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晚上一切结束之后,闻清临躺在大床上,看着手腕处还未消褪的红痕,回想之前在浴室的所有,还是有两分不太能回神。
沈渟渊坐在床边,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完今日份必须要过目的文件之后,偏头看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在愣神的闻清临。
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沈渟渊微顿一瞬,抿了抿唇,忽然开口:“对不起,今天是我一时冲动了,闻老师不能接受的话,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式。”
嗓音早已恢复了他一贯的温沉,语气亦很诚恳。
闻清临回神,反应过来沈渟渊口中的“这种方式”是指什么,蓦然就笑了。
他有意般没有立刻说自己“能不能接受”,只是挑了挑眉,顺着沈渟渊的话道:“沈总竟然会玩这种方式,确实很出乎我的意料。”
无论是手铐还是控she,都完全不符合沈渟渊一贯表现出的温润绅士模样。
沈渟渊没有立刻出声。
片刻后,他微微阖眸,才斟酌了措辞,避重就轻般再次开口:“我只是觉得,闻老师或许是吃硬不吃软的。”
极有谈话技巧的一句回应——
不谈自身偏好,只论实际意义。
觉得你吃硬不吃软,这么做有用,便这么做了。
闻清临哼笑一声。
他现在心情是真的不错,因此难得坦然:“我确实吃硬不吃软。”
沈渟渊越强势,越对他胃口。
或许是没想到会得来这样坦诚而直白的一个答案,沈渟渊眸光微颤,注视闻清临的眸光中瞬间便染了两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惊喜。
当然,下一秒就被他垂下的眼睫掩饰得极好。
可心绪却依然难免因此而浮起——
闻清临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确实是可以接受,甚至还稍微有些喜欢那样的方式的?
如果确实如此,沈渟渊喉结微滚,如果确实如此,那自己可真的太受眷顾了。
但闻清临并没有给沈渟渊更多揣摩的时间,顿了一下,他又忽然勾唇转口道:“不过有的时候,我也是吃软的。”
沈渟渊回神,对上闻清临眼神的瞬间,他便听懂了这句话的暗示意味——
毕竟闻清临的赤-裸目光,正不加遮掩落在他的嘴唇上。
沈渟渊忽然问:“闻老师喜欢我给你,用嘴?”
他鲜少有这么直白的时候,闻清临微微一愣,唇角便挑得愈高,也很坦诚应:“喜欢。”
闻清临对待欲望从来都是格外坦诚的,不害羞,不忸怩。
这份坦诚经由他清冷声线吐露而出,有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又绝对冷调的性感。
极其迷人。
沈渟渊眸色顿时暗了两分,如果不是顾及到今天之前在浴室已经做了很久,他可能还会忍不住再来一场。
片刻之后,沈渟渊才偏开视线,嗓音微哑道:“哄闻老师开心了就好,我下次继续努力。”
他这句话说得很认真,也很自然,就好像给闻清临做这件事情,在他看来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一般。
可闻清临却没能立刻接出下文——
其实他刚刚说那句话,不过是句调情的玩笑,并没想过沈渟渊以后还会给他用嘴。
毕竟今天是因为沈渟渊“心疼”他,想要以此“哄一哄”他。
可不是每次都会有这种理由的。
但沈渟渊好像并不这么想。
在这个瞬间,先前被打断的念头再次翻腾而起——
一句“是不是无论和沈总结婚的人是谁,沈总都会对他这么好?”都到了嘴边,又被闻清临生生咽下。
最后,闻清临也只是问:“睡觉吗?”
成年人间,有的话可以说直白,有的却不能。
沈渟渊低低应了声“好”,就也在闻清临身边躺了下来。
不过一瞬犹豫,他还是讲了一句:“闻老师如果不习惯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
闻清临又忍不住轻声问:“如果我说不习惯,沈总是准备临时再去开间房吗?”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在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语气并不是很好。
沈渟渊微微一怔,就摇头果断道:“不会,如果闻老师觉得不习惯,我就去睡沙发。”
虽然闻清临订的是大床房,但也有个沙发,不过确实不大就是了。
闻清临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沈渟渊这句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语气不自觉就又轻快起来:“那也不至于这么委屈沈总,至少我到现在还没觉得不习惯。”
沈渟渊唇角略微挑起,沉声应:“那就好,闻老师,晚安。”
闻清临也回了句“晚安”,就闭上了眼睛。
他刚那句话并不是说出来安慰沈渟渊的,而是真的没觉得不习惯。
即便这么多年他确实都是一个人睡,但现在身边多出了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与气息,闻清临竟意外并没觉得很不适应。
正相反,不知是不是今天确实消耗了不少精力与体力的缘故,闻清临竟很快就睡着了。
当然也正因此,熟睡后的闻清临并不知道——
沈渟渊注视他的睡颜很久,那目光中饱含了不加遮掩的浓烈痴迷与热切渴望。
用目光描摹过闻清临的眉眼,薄唇,喉结,锁骨…
描摹过闻清临的每一寸肌肤与每一处骨骼。
最后,沈渟渊又忽然起身下床,单膝跪在床边,俯身在闻清临白皙脚背上落下一吻。
虔诚万分-
翌日闻清临睡醒的时候,沈渟渊早已经起床洗漱过了。
正刚刚穿好衬衣,准备打领带。
闻清临要在苏市待一周,沈渟渊却不可能待这么久。
他昨天一天都是强行挤压出来的时间,今天一早就得回公司去开会了。
闻清临半阖着眸看了他两秒,忽然就清醒过来,跳下床走了过去。
抬手轻轻从沈渟渊手中抽出领带,闻清临仰起头道:“我来。”
沈渟渊垂眼看过来,一瞬怔愣后,才笑应:“好。”
这其实是闻清临第一次给别人系领带,他动作算不上娴熟,不过很认真,且审美一流,因此最后系出来的领带结,很好看。
向后退了半步,闻清临问:“这样可以吗?”
沈渟渊盯着镜中的领带结看了两秒,才点头应:“这样很好,多谢闻老师。”
闻清临就又笑起来,半真不假玩笑道:“沈总沉默这么久,我还以为是不满意。”
“不是的,”沈渟渊摇头,似是犹豫一瞬,他才又从喉咙中溢出一声模糊笑音,嗓音中染了两分分明愉悦意味,“我刚刚只是在想,闻老师好像逐渐开始有老婆的感觉了。”
略微出乎意料的一句话,闻清临微愣一瞬,却没有反驳——
他跳下床来给沈渟渊系领带其实是一时兴起,但沈渟渊这么说,好像也并没错。
毕竟在此之前,他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一时兴起”。
沈渟渊讲完这句话,就见好就收,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就又穿上了风衣外套——
他公司有备用西装,等过去再换。
闻清临本还想说句什么,却在看到沈渟渊风衣口袋外的挂坠时候,又被转了注意力。
那个挂坠正是自己上次赛车比赛的周边。
其实闻清临昨天就注意到了,只是昨天太过混乱,没来及问这个。
“这个…”闻清临抬手指了一下,随口问,“沈总是托人买的?”
毕竟距离他上次赛车比赛,已经过去有小半年了。
那时候他和沈渟渊还没结婚。
沈渟渊身形微顿一瞬,就点头应:“对,托人买的。”
他这句话并不算说谎——
因为闻清临上次比赛的时候是在海城,那天沈渟渊工作很忙行程很满,只来及抽空去看了比赛,实在是没时间自己排队买周边了,所以便托人排队买了。
且买了不止一个。
闻清临当然不知道这背后情况,他点了下头,就又弯眼笑道:“下次如果沈总还想要的话,就不要再托人买了,直接问我要就好,毕竟我是沈总的老婆,不是吗?”
说完最后半句,闻清临还故意朝沈渟渊眨了眨眼。
向来清冷没什么情绪的眼眸中,此时蕴满了狡黠。
沈渟渊呼吸蓦然一滞。
半晌,他忽然探手过来,指腹在闻清临眼尾轻轻一压,嗓音微哑:“知道了,老婆。”
闻清临眸底笑意愈深。
司机小张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到酒店楼下了,沈渟渊同闻清临告别,抿唇道:“下周见,闻老师。”
略一停顿,他又不忘再次叮嘱:“记得伤口真的不要沾水。”
见闻清临这次终于点头应了,沈渟渊才微松口气,转身向房间外走。
步伐略显缓慢,或许是不舍的证明。
闻清临站在房间门口,一路目送沈渟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才关上房间门,重新倒回床上。
房间内安静下来的瞬间,闻清临莫名有两分不适应——
人类实在是很奇怪的存在。
闻清临想,明明他这么多年都很习惯,甚至于享受一个人去不同地方寻找刺激,寻找灵感,采风旅游…
而沈渟渊只是短暂在这个房间里出现了一晚而已,现在离开了,自己竟也会生出两分莫名空落。
在床上又躺了两分钟,闻清临耳边再次回荡起沈渟渊先前讲过的那句:“闻老师逐渐开始有老婆的感觉了。”
脑海内也再次浮现出沈渟渊讲这句话时,略微含笑的眼眸。
闻清临忽然又翻身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
解锁,点进买火车票的app,将原本已经买好的,五天后回海城的高铁票,改签到了今天,两小时后。
其实也不是真的舍不得沈渟渊到这种一周都不能分开的程度,只是闻清临忽然也想给沈渟渊一个惊喜。
或者说,哄一哄沈渟渊。
闻清临想,沈渟渊应该是想能尽早见到他的,不然也不会强行抽出一天时间,从海城跑来苏市了。
时间不算宽裕,改签好了,闻清临就不再耽误,转而进了浴室开始洗澡打理自己。
之后收好行李,又在酒店简单吃了自助早餐,就叫车去高铁站,再顺利检票落座…
回海城的一路上,闻清临心情都很好。
他很好奇,很期待沈渟渊看到他回家的反应。
闻清临没给什么人准备过惊喜,这算第一次。
因此很新鲜。
在路上还看了不少聂鲁达诗选,又随手画了幅窗外的风景图。
然而,闻清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海城高铁站间真有什么“孽缘”…
不然为什么每次他所有的好心情,都像一个炫彩泡沫一样,总是会在在海城高铁站被戳破?
才刚刚到达高铁站的停车场,准备排队打车回家…
闻清临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工作室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闻清临就听见那边语气略显含混问:“那个…闻老师你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可不可以过来一趟?这边来了一对母子,说要找您…对方自称,自称是您的母亲和弟弟…”
听到最后半句的瞬间,闻清临手机骤然从手中滑落。
第32章
“自称是您的母亲和弟弟…”
母亲和弟弟…
母亲…弟弟…
这句话简直如同突如其来的潮水,顺着闻清临的耳窝涌入他的大脑,封住他的口鼻…
有那么一个瞬间,闻清临甚至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很远,生理性的窒息感近乎要将他淹没。
“这位帅哥你还好吗?给你你的手机!hello?你不舒服吗需要我打120吗!”
一道陌生的年轻女声忽然在闻清临耳边响起,带着两分惊乍,勉强将闻清临从难以呼吸的水面之下抽离出来。
又过了片刻,闻清临才彻底回神,看清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年轻女生,正举着他刚刚掉在地上的手机,仰头看他。
隐约想起女生刚刚好像说到了“要叫120”,闻清临从女生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认真道谢:“不用,谢谢你。”
嗓音略微发哑。
女生却还是不太放心:“真的不用打120吗?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闻清临摇头,语气坚定:“真的不用,谢谢。”
女生这才点了点头,应了声“不用谢”,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
闻清临倚靠在了一旁石柱上,缓缓吐出口气。
其实刚刚短暂的惊愕窒息感过去之后,闻清临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还算平稳,或许是有了先前那封邮件作铺垫,今天这种情况也就并不算太过猝不及防——
闻清临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知名度,即便他日常有在尽量低调,但有心人真想要找他,还是很容易从网上获取到些许同他相关的信息的。
比如找到他的工作邮箱,找到他的工作室…
这都并不是什么隐私。
再退一步讲,其实闻清临离开家的这十年,早已设想过无数次有一天可能会被找到的情况…
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现在这一天真的到来了,闻清临竟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算坏,至少这一次如果能彻底解决好,以后也就不必再悬着心了。
这样想着,闻清临便又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给刚刚打电话的工作团队成员发了条信息——
我大概半小时后到,先替我把他们带去咨询室,顺便在我到之前,先把咨询室的门从外面锁上,麻烦了。
闻清临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在别人听来或许有些奇怪,但他现在也不想在意这么多了。
好在对方也很识趣,并没有多问,只秒回了一句——
不麻烦,我这就去做,闻老师放心!
闻清临微松口气,便准备收起手机,排队打车直接去工作室。
但…
但在锁屏的前一秒,他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一瞬,还是点进了沈渟渊的对话框。
一瞬犹豫,闻清临抿了抿唇,给沈渟渊发去一条——
沈总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闻清临当然还记得沈渟渊前一晚才在浴室里,用那种方式对他耳提面命过的,要他之后如果再遇到和以前家庭相关的任何情况,都要“如实汇报”。
而当时,闻清临自己也确实答应了。
即便这种答应有被沈渟渊“诱导”的嫌疑。
只不过…
只不过真到了这一刻,闻清临发现,他真的还是很难完全做到——
倒也不是说还同沈渟渊之间留有什么边界感,只是很纯粹的,闻清临知道沈渟渊今天工作很忙,而自己作为一个完全成熟的成年人,实在无法做出一条信息一个电话,就要对方丢下工作跑来找自己的事情。
也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因此考虑之后,闻清临决定先试探一下。
看一看沈渟渊今天的具体行程安排,如果还算有空闲的话,或许可以等他一起。
然而,并不凑巧——
沈渟渊那边应该是真的很忙,闻清临只是等他回信息,就等了十分钟。
还等来一条——
刚刚开完会,接下来还有个小型的项目研讨会,还约见了一位合作伙伴谈判,全部结束应该要到七点左右了。
闻清临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
13:28.
距离七点,还很遥远…
且看沈渟渊下午的两项安排,也都是不方便临时改时间的。
闻清临便放弃了现在告诉他真实情况的念头。
不过不等闻清临回复,沈渟渊就又发来一条——
闻老师下午准备去哪里玩?忽然问我什么时候下班,我可以自作多情认为,闻老师是准备等我下班和我视频吗?
微愣一瞬,闻清临才反应过来,沈渟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海城了…
原本是想给沈渟渊一个惊喜的…
斟酌片刻,闻清临最后给沈渟渊回去一句——
不视频,直接见面,沈总下班之后,要不要去我工作室接我?
五个小时,闻清临想,应该足够送走他母亲和弟弟了。
等沈渟渊去接他的时候,他再告诉沈渟渊就好。
或许是被闻清临这条信息惊讶到了,两秒钟后,闻清临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沈渟渊直接打来了语音电话。
闻清临抿唇,划了接听。
沈渟渊略显担忧的低沉嗓音,便透过手机听筒传入闻清临耳窝:“闻老师回海城了?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么突然,是出什么状况了吗?”
闻清临鲜少听到沈渟渊这样一连串的发问,只觉得对方在这种问题上确实过分敏锐了。
不过闻清临也没觉得心虚,毕竟他回海城本身,确实和出状况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碰巧一回来就出了状况罢了。
“刚到海城高铁站,就是忽然心血来潮想回来了,”闻清临语气如常,“原本想给沈总一个惊喜的,不过你今天太忙,我也正好要去趟工作室,就干脆想直接告诉你好了。”
略一停顿,闻清临甚至还轻快开了个玩笑:“所以,沈总会去接你老婆的对不对?”
听筒那头一瞬静默,才响起沈渟渊的回答:“确实很惊喜,我会尽快结束工作去接你的。”
微顿,沈渟渊又低低补上两个字:“老婆。”
闻清临笑了一下,应“好”。
挂断电话后,闻清临将手机锁屏收好,终于站直身体,拉着行李箱加入了打车的队列。
边又在脑海里将刚刚和和沈渟渊的对话复盘了一遍,以确认并没什么疏漏。
十分钟后,闻清临坐进出租车的后座,给司机报了地址之后,他就侧头看向窗外。
一路上,大脑都像是被放空了——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在这样略微混沌的状态中,出租车到达了目的地——
海城市中心的一座写字间楼下。
闻清临的工作室是这幢楼上的其中一间,不算大,但胜在地理位置和视野都很好,很合闻清临心意。
付钱下车,进入一楼大厅,闻清临轻车熟路走向电梯间,乘电梯到16楼…
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就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然,无懈可击——
至少让别人看起来如此。
刷卡进入工作室,一看到他,先前打电话给他的女生就小跑过来,压低声音同他讲话:“闻老师您来了!那二位…我带去咨询室了,也锁了门…钥匙在这里!”
边说,女生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闻清临。
闻清临接过,道了声谢,便抬步向咨询室走。
只是转身的前一秒,闻清临停顿过一瞬——
他原本想问句“他们有没有说什么话?”,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觉得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不再迟疑,闻清临一路大步走到了咨询室门口。
站定,用钥匙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咨询室里的两个人便不约而同抬头看过来。
闻清临脚步微顿一瞬,终于还是走进去,重新关好了门。
“闻一!真的是你闻一!”田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向闻清临的眼神里,蕴满了惊喜——
不像与多年未见的儿子久别重逢,倒更像是见到了摇钱树。
说了这句,她又去拍身边依然大剌剌坐在沙发里的年轻男生肩膀,低声要求:“那是你哥,见了面怎么不叫哥?”
闻金豆嗤了一声,不情不愿开口:“哥。”
语气极其敷衍。
闻清临没有立刻出声,他甚至依然站在门边,只垂眼,视线从面前皱纹横生明显见老,只依稀能从眉眼间辨出两分当年风采的女人,缓缓转到她身旁,同她样貌相似,却一看就很不讨喜的男生身上。
眸底划过一瞬讥诮。
好半晌,闻清临才开门见山问:“你们来做什么?”
甚至吝啬于再开口叫声“妈”。
田芳身形明显一顿。
她搓了搓手,略显局促:“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没见了,是还在跟妈妈置气吗?”
置气。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闻清临就笑了。
确实是被气笑的。
他母亲还真就有这个能耐——
时隔十年,依然只用一句话一个词,就能精准戳中他的怒点。
原来他这十年的逃离,逃离以前种种压抑的,窒息的,不堪的生活,艰难重获新生,在他母亲眼里,都不过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好似看着不懂事叛逆小孩的“置气”。
闻清临阖了阖眸,重重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并没有搭理这句话,只是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我在问,你们究竟来做什么?”
大概是他的语气确实太冷厉了,田芳脸上明显闪过一瞬不悦。
不过又被生生压了下去,转而换上一副好似更和蔼的笑脸:“我毕竟是你妈,好不容易知道你在哪里了,来看一看你,有什么不对?”
顿了顿,田芳目光又自以为隐蔽,将闻清临从头打量到脚,才接着道:“当年是妈妈不对,太没见识觉得你画画没用,看你现在靠画画这么有出息了,妈妈真的很欣慰,很以你为傲!”
但很显然,闻清临早已过了会被这番话打动的年龄,他毫不留情道:“真不好意思,可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污点,所以有话直说,没话以后也不必再来打扰我。”
闻清临这话是真的很直白,很不留情面了。
田芳皱起了眉头,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闻金豆忽然笑了一声,插话进来:“我来之前不就跟你说了?打这感情牌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直说!”
他这话自然是对着田芳说的,不过说了这句,闻金豆就又转头看着闻清临,翘着腿一脸理所当然开了口:“哥看起来也是个直爽干脆的,那我就直说了,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让哥给我们在海城买套房,妈现在已经退休了,退休工资不高但也算够她自己花,但养我肯定就不够了,所以想让哥给我在海城安排个工作,就这俩要求,以哥现在的身份,肯定很简单对不对?只要哥能做到,那我们肯定也能做到不打扰!”
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像威胁。
见他已经挑明说了,田芳也不装了,干脆在一旁补充道:“房子也不用很大,就我和你弟弟两个人住,你弟的工作也不用特好,他…他没念上大学,专科学汽修今年才毕业。”
竟自认自己很通情达理。
闻清临没能立刻讲出话来。
已经不是被气的了,而是震撼——
震撼于竟然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闻清临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又松开。
片刻后,他一个字都没有搭理闻金豆,只对田芳一字一顿道:“你当年说我画画没用其实没说错,因为对你们来说确实没用,我靠画画赚来的钱,一分钱都不会花在你们身上,找我买房找工作,不如做梦来得比较实际。”
是直截了当,没有分毫转圜余地的拒绝。
这下田芳和闻金豆脸色都变了,大概是没想到闻清临竟然真的能这样“不近人情”。
“闻一!孝敬爹妈给爹妈花钱这叫…叫义务,你现在是文化人,连这最基础的法律都不懂吗!”田芳忍不住大声呵斥。
可闻清临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一脸无谓道:“那你直接去法院告我好了,和你打官司,我倒是愿意花钱。”
田芳被噎住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闻金豆又忽然开了口,他阴恻恻笑了一下,语气里威胁意味愈浓:“哥现在果然是有钱人了,你们有钱人确实不怕打官司,不过据我所知,有钱人总是面子大过天,所以哥你说,如果我现在出去和你这工作室的大家好好聊聊,聊聊哥其实是个毫无人情味儿的不孝子,这么多年因为嫌我和妈给你丢人就不认我们…哥你觉得怎么样?”
闻清临瞳孔微缩。
他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闻金豆的这句威胁倒是真的起了两分作用,当然,并不同于闻金豆所想的那样——
闻清临本身,并不怕闻金豆真的颠倒黑白胡说八道什么,他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他。
但闻清临从根本上,就不愿再和他的家庭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了。
他只是闻清临,不是闻一。
因此不愿再有任何人,听到提到关于他家庭的任何,无论真假好坏。
不过表面上,闻清临却依然是无懈可击不为所动的,他甚至还嗤笑了一声,好似很是不屑:“嘴长在你身上,随便你说,看别人会不会信。”
闻金豆也被噎到了。
可田芳却又像是缓过了神,她忽然转口提起:“我听说你找了个男人?你不在意你这群同事怎么看你,那连你男人怎么看你,你也不在意吗?”
闻清临微顿,很快便反应过来,这“男人”肯定说的是沈渟渊了。
大概是那天在高铁站碰到的女人,回去告诉他母亲的。
在这个瞬间,闻清临心尖竟莫名浮起了两分庆幸——
庆幸他已经同沈渟渊坦诚过了。
沈渟渊不必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乱七八糟的不堪。
想到这里,闻清临甚至还勾了勾唇,语气轻松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同他讲过?”
田芳再次顿住。
闻清临彻底没了同他们再废话下去的耐心,他正准备“送客”,可还没来及开口,就听田芳又忽然提高了音量,疯魔般尖声道:“你真的什么都和他讲过了?包括你爹当年躺在你面前要你打120,你却眼睁睁看着他彻底断气,这你也讲过了吗?你真的敢讲吗闻一!”
田芳话音落下的瞬间,闻清临忽然感觉到大脑轰响一声,伴随起尖锐的刺痛。
可不等他说出什么,咨询室的门却在这个瞬间被敲响了。
闻清临蹙眉忍着头痛问:“什么事?”
然而下一秒,门外就响起了一道意料之外的低沉男声:“闻老师,开门,是我。”
嗓音很沉,隐含怒气。
闻清临倏然僵住——
沈渟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第33章
一瞬犹豫,闻清临手指还是搭上了门柄。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让沈渟渊和房间里的人碰面。
但沈渟渊现在已经来了,碰面就成了必然。
缓缓吸了口气又吐出,闻清临终于还是略微施力压下门柄,打开了门。
沈渟渊果然就站在门口,周身都像裹挟着寒气。
生气生得很明显。
对上他视线的瞬间,闻清临呼吸都有一瞬滞涩——
他是真的不确定,沈渟渊有没有听到田芳刚刚喊出的那句话。
毕竟田芳刚刚声音很大,而沈渟渊又已经走到了门口。
如果听到了…
如果听到了…
闻清临极其罕见生出了两分无措,他莫名觉得喉咙很干,下意识舔了舔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才终于轻声开口:“你怎么…”
当然是想问“你怎么来了?”,可话讲一半就被沈渟渊打断——
听沈渟渊沉声问:“哪里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边这样问的时候,沈渟渊还抬了手,指腹覆上闻清临微蹙的眉心,轻揉两下。
与他隐含怒气,濒临喷发的神情截然相反,力道竟称得上温柔。
且他问这句话做这个动作时,都无比自然,就像是根本没看到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一样。
闻清临倏然顿住,甚至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是真的没想到,沈渟渊此时此刻,最先关注到的竟是这个…
微妙的荒谬感与陌生的酸软感,顷刻间便一同席卷上心尖——
此时房间里的两个人,从血缘上而言本该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他们却是带给他所有痛苦的根源。
而房间门口的沈渟渊,不过是同他才领证不到三个月的闪婚对象。
却在这种时刻看到他的第一眼,最关心的问题,竟是他“哪里不舒服”。
一句到嘴边的“没事”就这样被闻清临原封不动咽下,片刻后,他轻轻眨了下眼,难得坦诚:“只是有些头痛,没大问题。”
沈渟渊低低“嗯”了一声,却依然并不急于进房间里,反而就站在原地,他覆在闻清临眉心的指腹,还顺着闻清临眉骨缓缓滑到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打圈揉按起来。
闻清临薄唇微张,却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而房间里的田芳和闻金豆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到了,一时间都没有出声。
竟形成了短暂微妙的安静。
揉按的时候,沈渟渊一直垂眼注视着闻清临,直到感觉闻清临脸色恢复了些许,他才慢条斯理收回手,终于开口问:“闻老师,现在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闻清临指尖微蜷,他依然没有讲话,只是沉默侧开身,直接给沈渟渊让出了通路。
看着沈渟渊进到房间里关好门,闻清临的心脏又在倏忽间悬了起来——
莫名像是在等待审判。
也是直到这一刻,闻清临才意识到,自己竟比原以为的,更在意沈渟渊。
不只是想看到沈渟渊的种种情绪因自己而起,竟已经开始在意,沈渟渊会如何看待自己…
“闻一,你挑男人的眼光,看起来倒真是比你妈我要强不少。”
田芳忽然开口,尖锐嗓音中难掩刻薄。
闻清临抬眸看去的瞬间,垂在身侧的手指就又都不自觉攥紧,甚至指尖都陷入了掌心。
可下一秒,手背上就忽然覆上来一道温热触感——
沈渟渊探手过来,以一股足够温和,却又不容置喙的力道缓缓掰开了他的手指,之后将他整只手都扣在了掌心。
是不失掌控意味的安抚。
很神奇的,闻清临竟在这个瞬间,真的感觉到了两分安心。
他下巴微抬,罕见赞同了田芳的话:“确实。”
“不过依我看,你男人是没听到我之前说的话,”田芳又忽然疯魔般笑了起来,“那我就再说一遍好了,你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当年你爹躺在你面前要你打120,可你却眼睁睁看着他彻底断了气!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看你们以后还能不能再你侬我侬!”
田芳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闻清临蓦然偏头看向沈渟渊,紧紧攫住沈渟渊眼眸。
闻清临想,或许自己同样是个疯子,从来都不喜欢和婉——
分明前一刻才意识到了,自己比原以为的更在意沈
渟渊。
可这一刻,就偏要连分毫缓冲都不给彼此,就想看沈渟渊在这个当下,最直截了当的,最难以隐藏的真实反应。
即便那有可能很残酷。
当然,闻清临自己大概并不知道——
他此时注视沈渟渊的眸光,分明孤傲而又倔强,像瞬间竖起了所有尖刺。
可眸底却藏了些微,极不易察觉的不安。
如同刺猬最柔软的肚皮。
但沈渟渊察觉到了。
不但察觉到了,还因此心疼得一塌糊涂。
轻轻捏了捏闻清临的手指以作安抚,沈渟渊视线转向了正难掩得意的田芳,他目光中的无尽温柔瞬间便散了彻底,取而代之的,只有冰淬出的冷意。
沈渟渊开口,一字一顿:“我的律师就在楼下,刚刚的话如果再让我听到一个字,我会立刻以“诽谤”的罪名,代我先生起诉你。”
很显然,田芳完全没想到沈渟渊的反应竟会是这样的,她得意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皱起眉毛尖声道:“你说什么?诽谤?我说的明明都是事实!亲眼所见的事实…这怎么能叫诽谤…”
只是或许是被沈渟渊眸中寒意震慑到了,她明显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甚至不敢再看沈渟渊的眼睛。
沈渟渊下颌角轮廓绷得极紧,没人知道他正在耗费什么样的忍耐与克制,才不至于做出什么让面前这位,闻清临血缘上的母亲彻底消失的冲动。
最终,他只是冷声道:“我说是诽谤,那就是,你如果有异议的话,不如直接对我的律师讲。”
边这样说,他竟就真的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了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哎别别别!”田芳立刻心虚阻止,“我不说了,不说了!”
沈渟渊又盯着她看了两秒,才暂时收起了手机,视线又转而落在了田芳身边,吊儿郎当坐着的闻金豆身上。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开口。
只是就这样居高临下,垂眼看着。
看着这个身上流淌着和闻清临相似的血液,却自出生起就只给闻清临带来痛苦的人。
看着他在自己的注视下,逐渐开始坐卧不安,冷汗涔涔…
“欣赏”够了,沈渟渊才终于薄唇微启,开口便丢出一记“炸弹”:“闻金豆,你知道你在学校时偷窃汽修配件,是该坐牢的吗?”
闻金豆身形倏然一僵,和田芳一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抬头望过来。
第34章
闻清临原本思绪已经飘得很远,却在听到沈渟渊这句话的瞬间回神。
眉梢微挑,闻清临同样也很惊讶。
当然,他并不是在惊讶沈渟渊话里的内容——
在闻清临看来,闻金豆无论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情,都不算太意外。
毕竟他早就已经被田芳彻底宠坏了。
闻清临惊讶的是,沈渟渊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真的猜到了自己是被所谓的母亲和弟弟找到了,且立刻做出了应对措施。
以小见大,闻清临在这个瞬间,好像忽然就对一直听闻的,沈渟渊的沉稳手腕有了实感——
难怪沈总能年纪轻轻就将整个沈誉都牢牢把控在手里,沈总是真的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闻清临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或许不大合时宜,但他思维确实已经发散到了对沈渟渊的欣赏之上。
但很显然,闻金豆和田芳就不能这么淡定了。
闻金豆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开口,声音发颤:“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出口,他就被田芳重重拍了下肩膀。
闻金豆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这句话,不就是承认了“偷窃”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田芳勉强提起口气反驳,“你刚刚还在说我诽谤,难道你现在就…就不叫诽谤了吗!”
沈渟渊视线扫向她,极轻的一眼,好似在看跳梁小丑。
“有证据的事情,还叫诽谤吗?”沈渟渊语速依然平缓,可此时每个字钻入闻金豆和田芳的耳朵里,却都如同恶魔低语,“上个月12号晚上22点18分,校内汽配实验室,还要我帮你们回忆得更详细吗?”
田芳和闻金豆都瞬时噤了声——
就那一次,确实是在那个晚上…
“什么…什么坐牢!”半晌,田芳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又尖声叫起来,“你不要在这故意吓唬我们,金豆当时确实…确实做错了事,但钱我也赔过了,学校都没报警,只是记了次校内处分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让他去坐牢?”
她当时不但赔了钱,还…还特意多花了不少钱,求学校负责人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千万不要报警的…
她绝对不能让闻金豆去坐牢!
“学校当时确实没报警,”可沈渟渊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压低了嗓音,意有所指道,“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以后都不会报警。”
略一停顿,沈渟渊又看着田芳,一字一顿反问她:“你猜,我有没有资格送你的金豆去坐牢?”
“你的金豆”四个字,还被他有意咬得极重,嘲讽意味不加遮掩。
沈渟渊现在所说的,很显然,就是再直白不过的威胁。
且比闻金豆先前对闻清临的威胁,明显要有力很多很多倍。
闻清临看着被吓到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田芳和闻金豆,真的很不合时宜,却也是真的很忍不住——
低头无声挑了下唇。
之前其实已经有过两次了,沈渟渊“料理”过他所谓的追求者,更“料理”过那不长眼睛的肮脏觊觎者…
不过那两次,闻清临都没能亲眼看到。
因此这还是第一次,闻清临发现,沈渟渊暂时敛起了他一贯的温和绅士,竟真有两分毫不违和的反派气质…
实在很有意思,很迷人。
“别…金豆不能去坐牢,不能去…”田芳终于没了她先前不顾一切一般的疯劲,再开口,语气里求饶意味很浓,“你说,你说要我们怎么做?你说出来好吗!”
闻清临忽然嗤笑了一声。
是真觉得很讽刺——
他母亲对他弟弟,倒真的一直都“母爱无边”。
或许是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沈渟渊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侧眸看过来。
黢黑眸底瞬间便满溢开温柔与心疼。
且只有温柔与心疼。
像沉静温缓的水。
闻清临微怔一瞬,就轻轻眨了眨眼,示意沈渟渊没事。
就听沈渟渊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闻老师说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闻清临再次看向田芳和闻金豆,语气是他一贯的冷淡,就像在对两个令他感到不快的陌生人讲话,“我只需要你们像过去的十年一样,和我互相当作不存在,不要用任何方式联系我,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田芳和闻金豆对视一眼,当然还是不情愿不服气的,但现在有了沈渟渊的威胁在前,他们再不情愿不服气也没用。
因此最后,田芳还是开了口,嗫嚅道:“知道了,我…我们这就走。”
边说她边伸手去拽闻金豆的胳膊。
两人顺着墙边往房间门口走,不过在经过沈渟渊身边时候,田芳还是鼓起勇气又说了一句:“我们会说话算话,你…你也得说话算话,不能再报警!”
但沈渟渊并没有搭理她。
田芳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再同沈渟渊谈条件的资格,只说了这句,就拉着闻金豆匆匆出了房间。
甚至没再回头看过闻清临一眼。
但闻清临还是跟了出去。
当然了,不是为了再多看一眼,而是为了确保田芳和闻金豆不会再突然发疯。
一路跟到了电梯间,见两人进了电梯,闻清临才终于不着痕迹微松口气。
只是…
在电梯门彻底阖上的前一秒钟,闻清临无意间瞥到,闻金豆垂在身侧的手,像是在轻微抽动。
那种抽动很奇怪,就好像闻金豆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一样。
闻清临不自觉蹙了蹙眉,有什么猜测在刹那间划过脑海,只是太快,没来及被捕捉到。
下一秒,就又被沈渟渊忽然响起的低沉嗓音打散——
“下去了,盯好。”
闻清临偏头看向他,见他正在讲电话。
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等沈渟渊放下手机,闻清临就率先开口,轻声问:“沈总找人在盯着他们?”
沈渟渊“嗯”了一声,直白道:“盯到他们离开海城为止,这样更稳妥些。”
闻清临点了点头,很赞同沈渟渊的做法。
又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闻金豆抽动的手指,闻清临又干脆问:“沈总还查到其他什么了吗?除了偷东西。”
顿了一下,他说出自己的猜测:“成年人没有偷窃癖的话,总不会无缘无故去偷东西的。”
大多当然是为了钱,但用这钱去做什么,就很值得探究了。
听懂了闻清临意思,沈渟渊解释道:“时间有限,所以暂时只查出来了像处分这种就在明面上的,不过何千还在继续查,如果还有什么,我会再第一时间告诉闻老师的。”
闻清临也并不急,他点头应了“好”,就又认真道谢:“今天…多谢沈总的出现。”
如果不是沈渟渊及时到来,并带来了一项强有力的把柄,闻清临想,田芳和闻金豆大概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
闻清临并不怕他们什么,但也确实没心力周旋。
可沈渟渊垂眼看了他两秒,却沉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闻清临忽然笑了,他挑唇问:“沈总真的不是在说反话吗?”
在闻清临看来,沈渟渊明明来得已经很快了,甚至完全超出了自己原本预料。
想到这个,闻清临又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猜到他们来找我的?”
沈渟渊薄唇微抿,如实答:“给你打完电话之后。”
顿了一下,他又缓声补上一句:“闻老师如果真的想给我惊喜,是不会提前发信息给我,问我什么时候下班的。”
问了,就说明有特殊情况。
闻清临哑然,只觉得沈渟渊是真的过分敏锐了。
但…
“但我回海城原本真的只是为了给你惊喜的,”闻清临看进沈渟渊眼眸,语气罕见认真,“只是很不巧,一到海城高铁站就接到了电话,说他们已经到我工作室了。”
沈渟渊微怔,片刻后,他才无奈低叹一声,嗓音微哑问:“在我到之前,他们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当时来闻清临工作室的一路上,沈渟渊都在猜测闻清临这血缘上的母亲和弟弟,会对闻清临说什么做什么。
他知道闻清临并不是会任由欺负的软弱性格,正相反,闻清临性格中有绝对强势的一面。
但这并不妨碍,他依然感到无比心疼。
听沈渟渊这么问,闻清临就又挑起了唇角,轻笑反问:“沈总觉得他们现在还能为难到我吗?如果他们真的在我这占到便宜了,那你之前来的时候,田芳也就不会那么发疯了。”
他干脆直呼了“田芳”大名。
沈渟渊眸光微动,瞬间便反应过来,闻清临口中的“发疯”,是指田芳当时说的——
说闻清临不打120,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断气。
“沈总真的不好奇真相吗?”闻清临又忽然轻声道,“其实田芳那句话,也不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讲出这句话的瞬间,闻清临便又一次抬眸,紧紧攫住了沈渟渊眸光,分秒不错。
与此同时,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什么正在沸腾,在叫嚣——
闻清临想,他骨头里或许真的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明明这件事情本已经可以就这样过去了,沈渟渊当时的第一反应已经足够好——
他没有表现出分毫惊恐亦或害怕,反而反过来安抚了自己,还义正言辞将这认为是田芳对自己的“诽谤”。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大抵都会就此让这件事情过去,不再提起。
可闻清临偏不。
他偏要在沈渟渊面前,将所有温和的表面都撕裂,偏要露出内里最不堪的血肉,之后质问沈渟渊——
你能接受吗?
能,那么闻清临就会默许,沈渟渊在他心底所占据的位置更进一寸。
不能,那便退回原位。
总归,主动权还是在他手中的。
沈渟渊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眼看了闻清临两秒,才哑声反问:“闻老师愿意告诉我吗?”
“当然了,”闻清临弯唇笑了,意味深长般道,“我现在很乐意对你坦诚。”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电梯间旁边的吸烟区。
闻清临从外套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支烟送至唇边,点燃轻吸一口,才继续道:“我之前和你讲过,闻琼,也就是我父亲是被追债的活活打死的,但其实也不完全对。”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又感觉到大脑些微发涨,泛起生理性刺痛了。
微蹙了下眉,闻清临又吸了口烟,修长食指轻轻掸了掸烟灰,才迎上沈渟渊专注目光,进一步讲下去:“那年我13岁,是在初一的暑假,那天我原本是在家里画画,邻居来拍门,说闻琼在外面被人打了,打得很凶,田芳便带着我出了门,闻金豆那时候还小,才7岁,现在想来田芳大概是怕他出事,所以把他留在家里了。”
讲到这里时候,闻清临就又自嘲扯了下唇——
田芳对闻金豆的偏爱,从来都很明显。
没有夹烟的那只手忽然被沈渟渊握住了。
闻清临笑了一下,继续讲:“等我们找到闻琼的时候,那群追债的早已经跑了,只有闻琼一个人躺在地上,全身是血,像滩烂泥…”
边讲,闻清临眼前又仿佛浮现出了,那十多年前的画面。
时间果然是很神奇的东西。
当年觉得恐惧无比全身发冷的画面,现在再回想起时,竟也只剩下了麻木。
可在感觉到沈渟渊握着他的手不自觉攥紧时,闻清临依然很受用。
“但他当时确实还是有呼吸的,他奄奄一息对我说,要我打120,”闻清临目光落向了虚空一点,指间的烟不知觉间已经燃出了长长一截烟灰,“我原本是要打的,但我那时候还没手机,就准备去拿田芳口袋里的手机,可我手伸过去了,却被田芳按住,看见田芳朝我摇了摇头…”
又缓了两秒,闻清临才倏然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沈渟渊,他一字一顿收束道:“再后来,沈总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和田芳谁也没有打出那通120,闻琼终于还是没能支撑过去,失血过多死了。”
略一停顿,闻清临又转口道:“其实后来的这么多年里,我偶尔也会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其实我当时已经比田芳高了,客观上我应该有能力挣脱她的手,从她口袋里抽出手机打出120,但我始终没有那么做。”
闻清临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看着奄奄一息的闻琼,满脑袋都只有过去那么多年,闻琼每一次赌博输了钱,就回来打骂田芳,也打骂他…
那说长不长的一刻钟,闻清临竟没能回想起闻琼的半分好。
而再之后,也不等他回想更多了,因为闻琼已经就这样彻底没了呼吸。
“所以你看,”闻清临终于彻底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一瞬不瞬攫住沈渟渊的眼眸,似自嘲又似有意挑衅般道,“田芳也不完全是在诽谤我,她只是把她自己摘得太干净罢了,但这并不能否认,我骨头里确实是个坏种。”
所以,沈渟渊,你怕不怕?
沈渟渊没有立刻出声。
他们在烟雾弥漫间对视。
每过去一秒,闻清临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下坠一秒。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闻清临不自觉又蹙起了眉——
他想看沈渟渊被自己挑动起情绪,潜意识里,却非常抗拒自己因沈渟渊而生出什么情绪。
将自己的情绪开关递到另一个人手中,这在闻清临看来,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危险可以很迷人。
但闻清临一向偏好的,其实都只是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内,的危险。
是清醒的失控。
显然,这并不包括,让自己的情绪也一并被别人掌控。
就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闻清临蓦然低下头去,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烟举起,再次递至唇边。
然而,在他唇瓣要含住滤嘴的前一秒钟,眼前却蓦然探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沈渟渊以绝对强势的力道,从闻清临唇边抽走了那短短一截烟,送至自己唇边,深深吸了一口。
他并没有立刻将这口烟吐出来,而是丢掉了烟头,之后整个人倾覆过来,将闻清临完全笼罩。
单手扣住闻清临的下巴,沈渟渊重重吻了下来——
吻得又凶又狠,还极其恶劣,将口中的烟雾都悉数渡入闻清临嘴里。
扣在闻清临下巴的手指还分毫不松,不给闻清临丝毫反抗亦或逃脱的可能。
“闻清临,”烟雾纠缠间,沈渟渊抵着闻清临的鼻尖,哑声喊他名字,“以后不准再这么说自己,也不要对我有什么误解,你记好了,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好还是坏,你的立场,就都是我的立场。”
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边,即便未来有刀山火海地狱岩浆,我亦都会与你共赴。
后面的这句话,沈渟渊没有讲出来。
但只是讲出口的那句,已经足够闻清临从中品尝到了,毫无遮掩的郑重意味。
宛若承诺,宛若誓言。
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但在这个瞬间,闻清临却还是清晰听到了——
自己如擂鼓般喧嚣的心跳。
第35章
闻清临和沈渟渊是在工作室楼下分开的。
沈渟渊还得回公司继续工作——
他是真的硬抽出时间过来的,现在闻清临这边的问题暂时算解决了,他就得回去继续开项目研讨会,继续和约好的合作伙伴谈判。
闻清临不想再耽误沈渟渊时间,因此拒绝了沈渟渊要小张先送他的提议,而是选择自己叫车回家。
沈渟渊离开时候当然还是不太乐意的,不过被闻清临成功用一句“你早去才能早回,我在家里等你。”安抚到了,最终还是先坐上了车,回公司了。
闻清临坐在出租车后座,一路都侧着头,看着窗外走神。
其实准确来说,是在那个弥漫了烟草气息的吻之后,是在沈渟渊讲了那句听起来如同承诺与誓言的话之后…
闻清临思绪就彻底散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沈渟渊会讲出那样一句…
那样一句完全契合了自己心底渴望的“标准答案”。
闻清临向来偏爱的,就都是“同坠落,共沉沦”,是“我即便知道了你的不堪与恶劣,但我依然愿意同你站在一边”。
而沈渟渊所讲的话,恰好如此。
实在太合闻清临心意。
闻清临指尖无意识在车窗上轻轻描摹,觉得沈总有时候真的很犯规——
明明不是普遍意义上技巧丰富很会撩的人,却偏偏能在认真讲话时候,撩于无形。
至少闻清临这一次,是真的被撩到了。
很为这样的沈渟渊心动。
好似人体本能里开启的自我保护机制,确实让他有过短暂警醒,但警醒过后…
警醒过后,闻清临竟觉得这种感觉并不算坏。
这种会在意另一个人如何看待自己,会为了另一个人而心跳加速的感觉,并不像原以为的那么糟糕。
正相反,很新鲜。
像尝到了一颗不太熟就掉落的青苹果,涩味过去之后,透出了丝丝缕缕的淡甜。
一直到回到家里,闻清临才勉强拉回两分思绪。
他后知后觉,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沈渟渊今天,竟然没有因为他又一次的隐瞒,和他“算账”…
原本在工作室见到沈渟渊的那个瞬间,闻清临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又要被“惩罚”的准备的。
毕竟他本来确实答应过沈渟渊,如果再有和所谓的母亲弟弟有关的任何事情,再遇到什么新的状况,都会如实告知沈渟渊,不再隐瞒的。
可先前在海城高铁站,沈渟渊打电话给他问他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讲给沈渟渊。
虽然自认自己的做法有理有据,并没什么问题,但其实,闻清临心底是期待沈渟渊的“惩罚”的…
他会因为沈渟渊的“惩罚”而感到兴奋,愉悦。
可这一次,沈渟渊竟连提都没有提起一句,诸如“闻老师又忘了答应过我的话了”之类的话。
洗手换了家居服,闻清临本想喝杯龙舌兰,但想起手臂上的伤口还是作罢,只倒了杯加冰的水,边喝边兀自又思考了一阵,可还是不太能摸准沈渟渊是什么意思,索性暂时放下不想了。
他转而就又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
准备画这周要更新的漫画。
闻清临今天灵感十足,当然,这灵感是沈渟渊提供给他的。
画的依然是白衬衣和皮夹克的故事,最后一张图,就是皮夹克将终于撕扯开温和表面,手握一把带血尖刀的白衬衣抵在角落里,被皮手套包裹的有力手指扣住白衬衣下巴,落下一个恶劣的渡烟吻。
吻毕说出一句——
[大画家,终于不在我面前装了吗?你早该如此了,早该明白,虽然我确实是个混蛋,但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好还是坏,你的立场,就都是我的立场。]
这一话闻清临画得格外投入,甚至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同笔下的人物相互重合了。
还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握过一把这样的刀,以刀尖对抗田芳和闻金豆…
甚至鼻尖,都仿佛隐约弥漫开了两分血腥气。
点了发送,退回到微博首页,又过了两秒,闻清临倏然从漫画中抽离出来——
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鼻尖的血腥气并不是错觉。
而是他手臂上缝过针的伤口,不知是不是因为画画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发力,毛细血管破裂,竟又隐约开始往外渗血了…
关了电脑和数位板,闻清临忙起身出了画室,去客厅找出医药箱,简单替自己处理伤口。
好巧不巧,沈渟渊就是这时候到家的。
走到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正一手捏着蘸了碘伏的棉签,涂在手臂伤口上的闻清临,沈渟渊脚步倏然顿住,眉心就蹙了起来。
“怎么了?是沾水了吗?”沈渟渊沉声问。
闻清临抬头看他,听到“沾水”两个字就忍不住笑了。
“我在你眼里真的有这么叛逆吗?”闻清临开了句玩笑,才轻描淡写解释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画画没太注意,有点渗血了。”
可沈渟渊并没有因为闻清临的解释而放松下来,他眉心依然蹙得很紧,语气亦紧绷:“怎么会突然渗血?不如去医院再看一下。”
“哪儿有这么夸张…”闻清临失笑,边把涂完的棉签丢进垃圾桶里,边抬起手臂伸到沈渟渊面前,示意他看,“都已经不流血了。”
沈渟渊垂眼看了两秒,确认了闻清临手臂上那道伤口,此时看起来确实没有再往外渗血,也没有红肿之类的异常状态,才终于松口道:“观察一天,明天如果再出现任何情况,就直接去医院。”
闻清临对沈渟渊的担忧与关心照单全收,他弯唇应:“遵命。”
边就收回手臂,动作小心放下了家居服的衣袖。
可再抬眼,却见沈渟渊薄唇依然紧抿,下颌线轮廓也依然紧绷。
明显还是情绪不佳。
闻清临干脆从沙发上站起来,靠近沈渟渊,有意挑逗般对着沈渟渊颈侧,轻轻吹了口气。
如愿看着那片肌肤瞬间泛起涟漪,闻清临才轻声问:“沈总在想什么?”
“在想…”沈渟渊眸光微颤,像是还没从下沉的思绪中彻底抽离出来,不自觉便讲出了心里话,“在想如果能替你受伤就好了。”
他讲这句话的时候,嗓音磨得低而缓,不像是在回答闻清临的话,倒更像是兀自低喃。
近乎透出股虔诚的味道。
闻清临倏然怔住。
片刻后,他才轻轻眨了眨眼,有意将语气放得更轻松:“沈总可别乱讲话了,海城地很邪的…”
讲了这句,不等沈渟渊再说什么,闻清临就强行忽略掉刚刚那一瞬间,心尖涌起的莫名心悸感,转开话题问:“沈总今天…没什么想再问我的了吗?”
沈渟渊回神,下意识顺着应了一声:“什么?”
看他像是真的没什么要问的坦荡模样,闻清临舔了舔唇,终于还是把自己惦记了一下午的问题,直白问了出来——
“沈总难道不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又答应你的没做到,说话不算话…没对你坦诚吗…?”
反应过来闻清临是在说什么,沈渟渊垂眸看过来,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忽然抬手,指腹落上闻清临颈侧,在闻清临耳垂下方那颗小痣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才低声开口:“那闻老师说说看,为什么又不坦诚,又要瞒着我了?”
语气里染了两分,并不明显的循循善诱意味。
闻清临隐约察觉到,沈渟渊这时候的状态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又一时说不上来。
不过也正因此,闻清临难得没再故意反问什么,而是坦白道:“其实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不然也不会问你什么时候下班了…但一看你今天很忙,我就觉得还是算了,没必要让你为了这种事情耽误工作,我自己也能处理好的。”
闻清临是真的鲜少对谁这样认真剖白什么,因此他这段话讲得异常滞涩。
可讲完了,却见沈渟渊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低低应了一声:“嗯,我理解了。”
之后竟就不等闻清临再说什么,自然而然转开话题道:“闻老师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现在去做。”
讲了这句,沈渟渊就转身向厨房走了。
留闻清临一个人在原地愣神。
闻清临是真的没想到,沈渟渊今天的反应会是这样的——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温和了,简直像是过分尊重到了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样。
仿佛他之前一次次要求闻清临坦诚时候的执拗,全都是假的…
闻清临唇瓣也不自觉抿了起来,不明白是忽然哪里出了问题。
可沈渟渊又好似恢复了他一贯的温和,做好饭盛好端到饭厅,坐下来和闻清临一起吃饭的全程,都依然会语气温沉同闻清临闲聊起公司的事情。
好像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只字不再提要闻清临对他坦诚了。
是他又敛起了自己先前对闻清临释放出的,些微并不过量的强势与掌控。
闻清临这一顿饭都吃得很心不在焉。
终于结束,沈渟渊又收了餐具放去厨房洗碗机。
闻清临跟了过去,本是想问一问的,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太擅长挑逗与引诱,却从来都不擅长这样需要交心的沟通。
而沈渟渊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又忽然道:“我先去洗澡。”
闻清临垂在身侧的手指略微攥紧一瞬,又松开,只好点头应:“好…”
沈渟渊便出了厨房,向自己的房间走。
不过在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又忽然停住脚步,偏头过来对闻清临讲了一句:“闻老师半小时之后进来房间找我,好吗?”
闻清临微怔,立刻便点了头。
洗澡,去主卧…
闻清临觉得这已经是再直白不过的暗示了,他心情顿时就松快了两分——
先做再说。
做的时候,很多难以沟通的,也就都能沟通了。
……
闻清临也回自己房间洗了澡,洗得很快,还特意定了个闹钟。
半小时一到,他就准时去了沈渟渊的卧室。
身上只披了件黑色丝绸睡袍。
沈渟渊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完全关紧。
但闻清临还是抬手,屈指敲了两下。
听到里面传出的低沉一声“进”,闻清临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然而,在看清房间里的沈渟渊的瞬间,闻清临就倏然顿住脚步,甚至微微瞪大了眼睛——
沈渟渊背靠在床头,坐在床上。
只在腰间松垮系了一条浴巾,上半身不着一物,硬朗胸膛与极其优越的腹肌轮廓都一览无余。
他头发还是湿的,发梢水滴顺着凌厉的下颌线轮廓缓缓坠落,落进锁骨的凹陷,又顺着胸腹的肌肉线条一路下滑,最终隐没进浴巾之内…
透出股完全不加遮掩的,绝对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性感得无以复加。
而这都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他此时两只手都交叠在了背后,竟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自己用领带,把自己的两只手腕都捆绑在了床头!
一个完全自我束缚的姿势。
闻清临愣了半晌,才轻声开口:“沈总这是…要玩什么?”
沈渟渊抬眼看过来,迎上闻清临讶异眸光,他终于哑声开口:“我在等闻老师惩罚,我反思之后觉得,闻老师明明答应过我不止一次,却还是在遇到问题时候,一而再再而三选择对我隐瞒而不是坦诚,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在我这里,闻老师的任何事情都拥有绝对的第一优先权,那这应该是我的问题。”
略一停顿,沈渟渊又略微加重了语气,沉声道:“是我没能让闻老师足够信任,所以这一次,该受到惩罚的人是我。”
话落,他又忽然轻轻动了动手臂,换来领带轻晃,突出腕骨与身后床头上的锁环碰撞。
“闻清临,”沈渟渊直直望进闻清临眸底,再次启唇,喊了他的名字,语气里染上了分明蛊惑与诱导意味,“还不开始你的惩罚吗?到我这里来,现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36章
“到我这里来,现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渟渊讲这句话的语气,似是有意磨得比往常要更为低缓,近乎透出股足矣称得上纵容的味道。
他注视闻清临的眼眸亦如此——
专注的,纵容的,诱人下陷的。
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拥有能够轻易将人卷入其中的魔力。
此时此刻的沈渟渊,简直如同最会蛊惑人心的海妖,最能勾魂摄魄的精怪。
而闻清临也确确实实,被蛊惑,被引诱到了。
他精巧喉结微微一滑,大脑还未做出什么反应,身体却已经不自觉向前走去。
一步步走到了沈渟渊面前。
又过了两秒,闻清临才蓦然回神。
离得近了,更能够清晰看到此刻,沈渟渊交叉束缚在身后的手——
那分明是极为有力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而硬朗。
那亦分明是极为有力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随意的抓握间,都轻易倾泻出难以遮掩的掌控力。
然而现在,它们却就这样被一条领带轻松束缚起来,甚至凌厉腕骨都被领带边缘隐隐磨出了红痕。
几近显出了两分脆弱感。
这过分强烈的反差,让闻清临根本无法将视线从上移开。
如同看到了最凶猛难驯的野兽,自入牢笼将自己捆缚…
谁又能不为此而心动?
在一下更比一下强劲的心跳声中,闻清临舔了舔唇,终于轻声开口:“真的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渟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忽然向前倾身——
手臂还被捆缚在身后,因此他做这个动作并不容易,甚至是有些困难的。
可这却并没有阻碍到沈渟渊就着这个一看就很别扭的姿势,薄唇终于覆上闻清临垂在身侧的手背。
之后,舌尖探出,舔舐,吸吮过闻清临每个指节。
力道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如尝珍宝的…
边这么做的时候,沈渟渊还有意般抬眸,直勾勾望向闻清临。
他眸中不见多少侵略意味,反而虔诚得像在望着自己的…
拥有者。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手背上的温热湿润触感更源源不断,自手背顺着血管涌向心脏。
闻清临全身酥麻,指尖都不自觉蜷了起来,瞬间便来了感觉。
敏锐捕捉到他乱了频率的呼吸,沈渟渊才终于略微后撤靠回床头,哑声回答闻清临先前的问题:“对,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现在,任由闻老师处置。”
闻清临下颌倏然绷紧。
片刻后,他才丢出一句:“等我一下。”
嗓音中亦染上了哑意。
丢下这句,闻清临就又忽然转身,大步走出了沈渟渊房间。
两分钟后回来,修长指间多出一支——
他平时画山水画用的毛笔。
迎上沈渟渊微讶目光,闻清临唇角缓缓挑了起来。
他手指轻动,毛笔就在指间灵巧转过一圈。
“沈渟渊,”闻清临薄唇微张,叫了沈渟渊大名,语气欣然,“我们来玩个游戏。”
边说,他边又打开了一旁衣帽间里的衣柜,从中又随意抽出一条沈渟渊的领带。
动作干脆利落——
将领带覆上了沈渟渊眼睛,在脑后打结系好。
一如之前那次在湖边竹林的车里,沈渟渊对自己做的一样。
然而…
然而在系好之后,视线落在沈渟渊脸上的瞬间,闻清临却又微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甚至忘了要继续下一步——
不知是不是因为,沈渟渊同样是高眉骨深眼窝高鼻梁的标准浓颜系,他被领带蒙住眼睛的模样,竟立刻就让闻清临想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位摄影博主,“secret”!
在这个瞬间,闻清临甚至恍惚觉得,自己曾看着“secret”的照片幻想过无数次,领带之下的模样,好像就该是沈渟渊这样…
竟没有分毫违和。
但…这又怎么可能?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闻老师?”沈渟渊略带疑惑的嗓音忽然响起,将闻清临从过度荒谬的联想中拽回神,“为什么不继续了?”
他此时视觉被剥夺,看不到闻清临的表情,自然也就猜不透闻清临停下的缘由。
便不自觉微微侧头,想要依靠听觉,来分辨闻清临停下来是在做什么。
那其实是个并不明显的本能动作,却莫名戳中了闻清临某个隐秘的兴奋点。
让闻清临瞬间便将无端思绪都抛诸脑后——
无论如何,这一刻先快活了再说。
不再犹豫,闻清临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手中毛笔笔尖,探向沈渟渊不着一物的身躯。
“沈总,我画你猜,玩不玩?”闻清临终于开口,与此同时,蘸过墨的毛笔已经在沈渟渊精壮胸膛上,落下了第一笔。
笔尖本就柔软,闻清临又有意将力道压得轻缓…
那自然是极痒的。
沈渟渊身形不自觉微颤。
他哑声反问:“闻老师是想怎么玩?”
“就猜我画的是什么,”闻清临继续落下第二笔,笔尖扫过沈渟渊的喉结,才不紧不慢解释,“我会给你提示,但你只有三次机会,猜错的话…”
略一停顿,那笔尖竟又似故意一般,在原位打转一圈,瞬间在沈渟渊凌厉喉结上洇开一个墨点,闻清临这才轻笑继续:“猜错的话,会有惩罚哦。”
说到“惩罚”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有意靠沈渟渊更近,薄唇近乎贴上沈渟渊耳廓。
尾音略微扬起,像羽毛轻扫而过。
沈渟渊薄唇抿起又张开,吐出一个字:“玩。”
闻清临笑了一声,暂时不再讲话,竟真的专注画了起来。
他从没有将任何人的肌肤当过画纸,这是第一次。
极其奇妙的触感,仿佛顺着笔尖,每一笔都精准反馈,传递到心尖——
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给他当“画板”的人是沈渟渊的缘故,闻清临竟觉得,这样多年用过的所有最为上乘的宣纸,都比不上沈渟渊的皮肤。
毕竟,再好的宣纸,又怎么能有独属于沈渟渊的体温,独属于沈渟渊的肌肉纹理?
闻清临每一笔都落得认真,当真像在对待最合心意,最难得的作品。
甚至称得上精雕细琢…
可也正因此,更带给沈渟渊几近难忍的酥麻痒意。
视觉被剥夺,于是其余感官就更被放大到了极致…
笔尖所过之处,蘸起的墨汁分明是冰凉而又湿润的,可于此时的沈渟渊而言,却似火苗星点坠落在了冰川上——
将冰川都融化,甚至烧灼。
灼得冰川发出叮咚轻响,融化的水更是将领带都浸透。
在快要画完的时候,闻清临笔尖微顿,他又故意坏心眼般开口,轻声问:“沈总现在,是在想什么?”
沈渟渊舌尖抵上犬齿,重重一压。
略稳了气息,才又仿佛很愉悦般沉沉笑了起来,哑声答:“在想,老婆,你真的好辣。”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句话,闻清临手指不自觉打了个颤,毛笔就画歪了出去。
耳尖莫名升腾起热意,闻清临语气染上两分恼意:“沈总还能讲浑话,看来…是我太温和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毛笔柔软细毛隐没进遮掩之后。
笔尖略添了力道,在最能激起沈渟渊神经末梢颤栗的位置打起了转。
却又像尾调皮的小鱼,偏不真的触上海草的尖端,反而像与之游戏一般,只不断绕着周围摆尾。
摆得墨汁泼洒。
欲触不触,将悬未悬,才最磨人。
沈渟渊本能向后退避,可他背后就是床头,早已避无可避。
只能任由整个背脊都贴上了木板。
终于,闻清临停了笔,画好了——
只见沈渟渊原本光洁肌肤上,此时此刻,赫然多出了一幅水墨春图。
画中人物当然是沈渟渊,和闻清临自己。
背景是山巅木屋。
画面中,闻清临自己被沈渟渊抱起抵在了木门上。
两条手臂都交叉举过头顶,还被粗糙麻绳束缚在门关之上。
整个人都悬空没有落点,只能依靠沈渟渊借力,而也正因此承受沈渟渊的索取,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是闻清临偏好的,绝对的掌控,野性的碰撞。
寥寥数笔,意境无边。
闻清临微微眯了眯眼,认真欣赏了两秒自己的作品,才终于开口,施舍般道:“画好了,沈总可以开始猜了,提示一下,我画的,是我最喜欢的一种type,沈总要猜的是,在哪里,又怎么做。”
明白过来闻清临画了什么的瞬间,沈渟渊呼吸瞬间就又急促了两分。
他低哑笑了一声,又感叹一遍:“老婆,你真的好辣。”
闻清临忽然靠近沈渟渊,在那张今天格外恼人的薄唇上重重一咬,警告般道:“快猜,少说浑话。”
沈渟渊立刻便想要回吻,可却吻了个空——
闻清临已经向后撤开了。
无奈摇了摇头,沈渟渊只好妥协:“好,现在就猜。”
略一沉吟,他给出了第一个答案:“画室,你面对画架。”
闻清临故作遗憾轻叹一声:“错了哦,要罚。”
边说,他手中毛笔就转而抬起,没再蘸墨,笔尖掠上沈渟渊耳廓。
柔软细毛在沈渟渊耳窝中,轻轻打转。
如愿听到沈渟渊气息顷刻间焦灼,看到沈渟渊下颌明显重重咬合…
闻清临弯眼笑得愉悦——
他早就发现了,沈渟渊的耳朵…
很适合招惹。
“那就…我的办公室,你坐在我的办公桌上…”沈渟渊呼出口气,近乎急不可耐般给出第二个答案。
闻清临笔尖一停,顿时笑出声。
他调笑般反问:“沈总,你确定这是我喜欢的,而不是你自己喜欢的吗?”
沈渟渊竟承认得坦荡:“我确实喜欢。”
闻清临微讶一瞬,就又轻笑道:“那以后有机会试试。”
不过…
“不过还是不对,还是要罚。”
转口讲了这句,闻清临笔尖就又转而下滑…
明明是带着墨汁的毛笔,却为本就淡粉的句点,更染上了漂亮的绯红。
沈渟渊喉结缓缓一滚。
不得不立刻给出再一个猜测:“那就…还是我的办公室,我的办公桌…但是,我来哄你。”
瞬间便意识到了沈渟渊的“哄你”是指什么,闻清临微顿,饶有兴味点评:“这样我也确实喜欢。”
但…
“但还是不对,沈总,你没机会了哦。”
伴随话音,闻清临的笔尖,终于触到了…
那是沈渟渊在这个刹那,全部神经末梢的集合——
仅需稍微的触碰,再轻巧不过的描摹,就能轻易激起所有神经的颤栗,激起全身血液的沸腾,激起灵魂的燃烧。
沈渟渊身形绷得极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额前沁开一层薄汗,顺着鬓角轮廓流淌,将蒙在眼前的领带都浸透。
近乎濒临能够忍耐的极限。
沈渟渊忽然开口,嗓音喑哑到了极致:“所以,闻老师是…不准备告诉我正确答案了吗?”
闻清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下动作,转而抬手将手中毛笔翻转,用毛笔尾端抵上了沈渟渊收紧的下颏。
略微一抬,分明自己的嗓音中也早已浸开无边旖旎,可闻清临讲出的话,却依然傲气十足,亦引诱万分:“想知道?求我,我就告诉你。”
闻清临本以为,自己这次“势在必得”。
毕竟沈渟渊对他向来包容,鲜少拒绝,又遑论此时此刻,沈渟渊早已被自己磨到了极点…
然而下一秒,却听沈渟渊低低笑了一声,竟摇头道:“既然闻老师不想说,那便算了,求来的,总是不够牢靠。”
闻清临倏然顿住。
短暂的讶然过后,他却隐约觉得,沈渟渊这句话,并不真的是在说现在这个问题,倒更像是在说…
在说他们这次“惩罚”的开端——
沈渟渊是觉得,强求他的坦诚与不隐瞒,不够牢靠吗?
闻清临抿了抿唇,心尖莫名升腾起两分焦灼——
有种箭在弦上,却忽然不知该往哪里发的茫然。
不过很快,闻清临就干脆暂时抛去了理智,全凭心意,吻上了沈渟渊薄唇——
大抵是沈渟渊被磨得还不够,闻清临赌气般想,等真磨到极点的时候,沈渟渊就会开口求自己的。
骨头里的争强好胜,让闻清临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主动讲出答案的选项。
他这一吻近乎用上了自己全部的技巧,时轻时重,勾缠吮弄…
同时手中笔尖也一同配合,还不止流连过已经探寻过的地方,更向沈渟渊光洁的,此时被汗珠覆满的后背而去。
顺着后脊下滑,扫过被束缚的两只手的每一个骨节…
所过之处,皆勾起涟漪无数。
闻清临能够清晰感觉到,早已膨胀到了所能达到的极限。
可沈渟渊竟依然没有松口。
他不但不松口,甚至比起之前,将自己敛得更深——
无论笔尖掠向何处,他都薄唇紧抿,不再泄露分毫喘息。
倒真像应了最初对闻清临说的:“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只承受,却不反馈。
闻清临终于泄气停了下来。
他跌坐回原位,盯着沈渟渊看了两秒,竟恍惚间觉得,沈渟渊先前有过的所有难耐,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而现在,沈渟渊的眼睛依然被蒙着,不泄露分毫情绪。
甚至呼吸竟都已经重新趋于平稳。
莫名的焦躁感漫上心尖,闻清临吐出口气,忽然抬起手,用力抽掉了沈渟渊眼前的领带。
可沈渟渊落过来的眸光,竟一如往常沉静。
闻清临心脏重重一坠,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冲口而出:“沈渟渊,你明明也想的,为什么偏要收回去?为什么连本能欲望都不对我坦诚?”
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闻清临竟莫名一滞,隐约之间,像是明白了沈渟渊这么做的用意。
可他此时感觉还正强烈,实在不愿在这种时候动脑去思考问题,眼看沈渟渊也并没有要回答亦或妥协的意思,闻清临终于忍不住跳下床,转身便要离开,甚至出口的话也愈发带上怒气:“你这么想忍那就忍着好了,反正我也不是没你就不能解决了。”
不愿给予互动与反馈的沈渟渊,与小玩具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小玩具听话!
闻清临在心里忿忿,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被沈渟渊拨动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不过他才转过身去,向门口走了一步,手腕就忽然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下一秒,不等闻清临反应过来,整个人竟就被轻松挣脱开领带束缚的沈渟渊从后揽住,压回了原位。
形势在顷刻间调转——
沈渟渊整个人倾覆下来,精瘦却有力的手臂撑在闻清临耳朵两侧,将闻清临完全笼罩。
“我以前都没发现,”沈渟渊勾了勾唇,语气染上两分戏谑,“闻老师脾气这么大的。”
闻清临一顿,被这一句话激得愈发恼怒,他脚尖抬起踢上沈渟渊小腿,还故意偏开头不与沈渟渊对视,只留给沈渟渊一个倔强侧脸。
“不是我想忍着,”沈渟渊终于松口,低低一叹,缓声解释,“只是想让闻老师也尝一尝,得不到反馈与坦诚,一而再再而三被隐瞒的滋味。”
这份反馈与坦诚,可以是欲望,却绝不只是欲望。
闻清临微怔,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明了,沈渟渊这一晚上的用意。
只是不等他再想更多,下巴就又一次被沈渟渊扣住了。
沈渟渊以一种并不过分用力,却绝对不容置喙的力道,将闻清临的脸转了回去,逼迫闻清临与自己对视。
他终于不再忍耐,不再克制,眸中瞬间便积蓄起了,先前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无尽热意,汹涌渴望…
仿佛能将闻清临彻底吞噬,融入其中。
侵略性十足,却又隐隐夹杂了安抚与诱哄意味的吻,铺天盖地倾落下来。
难耐迷蒙间,闻清临终于抬手,攀上了沈渟渊脖颈。
“一直没能让闻老师信任,我就已经有罪了,”黑色丝绸睡袍轻轻摇曳,小小渊终于找到了该去开辟的通路,沈渟渊抵着闻清临鼻尖,哑声讲着浑话,“再让闻老师自己解决,我岂不是真的罪该万死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猛然向前,闻清临轻哼一声——
翕张等待良久的花瓣,终于迎来了它的芬芳…
第37章
翌日。
闻清临睡醒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他抬起手臂伸懒腰,感觉全身都像散了架一般酸软没力气——
昨晚的他和沈渟渊,到后来都有些失控了。
他们从沈渟渊卧室的大床上,转到闻清临的画室,最后又到浴室里…
到处都是一片狼籍,满室旖旎。
闻清临最后是真累到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了,甚至是被沈渟渊抱回卧室放在床上的。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闻清临想说句“以后不分房睡了”,有了之前在苏市酒店里的那一晚,闻清临觉得和沈渟渊同床共枕,也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不过他昨晚是真太累了,脑袋沾上枕头的瞬间,就一个字也不想说了,于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而反观沈渟渊,这人后来竟还能把房间简单整理干净,今天一早就准时去公司了。
精力是真的好…
闻清临边慢吞吞起身进浴室洗漱,边又忍不住回味了一下昨晚的放纵…
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了,昨晚在某个沉沦起伏的倏忽之间,自己迷蒙之中抬眼,就撞进了沈渟渊深邃眼眸——
那总是沉静如深海的眸底,在昨晚却是截然不同的炽热。
像在海底燃起了一簇火。
带着极深的,近乎能够将他吞噬的滚烫温度。
闻清临在恍惚间想,沈渟渊或许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
他以前从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沈渟渊是个极有责任感的绅士。
但最近,这个界限好像逐渐开始模糊,变得不甚清晰了…
如果…
如果沈渟渊真的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如果沈渟渊待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在意,都不止是出于作为法律意义上伴侣的责任感…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
闻清临想不出来,但却在升腾起这个念头的瞬间,心脏就又难以抑制般,跳动得快了两分。
他弯腰用冷水洗脸,平复了两分纷杂思绪。
手机忽然震动两声。
闻清临边抽了张洗脸巾擦掉脸上水珠,边解锁手机去看。
是童柠发来的信息——
闻老师你出门了吗?
记得替我拍照收集素材哦!
闻清临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两下,简短回过去一条——
准备出,没忘。
他今天接了个新活。
海城大学,也就是他的母校,邀请他回去给美院的学弟学妹们开场讲座。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研究生毕业之后至今,闻清临每年都会接到一次这样的邀请。
可以说已经习惯。
童柠本想和闻清临一起回学校看一看,但今天正好有事抽不出空,因此就托闻清临拍一拍学校的新变化,给画廊增添素材。
洗漱后,闻清临进衣帽间,挑了套相对偏正式的衣服换好,又进厨房磨了杯美式喝,就出了门。
自己开车,因为已经错过了早高峰,一路畅通。
熟门熟路将车停进美院院办的停车场,闻清临开门下车的前一秒,手机又一次震动。
这一次,是沈渟渊发来的信息——
闻老师,到学校了吗?
闻清临唇角就又不自觉挑了起来,他玩笑般回复——
刚到,沈总真的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监控吗?
沈渟渊秒回——
看来我对闻老师有心电感应。
闻清临笑意愈深,很喜欢沈渟渊偶尔不太正经,会讲浑话的模样。
不过不等他回什么,沈渟渊就又发来一条正经的——
祝闻老师讲座顺利,结束后给我发信息。
闻清临随手回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收到沈渟渊评价——
这只猫和闻老师很像,但没闻老师好看。
闻清临顿时笑出了声。
“清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和蔼的中年女声,“来了怎么不进去?”
闻清临下意识回头,便与自己当年的研究生导师目光相对。
“王老师好,”闻清临弯眼礼貌问了声好,笑着答,“我也刚到,正准备进去。”
王老师走上前,又打量了闻清临两秒,才笑眯眯道:“今天是有什么开心事吗?很少见你笑得这么活泼。”
活泼。
闻清临二十八年人生中第一次被用这个词形容,一时在原地怔了两秒,才半真不假道:“能回来看看就很开心。”
“比以前嘴甜了。”王老师笑嗔一声。
闻清临哑然失笑。
又后知后觉,自己最近,好像是变得略微比以前要“活泼”了。
而这种变化,大抵是沈渟渊带给他的。
和王老师一同进了院办,又闲聊一阵,闻清临便往报告厅走——
再过十分钟,就要到提前定好的讲座时间了。
报告厅内早已人满为患,喧嚣不已,年轻学生们兴致勃勃,口中话题十有八九都和闻清临有关——
显然,大家都对这样一位从外表到才华都极其出众的学长,充满兴趣。
不过…
不过在闻清临走进报告厅,站上讲台的瞬间,所有喧嚣就都倏然静止了一瞬。
下一刻,气氛瞬间比先前高涨了百倍——
“救命啊啊啊啊闻老师本人真的太好看了比照片还好看!”
“这就是天仙下凡吗呜呜呜!”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长得像天仙的人,画画也神仙!”
“别跟我说话了我要好好听闻老师讲座!”
……
闻清临对台下的反应习以为常,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对准话筒做简明扼要的开场白:“大家好,我是闻清临,今天的讲座,是想同大家聊一聊,关于山水画的创新…”
他嗓音是一贯的清冷,语速不疾不徐,自带股让人沉静下来的能力。
报告厅内嘈杂渐止,学生们都认真听起了讲座。
闻清临今天的讲座内容,也是他这两年一直很感兴趣的方向。
就像他之前画展的主题一样——
将山水画同赛博朋克相互结合,也正是一种创新。
因此他讲起这个话题来驾轻就熟,并不照本宣科,既能将山水画的专业技巧信手拈来,又融入了自己的创作理念与经历。
毫不枯燥,正相反,很引人入胜。
台下学生们都听得津津有味,间或不断有人举起手机来拍照录像。
有个女生还忍不住发了条微博,并顺手定位到了自己学校——
神仙老师!【星星眼】
配图当然就是刚刚拍下来的,闻清临的照片。
照片中,身着白衬衣的闻清临微微垂眸,正专注讲述着自己先前一幅作品的创作思路。
眉眼间沉淀着独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男人,谈起自己专业时候所特有的沉稳与自信。
轻易能让看到的人为他着迷。
也轻易…
勾起有的人内心深处的妒忌,嫉恨…-
“沈总,查到了!”何千一走进沈渟渊办公室,就压低了音量语速飞快道,“您之前让我查的闻金豆,我查到了他有毒-品交易的明确记录!”
边说,何千边将一个密封文件袋放在了沈渟渊桌上,低声道:“具体证据我都汇总在这里面了,您过目。”
沈渟渊眸光微动,应了声“辛苦”,便抬手拿起了文件袋。
不过,在拆封的前一秒,他又看了眼表——
差两分十二点。
再过两分钟,闻清临的讲座应该就要结束了。
指尖在文件袋上点了点,沈渟渊又把它暂时放了回去,转而拿起手机解锁,给闻清临发了条信息——
闻老师,讲座结束后一起吃午饭,我去接你,查到了些闻金豆有关的东西,等你一起看。
发完这条信息,他就关了电脑,站起身准备去接闻清临。
手机却忽然连续震动起来,是有电话打进来了。
沈渟渊立刻解锁来看,他以为是闻清临打来的,却在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眉心一跳——
是自己派去盯着闻金豆和田芳的人。
划了接听,电话那头略显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沈总,那个男孩出宾馆了,只有他一个人,没和他妈妈,也没带行李箱,应该不是要去车站!”
沈渟渊蹙眉,立刻沉声道:“跟上去,盯好,保持联系。”-
闻清临十二点整讲座准时结束,却没能一结束就从报告厅离开——
毫不意外,又被热情的学生们围住了。
问问题,要签名,热闹不已。
闻清临虽然一贯冷淡,但并没有不耐烦,问题都好好回答了,签名也都好好签了。
一恍半小时过去,还是闻清临以前的研究生导师王老师进来,说闻清临要吃饭,让学生们也都去吃饭,下午还要上课,大家才意犹未尽散去。
王老师自然而然提出邀请:“难得回来一次,回味一下学校食堂吗?”
闻清临本是想答应下来的,正好还要帮童柠拍照,可他解锁手机,看到了沈渟渊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身形微顿,不得不婉拒:“不好意思王老师,今天中午还有事,下次再回来和您一起吃饭。”
听他这么说,王老师便没再强求,只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笑着应了“好”,就转身先一步离开了。
闻清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走出报告厅,边准备给沈渟渊打个电话。
不过很巧,不等他拨出去,沈渟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挂上耳机接通,沈渟渊的嗓音透出两分罕见焦急:“闻老师现在在哪儿?”
“刚出报告厅,”闻清临答了一句,又问,“怎么了?”
“闻金豆应该是从什么途径得知你现在在学校了,”沈渟渊简明扼要道,“我让人一直盯着他,刚刚看到他已经混进了校园里,你找个地方暂时避一下,我很快就到。”
猝不及防的突发状况,闻清临愣了两秒,很快便明白过来沈渟渊意思——
闻金豆既然能知道自己在学校,那很有可能是已经明确知道了自己在报告厅。
才会这么干脆找上门来。
他们暂时都不知道闻金豆是要做什么,但估计还是想要钱,要不上就发疯。
可在闻清临刚刚开过讲座的,以前的母校里发疯,这对闻清临的影响自然是很大的。
所以沈渟渊让他先找个地方避开。
“知道了,”闻清临边快步往院办楼外走,边加快语速应,“等我找好地方给你发定位。”
沈渟渊那边应下,暂时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闻清临走出了院办,他正在脑海内飞快回忆离报告厅相对远,又能最大可能避开人群的地方,余光中,却忽然注意到,右侧方闪过了一道人影。
敏锐察觉到了什么,闻清临脚步微顿。
很快,就又向左转了个弯。
他有意稍微放缓了步速,边假意低头看起手机。
当然,余光一直是注意着后侧方的。
于是很快,那道熟悉人影就又闪现了出来。
是闻金豆无疑。
但…
但略让闻清临疑惑的是,闻金豆明明看到了自己,却并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一直保持一个自以为隐蔽的距离,好像在跟踪自己一样。
跟踪。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闻清临心尖莫名一跳——
脑海中瞬间浮现起了另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看来闻金豆很有可能不是来要钱发疯的。
不然他早该趁现在还在院办附近,老师学生都不少的地方就冲上来了。
如果不是为了要钱,那么,他跟着自己的目的,就很有可能是…
气不过,想“寻仇”。
或者说,是换一种更恶劣,更强硬的方式要钱。
这个猜测浮现出的瞬间,闻清临眉心顿时就蹙得更紧了——
他倒没觉得害怕,毕竟以闻金豆那副小身板,闻清临还是很有自信能打得赢的。
但烦躁是真的。
那种又一次被不堪过往纠缠上的感觉,非常非常令闻清临不爽,甚至窒息。
他又想起了沈渟渊之前查到的那个把柄。
但还不够——
闻清临已经特意查过了,凭借学校愿意不报警只记处分的结果来看,闻金豆偷窃的汽车配件整体金额肯定不会太大,就算真报警了,估计最多也就判到三年。
三年,太短了。
闻清临想要的,绝不只是三年安宁。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和田芳,闻金豆见面了。
可闻金豆却还要来纠缠。
余光中的人影依然坠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果闻金豆今天是有备而来…
如果有备而来。
闻清临忽然打开网页搜索,指尖飞动敲出一条——
盗窃和故意伤人数罪并罚,怎么量刑?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简略浏览过后,闻清临心里大致有了底。
虽然还是不太够,但又想起了那一闪而过的,闻金豆抽动的手指…
还有沈渟渊今天发信息说的,又查到了其他东西…
具体是什么,闻清临暂时不知道,但或许是能增加量刑的东西。
只要能增加,能让自己拥有足够久的安宁,那便是有用的…
闻清临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思维已经隐约滑向偏执的极端。
他退出网页,重新敲下另一条搜索——
轻伤的鉴定标准。
快速浏览,闻清临视线停在了其中一行——
肢体皮肤及皮下组织单个创口长度达10cm或者创口累计总长度达15cm。
闻清临微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清空了网页,眸底渐染两分略显疯狂的坚毅。
不再犹豫,闻清临忽然加快了脚步,依照早已选定好的路线走去。
再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向右转个弯,就会进入校内一片树林。
晚上是小情侣的约会圣地,不过正午这个饭点,一般来说都人迹罕至。
是个合适的地方。
余光注意到闻金豆果然又跟了上来,闻清临垂眸,唇角缓缓挑了一挑——
他已经开始期盼,长久安宁的到来了。
对比起来,自己所需要付出的,实在很少。
最多…
最多让沈渟渊知道了,或许又该生气了。
想到这点的瞬间,闻清临微微恍了下神。
心尖浮起一种很陌生的奇异感——
毕竟他这么多年过来,都鲜少有过做什么事情之前,怕谁生气的想法。
这种奇异感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瞬迟疑。
但也只有一瞬罢了。
下一秒,闻清临就又点开了和沈渟渊的对话框,发送了一条位置共享——
他答应过沈渟渊很多次了,不再隐瞒,要坦诚。
也便这么做了,沈渟渊很快就会来找到他的。
不过等沈渟渊找到他的时候,闻清临想,自己应该已经解决好了。
前方已是这条路的尽头,已经基本看不到往来的学生亦或老师。
闻清临将手机锁屏收回外套口袋,脚下一转,向右侧了无人烟的树林走去。
他又略微放缓了步伐,注意到闻金豆跟了上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正午日光将两人影子投落在地。
闻清临垂眼看着,看到闻金豆忽然做了一个从口袋中掏东西的动作。
下一瞬,闻金豆忽然提速冲了上来,有什么东西在日光下泛起晃眼光泽。
闻清临灵敏侧身闪避,看清楚的瞬间,笑意便漫进眸底。
真好,闻清临想,赌对了——
那果然是把匕首!
第38章
闻金豆的第一次“偷袭”,就这样被闻清临轻巧避了过去。
一时间,他下意识将匕首攥得更紧,咬牙恶狠狠盯着转身过来,与他面对面而立的闻清临。
身形紧绷得好像此时握着匕首的人不是他,而是闻清临一样。
反观闻清临…
闻清临确实很淡定,他就像是对闻金豆手中的匕首视若无睹,连声线都没有分毫波动,甚至语气里隐含了两分嘲讽意味:“你想做什么?直接捅死我?”
当然,闻清临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确实是准备挨一刀的。
但这一刀可并不能白挨。
闻金豆不会知道,闻清临在刚刚锁屏手机前,除了给沈渟渊发了条位置共享之外,还做了另一件事情——
打开录音功能。
听出了闻清临语气中的嘲讽,闻金豆脸色一僵,顿时忿忿道:“我可没这么蠢!捅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钱,钱才是最有用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闻金豆手中匕首又陡然向闻清临袭来——
这一次,他想要命中的是闻清临的肩膀。
或许是想借此机会控制住闻清临,以胁迫闻清临给他钱。
可闻清临却比他反应更快,在匕首要触碰到自己肩膀的前一秒钟,猛然向另一个方向侧身,再次避开了。
闻金豆的匕首再次袭了个空。
他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两分,却还故意装腔作势“哼”了一声:“反应还挺快。”
闻清临无视他的装模作样,开口继续问:“你之前还说要我给你找工作,现在为什么又变主意了?”
“那是妈的主意,”闻金豆立刻嗤道,“我只想要钱!能直接要到钱,我为什么还要工作?”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闻清临,一瞬不瞬,当然是在奋力寻找新一次的袭击点。
而与此同时,闻清临同样也在观察他。
当然,目的不同——
闻清临的视线落点,是闻金豆垂在身侧的,没有握匕首的那只手。
在又一次清楚看到了,那只手手指无意识不自控的抽动之后,先前一瞬划过闻清临脑海,没来及被捕捉到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意识到的瞬间,闻清临心跳都难以抑制加速了两分——
当然,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兴奋。
看来真的有望,能够得到足够久的安宁了!
当然,闻清临表面依然不露声色。
“你很缺钱吗?”他再次开了口,语气似是真的在疑惑,“缺到让你要偷要抢的地步?”
闻金豆面色一变,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一般,再难坚持先前的耐性观察,他嘴上回了句“关你P事!”,边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上前一步,手中匕首直直刺向闻清临腹部。
同一时刻,闻清临猛然矮身躲避。
闻金豆再次落空,看向闻清临的眼神中,狠意几近化作实质。
“你这么缺钱,是把钱都用在了不正当的地方吗?”闻清临却依然面不改色,甚至还不着痕迹向前走了一步,靠闻金豆愈近,他紧紧攫住闻金豆的眼睛,嗓音轻得如同诱导,“比如,你在吸-毒,是吗?”
听清闻清临说了什么的瞬间,闻金豆瞳孔骤然放大,脸色也变得惨白——
很显然,是被惊到了。
但…
但这种反应只有一瞬,下一秒,他就像是彻底被激怒了的疯狗一般,再也没有半分理智可言——
“你还在调查我,你竟然还在调查我!你们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查我干什么?下一步准备干什么?报警抓我吗!既然如此,我不如真的捅死你算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闻金豆手中匕首竟已经直直袭向闻清临心口!
当真是带了想要置闻清临于死地的狠意的。
可闻清临眸中依然不见分毫惧意。
正相反,如果闻金豆还有半分理智,那么他就会发现,此时此刻,闻清临眸底甚至是含笑的——
得逞了。
闻清临想,闻金豆刚刚的话,已经无异于承认了自己吸-毒,且因此而想要行凶。
可闻金豆已经毫无理智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闻清临的圈套——
想要袭上闻清临心口的一击再次被闻清临闪避过去,闻金豆的下一击就紧跟而来,他已经不在意能命中具体什么位置了,只想伤到闻清临,想看这个身上流淌着和自己相似的血,却比自己有钱无数倍,成功无数倍,骄傲无数倍的哥哥,露出痛苦的表情,能向自己求饶…
闻金豆毫无章法的袭击落在闻清临眼里,简直没有半分威慑力可言。
只要他想,他能随时扭转局势,让闻金豆手中的匕首,转到自己手里。
但闻清临并没有这么做,他甚至每一下都只是在防守躲避,却并不回击——
像戏耍一样,看闻金豆一次更比一次狂躁,却又一次再一次落空…
闻清临近乎从中品尝到了趣味。
他想,自己果然也是个坏种。
虽然沈渟渊不准他再这么评价自己。
这个念头涌上脑海的瞬间,闻清临倏然清醒了两分——
再拖下去,沈渟渊应该就真的要到了。
收了戏耍的心思,闻清临神情终于认真了两分,在闻金豆的匕首第不知道多少次袭来的时候,他刻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侧身躲避的同时,将腰侧位置暴露在了闻金豆面前。
计划等匕首将至时,再像是猛然发觉般用手臂去格挡。
这样,应该就能收获手臂上的一处“轻伤”了。
闻清临计划得很好,甚至逼真。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霎时间——
闻金豆的匕首,果然向闻清临刻意暴露的腰侧袭来,可在闻清临探出手臂去格挡的刹那,面前却蓦然投下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竟是沈渟渊来了!
意料之内的疼痛没能到来,在看清沈渟渊的瞬间,闻清临一瞬惊诧,可下一秒,心尖浮起的情绪,竟是可惜。
可惜就差一步,自己就能为闻金豆的“增加量刑”添砖加瓦了。
毕竟以沈渟渊的能力,闻清临毫不怀疑,闻金豆握匕首的这只手,可能下一秒就能被沈渟渊直接废了。
但…
不过眨眼之间,闻清临这个念头还未落下,再回神,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沈渟渊大力揽住,向后退了一步。
可与此同时,沈渟渊自己,却像是实在无暇避开了一般,竟同样做出了一个格挡而不是反击的动作——
闻金豆的匕首,在今天的无数次袭击中,终于成功了一次。
袭上的却并不是闻清临,而是沈渟渊。
顷刻之间,匕首的利刃便破开沈渟渊小臂的皮肉,划出一道足够长的伤口。
鲜血涌出来的瞬间,沈渟渊倏然偏了下头,与闻清临一瞬目光相接。
说来实在奇怪,明明沈渟渊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可闻清临却在这一眼里,看尽了沈渟渊此时心绪——
那或许是极致的后怕与心疼,和极致的怒意与责备并存。
闻清临更清晰读出了沈渟渊心中所想——
这就是你原本想要做的,不是吗?
那么现在,如愿了吗?
心脏忽然弥漫开一股莫名钝痛,只是不等闻清临再深想什么,眨了眨眼,转瞬之间,就见那沾满鲜血的匕首已经到了沈渟渊手里。
正逼向闻金豆而去!
第39章
“你…你要干什么!杀人犯法…杀人犯法你知道吗!”闻金豆直面手握匕首,步步紧逼的沈渟渊,他早已被吓到整个人都在发抖,甚至连牙齿与声线都一同打起了颤,嘴上却还在逞强,“你有钱,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闻金豆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因为害怕,他一直在本能向后退缩,这时候已经即将退到了树干上,再退一步,就将彻底避无可避。
沈渟渊没有立刻开口。
他又缓缓向前走了一步,终于,等到了闻金豆后背彻底抵上树干。
迎上闻金豆骤然瞪大的惊恐眼眸,沈渟渊忽然抬腿,精准无误踢上闻金豆膝盖下的腿弯。
这两下自然是带了十足力道的,闻金豆在痛呼间直直跪了下来。
可还不等他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一抬眼,就见沈渟渊又微俯下身,匕首竟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
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是真的会大脑一片空白的。
在那个瞬间,闻金豆已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待匕首的尖刃破开他的喉咙。
这并不是闻金豆在自己吓自己,实在是面前沈渟渊看向他的目光里,那种冷漠与暴戾如若有形,就像在看一个厌恶至极的死人。
那对于闻金豆而言,绝对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两秒钟。
他没有看到沈渟渊紧握匕首的那只手,因为过度的用力,骨节已经泛起了白。
没有看到沈渟渊咬合极紧的下颌,全身绷紧的肌肉…
他不会知道沈渟渊竭力的自控与克制…
同样,他也没有看到闻清临走上前来,轻轻握了一下沈渟渊垂在身侧,没有握匕首的,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那只手。
下一秒,闻金豆只听见“当啷”一声轻响——
又过了两秒,他才像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缓缓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
就看到了匕首已经掉落在地,就掉落在他脚边。
可明明离得这么近,闻金豆却根本没有了再将它捡起来的胆量。
他全身都抖得厉害,甚至连手指都不敢再抬一下。
于是就像滩烂泥一样,被沈渟渊不费丝毫力气,单手扣住脖颈又拎了起来。
闻金豆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就因缺氧窒息变得涨红一片。
他后脑勺抵在树干上,下意识摇起了头,嘴里呜呜咽咽不停。
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渟渊再次抬腿——
屈膝,膝盖精准顶上了他的腹部。
只这一下,闻金豆瞬间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伴随整个胃里的翻江倒海。
他本能想吐,可脖颈还被沈渟渊卡着,别说呕吐了,连呼吸都困难。
这种极度的痛苦又持续了片刻,在感觉到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的时候,脖颈上的力道才终于骤然一松——
沈渟渊松了手,闻金豆就重新像烂泥一样瘫回了地上。
近乎要晕厥间,闻金豆隐约感觉,沈渟渊好像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讲过一句话,如同地狱修罗。
他说:“如果不是…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如果不是”之后的词,闻金豆不知道是自己没有听清,还是沈渟渊根本就没有讲出口。
但闻金豆潜意识里觉得,那后面跟着的并不会是什么“杀人犯法”。
就如同他潜意识里觉得,面前这个可怖至极的男人,真正能够约束到他的,并不是法律,而是其他什么东西,或者…
什么人。
见沈渟渊终于停了下来,闻清临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刚刚有一个瞬间,理智上明明知道,沈渟渊绝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也自认沈渟渊不至于为了自己到那种程度…
但看着沈渟渊手握匕首逼近闻金豆的模样,闻清临还是有一瞬心惊,怕沈渟渊真的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他当然不是对闻金豆留有分毫兄弟情谊,他只是怕沈渟渊脏了手。
尤其,怕沈渟渊为自己脏了手。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这个。
更客观更表面的,只是闻清临无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渟渊的伤口一直流血不停。
“车钥匙给我,”闻清临视线还落在沈渟渊的伤口上没有移开,他下颌线同样绷得很紧,语气亦紧绷,“别再耽误了,先就近去校医院处理一下。”
可沈渟渊垂眼看过来,却摇了下头,沉声道:“不急,先验伤。”
听见“验伤”两个字,闻清临倏然一滞——
刚刚的变故太过突然,以至于他都要忘记了…
忘记沈渟渊这道伤口的缘由——
并不是真的躲不开,而是故意的。
是替他做了他原本想做的事情。
替他受了本可以不受的伤。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先前那股被暂压下去的闷痛,就又再次在心尖弥漫开来。
还伴随了一股很陌生的酸涩。
闻清临抿了抿唇,想再说句什么,可沈渟渊已经低头解锁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听起来应该是在报警。
警察来得很快,还有警队里的医务人员随行。
不过略微出乎闻清临预料的是,来的竟是刑侦支队副队长,和沈渟渊认识——
同样是个身高腿长的英俊男人。
男人一看到沈渟渊手臂上的伤,就夸张瞪大了眼睛,语气震惊:“你竟然还受伤了?”
边这样问,他又狐疑看了眼已经被手下同事压进警车里的闻金豆,似是很费解——
以闻金豆那副怂样,是怎么能把沈渟渊划出这么长一道伤口的。
沈渟渊不置可否,忽然又看了闻清临一眼,才淡淡“嗯”了声,薄唇吐出一句:“关心则乱。”
闻清临轻轻眨了下眼睛。
男人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转身看向闻清临,主动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周宣,和沈渟渊是高中同学。”
“你好,”闻清临了然点了下头,礼貌回应,“闻清临,沈渟渊的…恋人。”
在他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沈渟渊就又蓦然看了过来——
恋人。
这大抵是闻清临第一次用这个词,来指代他们之间的关系。
比起“先生”“伴侣”之类的词,更多了两分柔软的暧昧。
周宣笑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来了医务人员给沈渟渊处理伤口。
消毒缝针的全程,闻清临都在旁边看着。
沈渟渊本人就像是开启了痛觉屏蔽功能一样,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甚至还淡声问周宣:“够判定轻伤的标准了吗?”
周宣微愣一瞬,才点头如实道:“12cm,够了…”
顿了一下,他又皱了皱眉,略显探究看了沈渟渊一眼:“你…”
只是开了个头,周宣话音又止住。
沈渟渊坦然回视他,反问:“我怎么了?”
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周宣还是摇头道:“没什么。”
伤口是真的,从受力角度来看,也毋庸置疑不是自己划的——
那也就没必要再问更多了。
沈渟渊看起来是真的对这么长一道伤口毫不在意,可闻清临却觉得,那缝进沈渟渊皮肉里的每一针,都像缝进了自己心底。
明明前不久自己也同样受过伤,缝过针,可那时候闻清临甚至还觉得沈渟渊的担忧太过,根本不觉得这样一道伤口算什么事情。
但现在,伤口出现在了沈渟渊身上,闻清临的感受就全然变了。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坐进车里,快速浏览过沈渟渊递来的文件袋里的内容,彻底攀上顶峰——
文件袋里的资料,是闻金豆吸-毒的证据。
甚至不止吸-毒,闻金豆还转卖过毒-品。
即便闻清临并不专业懂法律,可也同样能判断出,这份资料递交警方,再加上先前的偷窃一事,已经够闻金豆被判很久了。
现在多出一项故意伤害致轻伤的罪名,确实是还能增加量刑,但也不会增加太多,或许不会超过三年。
如果受伤的是自己,闻清临当然会毫无悔意觉得,手臂上挨一刀换来闻金豆多坐三年牢,很划算。
可现在…
现在受伤的成了沈渟渊,闻清临便无法再这么想。
确实是很愧疚的,闻清临想,无论替他挨刀的人是谁,他自然都会感到愧疚。
但…
但事实上,闻清临二十八年人生中,还是第一次真的碰上了替他挨刀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份例外,因此这份愧疚就变得不是那么纯粹了。
整颗心脏都被涨得很满,蔓延开的情绪很难用言语形容得清楚。
又忽然想起了前一天,在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时,沈渟渊说过的话:“在想能替你受伤就好了。”
莫名的应验。
闻清临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再次看向驾驶位,一直沉默开车的沈渟渊——
闻清临本意是自己来开车的,毕竟沈渟渊的伤口才刚刚缝过针,但沈渟渊不愿,且态度罕见强硬,直接把文件袋丢了过来,闻清临才不得不坐进了副驾驶。
沈渟渊此时下颌角轮廓依然紧绷,面对闻清临的侧脸,近乎显出两分冷厉的味道。
闻清临轻轻捏了捏手指骨节,终于开口,嗓音很轻:“沈渟渊,如果再有下次,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别再为了我,让自己受伤。
超出界限的好意总是让闻清临不知如何接受,如何回馈,甚至感到负担。
但这好像并不适用于沈渟渊。
闻清临并没有感到负担——
他只是一面在为了“沈渟渊竟然真的愿意替我受伤”这个事实,而难以遏制几近卑劣般感到狂喜,另一面,却也是真的愧疚且心疼。
可沈渟渊听后,关注点却是——
“闻老师还想再有下次吗?还想再这样自毁式的以身犯险?”
他讲这句话的嗓音,竟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静,语气分明并不多重,却在此刻莫名染了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且与此同时,闻清临看到了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倏然攥紧的修长手指。
闻清临微怔一瞬,就难得温驯,摇头道:“不了,不会再有下次。”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偏激方式,他大概不会再用——
毕竟无法再确定,最后真正“受损”的,是自己,还是沈渟渊。
这种好像忽然有了明确牵绊的感觉,于闻清临而言实在陌生。
他指尖不自觉微蜷,还想再说什么,却实在思绪纷杂,不知要从哪里开口。
而沈渟渊竟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再讲更多。
车内顿时被略显怪异的静默所笼罩。
不过这份静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不久后就到了警局——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两人配合做了笔录,当然都心照不宣,咬定了沈渟渊的“轻伤”,确实是一时不慎没能躲开。
之后,沈渟渊把整个文件袋都交给了周宣,闻清临也将自己手机里的录音拷贝了过去。
得到周宣答复:“具体量刑需要再根据我们进一步的调查核证来定,不过以目前情况来看,三项罪名并罚,给你们交个底,至少十年起步,有可能判到十二到十四年左右。”
认真同周宣道了谢,离开警局的时候,闻清临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两分轻松与解脱——
即便这其中出了些许意外的情况,但…
但自己确实能迎来足够长一段时间的安宁了。
不过在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闻清临还是碰到了并不想再见到的人——
被警方通知来的田芳。
田芳已经得知了大致的具体情况,因此看到闻清临和沈渟渊的时候,她并没有露出惊讶表情,而是忽然扑上前来,抬手就要去拉闻清临的手臂。
不过被闻清临下意识避开了。
田芳顿了顿,竟原地就拖出了哭腔:“闻一,闻一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有办法不让你弟弟坐牢的对不对?你快想一想办法…想一想办法好吗…”
语声里的无助与哀求意味很浓很真。
可听在闻清临耳朵里,却只余厌烦与讽刺——
田芳根本没把他当过亲生儿子,从始至终,都没有。
“他咎由自取,我不会管,也没法管。”
冷声丢出这句,闻清临便转身要走。
可身后却又响起田芳一声:“我求你了——!”
隐约意识到什么的瞬间,闻清临下意识回头,就见田芳已经弯了膝盖,竟是要给他下跪!
巨大的荒谬感陡然席卷上来,闻清临一瞬怔愣,没来及做出反应。
不过好在沈渟渊反应了过来,赶在田芳要跪下的前一秒,抬脚抵住了田芳膝盖。
“别折煞他,”沈渟渊眼神像淬了冰,一字一顿寒声道,“你留着等探监时候,跪你的金豆就好。”
话音落,沈渟渊就收回了视线,攥住闻清临手腕,两人一同离开,谁也没再回头看过一眼。
直到再次坐进车里,闻清临看向沈渟渊的眼眸里,终于染上不加遮掩的热意——
终于尘埃落定。
终于又一次重获新生。
此时的闻清临,就像在一个密封瓶里被封了很久,而现在,瓶盖被揭开了,新鲜空气涌进来。
畅快无比。
亦很兴奋。
当然,这其中依然夹杂了因沈渟渊而起的狂喜与感动,心疼与愧疚。
闻清临是真的很迫切想要做些什么,来宣泄心口饱胀的种种纷杂情绪。
他忍不住倾身上前,主动抬手环住了沈渟渊脖颈。
但…
但在闻清临的唇瓣,将要覆上沈渟渊薄唇的前一秒,沈渟渊却蓦然偏了下头——
避开了。
他阖了阖眸,低声道:“先回家。”
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清临微愣一秒,就见沈渟渊竟已经发动了车,便只好先靠回了副驾驶的椅背里。
回家的一路上,沈渟渊依然都很沉默。
如果不是他车速一直卡在交通规则内的极限,闻清临或许真会觉得,他是真的情绪如常了。
半小时后,终于到家。
沈渟渊脱了外套挂好,便径直往自己卧室走,留给闻清临一句:“我先去洗澡。”
闻清临挑了下眉,便顺理成章跟了上去:“一起,你现在有伤,手臂也不能沾水了,我们…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四个字,被闻清临有意略微咬重了两分,似是某种不荤不素的暗示。
可沈渟渊却并不接茬,只点了下头,就进了浴室。
闻清临在这方面向来都极其坦诚,于是很快,两人就完全赤果相对了。
视线相触的瞬间,仿佛无形的电流自两人眸底流淌而出,于虚空之中交汇,进而迸射出火花。
分不清是谁先靠近的,总之,在闻清临意识回拢的时候,他已经和沈渟渊吻在了一起。
这个吻毫无疑问,是无比激烈的——
他们都在借由这个吻,将各自内心所有难以言表的情绪,完全倾泻给对方。
有闻清临的心动与心疼,解脱与自责。
亦有沈渟渊的后怕与焦灼,怒意与爱怜。
他们就像两头回归了原始野性的猛兽一般,全凭本能,在肆意撕扯,啃咬,侵略对方口腔中的每一寸角落,掠夺对方每一寸气息…
荷尔蒙的热意在密闭浴室空间内不断蒸腾,弥漫。
轻易激荡起血液的沸腾,灵魂的烧灼…
直至两人都近乎窒息,才终于意犹未尽暂时分开。
一同陷入浴缸里,闻清临和沈渟渊确实“互帮互助”,为避免对方的伤口沾到水,所以互相给对方洗头发。
动作间都难免带上了急躁。
终于将头发都冲洗干净,闻清临就又一次倾身过去,吻上沈渟渊喉结。
可下一秒,后脑勺却被沈渟渊的手掌扣住了。
沈渟渊略施了力道,就将闻清临拉开了些许距离。
“手臂有伤,”垂眼与闻清临对视,沈渟渊嗓音分明是哑的,讲出口的话却很冷酷无情,“今天不做。”
闻清临下意识微瞪大了眼睛。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什么,转而从善如流道:“你手臂不方便用力,我可以自己来。”
边说,他就要像之前他们在湖边竹林的车里,有过一次的那样,准备换个姿势,跨坐过去…
可肩膀却又一次被沈渟渊扣住。
“我刚说了,”沈渟渊喑哑嗓音里竟隐约染上两分威压,他又近乎冷酷重复一遍,“今天不做。”
闻清临顿住。
与沈渟渊对视两秒,闻清临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渟渊或许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惩罚他。
即便这种惩罚,对于沈渟渊本人而言,同样难以忍耐。
“你…”闻清临舔了舔唇,轻声开口,“你明知道我吃硬不吃软的,要和我算账,就不能换个更强硬的方式吗?”
分明再强硬的方式,他都能接受,会喜欢的…
可沈渟渊出口的话,却完全出乎了闻清临意料——
他低声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你算账?”
闻清临微怔,下意识答:“因为我…今天做得不对,不该用那么极端的方式,以身犯险…”
“闻老师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之前在车上也已经说过不会再有下次,”沈渟渊的嗓音依然沉而缓,“那我还有什么好再算账的?”
闻清临没能立刻讲出话来。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直到这一刻,闻清临才终于意识到,或许沈渟渊今天,是真的比自己原以为原预料的,还要更生气。
其实是该好好解释,好好服软的。
闻清临理智上知道如此,但实际…
实际,他实在太过缺乏在亲密关系中的沟通了。
思来想去,能想到的服软方式,竟还是——
“我…我也可以哄你。”
“哄你”在他们两人之间,具体指代的事情,彼此早已经心知肚明。
边这样说,闻清临竟就已经要俯身下去。
可额头却又一次被沈渟渊抵住。
“不用你给我做个。”沈渟渊的嗓音同他的力道一样,温沉,却不容置喙。
接连三次被沈渟渊毫不留情拒绝,闻清临终于还是来了两分火气。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闻清临抬起头,直直望进沈渟渊眼眸,一字一顿质问,“就偏不愿给我好受,也不给自己好受是吗!”
可沈渟渊答非所问,只是温沉道:“多谢闻老师帮我洗头发,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闻清临一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沈渟渊这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心头火气在这个瞬间陡然攀至了顶点。
闻清临又盯着沈渟渊看了两秒,就忽然站起身跨出了浴缸,溅出一地水花。
“沈总既然这么不愿做,那就算了,”闻清临重重咬了下舌尖,一字一顿道,“那就请沈总,看着我自己玩好了!”
讲了这句,闻清临就出了浴室。
两分钟后回来,手里多了样东西——
形态很逼真的那种。
看清闻清临手里东西的瞬间,沈渟渊眸底蓦然就沉了两分。
“沈总慢慢洗,”闻清临又原在浴缸边坐了下来,已经打开了手里玩具的开关,挑唇道,“我就在这里玩给你看。”
边说,他手臂就真的向后探去…
“做也可以,”沈渟渊忽然抬手,又一次扣住了闻清临手腕,沉声开口,“但要先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再做今天那种,以身犯险的事情。”
闻清临身形微顿。
他不得不承认,沈渟渊这种带着十足掌控意味的调调,是真的太合自己心意。
但骨头里的争强好胜,让闻清临无法就这样轻飘飘顺下这个台阶。
因此只是一瞬犹豫,闻清临就哼笑一声,故意挑衅般道:“可我现在又不想了,我觉得这个就够了。”
说“这个”两个字的时候,他甚至还特意晃了晃手里东西。
然而下一秒,就见沈渟渊蓦然起身,也从浴缸中跨了出来。
闻清临心跳难以自控,又在这个瞬间快了两分,他本以为,沈渟渊会将他整个人原抱回浴缸里。
可沈渟渊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反而从衣架上取下了睡袍,披在了身上。
又转而抽了一条大浴巾,将闻清临裹了起来。
整个人又一次被沈渟渊悬空打横抱起之后,闻清临才发现,沈渟渊的脚步竟是向外的——
他一路走出了浴室,又走出了卧室。
之后,走进了书房…
书房?
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等闻清临更多揣测,沈渟渊就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而自己,顺理成章,坐在了他的腿上…
以一个真空的状态。
沈渟渊一手揽着闻清临,另一只手抽出张空白宣纸,在桌面上铺开。
又动作熟练而流畅,单手研了墨。
之后,从笔筒中抽出一支毛笔,递到闻清临手边。
“写保证书。”他言简意赅提出要求。
闻清临已经被沈渟渊这一套行云流水出乎意料的操作震惊到了,又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回神的瞬间,闻清临就忍不住挑了下唇角,先前的火气早已散去了大半,他关掉了手里玩具,放在桌上,接过了沈渟渊手中毛笔,边蘸墨边调笑:“沈总,你真的总是能让我刮目相看…怎么写,还有指示吗?”
闻清临这句话问的,当然是指“保证书”的内容。
却不想他话音落下,沈渟渊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抬手,从桌上拿下了闻清临的小玩具。
重新打开了开关。
之后…
之后,沈渟渊垂手下去。
不费丝毫力气,精准找到了目的地…
闻清临握着毛笔的手指倏然收紧…
“嘶…”甚至不自觉泄露出一声变了调的吸气声。
沈渟渊终于再次开了口,回答闻清临刚刚的问题,喑哑嗓音格外冷酷:“就这么写,不准写歪。”
第40章
闻清临是真没想到沈渟渊会这么玩…
毕竟…
毕竟只是真空被沈渟渊圈在怀里,被要求写什么“保证书”…
这本身就已经很超出闻清临对沈渟渊的认知了。
却不想沈渟渊竟还能用上他的小玩具…!
其实闻清临已经有段时间没自己玩过了。
上一次自己玩还是他看“secret”的作品看出了感觉,沈渟渊又不在家…
现在回想起那一天,闻清临还是觉得很神奇——
那天沈渟渊后来回家之后,意外发现了他听网上喘息的音频,之后第一次,和他“白日宣淫”。
第一次,对他表露出了些微作为雄性动物,再正常不过的占有欲。
第一次,和他分享了同一支事后烟…
闻清临现在觉得,那天大概正是他和沈渟渊之间,关系起变化的开端。
而在那之后,闻清临确实没再自己玩过,甚至也鲜少看“secret”的照片了。
因为他和沈渟渊之间做这种事情越来越和谐,也因为自己漫画的灵感,逐渐开始由沈渟渊滋生。
但现在…
现在,传递给身体的感觉分明是没有温度,韵律稳定的电子玩具。
可却又因身后就抵着沈渟渊硬朗,甚至略微滚烫如烙铁的胸膛,身前还被沈渟渊完好没有受伤的一条有力手臂禁锢…
甚至耳边,都是沈渟渊一声声粗沉呼吸…
闻清临就难以抑制升腾起一种错乱般的迷蒙感。
甚至不止是迷蒙,还有两分于他而言极其罕见的,极为隐晦的羞耻。
而也正因此,闻清临向来白皙透亮般的耳尖,就悄然漫上了一抹淡红。
像一滴草莓汁坠入了水里。
又缓缓化开。
沈渟渊握着玩具的手,忽然略微施力,向前送了一下。
换来闻清临一声短促轻哼。
与此同时,沈渟渊犬齿轻轻咬住了闻清临泛红耳尖,并不用力,只是轻轻厮磨。
嗓音亦磨得轻缓,却莫名透出两分危险意味:“闻老师,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走神?是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都把自己耳朵想红了?”
闻清临身形骤然一顿。
在被沈渟渊明确讲出“耳朵红了”这个事实的瞬间,他心底原本还只是些微而又隐晦的羞耻感,竟顷刻间就盘旋而起,攀至顶峰。
闻清临是绝对无法坦白承认,自己只是“害羞”了的…
于是,他开口,故意道:“只是想了想,有时候换个冷食吃,嗯…感觉也很不赖…”
声线中染上两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粘稠。
“冷食”,“吃”…
是在指代什么。
沈渟渊当然都听得懂。
他喉结微微一滑,像是被气笑了,没有说话,只是忽然就将玩具速度,调到了最高档。
突如其来的变化…
闻清临整个人都本能般向前倾身,没握毛笔的那只手撑在沈渟渊小臂,指尖不自觉挠出了一道道划痕…
薄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再难讲出什么挑衅的话语。
只能承受这种荒谬的超速侵袭。
片刻后,才听沈渟渊哑声问:“闻老师现在,还觉得不赖吗?”
闻清临无法开口,因为一开口,就会泄露破碎的气音,很难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本能让他不得不暂时投降——
立刻摇头,拒绝意味明显。
沈渟渊这才终于大发慈悲般,将速度重新调回了温和的最低档。
“还不开始写保证书吗?”这人竟又能端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仿佛刚刚做坏事的人不是他一般低声提醒,“再不开始,墨都要干了。”
闻清临轻咬了下舌尖,只好配合:“写,现在就写…”
边这样说,他手中毛笔重新蘸了墨,终于在宣纸上开始落笔——
只是…
即便是最低档,但依然是完全无法忽视的。
闻清临整条小臂肌肉都因而绷到了极致,才勉强稳住笔尖不发颤,缓缓写下了一个“保”字。
略一停顿,闻清临吐出口气,又继续写第二个字…
一笔一划都极其艰难。
被沈渟渊这样磨着,平时五秒钟就能写完的“保证书”三个字,闻清临竟硬生生写了快五分钟。
不过好在,还算堪堪维持住了他毛笔字所惯有的风骨——
清雅飘逸。
字如其人。
“闻老师的字也很好看。”沈渟渊忽然开口,夸赞一句。
闻清临眉梢微挑,正边开始转行写正文,边要毫不客气回应一句…
可他薄唇微张还没来及出声,笔下“我”字也才堪堪写了两笔,第三笔甚至还没来及起头,沈渟渊的薄唇就又忽然覆上来,落在了他颈侧——
耳朵下方的那颗小痣上。
下一秒,分明温热而又湿润的触感便裹挟而来——
闻清临反应了一瞬,才判断出,这来源于沈渟渊的舌尖。
正在肆意舔-弄,描摹。
无怪乎闻清临一瞬的愣神,实在是因为结婚以来,沈渟渊还是第一次这么做。
闻清临确实早已发现了,沈渟渊很偏爱他这颗小痣。
但以前沈渟渊即便偏爱,可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指腹贴上来,轻轻摩挲罢了…
姿态里甚至是透着珍视的。
何曾有过像现在这么…
狎昵的时刻?
于是这一愣神,毫不意外,闻清临手中毛笔就滑了出去——
“我”的第三笔被拉得很长,在宣纸上留下长长一道墨迹。
算是彻底废了…
闻清临罕见有一瞬无语。
“我刚说过了,”沈渟渊的低沉嗓音就又贴在他耳边响起,“不准写歪。”
话音落下,沈渟渊就已经抬手,毫不留情将桌上宣纸抽起揉皱,丢在了一旁。
闻清临忍不住侧眼瞪他:“写歪了怪谁?”
只是闻清临自己或许不知道的,此时此刻,他眼尾早已被激得染了淡淡红晕,似桃花盛开。
而眸中更是已被激出了些微生理性泪水,此时瞪过来的一眼,水光潋滟,不但没有分毫威慑力,反而愈发勾人。
勾得沈渟渊呼吸都发紧。
阖了阖眸,沈渟渊才偏开视线,又抽了张崭新宣纸铺在闻清临面前,竭力强迫自己冷酷到底:“重写。”
闻清临难得没再故意同他唱反调——
实在是被磨着的感觉犹如隔靴搔痒,不上不下,太难熬。
太想要个痛快了。
于是他忍耐着电子玩具依然缓慢而规律的律动…
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再次提笔,重写第二遍。
这一遍,倒是写完了“保证书”三个大字。
又转而写到了“我保证以后不…”
可正要写下一个“再”字,后颈就又顷刻间漫开柔软痒意…
是沈渟渊的吻——
细密如雨丝落下,一路顺着后脊轮廓翩然掠过。
所过之处,皆如荒野生新芽。
通了电般酥麻。
闻清临整个人都难以自控打了个颤,又遑论他手中的笔?
于是…
这第二份“保证书”,也就这么废了。
“又歪了,”沈渟渊停下动作,视线转而落向桌上宣纸,竟还故意般点评,“这个'再'字写成这样,放在我小时候,是绝对会被书法老师打手板的。”
闻清临原本都要被沈渟渊的冠冕堂皇气笑了,可倏然间意识到什么,又勉强从情-欲之中分出了两分神智——
沈渟渊很少聊他的“小时候”。
不,准确来说,是从没有谈起过。
这是第一次。
当然,闻清临以前同样不谈,因为快乐的部分少得可怜。
因为他自己根本都不愿想起。
可沈渟渊不谈,又是为什么?
想到这个的时候,闻清临脑海中又莫名浮现起先前有次陪沈渟渊参加点茶会…
沈渟渊似是那时候,也同样不喜谈起过往。
闻清临又下意识侧眸去看沈渟渊。
正捕捉到了沈渟渊的一瞬怔神。
“你…”
闻清临下意识开口,可才只起了个头,不等他再问什么,沈渟渊就已经回了神,他神色如常再次抬起手,再次抽掉了桌上宣纸揉皱丢在一旁。
再次铺上一张崭新宣纸,沈渟渊薄唇微启,还是那两个字,连语调都仿佛没有分毫变化:“重写。”
闻清临微顿一瞬,还是决定先不问了——
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他无奈第三次提笔,第三次起头——
保证书。
我保证以后不再以身犯险,让沈总受…
这一次,闻清临难得写得还算平稳,可眼见就差一个字就要写好了…
那小玩具竟忽然又被调到了中速,是闻清临以前玩的时候最喜欢用的速度…
还不止如此,甚至前面,也被沈渟渊的温热手掌虚拢住了。
“错了,”沈渟渊嗓音沉沉开口,一字一顿,“闻老师,我让你写保证书的目的,可从始至终都不是因为,怕自己受伤。”
闻清临笔尖倏然顿住,就在宣纸上洇开了一小个圆圆墨点。
而与此同时,“前后夹击”的感觉实在太过磨人,闻清临想讲话,可却不自觉向后仰起了脖颈。
颈部线条优美得如同戏水天鹅。
发丝都悉数蹭在沈渟渊颈窝。
半晌,他才勉强稳了气息,轻声道:“可我真的…呼,不想你再受伤了…”
沈渟渊身形都绷得极紧,几息之后,他忽然低头去吻闻清临发顶,含混间终于哑声讲出了自持许久的心里话:“不想让我受伤的前提是,你不会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不然像今天的情况,无论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都不会变,但是闻清临,我不是每次都有这个好运,能替你受伤的…”
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渟渊的声线都又难以克制染上了些微颤意——
是真的心有余悸,真的很后怕。
脑海中只要一浮现出,先前按照闻清临的定位找过去,看到闻金豆手中匕首刺向闻清临的那一幕…
即便理智很快就判断出了,那应该是闻清临有意为之。
可并不能妨碍那个瞬间,沈渟渊心脏所席卷而来的,极度惊惧。
如果…
如果自己再晚到一秒…
沈渟渊始终不敢想,再晚到一秒的可能。
如果那样,如果最后受伤的依然是闻清临,沈渟渊想,自己或许真的会因极度的心疼与自责而发疯的。
好在,上天眷顾,给了他替闻清临受伤的机会。
听懂了沈渟渊在说什么的瞬间,闻清临心底划过一瞬难以言喻的荒谬——
多奇怪,他想,这世上竟有人会觉得替他受伤,能被称作一种“好运”。
不过很快,这一瞬荒谬,就被蔓延开来的陌生酸软取而代之了。
整颗心都像变成了海绵,稍微一压就会滴出温软的水来。
眼眶也在发烫。
但…
但于此时这不同寻常间的时刻而言,心脏的酸软顺着血管流淌向四肢百骸,传递给本就一直处于未冷却的情-海中的身体,就愈发生出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更热烈,更难耐了。
于是,在沈渟渊又一次揉皱了桌上宣纸,重新铺上新一张,要求重写的时候…
闻清临没再这么听话了。
他忽然不顾小玩具的律动转而扭身,换了个面向沈渟渊的姿势。
抬手按住沈渟渊肩膀,闻清临眉梢挑了起来,眉眼间近乎流淌开两分不怀好意的笑意——
“我换个地方写,行不行?”
话落不等沈渟渊回答,闻清临已经抬了手。
黑色睡袍一角轻启,闻清临毛笔笔尖探向沈渟渊胸膛。
流畅飘逸龙飞凤舞写下了一封“保证书”——
我保证以后不再以身犯险了,不再让自己陷入可能受伤的境地。
闻清临留。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闻清临”这三个字,还正正好好不偏不倚,落在了沈渟渊心口位置。
至于“留”字…
被很艺术化略微放大了,刚好印上了沈渟渊粉色句点。
为其染上墨色与本能的红。
沈渟渊肩背轮廓早已绷得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书房侧面书柜上就有一面贴墙镜,闻清临停笔,示意沈渟渊看。
“现在这样写,呼…”闻清临弯眼,轻声问,“沈总满意了吗?”
看清镜中映出的字迹,沈渟渊终于低低“嗯”了一声,又警告般道:“闻老师最好说到做到。”
“我会的。”闻清临应得毫不犹豫,边丢下了毛笔,两条手臂抬起环住了沈渟渊脖颈,任由自己昂扬的top调皮般在沈渟渊肌肉轮廓上轻弹。
他似是在这一刻无师自通学会了服软——
仰头亲了亲沈渟渊轮廓锋利的下颏,闻清临再次开口,大抵是二十八年人生中第一次撒娇:“我会乖的,给我个痛快行不行,老公?”
眉眼是软的,嗓音也是软的,最后“老公”两个字,更是轻柔如羽毛扫过沈渟渊心尖。
沈渟渊呼吸猝然一滞。
下一秒,他就如同压抑许久濒临喷发的火山,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被点燃了。
亦如同蛰伏许久等待狩猎的野兽,在这一刻终于等到了送上门来的美味猎物——
倏忽之间,闻清临整个人就又被抱起,坐在了书桌上。
长腿抵上沈渟渊肩膀。
迎上闻清临眸底晕染开的,得逞般的狡黠笑意,沈渟渊终于不再忍耐。
将闻清临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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