,闻清临干脆问得直接:“沈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渟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下颌线轮廓不自觉间绷得更紧,肩背身形乃至小臂肌肉亦如此。


    似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强行压制下什么过度的冲动。


    片刻后,沈渟渊才倏然阖了眸,敛眉,竭力将语气磨得平缓如常,好似只是陈述事实般道:“我只是觉得,闻老师会以我作借口拒绝周轩的邀约,却会为了汪淳的邀约,而拒绝和我吃晚餐。”


    闻清临这下听懂了。


    显然,沈渟渊是还记得他之前说的,以要和“先生”吃午餐为由拒绝了那位周二少。


    但这一次,他却在沈渟渊发来信息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毫不犹豫拒绝了,转而来赴汪淳的约。


    这样堪称两个极端的选择,大概在沈渟渊眼里,确实能够得出他刚刚那样的结论。


    其实闻清临大可以解释自己今天会来,是误会以为汪淳给他帮了忙,来感谢罢了。


    但…


    但闻清临只是勾了勾唇,并没有回答沈渟渊的问题,而是反问:“沈总是在意我因为别人拒绝和你吃饭,还是在意我和别人吃饭这件事情本身?”


    这两个问题有共同点,却并不完全一致——


    前者的关注点是沈渟渊自己,后者的关注点却是闻清临。


    微妙的差别,闻清临相信沈渟渊听得懂。


    果然,垂眼看了闻清临两秒,沈渟渊就敛眸低声答:“闻老师,我以为我的答案,早已经给过你了。”


    或许聪明人间的交谈总是含蓄而隐晦,但这种含蓄与隐晦,置于闻清临和沈渟渊的关系里,置于当下这个问题上,就会被莫名染上两分难以言明的暧昧意味。


    沈渟渊所谓的“答案”,闻清临听懂了——


    是指他之前对待周轩的“处理”。


    他确实不会干涉闻清临和谁吃饭,但这并代表他不在意。


    只是这份在意极有分寸,不失尊重。


    闻清临终于感到了一点点愉悦。


    但还不够。


    他想要在沈渟渊身上看到的波澜,远不止如此。


    但…


    不等名为失望的情绪浮起来,闻清临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


    “沈总既然是来应酬的,那为什么会站在外边,还…”


    闻清临话音微顿,视线不自觉垂下去,落在沈渟渊指间。


    沈渟渊指间夹着的烟还燃着,他一直没吸,烟已经自己燃了近一半。


    闻清临补完最后半句:“还点了烟?”


    沈渟渊不动声色反问:“闻老师觉得是为什么?”


    闻清临发现沈渟渊今天的反问句,好像格外多。


    兴味愈浓,闻清临并不接他话茬,故意摇头作无奈状:“我可猜不准沈总的心思。”


    不知这句话是戳中了沈渟渊哪里,他呼吸蓦然微滞。


    短暂沉默后,沈渟渊才低叹一声,他终于投降般,把控着分寸抛出句最为直白的真实想法:“闻老师,我怕如果我再不出来,会控制不好自己做出些…很大可能会令你生气的事情。”


    当然,沈渟渊想,自己真正想做的难控的,远不只是会令闻清临生气而已。


    闻清临眸光微动,他轻声问:“比如?”


    语气里暗含了两分诱导意味。


    “比如…”沈渟渊低声重复一遍,斟酌给出个还算能为正常人所理解的,至少不会让闻清临觉得害怕的答案,“比如走过去,直接把你拉走。”


    闻清临微愣。


    其实他原本并没什么把握真的能得到什么回答,毕竟绅士守礼如沈渟渊,闻清临并不觉得他会做出什么控制不好的事情。


    或者换句话说,闻清临想,大概在沈渟渊眼里的“出格”,在自己眼里远远还是不太够劲的。


    却没想到沈渟渊真的给出了一个,不那么绅士守礼的答案。


    直接把他拉走什么的…


    闻清临不自觉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是觉得还是不太够劲的,但或许因为对象是沈渟渊——


    这个人身上的些微波澜,闻清临都能觉得有趣。


    这样想着,他不自觉笑了一声,又略微表示怀疑:“你真的会那么做吗?”


    沈渟渊沉声答:“如果再不出来,就真的会做。”


    闻清临听后兴味更浓,他抬眸望进沈渟渊的眼底,在那片沉而静的湖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之后眉眼微弯,半真不假又跃跃欲试般提议:“或许下次你真的可以试试。”


    试试把我从和别人的“约会”上拉走,试试更直白更强势,宣示你的主权。


    闻清临没有出口的话,沈渟渊自然都听得出来。


    在某个瞬间,他呼吸都好似略微紊乱了两分——


    如同得到奖励的野兽。


    但…


    但很快,沈渟渊过速的大脑就又重新冷却下来,关注点回到了——


    “下次?”沈渟渊向来温沉嗓音中添了两分意味不明,“所以闻老师的意思是,还会有下次吗?”


    还会在已经知道我其实在意的情况下,去赴别人,尤其是觊觎你的人的邀约吗?


    闻清临感觉到了沈渟渊语气中些微的变化,他笑意漾进眼底,故意坏心眼道:“不知道,看心情。”


    不可以,不许,不准再和任何对你怀揣不轨之心的人见面,吃饭。


    沈渟渊清晰听到自己心底强烈的掌控欲,独占欲在叫嚣。


    太霸道,太越界了。


    他如是想。


    缓缓吸了口气又吐出,沈渟渊已经习惯借此将心中如潮水激涌的情绪关回牢笼,他终于再次开口,嗓音依然是温沉的,又好似极其罕见,含了些微近乎示弱,请求般的意味——


    “以后如果有空,多和我一起吃饭,好吗?”


    沈渟渊讲这句话的时候,眸光一瞬不瞬落在闻清临脸上。


    以求通过闻清临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来判断自己的请求,并没有让闻清临感到厌烦。


    只是不等他得到什么答案,身边就忽然划过一道年轻男声——


    “明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吗老婆?”


    或许是声音离得太近,话题又恰好太重合,闻清临和沈渟渊都下意识向声音来源分去了两分注意——


    是个路过的年轻男人在讲电话,不知电话那头被他叫“老婆”的人答了什么,就见男人乐呵呵笑了起来,喜悦之情浸在眼角眉梢,与他打照面的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闻清临收回目光,转而又看向沈渟渊,眸中添了两分似笑非笑的揶揄。


    四目相对,沈渟渊微微一顿,呼吸又略微急促了两分。


    闻清临眼底的揶揄意思其实很明显——


    听到别人怎么叫的了吗?


    但也只是揶揄罢了。


    闻清临并不觉得“老婆”这个词,能从沈渟渊这种一向讲话端方的人嘴里讲出来。


    就连他们做的时候,沈渟渊都不会这么叫他。


    又遑论是现在?


    轻“啧”一声,正要无可无不可应句“好,以后我尽量。”


    但闻清临薄唇微张,尚未来及发出声音,就被沈渟渊抢了话头,听他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以后如果有空就多和我一起吃饭…”


    略一停顿,沈渟渊又嗓音微哑,继续道:“好吗,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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