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林氏所说的, 何尝不是苏贺南近期所忧心的呢。
如今这个年月,想要推翻一个王朝另起炉灶,何其不易。先不说苏贺南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 即便皇帝再不堪, 他也不可能主动兴起战事, 仅因为一家之怨, 便让百姓饱尝流离失所的痛苦。
何况, 南北还各有外敌虎视眈眈,故而想要改变自家命运,最稳妥的便是推举出一位贤明的君主。
他可以不必偏向苏家, 但必须是个君子, 一举一动行的是阳谋, 而非当今这般, 将所有人当做手中的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这几年时间,苏贺南并非没有观察, 事实上几位皇子的所为他都看在眼里。
皇长子和太子,作为最热门的两派, 并未辜负两人近日得到的一切。他们从小接受的便是大儒的教育, 允文允武,实力难分伯仲,明面上都相当出色。
可论手段,还是晏皇后一党更为温和宽厚一些。加上与曹国公府的龃龉,苏家未必没被华家记上一笔, 故而苏贺南虽不想参与党争, 但心里还是偏向太子这一支正统上位的。
既如此,这次赈灾的事, 他势必是要插一手的。
“我已经准备好信件了,不过水灾的事暂且不急。”
苏贺南道。
这样的天灾,如果他能提前预测出来,那简直是把自家的特殊之处扒开来给旁人看。谁都不是傻子,无论对方信不信,都必定要怀疑他这人的消息来源。
苏贺南可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还是先把三皇子的野心摆在明面上,只有如此,才能阻止晏华两家无休止的内斗下去。”
事实上,这几年他也不是什么也没干。
晏家那边,还有华家那边,他都安插了一些人手进去。
倒不至于去害人,可像这次一样,往他们府里无声无息传递一些消息,还是很顺利的。
只是,两府究竟会不会相信,那就无法保证了。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即便两方并未停止争斗,依旧能够改变太子党的运势。
而听到苏贺南早有安排,林氏总算松了口气。
她也不担心侯爷做事会暴露,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他是宁愿少做不做,也不愿意连累到自家。
只希望这些消息传到两府的时候,他们能够慎重考虑,而非当做谣言随意丢弃到一旁。
不得不说,还真让夫妇俩考虑到了。
华太师拿到信件的第一反应,便是冷笑一声,道:“晏淮这个狗贼,打量本官是个傻子吗?”
三皇子那人,华太师还从未放在眼里过。
在他心里,自家外孙唯一的劲敌,便是太子和晏家。
那位生来便是太子,母亲又是皇后,还背靠着晏家,明正言顺。
近些日子,宫里忙着给太子和皇长子翟选正妃,听说晏家与陆家走的极近,隐隐有将陆家嫡次女迎为正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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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镇国公陆家!
世代掌兵,加上近几年大齐与北国局势紧张,陆家越发得民心。可以说,有了陆家的支持,再加上晏侯爷这些年的经营,太子的地位将愈发稳固,不可撼动。
听宫里娘娘说,对于陆家这个太子妃,圣上竟也有赞同之意……皇长子不免有些急切,华太师面上虽端得住,心里也不是不着急。
毕竟,要真让陆家次女进了东宫,别管她这人如何,陆家都和太子绑定了。
那他们还夺个什么劲儿?
必输的局,不如趁早回家种地!
却没想,就在这个当口,竟还传出这样的谣言!
华太师甚至都未将信件给幕僚们看上一眼,便径直丢到一旁燃烧信件的火盆里。只觉这是晏淮那老贼弄出来的障眼法,毕竟给太子选妃这事儿再重要不过,晏家应也是怕出了什么岔子,这才弄出三皇子的谣言转移视听。
这般想着,那封精心准备的信件,也顷刻间化为灰烬。
“太师,就这么烧了,是否过于草率了。”
幕僚虽未看信件,但仅听华太师三言两语,便明了那信中大概说了什么事。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皇三子的样子。
堪堪十来岁,还未长成,母亲也仅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嫔,在宫里实在不起眼。
甚至,都比不过德妃所出的四皇子。
那位年岁虽更小些,可身份却极为尊贵,这几年也隐隐冒出了几个追随者。
反观三皇子,那真是一无是处,除了几年前春日宴时冒了一次头,还因祸得福跟景阳侯搭上了关系,其他地方还真没什么好提的。
不过,幕僚谨慎惯了,他总觉得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一说,或许这位三皇子还真有些问题。
要真是如此,到时他们与太子斗的乌烟瘴气的,不是让三皇子当了现成的黄雀,一切都给他作了嫁衣裳?
只是,看太师神色,这话说了他也未必会放在信上,说不准还会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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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就见华太师哼哼一声,道:“太微,你何时变得这般谨慎了……好了,先不提他了。”
他食指敲了敲桌子,书房内顿时静了一静。
好一会儿,华太师才继续道:“……想个法子,一定要阻止陆家次女嫁进东宫。”
如果阻止不掉,如果圣上执意要给太子娶这样一位贤内助。
华太师眯了眯眼。
那他们就只得提前动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与华太师不同。
太子天然立场正统,想要将他拉下马的不知凡几。
故而,初次接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晏侯爷虽觉得颇为疑惑,毕竟这些年不止熙嫔亲近皇后,就连三皇子也跟在太子身后,隐隐有支持他的意思,实在不像是另有异心的样子。
可太子所站的位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若最终上位的不是太子,只怕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曾经的正统好好活在这世上。
故而,他们只得小心再小心。
晏侯爷便将信里的内容记在心里了。
他眉头轻皱,问递信人道:“这信从何处得来的,对方可有说什么?”
递信人摇摇头,道:“……是一早在门口发现的,小的还以为是大人您遗失的,怕误了您的正事,特意等您回来才交给您,没敢给第二个人看过,倒是不知道是谁人送的。”
闻言,晏侯爷对这信上的东西,倒是越发重视起来。
什么都不求,只是送一封信来,不管对方是不是想要坐山观虎斗,那这信中的内容总要有几分真实性才对,毕竟有些东西,想要查证其实并不难。
想着,晏侯爷便将信收了起来。
次日遇上太子的时候,便将信件交给他看了。
太子看了信,久久未曾言语,实在是无法将信件上才名鹊起的温家大公子,与宫里那位无悲无喜的熙嫔娘娘联系在一起。
“舅父是觉得,这信里的内容属实?”
“小心总无大错。”
晏侯爷淡淡道:
“我已备好了人,今晚便能出发去往北直隶。若不是最好,若不然,殿下也该好好考虑考虑,这几年晏家与华家两家的内斗,究竟有没有那位的影子了。”
这话一出,太子面色不由得更沉。
他也是个聪明人,如何悟不透其中的关窍。
若父皇果真属意熙嫔和三皇子,那这些年他和长兄的明争暗斗又算得了什么,岂不都成了笑话?
更何况——
“那太子妃……”
太子眼皮猛然一跳,一惯荣辱不惊的脸上,此时也不免带上几分惊色。
太子妃出自陆家长房,若父皇果真属意三皇子,那何必给他选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岳家。
连他都清楚,若果真娶了陆家女,太子一党必定势力大增。他和舅父都想好要如何应对华家的反扑了,可见皇帝并未出言反对,似乎对这个儿媳人选颇为满意,这些日子,太子的心也总算定了定,觉得父皇约莫还是更加看重他的。
可……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那父皇刻意纵容他与陆家接触,目的又是什么?
哪怕不愿承认,可太子心里还是不免凉了凉。
“可能并非如此,如今想太多,还有些为时过早。”
见状,晏侯爷忙说了一句。
可话里话外,并未将皇帝可能要借着刺激华家扳倒他这种可能排除在外。
“这些日子,殿下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些东西继续捂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一旦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说不准那位便不会再遮掩,明目张胆的展示自己的偏好,到那时候,殿下您这位储君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舅父提点的是。”
太子点头道。
他明白晏侯爷的意思。
一旦这桩秘密不再是秘密,若这事属实,到时皇帝公然支持三皇子,他的处境只会更难。
毕竟,储君再如何有实力,终究只是储君,又如何能与皇帝斗下去。
只希望这信件上的内容,都只是谎言吧。
想着,太子闭了闭眼。
若不然,他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父皇,面对这些年自以为是的父慈子孝。
舅甥俩商量的挺好。
太子也确实如晏侯爷希望的那样,仿佛从未收过这封信,面上一切如常,未有半分异色。
可——
就在晏家派出去的探子刚出发没多久,京城里,有关于熙嫔才是皇帝真爱,三皇子才是皇帝属意的储君这件事,如同洪水决堤一般,突然间就在京城里传扬开来。
闹得不是一般的大!
不仅仅街头巷尾口口相传,一些不出名的小茶楼,说书人也就着编出来的暗含影射的话本,将此事大肆传播了出去。
一时间,三皇子被推上风口浪尖,熙嫔和皇帝之间相遇相知的故事,也成了闺阁小姐夫人们茶余饭后的□□。
第072章
谣言传播之广, 甚至连宫里都透出了几丝风声。
先不论谣言是真是假,一时之间,一向默默无闻的熙嫔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皇后为人宽厚, 虽将太子召进宫, 密谈了一会儿, 倒是对熙嫔依旧如常。
毕竟, 皇帝宠谁爱谁, 由不得嫔妃说什么。而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这几年她也看淡了,唯一的牵挂便是太子。
故而, 这谣言一出, 她心里只是将三皇子的分量提了几等, 至于一个熙嫔, 就冲这几年她不吭不响的,她也不至于记恨在心。
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关熙嫔才是真爱的传言一冒出来, 各宫的妃嫔便倾巢出动,短短两天时间, 就有不少人上门找她的麻烦。
宸贵妃同样气的牙痒, 恨不得将熙嫔活撕了。
她这些年就是靠得宠冒出的头,如今冒出来一个所谓的真爱,那她这些年的盛宠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宸贵妃为人虽心胸狭窄,可真不是个脑子混的, 她也清楚皇帝喜欢女人什么姿态, 只稍一思索,便哭哭啼啼跑去皇帝面前, 非哭着闹着要他给个说法。
皇帝正处于震惊当中,这两日熙嫔的处境,他也看在眼里……偏偏母子俩根基浅薄,而他要做的事,眼看着就要成功,这会儿万万不能承认。
不然,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故而,宸贵妃此时的哭诉倒是恰好应景,给了他向宫内宫外众人表态的机会。为了平息谣言,皇帝立刻就是矢口否认。
宸贵妃见目的达到,顿时就放心了。
有了皇帝的金尊玉口,那熙嫔就只能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论旁人心里怎么想,今后至少明面上,她仍旧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皇儿的地位就依旧稳固。
这就足够了!
打发走破涕为笑的宸贵妃,等殿内仅剩下知晓当年事的三个心腹,皇帝脸色阴沉,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而后猛地一挥袖,案上的东西全都被扫落在地,石砚与地面相撞,发出铿的一声响。
“怎么回事!”
皇帝怒气汹涌,道:“熙嫔的事到底是怎么传播出去的,给我查,给我好好的查!”
可别让他揪出是谁!
若不然,他定不会轻易放过。
大太监自小服侍在皇帝身边,当年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去的。
因而当年的事,他心里也一清二楚,这些年看着皇帝将晏家华家耍的团团转,看着皇长子和太子斗的乌鸡眼一般,他也不是没担心过,那两家可不是好惹的,而皇帝的用意他也实在是不懂,若是喜欢,明目张胆的摆在面上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将所有人都当作棋子!
他这般作为,跟他最厌恶的先帝,究竟有什么分别?
甚至还不如先帝爷呢。
至少,人家爱也好,恨也罢,直来直往,哪像眼前这位?
可,皇帝是他的主子,他这条命也是皇帝救的。除了忠于他,大太监别无选择,也只得一条道走到黑,对两位皇子的争斗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这谣言漏出来,不知道为何,大太监竟有种终于落定的感觉。
“奴婢不知,奴婢几个终日服侍在圣上身边,也是收到消息才得知此事的。”
大太监惶恐地跪下,磕了个头。
至于其余两个,此时已经惊的两股战战,生怕自己成了皇帝怀疑的对象。
可他们是真的冤枉啊!
他们是皇帝的心腹,若是不偏不倚还好,将来还能顺利养老。可若是跟着皇帝一起偏帮三皇子,最后登位的却不是他,那新帝必定头一个拿他们开刀。
所以,传这种谣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皇帝缓了一会儿,也清楚是这个道理,怒气渐渐小了些。
大太监这才敢继续回话:
“奴婢这就派人去查,只是这事儿闹得时间久了,未必能将人揪出来了。”
“罢了。”
皇帝缓了缓神。
如今传播谣言的人,已经不是重点了,而大功干戈地调查此事,更显得欲盖弥彰。
不如不做。
倒是北直隶那边,他当年年轻心软,又耐不过熙嫔求情,便放过了一些知情人,包括那位被熙嫔代替身份的温家五小姐。
给了她一个新身份,虽不再是金尊玉贵的官宦小姐,可白白多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对她的恩赐了。
“你现在就派人出发,立刻动身去温家那边。”
“温家那几个,不必留下了,记得做得干净些,万万不能让后来的人察觉到痕迹。”
大太监一听就明白皇帝的意思。
这事儿一闹出来,无论外人相不相信,华家和晏家那边,都必定会派人去一探究竟。
好在许多显眼的证据,早在当年便抹除干净了,如今只剩下几个人证,还藏在一般人轻易搜寻不到的地方,想要瞒过虽要费一番功夫,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
“圣上,此事是否要与娘娘透露一二。”
“她最看重家人,尤其这位五妹,因当年的事,一直愧疚于心……”
未等说完,见皇帝的眼刀已经递了过来,大太监立刻闭嘴收声,也清楚他的意思了。
“奴婢领旨。”
他又跪下磕了个头,这才带着战战兢兢的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只是,等出了宫门,看着外头黑压压的天幕,心里却有种荒凉的感觉。
要变天了。
*
皇帝手底下不养废人,出手便是一击必中,故而,赶在华家的探子到达之前,派出去的人手便将后续的所有东西全都料理干净,并且未曾留下什么痕迹,也让后续来探的人扑了个空。
而收到回禀的大太监,虽依旧为朝局担忧,倒是暂时放下了心。
只不过,他这颗心还是放的太早了。
毕竟,这世上最难料的就是意外不是?
苏贺南那两封信送的及时,华家未作反应,可晏家的探子却赶在皇帝的人来之前,便早早到达了北直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见到了苏贺南安排好的,很轻易便能撬开口的几个“证人”——
便是去年他调查熙嫔事时,所寻到的几个人证,一直好好养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探子:!!!
领头的正是晏侯爷的心腹,从证人口里问到真相的时候,他心内大惊,再联想到近日皇帝默许太子与陆家议亲的举动,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疯了疯了!
真是疯了!
两个好好的已经长成的皇子,给一个黄口小儿当磨刀石就算了,看皇帝的意思,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留,想要让两人两败俱伤,好给那位让路。
可是,凭什么?
幕僚心内愤怒不已,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成了笑话。
无论争与不争,两家都只是棋子罢了。
想到这个,连带着看后续赶过来的华家一行人,幕僚都觉得顺眼多了。
总比心狠手辣处理人证的那些杀手要好多了。
他们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这一连串的举动全都落到了晏家人眼里,不仅证实了接生婆所说的话属实,甚至还偷偷救下了五小姐的幼子和心腹大丫鬟。
这一趟,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甚至,快马赶回京城,请示过侯爷和太子的意思之后,幕僚还偷偷放了个人证给华家。
她清楚的东西不多,可足够证明那谣言不虚——皇帝偏心三皇子,确有其事。
华家人同样:???
什么鬼???
华太师收到手下人回信的时候,有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太师,这竟是真的!”
还是那间书房,还是那些人,一个月前质疑华太师烧信举动的幕僚也还在……可此时的华太师,却并无半点被打脸的愤怒,他心里早就被愤怒惊惧等种种情绪填满了。
欺人太甚!
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可真狠啊!可着他们华家造!
所谓的宠妃宸贵妃,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不知遭了多少算计,竟只是假的!他们为了捧皇长子上位,跟晏家大仇小仇不断,不止死了多少人,竟也是假的!
呵呵……
干脆别姓华了,姓丑吧!
真就跟话本上一样,成了活脱脱的丑角了!
“太师……”
书房里的臣属们噤若寒蝉,直到看到华太师脸色不对,才惊觉他竟是气的心口疼了起来,忙一边呼唤着,一边飞快命人请大夫上门,还要防着华太师被气晕的事传播出去,到时候外人的猜测可就多了去了。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虽皇帝亲口斥责这些只是无稽之谈,耐不住众人的娱乐项目实在是少啊。
特别是后宅妇人们。
这些故事翻来覆去的,如今已被写出许多个版本了,在内宅和民间流传甚广。贵妇人们顾忌着宫里的娘娘们,不敢乱说什么,外头却精彩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目前最受宠的宸贵妃,话本里直接就成了跳梁小丑。
虽然说,真相一出来,华家确实挺小丑的,可华太师气晕的事可不能摆在明面上,故而华家上上下下都被封了口,不许将今日请大夫的真实原因透露出去。
不过,这事儿能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苏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递信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虽然确认两家如今都清楚了内情,可不等事情尘埃落定,他又怎么可能放松警惕。
好在事情进展挺顺利的,连原本对此事不屑一顾的华太师,如今都接受了这一点,要不然也不能生生把自己气晕过去。
就是,苏贺南有一点始终没想明白。
这京城里突然冒出来的谣言,还有层出不穷的话本,究竟是从哪来的?
第073章
苏贺南能确信, 这事儿绝不是女儿自作主张做下来的。
近几年风平浪静的,苏糖是越发的淡然了。万事不留心,比庙里的和尚还要清心, 况且她年岁还小, 即便心里记得的再多, 没有人手, 终究无法出手, 更遑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家里其他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大家配合默契,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 怕的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最后将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可不是自家人, 还能是谁?
难不成是熙嫔和三皇子的仇家, 看不惯两人才故意如此?
“侯爷,你还记不记得,女儿还小的时候, 心里念叨着让我们一定要小心女主七岁那年?”
林氏出声道。
说完,自己也觉得矛盾得很。
他们之前猜测过, 前几世的女主, 恐怕都是重生回去的,如此才能小小年纪便遇神杀神,还结识了许多身份不一般的人物,为后续三皇子的登基帮了很大的忙。
而七岁这年,很可能就是她重生的节点, 也是一切改变的开始。
苏家人原本打算, 要好好注意这个时间点。
如今所谓的“命运”之说已经被勘破,这世上从来没有不能杀的人, 女主自然也一样。如果改变了那么多,如果这辈子女配不再嚣张跋扈,张夫人也没有重病缠身一命呜呼,女主仍旧能重生的话,苏家人原是打算直接出手,将人斩杀在内宅的。
可时间点还未到,加之水灾的事近在眼前,他们便没有过于关注谢家那边。
可现在,竟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会是女主做的吗?
可她图什么,这明显是在坑害三皇子和熙嫔,女主若真是重生归来,不应该更偏向三皇子吗?怎会下手害他,这是有多想不开,竟提前得罪今后的帝王?
想到这里,林氏的神色不免迟疑了几分。
她摇头道:“也可能是我想错了。”
“不!”
苏贺南被这一提醒,神色却陡然严峻了起来。
既然女儿都能重生到小时候,并且突然冒出心声,那出现更多的意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等我查查。”
“我要好好查查……”
*
此时的谢家。
谢宛清抱着张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娘,女儿就是不喜欢高家嘛,您干嘛非把女儿和高家长子往一起凑。高家就算再好,女儿也不稀罕,您要是真有这个心,不如让七妹多跟高家长子接触接触,我看他们两个倒是挺相配的,说不准还是一对璧人呢。”
说着,谢宛清还嘻嘻笑了两声,双手却将张夫人抱的愈发的紧,一脸依恋的模样。
怎么能不依恋呢。
没成想一觉醒来,竟还能回到幼时。
最关键的,娘亲竟然还在,没
铱驊
有被活活气死,她还是那个有娘的孩子,还是个有依靠的人,而不是像前面两辈子那样,只能无依无靠举步维艰。
想着,即便已经回来有一阵子了,谢宛清的眼角竟然仍旧有些湿润,眼角也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
一旁的张夫人见状,不免吓了一跳。
她在外头嚣张跋扈,也不肯给旁人面子,可对几个儿女却疼爱的紧。
尤其是这个女儿,自她出生起便是好事不断,张夫人总觉得幼女极有福气,因此也更偏爱了几分。
而那位高家长子,便是她千挑万选帮着给女儿选出来的。
时下闺阁女子娇贵,特别是官宦人家,十八九岁成亲的也有。可定亲这事却讲究越早越好,毕竟好姻缘就那么几个,这个错过了很可能就找不到更顺眼的,为着给女儿打算,张夫人早早便寻摸起来,而高家长子便是个极好的人选。
高家也是根基深厚的人家,高大人同样担任要职。他家的长子仅比谢宛清大了三岁,却早早就中了秀才,还是当地头名,眼看着也是前途大好,加之她与高夫人有些交情,两家知根知底,这婚事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却没想,前段时间女儿去高府玩时,对高家长子还哥哥长哥哥短的,这才一个月不到,竟一下子变了个态度。
张夫人没想太多。
她的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反正年龄还小,既然这个不乐意,那就换别的便是。
至于女儿口中提到的七妹。
张夫人冷笑一声,道:“一个贱人生的女儿,也配嫁到高门大户去,将来配个举子都算便宜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了?还是这小贱人动什么手脚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
要不然,女儿好好地,怎么突然看高家长子不顺眼了?
谢宛清没承认也没否认。
高焕和谢宛如那两个贱人,确实对不起她,即便那是前两辈子的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谢家格局已经大不同,不仅木氏嫁了出去,成了谢家幕僚的继妻,连谢宛如也成了丧家之犬,和那些个庶弟庶妹一样,大气也不敢喘,只能收起尾巴在她这个嫡长女面前伏小做低,当真是卑微至极。
可那又怎样?
谢宛清巴不得她更倒霉些,面上便显现出几分犹豫出来。
而这副模样,果真拿捏住了张夫人,她顿时怒从心头起,口中说着“反了反了”,又安抚了谢宛清两句,便抬脚出门收拾庶女去了。
等张夫人走了,谢宛清才使了个眼色,外头等着的丫鬟立刻进来,将一小摞账本递呈给了谢宛清。
这是谢宛清记着的,这时段比较赚钱的几桩买卖。
因有过一次经验,她做得驾轻就熟,又极为信任大丫鬟,看了一遍过后,笑着夸赞了她几句,方才问起正事:
“……外头可有人查到那几个小乞丐头上了?”
大丫鬟摇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当初是听小姐的叮嘱,故意换了妆容现身,将银子和话本等随意交给京城里的几个小乞丐,并且承诺事情办成后有奖赏,他们才屁颠屁颠去了。
没成想,还真让他们做成了。
不过,想到外头的风言风语,到现在有关于三皇子和熙嫔的八卦,仍旧在京城里流传甚广,止都止不住。
哪怕她并未透露真名,哪怕清楚人多口杂查不到自家头上,可想到她们竟然敢针对皇子,大丫鬟仍旧有些害怕。
“没有,传的人多,没人会想到出自几个小乞丐之手。”
丫鬟连忙摇头,面上却显现出几分犹豫来。
谢宛清自然明白她为何会如此。
不过,到底是做过几年皇后的人,谢宛清也不需要多向她解释什么,只笑着夸了她两句,便将人打发走了。
只是——
等丫鬟退出去,房内只剩下谢宛清的时候,她浑身的骨头才徒然一松,无力一般软倒在榻上。
为何会针对三皇子?
呵呵。
想起上辈子,重生归来的她以为掌握了一切,不仅狠狠打了木氏那对贱人母女的脸,让负了她的高焕自食恶果。她还借着先知,提前一步拯救了将来的帝王,也就是当时还十分落魄的三皇子,以为如此就能够翻身。
她确实成了皇后,还把更加名正言顺的苏家人送进了地府,可她没后悔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重生了,她总要有一番作为。
却没想,这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
苏家人没了之后,谢家权势大增,她也过了几年的风光日子。可好景不长,随着时间推移,新帝地位渐渐稳固,便愈发看权势煊赫的谢家不顺眼,意欲除之而后快。
她这所谓的一世挚爱,也终究抵不过一个个年轻面孔,没几年便成了蚊子血。
可她流落冷宫没什么,谢家被流放后,受人欺辱也没什么……第一世在高家的时候,高焕不也如此对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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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恨。
为何连他们的孩儿,新帝也能下的去手。
他果真是冷血,不愧是帝王!
好在,就连上天也看不过眼。
这位权柄在手的新帝怎么也想不到,他最后竟会败在一介马夫手里。大齐的天下终结在他身上,他是先祖的罪人,所谓的明君最后也只能吊死了事,真是讽刺至极。
而想起那位最终登上帝位的马夫,一股痛感和深深的恐惧从骨子里冒了出来,爬满脊背,使得谢宛清发疯一般在软榻上胡乱打滚。
生怕惊扰到旁人,她只得咬紧牙关,可冷汗却不知不觉间冒了出来。
太疼了!
在冷宫找到自己后,种种酷刑施加在她身上,每日新伤叠旧伤,直到将她折磨至死……想到那位新晋帝王眼中的狠厉,谢宛清心肝肠都跟着颤了颤。
还好,还好。
还好如今的他,还什么也不是。
没有被苏家人救回去,也没有学习武艺,更没有在苏家人死后,悄悄联络苏家在南部的心腹,蛰伏下来,最终趁着灾祸横行民怨四起,直接将这天下取到了手里。
想到这里,谢宛清不免又想起了苏糖。
她还真是幸运啊!
即便是死了,都有人挂念着,心心念念要为她复仇。
不过,两世重生的她,这会儿却不敢自诩是什么主角了,种种折磨,已经磨完了她的意气。她更不敢再像当初勾搭三皇子那般,再去抢夺苏糖的机缘,给这位狠厉的新朝帝王送什么温暖。
忆起他,谢宛清都觉得恐惧,又如何敢去如此做?
倒是苏家……
想到重生这些日子以来,打听到的两世的差异,谢宛清压下恐惧,打算过一阵子,等谣言的事尘埃落定了,便找个机会好好查查苏家。
如果能破坏掉苏家跟那人的相遇,那就更好了。
她不好过,也不能让苏糖好过不是?
想着,谢宛清的心安了安,浑身的恐惧总算消解了些。
只是——
她设想的是挺好。
殊不知这会儿盯上她的,除了后知后觉事情不对劲的苏侯爷,还有另外一人。
自身已经难保,更遑论调查苏家了。
第074章
“这次的谣言, 当真是出自谢家女之手?”
从探子口中听到这个消息,魏劭,哦不, 现在应该叫卫劭了, 他食指屈起敲了敲桌子, 半晌未曾言语, 却一脸的兴味。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有意思的还不止这个呢。”
探子接话道。
紧接着,他又呈上一封书信,里头详细记载了近些日子, 这位出手不凡的谢氏女所做的事情。
传播谣言之余, 还不忘瞒着府上的人, 在外头买田地买铺子投资生意。
关键, 她总共就没接手几桩生意,接手的时候还都是要死不活的状态,可其中有两处,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竟发生了大逆转,直接赚了个盆满钵满。
简直闪瞎人眼!
探子在追踪谢家丫鬟的时候, 都有种见了世面的感觉, 头一次觉得这世上的钱财,竟然如此好赚。
这谢家女娘小小年纪,倒是好本事,投生意竟能投的这么准!
他心里惊叹之余,也不免生出疑惑, 便忙将她这阵子的异样一五一十记录下来, 全都在这册子上。
而这封信,卫劭在看过后, 便兀自交给了一旁的卢先生。
“先生看着谢家女,究竟如何?”
卫劭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也未对信中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倒是将问题抛给了卢先生。
“小公子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卢先生摸了摸胡须,脸上也带了些不可思议的神色:
“大齐重农抑商,商贾之事自来上不得台面。这谢家女又是标准的闺阁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对商场上的事了解的这般透彻,都能用料事如神来形容了。这等本事,就连久经商场的老油子也未必能做到。”
真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让卢先生觉得,这位是早早便知道这些铺子会有暴利,才会出手购买,而非凭借商人的经验和直觉。
那这可就有意思了。
再加上有关三皇子的谣言……
当年余杭事过后,大齐对北国处处打压,北国居于弱势,不得不婉转臣服,还送了质子过来。
原定的是卫劭的大哥。
皇室冷血,并不想让皇子身涉险境。况且当初余杭的事,明明是北国皇帝下的命令,要不然,魏乾元何至于深入敌国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可计划失败北国又遭受大齐连连报复的情况下,北国皇帝竟无耻的将一切都怪罪在魏乾元一家头上,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
那不仅仅是卫劭的大哥,也是王府的世子!
加之,卫劭当年亲眼目睹一切,不仅对谢家恨意汹涌,也起了心思,想要组建自己的势力,便主动代替长兄来了大齐。
在外头,他是战战兢兢窝囊至极的质子,对内却渐渐接手了父亲留在大齐的势力。
虽只是残部,想要彻底将熙嫔的事查出来有些困难,可盯人还是能做到的。前阵子几方人马纷纷往北直隶那边跑的事,他又不是瞎子,隐约已经猜到那谣言里的内容恐怕都是真的。
这就更加奇怪了。
那谢家女小小年纪,是怎么知道这样的密辛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恐怕谢安怀那老匹夫都未必有数吧。
出手又那般果断狠辣,几乎不留痕迹,若非这两年卫劭一直紧盯着谢家,恐怕就让她瞒过去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卢先生道:“原以为只是传闻,可谢家女所做的事,实在别扭至极。若非这个解释,恕老夫愚钝,实在想不到别的。”
这话说完,他与卫劭对视一眼,见对方眼睛亮的惊人,显然是与他想到一起去了。
不由得笑了笑,问道:“小公子预备如何做?”
“她既然有这本事,那将人抢来便是。”
卫劭笑道:“有了这等利器在,咱们潜伏在大齐,还怕寻不到机会吗?”
至于谢家会不会察觉到是他动的手脚,后续会不会惹来麻烦……
做事总要有所取舍,若处处畏首畏尾,那还成什么大事,干脆回北国当二世祖好了。
*
卫劭出手的速度极快。
那头苏贺南派人盯上女主没多久,刚有了一些眉目,惊觉女主好似真的提前重生了。没过两日,埋在谢家的桩子便急急传信回来,说是谢家女在去别院消暑的时候,竟大半夜从闺房里消失了。
丫鬟和侍奉的婆子都被迷了个仰倒,人事不省。
等第二日早上,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就惊恐的发现谢姑娘不见了。
庄子上的下人良莠不齐。那些谢宛清从府上带过来的,自然是嘴紧的很,尤其是奶娘,第一时间便下令,让下人不许到外头胡说。
可一来是人多嘴杂,二来这婆子终究只是下人,威慑力尚且不够。
因而,哪怕谢家死死瞒着,谢宛清被掳走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就在苏家收到消息的次日,事情便在京城里传遍了。
苏家人:!!!
他们才刚刚消化了谢宛清很可能提前重生的消息,正疑惑她放出那些谣言究竟为的什么呢,事情怎么就往更加疯狂的道路上发展了呢?
“爹,这会不会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苏景深如今也大了,两个哥哥不在,他身为府里唯一的男孩,如今成熟很多,也会主动帮着爹娘出主意了。
听到这消息,他第一时间便怀疑是谢宛清自导自演。
没办法,早在之前,苏家人便猜测过,以皇帝父子那个冷血的性子,在苏家人死后,谢宛清未必能在三皇子那里讨得了好。
而谢宛清刚一重生便针对三皇子和熙嫔的举动,好似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她真是重生的,那显然和上一世不一样,她带了更多的记忆,也更加的危险。
苏贺南甚至都想好,要如何杀人于无形了,却突然冒出这个意外……
“应该不会。”
未等苏贺南回答,林氏便摇头道:
“她那样的人,能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又怎肯为了逃避三皇子便舍弃一切,况且,她跟三皇子的姻缘本就是强求来的,只要她老实不动,婚事就找不上她……再者,名声对女眷而言何其重要,除非她不想在官宦圈子里混了,可你觉得,她那样的人真能放下一切吗?”
林氏这番话有理有据,父子俩都被说服了。
“罢了,静观其变吧。”
苏贺南道。
而后就叫来探子,让他们继续盯着谢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旦发现谢宛清的踪影,立刻斩杀,绝不能让她再活在世上。
探子们神色正了正,立刻领命退下了。
而另一边,谢家。
此时的谢家,可以用凄风苦雨来形容。
最疼爱的小女儿被掳走了,还闹得人尽皆知,张夫人眼睛都要哭瞎了。
她心里不高兴,便下狠劲儿折磨府里的下人们,连带着府里的庶子庶女们也都没放过。
尤其是前阵子刚被女儿告了黑状的谢宛如,从前张夫人为着颜面,还会找个理由再处置人,这下是装也不装,直接将谢宛如折腾了个够呛。
可想起木氏的交代,定会在她及笄后求着父亲为她选定一个良婿,谢宛如还是将苦涩忍了下去,只是在父亲撞上她挨罚现场的时候,委屈地掉了几行眼泪。
谢安怀对木氏本就有愧疚,加之谢宛如出生的时候,他也是抱过亲过的,被这泪汪汪的眼睛一看,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火气,呵斥张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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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干什么?还嫌谢家不够乱吗?”
“呵呵,你还心疼上了……”
想到女儿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受苦,被丈夫这么一怼,她立刻就怒上心头,道:
“可我的宛清怎么办,大人说要找,找去哪里了?”
“都是这个小贱人克的,都是她克的,跟她娘一个样……”
张夫人骂骂咧咧的,盛怒之下,甚至抢走了婆子手里的戒尺,如同泼妇一般,一下一下往谢宛如脸上抽,没一会儿,一张小脸便高高肿了起来。
谢安怀怒极,心中也愈发后悔,当初怎么就娶了这样又蠢又毒的泼妇。
他忙吩咐下人阻拦,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谢宛如被拉了下去,下人们也尽数退去,等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看着呜呜哭泣的张夫人,谢安怀心里却没有丝毫动容,径直将一封信甩到他脸上。
“我不救?是我不救吗?你也不看看她都干了什么好事!”
张夫人听着丈夫话音不对,她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加之实在担心女儿,忙接了信去看。
等看了上头的内容,她才摇摇头,否认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宛清她才多大,她怎么会干这种事!”
传播谣言,还是皇子的谣言,还牵涉到皇帝和宫妃,这是大不敬之罪!
张夫人对朝政虽了解不多,可前些日子谢相为此事焦头烂额的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又怎会不清楚这事的严重性。
信上威胁他们,若是继续查下去,便将谢宛清所为尽数暴露出去。
这样一来,不仅谢宛清保不住,他们整个谢家妄议皇帝,还肆意插手夺嫡的事,这是生怕死的不够快啊!
“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夫人还在喃喃。
可谢安怀却毫不留情,冷冷道:“她的丫鬟我已让人审问过,确实属实。”
张夫人:!!!!
张夫人浑身一软。
她也清楚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为了整个谢家,也不能在继续再找女儿了。
若不然,真将人逼急了,他们不管不顾暴露出去,威胁到的就是整个谢家。
她可不止这一个女儿啊!
“那就……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被掳走,什么也不做吗?”
第075章
张夫人软倒在椅子上, 面上有些怔忪。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去救小女儿,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其他几个也都是她的孩子, 总不能为了一个小女儿放弃了整个谢家。
就听谢安怀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就说是突发意外, 人早就死在那晚了, 丫鬟以讹传讹才弄出了绑匪的谣言。”
“谢安怀!”
闻听这话, 张夫人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看向丈夫。
早知道他为人薄情又冷酷,可这会儿听到如此冷冰冰的话,张夫人还是打心里一凉。
死在那晚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完全放弃谢宛清的意思吗?
“那也是你的女儿,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张夫人面色颇为不忿。
这话, 甚至还勾起前些年一些不好的记忆, 这男人的薄幸可见一斑, 她眼中甚至染上了几分癫狂。
“狠心?若早知道引起京城动荡一月有余的传言,都是从谢家,从她那里传出来的, 我早该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将她溺死!”
谢安怀冷冷道,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你最好祈祷那人的目的只是宛清而不是谢家, 若不然, 咱们整个谢家都要跟着遭殃!”
说完,谢安怀一甩袖,看也不看张夫人一眼,抬脚就往书房去了。
他要与幕僚商议商议,这次的事要如何平息才行。
这可不像几年前, 能用一句误会, 一句不知情,就装可怜博同情混过去。
皇帝的冷情他再清楚不过, 这事儿就如同一把刀悬在他头顶,偏偏,他还只能被动的等着对方行动。
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若只是针对谣言的事绑走了宛清,想必对方应该不至于跟谢家撕破脸;可若是做出这事儿的是谢家的仇家……
谢安怀浑身一凛,面上再次染上了寒霜。
这般。
当日傍晚,谢家便突然传出消息,原来前几日谢家幼女被绑的事只是谣言,事实上,谢宛清在当晚便因意外亡故了。
守职的婆子生怕责任担到自己头上,竟胆大妄为,连夜将谢宛清的尸体偷运埋了出去。后来被知情的丫鬟举报,才真相大白。
如今尸体已被找到,只是天热腐烂的厉害,已经不成样子了。
谢家连夜挂上了白帐,靠近谢府,还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悲戚声,有亲近的人家进府探望过,见张夫人哭的痛不欲生,好似真那么回事,不由得也信了。
跟着安慰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的话,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谢宛清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这件事吸引,毕竟几年前谢相外头的混乱众人都清楚,还以为是有人蓄意报复……倒是没人觉得她被绑走这件事是真的了。
毕竟,谢宛清年纪又不大,虽名声有损,今后嫁到外地也没人会说什么。而凭谢家的势力,在能救的情况下,完全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他们又怎知,这其中还牵扯到前阵子风靡全京城的谣言呢。
倒是景阳侯府,乍一听这消息,齐齐冒出一种荒诞的感觉。
“谢宛清……她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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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深颇感意外,毕竟这可是小妹口中,前面几辈子全都赢到了最后的人,连苏家之前都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她。
结果,就这么死了?
而且,根据苏贺南之前调查的,这很可能是个重生回来的,满腹的心机和报复,就这么没了?
也太轻巧了!
一家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苏贺南道:
“不管是不是真的死了,至少没了谢家女的身份,她可没那么轻易去做三皇子妃了。”
虽说,苏家也并不稀罕这所谓的皇子妃身份,甚至已经打定主意要帮着摧毁三皇子上位的可能……可这就像是一道劫难一般,如今没了谢宛清这个关键人物,好像苏家的死劫都变得遥远了。
就是——
今后他们做事,要更加小心才对!
他是半点也不信谢宛清就这么死了的,谁知道会不会还在某处活着,正盯着苏家呢。
苏景深点点头,又说起苏糖:“……可要跟她说一声?”
“自然是要说的。”
苏贺南拍板道:“这事儿可瞒不住,就是说的时候,别把她壳里换人的事往外说了,也免得你妹妹担心。”
苏景深自然无有不应,次日一早便在饭桌上,状似不经意间提到了谢宛清的死讯。
其他人都只是配合的惊了一下。
唯有苏糖,嘴巴惊成了浑圆的形状,心里头也各种吐槽乱飞:
【卧槽卧槽!什么情况,女主死了,女主就这么死了?】
【那这剧情还怎么发展下去……啊啊啊啊,不会到时候又冒出来一个新的女主吧,我好不容易才把前面几辈子的剧情摸熟了,真是悲催啊呜呜呜呜!】
【算了算了,反正也只是一种猜测,现在哭好像有点太早了,其实我更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女主没了哎,嘿嘿,又可以更舒服的躺平了,开心!】
苏糖是个乐观的女孩子。
不过一会儿时间,那心里各种情绪就过了几遍,最终化为了一种盲目的开心,仿佛只要这样想着,霉运就会离他们更远一样。
而听着她这一连串的话,苏贺南既心酸又高兴。
他是一点也不后悔这些年瞒着心声这件事的,这会儿更觉得,让女儿就这么无忧无虑活到十七岁,其实也挺好的的。
伸手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又问了两句她这几日的功课如何,方才那消息就如同溪流入海,很快就没有半点水花了。
只是心里,苏贺南却做了最坏的打算,打定主意,今后都要更加小心的行事。
而此时被众人议论着的谢宛清,刚刚迷迷糊糊醒来,还没从自己被绑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在卫劭特意安排议论的两个看守口中,听到了她意外身故的消息。
谢宛清:!!!!
谢宛清气的眼眶都红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意外身故意味着什么。
曾经的她极其嫌弃谢家女的身份,嫌弃嫡不如庶的待遇,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否认,谢家这层身份带给她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况且,没有谢家的庇护,她一个弱女子连这群绑匪的贼窝都逃不出去,更遑论在这世道活下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宛清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就算渣爹放弃了她,可她娘是那么宠爱她,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不过是这些人的计谋,一定是这样!
谢宛清到底不是真的七岁孩子,她并没有立时相信,就这么坚持了几天。
而那些人也并未动她,只是照常给她吃喝,却不怎么搭理她,就这么把她晾在了原地,仿佛她只是个无从轻重的物件。
终于等到有一日,那两名看守又在闲聊:
“看来是真的了,谢家连孝布都挂出来了,听说尸体都找好了,现在全京城都以为谢小姐死了。”
“哎,这谢家人还真是狠心,咱们主子只是想让谢相通融一二,并没想真的伤了谢小姐,他们何至于此啊!”
“哎,谁让谢相儿女多呢,光是跟谢小姐同龄的女孩就有两三个,人家不稀罕呗。听说这谢相都放话了,要把对这个女儿的亏欠弥补给其他几个女儿呢……就算是庶女那也是谢家的庶女,也不知道今后便宜谁了。”
……
谢宛清听着他们一字一句的议论,尤其话里还提到谢家几个同龄的女儿,紧绷了几天的情绪顿时被点燃了。
那些女孩是谁,她再清楚不过,其中就有谢宛如!
怎么能这样!姓谢的怎么能这样!
她甚至都不愿意再称一句父亲。
想到自己在这里受苦受罪,每天提心吊胆生怕活不过第二日,那渣男却为了一点点小利,便不顾自己的安危,甚至还要把自己的东西补偿给那个贱人……
怎么可以!
谢宛清又气又恨,再顾不得理智是什么,她要报复,她绝不能让谢安怀和谢宛如好过!
“我要见你们头领!我要见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告诉他,只要他肯放过我,我能给的绝对比谢安怀那个老匹夫给的多!”
谢宛清一字一顿,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
那两名看守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这都守了多少天了,他们也按照大人的吩咐,来来回回在谢宛清面前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了。
他们都等的心焦了,生怕刺激不够,没想到竟然真的奏效了!
不过,演戏演到底!
两人并非普通看守,生怕这时候出现意外误了上头的事,故而,谢宛清第一次叫他们的时候,他们仿若未曾听见一般,亦或者听见了,却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大着舌头喝酒吃肉。
倒是让原本十分笃定的谢宛清,更加着急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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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又大声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这才引起两人的注意。
两人演技爆发,又推脱了几句,最后在谢宛清迫不及待的催促声中,其中一个终于转身出去叫人了。
见状谢宛清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待外头再次传来动静,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待看清楚领头人是谁的时候,谢宛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他?
“怎么,看到本王,谢姑娘人傻了?”
卫劭摇一摇折扇,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将人绑来的不是他一般。
而他口中自称本王,也是因他当初来大齐的时候,代替的是黎王的质子身份。
他以为谢宛清就算是重生,所处的不过是四方内宅之地,定也是不认识他的。
谁料,这女童一见到他,立刻就收敛了浑身的乖戾,转而换上了委屈的神色,眼眶也跟着红了。
一边往他怀里扑,一边哽咽道:
“子杰哥哥。”
第076章
卫劭:???
被这一抱, 卫劭浑身不由得僵住了。
却不是害羞,而是纯纯的震惊。
笑话,卫劭如今虽到了慕少艾的年纪, 可这谢宛清满打满算也才七岁, 就算内里是个老鬼, 但他又不是变态, 又怎会对一个小女童产生什么感觉。
况且, 这还是杀父杀母仇人的女儿,若不是另有目的,卫劭早将她弄死了, 又怎会继续留她一条命!
不过——
想到这人的身份, 方才还那般亲热的呼唤他的小名……卫劭目光微闪, 与落后在人群里的卢先生对视一眼, 很快就变了一副态度。
“你这是做什么?”
卫劭僵硬着身子慌忙退开,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羞涩与无措。
他这几年的质子可不是白当的,早练就了一手炉火纯青的演技, 这会儿演起纯情少年来也是相当熟练。
尽管他这态度来的很突兀,可谢宛清却没多想。
没办法, 上辈子卫劭的深情人设立的太稳了, 她嫁给三皇子的时候,这人甚至还跟她约定过来世。只是后头世事变幻,她在宫里几经起落,卫劭也回了北国,为了争夺王位殚精竭虑, 后头他成为北国新君的时候, 谢宛清已落拓到进了冷宫,两人再未见过面, 不过对这人的深情,谢宛清却是深信不疑的。
故而,卫劭这破绽百出的一出戏,谢宛清竟没察觉到不对,反而有一丝得意。
她心里也突然涌起一个念头。
三皇子是不能沾了,后来那位新帝也令人心生恐惧,倒是这卫劭……
就不说今后他要执掌北国,手段本就不一般,就单冲他对自己的这一番心意,不也正是自己一直在追寻的吗?
想着,谢宛清看向卫劭的一双眼睛里,顿时迸发出光亮来。
她原先让守卫叫人过来,只是打着自救和报复的主意,这会儿都不用卫劭多说什么,她自己就心甘情愿起来。
她知道那么多未来的事,有关北国的,有关大齐的,前世她能帮着三皇子上位,这辈子帮着卫劭入主大齐,也并非没有一争之力。
*
卫劭是真没想到,灵机一动的一个决定,竟能收获这么多。
又状若纯情地对着谢宛清安慰了一番,等她休息了,卫劭才收起笑脸,转身回了书房。
这座府邸是皇帝赐下的,占地并不大,还掺杂了许多各派势力送来的眼线。
卫劭并不敢轻易动他们,送走了这些还有别的,何必呢?
不过,他这些年的手段长进了不少,即便在这些眼线眼皮子底下,想要做许多事也是轻而易举,谢宛清便是一个例子。而书房更是围的铁桶一般,旁人轻易靠近不了。
可卫劭在进了书房后,却还是谨慎的四处看了一眼,待确认真的没什么人,他才松一口气,转身回了茶室。
“她到底透露了什么,竟能让你这般紧张?”
卢先生缓缓地倒了一杯清茶,抬手递给卫劭,神色十分的悠闲。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待听到卫劭接下来的一番话时,却显而易见地发生了龟裂。
“你说什么!!!”
卢先生猛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茶桌跟着他的动作猛地一晃,上头的茶具乒乒乓乓的,引得外头守着的人心里一紧,慌忙问可有什么事。
卢先生忙将人呵斥在了门外,这才转头看向卫劭,面上仍带着惊疑不定。
“你没听错。”
卫劭道:“她确实是重生回来的,还要与我合作……太子的死就是投名状。不过她之前的胡作非为,将三皇子的野心透露了出去,显然是引起了那两派的注意,华家还会不会犯糊涂动手,那就不一定了。”
不是不一定。
只要不是蠢人,在这种状况下,都不会轻举妄动,要不然岂不是给三皇子做嫁衣裳了。
“那我们就帮华家一把。”
卢先生对这话深信不疑。
属不属实,只要过上几日,看看江南那边会不会有水患便一清二楚了,这样的谎言实在没必要撒,卢先生相信,这谢小姐脑子虽不大聪明,可却是个识时务的,就算为了她今后的王妃之位,也不会在此事上坑害主子。
“三皇子上位,名不正言不顺,要做的噱头可就多了去了,到时,大齐想要像现在这么安稳就不太可能了,正方便我们北国松一口气。倒是那位太子,这几年观察下来,允文允武,也确实贤能,要真是他坐了皇帝,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卫劭也正是如此想的。
只要把大齐这摊水搅浑,最好来个无能之辈上位,对北国才是大大的有利。
到那时候,别说是摆脱北国卑下的处境,就算是取而代之,也未尝没有可能。
“那子杰哥哥是怎么回事?”
正在卫劭想着要如何安排人手的时候,一旁的卢先生将这些信息消化完,猝不及防问起了方才的事。
卫劭哪还有半点的腼腆和害羞,他甚至连眉峰都没动一下,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听到前世并没有那场围剿,谢宛清甚至还救了卫劭一命,这才结下了缘分……想到那谢宛清的脑子,卢先生觉得,这话里虽有些水分,可总归大事上是没什么差错的。
这就有意思了。
他脑子里快速闪过了什么,可实在是太短暂,卢先生并未抓住那一瞬间的想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叮嘱卫劭:
“既然要演戏,那就演到底,好好做个专一男人。只是要委屈小公子了,不过,只要有了权势地位,何愁今后没有源源不断的美人……”
这又算什么委屈!
卫劭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又闪过那个血光与火光混杂的夜晚。
他双眼眯了眯,道:“从今日起,谢宛清就不再是谢家女,而是我从北国带来的青梅,我卫劭必定珍之重之,放在心尖上疼爱。”
说到最后,想到谢家的所作所为,还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卢先生摸了摸胡须,笑着点头。
*
在卫劭与卢先生的满心期盼中,半个月后,江南发生水患的消息如约而至。
灾区那边每日八百里加急,听说特别严重。
河坝决堤,大水冲垮了房屋和建筑,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听说这还算好的,有那些地势比较低矮的城镇,仅仅一夜过去,就被大水全数淹没,甚至都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便将所有的生机全部带走,直接成了一座座死城。
这消息报上来,与卫劭主仆的兴奋不同,朝堂上的气氛略带几分压抑。
皇帝虽好弄权术,可那也仅仅是对大臣。江南一向富庶,粮仓充实,更是有数不清的宝物,这一场水患下来,损失的不仅仅是无数的子民,还有数不清的财产。
怎么能不心痛呢!
而这水患,眼看着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消息一日日传过来,可却没有什么令人高兴的好消息,全是各种伤亡和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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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忍不住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仅因为一些小事,便处置了好几位官员,其中还有三品以上的高官。
这般,大臣们噤若寒蝉,比以往更加的老实。
苏贺南依旧当他的隐形人,他也派人去盯着江南那边,自然也就了解,那边的情况,甚至比邸报上的内容更加惨烈些。
苏景文所在的辖区离灾区不远,可却并不在受灾区域。
而林氏婆媳俩虽清楚这个事实,可直到收到苏景文的平安信,得知那边并未出什么状况,甚至还有余力帮着收容一些灾民,两人提着的心才放了些下来。
“这就好,这就好。”
林氏对着半空中拜了又拜,还命丫鬟奉了香案过来,又如同当初苏景文科举时那般,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轮流都要拜一拜,反正总归是有管用的。
苏糖在旁边目睹这一切,也趁机提议道:“听说不少流民都在往外迁移,已经有一些赶到京城这边了,咱们侯府不如在城外设一些粥棚,每日施两顿粥,好歹让那些灾民混个肚饱,都不容易,不至于活活饿死,也算是给哥哥祈福了。”
说着,心内还道:
【好在京城治安好,前世也没出过什么乱子,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其他地方就没这个好运了,说起来,嫂嫂和小侄子运气真不错。可能这就是娘平日里多做善事的好报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如此,那就多做一些吧,也算是对我无法出言提醒这件事的一种赎罪了。】
花厅里的众人听着苏糖的心声,心里那是七上八下的。
一忽儿为京城未曾出乱子高兴,一忽儿又为所谓的赎罪言论,泛起丝丝的心疼。
其实,你已经提醒了很多了。
众人心道。
既然是苏糖的愿望,况且,苏家人原本就有帮助那些灾民的打算,对这个提议自然不会推辞,很快就应下来了。
一应东西也好准备,况且城里早有人有这个打算,外头粥棚都设好了,他们苏家也不算出头,故而,第二日侯府施粥的摊子便摆在了城外。
因这会儿抵达京城的流民还不算多,许多流民甚至能在城中找到亲人,再加上侯府还特意派了府兵维持秩序,因而施粥这几日,粥棚那边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偶尔的,苏糖还会跟着林氏一起,往城外的摊子处看看状况。
这一日,苏糖照常跟着母亲嫂嫂往城外帮忙,只是才刚到地方,却猝不及防目睹了一场争执。
一对流民夫妇拉扯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女孩应是饿狠了,没什么力气,却死死拽着一旁的树干不肯跟他们走。
而在中年夫妇旁边,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死命掰扯着夫妇俩的手,脸都憋成了紫红色,想要将小女孩从两人手里解救出来。
第077章
可这男孩同样瘦弱不堪, 脸部因为长时间的饥饿,甚至有些微微的浮肿。那两夫妇又吃的中气十足,很快便将他甩到了一旁, 转而舔着一张笑脸, 跟一旁的人牙子攀谈起来。
苏糖却一眼就认出这男孩是谁。
【果然是他!】
心内一声惊呼, 加之苏糖的目光又一直盯着那边看, 很快便将林氏婆媳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顺着苏糖的视线看过去, 几人的争执也瞬间落入两人的眼里。
只一眼,两人便看出其中发生了什么,更不要说还有几个流民在旁指指点点, 将几人的身份大概透露了出来:
“这两口子真不是东西, 宋老大留下那么多抚恤金, 养十个八个侄儿侄女都够用了。他们倒好, 钱霍霍一空就算了,竟还打起侄女的主意……卖到那种腌臜地方,亏他们想得出来。”
“真是造孽啊!哪怕卖到富贵人家当个丫鬟呢, 虽银子少了些,总算能混个清白日子过。”
“要真这么有良心, 就不是宋老四了, 看两个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咱们逃难的早,路上总能讨到东西,宋老四一家个个吃的肚圆,却一点不肯分给两个孩子……卖了也好, 总比活活饿死了强。”
“我看未必能成, 阿献这孩子是个主意大的,要不然就宋老四两口子的无情样, 他们两个半大孩子能活着走到京城?只不知这次他能不能想出办法来,宋老大一辈子光明磊落,总不好叫他的女儿落到这步田地。”
说着,已经有人上去加以劝阻了。
而目睹这一切的苏糖却知道,这一劫两人是顺利过去了的。
甚至,今日这一出,都是宋献这小子故意为之的结果。
果然——
随着宋老四两口子固执己见,非要将侄女卖到醉红楼去,一旁同行的几家愈发看不下去,跟着嚷嚷了起来,很快就提到宋老大对这夫妻俩的照拂。
而林氏之前听到女儿心里说,这一切都是这小子的算计,原本是有些不喜的。
毕竟,谁会喜欢心机深沉的人呢,何况算计的对象,明显还是苏家人。
可是很快的,随着灾民们爆出宋老大的身份,竟是镇守南疆的苏家军军士,六年前战死于大齐与南疆的摩擦中……这小女孩还是个遗腹子,连亲爹的面都未见上,娘亲也早早去了。
林氏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怜惜。
算计又如何。
就凭他爹是苏家军军士,在外头抛头颅洒热血,景阳侯府就有责任照顾他的后人。
何况,这俩孩子生活的如此艰辛,说来也是地方官员抚恤不到位的缘故。不算计些,又赶在这样的大灾面前,难道就活该被豺狼吃干抹净吗?
想着,林氏不免又看了那男孩子一眼。
而女儿接下来的一段心声,更是坚定了林氏的想法:
【宋献确实是个聪明的,早就打听好了苏家女眷来城外的时间。今日这事,也是他故意激怒叔婶的结果。不过虽是算计,他为人倒是正直磊落,第一世的时候就听爹爹说过,这宋献见到他的第一面,便直接承认了自己算计苏家的始末,也未曾想真从苏家得到什么,只是想借着苏家拿回户籍和路引,带着妹妹在京城堂堂正正活下去。】
【这反倒让爹爹高看他一眼,加之那时哥哥在外征战艰难,爹爹便起意弄个护卫队给他,还将宋献选了进去,精心培养。只是哥哥为人争气,最后这支护卫队没派上用场,倒是便宜了我。】
【只是不知,他若是清楚,前面两世他忠心于苏家,甚至在墙倒众人推时都不肯离弃的结局,会是那样的惨烈,有没有升起过一丝后悔。】
林氏:!!!!
林氏听到这里,神色已是颇为动容。
能在苏家落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就连她娘家都未能做到,这也是这几年她与林家渐渐疏远的原因所在,这宋献倒是忠厚的紧。
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半分犹豫,想要立时便上前帮助这可怜的两个孩子,却听女儿的心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所以上辈子刚一重生,我便刻意打压了他,将他打发到马棚终日与粗活为伴。只可惜重生的太晚,这人与苏家牵绊太深,后头只能在死亡日期来临前,匆匆将他打发到南疆去……也不知在边关听到苏家全家被斩的消息时,这小子是什么反应,他那么聪明的人,自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总不能再跟前面两辈子一样,非要死心眼维护苏家吧。】
【这辈子虽然改变了很多,可是前路未明,真要将他们兄妹牵连进来吗?】
想到这里,苏糖叹息了一声。
其实这几年时间里,她也设法打听过兄妹俩,因知道两人小时候过得艰难,便想要对他们照顾一二。
可惜两人很少在她面前提起祖籍,而她也未曾想会有重生回小时候的一天,只隐约记得是在南平府,具体在哪里却不清楚了,而她能用的人手更是有限,便也没打听出个什么结果。
倒是巧了,竟让她赶上苏家与宋献兄妹有交集的这一日。
只是,还要将他们带回府吗?
在苏糖犹豫的时候,听完全程的林氏已经有了决定。
不管是为着这孩子前世的不离不弃,还是为着景阳侯府的名声,这会儿都是不容倒退的。她直接上前几步,将闹事的几方喝住了。
宋献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其余那些却都吓了一跳。
都是些普通百姓,平日里见个县官都要了老命了,更何况是林氏。他们又常来景阳侯府的摊子讨粥喝,故而,林氏是什么身份,在场人自然也都清楚。
再想不到,一番争执竟会落到贵人眼里。
几人很快便闭了嘴。
尤其是宋老四夫妇,两人平日里便是出了名的泼皮,不是一般的嚣张,方才对上七八张嘴时,竟也丝毫不落下风。可对上身份悬殊的林氏,他们却是什么也不敢做了,老实的如同鹌鹑一般,直接蔫在了原地。
林氏却故作一副威严模样,半句未与他们多说,只是看向宋献,柔和道:“……你们兄妹,果真是南疆战死老兵的遗孤?”
说这话时,也趁机将宋献的面容看了个清楚。
虽饿的瘦骨嶙峋,个子却是出类拔萃的高挑,更像是一根直拔青竹。一张脸却极为苍白清俊,很难想他后来竟跟着苏家习了一身武艺,说是文质书生倒是更为可信。
“回夫人,家父是明乾十六年入的伍,曾跟在陈将军麾下,十八年战死在蓉城……”
被林氏点名后,宋献不卑不亢地站了出来,详细说了父亲入伍的生平。
一旁噤若寒蝉的几个百姓,想是实在看不惯宋老四两口子的作为,见林氏不似是恼了他们,这会儿也大着胆子站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帮着兄妹俩说话。
一忽儿说宋献所言全是真的,一忽儿又揭露了两口子的卑劣行径。
抢了抚恤金不算,偏还拿兄妹俩当下人看待,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他们,还不给吃饱,宋若都七岁的人了,瞧着就跟五岁幼童一样,可怜极了。这一路更是过分,连饭也不肯给吃一口,如今更是要将侄女卖到那腌臜地方去……
说的都是方才两方吵架时,陆陆续续抖露出来的。
尽管已经听过一遍,可这会儿带上自己人滤镜,林氏对夫妇俩的厌恶倒是更深了几层。
“荒唐!”
林氏对着夫妇俩冷哼一声,顿时便将二人吓得面如土色。
她吩咐道:“林嬷嬷,带着我的帖子去一趟京兆府,问问京兆尹大人,贪墨抚恤金,虐待将士遗孤,按大齐律例该当何罪。”
林嬷嬷应了一声,刚转身往城内去,宋老四夫妇立刻就求饶起来。
他们也不是傻子,贵人发话,这个牢他们是坐定了,两人再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发展,而方才还十分满意的人牙子,这会儿也早趁着人多,跑的没人影儿了。
他们不断的磕头求饶,可惜林氏却未有半分动容,反而亲自将宋若搀扶起来,并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包温热的糕饼递给她:
“好孩子,快吃吧。”
“放心,有侯府在,今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们。”
林氏这一番动作,不无表演的成分在。
一旁围观的那些灾民看到这种状况,也果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些传言,听说景阳侯府对苏家军战死的将士抚恤极厚,还收养过不少遗孤,看今日这作为,果然是真的。
厚道人家啊!
这一路都是宋献让着妹妹,故而,宋若比她哥哥看着要好点,可也同样很瘦,如同孱弱的豆芽菜一般。
她吞了吞口水,有些怯弱地看了林氏一眼,见她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伸手接过,却没第一时间吃掉,而是转头递给了宋献,道:“哥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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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是饿的狠了,若不然也不会这样行事,好在他赌对了。宋献有些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块糕饼送到口中,真甜啊。
宋若看哥哥肯吃了,也忍不住,跟着吃了起来。
一旁围观的灾民看着兄妹俩吃的香甜,跟着悄悄咽了咽口水,却没人敢说一句酸话。
既是不敢,也是不忍。
倒是一旁的宋老四夫妇俩,见磕了半天的头,林氏却不为所动,反而对兄妹俩和颜悦色的,顿时有了主意,不再跪林氏,反倒求起了宋献二人。
“阿献,我们好歹也照顾了你们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看着我们坐大牢也不管不顾,你还是人吗?”
“算婶子求求你了,你帮我们跟贵人求个情,我们不是故意的,真是初来京城没钱没势,逼不得已才想卖了阿若,我们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宋来,阿献你帮帮我们,你帮帮我们啊,我们真的不敢了。”
……
两人转移方向,开始道德绑架起来。
一旁的宋献吃了两块,压下饥饿感后便没再吃了,转而低头看向宋老四夫妇。
两人的这些话术,早在谋划这一切的时候,宋献便想到了。他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苏夫人身后突然走出一个女孩,耀眼到夺目。
宋献不免怔住。
就听她道:“把两个人虐待成这样,还好意思谈什么恩情?真是好不要脸……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拉到京兆府去。”
下人们闻言纷纷行动,丝毫不给夫妇俩反应的机会。宋老四两口子人都傻了,哪还有精力去动嘴皮子道德绑架。
倒是省却宋献动嘴皮子的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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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
见宋献还愣愣的看着前方,还以为是被宋老四夫妇俩求饶的场面惊到了,宋若忙晃了晃他的胳膊,这才将人唤回神。
“夫人叫你呢。”
宋若小声提醒:“问咱们要不要跟着一起回侯府,今后有什么安排,也能帮忙照顾一二。”
宋献神色微赧,忙低下头,恭敬行礼道:“都听夫人安排。”
刚好,他也有许多话要交代清楚。
若不然,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苏家的帮扶,他自己心里也难安。
发生了这桩事,今日帮着看顾施粥的事只能告一段落,林氏准备打道回府,兄妹俩也跟着上了苏家的马车。
留下身后一众人,又感慨又艳羡地看着落到最后的一辆马车。
福祸相依,有时候人的运气还真是说不准,瞧瞧这兄妹俩,前脚还可怜巴巴的,眼见着就如同风雨里的飘萍一般没个未来,一转眼就攀上贵人了。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服不行啊!
被艳羡着的兄妹俩进了侯府后,很快就被安排着吃了一顿饱餐。
填饱肚子后,林氏又安排嬷嬷准备了热水澡豆等。倒不是嫌弃,不过两人逃难了一路,外观着实是好不到哪去,既要在侯府待上几天,总要有个干净模样才行。
两人感激不已,果真如宋献所说的那样,林氏安排什么,便照做什么,乖巧极了。
而宋献憋了一肚子的话,等到第二日见到苏贺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在他面前倒了个干净:
“今日人牙子的事,有小子故意激怒的原因在。”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准备趁着小子不注意,便悄没声息把我妹妹卖了,到时即便闹出来,人也找不到了。小子也怕真有那么一天,加上户籍和路引,都被叔婶二人捏在手里,若等那些同乡都散去了,没人知晓我们的来历,怕是我们兄妹只能任他们宰割了,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侯爷要打要罚,小子都认了,只是这事若不说清楚,实在难以安寝。”
说这话时,宋献一脸诚恳。
苏贺南也丝毫不怀疑他的真诚。
事实上,昨晚回来后,林氏便将所有事都与他说了,连带着女儿心声里念叨的那些。
听到这小子第一世的时候,死死护在女儿身前,一直到耗尽最后一滴血,才放开了横亘在她身前的剑。
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这人护短的紧,同样也尊重护着他家人的人,更何况,这小子是为了护住妹妹才使了心计,即便没有前世那些,苏贺南也不会责怪他,反倒更为欣赏。
倒真是一片赤子心肠!
苏贺南夸了他两句,见他目露欣喜,转而问道:“你之前读过书?”
“是。”
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宋献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的苏侯爷对他来说,还算是顶顶厉害的人物,得他一句夸赞,宋献不免有些激动。
直到听到他问话,宋献才压下嘴角,认真答道:“我外公是秀才,亦没有男女偏见,故而,我娘也是识字的。我幼时就常坐在她膝头,跟着读了半年的启蒙书,只是后来……”
后来,他娘生完妹妹后,身体一直不好,骤然得知死讯,在病榻缠绵了许久,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而他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清闲坐下来过,更遑论摸书了。
回忆起亲娘,宋献不免有些黯然。
苏贺南听了他的回答,倒是有些意外。
虽没说几句话,可观他小小年纪,倒是有模有样,行事也颇有章法,没想到仅仅只读了半年书。
他原想着上辈子这宋献习了武艺,这辈子便照常让他走这条道,等年岁大一些,便将人送到军营里去,虽有几分凶险,但苏家在军中人脉多啊。
也算给他找了个好出路了。
既不必担心这人被苏家牵连太深,待死亡节点过去后,若苏家还存在着,也可以继续帮扶他一二,也算勉强还一些他前几世护佑女儿的恩情了。
女儿所纠结的点,也就迎刃而解了。
却没想,这小子好似更擅长读书?
不过,苏贺南也没有立刻下决定,而是询问道:“……本侯夫人观你们兄妹有眼缘,意欲帮你们一把,只是,也不清楚你志向在哪,是想习武还是继续读书?若有想做的,侯府倒是可以帮着安排一二。”
苏贺南未曾解释原因,更没有提起苏糖,只拿一句眼缘作为借口。
却令宋献惊讶不已。
他原以为,侯府帮着他们摆脱叔婶,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情了,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安排!
他也不是扭捏的人。弱者的谦逊不叫谦逊,该称傻瓜才对,待他有了能力,自然有回报侯府的时候。
故而,只是略微思索了一番,宋献便断然答道:“小子想习武,若有机会进入苏家军中,更是感激不尽。”
听了这话,苏贺南眉梢微挑,倒是更为意外。
“行军?”
苏贺南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父亲便是牺牲在战场上,你就不怕步他的后尘?”
“自然是怕的。”
宋献道:“可是这一路,小子恨极了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若我有些武力,也不至于让自己与妹妹这般被动。倒是读书一事,只要我想,什么时候都可学。”
“确定?”
“确定。”
苏贺南不由得笑了,他自己便是行伍之人,倒是对这小子愈发欣赏了。
“既如此,明日本侯便安排师傅给你做教习,待你满了十五岁,便将你送到军营里,只是到时再想后悔,本侯可不会同意了。”
闻听这话,宋献未曾多说什么,只是屈膝跪在地上,认真给苏贺南行了个叩首礼。
见状,苏贺南微微点头,倒是没有推辞。
想到侯府给宋若那边的安排,这一礼,他还受得起。
而宋献也很快从妹妹口中听说了,苏夫人对她的安排。
“……博阳书院?”
“是呢哥哥。”
宋若欣喜又激动,又不免有些惶恐:
“听说是安平县主婆母教习的书院,进出的都是名门贵女……我这样的身份,万一给侯府惹了麻烦怎么办,我真怕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
何止是惶恐啊。
从正院出来的时候,宋若都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宋献也诧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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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的事,让他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想不明白的事,那就不必多想,坦然去做便是,他们兄妹两手空空,总不至于让人图谋什么。而对于妹妹的惶恐,他也是鼓励的态度:
“侯府既然安排好了,那你就安心去吧。只是有些恩情,虽不必时时宣之于口,心中要始终记得,不可以学那些忘恩负义的做派。”
宋若忙点头。
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娘亲又去世的早,可以说,宋若的许多想法,都是潜移默化地受到哥哥的影响。
他今日这番话,宋若也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不过,她到底是个孩子,最大的一桩烦心事抛开后,很快就露出了活泼的本性,叽叽喳喳说起了今日的见闻:
“夫人可真好,一点也不嫌弃我是乡下来的,还夸我长得漂亮,哥哥,我都不知道我漂亮哎!花儿天天说我是丑妞,可那是夫人夸得哎,她肯定不会说假话吧?”
“小姐懂得好多啊!会下棋,会弹琴,还会编络子……她还比我小一岁呢,居然什么都会,她可真厉害!”
“诺,你看,这就是小姐送我的手串,她自己亲手编的哎,好看吗?”
……
宋献也看到了那串手串,想到了那个月亮一样的人。
那是个离他很远的人。
宋献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侯府的行动很快。
待京兆府那边出了结果,将二人各打二十大板重新拖出了京城,恶气出完,兄妹俩便各自被送去了不同的地方。
宋献被送去了京郊一处庄子上,跟着师傅慢慢学习,宋若则是在府里逗留了一阵,待养好了身体,才跟着孟家的马车,一同去了书院那边。
而在宋若离开前,侯府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前院养马的下人房,突然发生了一桩命案,死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厮。
第078章
下人的事, 哪怕是出了人命,自有家规处理,该赔偿赔偿, 该抚恤抚恤, 原是惊动不到主人家的。
可管事的想到最近这两月, 随着朝堂事一桩桩发生, 侯爷愈发紧绷的态度, 甚至还叮嘱他们,府上有任何异常,都务必要报到上头来听。
管事的想了想, 终究没敢自己做主, 甚至也没让下人直接处理尸体, 而是报给了苏贺南听。
“死了?怎么死的?”
苏贺南面色一沉, 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询问道:“你方才说,这两个小厮是做什么的?”
“回禀侯爷, 是前院专门负责养马的,这才买进来没一个月呢, 就这么没了。”
见苏贺南是这般重视的态度, 管事的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得亏他留了个心眼。
若是就这么把尸体处理了,后头被追究起来,他可就抓瞎了。
“最近流民多,卖儿卖女的也多,管事的想着价钱便宜, 便买了一批年龄小的, 想着进府以后慢慢调教,这两个便在其中。”
“谁知道就这么憨, 吃东西也没个饥饱,竟然活生生把自己撑死了。”
管事的说到这,想到那两具尸体肚大如鼓的模样,还是觉得晦气。
苏贺南却是神色一凛。
宋献这才离府没几天呢,苏贺南印象深着呢!林氏可是跟他说过的,女儿之前见到宋献时,曾念叨过上辈子不忍他受到牵连,便打发他到马房当小厮的事。
马夫,马夫……
怎么就这么巧!
所以,这两个小厮的死,究竟是人为,还是纯粹的意外?
因涉及到前世,苏贺南不免又想到那位已经盖章死亡的女主,他原本就疑虑重重,这下子更是重新怀疑起来。
如不是意外,那必然是女主还活着。并且,前世这马夫出身的宋献,必然在他们死后做了什么,才会让女主这般忌惮,竟然不管不顾,直接下死手也要将人灭了。
想到这里,苏贺南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你去,找个有经验的老手过来,将两具尸体好好验一验。”
苏贺南特意叮嘱:“记得做事隐蔽些,不要让旁人知道,咱们府上请了仵作来验尸。”
管事的也是人精,听到这话,便清楚这两个小厮的死,很可能并非意外,心里那点子小抱怨,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神色一凛,很快便点头应是,匆匆出府去了。
而后,半个时辰不到,便悄悄将找好的老手接进了府。
“老先生,您给看看,就是这两具。”
尸体已被抬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管事的偶然一瞥屏风,竟然看到熟悉的一抹衣衫,顿时神色一凛,愈发郑重地跟在仵作身后询问起来。
“……是中毒。”
半个时辰后,仵作重新将白布盖上,十分肯定的说道:
“两人确实是撑死的,不过在他们的肚子里,发现了大量落卷草的残渣。这种草的果实十分开胃,原本是有些地方的农人掺杂在草料里喂养牲口的,只是也不能多吃。这两人应是误吃了大量果实磨成的粉,这才感觉一直饿,怎么吃也吃不饱。”
管事的:!!!
老天爷啊,还有这种东西!
管事的都惊呆了。
他也是爷爷辈的人,孙子都有了,原本还有些责怪这两个小厮不懂事,为了一口吃的竟然活活送了性命,这会儿知道了真相,必然是有人下的手,不由得怜爱起来。
天可怜见的,哪个杀千刀的这么损,这么小的孩子都害。
真是丧尽天良!
叹息一声,管事的也没忘了正事,忙追问有关落卷草的消息。
“这东西生长在北方居多,尤其是坞城那边,因是两国边境,牲□□易多,这东西用处也就更大,不少牧民在卖牲口前,都会特意控制用量安排一顿,以卖出更好的价钱……只是这人实在是恶毒,方才验尸时你们也看了,两个小子着实吃了不少东西。”
何止是不少啊!
幸好老先生经验足,特意让下人挑了两个大木桶过来。弄出来的消化过的量,看起来都是四五个成人一顿才能吃完的量,竟然只是一个小子一顿的食物。
不撑死才怪。
足以想见,他们死前该有多么痛苦。
待将要询问的全部都问完了,管事的才恭敬地将人送走,临走前还给足了封口费。
那老先生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高门大户不为人知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也见怪不怪,承诺了一句今日什么也没见过,便如来时那般,悄没声从后门离开了。
待重新回到内室,果然见苏贺南从屏风后出来,正看着已经被收拾干净的两具尸体出神。
“侯爷。”
管事的在身后唤了一声。
苏贺南这才抬头,吩咐道:“将两人厚葬了吧,也是可怜的……还有下人那里,尽可以说是两小儿饿坏了贪嘴,这才将自己活活撑坏了。”
这便是要以此引导舆论的意思。
管事的瞬间便领悟了,忙低头应是。
苏贺南抬脚就往外走,快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询问道:“这两个孩子,可清楚都姓什么?”
管事的摇头,道:“都是外头活不下去的弃儿,有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管事的收人的时候便只记名未带姓,并不知本姓叫什么。”
苏贺南点头,道:“那你记着了,他们进府的时候便有姓了,一个姓陈,一个姓宋,可记住了?”
管事的虽有些茫然,但既然是侯爷的吩咐,那照办便是,很快便点头应是。
同时,不忘回去之后,将接触过两个小厮的所有人,全都叫过来提点一遍,切勿说漏了嘴。
侯府这几年,对下人的管束越发严格,而那些下人一听竟是侯爷的吩咐,自然无有不应,如此,此事在下人堆里议论了两日,便彻底没了声息。
可另一边。
此事却没那么容易了结。
仵作的验尸,明明白白的表示这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针对的是谁,也是一目了然。
——宋献。
才刚刚被送走没两日的宋献。
“看来这女主不止活着,还是从上辈子重生回来的。”
苏贺南说道。
只是不知是因为傲慢,还是未曾好好查探,她对苏家的认知实在是浅薄。
竟真的以为,上辈子的宋献,是从小便被买进来的下人,一个简简单单未经过任何培养的马夫。
“也不知道,上辈子的宋献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她那般忌惮。”
苏景深也清楚前因后果,虽未见过几面,对这位宋献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没办法!
能膈应到女主,那就是苏家的好朋友,就是他苏景深的好哥们。
他决定了,以后必然要好好罩着他。
“爹,这样的话,宋献那边,可要重新做一下安排?”
这是自然。
苏贺南已经决定往宋献那边加派些人手,近几年也少让他出现在人前,今后若是有可能,能说服他改个名字,那就更好了。
不过这事不急,反倒是女主的下落问题,才更让他揪心。
苏贺南这会儿是真的后悔。
当初怎么就非得纠结,觉得未重生的女主和前世的女主不是同一个,又忌惮谢家的势力,便未曾对人下手。
若是早早将人杀了,哪还有那么多破事。
不过后悔也晚了,苏贺南不勉强自己去想那些再也不可能实现的事,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将人找到,这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下落在哪,苏贺南隐隐也有些头绪,只是不太确定。
林氏倒是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只听她道:“坞城,倒是与北国挨得极近。北国又盛产牛羊,想必这东西,北国的人应是比咱们更加熟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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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
对方应是觉得,两个下人的死,并不足以引起主人家主意,故而杀人时,甚至都未曾多加掩盖,竟直接拿了落卷草过来,只乔装成两人撑死了事。
倒是让他抓住了漏洞。
而此时的京城,正好就有北国人的踪影。
想到那位一向不显山露水的质子,北国的黎王殿下,苏贺南面上若有所思。
或许,该派人往质子府探探消息了。
只是,若真是他做的,可见此人心机之深沉,竟能在异国他乡,众多眼线监视的情况下,窥探到谢家的内宅。
如此,必然要妥善安排,以免暴露了苏家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讨论一番后,便照常由林氏和明棠一唱一和的,将此事在苏糖面前过了明路。
苏糖果然十分震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的娘哎,这是什么发展!】
【杀区区两个马夫,还是十来岁的马夫,疯了吗?】
【苏家能跟马夫扯上关系的,也就是上辈子的宋献了,所以,这是有人跟我一样重生了?】
第079章
苏糖心中惊疑不定, 脑海里闪过许多个人影,却没什么头绪。
实在不明白,上辈子直到苏家灭族, 一直不吭不响未曾扬名的宋献, 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竟能让他一重生便这么大的动作, 直接想要除之而后快。
她心里闪过很多猜测。
一旁的林氏和明棠听着她凌乱的心声, 对视一眼,便状若不经意间提到了宋家兄妹,尤其说到宋献如今被送到偏僻又安全的地方, 守卫也森严, 即便是反悔不想再习武, 怕也没有后悔余地了。
苏糖听到后, 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还好我机智,劝着爹娘没有将人留在府里。守卫森严好啊,这样旁人想插手进去都难, 宋献的安全是不必担心了。】
【至于后悔,那就更不可能了。别看宋献现在柔柔弱弱的, 习武上却颇有些天赋, 后头更是那些侍卫里武艺最强的,跟大哥跟前作战丰富的前锋也有一战之力,这才被爹爹选上候在我身边,等他学成了,自然也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了。】
【就是背地里这条毒蛇, 得尽快找到他是谁, 若不然,侯府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 只能任人摆布?】
闻言,林氏和明棠对视一眼。
她们倒是清楚这条毒蛇是谁,只是没有合理的理由,还真不好在她面前袒露什么。
却没想,坦白的时机竟来的那么快。
没过两日,谢家就闹出来一桩祸事,紧跟着,高家那边也出了事。
“这谢家还真是流年不利。”
林氏正愁找不到机会让女儿知晓,故而这事一发生,当即便在苏糖面前过了明路。
“谢家那嫡幼女,我记得被人害死还没多久吧,这一转眼,另一个庶女也出了事,连带着谢相以前的风流韵事也被人挖了出来,如今谢家算是在京城出名了,真不知该让人说什么好。”
“谢家?”
苏糖对女主的事颇为敏感,听到林氏骤然提到谢家,不免竖起了耳朵,还主动接过了话头。
“是啊。”
林氏点点头,貌似只是想以此警告苏糖:
“以后湖边水边这种地方,糖糖万万不可以一个人闲逛,你年纪还小,万一出事了就不好了。谢家那个庶女就是如此,在自家花园里竟不小心溺了水,她姨娘虽住在府外,却一直记挂着两个孩子,骤然听到女儿的死讯,可能是接受不了,竟也跟着跳湖溺死了。”
苏糖:“……”
庶女,姨娘……
“庶女,娘可记得她行几?”
“是谢家的七娘,她娘木氏原被谢相赏给了下头的幕僚,谁知意外来的这么突然……怎么,糖糖你认得她?”
苏糖自然是摇头。
她们一个是侯门独女,一个只是谢府后院里的小庶女,不是苏糖门第观念重,按常理而言,两人还真没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谢七娘谢宛如,苏糖对她可再熟悉不过了。
女配啊!
可她那样又精明又势力的人,前头三世可是跟女主斗了好几个来回。即便这辈子张夫人未曾病死,木氏也跟着被驱逐出府外,女配的生存环境变得极其恶劣,可她这样的人,怎会这么仓促的就溺死了事。
木氏竟也跟着一起去了?
木氏那样的人,对儿子可比女儿看重多了,她的幼子还在谢家的,竟会为了女儿寻死,打死她都不信。
难道是张夫人动的手?
也不无这个可能。
女主没了,张夫人在高度精神刺激之下,做出一些疯狂的事也属正常。苏糖心里虽闪过一丝猜测,但有张夫人这个可能在,她并未直接在心里下定论。
然而,没隔两日,高家的事也跟着传到她耳朵里。
高家长子在与同窗外出游玩的时候,不知怎么惊了马,不单摔断了右腿,从今以后只得不良于行,听说连男人最紧要的那处也摔碎了。
高家这两日愁的焦头烂额的,数不清的大夫上了高家的门。如今京城风头正紧,为了儿子高大人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宫,可即便是太医来了,依旧未看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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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高家长子成了废人这件事,已经成了京城高门大户之间的共识。
原先的天之骄子,一下子成了废人,都不必给林氏汇报情况的大丫鬟多说,苏糖都能想象到他如今落魄的模样。
苏糖:“……”
【绝了绝了,这女主真是绝了。】
【看来之前的猜测都错了,女主根本没死不说,他丫的还不知道跟谁勾结到一起了,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女配就算了,在谢家无足轻重,即便要害也废不了多大功夫,可高盛背靠高家,竟也轻易被害了,真是想想就冒冷汗。】
【还有府里马夫的死……咦,谢宛清害女配男配就算了,怎么连宋献也要害?】
【不过这倒是让我确定一件事,女主是从第三世重生回来的。看来她上辈子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嘛,也是,三皇子那样的人,本性就凉薄至极,能始终如一才怪了,所以她把苏家打压下去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两败俱伤,果然,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
【就是……她看起来比起前三世,出手可狠厉多了,也急切多了,这是受了多大的罪?她不会狗急跳墙,想把景阳侯府也跟着收拾了吧,不行,必须得提醒爹娘……】
苏糖面上未动,心里却活跃极了,一忽儿一个猜测,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而林氏听着这一切,却暗暗松了口气。
女儿即便拥有一大片瓜田,对许多府的八卦熟悉至极,可对熙嫔和皇帝之间的纠葛,以及皇帝偏爱三皇子这事,其实并不清楚,偏偏苏家众人即便猜到了,没个由头,也不能贸然因为之前谣言的事,便把女主重生的事透露给她。
如今倒好了。
总算把信息差的事给平了。
今后想要做些什么,或者给女儿透露一些消息,也容易多了,不必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的。
想着,林氏就吩咐丫鬟叫来管事娘子。
高家跟侯府有些交情,既出了这样的事,林氏总要派人去探望一二,也算尽了心了。
管事娘子一一应诺,还在送礼的厚重程度上,帮着给了一些意见。
一旁的苏糖听着二人说话,心里却打起了小草稿,想着该要如何跟爹娘透露自己知道的事。
*
黎王府。
听着下属的汇报,对高盛的遭遇,谢宛清还算满意。
不是喜欢科举,喜欢做官,喜欢往上爬吗?
那就毁了他的腿,还要让他名声尽毁,连男人都做不成……对高盛那样高傲的人而言,这可比直接杀了他快意多了。
倒是谢宛如母女俩……
谢宛清拧拧眉。
她还沉浸在上辈子卫劭对自己予取予求的印象里,加之这些日子卫劭为达目的,对她几乎是千依百顺,也就让谢宛清忘记了这辈子跟上辈子的区别,以为即便是重生一回,卫劭依旧是唯她是从。
故而,这会儿听到谢宛如母女俩的结局,她直接就将不高兴摆在了脸上。
“阿劭,你这些手下是怎么办事的?”
谢宛清埋怨道:
“谢宛如还有木氏那两个贱人,就该让她们痛不欲生,最好把她们贞洁给毁了,让她们后半辈子都活在指点和痛苦中,怎么能区区淹死了事,真是太便宜她们了!”
说这话时,谢宛清眼睛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苏糖料想的不错,她确实是很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世的发展远远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有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加之重生前,那位卑贱出身的新帝对她的种种折磨,犹如跗骨之蛆,只要想起来便痛苦万分,连带着心境也大大不同,她已经做不到像上一世那样安然淡定了。
好在,那位新帝即便再有本事,如今不还是死在她的手下。
一听说外头苏家人与一对流民兄妹对上,她立刻就上了心,她也不想再费心折腾什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是一句“此马夫今后会带军灭了北国”的谎言,便让卫劭甘为犬马,给她扫清了障碍。
她想要对付三皇子,自是不能让卫劭知道今后的大齐另有其主,卫劭不明状况,如今对她还十分感激呢。
满以为因为她的提醒,便少掉了一个劲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这里,谢宛清不免有些得意,责怪起卫劭来,也更加的理直气壮。
而卫劭看着她小小年纪,便能想出这样的毒计来,心内不由一凛。
他其实并不在意木氏母女是什么下场,事实上,就连高盛也并未让他放在心上,与朝政无关的事,还不配让他花费心思。
可他自己是个以牙还牙的性格,若让他对待仇人,只会比这更狠,可却不代表他能接受身边人如此,尤其此人还有着与他共度余生的打算。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卫劭却极好的掩饰了过去。
也未曾解释什么,只是呵斥手下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自去下面领罚。”
又安慰谢宛清:“想是下头人立功心切,这才没细想办法,人都死了,你也别难受了,木氏不还有个小儿子吗?放心,我必然找机会给你出气。”
这话一出,谢宛清脸色才转好了一点。
卫劭跟着笑笑,又出言逗了她两句,这才提起今日的目的。
“宛清,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太子便是在此回赈灾途中出的事。”
卫劭试探道:
“你不是恨极了三皇子吗?可要我帮忙将此事推到三皇子头上,到时一个谋害太子的罪名下来,他就算再得皇帝疼爱,也必然要付出代价。”
第080章
“那怎么可以!”
谢宛清当即便反对:“太子绝对不能死。”
闻言, 卫劭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却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谢宛清只是提了一嘴,可具体什么情况, 卫劭尚且不清楚。
总要从她嘴里套出更多话才行。
这般, 卫劭面色愈发温柔, 笑着道:“这是为何, 你不是讨厌他吗?只要是你讨厌的人, 我都会出手替你对付,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听到这话,谢宛清脸色好看了些许, 态度却依旧很坚决。
无他, 身为三皇子的枕边人, 她可太清楚皇帝与熙嫔之间的纠葛, 也太清楚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偏爱了。
尽管在她看来,将人扔到角落里不闻不问十几年,这种偏爱十分的窒息, 可皇帝想要让三皇子登位的心,那是相当的强烈。
太子毕竟是正统, 晏家又实力雄厚, 有他在,皇帝想要捧三皇子上位,怎么也要费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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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一死就不一样了。
那些大臣再忠心,还会追捧一个牌位不成?
到那时,一个大皇子又能成什么气候, 岂不是又便宜了三皇子?
“阿劭, 你不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谢宛清说道:
“那你就去帮我给晏家递信,清平弯丽水镇, 此趟赈灾中途,绝不能让太子和晏小侯爷前往,否则,他们将会有性命之危。”
谢宛清未曾怀疑过卫劭真心,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自以为找回了前世相处的感觉,也就更加不会对他设防。
故而,只当他方才那一提,仅是想为她泄愤心切,竟未怀疑半点,便大喇喇将具体事情说了出来。
卫劭:!!!
卫劭目光闪了闪,对于谢宛清命令式的口吻,竟也半点未曾反对,还欣然接受了。
见状,谢宛清不免有些自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然,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人对她仍旧是一片痴心。
那么,帮着卫劭打开北国的局面,早日登上北国皇位,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虽比大齐皇后逊色了些,好歹是一国之母,不是吗?
谢宛清想的是很好。
不承想,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卫劭面色便拉了下来。他在心里来回念叨着出事地名和时间,已经开始计划起如何调动父亲之前留在大齐的暗桩,将太子和晏小侯爷全都鸩杀在丽水镇了。
至于给太子去信?
呵呵,连谢宛清的命都在他的手掌心里,想要阳奉阴违,营造出一副假象,还不是易如反掌?
卫劭说到做到。
不仅未给太子去信,因丽水镇距离余杭极近,附近留下的暗桩更多,布置起埋伏来,倒是更加得心应手。
不过,晏侯爷这边,还是收到了提醒信。
“……跟上回一样?”
晏侯爷又反复看了几遍信上的字迹和内容,面上动也未动,桌子下的手却将信纸暗暗攥紧了,还隐隐有些发抖。
“回侯爷,确实是这样。”
来回话的小厮道:“信一早就放在书房门外的,人却不见踪影,小的见跟上回字迹一样,想起您的交代不敢放松,一直待在身上,等您回来才交给您。”
“你做的很好。”
晏侯爷夸赞道:“去找管事,自去领千两赏银,若有下次,还照办便是。”
千两赏银!
小厮闻言大喜,他月例才多少,这么重的赏银,怎能不让他愈发忠心!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小厮欢欢喜喜的磕了个头,见晏侯爷还有事要忙,便十分懂事的推门出去了。
等书房内之余晏侯爷一人,看着信上的内容,他才皱紧眉头,只觉似乎有一只手狠狠攥着他的心,几乎让他透不过起来。
狠!
帝王之心,果真是狠!
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晏侯爷才没有立刻前往东宫。
不过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到第二日,他在晌午的时候便寻了个时机,直接找到了太子。
因着江南水患的事,最近这些日子,不仅皇帝和大臣们上火,太子这个储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流民越来越多,可江南那边的雨势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又有几个大坝决堤了,当地百姓愈发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而太子自小受到的便是仁爱待民的教育,这几年即便困于党争,却并不耽误他对民生的关注,涉及到赈灾的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还为此斥责了几个朝廷重臣,这对急于拉拢朝臣战队的储君而言,明显是大大不利的。
可太子并不后悔。
若为了那个位置,便放任这些蛀虫尸位素餐,那这皇帝不当也罢。
晏侯爷到达东宫的时候,太子刚将詹事府呈上来的折子看了一半。
随着水灾愈发严重,皇帝已存了心思,想要派出一名重臣去往灾区督导,这差事能不能办好尚是个未知数,但,灾区的重重危险却是肉眼可见的,为此,大臣们心思各异,却没见有谁冒头,太子倒是有了些想法。
只是他身上担负的,不仅仅是自己,加之属臣们纷纷阻止,一时未曾成行。
可以说,这封信的时间,卡的非常的好。
“舅父,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见晏侯爷面色沉重,太子立刻搁了笔,而后没多久,手上便被塞了一封信。
待将信中内容看完,太子面色有些麻木,久久未曾言语。
信上内容虽仍旧存疑,可这字迹,太子也认出来了,明显就是上次提醒他,熙嫔身份有问题的那位。
故而,可信度倒是大大提升了。
“殿下觉得如何?”
太子摇摇头,先将信点燃,扔到铜盆里一点点烧尽了,毕竟这里头涉及到帝王和夺嫡之事,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
“皇兄为人虽激进了些,可有上回谣言的事,这么傻的计策,他应是不会做的。”
太子道。
言下之意,若此事是真的,那明显就是皇帝想如此做。
这事舅甥俩心知肚明,虽未宣之于口,可各自已经达成了默契。
正因为有这个默契,太子心内才愈发的悲凉。
上回的事,已经让他消化了这个事实,不是吗?
他并非父皇真正期待的那一位。
只是他没想到,父皇为了三弟,竟能做到这一步,为了给三弟铺路,竟想要夺了他的性命,栽赃给大皇兄。
好一计一石二鸟!
可他,也是父皇的儿子啊……
“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侯爷清楚,太子是个重情之人,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重情重义显得有些优柔,帝王就该有心计有城府才行。
可只有他们这些跟随太子的大臣清楚,有这样的储君,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您要早做打算啊!”
太子沉默许久,从长案上取出一份折子来,递给了晏侯爷。
“您还要亲自去?”
晏侯爷面上有些不赞同。
如今看来,所谓的选大臣赈灾,无疑只是个幌子。晏侯爷从收到信到现在,已经设想过无数个推脱的理由,却没想先折在太子这里。
“您觉得,既是父皇定好的计策,想推脱便能推脱的掉吗?”
没了这个,还有下回。
皇帝的手段,他们已经领教过了。
晏侯爷不由得沉默。
“……盯着东宫的眼睛多,孤没办法多做什么,江南此行随身守卫的事,就要仰仗舅父了。”
说着,太子起身,给晏侯爷郑重行了一礼。
“此行,是为自己,也是为江南百姓。”
“能成事最好,若是就此折了,只能说时也命也。可要能在死前为百姓做些实事,也不枉孤做了这么多年储君,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话一出,舅甥俩对视一眼,
即便太子未提起半个字,可晏侯爷却瞬间懂得,太子这是要将计就计,彻底反了。
罢了。
晏侯爷摸了摸美髯。
去了也好。
被逼到这份上,要是还不反,那就是缩头王八了。
*
从探子那收到消息,得知晏侯爷当日便急匆匆进了一趟宫,苏贺南便清楚,信件的事应该是成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成了就好,长子那里,即便近些日子一直在做赈灾和流民接收的事,可也没忘记太子即将出事的节点。
有苏景文在当地帮衬,算是多一层保障。其他的,即便未跟太子商量过,两人此刻却神奇的达成了共识。
时也命也,许多事只得看运气了。
至于大皇子那里,苏贺南犹豫过,最终还是未曾送信过去。
他相信华太师没那么傻。
可人都是自私的,若是华太师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推动一把,太子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一桩好事了。
想明白这些,苏贺南也不再纠结这事了。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和该做的,倒是女儿那里,近期没少因为此事对他和妻子明示暗示的,偏偏他们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在演戏这事,自家已经掌握到精髓了,故而酣畅淋漓地演了一通之后,苏贺南便扮演着一个娇纵女儿的父亲角色,表示接受了女儿的建议。
终于让苏糖放心了。
见她放心,苏家人也都松一口气,不得不说,演戏这种事,有时候还是挺累的。
这般,朝堂上又吵吵嚷嚷了两日,果然如太子预料的那般,皇帝的种种手段,都齐齐推动着太子,令他不得不将督导水灾的事接手到手上。
好在,太子一脉一向心齐,又有晏侯爷这个能臣帮衬,哪怕时间短暂,负责暗中保护储君安危的侍卫已经找好,而各处随时准备策应的兵马也都准备齐全,只待太子一声令下,便能随时应召。
这般,京城里面上仍是一片祥和,很快就到了太子一行出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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