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林氏着急上火, 毕竟苟小姐如今也算是亲近的晚辈了,她跟黄夫人关系又好,又怎肯眼睁睁看着母女二人重复上辈子的结局。如今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又不好直接提醒黄夫人, 愁的觉都睡不着。
见此, 苏贺南忙出声安慰:
“……你也别急, 又不是没有旁的办法, 只是有些风险罢了。”
黄夫人虽说自小跟着父兄习武,可也没强大到特别的地步,况且这些年疏于练习, 最多也就是中上的水平。
听女儿的意思, 上辈子苟家嫌苟小姐名声坏了, 不肯出手帮忙, 仅靠黄夫人带着几个习过武的忠仆,便能杀上山,将那伙匪贼团灭, 可见那伙贼人也是不成气候的。
既如此,他们到时派上侍卫暗中护着, 虽说有几分危险, 倒也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况且——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细细想来,即便原先的计划行得通,可若那伙人不是单纯的匪贼,而是有人故意找来谋害苟小姐的, 那躲得了这一次, 焉知有没有下一次,到那个时候, 咱们女儿可就不能再帮着预警了。”
索性,还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将人一网打尽。
就算不能逼问出作恶的是谁,可也能敲山震虎,让背后之人不敢轻举妄动,同时让黄夫人母女提高警惕,不再轻易受害于人。
怎么看,都是一种收益远高于风险的举动。
听了丈夫的话,林氏沉默半晌。
她也明白,为了长远打算,这样做才是对母女俩最好的,便叹了声气,点头同意了。
见状,苏贺南又安慰她片刻,便着手去安排了。
因涉及苟小姐的安危,这事自然不能大意,仅凭一些暗中保护的侍卫,是远远不够的。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将匪贼逼急了,到时候伤到了苟小姐,便是再后悔也晚了。
所幸侯府是武官出身,最不缺的就是习武的人。
除了暗中保护的侍卫,苏贺南还找来六个女侍卫,上回春日宴的飘雪就在其中。她们不仅武功高强,也懂大家族的规矩,连宫里都进得,更别说贴身保护苟小姐了。
林氏也觉得这样安排很妥当,第二日便带着几个丫鬟去了苟家。
谁知大清早的,府里却来了不少大夫,黄夫人也忙得焦头烂额的。
下人通禀苏夫人上门的时候,兰姨娘也极有眼色,立刻就起身告辞。
兰姨娘比黄夫人小一些,是第二个纳进府的姨娘,年纪算不上大,人却疲惫的很,一双眼也不知哭了多少回,已经肿成了核桃。
这会儿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迭声道:
“……婢妾多谢夫人帮着操劳,还请了詹太医过府。若平安能撑过这回,我定让他来正院好好给夫人磕个头。”
“快别说这些客气话了,我既是他的嫡母,这也是我该做的。”
黄夫人安慰道:
“你守了一夜,先去休息会儿吧,有那么多人看着,出不了什么事。”
平安是府上大公子的小名,前头几个哥哥因夭折的早,并未序齿,他这才排到了第一,也是府上仅存的二名庶子之一。
只从名字,就能看出苟家人对他的期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病恹恹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十二,能站住脚了。他身子本来就虚,又吹了冷风,竟一下子病倒了。
而且,跟前头生病还不一样,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仅仅一天过去,人就面如金纸,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了。
兰姨娘早先还夭折过一儿一女,心中的伤痛并不比黄夫人少到哪里,对这个儿子看的跟命根子一样,她也不奢望儿子继承什么家产,就希望能像他的名字那样,平平安安长大就行了。
却没想到,连这个对旁人而言最微小的愿望,眼看也要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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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伤心,甚至都顾不得有外人到访了,兰姨娘拿帕子捂住脸,哭哭啼啼地从侧门出去了。
却还是让林氏瞥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这会儿心思正是敏感的时候,见状心里一顿,暗暗将此事记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直到被丫鬟引入内室,见黄夫人孤零零坐在榻上,也是一脸的怅然若失,浑然未觉面上已是一片冰冷的泪水。
“黄姐姐。”
见状,林氏有些被惊到,不由得喊了一句,也打断了黄夫人的沉思。
“你来了。”
见到林氏,黄夫人也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失态了,她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面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妹妹,让你看笑话了。”
“这说的什么话。”
林氏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心内叹息一声。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能让一向端庄的黄夫人哭成这样,显见是想到了她夭折的三子一女。
如此,原本一肚子的话,这会儿当着黄夫人的面,也有些说不出来了。
却不想,黄夫人心里也压抑的很。
平安虽不是亲生的,可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府里孩子少,便显得格外珍贵些,妻妾之间同病相怜,也没什么矛盾,因而在她心中,就跟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差别。
而看到平安病重,她不免想起病死的那几个孩子,颇有些不吐不快的感觉,脸上泪水也是越擦越多。
便絮絮叨叨的,将这两日的事说了。
林氏再想不到,仅仅几天过去,平安那孩子竟病的起不来身了。明明上次她来的时候,这孩子还过来给她请安,虽比同龄人瘦小了一些,却格外乖巧,十分惹人怜爱。
怎会如此?
“跟他几个哥哥一样,天生就有不足之症,生下来身子骨就弱。也是嬷嬷们照顾不经心,这才……算了,不说他了。”
黄夫人倒不是怕丢人,林氏跟她关系匪浅,性子又好,自不担心她会乱说什么。
只是这事儿也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每每想起便是一肚子的苦水,不提也罢。
丫鬟们端了铜盆上来,黄夫人起身净了面,又回内室换了没来得及换掉的寝衣,这才恢复如常。又吩咐丫鬟们上了茶点,总算能安生坐下,问起林氏这趟的来意。
林氏无意戳痛黄夫人的伤疤,见黄夫人只提了一个话头就住口了,也没有继续深入问下去,跟着转移话题。
“……还不是为了咱们雅美。”
说着,林氏招来那六个丫鬟。
“广福寺向来热闹,头柱香可不好抢,我担心那日在寺里出了意外,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便留心让侯爷找了几个会武的丫鬟过来帮忙,喏,尤其是这个飘雪,上回还跟着我去了宫里,好险有她在,若不然就要出事了。有她们陪着,相信那天雅美也能顺利些……”
提起小女儿,黄夫人脸上果然露出笑容。
幸好,幸好小女儿生下来时健健康康的,也平安长到了十五岁。那些往事虽然伤心,可也都是过去了,人总得向前看。
她颇为感激林氏的心意,竟还特意找来丫鬟帮着护卫女儿,不由真心道:“雅美有你这样的婶娘,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女儿的安危面前,一切客气话都是虚的,她也没多想,便坦然受了。
林氏目的达成,却没直接走,又在苟家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只是,等回到马车上,她那脸色才沉了下来。
这变故来的,可真是突然。雅美那日发生意外,也不知是不是跟此事有关。
难道是儿子死了,那妾室心中愤懑,便拿主母的女儿撒气?
想不通的事,林氏索□□给探子去做。
只是,探子重点跟在兰姨娘身后,一直守到事发前一天,也没见兰姨娘有任何异动。她的全副心神都落在重病的儿子身上,连休息都很少,更别说见外人了,简直一点头绪都没用。
见状,林氏也只得作罢。
反正他们准备的充分,到时只要抓住匪贼,一切困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般,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四月十二日。也是苟小姐及笄礼之前,去往广福寺抢头香的日子。
侍卫们早早就易装守在了山上。
他们不清楚侯爷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有匪贼大胆在天子脚下流窜,可既然是命令,那好好执行便是,不需多问一句。
他们不远不近的,跟在苟家的车马后头,犹如守株待兔的猎人一般,等着那伙大胆的匪贼现身。
马车一点点行进,等走到郊外一处壶状的拐角处,前后都无人跟上时,变故突生,果然来了一群匪徒打扮的草莽汉子,瞧着有二十多个的样子。
见苟家只有孤零零的几个护卫,其余都是些女眷,当即便嚣张起来,要苟家人交出财物,还扬言要把苟小姐抢去当压寨夫人。
苟家的下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好在这时候,林氏安排的那六个丫鬟派上了用场,又有侍卫们在附近山上配合着射暗箭,没一会儿,除了其中几个匪贼因为准头偏了当场死亡之外,其余都是腿脚手上,被丫鬟们活捉了。
“……竟然敢在官道上打劫,带回去送官!”
飘雪作为领头的,待所有人都被缚住,请示过苟小姐之后,就按苏贺南的吩咐下了命令。
而那些匪贼们一听到要去见官,当即变了脸色,忙跪下求饶。
“我们只是收钱办事,并不是真的山匪!”
“别见官,别见官啊!”
若是见了官,就凭他们敢在天子脚下作乱,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想到那后果,一群匪徒浑身抖了抖,见飘雪不为所动,忙道:
“那人说了事成之后,今晚就在约定地点给钱,若是姑娘能放过我们,哪怕私底下用刑呢,我们也都受了,只盼着姑娘网开一面,别送我们见官啊!”
第062章
飘雪原想着要费一番功夫, 才能从这些人嘴里套出话来,却没想仅仅是一句报官,就让他们吓破了胆, 直接什么都招了。
侯爷不愧是侯爷。
怪不得让她如此说呢。
想着, 飘雪定了定神。这次出手及时, 没有任何一个匪徒外逃, 这倒是符合侯爷预想里最好的状况了, 她便在这些人求饶了一阵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只说给他们一个机会,可若是逮不到那人, 或者走漏了消息, 哪怕是耽误一晚, 明日照样可以拿着他们送官。
能免除送官, 这些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骨头硬的匪徒,不过是缺钱花才走了这一趟,没想到竟栽了个大跟头, 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职业道德了,直接便将雇主出卖了。
将匪徒们押下之后, 考虑到官道上人来人往, 此时虽因天还未亮行人稀少,但万一呢。
飘雪便又赶回马车那边,将前头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
“……恐怕要委屈姑娘了。”
“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一定要护送好姑娘, 没想到竟出现这种纰漏, 广福寺如今是不能去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场刺杀, 不若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等侯夫人和黄夫人将事情处理好,您再回府吧……”
方才那一场刺杀,苟小姐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她又不像她娘那样习过武,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吓都要吓死了,哪还有心思再去上什么头香。
头香再重要,赶得上命重要吗?
况且,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惹到了谁,竟派来这么多人来劫道。若不是林婶婶提前安排了人,今日就算没丢命,那名声也算彻底坏了。
想着,苟小姐心有余悸道:“就依飘雪姐姐安排。”
飘雪松口气,趁着天未大亮,安排人将匪贼在内的所有人转移到侯府位于附近的庄子上。待苟小姐安顿下来,派去侯府及苟家报信的人也都回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黄夫人以及苏贺南夫妇。
“雅美在哪里?”
黄夫人都吓坏了。
由于飘雪提前交代过,报信的人又将路上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为了引出背后之人,黄夫人便配合地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惊的碗也掉了桌子也翻了,可这未必全部是演戏。
那可是她唯一的骨肉啊!
她如珠如宝的疼着,好不容易养到现在,不亲眼看看是什么情况,仅听旁人言语描述上三两句,她又哪里放的下心。
好在,等她赶到的时候,苟小姐虽惊的饭都吃不下,人却是全须全尾的,未出半分差错。
“娘!”
“雅美!”
母女俩全都吓得不轻,苟小姐方才还算是坚强,这会儿见到娘亲,直接委屈的哭了。
而黄夫人又好到哪里去呢,她劫后余生般抱着女儿,浑身抖个不停,连牙齿都在跟着打颤,同样哭的撕心裂肺。
见到这一幕,苏贺南夫妇俩忙避了出去,给母女二人留足私人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等两人都整理好情绪,黄夫人才带着女儿出来,见到夫妇俩的第一句话,便是让雅美跪下:
“雅美,快给你苏叔苏婶行个大礼,若非是你婶婶考虑周到,提前送来几个会武的丫鬟,就凭咱们家那几个花拳绣腿的家丁,娘哪还有机会见你一面。”
雅美也清楚今日之事有多凶险,闻言十分郑重地跪下,给夫妇俩磕了个头。
见状,林氏忙将人搀扶起来,又怨怪黄夫人:
“孩子受了一场惊吓,该让她好好休息才是,作什么这样折腾她。”
“快起来雅美,你就跟我亲闺女似的,不为你考虑为谁考虑……”
然而,苟小姐却并未听从,仍旧规规矩矩行完了礼,眼中也满是感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侍卫们隐藏的极好,抓人时并未留下破绽,因而黄夫人未曾怀疑过消息的来源。
不过,即便知道夫妇俩提前清楚匪贼的存在,她也只有感激的份儿,论迹不论心,她只知道女儿就是夫妇俩救下来的。
接下来的事便不需要苟小姐参与了,毕竟还是个孩子,等嬷嬷将她带下去休息后,黄夫人便和夫妇俩亲自去见了那伙匪贼。
得知约见头领的是个极为体面的管事,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黄夫人心中惊疑不定,她将可能得罪的人一一过了一遍,却没什么头绪,不由得更加感激林氏的安排。
若非飘雪机警,第一时间提醒自己注意内宅,恐怕着急之下,出门的时候她未必会演那么一场戏,如此,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还好,还好。
这般,几人又威逼利诱一番,成功让头领顺服之后,便继续演戏,只等着晚上了。
只是——
任黄夫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当晚和匪贼头领见面的,竟会是一个熟人!
*
深夜。
宝萱堂内烛火通明,空气中跃动着一股极其浓重的檀香味道,将老旧的正厅烘托的更为冷肃。来往的丫头婆子们规行矩步,丝毫不敢打扰堂内跪坐的老妇。
此人一身女冠打扮,明明是最尊贵的老夫人,却着一身素净的道袍,花白的头发绾出一个圆髻,只用两根桃木簪固定,其余一丝饰物也无,端的一副虔诚模样。
正是苟府的老太太魏氏。
“老太太……”
魏嬷嬷赶走下人后,匆匆走进来,顺嘴唤了一句。
说完,才想起老太太这些年的避讳,每逢这个时候,她是不希望旁人唤她一句老太太的。
便踌躇片刻,改口道:
“真人,城门早就关了,狗儿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过却提前传消息回来了,说是事情已经办成了……那伙匪贼装装样子,到时候再气恼之下撕票,也就没人能看出破绽来了,您就放心吧……”
闻言,老太太叹息一声,却并未回答,转而问道:“平安那边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魏嬷嬷便立刻红了眼眶,道:
“……就是詹太医来了,也有些束手无策,现正拿人参吊着命呢。不过,清晨夫人倒是托了娘家的关系,又往太医署递了帖子,不出意外,明日应是能请院判过府,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挺过去的。”
“她也不容易,是我对不起她。”
老太太叹息一声,声音却很快冷酷下来。
“吩咐狗儿,大少爷那边等不得,让他们动作快点。”
魏嬷嬷忙应是,心却咚咚跳个不停。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会想起过往造下的那些杀孽,想起夫人姨娘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也怀疑过,是不是她们做错了,不该在这条道上继续走下去。
可,当年信奉的那位老道士留下的话,这些年已经一一应验,别说是老夫人,就连她这个下人,看着少爷们一个个病死,都觉得触目惊心,不信服不行。
如今,连大少爷也跟着虚弱下去,眼看就撑不下去。
而二少爷才六岁,更难长成……
也难怪老太太会如此着急,连及笄礼都不肯让大小姐过了。
“秀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想到孙女那活蹦乱跳的模样,上个月得知她风寒,还亲手熬了汤药送过来,怕她嫌苦,还像哄小孩一样,吩咐丫鬟备了她爱吃的蜜饯……
老太太心中发颤,不由得闭了闭眼。
她怎么就是个女孩儿呢。
若是个健康的长孙,该有多好。
她又何必作下这么多的恶事。
“可我没办法……”
“没办法,就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孙女?”
外头的黄夫人再也听不下去,她手里提着佩剑,猛地将门踹开。因力气过大,那门颤动几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她已经意识到什么。
明明眼中含泪,眼眶也已肿的发酸,却愈发瞪大了眼,牙关也紧紧咬着,看着这个佛口蛇心的老妇,恨不得一剑将她砍死。
枉她拿她当亲娘对待,还屡屡感动于她为了给儿孙祈福,竟常年茹素,把自己活成了女道士。
可到头来,府里一半的伤痛,竟都是这老妖婆带来的。
她就说!
她的小女儿,明明出生的时候十分康健,怎么就那么巧,一场风寒就丢了性命!
那时候小儿子身体愈发不好,整夜的咳嗽听得她心颤。
黄夫人悔呀,她以为是为了照顾小儿子,疏忽了对小女儿的关爱,这才造成了她的夭折,到头来两个孩子都没留住……冰冷的小身体进了棺椁之后,黄夫人就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直接生了场大病。
还是长女的哭声将她惊醒,从那以后,她便将长女当成了眼珠子对待,好不容易养到她长成,却没想,这老妇竟还要对雅美下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可是她的亲孙女,她怎么舍得的!
后头跟着进来的几个妾室,除了兰姨娘为照顾儿子,寸步不离未曾到场,其余几个妾室都被黄夫人叫过来了。
从黄夫人嘴里听到的时候,她们还不敢相信,此时此刻却不得不信了。
姨娘们也都各自生儿育女,可除了芳姨娘留下个病歪歪的儿子外,在场其他人都是几经丧子之痛,此时此刻,她们终于回过味来。
儿子们胎里带弱,生下来就大病小病不断,养不成很正常。
为什么女孩们各个活泼伶俐,跟旁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竟也接连没了性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以为是命不好,姨娘们甚至也跟着吃斋念佛,却没想到,竟是这老妇觉得健康的孙女妨碍了孙子们,每逢孙子们生场大病,便要害掉一个。
这哪是女冠!
这分明是吃人的蛇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063章
“你来了。”
被黄夫人当场抓住, 老夫人竟没有丝毫的窘迫,她甚至正了正衣襟,一脸的坦然。
“我做的这一切, 都是为了苟家。延宗几个接连病死, 老身心里的痛不比你少到哪里去。你要恨就恨这几个丫头吧, 都是她们造的孽, 只要活着就要争夺苟家的精气, 几个孙子都是被她们活生生克死的,我拿她们填补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老夫人面色转为愤恨。
“我能让雅美活到现在, 已经是对她的恩赐了!她要不是嫡长孙女, 要不是八字轻妨碍小, 我早该在她生下来没多久, 就一包药把她弄死了……这几年平安兄弟俩身子一直不好,你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她克的……”
很显然, 方才对孙女即将亡故的可惜,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怜悯。她私心里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更不惧怕跟这群妻妾对峙。
闻言, 几个妾室都是一脸的愤恨。
尤其是大姨娘。
她进府十几年,总共就得了一个女儿,明明生下来一切正常,可没等出月子,就直接病故了……她以为是自己照顾不经心, 这些年一直自责, 将自己活成了隐形人。可仔细想想,当时府里刚送走了二少爷, 竟与今日的情况分外相似。
想到这里,大姨娘指甲狠狠掐到了肉里,即便出了血也未曾察觉,她狠狠盯着老夫人,恨不得将她盯穿几个血洞。
“放你娘的狗屁!”
黄夫人虽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骨子里却是将门虎女,尤其,几个子女还是她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这会儿新仇旧恨积压在一起,又被老妖婆这番话一刺激,黄夫人当即失去了理智,提起剑就要上前将人砍了。
还是满手鲜血的大姨娘率先反应过来,扑上去将人拦了下来,哭喊道:
“夫人,不可啊!”
“她就是万般不是,终究是您的婆母,若是就这样把人杀了,您就是有理也要变成没理,外人要如何看待您?您自己倒是不在乎,可你让大姑娘怎么办?她才刚要及笄啊……”
见状,其余几人也纷纷上前阻止,而被众人拉扯着,黄夫人才浑身一震,上头的热血也跟着回归原位。
是啊。
亲手将这老贼婆杀了,她倒是爽了,可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有一个杀了人的亲娘,杀的还是亲婆母,旁人要如何看她,单单议论和异样的眼光,都能将她压死。
想着,黄夫人手上的力度跟着一松,只听“当啷”一声,长剑应声落地。
“你该谢谢今日那伙山匪没有得逞。”
到底是不甘心,黄夫人盯着骤然变色的老夫人,眼神阴冷无比。
“怎么会!”
黄夫人话音未落,方才还一脸老神在在,觉得自己正确无比的老夫人,倏然就变了脸色。
她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仆,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夫人喃喃道:“那我的平安该怎么办,平安该怎么办……”
话里话外,仿佛只有孙子才是她的心头肉,至于孙女,无聊时逗一逗也就罢了,连根草也不如。
见状,黄夫人原本一肚子嘲讽的话,突然就觉得没必要说了。
跟这种固执又愚蠢的老妇,又有什么好说的。
她抬起头,看了看一旁古朴的建筑。
宝萱堂隔壁便是苟家的祠堂,自丈夫在京中站稳脚跟,祠堂便重修了一番,里头肃穆又庄严,摆满了苟家的祖先牌位。
而这般信命的魏氏,就是当着苟家一众牌位的面,杀死了府上一个又一个的女婴。
这可真是讽刺啊!
*
登闻鼓又被敲响了!
自陈老汉去年那一敲之后,百姓们仿佛被打开了新思路,知晓今朝与前朝不同,想要伸冤再不需要承受酷刑,因而这半年多来,登闻鼓被敲响的次数大大增加。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民心,对于这些喊冤的百姓,只要证实所诉案件属实,基本都会给予公平的判决,倒是为皇帝大大争取了民心,也让百姓对登闻鼓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
可,之前再如何多,敲鼓的也只是普通百姓。
今次却不同。
来敲鼓的不仅是个妇人,还是个穿着四品诰命服的贵妇,着实把闻声跑来看热闹的百姓惊了一跳,周围也是哗然声四起。
没办法,这会儿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达官显贵家里尤其如此。
有什么丑事都要憋死在家里,即便是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外漏,眼前这命妇竟不顾这个顾忌,公然跑来敲鼓诉冤,显然是被逼的狠了。
果然——
在听到贵妇所告的乃是自己的婆母,罪名还是其收买山贼谋害自己的女儿,连带着其余妾室的女儿也都死于她手时,即便京城百姓们见闻广些,听完也都是一愣。!!!!
什么叫骇人听闻!
这就叫骇人听闻!
这是哪来的毒妇,连亲孙女都要谋害,还一杀杀一串,这不是老封君,这是活阎王吧!
也太吓人了!
而听闻此事的皇帝皇后,也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直到见到了黄夫人列上来的一系列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魏氏,甚至还有人证,证实那些事都是魏氏亲口承认……都觉得涨了见识。
“……圣上,娘娘,非是臣妇忤逆孝道,故意自揭婆母的丑事,可臣妇也是个母亲,婆母仅因为道士的几句胡言乱语,便要亲手将孙女截杀了,这是何等的可怖!若非臣妇平日里小心谨慎,将女儿看的眼珠子一样,恐怕就让她得逞了。”
“待在这个家里,臣妇实在是怕啊!”
黄夫人哭的满脸泪水。
最开始是碍于苏贺南的指点,故意装出来的弱势,后来说起这些年的辛酸,说起三子一女的早殇,慢慢就成了真心实意的哭泣了。
直听得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而黄夫人还在继续:
“……幼女被害,臣妇也不指望严惩婆母,她是长者,要杀要剐,小辈哪敢说一个不字。可臣妇眼里容不下沙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必是要跟大人和离的……只是苦了我的长女,母女分离就算了,大人一心护着母亲,对女儿的命轻贱如草,怕是等臣妇归家了,苟家也容不下她……”
“臣妇惶恐,特来求一张旨意,能够将女儿判给我一同回黄家……左右,左右婆母也看不惯她,既如此,我们母女不在她眼前碍眼,自然也克不了苟家人了……”
皇后同样是母亲,听得颇为动容,她摸了摸眼角,竟是早就湿润了。
“圣上……”
她看向皇帝,刚要张嘴帮着说和一二,便见他神色有异,与方才单纯看热闹时的表情截然不同。
而细细一回想黄夫人方才的话,她瞬间便明白了问题所在。
怕是那句“长者要杀要剐,晚辈莫不敢从”的话,让他想起了先帝的贵妃。
先贵妃当时,便是以忤逆母妃的罪名,将皇子们绞杀了个遍,连皇帝也多次遭遇毒手……偏偏先帝颇为纵容,为了哄先贵妃开心,竟是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了。
与今日之事,说来没有太多相同之处,可让黄夫人这样一说,竟是瞬间便能联想到一块去。
皇后心里便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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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不求也没什么,怕是皇帝心里已经有所偏向。
果然——
皇帝面上乌云密布,脸色很不好,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令人宣召了苟大人上殿。
苟大人年轻时长得还算俊美,要不然也不能引得黄夫人倾心,还甘愿收起棍棒,做一个合格的内宅夫人。
可这些年案牍劳累,加上孩子们接连去世,他这个当爹的也好不到哪去,因而脸上早早就皱纹横生,头顶也秃了一块,看着极不精神。
见他上殿,晏皇后隔着珠帘,还仔细瞅了他一眼。
嗯,确实是一脸的虚样。
魏氏是个蠢的,可晏皇后浸淫后宫多年,手中的生子册子不知道有多少。这男女合欢,想要生出健康的孩子,单单靠女人可不行,也得男人有好种子才行。
若不然,苟家换了那么多妻妾,为何嫡子庶子都是身体虚弱疾病缠身,可见问题是出在苟大人身上。偏偏魏氏还信了道士的胡言乱语,觉得是健康的孙女克了孙子,以致府里一根健康的幼苗都没留下,这可真是笑话。
要真是如此,黄夫人的长子次子出生时,苟家可还没有女孩儿出生呢,怎么也是早早去了?
胡思乱想间,苟大人已在殿内跪下了。
他脸上疲惫未消,眼中也布满血丝,显然这次的事对他打击也不小。不过上殿之后,他却一眼未曾看过黄夫人,黄夫人也同样如此,夫妻俩相对无言,已经是形同陌路。
只看这情状,晏皇后便知黄夫人方才所说不假,这人显然是护着亲娘的,不仅未怪罪她害死了自己的几个女儿,甚至因为黄夫人当堂告母的事,对她升起了怨气。
这可真是……
晏皇后收回视线,对这种是非不分的人,懒得再施舍一个眼神。
皇帝此时的心情跟皇后差不多。
他沉着脸,听着苟大人一字一句帮着母亲辩解,言谈间还提起了孝道,却未曾替被害的女儿说哪怕一句话,他脸色越来越黑,脑中回想着黄夫人方才那句话,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的他一言一行都卑微至极,生怕惹怒到了贵妃,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父皇对着他的处境却视若罔闻,大臣的折子雪花似的呈上,他却只顾护着贵妃,与殿下这人何其相似。
“够了!”
联想到自己头上,皇帝一肚子的怒火。
他虽提倡以孝治天下,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政治手段,能够更好的约束下臣和百姓,可不代表他能容忍这样的老顽固。
越想越气,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苟大人接下来的求情。
“我记得你是庆安三年的两榜进士,枉你还是读书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母既不慈,当规劝省之,你这样听之任之,又置你那几个枉死的女儿于何地?”
“圣上……”
苟大人虽一门心思的求情,却也不是傻子,当即便听出了皇帝话里的偏向,登时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张张嘴,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皇帝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他冷着脸道:“你既然是大孝子,也不忍看着母亲受罪,那朕就成全你的孝心……干脆就孝顺到底,替你的母亲承担罪责吧。”
“来人,现在就剥去他的官服,把他打进大牢!”
“吩咐刑部那边,就按杀子罪处理,不必顾忌他的官身!”
闻听这话,殿外很快涌进来几名带刀侍卫,而苟大人听着皇帝的吩咐,再看着堂上各异的眼神,只觉人都傻了。
苟大人:!!!!
皇帝怎会如此暴躁……哪有,哪有如此断案的。
昨晚与黄夫人大吵了一架,任凭他如何求情劝说,她都不肯放过母亲之后,苟大人便做好了当堂对供的准备。
女儿还可以再生,可老母亲就这一个,魏氏虽坐下了糊涂事,可初心也是为了苟家不是?苟大人原想着,哪怕拼上这身官服,也要救老母一命,就这,还是他预想中最坏的结果。
毕竟这时代,子杀父,子杀母,那确确实实是忤逆大罪。
可若是掉了一个个儿,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之前就有朝廷大臣因儿子纨绔不孝,重则之下将人打死的,可只要府上的主事人不追究,即便是告了官,也吃不了太重的官司。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剥了他的官服就算了,竟还要判处他杀子罪,这罪名一出来,虽不至于死罪,可一个流放是跑不了了。
苟大人:!!!!
侍卫们可不管苟大人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皇帝正在气头上,他们巴不得好好表现一下,因而对待苟大人的动作堪称暴躁,脱去官服之后,也不顾他的哀求,连拖带拽地就将人拉了下去。
而看到这一幕的黄夫人,同样也受惊不小。
不过,她却是乐的。
回想起昨晚,这男人口口声声维护他的母亲,还十分放肆的放话,说哪怕是告官,他也会把女儿拿在手里,让黄夫人吃不了兜着走……
当时的丈夫,何其的陌生,甚至让她怀疑内里是不是换了人。
当然,也可能那才是他的本性。
而回想起昨日的种种,黄夫人突然就想扯住丈夫的衣服,当着他的面大笑几声,问问他如今的心情如何。
当然,笑是不可能笑的。
她可是贵妇典范,是受了欺辱都不敢怪罪婆母,只是卑微的祈求带走女儿的好女人……
想着,黄夫人连忙用帕子捂住脸,以免不小心露出笑颜,浑身也抖了抖,似乎是哭到不行了。
而帝后看到这一幕,也愈发觉得她不容易。
婆母不仁,丈夫也不是个好的。
真是可怜了。
皇帝便干脆允准了她的请求,下令她与苟大人和离,并允许苟小姐改从黄姓,由黄夫人带回娘家。
不仅如此,晏皇后宽厚,体谅母女俩不容易,竟还给苟小姐赐了一柄玉如意,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可是御赐之物,代表着帝后的肯定。
有了这个,即便是回了黄家,也没人再敢多说母女俩一句不是。
黄夫人目光闪动,真心的感激皇后,跪下道:
“臣妇谢过皇后。”
*
苟大人去了一趟皇宫,转头就被下了大狱,这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有纯粹看笑话的,也有约束家人以此为鉴的。
不过,眼下这个当口,是个人都看出皇帝恼了苟家,因而,哪怕与苟家交好的那些官员也都退避三舍,不肯帮着求情,眼睁睁看着他下了大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面对这种状况,被保下来的魏氏人都傻了。
只从她为了保孙子杀孙女便能看出,她这人对男宝是何等的执着,何况苟大人又是她唯一的儿子,还被她教的极其孝顺,如今却因着替自己承担罪责,官也没了,眼看着还要治罪,这简直比杀了魏氏还难受。
她宁愿被治罪的是自己。
可她同样被皇帝下令,死罪可免,却终身只得蜗居在宝萱堂吃斋念佛,连门都不能出,又能想哪门子的办法。
魏氏气啊!
整日里在堂内破口大骂,一会儿骂大孙女克父克兄弟,一会儿骂前儿媳不堪为妻蛇蝎心肠,那些妾室也没逃脱,一个个全都挨了一遍骂。
从几个妾室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黄夫人只是一笑了之,并未有太多反应。
别看她当日告状时,将魏氏撇了个干干净净,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这是苏家夫妇帮她出的,能够最大可能争取到女儿,还能给苟家一记重击,让他们再也爬不起来,更别说给自己找麻烦。
如今,这些都已一一应验。
而苟大人眼看着不保,她一个老婆子又能蹦跶多久,黄夫人在儿女的事情上,绝不是什么大度的人,魏氏竟然敢杀了她的幼女,还对长女出手,这个仇必须血债血偿,早晚她要讨回来。
只是如今风头正紧,要多等些日子罢了。
想着,黄夫人吩咐人装好礼品,不多,但都是些贵重的,放在车厢里头,带着女儿一同去了景阳侯府。
两家交好已久,黄夫人近日虽惹眼了些,见此旁人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寻常的探望。
可刚进了主院,黄夫人便吩咐女儿跪下,令她郑重地对夫妇俩三叩首。
对此,苏贺南夫妇也没推辞,坦然受了。
毕竟如今母女俩好好的站在他们跟前,苟……现在应该称为黄小姐了,黄小姐还能跟母亲住到黄家的别院里,只等黄夫人的哥哥上京,便正式入族谱,这都少不了苏家的帮衬,这三个头他们还是受得起的。
等行完礼,苏贺南避出去了。林氏连忙将黄小姐拉起来,又问黄夫人:
“……你们今后有何打算,是继续留京还是?”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在京城。”
黄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经历这一场生死,有些话也没有避讳她:
“远香近臭,我几个嫂子都是宽厚的,能允许我这个姑奶奶大归,还接受了雅美,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能再给她们添麻烦。好在前些年打理得当,嫁妆上那些庄子和商铺出息都不错,养活我们娘俩绰绰有余了。我也不盼着女儿今后大富大贵,只盼着她能一切顺心,我也就满足了。”
另外,黄夫人也提起了上辈子她曾经开过的育婴堂、女武馆。
“……我打算让雅美也学一些,以前也是糊涂了,光想着让她规矩好些,以后许个好人家,可现在看,好人家又如何,谁知道是不是吃人的鬼,还不如让她自己立住了,以后也不会轻易被欺负了去。”
“是该如此。”
林氏也颇为赞同习武的主意,在旁人看来,女子习武可能有些离经叛道,可为了女儿的安全,异样些又怎么了。
至于育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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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恐怕没那么多精力去照看,但这确实是件善事,上辈子黄夫人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林氏便打算出一份钱,到时候让黄夫人帮忙照应着,也算是给苏家积福了。
除此之外,她总算能把拜师的想法说出来了。
“雅美的事也给我涨了些教训,等我们糖糖长大了,你若是时间足,不如也教教她,只是这么劳碌,也不知你愿不愿意。”
“这说的什么话?怎会不愿意。”
林氏能想起让女儿跟她习武,这几乎是行动上支持她了,黄夫人只有高兴的份儿。
她笑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我这人教徒弟严格的很,你到时候可别因为心疼,就舍不得了,这贼船上了再想下去,可就由不得你了。”
林氏自然笑着点头。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母女俩在苏家用了午饭才回去。
没了杀身之祸的威胁,林氏面对两人时也轻松不少,而母女俩更是因着新生活的出现,对未来充满期待,性子都变得活泼了不少,因而,这一顿饭也算吃的宾主尽欢。
而等回去之后,黄夫人日子舒心,私下里却琢磨起来,要用哪种方式对付老妖婆了。
用刀用剑都是不可能的,她那日在宝萱堂已经动了剑,很容易就怀疑到自己头上,黄夫人可不做得不偿失的事,她舍不得如今的新生活。
下毒又太便宜她了,不够痛苦……
一时间,黄夫人心里没个主意,不过很快,不等苟大人最终的判决下来,苟家那边就突然传来消息,说是老妖婆没了。
黄夫人:???
第064章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 黄夫人正与女儿在用早饭,闻言黄夫人只是一怔,一旁的黄小姐却是心情复杂, 连带着手里的粥碗都跟着摔了个粉碎。
丫鬟们慌忙上前收拾, 黄夫人却招来传话的人, 细细问道:
“死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难不成是不忍她儿子下大狱, 想要自戕保住苟兴平的官位?”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皇帝金口已开, 岂是说更改就能更改的。况且,那老妖婆杀起孙女来毫不手软,轮到自己可就不忍心了, 若不然, 早在苟兴平下大狱的第一天, 她就该直接自戕, 而不是等到今日了。
这都多久了,黄花菜都凉了。
传话的嬷嬷摇摇头,道:
“……说是一旁的祠堂着火, 一路引到了宝萱堂,夜里天干风大, 火势起来控制不住, 那位又被禁足在里面,只有个老嬷嬷在旁边伺候着,一时间没察觉到,竟给活活烧死了。”
烧死的?
怎么就这么巧,竟还是从祠堂烧过去的!
苟家后宅虽太平的很, 可黄夫人也不是没见识的人, 顿时就意识到这事不对。
不过嬷嬷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是内情已被盖好了, 黄夫人便也没继续多问,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一转头,见女儿神色似悲似恨,黄夫人叹声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娘!”
黄小姐心情十分复杂。
自劫匪的真相揭露以来,她便一直是这般,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跟着变了。往常颇为疼爱她的祖母,竟一心想着让她死,话里话外还说她克亲。
这让她如何接受?
故而,方才听到魏氏亡故的消息,黄小姐本该觉得快意的,毕竟她这也算大仇得报了。可想想这十几年来的相处,不管对方如何看待她,她却是真心将魏氏当做亲祖母孝顺的,竟由来闪过一丝悲痛。
这种悲痛,令黄小姐十分难受。
她的小妹死于那人之手,母亲也为此流干了眼泪,她竟还为魏氏之死悲痛……
“娘,我是不是很不该……”
黄夫人听了,却只是摇头。
人不是物件,这世界也并不是非黑即白。十几年的感情,岂会说没就没了,要真是如此,她才会觉得不认识这个女儿了呢。
“去祭拜一下她吧。”
黄夫人说道。
话落,见女儿一脸诧异,黄夫人笑了笑,道:
“私心里,我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可世道就是这么苛刻,所谓死者为大,你若是不去,旁人会如何看待你,母亲可不想让雅美落人话柄。”
死都死了,去祭拜一下也没什么,就当是去看笑话了。
便是为着女儿的名声考虑,这一趟也是必须去的。
况且,黄夫人也很想知道,这事是不是有什么内
忆樺
情。几个妾室如今还留在府中,想必应该清楚一二。
果然——
两人第二日便去了一趟苟家。
如今苟家是非缠身,即便魏氏死了,也只有伶仃几个人前来祭拜,母女俩这车马便显得有些特别。看笑话的人问明了来人是谁之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母女俩厚道。
黄夫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她本就不是真心前来祭拜,等女儿行完了礼尽完了孝,留着她在原先的院子里休息,自己则去找了大姨娘。
几个姨娘里头,大姨娘进府最早,跟她关系也最亲厚,若想知道什么,问她准没错。
果然,大姨娘也没瞒着,把实情全都吐露了一遍。
只是内情却着实吓了她一跳。
“……竟是你们!”
“没错。”
大姨娘面容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了,她淡淡道:
“夫人要为大姑娘的名声考虑,不能脏了自己的手,我们却无碍。府里五个妾室,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参与了,如今府中没主事的,倒也不必担心被人揭穿。”
黄夫人:!
迎着黄夫人惊讶的目光,大姨娘从容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那日对峙时,大姨娘就已经起了杀心,这事也是她率先撺掇的。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谁料其他人的恨意并不比她少,事情也就进展的极为顺利。
只是芳姨娘还有个小儿子要养,大公子事发前眼看着要不行了,但黄夫人离府之后,并没忘帮着寻医问药,他竟渐渐的转圜过来了,只是听说了魏氏做的事后,羞愧难当,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毕竟,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是这样没的。
考虑到两个孩子的今后,五个人也不打算为该死的魏氏偿命,那不是便宜了她?
便徐徐图之,终于在昨晚找到机会,将协同作案的魏嬷嬷当场捶杀了之后,便堵住了魏氏的嘴巴,当着她供奉的神像的面,将人一点点折磨至死。
“……担心伤到要害,文妹妹去之前还特意翻阅了市井杂书,找到那些刽子手作凌迟刑罚时,避开要害令人痛而不死的办法。”
“……足足一千九百刀,我的手都酸了。可惜了,终归是我们手艺不过关,让她就这么痛死了。”
说着,大姨娘还叹息一声,一脸的惋惜。
黄夫人:!
黄夫人双眼亮晶晶的,心中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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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
平常看这几个妾室,一个个娇滴滴的,柔弱的不行。特别是出身江南的文氏,说话轻声细语,连踩死只蚂蚁都不敢,竟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
惊讶之下,黄夫人失声了片刻。
而见她不说话,大姨娘虽觉得不太可能,还是有些忐忑,不由软声道:“我们自作主张,姐姐不会生气了吧。”
怎么会!
黄夫人不仅不生气,还想说句干得漂亮。
可这种话,终究是不能说出口的,黄夫人便只是挑挑眉,轻声道:“可都处理干净了。”
大姨娘心口一松,忙点头道:“祠堂那些牌位,日日香火供奉,竟能容忍恶妇在眼皮子底下谋害府里的孩子,那还留着干什么,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也能堵住外人的嘴巴。”
“是如此,都是祖宗看不下去,与你们何干。”
黄夫人唇角翘起。
一转头,看到大姨娘同她一样,自那一夜之后,骤然老了十多岁的面容,心里不由得一叹。
“她这一死,苟兴平约莫只是个流放,府中财产还是能保下的。你们就在府里好好过日子,若是遇到事了便来寻我,能帮的我肯定帮。”
“我自是相信姐姐的善心。”
大姨娘感慨道。
其实她更想跟着黄夫人出府。
可惜她这身份,注定只能绑在苟家一辈子。大姨娘叹息一声,等听到黄夫人如今开了善堂,要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婴时,瞬间又笑了。
总算找到出府见母女二人的理由了。
只觉得今后的日子,都有盼头多了。
*
就如黄夫人猜测的那般,苟兴平最终被判了流放,官位也是一撸到底。他这案子有些特殊,会不会起复还看运气,不过已经跟黄夫人母女无关了。
因涉及到几个姨娘,生怕走漏了风声,这内情黄夫人最终没跟苏家人透露,彻底埋在了心底。
不过,看着上辈子的罪魁祸首葬身火海,黄夫人和几个姨娘也都各有归宿,夫妇俩还是挺欣慰的。
而在事发之后,看到黄夫人母女俩有说有笑的上门,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模样,算着日子哀叹的苏糖一个咸鱼打挺,满眼的不可思议。
什么情况?
她又又又见证奇迹了?
苏糖如今已经能坐起来了,见母女俩过来,她稀奇地扯着黄小姐的衣裳不肯放手。黄小姐还以为是妹妹想跟她玩,便笑着从玩具篓里拿了个娃娃出来,极为耐心的逗着她玩。
听着女儿满心的赞叹声,林氏微微一笑,一边同黄夫人说话,一边适量的在女儿面前透露了一些讯息。
这些做之前都是考虑好的,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而苏糖听着两人的闲聊,特别是林氏言谈间,还将替苏糖拜师黄夫人的事说了出来,果然发出了赞叹声:
【啊啊啊啊!能跟黄夫人拜师学武哎,我这是什么好运气啊,开心!!!!】
【娘哎,还得是你!】
【果然还是女人心细,只是小小的一个举动,就救下了黄夫人母子,可真好!】
【就是没想到,这事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那苟老太太是个傻子吗?旁人说克不克的只是拿捏人的手段,她倒好,竟还真信了一个江湖道士的话,活生生祸害掉府里这么多条人命,可真是造孽!怪不得会被烧死呢,可能连祖宗都看不惯她,要把这祸害带走吧。】
【啊啊啊!真是越想越气,这么好的黄夫人和姐姐,上辈子竟被蠢妇害的那么惨,真是气死我了!】
是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着女儿一声又一声的愤懑,林氏心里也怪不得劲的。
可是世情如此,魏氏好歹还是识字的,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好歹有些见识。
那些穷困的地方,或者更加封闭的地方,重男轻女的比比皆是。
听说外头某些地方,还有弃婴河和弃婴塔,数不清的女婴一出生便被丢弃,无论健康与否,最后都亡命在那种地方,令人想道一句可怜,都觉得语言太过单薄,不足以形容她们的惨状。
这可真是……
想着,林氏愈发觉得,出钱建善堂的决定很有必要。
她虽不能救下太多人,但尽自己所能,让更多的女孩有个活下来的机会,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林氏是个说干就干的人。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跟黄夫人商量起了此事,两人选定了善堂的地点,不必过于繁华,但一定要足够安全,足够大。
而林氏的陪嫁里面,就有一处庄子挺适合的。
旁边就是皇庄,距离京城也近,每日有不少士兵把守巡逻,绝对足够的安全。
林氏命人将庄子清理了一番,还专门盖了长长的宿舍和饭堂。
学堂也跟着建了,却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学堂。有教授针线的,教授厨艺的,想要识文断字也不是不可以,争取可以让女孩们习得一些技艺,将来能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这些建筑盖起来很容易,难的是女先生。
如今风气虽说开放了些,可也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读书识字,进的还是自家的学堂,普通女孩子别说识字了,想要好好活着都难,这女先生自然难寻。
好在,善堂如今已经收养了一些女孩子,基本都是刚出生不久的。
这般,如何将她们顺利养大,才是重中之重,女先生难寻,那就慢慢寻吧。
总有完善的一天的。
而对于这事,苏贺南也挺支持的,只说钱从公中账上出,不必动用林氏的嫁妆。
林氏自然乐得点头。
又见他这阵子忙得不行,每日早出晚归的,两道愁眉也是始终难解,不免问起了原因。
“夫人,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晏家出事的时候,咱们女儿曾经提起过余杭。”
苏贺南沉声道:
“事关北国边界的安定,干系重大。因而事发后我就派人去了余杭,辗转几个月的时间,还真查出来一些东西。”
那所谓的深情男二,如今还只是个小屁孩,不足为惧,要紧的是他爹,也就是这瘦马生意的发起人。
这人用的是化名,据当地人说,他是北来的客商,最开始做的是皮毛生意,但因财力雄厚,还长袖善舞,没过多久便与当地官员拉近了关系,也顺利做起了秦楼楚馆的生意。
多才多艺又小意温柔的瘦马,便是他率先想出来的。
刚一出现,便引来了许多富商豪绅的追捧。不少人一掷千金,就为了买一个在家,享不享用是一回事,说出去也有面子。
这般,一时竟在余杭附近形成风潮。
果然就如女儿所说,不少官员虽碍于规定,不敢明面上狎妓,但下属们买来乔装一番,换个说法,立刻就送进了官员们的后院,如今已经有不少官员牵涉进这事儿里面。
从下属手里拿到那张长长的官员名单,再看到下属们查出来的,这客商与北国那边千丝万缕的关系,苏贺南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奸细,还真是深藏不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到一年的时间,竟叫他笼络到那么多官员,还顺利将那些瘦马送进了官员的后院里。
这意味着什么?
许多消息,已经经由这些瘦马的手,被传送回了北国。
苏贺南:!!!
闻言,林氏也吓了一跳。
从女儿嘴里听到是一回事,切切实实查探到北国探子的证据,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侯府又是武官出身,对这种事最为敏感,林氏很快便想到了,长此以往下去,这些瘦马对大齐的影响究竟有多恶劣。
可以说,一旦两国开战,这些从官员后院里探听到的消息,就是大齐战事上最为薄弱的一环。
甚至,若是这北国探子讨好的官员级别更高点,能探听到军机大事的那种……大齐岂不是要被北国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就算了,甚至连怎么泄露的都不知道。
林氏:!!!
“侯爷,这事儿肯定要说,只是由咱们侯府上报,会不会被盯上。”
皇帝那性子,独断又多疑,春日宴的事,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说她胆小也好,说她自私也罢,但苏家上辈子便是判的叛国罪,因而林氏对涉及北国的事极其敏感,一点也不愿自家牵涉进去。
“不如交给晏家?”
林氏道:
“左右这事与双胞胎有关,便是晏家愤恨之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说得过去……况且晏华两家早就是势同水火,有了这个,还算是大功一件,想必他们定不会往外推让的。”
越想,林氏越觉得这主意很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对只想低调的苏家而言,这消息是个烫手山芋,可晏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想要压过华家一头,定是非常乐意接过此事的。
谁料,苏贺南竟未作思考,便直接出声否决了。
“晏家明面上是宠臣,但你看看上辈子……这会儿,那位怕是早就防备起了两家,只是两家不清楚罢了。这事又涉及敌国,晏侯爷还算正直,我不能害了晏家。”
苏贺南道:
“况且,一旦由晏家拿出这消息来,无论是否中肯,华家都必然会在朝堂上唱反调。这事儿半点耽搁不得,不能让它无声无息消弭于内斗。”
这也是苏贺南厌恶站队,更厌恶皇帝拿两位皇子给三皇子作磨刀石的原因所在。
前朝又不是没出过类似的事,末年时几位皇子大乱斗,竟有皇子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与敌国私底下勾结,险些害的国土沦丧。
如今朝中局势虽还算平静,但焉知没有那么一天。
况且——
“这阵子大齐和南疆你来我往的,圣上虽没表态,言语间已经有了开战的意思。”
见妻子目露担心,苏贺南也放柔了脸色,将人拥在怀里,抚了抚肩膀,安慰道:
“你不是一直担心我要披挂上阵吗?这次的事,或许是个机会……”
是什么机会,即便苏贺南没说,但林氏也悟到了几分。
她叹了声气。
即便是再想低调,不愿让自家牵涉进这种事,可既然是不得不做的事,那便放手去做吧。
她相信侯爷。
*
就如苏贺南所说。
这阵子大齐与南疆之间的交锋,已经不止一回了,逐渐趋于白热化。
双方多次派遣信使,南疆每回都坚决否认派了奸细过来,并斥责大齐皇帝无理取闹。
皇帝打的就是灭掉南疆的主意,故而证据造的一个比一个铁……即便苏贺南早猜到内情,看到那些列出来的证据,也不免怀疑是不是他一叶障目,将南疆想的太好了,或许对方真的有搅乱大齐朝纲之心。
而这阵子的早朝,毫无意外,全都围绕着这件事开展,就连蜀地水患的事都退出一射之地,没在朝堂上引起太大的波澜。
朝臣们吵闹不休。
有主战派的,有主和的,也有模棱两可不愿意站队的。
之前那些日子,苏贺南都是举着笏板老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在皇帝点名的时候出列,言明一切听从皇帝安排,其余一句多余的话也无。
坐实了自己隐形人的身份。
对此,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他们不是傻子,明白一旦开战,熟悉南疆的苏家必定是战场主力,也不怪皇帝会一直盯着苏贺南。
可今日,在朝臣们吵吵嚷嚷的时候,都不等皇帝点名,苏贺南竟主动站了出来。
“圣上,臣有本奏!”
这话一出,见出列的竟是苏贺南,争吵的朝臣霎时没了声音,满朝的目光都望向了苏贺南。
皇帝亦是如此。
不过他久居高位,倒是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点点头,颇为和悦道:“爱卿是有什么高见吗?不妨说来听听。”
皇帝笑的像只老狐狸。
他自认了解苏贺南的性情,虽看着老实,却比朝上许多大臣都要油滑,定是早就看出了自己的用意。
如今站出来,难道是下定决心,想要主动站出来请缨了?
想到这里,皇帝的神色越发柔和,都堪称温柔了。
谁知——
正中央的人却大声道:“微臣认为,此时不宜与南疆开战,应立即和缓关系才对。”
这话一出。
大臣们:!!!!
皇帝:……
皇帝虽一句话未说,但站在前排的这些个大臣何其敏锐,立刻便察觉到皇帝的不高兴。
心中跟着叹气。
往日看着这苏侯爷是个聪明的,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在皇帝兴冲冲的时候触霉头。
难不成他主和了,圣上便会放弃往南行军吗?
简直是笑话。
唯有这阵子跟苏贺南来往多些的晏侯爷微微定神,往中央方向瞥了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再没有比苏侯爷洞察力更强的人了。
不说寻找双胞胎的事,就连他府上,被庞秀清安插进来的那两个奸细,竟都身居要职,将身份隐藏的极深,而他之前竟未曾察觉……也是苏侯爷提醒的。
若非是他,仅凭那两个奸细的位置,想要害了晏家,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想来,晏侯爷都是一身的冷汗,并深感庆幸。
因而,他更不会觉得,苏侯爷会是那般鲁莽的人,竟会在察觉到皇帝用意的情况下,公然忤逆上头的意思。
果然——
在众位大臣们议论纷纷,皇帝面色也越绷越紧的时候,正中的苏侯爷叹息一声,道:
“苏家世代守卫南疆,圣上剑之所指,苏家军兵之所向,即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不敢懈怠半分。”
“只是,臣昨日刚得了一些消息,内容紧要,还请圣上过目。”
说着,苏贺南恭敬地伸手,将厚厚一封信件暴露在众人面前。
第065章
大太监觑着皇帝的脸色, 几步上前,将那封信件接过来,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了一眼苏贺南, 仍有些余怒未消。
他在位这么多年, 公然违逆他的大臣不是没有, 往常那些御史谏臣们, 说话做事比这更过分的也比比皆是, 可那些都是文臣,掀不起大的风浪,苏贺南可不一样。
一言一行, 代表的都是苏家军。
即便长久不掌兵, 可军中将士们认准了他们, 南疆那边也对苏家闻风丧胆, 征战的效果翻倍……故而他今日公然唱反调的行为,也令皇帝更加恼火。
只是,那满腔的怒气, 待将信件打开,看到位于最上方的折子陈情之后, 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皇帝:!!!
皇帝面色未变, 只是眉心狠狠跳动,心中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南疆那边是不是真的挑衅大齐,没人比皇帝更清楚了。
那场春日宴刺杀,分明是他故意挑起的,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征战南疆罢了。所谓的刺客也只是一些死囚, 活着没有盼头, 演那么一场戏,至少能给家人争些荣光, 因此不得不为之,目的就是要挑起战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盯上南疆的时候,北国竟然也狼子野心,早早的便长驱直入,还直奔他的那些大臣而去。
那么多的瘦马,一个个都成了妾室,但凡有几个得宠的,能够摸到一些重要的消息,对于大齐而言,就是一种重大的打击。
北国!
北国竟然敢!
“真是放肆!”
皇帝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连案头纸张也跟着震了震。
下头捉摸不透信件内容的大臣们,见状更是凝神屏息,呼啦啦跪了一地,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在这时候惹了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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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正中央站着的苏贺南老神在在,鹤立鸡群一般,面色动也未动,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苏爱卿,怎会想到要查证这些?”
皇帝看着微微欠身的景阳侯,端的一副恭敬模样,心中怒气已经消散大半。
如果信件上的内容全部属实,那么毫无疑问,如今对付用心不良的北国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南疆,廯疥之疾罢了,根本无足轻重。
这个时候,不仅不能对南疆用兵,还应该尽快稳住南边,以免两面受敌,致使大齐陷入不好的境地。
想是这样想,可皇帝这个人惯常多疑。他想要令景阳侯领兵攻打南疆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没看方才景阳侯一出声反对,满朝都是议论声吗?
那么这封信件的来源以及用意,就不免令皇帝多想了。
故而,他紧紧盯着景阳侯,若对方未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毫无疑问,即便这封信件分量不轻,在皇帝心里,景阳侯依旧难逃怀有异心、违抗圣令的罪责。
好在……
牵涉到全家人的性命,苏贺南如今是谨慎再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皇帝这一问,也就早在他的预料当中。
他当即便上前道:
“……说来还跟之前的拐卖案有关。当时除了晏家兄妹,那拐子在地窖里还藏了不少的女孩子,而据拐子说,就这,还只是十日一出城拐走的量。”
“微臣当时觉得奇怪,便在归家后跟妻子提了一嘴。妇道人家心软,加上小女又刚出生不久,她不忍看着那么多女孩沦落在外,便请求微臣往余杭看看情况,若是能找到那伙拐子的老窝,不说全部解救出来,好歹能通知一声官府,也好让这些女孩们能够归家……”
“微臣最开始也只是随意查查看,可越往下查,越觉得心惊,竟还……因干系重大,还涉及到那边,微臣不敢继续挖掘下去,赶紧带着这些先来回禀圣上,只是时间匆忙,人手也有限,不免有些错漏之处,还请圣上勿怪。”
苏贺南演技爆发,仿佛真怕错漏许多似的。
而他所呈上的那些东西,自然也不是原原本本调查出来的全部,不单隐瞒了一大部分官员名单,其中一些内容,也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更改。
毕竟是带着答案找问题,若是处处调查处处准确,未免也太可疑了,索□□给朝廷头疼去吧,他已尽力做了自己能做的,这就够了。
皇帝听着苏贺南这一番陈述,不免想起近日看望太后时,无意间从她那里听到的事情。
说是景阳侯夫人怜悯弱小,建了个善堂出来,不少亲近的夫人小姐都跟着捐了些钱财进去,连大公主也参与其中。
初时听到的时候,皇帝并未当回事,此时倒是对上了。
他心中疑虑一松,再看景阳侯便觉得顺眼多了,不愧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确实是忠心耿耿,洞察力也非同一般。
若不然,明明该归京兆府管辖的事,为何京兆尹始终未曾察觉其中的异样之处?或许察觉到了,只是不想深入下去,生怕给自己惹了麻烦。
想着,皇帝甚至感到了一丝欣慰。
只是想着信件上的事,他这会儿有些笑不出来,语气却和缓不少,道:“爱卿有心了,朕又岂会怪罪于你。”
闻言,苏贺南忙感激应下,君臣一副十分和乐的景象。
看了这副场面,在场的官员都有些愣神。
这是什么情况?
尤其,按照这几日的情况,本该又臭又长吵嚷个不停的早朝,在苏贺南献上这份信件之后,竟然戛然而止。皇帝只留下景阳侯及朝中几位重臣,晏侯爷和华太师自然也在其中,其余臣下便全都驱散了。
下了早朝的大臣们不免议论纷纷:
“我都以为圣上要降罪下来了,替苏侯爷捏了一把汗呢,谁知道就这么没了,连南疆的事也不了了之,这是什么情况?”
“听苏侯爷的意思,似乎是跟前阵子拐卖晏家双胞胎的拐子有关,也不知时不时有什么内情,待回去后还要打听一番才是。”
“你疯了,没听那位已然下了封口令,不许将今日早朝之事往外传播。”
“封口令是封口令,可有备无患,我就不信你不想知道因为什么?”
“这倒也是。”
……
下了朝的大臣们一个个好奇极了,那些留下来的重臣们也同样如此。
究竟是何事,竟能令皇帝这般生气,甚至连南疆的事也不顾了。
要知道,这吵的可不是三两天,而是足足半个月了。
只是碍于皇帝还在,没人敢询问苏贺南罢了,不过各种视线却交杂着望过来,只是苏贺南格外端得住,面色丝毫未动,令人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很快,待看过信件上的内容,他们就清楚因为什么了。
大臣们:!!!!
“圣上,北国狼子野心,所怀甚大,若信件上内容属实,不可不防啊!臣建议以此为借口,立刻要求北国给个合理的解释,若不然,便该让他们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才是!”
这是冲动主站派。
“圣上,老臣以为有一就有二,如今早早察觉北国的野心,未必不是一件幸事。不若就想个理由瞒过此事,再派人好好盯着,看他们会如何行事,早做准备便好。若是早早的打草惊蛇惊动了对方,到时拔出了这个桩子,焉知会不会有别的诡计,到时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这是运筹帷幄派。
当然也有一些别的意见,皇帝一一听过,最终却将目光定格在一旁的景阳侯身上。
他问道:“此事,爱卿如何看?”
他怎么看?
他横看竖看倒着看!
景阳侯眼观鼻鼻观心。
方才这一场交锋,看着只是主战主和两派的交锋,实际上未必没有晏华两家的影子。为了抬杠,许多离谱的言论都说出口了……苏贺南实在不想牵涉进这样的权斗之中,他只是想将消息送到,保证大齐不被北国觊觎就行了。
不过,既然被皇帝点名了,那继续窝着是不可能了。
苏贺南就站出来,沉声道:“臣以为,其余事可先放在一边,重点是名单上的大臣。哪家藏了探子,又藏了多久,究竟有没有被探查到什么,这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至于要如何对付北国,这些倒是可以稍后再议,不必急于一时。”
话里话外,未曾偏向任何一方,倒是颇为务实。
晏侯爷适时站出来,主动帮着表态:“苏侯爷所说倒确实是重点,只是这事要暗中进行,人选千万要选好,万不可透露太多风声。”
眼见晏侯爷表态,几个亲近官员便也跟着赞同。
而华太师一党觑着圣上的神色,明显也被两方的言论吵的头疼,便也没敢太过分,也跟着息了针锋相对的气焰,纷纷表示赞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
至于人选,此时恰好列于几个臣子当中,又恰好以纯臣自居,未曾与两派有太多牵扯的吏部尚书谢安怀,毫无疑问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谢尚书简在帝心,几乎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忠心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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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掌管着吏部,天下官员的任免都要经自他手,哪个位置上有哪些官员,与谁亲近走谁的路子上去的,就没有他不清楚的。
这事儿又出在底下官员们身上,由他负责理所当然,故而这个人选一提出来,不单皇帝满意,两派官员也都没什么意见。
由谢尚书出面,总比把这差事交给对方要好。
若不然,随意使个心眼子,栽赃陷害什么的一窝蜂上来,谁知会不会酿成什么大祸,他们必然是要继续吵闹一番的。
如今这样正好,倒是省却一番口舌了。
只是——
苏贺南看着上前接过旨意的谢尚书,想到未曾交出来的那一份官员名单,眉头微微一挑。
真是好巧。
第066章
谢尚书长相俊美, 举止间也是出了名的风流潇洒,年轻的时候,享有足以和晏侯爷匹敌的美貌, 不知招惹过多少女子的倾慕。
听说当年高中探花跨马游街的时候, 砸他的鲜花险些将游道淹了。皇帝的异母妹妹, 如今颇得圣宠的安乐长公主也曾对他有意, 甚至动过招他为驸马的心思。
可今朝有规定, 尚公主者不可在朝堂上任实职。
也就是说,一旦成了驸马,哪怕才高八斗, 这辈子也只得成为边缘人物, 别再想触碰权力中心半分。对于踌躇满志的谢安怀来说, 这样的结果他又如何能接受, 他原本还在观望,想要找个助力更大些的岳家,这事儿一出立马就歇了心思, 匆匆娶回了张家女。
张夫人也出身望族,只是在满城权贵的京城并不算顶尖。好处是她的姑姑便是安乐长公主的生母, 倒也不必担心长公主情急之下破坏表妹的姻缘。
据女儿说, 上辈子张夫人病逝后,女主谢宛清颇得安乐长公主青眼,也是通过她的关系接触的三皇子,由此才闹出了后面的事。
而安乐长公主会对女主另眼相待,显然不是因为她与张夫人表姐妹的关系, 毕竟张家女儿也有很多, 怎不见她关爱旁人,偏偏钟爱谢宛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显然, 她是对谢尚书情根深种,连带着爱屋及乌罢了。
想着,苏贺南又看了一眼谢尚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即便人到中年,仍旧是长身玉立,身上一丝赘肉也无,面容也保养的极好。不过与晏侯爷的洁身自好不同,这位谢尚书可是风流的很,外头相好外室不知凡几,听说张夫人便是怨气积攒过多,活生生给气病的。
而据苏贺南调查的东西看,有江南官员洞悉谢尚书的喜好,曾于年初的时候,给他送过两个瘦马,还是一对姐妹花,据说吹拉弹唱样样顶尖,又因一向宠爱的木氏怀了身孕,他这半年没少往姐妹花那处去。
不过,这些官员并不敢明目张胆的送妓,打的都是良家女的名义,也不知这样的礼物,谢尚书有没有放在心上,特意令人调查过。
看谢尚书从容自若的模样,应是没有的。
苏贺南心思微动,想到谢宛清与那位男二的关系,还有谢家错乱的后宅关系,不由得目光微闪。
谢尚书确实是不知情的。
他身上有这时代男人的通病,心里对女人并不怎么看得上眼,只当作消遣的玩意儿,也并不觉得女人们会翻出大的风浪来,因而下属们的孝敬,受了也就受了,并没怎么当回事。
也就不知道,要抓贼的他,实际上已经后院起火了。
从皇帝手里接过这等重任,谢尚书面上未动,心里却颇有些志得意满,毕竟是牵涉到外邦的要事,皇帝旁的人都不信任,竟只交给了他,这说明了什么——
皇帝仍旧是千万分的信重他!
这对以纯臣自居的他而言,绝对是最好的消息,谢尚书不免想到以后,看来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这般,等出了勤政殿,谢尚书脸上笑意盈盈的。
他甚至特意追上了苏贺南,冲他拱拱手,笑着道:
“都说侯爷心细如发,今日一看果真如此……谢某备了些薄酒,还望侯爷赏脸,有些具体的事还要跟侯爷请教一二。”
闻言,苏贺南也没觉得意外。
虽说今后两家斗的跟乌鸡眼一样,谢家也上了苏贺南的头号敌人名单,可现在却没仇没怨的,谢尚书又当惯了老狐狸,做事周全的很。他急于立功,此举既是感谢,也是顺便打探余杭的事,苏贺南巴不得他早与男二的亲爹对上,自然不会推辞。
故而,苏贺南笑着回夸两句,便顺势答应下来,由谢尚书引着去了谢家别院。
谢府的下人收到吩咐,早早就往别院那边传递了消息,等两人到达的时候,正堂已经备好酒菜,苏贺南还在此处见到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
两个极具特色的美人。
年约十六七岁,都是韶华正艳的年纪,明明长相差不多,可一个清嫩如夏荷,一个妖冶如春桃,姿容甚是妖娆。
苏贺南见了,不由微微一愣。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对姐妹花了。
不是都收为外室了吗?怎么竟还带出来见客。
见客的意思是什么,成年人都懂,可不单单是伺候饮酒那么简单。
那些小官宦人家,确实有送妾送美的喜好,可也多是没名分的舞女,这对儿被他宠了那么久,竟也舍得放出来见客,也不知该说他对自己的感激之情确实深厚,还是说谢尚书这人着实有些荤素不忌了。
一旁谢安怀见他愣神,不由抚了抚美髯,心道一句不过如此。
都说苏侯爷专一的很,可见了这真正的美人,不还是看呆了眼?
果然啊,旁人提起他,都说要说一句风流,可他也不过是不伪装,明明白白把喜好展示出来罢了,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好色,没看苏侯爷也同样如此吗?
“怎么样,这对儿是我近半年新收的美人,不单是貌美,这伺候人的功夫上也是一绝。”
谢安怀一边将苏贺南引到座位上,一边笑着道:
“旁人来此,我可不舍得放她们出来,也就苏贤弟你了。如何,看上哪位了,只管受用了就是,弟妹那里,你不说我不说,也不怕有人知道。还是说,贤弟你两个都喜欢?”
谢安怀说这话时,那二女神色如常,仿佛被当做礼物赠来赠去的不是她们一般。
苏贺南:“……”
他看着有那么好色吗?
不过他看着二美,想着这也是个机会,倒是不必另外提醒了。
便顺着道:“伺候人?还有什么绝活不曾……”
谢安怀便一一说了。
什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等等,不一而足。①
闻言,苏贺南仿佛是刚确认两人的身份一般,他神色惊疑不定,眉头也越皱越紧,听到最后,他咳嗽一声,道:
“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来历,倒是比深闺养出来的小姐懂的还多。”
谢安怀便笑了笑,面上颇为自得:“……也是商户小姐,只是家里败落了,便由着父兄送给了当地官员,后又转赠给我……”
话落,本以为会听到一句赞叹,谁知苏贺南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谢安怀笑容微敛,不由道:“贤弟有话不妨直说。”
苏贺南等的便是这句,也就不客气了。
他又看了眼两人,谢安怀会意,挥手令两人下去。
等正堂只剩下两人,苏贺南方才迟疑道:
“……愚弟虽未亲眼见过,可这两位,倒是极像今日所提的瘦马,谢兄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毕竟这风气才在江南流传开不久,又怎么会这么快传到京城……不过受用还是算了,家里那位心眼小,若让她知道了,我这日子可好过不了了。”
说着便转移话题,仿佛方才的提醒,只是随口一说一般。
可谢安怀是聪明人,知道他能说出口,必然是十拿九稳了,如今这般,不过是给自己留面子,也不愿多插手的意思。
他心中对苏侯的观感不由得变了变,面上言笑晏晏,跟着转移了话题。
只是望向二美离去的方向,双眼眯了眯。
*
谢安怀的动作极快。
前脚将苏侯爷送走,须臾功夫,便令人拿住了二美,命人去查探二人来历的同时,亲自让人严刑拷打,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势必要弄清楚二人的身份。
他这人多情又薄情,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华服宝珠还是珍馐美食,恨不得都捧到你面前来,无情起来也吓人的很,看着下人狠狠逼问,鞭子一下一下的往身上抽,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扛不住酷刑,加之培养的时间段,还未向后来的瘦马那般被控制的彻底,两人很快就招了。
“竟真是群芳院所出的瘦马!”
谢安怀浑身一凉,若非留着这二人还有用,他恨不得将人当场宰杀了。
“好一个吴徐均,他这是要害死本官!”
吴徐均,便是当初赠送二美以讨好他的官员。
很显然,这讨好在此刻出了反效果。当时将人收进后院时有多顺意,此时查明二人跟北国探子的关系,谢安怀便有多恼恨。
怎么可能不恼!
若非苏侯爷无意间查明了瘦马的作用,长此以往,他这后院还能守住多少秘密,要知道,这半年来,泰半的时间他都是在别院度过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好,还好。
还好近半年来没出什么大事,他又不常在二美面前处理事情,因而就算泄露了一些东西出去,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对他影响不大,可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着实令他脊背一凉,顺便就将献美的官员给恨上了。
“大人,若不然就让这二人病逝了。”
见谢安怀恼的不行,幕僚也清楚这时候爆出谢家后院出了瘦马,外头会有多少议论声,偏偏谢相还是负责此事的人。
“看苏侯的意思,应是不打算向外透露的。既如此,咱们将这事捂好了,也就不影响今日的差事了。”
闻言,谢安怀久久未语。
他将这身官袍看的极重,这些年能步步高升,也是摸准了皇帝的性子。
那可不是个眼里能揉沙子的人。
哪怕是小事,若是臣下瞒着,可能在他眼里就成了一根刺。
况且,苏侯爷名声再好又如何,他可不愿将前途捏在外人的良心上。
而这二美的事,若是运作好了,未尝不会起好效果。
想着,谢安怀起身道:“进宫。”
第067章
幕僚并不清楚, 谢相是如何向皇帝陈情的。
不过,在宫外等了半个时辰不到,眼见着谢相毫发未损地从宫门出来, 那双姐妹花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年轻貌美的宫女, 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谢相身后。
幕僚神情一凛, 慌忙迎了上去。
四女被安排着坐到了来时的马车里, 谢相则留在了外头,在昏黄的街头骑马前行。
“谢相,这是?”
幕僚落后半步, 向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 压低了声音问道。
“张程, 回去告诉夫人, 就说圣上有赏,这四位今后就是我的妾室。要她务必安排好人,千万不可怠慢了。”
妾室?
幕僚不由得更为惊讶。
谢相的风流, 他们这些下属再清楚不过。不过碍于张家的提携,这些年谢相虽没少在外头乱搞, 可内宅里头却干净的很, 唯二的妾侍还是夫人安排的,都是侍婢出身,翻不出半点风浪。
这般,张夫人对外头的女人虽愤恨的很,可既然内宅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眼不见为净, 这些年府里还算太平,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
今日这是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进一趟宫, 领回四个宫女就算了,竟还要给她们这样的名分。
谢相自然看出了幕僚的惊讶,不过他无须做什么解释。
他太清楚皇帝是什么人了。
作为下臣,品性太烂了不行,不值得托付。这也是这些年谢家渐渐压过张家,张夫人也骄奢好妒令他厌恶,他却依旧以礼待之的原因;
可太好了也不行。
他好色虽是本性,但未尝不是自保的手段,皇帝可不需要一个过于完美的臣子。
一点弱点没有,那能叫人吗?那能掌控吗?
所以今日这事一出,虽叫他心里一咯噔,可也不失为一个向皇帝示弱表忠心的机会。
果然,他进宫这一哭诉,说什么就算再贪色,今后也不敢再乱来,以免坏了帝王的大事云云……不仅令皇帝怒气全消,还更加信重他,并赏了四个据说身家绝对清白的妾侍回来。
想到方才皇帝状似无奈的笑容,谢相的心安了安,他知道瘦马这事算是过了,不必再担心会有人以此来攻讦他。
不过,能平安逃过,不代表他心中怒气就消了。
谢安怀可不管这献美之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胆敢招惹他,还差点害他丢了差事丢了圣恩,那就别怪他回敬回去。
同时,对余杭那位挑起瘦马风波的北国探子,谢安怀也起了斩尽杀绝的心思。
他可不是圣人。
相反,他睚眦必报,惹了他的,必要百倍回之才行。
*
林氏骤然听丈夫说,谢相近日遣散了所有的外室和相好,就连生育过孩子的老人儿都没留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料第二日一早,陈氏就急匆匆登门了,一开口也是同样的意思。
“……你说真的?”
林氏有些难以置信。
姐妹花的事情她知道。
如今不管大事小事,府里几个人都会商量着来,对林氏这个妻子,苏贺南更是从不隐瞒。因而,接了余杭案的谢家家里就藏了瘦马一事,林氏也是清楚的。
可是——
遣散那两位也就算了,可谢相有多风流,听女儿提过几次,陈氏那边也不时传来表姐的消息,她如今也算有数了,谢相还一贯的怜香惜玉,怎会突然如此?
“千真万确,我还能骗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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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道,语气里八卦意味颇浓。
“我那位表姐是干嘛的,你还不清楚吗?昨日晚上好好的,突然被一顶小轿抬回我之前安置她的那座宅子了。她还跑来找我哭诉,说不单是她,木氏那几个生育过孩子的,也都被遣散了。听说那木氏还是谢相亲自做得主,将她赏给了下头一个丧妻的幕僚做正妻,如今人都已经在幕僚府上了。”
林氏:“……”
饶是林氏见过的世面不少,也被陈氏话里的意思惊到了。
一旁跟着吃瓜的苏糖,更是直接停掉了玩玩具的动作,紧赶慢赶爬了几步,贴到了林氏怀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陈氏,生怕错过了第一吃瓜现场。
【哇哦~~这是什么神展开!】
【这一世的大家都癫了吗?余杭案早早被发现也就算了,竟连谢家格局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也太疯狂了吧!】
【我的娘哎!要知道上辈子,这木氏可是谢家的风云人物。太子失踪,张家因为护卫不力被问罪,张夫人本就被外室气的身体愈发不好,见娘家败落,又惊又吓之下,竟然直接病死了。没过多久,木氏就被抬进府了,还颇得谢相宠爱,隐隐有掌握内宅的趋势。女主在木氏手底下过得十分艰难,堂堂嫡女,过得连庶女都不如,也是因为木氏和女配的陷害,她才意外落水重生,接连拯救了三皇子和深情男二……可是现在,木氏直接被赏赐给幕僚了!!】
【哇哦~~~前世张夫人能被气病,失了孩子的木氏功不可没。可现在不仅孩子顺利出生,木氏也嫁人了,那女主的生活一改,不会直接不重生了吧?还有女配,女配也跟她娘一起去继父家里了么?谢相不至于连亲骨肉都不管吧……】
林氏:“……”
重生!
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字眼。
经了女儿的事,如今林氏对这个词可不陌生,也瞬间明白前头几辈子,女主为何处处抢占先机,并且非要将苏家置之死地了。
看来在她未重生的那一世,苏家过得应该还算不错。
可想想三皇子与当今一脉相承的凉薄,林氏可不觉得,那种还算不错的状态会持续很久,晏家作为皇后娘家,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想远了。
林氏瞬间意识到,如果谢宛清不再重生,没有那些先知帮忙,苏家想要翻转命运,定然会轻松很多。
况且——
听到“重生”这个字眼,林氏心里也升腾起一种紧迫感。毕竟苏家这辈子做出的改变太多了,无论是顺利进入翰林院的老大,还是尚在人世的老三与她……这跟女主记忆中的前世可不一样,若是她重生了,意识到这一点,岂不更加针对苏家?
绝对不行!
想着,林氏对这话题不免更加重视。
面上却是风轻云淡的,问起木氏道:
“……我记得前些日子,她不是刚生了一个男孩出来,如今膝下有儿有女,怎么也算是体面人了,谢相竟也舍得将她赏给下属。虽是正妻,可这般二嫁,她也未必乐意吧。”
“谁说不是呢。”
陈氏道:
“我虽未亲眼见过,可听表姐说,木氏当场哭成了泪人。说来谢相也是个狠的,这么多年的外室说丢就丢了,两个孩子也从生母跟前活生生夺走了,那些外室子现在都进了内宅,可张夫人那个性格,哎,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个问题……”
“不过我听说,谢相这也是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未必真舍得木氏。反正是自己的下属,幕僚是拿她当娘子,还是当上司的相好对待,谁又说得清呢……不过张夫人这下算是高兴了,多年的心疾一去,那四个妾室又是圣上赏的,好吃好喝供着就行。”
林氏:!!!
【哇哦!!!】
母女俩同时瞪大了眼,一副震惊模样。
陈氏看到小苏糖的表情,还忍不住笑了笑,道:“小人儿惯会作怪,这小表情,就跟她真听懂了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苏糖心中大惊,忙急中生智,看向了陈氏襟前的坠子。
陈氏跟着低头,而后瞬间就悟了。
这是她近日才得的,亮闪闪的,倒是确实吸引小孩子的注意。
她笑着解下坠子,交到苏糖手里,笑着道:“好你个小财迷,也就是干娘我了,才肯对你这么大方,快拿去玩吧。”
苏糖心里吱哇乱叫,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把她当妖怪烧了,暗暗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小心,面上却又惊又喜,抢过坠子后就自顾自玩了起来。
而听着女儿猴儿一样的尖叫声,林氏面上跟着笑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一个表情而已,看来真是叫谢宛清和三皇子吓破了胆,岂不知聪慧的孩子多的是,旁人又怎会因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怀疑什么。
毕竟,相比起来,小婴儿是妖怪这件事,不是更加离谱吗?
谢家的事,令母女俩各自心绪不宁。
等其他人回来了,林氏便趁着晚饭后女儿不在的时间,将今日发生的事都给说了。
“张家竟是因太子的关系败落的!”
还是那谢宛清,竟是重生的!
苏家人也有些意外,不免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
至于谢相宠妾灭妻的举动,仅看这次他对瘦马的处理,苏贺南便将此人看透了一二,也有些明了他这些举止的原因。
不过,看着一旁沉思的长子,他还是将此事抛出来,算是一种考校。
殿试过后,学子们留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之后就能各自上任了。
而身为侯府世子,苏景文很顺利地便以探花之身进了翰林院,如今任编修一职。因家世高才情好,景阳侯府也正得圣心,故而,苏景文在翰林院里待遇还算不错。
不过,时下清流与公侯之间,总是有一道壁垒的。
苏景文的身份,既是两边吃香,可也难免有清流看不惯他,文人相轻,平日里不时便有不长眼的说些怪话。
对此,遭遇了几个月毒打的苏景文,已经算是应对自如了。
故而,这会儿对着亲爹的考校,苏景文虽未曾见过谢相几面,可窥其行事作风,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他便清清嗓,很快将自己的理由说了。
第068章
“谢相是个识时务的人, 也极为看重官位,若不然,此次就不会做出遣散外室的狠事, 可见在他心里, 再怎么风流也只将女人作为锦上添花之物, 一旦影响到前途命运, 那就什么都能抛开。”
苏景文道:
“前世谢相那样做, 可不像是头脑昏聩,一是想与张家划清界限,不让皇子的死与自家牵涉上干系。二来, 当时局势复杂, 皇子们争权夺利亟需拉拢下臣, 谢相再想做纯臣也由不得他, 索性明面上当个糊涂人,也让几位皇子少将目光放在谢家头上。”
说到这里,苏景文不免想起那位女主。
若非女主重生, 蓄意接近三皇子,令谢家不得不混入局中, 可以说前世谢相的举止是十分妥帖的, 显然比侯府考虑的长久。
可惜了。
苏景文可不相信,由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三皇子,脑中会只有情爱,仅仅因为真爱便对女主予取予求,她身上必定有三皇子所求的东西。
而今一切明了。
重生, 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个词。
那宠文结局之后, 三皇子又会如何对待女主呢?苏景文不得而知,但总归不会比晏皇后好到哪里去。
苏景文不免想远了。
而苏贺南听了长子的回答, 欣慰地点头,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如今考虑的是越发周全了,不错。”
苏贺南看着长子近一年又拔高了许多的身体,再一次生出了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科举舞弊的危机过后,苏贺南也没少为长子打算。
毕竟是侯府的继承人,前途不能出半点的差错。如今他虽进了翰林院,也渐渐混的如鱼得水,但想到今后几年京城的混乱,还有苏家所要面对的皇帝的利用,苏贺南已然做了一个决定。
如今时机正好,他便紧跟着说了:
“待在翰林院熬满三年,为父打算为你走动一二,将你下放到地方外放几年,既是避避风头,也是让你多熟悉一下民事,今后做官也能有些经验,免得成了纸上翰林。你可有什么意见?”
这话一出,苏景文还未说什么,林氏姑嫂俩便先提起了心。
外放一下放便是三年,从此跟侯府便是聚少离多,再想见面都难了。况且听苏贺南的意思,这还远远不止一次,十年八年都是有可能的。
人这一辈子,又能有多少个十年。
她们费劲心机揭露了梁夫人,帮着转变了苏景文戍守边关十余年的命运,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面临这种状况。
虽然说,理智上两人也清楚,苏贺南这样才是对的,侯府这辈子又跟三皇子扯上了关系,难免有人拿苏景文做文章……
可心里虽然理解,想想那样的情状,还是难免心酸。
谁知苏景文却径直点点头,道:“儿子也是这样想的,都听父亲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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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
之前对弃文从武的事诸多抗拒,可到了如今这个境地,眼看着时局愈发动荡,北国那边甚至眼看着也要起战事,苏景文竟也慢慢转变了想法。
只是,看出娘和姑姑的担心,这会儿苏景文自不会提起这些,只待来日。
*
谢相也算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遣散外室的事又没有刻意遮掩,因而只是一个夜晚过去,这事就在京城里传遍了。
不少人都在议论谢相此举的原因。
也不是没有人将此事与朝堂上的事联系在一起,只是皇帝下过封口令,况且这两件事牵扯实在是不深,因而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迅速的抛开了,转而念起了别的。
有说是张夫人嫉妒心太盛的,有说是妾室不省心的,也有说谢相人到中年幡然悔悟的……
对此,谢相没承认也没否认,任由流言在京城里传播。
而这样涉及内宅的香艳事,又历来为人所乐道,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竟都被此事吸引了过去。
就连给谢相送那对姐妹花的官员,都忍不住来府询问,是否是那对姐妹伺候的不尽心。
若是,他倒还可以另外寻,虽比不得这对姐妹花貌美伶俐令人生怜,可也别有一番意趣。
面对此人,谢相面上端着,心中却冷笑连连。
还要送。
真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啊。
他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对外只称是夫人生气患病,为安抚夫人的心才做此举动,他甚至还请了不短的病假,想要亲自照顾张夫人……对此张夫人也没说什么,她甚至很高兴,帮着做起了生病的模样,反正里子都有了,那还在乎面子干什么,那些人说她善妒就说呗,心里指不定多羡慕呢。
这般,全京城的视线都被谢家事吸引了过去,以为谢相真就浪子回头老老实实在内宅照顾夫人,他本人却领着一众下臣,悄悄下江南去了。
余杭这边。
魏乾元能上下打点官场关系,可见不是个简单的。故而朝堂上苏侯爷有关人贩子的议论,也很快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他耳朵里。
说实话,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还慌了一下,以为真是所做的事被上头察觉了。
可见皇帝并未当回事,很快就照旧与南疆扯皮,而苏侯爷被皇帝斥责一番后,也跟着偃旗息鼓……他便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约莫只是拐的人太多,这才引发了怀疑。
为此,他还特意吩咐手下,近些日子减少了采购量,想着等风波过去,再照旧不迟。
那些被拐卖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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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挑细选一番,长得好的条件好的便留下,精心培养一番以待来日成为最好的利器;长得不出挑但身健体壮的便悄悄运回北国,北国最缺的是什么?除了物资便是女人和孩子了,这些小孩虽说年纪小了些,可养养也能顶上了。
至于其他那些,那就没人管她们死活了。
运气好点的便留在楼里,养个几年还能当个丫鬟端茶递水,好歹留下了一条命;运气不好的,死了都算是解脱了,最怕的是转卖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界去,亦或是送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那才叫真正的活人地狱。
饶是谢相自认自己在女色这方面,着实算是个人渣,还颇有些荤素不忌……可好歹他纳进来的那些,都是正经花信之期的女子,这些人是什么品种的畜生?
那些女孩子流落的地方,以及各自的遭遇,令他这个渣男都心痛不已。
“谢相,这些官员还有富商名单,已经全部核实了,遗漏的也都一一加了进去,还请您过目。”
下属将长长一串名单递上去。
有苏贺南的提醒,加上他派来余杭这边下属的暗暗引导,谢相这次的差事办的比想象中顺利百倍,不过三五天时间,完整的名单便全部到手了。
谢相看着这份大冤种名单,面色不由沉了沉。
各个部门,从余杭辐射到地方,甚至其他地方一些关键位置的官员,基本都被魏乾元照顾到了。
他考虑的还真是详细,胆子还真是大。
不过,若非苏侯爷心细如针,还真叫他们得逞了,谁能想到北国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吩咐下去,今晚戌时行事,能活捉魏乾元以及部下得力干将的,全部重重有赏,至于其余儿女家眷,是生是死,随你们所为,本官一概不追究。”
说出这话时,谢相面色颇为狠厉,尤其是最后一段命令,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其实,照他这次的任务来看,魏乾元的家眷根本算不上重点,能把魏乾元活捉了才算立了大功。
可谁让他心眼小呢,这仇早在心里过了几遍了。
况且,想想那些无辜被拐的女孩子,各自凄惨的遭遇,这些家眷既然享受了拐卖案带来的利处,凭什么不该受到惩罚?他这些下臣做得再过分,还能比的过魏乾元吗?
这下臣也跟了谢相许久了,几乎一点就透,再想想谢相遣散外室背后的真相,对于谢相这番吩咐的用意也算是明了了,他低声应了句是,便退下去将这番话传递了出去。
于是。
这晚戌时,在谢相及余杭知府的严密部署下,围剿魏乾元的行动颇为顺利,都不等守着的人通风报信,官府的人便直接杀了进去,给了魏家人沉重一击。
魏乾元怀着不可告人的身份,眼见事情败露,第一时间便想毁灭证据自尽,只可惜来不及了,围剿太过突然,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就被立功心切的官差们活捉了。
魏家其他人也没能逃脱各自的命运。
除了名单上知晓此事的关键人物被活捉了回去,府上其余家眷们全都被绑了个遍,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一个不留,全都被抹了脖子。
这次谢相带来的官差,许多都是上过战场的,对北国人本就厌恶。
况且,魏家人干的又是人贩子的事儿,竟然拐走大齐的女孩子们,为北国所用,还那样残忍的对待她们,官差们又怎能不恨。
或许,没有谢相的那番话默许,他们心里再恨,碍于正事也只得将这种情绪压抑在心里,此时却没有这种顾虑了,直接杀红了眼,上到魏家的老夫人,下到刚出生的婴孩,全都在这场围捕中丧了性命。
只不过,想想那些仅仅七八岁的女童遭遇到的一切,官差们只是当场要了这些家眷们的性命,终究还是便宜他们了。
这般,整个魏家都是尸山血海,活脱脱成了人间炼狱,惨不忍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黑暗中,还有一双稚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一切。
第069章
泪水模糊了视线, 怒怨跟着涌上心头,可嘴巴却被人死死捂着,生怕他发出丁点的声音, 引来地窖外头的人, 发现主仆二人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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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杀戮还在持续。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在眼前, 鲜血染红了魏府的地面, 让夜里的雨水一冲刷,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咸腥的气味。
二人窝身在地窖里,根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还有人在外头蹲守。
一直到两天过去, 原先喧嚣又热闹的魏府彻底没了动静, 似乎人都走干净了, 老管家才趁着夜色, 带着魏劭从地窖里偷偷爬了出来。
这一场围剿和杀戮震惊了整个余杭。
如今魏乾元所做的事情,随着重要人员全部被逮捕归案,已经彻底在大齐传遍了。那些或买或是被送瘦马的官员, 一个个全都吓破了胆,生怕府里真被传出什么重要消息出去, 这会儿根本不敢隐瞒, 被谢相这雷霆手段一震慑,全都争先恐后的将人送去了官府,哪怕被追究责任也在所不惜。
这会儿被追查,法不责众,即便问罪也不是什么大罪, 可要是刻意隐瞒, 那就是魏乾元的同党了,那可是叛国大罪, 谁敢犯?这个道理官场老油条们还是清楚的。
这般,接下来的行动竟进展的异常顺利。
不过,为防止还有漏网之鱼逃窜出去,这会儿整个余杭仍旧是官兵重重,街上时不时就有卫队巡逻。魏劭主仆二人从府里逃出来之后,为了能顺利出城,倒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最后是乔装成乞丐才逃窜出去的。
大齐他们是待不下去了。
好在魏家在其他地方还有暗桩接应,两人为逃亡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路乞讨赶去了魏家下一个据点。
“小主子,您快别想了,王爷这次被抓,能有个全尸就不错了,咱们回去就是送命。老王妃和世子还在北国等着您呢,您可千万要撑下去,王爷王妃他们,还等着您给报仇呢。”
眼见着魏劭这一路不声不响的,一句话也不肯说,似乎是被府里那场杀戮吓到了,老管家哭的老泪纵横的。
说起来,他们主子身份可不低。
他原本姓卫,魏乾元不过是化名。他也是北国的王爷,只是没那么受重视罢了。
这回来大齐当间谍,还是他亲自接手的活,他也想给府中人挣下一份家业。
这会儿余杭城里头,已经将魏乾元传成妖魔了,谢安怀将他的所作所为大肆渲染,如今魏家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北国也愈发受到仇视。
老管家也不否认他们做的事缺德,对于今日的结局,他们早在来大齐之前就想到了。
为此,王爷还曾动过让王妃也留在北国的念头,想像找奶母代替老王妃成为魏老夫人那样,也寻个傀儡代替王妃的位置。
可她忧心王爷,只将几个孩子丢给了老王妃,便陪着王爷一起过来了,小主子和三小姐也是来了大齐后才出生的。
按原先的计划,他们是打算年后就寻个借口,将两位小主子送回北国的,哪想到,事情会暴露的那么快!
想到丧命在官兵手里的王妃和三小姐,老管家至今双腿都在发软,手也抖得不成样子。
他不免有些忧心。
他都痛成这样,更何况是小主子,那可是他的至亲啊!
怕是早就被这几日的场面吓到了。
谁知在沉默了几日后,魏劭却头一次开了口,问的却是:“这次来围剿魏家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是谢安怀,是谢安怀!”
魏劭年岁不大,跟外界接触的不多,可管家常年跟在魏乾元身边,对谢安怀可了解的很。
毕竟,他之前也是魏家名单上,最为重要的一个人。
好色,还位高权重,颇受皇帝重视。
简直是天选出来让他们对付的人。
按常理,魏家家眷该是被抄家下狱才对,即便是间谍罪,必然是要斩首的,可至少会跟北国扯皮一段时间,有个缓冲,说不定他们还能拯救一二。
可那群官兵却像是杀红了眼,竟然一个活口也不给留。
显然是察觉了魏家的布置,刻意报复的!
管家将前因后果说了,而后才道:
“……府里那场杀戮,必然是他授意的。王妃和三小姐,还有魏老嬷嬷,都是遭了他的毒手!”
“小主子,您可一定要记着这个名字,您一定要记着。”
听着管家恨恨的声音,魏劭未曾多言半句,牙齿却早已将下唇咬出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也将谢安怀几个字牢牢刻在了心里。
他想,他应该永远也忘不掉,母亲和妹妹在他眼前人头落地的一幕。
谢安怀。
谢安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谢安怀这次的围剿行动,堪称是漂亮。
魏家逆党被一网打尽,如今重要人员都被绑上囚车,押运回京城待审,只待问出更多细节,这次的差事就算是圆满了。
而在询问过皇帝的意思后,谢安怀也如愿利用口舌,将魏家的所作所为传播了出去,不管北国那边承认与否,如今他们这个窃取大齐情报的罪名,算是背定了。
对此,百姓们议论纷纷,那些原先一头雾水的官员们,此时也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谢相会遣散后院呢。
这搁谁身上谁不害怕啊,差点就成了探子的贼窝了,这要是发现的晚一点,真让他们传递了消息回去,谢相这官位可就别想要了。
间谍们这个计谋,也确实是歹毒。
一时间,不少地方纳妾纳美的风气都跟着收敛许多,连不少浪荡子都被自家老子耳提面命,万不可带身份不清不楚的人回来。要是像此次的瘦马一样,跟朝政牵涉上关系,那就别怪他们翻脸无情了。
而京郊,林氏和黄夫人联合创办的善堂,毫无疑问又接受了一批人员。
是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子里,其中的一部分。
这些女孩们,家境有好有坏,待遇也天差万别。她们已经到了知事的年龄,大部分还都记得家在哪父母名谁,想要重新回家,其实并不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相将人解救出来后,就吩咐官府那边发布了告示,令人前来认领。
这里头,有一部分女孩还算幸运,家中父母疼爱兄姐爱护,哭哭啼啼的将人领了回去,也不在意是否被拐卖过名声会不会不好,他们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总算能见到人,高兴都来不及,又哪会在意这么多。
可——
除了这种,很大一部分却是有家不能回,亲人相见却不肯相认。
嫌她们丢人,嫌她们曾经在那种地方待过,即便她们年龄还小,即便她们的遭遇已经极为可怜,可一个名声砸下来,他们却彻彻底底将这些女孩们抛去了,甚至不肯承认她们是被拐卖出去的,只安了个病逝的名头掩盖了过去。
何其可悲。
晏皇后感念这群女孩的遭遇,便带头捐钱捐物,又受善堂的启发,想出了几个安置女孩们的主意。
那些遭遇过毒手的女孩们,年龄大一些,便成立个学堂,供养到她们有能力养活自己为止,也让她们今后有个一技之长,不至于活不下去。
至于那些更小些的,便安置在黄夫人的善堂里,当然了,赡养费从那些捐赠物资里拨款,晏皇后还赐下了一个田庄,所出的利息也算作拨款的一部分。
林氏和黄夫人本就打的帮助那些女孩儿们的念头,何况皇后还考虑到女孩们的赡养问题,对此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又加紧让人扩盖了宿舍,以免过于拥挤。
而在女孩们陆陆续续得到安置的同时,三司那边。
魏乾元咬紧牙关,自始至终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不过他王爷的身份虽未暴露,可出自北国这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也让皇帝找足了借口。
顿时,也不着急跟南疆那边扯皮了,毕竟一南一北同时开罪,即便大齐如今国力强盛,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而且,南疆那边是什么情况,究竟有没有针对大齐,没人比皇帝心里更清楚了,因而他果断选择接受苏贺南的意见,将矛头对准了北国。
是了。
在魏乾元被抓捕后,苏侯爷前些日子被申斥的误会解开,如今也跟谢相一样,成了此次行动的立功之人。
不过他低调惯了,由着谢相在外头招摇。而不必去攻打南疆,还成功揭露了北国的野心,将谢家和男二弄成了对立,苏侯爷已经心满意足,便默默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而北国那边,早在余杭生变后不久,就收到了消息。
不得不说,这会儿布置被揭露,他们着实有些慌。
没办法,前些年连年的战火,不仅大齐边境受创严重,北国也同样如此。他们被打压的太彻底了,短短时间内很难休养回来,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走这种小道,想出埋间谍的主意了。
而前世事情暴露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后了,北国已经积蓄力量,能够跟大齐抗衡一二,这会儿却是灰溜溜的,大齐刚将证据拿出来,北国便迅速滑跪,由着大齐向他们索取,不敢多说半个字。
北国和南疆可不一样。
真逼急了,恐怕大齐也要受创严重,因而在一连串过分的要求被满足之后,皇帝也并未继续追究下去,只是暗暗将北国边防放到了重中之重。
为此,还将明将军在内的几位武官接连派了过去,一副随时开战的架势。
这般,很快就是几年过去。
眨眼间,就来到了明乾二十四年,苏糖六岁了。
第070章
六岁的苏糖已经出落得明艳可爱。
一双杏眼像极了当年的林氏, 水润润的,又大又亮。
这几年,家里人一直很好地守住了心声的秘密, 就连最小的苏景深也不例外, 在苏糖面前摆足了戏精的架势, 以至于苏糖竟也未曾察觉。
加上时光更迭, 近几年又风平浪静的, 她似乎渐渐地将前世的惨事都抛开了,倒是如苏家夫妇所希望的那般,做起了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这般, 那双透亮的眼睛里, 不仅未见分毫的忧愁, 反而还保留了几分童真, 看的林氏颇为欣喜,不免又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小脸蛋。
对此,苏糖表示早就习惯了。
她也很享受这种有娘疼有娘爱的感觉, 这是她盼了几辈子才盼来的,说起来, 这辈子还真是赚麻了。
“娘, 这是穆娘子的手艺吗?”
苏糖刚换好一身夏衫,从内室走出来后,就十分捧场地在林氏面前转了两圈。
随着她的动作,裙裾广袖飞扬起来,脖子上赤金项圈缀带的铃铛也跟着响了响, 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好听极了。
“是啊。”
林氏笑着点点头,赞许道:
“娘还是托了黄夫人的关系才请到的她, 这样一看,手艺确实衬我的小糖儿。不仅剪裁的好,色线搭配也妙极,还有上面这绣工,当真是栩栩如生……”
“娘给你嫂子也做了一件,只是不知她如今身量如何,等一会儿将人接到家,等她休息好了,就让绣坊那边派人过来,有要修改的地方再做更改……她也是几年没回来了,可得让她好好熟悉熟悉京城。”
“娘对嫂子可真好,当然了,对我更好。”
苏糖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对这身漂亮裙子也喜欢极了。闻言,她夸了林氏一句,说完,不忘美滋滋看了看衣服上的绣艺。
是苏绣。
穆娘子是京绣大家,所出的绣品色彩艳丽,构图精美①,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很喜欢。晏皇后去岁过寿时的凤袍便是出自她手,当时着实惊艳了不少人,又有晏皇后的亲口夸赞,因而,这阵子穆娘子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难约了。
没想到,并非专长的苏绣,竟也绣的这般好。
淡雅清新,流畅自然①,美极了。
不过,看着这裙子上大片的花卉图案,苏糖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也就是两个月后吧,江南那边就会突发洪水。
短短几天时间,汹涌的雨水就会淹没大片的良田和房屋。而一夕之间失去家园,灾民开始成片成片的增长,虽向外转移了一部分,可大部分百姓还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江南那边因水灾时有发生,这些年排洪设施做得也不错,可挡不住雨水多,水量大,再好的设施也抵挡不住天灾的无情,人类在自然面前,依旧如此的渺小。
偏偏,她清楚这一切会发生,可凭她的年岁和地位,却做不了太多。
她可怜那些灾民,却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没有一个好的理由,会连累到家里其他人。
与之相比,太子和晏小侯爷会失踪在赈灾途中的事,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跟成千上万条人命相比,王侯的失踪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着,苏糖不免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
【还是改天找个时间,提醒一下爹爹吧。】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我在想什么的……吧?】
听着女儿心内的迟疑。
林氏:“……”
他们这些年瞒苏糖瞒的挺成功,也让她抛却了很多烦恼,可是有时候就这点不好,明明听到了心声,明明早早就开始做出一些举措,可为了掩盖他们听到心声的事实,却还要在女儿面前装不知情。
就比如这次。
长媳明棠会忽然赶回京城,可不单纯是为着长孙的教育问题。
毕竟,女儿也不是第一回念叨这场洪水了,要不然,林氏如何会这般淡定。
事实上,早在两个月前她就有所预警,而听到女儿的心声后,两口子立刻就给长子去了信,信中用的都是暗语,毕竟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提示过太子会死于赈灾途中的事,苏景文也是早就清楚的。
苏景文果然很重视。
他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后,便直接外放到了文成县,如今已满三年,因政绩卓越,将一个贫困大县治理的蒸蒸日上,前阵子刚得了一个优,又有侯府的关系,不久前,苏景文就接到了前往湖州任知州的调令,而湖州距离接下来闹灾的地方,十分的近。
身为父母官,尤其下放这三年,亲眼见证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苏景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知米价几何的侯府世子。
这种特殊关头,他自然不可能抛却政务,抛却那些百姓,提前逃难回京。而事实上,他已经下决心,要好好应对此次的水灾,争取让伤亡再小点。
可他自己没关系,却不忍妻儿受苦。
何况,水灾避无可避,是一定会发生的,还有太子身亡的隐形焦虑在,到时江南地带定然不会太平,他生怕护不住母子俩,好说歹说,终于劝动明棠,让她以尽孝的名义,带着长子先回了京。
两地路途遥远,堪堪大半个月时间,昨日夜里,明棠总算来到天子脚下。
她们今日早早起身,就是要去迎母子俩的。
林氏身为长辈,虽说对两人想念的紧,可顾念着风俗,到底不好亲自去渡口,只把苏景深派过去了,算算路途,这会儿应该已经接到人了。
想着,林氏不免又看了女儿一眼。
好在这是个心大的,忧虑了一阵之后,便没再继续陷入死胡同,反而想到即将要见到长嫂和小侄子,脸上又重新漾起了笑容,开始期待了起来。
林氏便也跟着舒了口气。
罢了。
大不了他们推快一下进程,早点将这件事在女儿面前过了,也就不必让她为此事烦扰了。
正想着这事,外头丫鬟来报,说是县主带着孟小娘子过来了。
林氏一听,脸上就露出笑容来,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大姑奶奶迎进来。”
话音刚落,苏若芸爽朗的笑容就径直传了进来。
不一会儿,她就带着一众仆妇进来了,紧跟着她的一个奶娘怀里,正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姑娘,这会儿萎靡不振的,时不时还打一声哈欠,看起来困极了。
林氏见了,都心疼坏了。
一边将小人儿抢抱到怀里,一边嗔怪地看了苏若芸一眼,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小人家最是缺觉,你来就来,干什么非得把雨姐儿叫起来,多伤身啊!”
说完,又心肝肠肉的唤了雨姐儿一通,亲热的不得了,看的苏糖姑侄俩颇为牙疼。
苏若芸还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得了,这有了小的,大的就得靠边站了,想想以前嫂子多疼我,哎,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话没说完,就得了林氏一声嗔怪。
屋里的气氛倒是跟着热烈了起来。
连雨姐儿也多了几分精神,由苏糖带着,去了外头的花厅里吃点心。
母女俩如今是府上的常客,上辈子苏若芸又是个无子的命运,故而,对于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雨姐儿,林氏别提多疼爱了,府上常备着她们母女爱吃的,这会儿倒是一找一个准。
次间里,林氏则问起了苏若芸的肚子。
雨姐儿是长女,两人新婚次月便有了。
之后几年,苏若芸却一直未曾开怀。她们夫妻倒是没什么,连孟夫人都极为淡定,果真如当初求娶时所承诺的那般,并不曾插手夫妻俩的事,故而这几年,苏若芸的日子过的颇为舒心。
就是外头各种风言风语,随着孟鹤龄稳步升迁,眼看着前途大好,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
好在有孟鹤龄在前头顶着,甚至还拿出自己身子不好的理由,帮着苏若芸遮挡。所幸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春日的时候,苏若芸突然就诊出了身孕,如今已经有五个多月了。
就是肚子有点大,瞧着跟怀胎七个月一般,林氏帮忙找过几个大夫,都说是双胎的可能性极大。
对此,林氏不免有些忧心。
人人都说双胎好,要是龙凤胎,那更是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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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女人最懂女人生育的苦楚,苏若芸几乎跟她女儿一样了。林氏也不盼望吉不吉兆了,甚至是男是女都不在乎,就希望苏若芸能平平安安把这胎生下来,她也就安心了。
“嫂嫂安心,大公主知道我这种情况,昨日特意去求了太后,请她老人家赐了两个嬷嬷给我,说是接生过不少双胎的孕妇,都是极有经验的。”
苏若芸收起了嬉皮笑脸,拍拍林氏的手,安抚道:
“……我这阵子都听你的,经常在府里走动,也没怎么多吃,就防着不好生呢,你就放心吧。”
林氏这心,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好的。
不过,听到大公主的所作作为,林氏还是不免露出个笑脸,道:
“不枉你跟了殿下一场,大公主真是有心了,改日见到她,我定要好好跟她道声谢。”
苏若芸自是笑着点头。
而外头的苏糖听到这话,不免在心里跟着赞同:
【就是就是,大公主确实是好人!也活该她这辈子有个好归宿,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不过,这也是相互的嘛,】
【上辈子大公主过得不好,小姑姑不也是不离不弃吗?即便自己都活的很难了,依旧三五不时去关爱大公主的安危……人生能有这样一个懂自己的好姐妹,真是一件幸事,可想想我这几辈子,每次都活的如履薄冰,别说是挚友了,到了上一世,看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觉得是坏蛋,都想要谋害我,根本不敢想象去把真心交付给别人,想想还真是遗憾。】
【不过,这辈子虽说开摆了,最好也不要交友了。】
【自己都前途不明,何苦连累别人呢!到时害的她也被新帝新后针对,多可怜啊……】
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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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
苏若芸:“……”
两人早练成了老僧入定的功夫,这会儿面上动也未动,甚至嘴上还在继续说着孩子的事,心里却同时将三皇子和狗皇帝骂了个遍。
天杀的!
特别是三皇子,那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苏家人早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能改变命运最好,就算改变不了,也定不能让三皇子舒舒服服的登上帝位。
这种人凭什么?
跟狗皇帝简直是一脉相承,满脑子的勾心斗角,无半点明君的胸襟,甚至为了达到目的,连边境的安危都不顾,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臣子的忠心和拥戴!
这般,正在外头继续陪着小妹妹玩玩具的苏糖,突然间发现,自家娘亲和姑姑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起孩子时陡然变得愤慨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有人给小姑姑气受了?
正这般想着,外头小丫鬟又欢欢喜喜的跑进来,高兴道:
“夫人,大姑奶奶……”
“世子夫人的车架已经到二门了……”
“快,快!”
“快将人迎进来。”
一听明棠母女俩到了,屋子里的人都高兴坏了,林氏更是激动地跑到了花厅,连仪态也不顾了,来回的踱步。
也不怪她如此。
实在是太久没见了,整整三年啊!
那文成县又山高路远,不像湖州那边,还有水路与京城相连,交通极为不便。两地路远加上孩子年纪又小,两口子也不舍得他们来回奔波,毕竟这时候孩子夭亡率还是很高的,万一出了个意外,他们心里能愧疚一辈子。
而明棠当年生育也不顺,进门两年多未曾有孕,这长孙还是两人去了文成县才怀上的,也就是说,这是老两口跟他的第一次见面。
要不是公媳避讳多,苏贺南都恨不得来主院等着了。不过这会儿他也没去衙门,今日特意请了假,这会儿就在前院书房坐着呢,等这边见完面,估计就要嚷着把孩子抱过去给他看了。
后头的苏糖也好奇的紧。
这辈子虽不知怎么的,相差极大的大哥大嫂又走到了一起,可想想两人的婚期,竟比上辈子整整提前了两年。
故而,听到大哥传信过来,说是大嫂在任地怀孕的时候,苏糖还曾忧心过,这辈子的小侄子,还会是上辈子那个吗?
虽然说,两辈子这个孩子的生辰,竟神奇的重叠在了一起。
可不看到人,她是怎么也放不下心来的。
她的小侄子那么懂事,那么护短,苏糖舍不得让他就这么没掉了。虽然说,不管是不是他,苏糖都会一样的疼爱眼下这个,可心里总归是有些失落的。
因而,待三哥兴冲冲将人抱进来的时候,苏糖不免提起了心,有些紧张地看向了他怀里的小人儿。
而听着她的心声,苏若芸姑嫂俩也有些期待的看向了门口。
两人倒是没那么多的心理负担,就是单纯的好奇。
而后就看到一个小牛犊一样见状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两只小胳膊藕节似的,吃的胖乎乎的,一看就养的极好。
姑嫂俩怜爱极了,而听到苏糖接下来的心声,更是又更加热烈了几分。
【嘿嘿,嘿嘿!】
【臭小子,就是那个臭小子。】
【脑袋上这两个旋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旁人说这是无赖旋儿,去他的,我小侄子分明是最好的!】
想起这个,苏糖还暗暗捏了捏小拳头,一脸骄傲地看向此时正被林氏亲热的抱在怀里,一边留着口水,一边吧唧吧唧吃着小拳头的小侄子。
姑侄俩年龄相差不大,前三世苏糖不能做的许多事,都是这个小侄子在帮着她做。
上辈子她委曲求全,想要通过示弱改变命运的时候,也是这个小侄子处处帮她出头。
跟大嫂一样,都是对她极好的人啊!
而明棠听着小妹一句接一句的彩虹屁,一会儿吹她一会儿吹她的长子,不由得眉眼弯弯,那种久别重逢的隔阂感也一下子没了。
说来也是奇怪。
她这个后来加入苏家的长媳,竟然在敬茶的第一天,就能完完整整听到苏糖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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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听到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
好在她反应够快,立刻就稳住了,只是在说给夫君听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嫁过来的来龙去脉,也彻底解除了高嫁的惶恐。
反观孟鹤龄,同样是苏家的一份子,却完全没这个待遇。
雨姐儿自然也一样。
苏家人也在一块研究过,是不是只有苏家内部的人才会如此。后来又将此推翻了,觉得约莫跟上辈子有关。
大嫂依旧是上辈子的大嫂,命运与苏家息息相关,可孟鹤龄却是改变命运后的结果,他听不到也算正常。
想着,明棠上前几步,行礼道:
“不孝儿媳回来了,拜见娘和姑姑……”
“好孩子,快起来。”
林氏可不是磋磨儿媳的人,把长孙交还给奶母后,忙亲热的将人扶了起来,又吩咐下人们上了她爱吃的茶点上来。
因着上辈子的关系,她对明棠本就怀有百倍的宽容。
而明棠也并未让她失望。
果然是让女儿夸了又夸的人,不仅知礼懂礼,还颇有见识,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关键,她还跟长子一条心,两人这几年的日子,过的如胶似漆,让林氏对这个长媳也越发满意。
她拍了拍明棠的手,能明显察觉到她手上粗糙了许多的皮肤,还有手心里厚厚一层的老茧……
想到长子信里提到的,明棠为了支持他的差事,不仅斗智斗勇,收拾服帖了当地那些后宅夫人们,还以身作则,明明是个大家小姐,却能亲下耕田,帮着一起侍弄农桑……
这样的女子,用贤惠二字形容,林氏都觉得辱没了她。
“好孩子,你这几年跟着景文在外头,真是吃了不少的苦。”
林氏摸着她手上的茧,心疼的直落泪:
“既然回家了,就在家里安心歇着。我早就让人备好了礼,等你歇过神,就带着毅哥儿回娘家看看。明将军这几年镇守在外,就你娘和几个弟妹在府上,虽有侯府照应着,可烦心事也不少,他们也惦记着你呢。咱们侯府没那么多规矩,这么久没见,回去多待几天吧。”
“跟着景文,儿媳不觉得苦。”
明棠笑了笑,未曾多说什么,神色却颇为动容。
她确实不觉得苦。
嫁进侯府之前,她娘整夜的叹息,兄弟姐妹的担忧,全都未曾应验。
这几年下来,夫君体贴入微,公婆也十分大度,几乎不曾干涉什么。
就连她嫁进来后久未怀孕这事儿,公婆不仅未曾责怪,几次赴宴的时候,碰上那种怪言怪语的人,婆母也都一一挡了回去,用她娘的话说,她这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婆媳俩一个真心喜爱,一个真心感激,旁边还有个不断吹彩虹屁的小姑子在,一时间,整个正院一片其乐融融。
倒是把等在前院书房的苏贺南给急坏了。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这句话可一点也不虚。
别看苏侯爷在外头颇有威势,事实上,从接到长子的信件,得知长孙要回来,那心就跟有猴子在抓挠一样,都期待坏了。
好在,正院里的人并未让他等太久。
林氏稀罕了一会儿,也清楚侯爷怕是等的心焦,便让小儿子将长孙抱去了前院。
然后——
等晚上苏贺南从前院回来,不但笑眯了眼,还列了长长一串单子回来,上头都是给长孙做的玩具,各种各样的都有,比当年给几个儿子做得多多了。
林氏见了,不免嘟囔道:“……景文让我们好好教孩子,你这个当祖父的倒好,竟带头琢磨这些东西,也不怕到时候玩物丧志,把孩子给教坏了。”
说是这样说,可她看了又看,到底没舍得去掉任何一种,吩咐管家全都给做出来的了。
罢了罢了。
孩子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这般,府里人着实稀罕了毅哥儿好几天,眼看着不能再拖,势必要让儿媳回门看看娘和弟妹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宝贝孙子还给儿媳,招招手将母子俩送出了门。
等母子俩一走,林氏想起儿媳回来那天,女儿嘀嘀咕咕念叨的那些话,在苏贺南晚上回房的时候,不免跟他提起了此事。
“这水灾眼看着要来了,你心里有什么计划没有?”
林氏想到三皇子的命运转折,便是从今年开始的,不免也跟着犯愁。
“总不能真让那位和三皇子得逞了,那咱们苏家想要翻身,不是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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