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帮我催眠一下星运。”樊星然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要催眠的太过火，嗯，只要让他睡着就好，不需要做太真实的梦。”
正在听樊星然说话的迷梦新生随便扭一扭身-体，缓慢的，惬意的，看上去也无法辨认到底是不是有在听。
樊星然看向此时蹲在他身边的狗子，问：“它这是同意了吗？”
冥府门犬点头。
樊星然才松了口气。
半蹲在冥府门犬的面前，樊星然道：“今晚的日子比较特殊，我还会去找个地方继续召唤，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
冥府门犬凑到樊星然的手边，用鼻尖拱了拱樊星然的手链。
“放心，我会好好带好。”樊星然想着，说，“这次得低调一点，不然如果再出现和上次一样的事情就不好了。”
樊星然想到上次一路被白杨尾随，居然都没有发现。
当时只是因为自己一身奇怪的装扮到处跑，还做奇怪的动作，樊星然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忽略了周边的环境。
“不过为什么迷梦新生对星运不怎么起作用呢？”樊星然不太理解。
冥府门犬知道是怎么回事。
迷梦新生的香味到底不是催眠用，而是一种攻击手段。
因为樊星运和小家伙的关系不一样，其他人撑死也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可能未来不会有太多交集的人，当然能随意搓圆。
可樊星运明显是不一样的身份。
迷梦新生的智商不高，能辨别正常的人际关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这种微妙的关系都是选择暂避锋芒。
冥府门犬安静的看着樊星然从衣柜里取出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物品，再装模作样的回去做饭。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是感觉耍小心思的小家伙其实很可爱。
很生动。
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得更可爱啊。
冥府门犬半眯着眼睛，懒散的趴在软垫上，安静的看着在房间里吃饭的几个人。
虽然显然小家伙的弟弟不是很能接受小家伙的变化。
晚上的时间到来，沉默寡言的高大司机去其他地方住了，樊星运留了下来。
冥府门犬始终看着虽然在用自己的电脑玩游戏，却始终都还是注意着樊星然方向的樊星运，直到樊星运狠狠的瞪了它一眼。
它有什么错呢，它只是个无辜的狗子。
冥府门犬十分坦然的望着对方。
一到晚上的睡觉时间，两个人都会自发的开始洗漱睡觉，作息十分规律。
只是比起樊星然的认真入睡，冥府门犬多少嗅到了樊星运其实对早早睡觉这一点也表示了几分不是很高兴。
每次入睡的时间都比樊星然的入睡时间要更长。
和失眠不一样。
很明显的是单纯的不想睡着。
在漆黑的房间之中，冥府门犬的视力一点也不曾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能看到迷梦新生的飘散在空气中的花粉，香味细细密密的包裹了整个房间。
只是这香味对冥府门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两个人都睡熟了，只是很快，樊星然醒了。
迷梦新生并没有太肆意，毕竟不敢让樊星然睡得太死，也不敢让樊星运睡的太沉而有某些精神上的后遗症。
冥府门犬的肉垫接触地面的声音都没有，安静的站在已经整装待发的樊星然的身后。
樊星然弯下腰，揉了揉它的耳尖，微笑着离开，小心的关上了门。
冥府门犬趴在了樊星运的房间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冥府门犬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猛然抬头，蓝色的眼睛在深夜中发着浅浅的蓝色光芒。
它听到了什么。
下一秒，手机的响铃大作，冥府门犬猛然站起身，却见到樊星运已经接起了电话。
冥府门犬听到了什么，立刻偏头，冰冷的目光直指迷梦新生。
接到了消息的迷梦新生立刻开了花，可樊星运已经打开了门，直接打开了电灯的开关，黑暗的室内瞬间大亮。
“哥。”樊星运一眼就看到了樊星然虚掩着的门内平整的床铺。
冥府门犬立刻制止了迷梦新生继续起效果。
从自己的软垫底下叼出了手机，焦急的的给樊星然发消息。
现在只要昏迷樊星运，利用迷梦新生的效果让樊星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但是那个打电话的人……
冥府门犬清晰听到了打电话的人是白天留在这里的司机，那个司机恐怕是亲眼目睹了樊星然离开。
按照时间算，大概率在周围，它可以带着迷梦新生去找对方，只是不能保证能成功。
要怎么做。
小家伙，回消息。
然：算了。
是失望了吗？
冥府门犬也有些小小的慌张，爪子摁着手机，有些许焦躁。
然：不要担心，等我回去，我有数。
冥府门犬看着这一句安慰的消息，本身的躁动不安最终变成了一声叹息。
冥府门犬重新将手机藏了回去。
安静的趴在软垫上，也同样看着同样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苍白的樊星运。
迷梦新生的确可以让人彻底昏迷不醒，但是因为是面对樊星运还是手下留情了。
冥府门犬并不是会随意厌恶和喜欢的个性，面对着生存和死亡的世界被磨砺了太多的情绪，可现在却居然对这个这个小崽子起了厌恶的心。
突然跑来影响小家伙的生活。
不曾参与小家伙的转变，却在否认他。
在小家伙最冷漠的时候，可没见到这个所谓的家人出现在小家伙身边啊。
冥府门犬知道自己多少有点怒意，它都这个年岁了居然还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孩子真的这么生气，偏头转向了一遍，不再去看同样不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思坐在沙发上的樊星运。
在将近两个小时之后，门锁被打开了。
樊星运因为时间很晚，已经昏昏欲睡的神经立刻重新清醒，站起身来去看刚刚回来的樊星然。
“晚上好，星运。”樊星然将发丝上的神髓摘下，放在了客厅的透明底座上。
“你去哪里了？”樊星运问着。
樊星然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放好，之后才回头，看向樊星运：“星运，你认为我在你的眼睛里没有隐私吗？”
樊星运抿唇，因为困倦而苍白的脸色，展现出了几分无措。
樊星然在离开的时候就接到了冥府门犬的消息。
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恐怕是司机退了酒店的房间，而在附近的小酒店住了下来。
至于观察到他离开小区，是意外，还是故意监视，樊星然就不得而知了。
“星运，和上次说的一样，我没有理由要做你崇拜的目标，也不会因为你的需求而成为你想要看到的人。”樊星然这一次，更是坚定的说道，“我并没有和你说的太多，是因为我不打算去说服你的想法，人和人，总是不能互相说服的。”
如果说服有用，如果人的思维会真的因为对话而轻易改变，他也不会来到丰守市。
只有真正在意的人才会听你说话。
樊星然并不确定自己在樊星运心中，到底有没有这样足够的，可以撼动樊星运的想法的能力。
所以樊星然只是想要尽可能的做好自己，而不去顾及樊星运的想法。
可现在看来，还是行不通的。
“你……去了哪里？”樊星运似乎并不打算辩驳什么，依旧问着。
樊星然看着面前的樊星运，他的弟弟，比他还要矮一些，还是在成长中的，稚嫩的少年。
固执的，叛逆的，以为自己的所见到的就是整个世界。
他不想要教育对方。
而现在，他也不想要瞒着对方。
“我去见我的恋人了。”虽然没有见到。
这次樊星然的召唤依旧成功了，只是召唤来的，依旧是奇迹神。
奇迹神来了，又走了，对樊星然而言又是扑了一场空。
“你有恋人了？” 终于，在樊星运的脸上看到了愕然的神色，他瞪圆了眼睛，连困倦都消失了，“是……什么人？”
“是个很不错的人，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樊星然道。
“哥，你怎么跑到这么个地方找对象啊，你是认真的吗？”樊星运尾音上扬，声音还透着熬夜的轻微嘶哑。
樊星然点头。
他很认真。
“你难道要带她从丰守市走吗？她知道你不会待在丰守市吗？”
“嗯。”
“哥，你怎么能这么认真，爸爸会同意吗？”樊星运根本无法掩饰震惊。
樊衡会同意吗？樊星然不知道。
甚至在今天晚上之前，樊星然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如何告诉樊衡这件事。
“你现在连见面都要半夜去找她，你连介绍都不敢介绍，她甚至都不敢见我，你真的觉得这样是正常的吗？”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樊星然偏过头，因为空格的特殊性，樊星然甚至都想象出如果空格被其他人类看到了会有什么反应。
他的恋人，无法见人。
“你这是一时脑子抽抽了吧。”见到樊星然的固执，樊星运的大脑混沌，在困倦之中很难认真思考，很多话直接脱口而出，“你现在改变了这么多，还在丰守市一直呆着，就是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恋人吗？”
“有很多理由，但他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樊星然没有反驳，心平气和，诉说的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他认可的事实。
“你真的认为你现在的变化是好的吗？”
“那你能定义我现在是好是坏吗？”樊星然反问道。
因为樊星然的突然反问，樊星运突然哽住，没能立刻回答。
“我从来都无法确认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好还是坏。”樊星然对樊星运说着，“但是至少现在我选择这么做。”
樊星运似乎是从来都未曾见到过这样的樊星然。
他现在的表情，比看到了樊星然放在阳台上、挂在挂钩上、塞在抽屉里的那些用来召唤的奇怪的道具时还要陌生。
樊星然并不会在樊星运的面前太过表现自我，在他不知道什么是自我的时候，不想影响他的弟弟。
只是现在，樊星然并没有隐藏自己。
在这里。
他过的很好。
因为他的恋人，和在身边陪伴着他的人……动物植物。
“我并没有和你解释什么的必要，我现在告诉你只是我并不想隐瞒。”即便空格无法见人，樊星然却依旧想要宣告空格在自己身边的地位，“他是我的伴侣，我只会告诉你这件事。”
樊星然在话音落下后，发现自己居然也悄声无息的松了口气。
在朋友面前承认，和在家人面前承认是不一样的。
家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是樊星然甚至提心吊胆的，也在悄悄维系的人。
只是现在，樊星然好像拥有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勇气。
“哥。”樊星运的声音放轻了，他看向樊星然，“你真的做好了不管受到什么困难，都要和她继续下去吗？即便被爸爸知道了，爸爸反对吗？”
任何困难。
会有很多困难吧，毕竟是神。
现在仅仅是连一个召唤都困难无比，樊星然很难保证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但是并不是没有勇气，这样就比起曾经的自己，要好的太多了。
“嗯。”樊星然应了。
樊星运的肩膀塌了下来，他的神色因为困倦和震惊而略显苍白，因此而显得萎靡不振，仿若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如果是曾经，樊星然觉得自己会道歉，因为让他的弟弟失望了。
只是现在，樊星然不会这么做。
现在的他，是空格喜欢的模样，他不想让空格喜欢的模样，去和他人道歉。
“哥哥你变得好奇怪。”樊星运只是说，“电视剧那些只要谈恋爱就变得无脑的设定都是真的，我亲眼见证了。”
电视剧……
樊星然想到了自己最近一直在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想到里面的人物的恋爱脑，真的开始对标自己，然后心情逐渐复杂。
“太晚了。”樊星然说，“去睡吧。”
这次樊星运没有说什么，而是安静的回到了卧室。
樊星然的手按下了灯的开关，在清脆的响声之后，整个室内陷入了寂静。
樊星然回到了床-上，听到了从身边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
显然朝着床边伸出手，感觉到冥府门犬的脑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柔软的小狗的毛发很是舒适，樊星然伸出手不断的揉捏着冥府门犬的脑袋，用这种方法来缓解心情。
樊星运大概是一直将自己渴望的模样，寄托在他的身上吧。
就和他曾经做的一样。
只是樊星运比自己要更加的积极，他渴望着目标，向往着目标，追求着目标。
和不作为的，只是看着的自己有天壤之别。
樊星然一直都认为樊星运有更美好的，更加优秀的未来，樊星然并不觉得这全部都是他的直觉，或者对亲人的滤镜。
只是纯粹的看到了樊星运比自己要强大了太多的性格和精神。
所以即便是失去了他这个哥哥作为标杆，他也一定能寻找到更好的方法。
在这个还小的年纪，还能塑造更完美的未来。
樊星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失眠过了，在熬夜和事件的冲击之下，樊星然很罕见的睡眠不足了。
好在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樊星然看着在镜子里略显憔悴的模样，估计很快就能恢复。
“哥。”樊星运在樊星然出门之前，突然说，“今晚我火车，我回去了。”
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樊星然愣了下，之后点头：“好，下午我请假，送送你。”
“不用了，我和司机一起。”樊星运并不是在推脱，“你有交往对象这件事我不会和爸爸说，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
“嗯，我会的。”樊星然道。
樊星然安静的站在门口，等樊星运继续说点什么。
然而樊星运却并没有再说其他的事。
“其实。”樊星运最终，只说了这句话，“神陨之地还是挺有趣的，不枉费它作为旅游胜地了。”
“嗯。”樊星然微微勾起唇角，连声音的音调都高了几个度，默不作声的表达了他的好心情，就像是被夸奖了一般。
樊星运是什么表情呢。
樊星然其实没太读懂，因为樊星运在看了他一眼之后飞速的撇开了脸。
樊星然在下午上班时间收到了樊星运的消息。
星运：我走了。
樊星然看着这平淡的三个字。
然：路上小心，尽量跟着司机，别人说什么都别相信。
星运：嗯。
樊星然最后放下手机，靠在座椅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樊星运的离开悄声无息，就和他来的时候仅仅只是一个电话。
樊星然无法知道樊星运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却也不想去探究。
只是樊星然却不能忽略在心底深处的，无法遮掩的失落。
他无法成为弟弟眼中唯一的，独特的，强大又完美的哥哥，却也不是不希望能够成为樊星运的依靠。
如果有一天，他能够再次成为樊星运的榜样，那应该会是他自己寻找到的适合自己的模样了吧。
樊星然在工作结束后，去还了车，和冥府门犬发了消息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神陨之地。
看着遥远的站在灶台旁边的空格，已经越看越习惯的高大的怪物，樊星然露出了笑容。
“你的手艺真的变好了很多。”樊星然赞叹着，对这些自己都没有成功的新式菜肴的味道很是惊讶，“是能直接开餐厅的厨艺了，以后如果我能成功召唤你，给你开个餐厅，你在后台做饭，前台送餐，隔着一个窗口，应该没问题。”
“嗯。”
“我只是开玩笑的。”
“嗯。”
樊星运知道，空格的‘嗯’从来都不是敷衍，而是认真的应了。
毕竟神不会说谎，‘嗯’几乎相当于承诺。
所以空格是真的愿意在他的世界开饭馆啊，作为一个……神？
樊星然自顾自的笑了。
“星运最近在我家里应该吃了不少苦吧，他看上去各种不习惯，觉得浴室怎么看怎么脏，又觉得出汗很难受一天冲好几次澡，床单被褥一天一换，换完了又去冲洗……他在家里可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些事。”
樊星然想到了樊星运的模样，每次虽然都嫌弃的很，都咬咬牙坚持了。
虽然是讨厌的事，但是只要是自愿做的，樊星运从来都很坚持。
“今晚我会住在这里。”樊星然的眼睛瞥向了在一旁明明已经放了很久却被空格维护的干干净净的小帐篷。
“嗯。”空格道。
他在神陨之地里往往都睡在帐篷里，而空格就这么直接躺在外面。
毕竟空格太大只了。
他们隔着帐篷一层单薄的布料，但是樊星然却很难感受到空格的存在。
因为是神，即便拥有了巨大的怪物一样的身-体却依旧不需要呼吸。
怪物睡在冰冷的地面上，很和谐，只是樊星然突然想着，有没有可能空格其实是被迫睡在地面上的呢。
如果他不在的话，空格是怎么睡的？
“绝望，平时你都怎么睡？”樊星然突然问道。
“我不睡。”空格道。
“一直坐在这里吗？”
“不是，你不在，我不会凝聚身-体。”空格直接道。
“这样啊。”
所以其实的确是因为他，空格才会这么躺在地面上，和他一起睡觉吗？
樊星然看着自己的帐篷，又看了看高大的大怪物。
“绝望，你可以把这个帐篷变大吗？”樊星然思考着将帐篷变大又不会变形的可能性，“大到你也可以睡进来的程度？”
樊星然大概的比了一下，那恐怕几乎是要一个正常房子的大小了吧。
“算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如果要放大帐篷，那不如直接盖一间房子。
显然不想在这里盖房子。
希望未来他们的房子不是这样草率的，只被固定选择在这里。
空格从发缝中看向樊星然，之后伸出手，在樊星然震惊的眼神之下，那帐篷一点一点的变大。
樊星然看着骨架十分牢固，十分稳定，只是变大了的帐篷。
“居然真的可以做到啊。”樊星然突然笑着，偏头对空格道，“今天你也一起进帐篷睡吧，我们睡一起。”
空格低着头，安静的看着他。
然而樊星然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们是……
恋人。
恋人要睡在一起，可不能是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来的事。
只是因为空格太大只的可怕的模样，让樊星然下意识的没有将空格完全当做和自己一样的对待，忽略了恋人的差异。
况且……
樊星然看着空格，空格也看着他。
莫名的觉得他们就算睡在一起也是柏拉图啊，就和上次酒醉之后一样。
空格恐怕都不能理解，到底什么是情人之间的情不自禁的欲-望。
第72章
“我这么说，这么说只是因为不想让你一直睡在地面上，没有其他的什么别的想法。”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邀请太过暧昧，樊星然想要反悔，可是话一出口的氛围却好像更暧昧了。
樊星然有些躁意，可胸口却有几分无措和失落。
“一起睡吧。”然而，在樊星然纠结的时候，空格主动对他说，“我什么也不会做。”
这一下，樊星然的脸颊微微烧了起来。
樊星然也察觉到自己真的很容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却并不认为能掩饰多少。
“就算是说你想做什么，也不允许，我们，身-体，不契合。”樊星然结结巴巴的，说出的却是事实。
“嗯。”空格此时安静的看向了别处，冷淡的道，“我不行。”
“呃……”樊星然突然哽住。
樊星然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话，这种事关尊严的事情，空格说的这么冷静，倒是让樊星然忍不住对着空格感到尴尬起来。
不要再提这种事了。
空格，从人类的角度来说，还是个孩子呢。
可能十五年之后，他会自发的懂得一些事也不一定。
樊星然有些绝望的撇开眼神。
“既然要进帐篷睡觉，那还是要洗-澡的。”樊星然伸出手，去擦了擦空格的后背和发丝。
粗粝的皮肤，像是完全没有被清洗过，因为有身-体，身上的确还夹杂着一些没有立刻清除的草屑。
“我很干净。”空格道。
“这样也叫干净吗？”樊星然将空格头发丝中夹出来的草屑挑出来。
空格沉默了。
“我的干净和人类所说的干净不一样。”空格嘴硬。
“那你就先准备一下人类的干净吧。”显然虽然会督促空格洗手，但是真的没有给空格全身好好的洗过。
空格撇过头。
“怎么了？让你洗-澡是很困难的事情吗？冥府门犬都会乖乖洗-澡啊。”樊星然感觉现在的空格像是一个正在拒绝洗-澡的恐水大猫。
“神是没有污秽的，只有堕神才会呈现污秽。”空格开口。
所以他让空格洗-澡，是让空格觉得自己的神格受损了吗？
樊星然倒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严重的事，其实真的要说，空格身上的确是不脏的。
曾经空格受过两次直接流血的伤，可血液都没有凝固在伤口周围，而是直接脱落了。
应该是有某种程度的自洁功能。
但是……
樊星然突然靠近了空格的身边，坐在地面上的空格微微偏头看向樊星然的动作。
樊星然凑近了空格身边，仔细的闻了闻。
没有味道。
虽然空格庞大的身-体和难看的外表看上去就是个不会干净的模样，可真正的在接触的时候，樊星然才知道没有任何气味残留在他的身上。
“洗个澡吧，也许会变得香香的。”樊星然上前，抱住了空格的脑袋，将自己的胳膊靠近在空格的鼻端，“闻闻看？我身上应该也有不少气味，或许是好闻的。”
樊星然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说过他身上有好闻的气味了，樊星然也想过可能是迷梦新生留在他身上的香味。
“如何？”樊星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传来了气流的涌动，注意到什么，樊星然悄悄的掩藏起几分窘迫，问道。
“嗯，是好闻的味道。”空格说。
“是迷梦新生的香味吗？”樊星然收回了胳膊，自己闻了闻，但是是自己的味道，很可惜他什么也闻不到。
“不是。”空格道。
“那你觉得是什么味道？”樊星然突然有些紧张，难道是很奇怪的味道吗？
空格却沉默了。
樊星然更紧张了。
“我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去形容。”空格缓缓道，“我找不到和人类的语言相匹配的词汇。”
“是好闻的味道吗？你不讨厌的味道是吗？”樊星然还是企图确认。
“嗯。”
空格突然靠近了樊星然，它坐在地面上，低下头，靠近樊星然的脖颈边。
当那浅浅的呼吸的气流扑撒在樊星然的脖颈之间的时候，樊星然浑身僵硬着不敢轻举妄动，空格的发丝略过他的脖颈、脸颊、胳膊，带来一阵阵被掠过的，宛若被风触碰了一般轻柔的爱-抚。
“是，神的语言也无法形容的味道。”
空格偏头，却并没有真正的靠近樊星然的皮肤，可仅仅如此已经对樊星然来说是莫大的挑战了。
“是我喜欢的，和任何东西都不相似的，独属于你的，在我的世界里，在我见过的世界里，都独一无二的。”
樊星然勾起了唇角，发自内心的，甚至从胸口传来了一阵阵无法言喻的简单的痒意，最终化为焦灼感燃烧了樊星然的脸颊。
心脏在激烈的跳动。
鲜活的，鼓动着。
从未曾真正的感受过的如此激烈的血液的流速，穿梭在身-体的每一处，甚至到达了他的指尖，带来一阵阵发麻的残留。
樊星然推开了空格，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丝暧昧的弧度。
“既然你会喜欢气味，那也许好好的洗个澡，你也可以这样的独特的味道也不一定。”樊星然仰头，红着脸颊微笑，“所以，洗-澡吗？”
透过发缝的，露出的可怕的眼睛，最终转移向了别处，最后上下晃动了下。
樊星然晒然一笑。
给空格洗-澡，简直是个可怕的大工程。
樊星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脑子一抽自告奋勇说要帮空格洗，甚至还说这是对空格第一次洗-澡的教导，现在樊星然后悔极了。
空格的脑袋很大，所以头发也异常的多。
樊星然打着洗发水上上下下的努力，甚至还用了两瓶洗发水，甚至到一半都发现干涸了，樊星然直接用最大的吃饭用的汤盆试图给空格始终保持头发的湿润。
“在河里实在是算不上洗-澡啊，还是需要干净的水才行。”樊星然觉得河水中有泥沙，本来想着给空格先简单清理一遍，再用干净水冲洗，但是空格这么大的体型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让本身清澈的水底混浊。
空格的手指随意的往上方举了举，瞬间从天空而降巨大的水流，将空格的发丝中所有的泡沫都冲洗干净。
因为刚好站在空格的怀里才能勉强给空格洗头的樊星然，突然被水浇湿了一身：“……”
空格偏头，湿漉漉的头发微微晃荡，又落在樊星然身上一些水珠。
“好像是在玩水。”樊星然弯下腰，用手中的汤盆泼了空格的头发一下。
非常的杯水车薪。
空格想了想，捧了一手水往樊星然的身上撒了下。
和樊星然泼的水差不离，但是樊星然好好的被浇了个透心凉。
樊星然伸出手，将湿润的发丝撩向脑后，露出精致的面庞，在夜晚水光和月光的倒影下，勾着笑容，那双眼睛中含着笑意和月光，明亮无比。
空格看着，看着，一直看着。
从来不在意时间的神明。
第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漫长和短暂，全部都固定在了这一刻。
夏天很热。
夏天的晚上也很热。
樊星然和空格一起坐在餐桌上，让自己的身上的湿润慢慢蒸发。
樊星然仰望着星空，他很喜欢这里的天空，没有任何光芒争夺的美丽的星空，是唯一独特的美丽的世界。
“绝望，其实你不要太像人了才比较好。”樊星然喃喃道。
空格偏过头，他的身上已经干透了，就好像水分根本无法贴合在他的身上一样。
“不要懂得分离，不要懂得思念，就和你原本的想法一样，我们是不会分开的，一直这样想就可以了。”
樊星然撑着手臂，偏头，在明亮的星空之下，空格都显得格外的渺小了。
明明他创造了一个拥有星空的世界。
“晚了。”空格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樊星然的情感抒发。
樊星然哑然失笑：“是我太晚才想到这些了。”
樊星然感受着温暖的风吹拂在身上，连带着衣服都在一点点变干，湿润的凉意一点点被剥夺着。
“星运问我，我是不是做好了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要和你继续下去吗？”樊星然的声音在安静的丛林之内缓缓回荡，“我没有迟疑，我说是。”
樊星然伸手抚摸了空格的发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真的感觉这头发在洗发水洗过之后变得柔顺了。
他握住那发丝，靠近了唇边，微不可查的亲吻了下。
“有好闻的味道。”樊星然道。
空格作为神，不会被任何气味所沾染的事实被打破了。
可樊星然知道，这应该是空格接受了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他喜欢的痕迹。
“以后我会洗头。”空格道。
樊星然惬意的笑着，内心中全都是宁静祥和。
“我召唤你又失败了，这次召唤来的还是奇迹神，一次是意外，两次是意外，三次四次五次都是奇迹神出现，怎么说都不是意外了，肯定有什么原因，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
樊星然总是专注的，专注于完成樊衡制定的一切，而他现在专注于给自己制定的关于未来的幸福计划。
“无论如何都应该先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这样我对你的召唤才能有进展。”樊星然握住了放下了空格的长发，“所以我打算离开丰守市一段时间。”
空气很安静。
空格的存在明明一如既往的庞大，可却总是在莫名之间好像突然消失了所有的存在感一般。
“要去参加爸爸的生日，见见家里人，然后去见一下周老师，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想要去见一下你的信仰契约人。”
刘兵做到了樊星然不能做到的事，樊星然原本因为和刘兵的一次谈话，而产生的微妙的压迫感拒绝和刘兵对话，可现在樊星然却并不想放弃这个线索了。
对刘兵的排斥只是个借口。
他只是还没有鼓起勇气离开这个逃一般来到的丰守市，仿佛只要固守在这里，他的安逸和温暖都不会离开一样。
既然要任何困难都能面对，那本能的拒绝，荒谬的像是自己对自己的嘲讽。
所以至少，要先试试看。
不仅仅是离开，而是还要回来。
这退了半步的心理，会让樊星然安心。
“我们还是可以网上聊天的，就和以前一样。”
樊星然曲起腿，感受着微风吹拂着头发的柔和。
“嗯。”空格道。
“别想我啊。”樊星然眯起眼睛，笑道。
“想你。”
“别太想我了。”
“太想你。”
樊星然的笑意减淡，却没有消失。
樊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有一天陷入恋爱会是什么模样，甚至曾经连恋爱这种事，都是完全不曾想过的。
所以，在现在恋爱开始的时候，离开恋人会是多么难过的事情，现在才清晰的感受到。
“因为是在热恋中才会这样，以后习惯了或许不会这样了。”樊星然道。
然而樊星然突然感觉到空格朝着他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樊星然看着那几乎直接握住了自己整个小臂甚至更多的手，眨了眨眼睛。
“我可以看看未来吗？”空格问道。
这是在征求樊星然的同意，作为神的空格，有这样的能力。
“不行。”樊星然覆盖在了空格的手指上，“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不可以随便看未来。”
空格并没有因为樊星然的拒绝而失落。
只是说：“我只看过一次，和你的未来，漫长的，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预知，你对我来说，是全然的，无法随意确定的选择。”
“然后呢？”樊星然问道。
“神如果无法完全掌控未来的走向，就很难做出决定，这是我们跨越和纵横着时间的理由。”
“嗯？”樊星然不明白空格想要说的是什么。
“所以，我懂得了不安。”空格的手轻轻的抓着樊星然的手臂，“别走太久，快回来。”
樊星然的眼睛缓缓睁大，望着这巨大的，原本应该是全知全能的，毫无迷惘的神。
他这个脆弱的人类，给神带来了多大的影响，樊星然自都无法预料了。
以后会如何，樊星然不知道。
但是至少此时，他们依依不舍。
空格遥望着时间之外的眼睛，认真的注视着现在。
即便放大了的帐篷，空格钻进去也将整个帐篷填充的很拥挤。
但是好在空格也不是一个完全的圆柱形，否则樊星然很可能会在帐篷里找不到地方睡。
樊星然躺在睡袋上，在黑暗的睡袋里他看不大空格的全貌。
如果是曾经，和这么大个可怕的家伙在同样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樊星然认为自己大概会无法控制的恐惧。
只是现在……
樊星然一点点的靠近了空格的身边，将自己的身-体贴在了空格的手臂上。
很可惜，空格的手臂太厚了，如果自己枕上去睡一晚上大概率会直接落枕，这样贴着就很不容易了。
好像墙壁一样。
嗯……
好像是墙纸松动了的墙壁一样。
樊星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突然樊星然感觉到空格动了，连带着整个帐篷都动了动，樊星然意识到空格是翻身过来了。
和以往总是平躺着不同，空格侧过身，面对着他。
巨大的手绕过了他，撑在了他的身后，手指微微抬起樊星然的脖颈，让樊星然的脑袋枕在了他的手指上。
小心的托着。
“好坚硬的枕头。”樊星然闭着眼睛，微微勾起唇角，笑道。
空格听到樊星然的话，似乎是想要将手指抽走，可樊星然却压住了那根手指。
空格这才缓缓回应道：“嗯。”
“好奇怪。”樊星然道。
“嗯。”
“你会不会半夜突然压死我？”
“不会。”
“会压伤吗？”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樊星然闭着眼睛，实际上意识已经有些飘忽了，明明就很安心，任何担忧都是不存在的，可他却迷迷糊糊的，试图逗弄空格。
“自己无法伤害自己……”空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只是后面的话，樊星然没有听进去。
可即便不听，樊星然也知道，那不会是让他难过的话。
一定很可爱。
或者会让他害羞的话。
——
樊星然打算要暂时离开丰守市，时间定在了樊衡的生日几天。
在这段时间内樊星然往神陨之地跑的越来越勤快，莫名的有种最后的温存的想法，可每次想到樊星然自己都觉得好笑。
很少会有这种，和什么人分开了就会焦虑的感觉，空格做到了。
“你要请假啊，没工资的哦，你现在连年假都没有。”白杨听到樊星然的话忍不住提醒道。
“两千的工资，抵不过我一件大衣的。”樊星然笑道。
白杨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没想到会有一天会被樊星然反调侃回来。
“也是，你一开始本身就只是来做个兼职，但是你做的不错，你的外语很不错啊。”白杨也顺带着夸奖下樊星然，“你们办公室的人就和我说你这方面很不错了，以后就算是去做个翻译也能很赚钱了。”
“我会记住的我还有这条路可以走的。”樊星然道。
“你……”白杨叼着烟，浅浅的吐出一口烟雾，“最近感觉你整个人开朗了很多。”
“嗯，谢谢。”樊星然道。
“谢？谢我？”白杨指着自己。
“嗯。”
“我做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白杨立刻厚着脸皮凑过来讨好。
樊星然则是偏头远离白杨：“应该做了很多，大概？”
“你现在还会开玩笑式的打马虎眼了。”白杨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突然问道，“你请假要去干嘛？”
樊星然垂眸，道：“回家看看。”
“嗯，你过年也是在这里过的吧，到底是为什么跑到这里来的？”白杨问。
“嗯……反正就是跑来了？”
白杨知道樊星然这一句打马虎眼大概率是不愿意说理由，他也并不怎么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那你回去和你领导说，请多久有个数，说到底你也就是个兼职的，也不会对你太要求什么的。”白杨一边夹着烟，一边还说了句，“一会儿我也和她们说说。”
樊星然明白白杨这是打算帮帮他的意思。
“谢谢。”樊星然道。
这次白杨安然的接受了樊星然的道谢，只是道：“不过你都要回去了，为啥还要回来了啊，这破地方待上瘾了啊？”
“嗯，有点上瘾。”樊星然也没否认。
白杨嗤笑一声，也不打算多问了。
樊星然请了假，回家打算和冥府门犬打个商量。
“你在家里，我会准备好一周的食物的分量，之后也会拜托白杨和张阿姨来照顾你一下的，可以吗？”
樊星然要先和他的冥府门犬长辈商量一下，要把这位宅家长辈被动放在家里，樊星然也怕对方会心里不舒服。
原本以为会很好商量的樊星然，却突然见到冥府门犬摇了摇头。
“那不然，我留下钥匙，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自己出去转转，只要避开别人的视线就可以，你以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樊星然道。
冥府门犬依旧很坚定的摇头。
“那你是有什么建议吗？”樊星然主动询问。
冥府门犬从一旁叼来了手机，爪子在手机的五笔键盘上划拉，打出两个字，机械音传来：“跟着。”
“你要跟着我？”樊星然有些诧异。
冥府门犬点头。
“我只是离开一周，如果要带着你回去，要走宠物托运，会有很多很麻烦的手续，不是很必要的，我会很快回来。”樊星然并没有考虑过要将冥府门犬带着一起去。
机械音很快传来：“安全，护卫。”
“我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个世界比你理解的还要安全，况且我体力不错，也学过一些运动，又是个高大的男人。”樊星然给自己的定位非常的有安全感。
然而冥府门犬又打下了两个字：“陪伴。”
樊星然看着这两个字，本身颇有些诱哄的心情放下。
在他面前的……可是一个长辈啊，虽然看上去是个奶狗。
“我不是很需要……”樊星然却突然对上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机械音传来：“你不是一个人。”
樊星然望着那双蓝色的、稳定的、成熟的，总是透着睿智的目光，在面前的，是一位可靠的长辈，也是一个会心疼他，照顾他的长辈。
樊星然的想法，松动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只是……您也不是人啊。”樊星然神色有些微妙。
突然樊星然被冥府门犬用一只爪子好好的按住了一下他的腿，指甲掐了掐樊星然的腿肉，像是在责罚他在这个时候还这样不正经的回答。
樊星然的神色放松，眉眼之间透露出几分被在意后的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真的很麻烦您了。”樊星然勾起嘴角，偏头，掩饰了有些过于感性的心情，笑道，“让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我到处奔波。”
冥府门犬很罕见的微微掀了掀嘴皮，露出锋利的獠牙。
第73章
樊星然虽然想要将冥府门犬留下来，可冥府门犬很固执。
冥府门犬甚至说它的本职是护卫犬，如果不在主人附近就是失职，为了不和绝望神做的交易产生影响，它就是直接顺着路朝着樊星然跑过去都是必须要做的。
樊星然想象了一下冥府门犬真的用这四条腿翻山越岭的模样，恐怕等它到了地方，樊星然就已经回来了。
但是……
毕竟是空格的世界的造物，樊星然有些担心冥府门犬的脑回路会不会就是这么执拗和死脑筋。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顺从了冥府门犬的要求，将冥府门犬一起带走，而冥府门犬最后还要求要叼上迷梦新生。
按照冥府门犬的说法是，可以直接把迷梦新生当做他的玩具然后放在专门用来锁它的宠物航空箱里用来做玩具，应该不会被拒绝。
樊星然的心情很复杂，他明明是要出个短期的门，怎么会被带着一大堆的东西了呢。
不得已樊星然只能带着冥府门犬去做检查，拿到了健康证明等，宠物不能上火车，他需要包一辆车去机场。
“你回去看看家人也好。”张阿姨一边说，一边给樊星然打包一些在超市里的零食，每次拿的都是卖的最好的品类，“其实你把狗放在家里也行，我们每天去给你喂着，没必要这么麻烦。”
“嗯……”樊星然瞥向一旁航空箱，心情也有些复杂，“我的狗，有点分离焦虑症。”
樊星然说的也不是假话。
“其实，我怎么说呢。”张阿姨站在樊星然的面前，“就，回去看看，和爸爸妈妈谈谈，不管怎么说家里人还是最坚实的后盾，你现在的状况也好了很多，如果……”
樊星然见到张阿姨支支吾吾。
“您说。”樊星然道。
“如果，我是说你如果就，过去那个坎儿了，想开了，不回来了，也行，你把钥匙寄过来，我们给你把你需要的东西重新给你寄过去就行。”张阿姨道。
樊星然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中年妇女，个子不高，微胖，圆圆的肩膀和腰腹部，麻花辫，有些唠唠叨叨，总是很热情的照顾着他的人。
“我会回来的，可能还会要麻烦您一段时间。”樊星然在面对张阿姨的时候，比起曾经的避之不及，到现在，有了很大的心境的变化，“不过这次回来是因为还很喜欢这里，才回来的。”
樊星然和任何人都无法解释他曾经的行为。
那几乎让舍友和他的老师都惊心的一次失智之下的行为，的确让他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
只是樊星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话或许应该值得相信了。
在早上看着镜子里的时候，樊星然恍惚了一瞬。
和曾经一丝不苟的发型不同，凌乱的半长的发丝随意的被固定起来，甚至穿着宽阔的背心和大短裤，手上还挂着明显风格迥异的手链，在那一瞬间樊星然甚至都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只是……
他的精神气，从来都不曾这么好过。
在镜子里，樊星然看到了生机勃勃的自己。
“行了，反正你没事就行，阿姨本来也不觉得你麻烦，你这个孩子隔三差五的还给我们送东西，你上个班容易吗……”
张阿姨一遍絮絮叨叨的，一边给樊星然挑选能带的东西。
“飞机上不能带很多水，阿姨，不用帮我装了。”樊星然一边提醒着道，“我只是去一段时间，很短，如果带了太多的东西会吃不了，您少装一点。”
“哎，行了行了，简直和张乐乐一个样，就嫌东西多，在家里买的能一样吗？肯定都比在外面买便宜啊，而带着还方便……”
樊星然只是提过了张阿姨手中的塑料袋，突然被对方拍了一下后背。
“路上小心。”
樊星然停顿了一瞬，回头道：“我会的，谢谢张阿姨。”
“周子，可得把人好好送到地方了啊。”张阿姨对周司机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
这次包车直接去机场的司机是张叔叔介绍的，因为樊星然要带着狗的缘故，有些司机不太愿意，有了张叔叔的帮助一切都很顺利。
虽然一开始樊星然只是想和张阿姨这边说一下要暂时离开的情况，却没想到被热情的张家人问了个详细。
事无巨细的，虽然有些没有边界感，却让樊星然体会到了好意。
樊星然将航空箱放到车后座，和冥府门犬对了一下眼神，冥府门犬安静的趴在里面。
周司机在开车的时候，樊星然突然说：“可以往神陨之地拐一下吗？我想去看一下，很快就会出来。”
周司机也笑着道：“你看，普通人来了都会想在走之前去一趟的，神陨之地是个有趣的地方。”
周司机一边笑着，一边开车，最终将车停在了停车场，樊星然将零食分给了周司机一部分，让周司机暂时留在停车场，他很快会回来。
樊星然的脚步很快，飞速的前往神陨之地，一边焦急的用神髓别好头发，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用最短的路线跨越到了神陨之地之内。
“绝望！”樊星然声音落下的瞬间，庞大的怪物降临在了樊星然的面前。
明明这段时间总是会和空格腻在一起，明明只是短暂的分离，樊星然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要再见到空格，哪怕一秒。
“我要走了。”樊星然伸出手，去拽空格蒙住脸的头发，分开，去看在头发底下的空格的面容。
“我无法为你送行。”空格道。
“你现在就是在为我送行了。”
樊星然双手捧住了这张恐怖的脸，巨大的，很奇怪的脸。
那双眼睛，漆黑的不曾映入任何光亮的瞳孔的直勾勾的看着樊星然，突然怪物的脸逐渐朝着樊星然靠近。
樊星然的双手依旧捧着空格的脸庞，就如同是他在引导着空格下来一般。
他的手腕被一只手握住了。
他的腰间被一只手搂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樊星然抓住了空格的被撕裂的耳垂，闭上了双眼，接受了这个临别的，来自恋人的亲吻。
他并不适应和怪物的亲吻。
怪物几乎能剥夺他所有的呼吸，甚至到了最后，仿佛他的呼吸都是这巨大的怪物渡给他的一般。
只是樊星然张开了唇齿，就这么安静的接受着。
作为临别的亲密。
对即将离开恋人的抱歉。
空格退出的时候，樊星然却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被空格就这么掌握着双-腿悬空在了空中，明明不是脚踏实地，樊星然却从来都不曾觉得可怕过。
好像和空格的靠近，就是踏实。
樊星然被放了下来。
“一般人类在分别的时候会说，注意安全，路上小心。”樊星然道。
“嗯。”空格道。
樊星然也没指望空格真的和人类一样说这样的话，笑道：“那我走了。”
“我在等你。”
樊星然已经转身的脚步突然一顿，笑容更甚：“嗯。”
倒退着离开了神陨之地的分界线，樊星然站在来旅游的人群之中，听着嘈杂的声音，看着站在神陨之地之内露出各种表情的人群，仰望着在神陨之地之内遍布的各式各样的现代设施。
柏油路、路灯、人行道、围栏、绿化带……
只是樊星然眼前看到的却好像是杂乱无章的野草、古朴的灶台、巨大的帐篷，和可怕的怪物。
樊星然转身离开，手指无意识的抚摸过唇瓣。
触感，消失了。
有些可惜。
樊星然回到车辆上的时候，周司机将正在刷短视频的手机关闭，一边问道：“怎么样，遇到了什么debuff了吗？”
“遇到了，不过不是debuff，是buff。”樊星然笑道。
“buff？”不太懂得这有什么区别的中年司机显然没有玩游戏的经验，只是听别人说debuff，才一直跟着说的。
“是说遇到了很好的事，而不是负-面的效果。”樊星然解释道。
“是吗？这么神奇吗？居然还能这样？”周司机笑着道。
在航空箱内冥府门犬身边树着迷梦新生，两个东西相看生厌，相互忍耐，然后冥府门犬一口咬掉了迷梦新生企图暗算他透明的藤蔓，对着迷梦新生呲牙，默不作声的争斗着。
樊星然靠在车窗上，看向车窗外，绿色的草叶和黄色的土壤一望无际，曾经只觉得荒凉，现在却觉得壮阔。
“风景真好。”樊星然道。
周司机也附和道：“可不是，就算是我跑道路天天看，也会觉得好看。”
樊星然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微微勾起唇角。
然而唇角却又落下。
很长时间，都很安静的，望着辽阔的世界。
——
坐飞机是什么感觉？
冥府门犬只能说，没什么感觉。
绝望神的世界拥有会飞翔的怪物，它也有幸体会过一次，被抓到空中试图狠狠摔死的它，但是它咬杀了敌人，并且用敌人的尸体做垫背才没有立刻死亡，但是从高处坠落还是让它受了不小的伤。
那段时间真是黑暗的日子，毕竟无论是骨头还是内脏都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就算是回到族群之内也是会被分食的下场，所以它才变成了独立的个体。
所以……
从航空箱的透气口内，冥府门犬看到了樊星然的脸。
“感觉还好吗？”
很好，怎么会不好呢，简直是从头到尾都安全的不得了，睡了一觉就到了，甚至都不用自己走路，有人拖着箱子帮着它走。
“很抱歉，先忍耐一下，等出了机场之后就可以放你出来了。”
不用着急，小家伙，我就算是在这里面趴个三天都没问题，更何况这短短几个小时呢。
不过……
冥府门犬看着樊星然，却觉得比起他，似乎是樊星然的脸色更不好看一点。
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就像是在一瞬间从一个可爱的软乎乎的小家伙，变得成熟了起来。
人类不是可以立刻变得成熟的，这是小家伙的伪装。
为什么？
冥府门犬趴在航空内，看着这偌大的机场，人很多，而且四处都很干净广阔，明显是和丰守市那样的小城市天壤之别。
就连气味都不一样。
混杂着的复杂的各种各样的气味密布在一起，完全无法消散。
还好小家伙的味道在身边，它勉强能感受着小家伙的气息而让自己舒服一些。
冥府门犬抬眸，看着樊星然一边操作着手机，终于紧绷的神色有了稍微的放松。
是在和绝望神聊天吗？冥府门犬暗暗的想着。
虽然是从网上已经大概了解到小家伙的家乡，金扶市。
金扶市是国内首都，人员众多，城市辽阔，并且十分先进，从进入到这个世界开始的冥府门犬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就是一条乡下狗。
和绝望神的世界的人类真是完全不一样啊，在这个世界的人类真的是为了让自己过的舒服用尽了方法，看看这不管是走了多久都不会太疲惫平整的地面，啧啧啧。
“少爷，您回来了。”一道中年男性的声音在他们的面前出现，冥府门犬抬眸去看，只是航空箱的限制让它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庞。
“嗯，好久不见，乔叔。”樊星然缓缓道，“麻烦您来接我了。”
“不麻烦，这是应该的。”说着，冥府门犬突然看到那个声音柔和恭敬的中年男性居然弯下了腰，看向了它，“初次见面，您好，嗯，冥府门犬先生，我是乔安康，是小少爷的管家。”
冥府门犬沉默。
它可不认为这个人类是知道它的身份才这么说，更何况它本来就不是人类，何来的先生？小家伙是怎么和他的家人介绍它的？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让您专门来接我，麻烦您了。”樊星然道。
“是夫人要求我来的，而且我个人而言也很想念您。”乔安康的每一个字音里，都带着柔和的笑意，是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的语调。
“很抱歉，乔叔，让您担心了。”
嗯？
冥府门犬有些诧异，它的角度无法看到樊星然，可听着樊星然的声音，却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是对这个人比较亲近吗？
如果是这样，那它的态度就要改改了。
“汪呜。”它是小家伙的半个监护人，叫冥府门犬。
“嗯……”乔安康半弯下腰，显然是听不懂狗语的，却还是道，“很高兴认识您。”
这个人类意外的很有趣。
冥府门犬被推到了停车场，樊星然弯下腰将航空箱打开，手中带着狗绳。
冥府门犬低下头，让樊星然能更好的给它带上狗绳，之后才咬着迷梦新生的花盆，贴在了樊星然的腿边。
“是一条被训练的很好的宠物，您应该为了教育它花费了不少功夫吧。”乔安康试图和樊星然搭话，将话题转移到了冥府门犬的身上。
“本身它就很聪明，性格也很好，在丰守市的时候我一直都受到它的照顾。”樊星然很认真的回答道。
应该的，小家伙，这可是它的职责，和是它喜欢的职责。
“那真是一件好事，辛苦您照顾少爷了。”乔安康对着冥府门犬道谢。
完全看到了中年男性的冥府门犬，略微打量了下对方。
发丝花白，却收拾的很整齐，西装革履，略瘦，但是气质很好，而且小家伙看他的眼神是少有的亲昵。
管家，是下属的意思。
但是这个下属和小家伙的关系不一般，应该是对小家伙格外照顾的下属。
大概率是它的前辈吧。
虽然并不想别人对它和小家伙的关系说三道四，它还是懂得尊敬前辈的。
冥府门犬冲着对方点头。
乔安康的表情一僵。
“呃，这……”乔安康很诧异。
“是我教的。”樊星然立刻道。
“是这样吗？”乔安康也忍不住笑了，“真是奇怪的宠物，它嘴里的，是……植物吗？”
“是不会录音的学说话仙人掌。”樊星然立刻道。
“嗯，它真是喜欢上了一个很独特的玩具呢。”乔安康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冥府门犬：……
冥府门犬和樊星然一起坐在后座，听着两个人的聊天和对话。
“星运现在已经开学了吧。”樊星然问。
“是的，小少爷已经上课一周了。”
“邱阿姨还好吗？”
“夫人的状态很不错。”
“爸爸今年的生日打算怎么过？”
“先生说这次依旧不大操大办，在自己家简单过一下就行。”
冥府门犬安静的趴在樊星然的身边，只是在它的眼前能看到樊星然悄声无息的握紧的手，攥着它的狗绳，虽然不用力，可却反常。
“爸爸他知道我要回来，说了什么吗？”
“……先生应该是很高兴的。”
樊星然垂眸。
果然樊衡并没有说什么。
似乎自从他十八岁开始，樊衡对他的所有的要求都消失了，现在维持的，似乎仅仅是作为父亲基本需要做的事一般。
“知道我要回来的人多吗？”樊星然问。
“只有在房子里的人知道，已经下过命令不能说出去了。”乔安康认真的说道。
“真是，麻烦各位了。”
“这是我们的职责，少爷您不要太过担心。”
樊星然的手指悄悄的抚摸着的白色的玫瑰，神髓的冰凉的手心一点点的刺-激着他的神经，樊星然无意识的抚摸了下他的头发。
樊衡看到了，会不会说什么呢？
还是和他所想的一样，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樊星然突然感受到软乎乎的，温暖的温度在自己的手边出现，偏头是冥府门犬舔了舔他的手背，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
在樊星然看向冥府门犬之后，冥府门犬直接将脑袋搭在了樊星然的双-腿上，露出獠牙，是在微笑。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
冥府门犬。
樊星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啊，你在呢。”樊星然突然莫名其妙的道。
虽然的确一直照顾冥府门犬，可实际上在踏入金扶市之后，樊星然就已经在不自觉的紧绷了。
仪态、语气、姿势、目光……这一切被樊衡教导的优秀的代名词，变成了一个一个已经熟悉到无法注意的枷锁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樊星然甚至短暂的忘记了现在的冥府门犬是在他的身边这回事。
樊星然轻轻的摸了摸冥府门犬柔软的毛发，一边打开了手机。
然：已经坐上车准备回家了，等回到家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房间，如果你有感兴趣的可以问。
：我都感兴趣。
然：那就慢慢来，说好的，我会在这里呆一周。
：嗯。
然：你在做什么？
：创造世界。
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有好好发展吗？
：嗯，目前种子已经大规模传播，并且在试图攻克土壤和水源问题了。
然：有收到不错的祷告吗？
：嗯，他们塑造了神像。
樊星然一愣，神像？空格的吗？
然：是什么样的？
空格发来了一张图片，然而很可惜，是一张白色的，完全没有任何内容的图片，樊星然很清楚，这是被奇迹神阻挡了的原因。
有些失落。
然：他们塑造的你，是本来的你的模样吗？
：不是。
樊星然心中可惜的心情因此而少了些。
：人类对神的创造基本都属于凭空想象，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和他们所正在经历的，并且渴望的事情的幻想，以及被神赋予的能力，并不是毫无依据的。
樊星然的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手机。
然：那照这么说的话，不应该是比较像你吗？
：不像我。
：像你。
樊星然：“……”
樊星然：“？？？”
然：像我？为什么会像我？是什么样的？让我看看？
不是，他看不到，樊星然有些头疼的抚摸了额头。
为什么空格创造的世界里，会塑造出像他的神像。
：因为是你切实的影响了创造，对这些造物而言是感受到了你的神力，因为你的存在我创造的世界正在改变，所以塑造出的神像更像你。
樊星然抱着手机，满脸茫然，他还活着呢，怎么就被人塑造成神像了。
然：非常的像吗？
因为看不到图片，樊星然抓心挠肺的难受。
：不是非常像，而是从敬仰和信仰上像，而且被塑造的是女神的形象。
樊星然：“……”
什么？女神像？
“少爷，您还好吗？您的表情有点奇怪？”突然在前座的司机说道。
樊星然猛然抬头……
他好像无意识，忘记了那些所谓的‘枷锁’，被神奇的事情占据了思维，没能控制好表情。
他的脑子被女神像剥夺了。
第74章
金扶市对樊星然而言，是家，也是压力的来源。
回到这里对樊星然而言，并不能算是轻松的事。
曾经在学校内被校方隐晦的劝导要不要先休学的时候，樊星然当时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到家里。
因为这样的原因回家，会让樊衡蒙羞，同样也会将木森妈妈的矛头重新对准离开了他之后就平静的家人。
甚至为了不被打扰，樊星然在之前的暑假和寒假基本没有出过家门，就如同不存在一般。
如果不是周老师窥破了樊星然的窘境，他也不会去丰守市。
现在悄声无息的回到金扶市，又需要家里人对此保密，而保密的对象不仅仅是对外人，也是对樊衡身边的某些人。
樊衡在偌大的企业之中身居高位，总是会有闲言碎语，看领头人的笑话和八卦也是常态，樊星然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己的事情变成别人嘲笑樊衡的把柄。
所以，樊星然才会选择在丰守市。
现在突然回到这里，樊星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在飞机逐渐靠近金扶市的时候，在飞机落下的时候，在樊星然站在金扶市的土地上的时候……
压抑像准备迎接暴风雨的天空，黑沉沉的阴云不断的下压到他的身边，完全无法控制。
可是……
没下雨。
樊星然现在满脑子都是‘女版神像’很像他。
虽然很想重新严肃起来，可樊星然一想到在另外一个世界出现了这样的东西，莫名的就浑身都很泄气。
“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管家忍不住再次问道，似乎被樊星然怪异的表现勾起了疑惑。
“不，没什么。”只是被树立了神像，还是女版的。
樊星然的手指在手机上飞速跳跃。
然：你能确定那神像一定是和我一样吗？
：不一样，是部分像。
樊星然哭笑不得，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空格格外的严谨了。
然：那是一定按照我的模样想象出来的吗？
：是的，至今为止所有有关我的神像，从来没有如此形态的刻画，因为我从来不曾给予过这个世界除了创造之外的帮助，他们无法对我产生足够的想象。
所以这次居然刻画出了十分明显的人类的样貌，那大概率是这样的。
樊星然虽然有自己成为了半神的概念，却从来没有想象过真的会发生什么，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
虽然不是自己的世界的事情，可樊星然想着在不知名的某个世界里，所有人朝着他的雕塑祈祷、跪拜……
突然，樊星然打了个冷颤。
然：可是为什么是女神？
：性别对神而言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人类有性别，所以他们在塑造神的时候会趋近于对自己认知的方向。
：应该是认为你属于‘诞生’的存在，而男人无法生育，所以被描绘成为了女性的形象。
然：我诞生了什么？能生的是你，不是我啊？
樊星然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被自己逗笑了。
：按照人类的思维而言，是你诞生了新的规则，是在我的世界中，不曾存在振奋人心的规则。
樊星然哑然。
看着手机。
最后放下了手，樊星然重新看向车窗外。
虽然他的生活现在过的一团糟，但是却并不是没有好事的，即便这个好事并不是针对自己。
但是，就好像是证明了他的作用一般，他并不是只会带来厄运和失落，也是有新的可能存在的。
心情，舒服了很多。
樊星然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冥府门犬的脑袋，温柔舒适的毛发在手心中滑过，还带着冥府门犬的体温，樊星然感觉被安抚了。
樊星然垂眸，看着冥府门犬蓝色的眼睛安静的凝视着他，樊星然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
樊星然的家里，坐落在金扶市周边的一处山头的大型别墅之内，四周安静，没有高楼，环境宜人，是很适合居住的地方。
现在是正午过后，太阳毒辣，可一旦进入到别墅之内温度降低了，与此同时，樊星然看到是站在门口等待的人。
是邱媛媛。
邱媛媛自从嫁入了樊家，没有再去上过班，邱媛媛本身又不是很爱出去交际的性格，这个时间在家里非常的正常。
只是在见到邱媛媛的时候，樊星然拉了一下手中的狗绳，他不是很确定邱媛媛会不会喜欢宠物。
冥府门犬乖巧的退后了樊星然半步，虽然没有什么好心情却还是高高扬起了尾巴，一副乖巧亲人的模样。
“星然，欢迎回家。”邱媛媛一如既往的穿着素色的连衣裙，面色红润，不怎么做过造型的长发垂落下来，让她乍一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好久不见，邱阿姨。”樊星然也微笑着。
“你变帅了呢，星然就算是长发也很好看。”邱媛媛显然对樊星然的新造型很喜欢，“或许可以让设计师见见你，重新设计符合这个发型的衣服更好些。”
“不用麻烦了，我这次回来的时间很短，大概很快就会走。”樊星然道。
倒是邱媛媛在听过之后，有几分失落，笑容有些尴尬：“不能留下来吗？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会有各种不方便不是吗？我听星运说，你在外面过的很不好。”
“星运是怎么说我的？”
“星运说你现在每天吃饭都得自己做，还要吃味道很奇怪的外卖。”邱媛媛自顾自的说着，很是担忧，“夏天晚上都没有空调，房子空气不流通，整个房子还没有家里的卫生间大。”
卫生间的面积还是有的，樊星然有些怀疑自己那个小租房在樊星运眼中的模样。
“你怎么能受得了那种苦呢，在家里人多，吃饭也会更高兴啊，阿姨也不介意那些事的，如果是阿姨的态度让你觉得哪里不好，你可以和我说，我会改。”
樊星然看着在面前面露愁容的继母，只是笑道：“嗯，您不用太担心，我其实很喜欢那里。”
邱媛媛的眼神满是不信，但是因为樊星然坚持，她始终不太敢和樊星然唱反调。
“那至少，以后……”邱媛媛撇过眼睛，她不太敢和樊星然对视，“以后能让阿姨给你打点钱。”
虽然邱媛媛总是很不自信，但是樊衡出于对邱媛媛的尊重，家中的事物都会交给的邱媛媛，邱媛媛从来都不曾吝啬对樊星然的花销。
“如果我有需要的话，还是会麻烦您的。”樊星然道。
“嗯。”邱媛媛总算是露出了几分笑容，也不在意樊星然这一句话其实略显敷衍，眼神定格在了樊星然身边的冥府门犬上。
“它很可爱。”邱媛媛双手不自觉的交握着，可眼睛里明显流露出期待感。
樊星然观察了下，试探着问道：“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摸摸看。”
“是吗？”邱媛媛似乎有点惊喜，“我可以，它会不会不喜欢我？”
樊星然半弯下腰，拍了拍冥府门犬的脑袋，可实际上是在邱媛媛看不到的地方对冥府门犬投以抱歉的神色，希望冥府门犬能够配合一下。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无奈和顺从。
迈着几分懒散的步伐，冥府门犬靠近了邱媛媛，蹲坐在邱媛媛的脚边，高高的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全都是毫无危险的无害。
邱媛媛的脸颊泛起了几分红色。
本身就胆小的邱媛媛，在冥府门犬眼神的鼓励下朝着冥府门犬伸出了手，先是小心的摸了摸它的头。
冥府门犬蹭过去，邱媛媛的眼睛越来越亮，干脆两只手一起上。
“好软，好可爱，这个狗狗真的太可爱了。”邱媛媛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喜悦，很是喜欢冥府门犬。
樊星然有些意外。
他从来都没有关注过邱媛媛的兴趣爱好，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邱媛媛喜欢宠物。
“夫人一直都很喜欢宠物，经常也会去一些宠物咖啡店和小动物们一起玩。”一旁的乔安康也笑着，对樊星然道。
“如果喜欢的话，也可以在家里养宠物。”樊星然突然噤声，看向邱媛媛。
邱媛媛的神情有些尴尬：“大家已经很忙碌了，实在是不好再照顾宠物了，而且我也怕我养不好。”
就算是养不好，她也有权利养，只要给身边人自然会有人帮她养好。
樊星然不理解，明明已经嫁给了樊衡，樊衡也给了邱媛媛相应的尊重，可为什么邱媛媛却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不自信的模样。
樊星然最后只是说：“它很乖，名字有点奇怪，叫冥府门犬，你叫它它会回应你的，你可以多和它玩玩，它会很多有趣的动作。”
此时樊星然得到了冥府门犬回眸的一个无奈的眼神，轻咳了两声，他没有要出卖冥府门犬给邱媛媛的打算，只是在这个家里，他也希望冥府门犬能够受到家里人的喜欢。
邱媛媛似乎很感兴趣，缠着樊星然问一些关于冥府门犬会什么的事。
樊星然也没有训练过冥府门犬，一开始来的时候也没对过暗号，干脆只用最简单的，他每天早上在丰守市遛狗的时候，见到的老大爷们养狗的技巧。
虽然樊星然给出的指令都只有‘坐下’‘握手’‘拜年’之类总是会受到冥府门犬若有若无的眼神的简单指令，可这也足够让邱媛媛高兴了。
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乔安康让其他人上一些饮料，邱媛媛则是一直沉浸在和狗玩耍的过程中。
樊星然的手指悄悄的抚摸着手机的边角，因为是在邱媛媛的身边，给予尊重，樊星然不会当着她的面玩手机。
虽然他现在很想和空格发送几条消息。
“你过的或许真的很好。”邱媛媛在和冥府门犬玩了很久的球之后，坐在地面上毛毯上，和冥府门犬亲昵贴贴，突然偏头对着樊星然道。
“嗯。”樊星然不否认。
“毕竟养狗可是大工程，我咨询过好多养狗的方法，不同的狗有不同的个性，要训练好是很困难的，可是这条狗养的真的很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聪明的狗。”
邱媛媛的连番夸奖，让樊星然有些无奈，总觉得不像是在说他，而是在隐晦的夸狗。
“冥府门犬的性格一直都很好，我的确是运气不错，能有这样的狗。”樊星然认真的回答道。
“如果是我，我肯定养不好。”邱媛媛微不可查的，有些失落，“我什么都做不好，一直以来也没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你，我没有做好一个继母的职责。”
樊星然看向邱媛媛。
这个女性并不太像一个母亲，在樊星然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在他身边了，甚至比起那完全没有记忆的亲生母亲，其实邱媛媛和他一起的时间更多。
只是……
樊衡从来都不曾让他叫邱媛媛妈妈。
从尚且不是很理解亲缘关系的时候，樊星然就清楚的知道，邱媛媛是继母，不是他的母亲。
所以樊星然一直都不曾叫过邱媛媛妈妈，邱媛媛也从来都没有要求过。
即便邱媛媛也一直在试图做好一个继母的本分。
“邱阿姨，很多事不需要太强求，至少我并不讨厌您，也能感觉到您对我的用心，一直以来麻烦您的人是我。”樊星然道。
邱媛媛坐在毛毯上，仰望着樊星然。
之后她撇过头，长发微微遮挡住侧脸，她揉捏着冥府门犬的软毛，像是有话想要说，却生生憋回去了。
而樊星然也不会问的太多。
在曾经他在这个家里自顾不暇的时候，他无法照顾到邱媛媛的情绪，现在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正确的照顾了。
“在飞机上很累吧，一直缠着你的狗玩。”邱媛媛站起身，葱白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裙摆，对着樊星然微笑，“快去休息一下吧，你的房间我一直都让人好好打扫的，晚上樊先生回来，我会叫你出来的。”
“好。”樊星然起身，冥府门犬也立刻绕过了邱媛媛，到了樊星然的身边。
邱媛媛看着乖巧随着主人的冥府门犬，露出了几分艳羡。
樊星然带着冥府门犬去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这是他的卧室。
的确就如同邱媛媛说的一样，这里整洁、干净、开着窗户透气，屋内明亮，装修简洁，俨然是一个五脏俱全的房间。
这算是二楼最好的一间房，只要打开阳台，就能看到照顾的很好的花园。
冥府门犬四周看了一圈，将一直带着的迷梦新生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
迷梦新生在安定下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开始开花。
开了一朵，似乎是觉得传播的不够，开始开第二朵。
樊星然就这么看着，突然戳了戳它。
“其实这个房间没有大到需要开第三朵的地步。”樊星然的话成功阻止了第三朵已经出现了花苞的花朵绽放。
一旁冥府门犬在旁边嗤鼻了两声，显然是在嗤笑。
樊星然打开了手机，想了想比起发送消息，首先给他的房间简单拍摄了一下照片。
然后拨通了语音。
樊星然想到了什么，刚刚想要挂断，却已经被接通了。
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接通了语音的数字，樊星然主动道：“本来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开视频的。”
－－鱼漝湍堆
说着，那边就传来了转视频的邀请。
樊星然打开视频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对面没有打开视频。
神陨之地内的东西果然不能放到他的世界里来，即便有了心理准备，樊星然却还是有些失落。
甚至有时候，樊星然想着如果他能看到异像就好了，即便樊星然才知道原来异像也是和人有关。
没有人类能看到空格的世界。
除了他。
“我现在距离你很远了对吗？”樊星然对着手机，调整到了前置摄像头。
虽然他看不到空格，却希望空格能看到他。
总不能两个人最后什么也没有。
：嗯。
“有没有很神奇？明明我们才分开了不到一天。”就能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樊星然道，“飞机是很神奇的发明，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没有？”
：没有。
：他们活着都很困难了。
樊星然偏移眼神，在空格的世界，说这样的话会觉得非常的尴尬啊。
“以后没准会有的。”樊星然也试图轻松一下话题，“毕竟我的女神像都有了，没准就能朝着我的世界的方向发展呢。”
：嗯。
樊星然垂眸。
听不到空格的声音，见不到空格的样貌，明明他说不要让空格想他，樊星然却觉得自己有些想念空格。
樊星然抬眸，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这里保持着他的习惯，也是樊星然一直呆着的房间。
熟悉的书桌，熟悉的书柜，熟悉的台灯，是他停留的最久的地方。
“我本来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房间，可是真的让你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
樊星然也在猜测着空格会好奇什么，总不会好奇他的奖状和奖杯，这些在学生时代的奖项，在神看来会不会有些幼稚。
：书桌是最后换过的。
“嗯，的确。”樊星然缓缓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气运流向不同。
樊星然挑眉：“连书桌都有气运吗？”
：万物都有气运。
樊星然看着这个书桌，是陪伴了他高中三年，一直到大学都没有再换过的书桌：“书桌的气运是什么样的？”
：从原料，到诞生成书桌，到最终书桌的磨损，再到最后使用寿命的完结，以及被遗弃的时间的，都会形成气运，并不是简单的语言就能完全概括所有的气运走向的。
樊星然没想过这居然是这么复杂的事情。
但是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谁也不知道这个书桌最后会被使用多久，如果被他放弃了，会变成二手书桌卖出去，还是会直接报废，这些都是很难预测。
“气运真是神奇的东西。”樊星然喃喃道，“在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突然很好奇了。”
：你要看吗？
“不，不用了，不要给我看。”樊星然立刻拒绝道。
如果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独特的气运，那对空格来说是一直在看着的造物中，都是完全不同的气运。
这种窥破了一切的毫无新鲜感的未来，樊星然是不想经历的，还会怕自己如果尝到了神的视角，却突然陷入了全知全能的感觉中无法自拔了怎么办。
神不是这么好做的，樊星然也能想象到神和造物恋爱之后，会出现堕神的情况了。
只是比起去改造空格的世界，樊星然更希望陪伴的是空格本身，所以他选择不去了解。
“每次家里都会准备不少笔，高中的时候每天都在写练习，可就算这样这里还留下了很多。”
“高中的课本，给你看看我的笔记，我的笔记做的很好，其实也是想如果有人愿意借我的笔记，我也会给他们借的，只是从来都没有人来借我的笔记。”
“床很舒适，乔管家经常会帮我重新换被芯，总是很柔软，至少我一直都能睡个好觉，只是……”
樊星然絮絮叨叨的和空格说着在这个房间里经历的事。
樊星然说着说着，却望着自己的房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从来都不曾认真仔细观察过的，习以为常的一切，原本以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曾留下的地方，可实际上却是囊括着他所有的过去，和留下了习惯的痕迹之处过去一点一滴记忆的积累。
“十八岁那天，爸爸销毁了我所有的日程表。”樊星然突然喃喃道，他低头看着手机，“但是现在我居然还很怀念那些日程表，毕竟是我以前曾经日复一日在做的事。”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会怀念那逼迫着他的日程表。
可樊星然摇了摇头。
“我不是怀念日程表，而是想给你看看过去的我，不管是什么事，都想让你看看。”
：我看到过。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问：“你是说初次进入神陨之地的时候，你看到了我的过去吗？”
：嗯。
“那你知道在那些奖杯里，有一个是为了巴结樊衡而专门颁给我的，是哪个吗？”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第二排第一个。
樊星然张了张嘴。
叹气。
“我的隐私呢？”樊星然问道。
：我现在可以忘记。
“你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说想看看我的房间什么的啊，我刚刚还白费了那么多口舌。”樊星然没有介意，自己那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地方的过去就算是被看到了也无所谓。
：我想听你说。
樊星然沉默了两秒，哑然失笑。
“听我说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能看到你的过去，却不能看到你的想法，记忆只是记忆，不掺杂情感。
：我想读懂你的情感。
樊星然睫毛微微颤动，无声的。
一个神，要懂得人类的情感做什么？吃力不讨好。
樊星然暗叹着。
第75章
下午樊星运下课后先樊衡一步回来，看到樊星然第一句话是：“哥，你回来了？”
第二句话则是：“哥，你一个人回来的？”
“嗯。”樊星然说，“我带着冥府门犬回来的。”
“那条讨厌的狗都跟着你回来了，你那……”樊星运止住了话题，但是樊星然知道对方想要问的是什么。
他没有带他的恋人回来。
樊星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樊星然，樊星然也很坦然的让对方看，最后樊星运移开了目光。
“今天的作业需要帮忙吗？”樊星然问道。
“不用了，辅导老师会来的。”
樊星运的书包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被一旁的邱媛媛拿着了，她的神情看上去很不自然，因为樊星然和樊星运这一对兄弟的相处状况和平时不太一样而有些担心。
“那如果有需要，就直接来找我。”樊星然道。
“我能有什么需要找你？”樊星运直接撇过头，伸手握住了邱媛媛手中的书包，自顾自的上楼了。
邱媛媛很是尴尬的站在原地，抱歉的对樊星然道：“星运，星运他可能初三了，整个人的状态有点紧绷。”
“没关系。”樊星然安抚邱媛媛的情绪，“别担心，我没有介意。”
邱媛媛这才稍微放松了神经：“先生的司机说很快就会回来了，晚饭也正在准备了，你去客厅等一下吧，我还让人给小门犬准备了狗粮，是直接送到你的房间去吗？”
樊星然点头：“谢谢，邱阿姨，让你操心了。”
“没什么。”邱媛媛因为樊星然的平静对待而明亮了眼睛，努力和樊星然说了几句话。
当客厅的门打开，樊星然看到了进入房间的樊衡的时候，站起了身。
有些紧张。
他有一年多没有见过樊衡了，樊衡和记忆中没有半点变化。
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到发丝，镜片后的眼睛总是不苟言笑，可实际上樊衡算得上是温和的长相，这才让他整个人的气势没有太过咄咄逼人。
“爸爸。”樊星然站在了距离樊衡的不远处，有些忐忑着。
他今天用皮筋扎起了头发，可却还是能被看到，虽然换了家里的衣服，可形象上的变化还是能被轻而易举的察觉到的。
而樊衡只是看了他一眼。
点头。
“嗯。”
樊星然站在原地，看着樊衡在应了之后又重新转过眼神，一旁的乔管家立刻在樊衡的示意之下安排晚餐。
樊衡对他的变化，没有任何关注。
樊星然安静的在家里吃饭，整个饭桌上很安静，只要樊衡不开口，没有人会说话。
餐桌不语，并不是他们家的礼仪，只是纯粹的樊衡不喜欢罢了。
樊衡在吃饱之后起身离开，从头到尾的目光并没有特地在樊星然的身上停留，但是也没有刻意忽略他。
东西很好吃。
和自己做的不一样，大厨的摆盘也很优秀，是十分能提起食欲的晚餐。
只是樊星然吃着，却总是少了些滋味。
“星然，你爸爸应该在书房，你去和他聊聊天吧，毕竟这么久没见了。”邱媛媛在樊衡离开之后，立刻对樊星然提议。
“好。”樊星然道。
一旁的樊星运自顾自的吃着东西，似乎对樊星然这边没有任何好奇。
樊星然主动去了书房，敲门，里面传来樊衡的声音：“进。”
樊星然进入了书房，看到的果不其然是重新开始工作的樊衡，樊衡经常会加班，却并不是在公司，而是回到家里做。
樊星然听过樊衡的秘书说，樊衡如果在公司员工的压力会很大，所以樊衡会按时回家。
可即便如此，樊星然却很少能在家里看到樊衡，这偌大的别墅之内，似乎只有书房才是樊衡的归宿。
“坐。”樊衡抬眸瞟了一眼樊星然，道。
樊星然坐在了樊衡书房的沙发上，就好像是一个正在等待被接待的客人，而管家也敲门进来给樊星然放上了一杯调制的带着甘甜滋味的果茶。
“我最近在丰守市，一直都过的还算不错。”在安静的氛围中，樊星然先开口了。
“嗯。”樊衡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因为是旅游地，游客很多，丰守市虽然小，人很热情，周老师的朋友一直都很照顾我，我在丰守市找了个一份工作。”樊星然缓缓道。
而樊衡只是去翻动在桌面上的文件，似乎是抽空才应了一句，算是听到。
“我养了条狗，这次也带回来了，现在放在我的房间里养着，如果你讨厌狗的话我不会让它出来乱跑。”樊星然道。
“没关系。”樊衡道。
樊星然已经不知道能再汇报什么了，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多的内容了。
他和樊衡的对话，从来都是这样简洁的。
是要离开了吗？
“钱够吗？”樊衡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捏了捏眉间，“听邱媛媛说你一直都没有问家里要过钱？”
“因为不太需要交际，我的存款是够用的。”樊星然立刻道。
“如果有需要的地方直接和家里说，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可以满足你。”樊衡道。
“好。”樊星然也知道，恐怕话题就到此为止了，“那么不打扰你了。”
“嗯。”
樊星然得到了离开的允许，出了门。
门被自己关闭的声音，隔绝了两处寂静。
樊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见到的是趴在一个崭新的狗窝里正在舒适的眯着眼睛的冥府门犬。
“这么快就买来狗窝了啊。”樊星然蹲下-身，伸手戳了戳狗窝，狗窝很大，是大型犬专用的，冥府门犬坐在里面居然还有多余的空间。
冥府门犬默默的瞥了他一眼，居然起身让出了一部分位置，是打算和樊星然共享。
樊星然想了想。
比起柔软的大床，樊星然干脆就直接就这么靠在了狗窝上，将脑袋枕在了冥府门犬的肚皮上。
冥府门犬趴在地面上，因为呼吸腹部一起一伏，连带着樊星然的脑袋也微微晃动。
“大房子是不是住起来还是比较舒服？”在狗窝之下是地毯，樊星然才能很好的躺下来，但是如果是在租房，被分割的每个房间都很小的房子再加上家具，就很艰难了。
冥府门犬轻声支吾了两声，樊星然是听不懂狗语的。
冥府门犬的腹部其实还算柔软，即便在那些软毛之下的肌肉十分紧实，可到底是鲜活的生命的柔软度，其实很舒适。
只是樊星然却莫名的很想念空格坚硬的手指。
虽然枕起来像是躺在土壤上，不柔软，也不舒适，只是空格在身边的时候，却似乎能忽略那满是不适应的感官，去体会那细微的柔软。
樊星然打开手机，想要和空格发消息，可却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次回来本身要做的事。
再一次，樊星然主动给刘兵拨打了电话。
电话对面在响了三声之后被接通，随即传来了刘兵明显和上次区分开来的十分熟稔的声音：“你好，哎，你好，樊星然是吗？”
“是我，您好。”樊星然靠在冥府门犬的腹部，望着天花板，开门见山，“我打电话来是因为，之前你说过我们可以见一面。”
“当然没问题，我去找你？”刘兵立刻道。
“您现在在什么地方？”樊星然算计着时间，从金扶市到任何地方都很快，甚至当天来回都可以。
“我去找你，不让你麻烦，毕竟你身份不一样，我还是必须要好好尊重你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刘兵的声音中却是带着调侃的笑音，让樊星然无法认真客套的拒绝对方。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您不用这么大张旗鼓。”
“你怎么都不能算是普通了，还被神选中了，这还普通，那其他人算什么啊？”
樊星然沉默了两秒：“你知道我了吗？”
“是的，虽然这么做不好，但是我还是很迫切的想要知道你的身份的，显然你这边琐事缠身，真的要出来恐怕也会很麻烦吧，所以我才要求主动去看看你。”
这几句话显然是刘兵确认了他的身份，也包括他一直在网络上流传的那些复杂的信息。
“你是怎么确定我的？”樊星然问道。
“只要一个手机号就能知道很多事了。”刘兵隐晦的笑音传来，可樊星然也知道对方想要查到一个人的身份信息的手段可太多了。
在这个，即便走在路上都会被陌生人认出来的网络的时代，任何人都没有隐私。
樊星然也并不打算追究这个问题，只是说：“我想要知道你和神的联系，有什么东西，如何遇到的，以及你是如何信神的，如果有文献、书本、资料什么的，我也都想要。”
“嗯……”刘兵拉长了音调，“你都是神的宠儿了，为什么还要这些复杂的东西？不然你直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能对症下药？”
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距离空格最近的人类，樊星然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
“我想要知道，关于召唤神的信息和方法。”
直到挂断了电话，刘兵的笑声始终在耳边回荡，不是让人讨厌的嘲笑，却也不是让人喜欢的好意。
这个叫刘兵的气运之人，是什么样的人？
樊星然找到了空格的头像。
然：你知道刘兵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
樊星然一愣。
然：你不知道就随便和他签订了契约了吗？
：我需要的只是他不菲的气运，我并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樊星然记得，空格说他其实本身并不能看到他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他能看到的只是气运。
然：气运不是说一个人会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吗？
：奇迹神能看到，我不可以，他在我的世界，我可以。
果然还是世界差异啊。
樊星然看着这些文字，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能适应这种奇怪的聊天内容了。
然：本来还想问问他喜欢什么，毕竟是要拜托别人帮忙，至少礼物要送到的。
：你为什么要送他礼物？
然：我的世界中，人类的礼仪是这样的，礼尚往来。
：我给他的足够了。
：你为什么还要给？
樊星然想了想，回道。
然：你是你，我是我啊。
：我们是一体的。
樊星然失笑，抱着手机举起来。
然：好吧，那我不准备了。
：嗯。
虽然这些文字没有任何语言，没有表情包，没有颜文字，可樊星然却总觉得空格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不喜欢自己的亲人对别人好的孩子。
难道对空格来说，现在正在经历的是人类的成长状态吗？
樊星然摇摇头，可不能这么想，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他现在岂不是正在和一个孩子谈恋爱？
樊星然坐起身，偏头看向冥府门犬，冥府门犬也注意到了，睁开一只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你，谈恋爱过吗？”樊星然有些好奇的问。
冥府门犬怎么说都已经是长辈中的长辈了，怎么说也应该有几段情感经历吧？
冥府门犬却只是叹了口气。
“没谈过？”樊星然问。
冥府门犬抬眸，从软垫地下用爪子勾出了手机，开始打字。
“我们不谈恋爱。”
“是这样吗？是绝望神的世界里没有恋爱吗？”樊星然想到了曾经看过的破碎地球里的场景，“我记得我看到过一夫一妻……”
虽然当时的场景凄惨到让樊星然到现在都不敢回忆，可是如果是一男一女还怀孕的配置，难道不是恋爱吗？
“我们，我，冥府门犬。”冥府门犬一边百无聊赖的垂眸，一边爪子在手机上滑动的，它已经对手机运用的很熟练了。
“意思是冥府门犬这个族群，本身是不恋爱的吗？”
所以其实就和他的世界的动物差不太多吗，毕竟是空格直接复制的奇迹神的原始资料。
“我们没有忠诚。”机械音传来，冥府门犬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樊星然，继续打字，“你对我而言，是打破了生理的意外。”
樊星然一愣。
冥府门犬懒散的趴在软垫上，除了爪子就只有尾巴在地面上偶尔拍打一下，表示着惬意的精神。
“因为你，我也是一只特殊的冥府门犬了。”
樊星然看着冥府门犬的侧脸，它掀起嘴皮，蓝色的眼睛微微弯着，显然心情不错。
鬼使神差的，樊星然去揉搓了几下冥府门犬的狗头。
这位长辈也一点也不在乎的任由樊星然揉弄，即便那漂亮的毛发被樊星然抓的一团糟。
樊星然偶尔会想如果冥府门犬是个人类会是什么样的，会是一个很包容的，总是微笑着的，在正经的时候很可靠的叔叔吗？
和樊衡，大概是一点都不像的吧。
“你是一只特殊的冥府门犬，那我就是特殊的冥府门犬的主人。”樊星然盘腿坐在地面上，低头看着它，“那我也很特殊了。”
冥府门犬从喉咙中发出几分呜咽，已经和成年犬类差不多身形的冥府门犬显然被樊星然逗乐了，它仰躺在软垫上，四脚朝天。
樊星然看不懂冥府门犬的意思，却莫名的被逗笑了。
樊星然低头，想要给空格分享这个关于‘特殊’的话题。
然：我都这么特殊了，还和神恋爱了，那岂不是特殊中的特殊了呢？
：在我这里你不是特殊的。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立刻茫然懵逼，神和人类的不同的脑回路他已经很习惯了。
然：那是什么？
：我只有你，无从比较，就没有特殊。
在偌大的，安静的房间中，樊星然笑出了声，毫不掩饰的。
无意识抬头，樊星然看到了此时在深夜中的干净的玻璃中，倒影出的自己的影子。
毫无坐姿，百无聊赖，头发散乱，没有形象可言。
但是从那玻璃的倒影里，樊星然看到了自己笑着的模样。
在这个熟悉的，总是充斥着压抑的卧室里，樊星然从来都不曾如此放肆的闲着过。
以前他都是怎么过的呢？
依稀之间，樊星然好像看到了从玻璃中倒影出的过去。
安静的、孤独的、无声无息的。
冥府门犬的突然将脑袋搭在了樊星然的腿上，樊星然低头，顺着冥府门犬的毛发，将被自己弄乱的地方重新整理好。
樊星然心情很平静。
——
当樊星然和刘兵提出要见面的时候，刘兵就说会立刻来找他，只是樊星然怎么都没想到，刘兵能来的这么快。
当乔管家来询问他的时候，樊星然也很是茫然的。
樊星然立刻跟着去见了人，而冥府门犬也跟在了身边，樊衡和樊星运都不在的时候，冥府门犬被给予了最大的自由。
在客厅中，樊星然见到刘兵的时候，有种奇怪的熟悉的感觉。
刘兵个子不高，没有头发，脑袋乍一看上去居然很明亮，大概四五十岁，笑意融融，大概是因为总是在笑，他的眼睛都是眯起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里？”樊星然只说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可没告诉刘兵他的家在哪里。
“刘先生和樊先生是朋友，刘先生也来过几次。”乔管家在一旁道。
爸爸的朋友？
和西装革履的不苟言笑的樊衡根本就是两个极端，樊衡一直都很注重自己的形象，而樊星然看着站在他的面前抱着圆滚滚的肚皮，穿着白色T恤在腹部被撑得没有褶皱，从各方面而言都很随性的刘兵。
“我一来，结果你家管家就直接通知你爸了，你爸刚刚还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呢。”刘兵打开手机，手指着手机上的通话显示，“我这还没见到你呢，没想到你爸爸那边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乔安康在一旁也是笑的很尴尬，道歉道：“很抱歉，是我太没眼色，自作主张了。”
“没事，小事，给我们准备个谈话的地方呗？”刘兵的手无意识的摸着肚皮，笑着对乔安康道。
樊星然依稀之间，突然想到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他和对方不认识，可樊星然眼熟的原因也很正常，对方偶尔会和樊衡见面。
是樊衡熟悉的人。
乔安康征询了樊星然的建议，去到了一旁的一个比较隐秘的会客室。
虽然会客室隐秘，但是风景不错，能直接看到窗外的花园，倒也不显得阴森，这里是专门的茶室，比起樊星然这个主人，乔安康反而更熟悉茶桌的用法，自顾自的要了茶叶泡茶。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乔安康也离开了，刘兵将一个小茶杯放在了樊星然的面前。
“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走运，虽然那位神说我是大气运者，可和你一比我是真不算什么。”乔安康笑着道。
“居然会这么巧合。”樊星然也道。
“对你来说算不得巧合，对我来说那就太巧了。”刘兵笑着道，“你看，我身份在这儿摆着呢，和你爸认识很正常，但是说真的你不太起眼，我说这话没有恶意啊。”
刘兵说话并没有很客气，但是樊星然并不觉得他很冒犯。
“我的确不是很显眼的人。”樊星然也点头道，“只是没想到神的信仰契约者和爸爸是朋友。”
“是朋友，还是老朋友了，我还认识你妈妈呢，不是现在这个，是你的亲妈。”刘兵笑着抿了一口茶水，“认识也正常，我们这个阶层多少都是认识的，我和樊家的算是合作对象，也是竞争对手，不认识才怪。”
认识妈妈？
樊星然去触碰茶杯的手突然顿住。
茶水浸烫的茶杯灼烫了樊星然的手指，樊星然立刻收了回来。
“我很少听到关于妈妈的事。”樊星然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听到关于生母的事。
“你爸不想提呗，毕竟你爸妈那会儿也闹的轰轰烈烈的，当时我们一众朋友瓜吃的满嘴糖，那时候是真爱啊，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是真爱。”刘兵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笑，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然而这几句话，樊星然心中却如同石块落入死水，荡起激烈的水花。
“爸爸和妈妈，很相爱吗？”樊星然凝视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相爱，就那个童话故事，美女与野兽，你爸是那个野兽哈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刘兵自顾自的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樊星然喃喃道。
“你不知道很正常，你妈妈……那啥的时候，你还太小，你要是还有记忆肯定记得你爸当时啥样，你爸整个人都颓废的要命，我们这帮朋友看着都心惊，讲真，那时候我觉得你爸想跟着去死的心都有了。”
樊星然的手指收紧：“可是，爸爸不是再娶了邱阿姨吗？”
“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按照你爸那个样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再娶了，而且也没办婚礼，周围人也没告诉，只是突然就多了个老婆，我们都很意外。”
樊星然的大脑嗡嗡的，完全无法思考。
“不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都这么大了，没必要计较那些事。”刘兵举手示意樊星然面前的茶杯，“喝点茶，咱们谈正事。”
樊星然抿了一口茶水，他并不能很好的判断茶水的味道，只知道苦涩的气味夹杂着浅浅的植物的香气蔓延在唇齿之间，樊星然试图借此来平静。
突然，樊星然感觉到冥府门犬将脑袋放在了他的脚背上，樊星然垂眸，看着重新抬起头来的冥府门犬，蓝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有意安抚他的情绪。
樊星然摸了摸冥府门犬的毛发，熟悉的触感，一点一点的缓解胸口升起的怪异的情绪。
刘兵似乎并不着急着和樊星然对话，在樊星然沉默之间就自顾自的喝茶，还会看一眼手机，似乎天生就长着一张和善的爱笑的脸，一点也没有让气氛因此而变得尴尬。
“我很想知道，您是怎么和神接触的。”樊星然重新抬眸，询问了他想要见刘兵的真实目的。
“我没接触过啊。”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可是你不是，和神有信仰契约，还给神的转钱当做信仰吗？”
“可我的确没有接触过。”刘兵并没有等待樊星然询问，而是主动道，“我是在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个和神签约了的认知，当时也很莫名其妙，但是我的这个人迷信，不仅仅是迷信，是啥都信，只要能让我好的，就只是花点钱的功夫，没准就成了呢。”
樊星然哑然。
刘兵却自顾自的笑着：“当时神给我了一个转账的账号，我去查了，说真的，这个账号太奇怪了，查不到到底是谁在用，也无法定位，而且怎么说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个事儿也太奇怪了，我就试了试。”
樊星然思索着。
樊星然问道：“是发生了什么让你确定真的有神的事情吗？”
“有，但是详细的我不好和你说，和我的隐私有关，只能说的确比我想的要好太多了，只要一点钱就能帮我摆脱大-麻烦，和神签约的大气运者真的能让我再翻越一个阶层。”
所以，其实真的要问这个人，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
樊星然对刘兵抱着希望，可现在却也说不上是多失望。
就好像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难题，而他在想方设法的挣扎罢了。
“不过，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想召唤神啊？”刘兵一眼就能看出樊星然此时已经对他的状况不感兴趣，干脆直接提问。
“个人原因。”樊星然已经失去了和面前的人继续对话的兴趣。
“我认为神最好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我们现在这样发展每天求神拜佛的都不少，真的有神，不就和现在年轻人想当网红一样，多了很多很难实现的，甚至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吗？”
刘兵一边说这话，一边因为含着笑容，本身就小的眼睛更是挤的看不清，却是一直在观察着樊星然。
樊星然只是点头。
“看来你想召唤神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强烈的需要实现的目标啊。”刘兵摸着下巴，始终在端详着樊星然的面部表情，最终说道。
想要实现的目标，是希望空格能在他的身边。
可是……
樊星然并不认为这个目标很强烈。
樊星然并不是神，无法站在神的角度看待，可他是人类，人类的思想，人类的行为，人类的担忧，他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类。
人类有做不到的事情，而樊星然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太多了。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真正的召唤到神，但是一般祈神的愿望往往都是非常强烈的，才容易实现吧，不仅仅是祈祷的诚心诚意的程度，还有在祈祷之后自己努力的程度，‘强烈’是很重要的条件。”
樊星然终于对刘兵的话题有了几分兴趣，抬眼去看在面前的笑眯眯的男人。
“我的愿望就是人上人，我要有很多钱，甚至有钱到能直接动摇整个国家。”刘兵一点也没有隐藏自己的野心，即便他的笑容温煦，“我很贪婪，所以我不光拜神，还是什么神都拜，我不仅拜神，我还拜人，只要能对我好的，我什么都能做。”
樊星然对刘兵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只是因为他很少出现在这里。
“你对我一个陌生的人说这样的话，可以吗？”不管是谁都比较注重形象，可刘兵却很坦然。
“你是神的宠儿，所以我需要讨好你。”刘兵笑着，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将樊星然杯中已经凉了的茶水倒掉换新，“要祈神，首先要对自己的愿望有很强烈的自信心，其他的，就看运了。”
刘兵并不知道樊星然已经没有运，会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
可樊星然却并不认为刘兵的话是错误的。
或者说，或许是正确。
“你可以把你的愿望具体一点，就像你想要一辆赛车，可如果你只说你想要一辆车，别人谁知道会给你推荐什么车呢？更何况神肯定很忙碌，不会想要去实现一个模糊的愿望。”
刘兵的话，让樊星然思考。
“谢谢。”樊星然一时之间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他却感谢刘兵能给他一个方向。
接下来的话题，樊星然和刘兵之间，倒是没有那样的生分了。
刘兵主动来见他，按照刘兵的话说面对面才是尊重和礼仪，算是讨好他。
并且给樊星然带来了礼物，樊星然并没有拒绝。
在送走了刘兵之后，樊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
冥府门犬两只前爪趴上了床铺，樊星然斜过眼神，道：“你可以上来。”
冥府门犬也没有客气，直接跳上了床铺，趴在了樊星然的身边。
现在或许应该联系一下空格，汇报一下状况，可樊星然却什么也没有做。
安静的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茫。
樊星然双手瘫在两侧，突然感觉到手上被放上了一样冰凉的物体，这个触感是手机。
冥府门犬安静的趴在他的身边。
樊星然将手机抬起，放在眼前。
他拨通了和空格的视频。
空格一如既往的秒接，樊星然仿佛能看到此时那巨大的怪物摆弄着手机的模样。
“今天我见到刘兵了，他和我说了很多事情，或许能对召唤有些帮助。”樊星然喃喃道。
：好。
“但是我的世界，其实还是无神的世界吧，奇迹神并不希望神降临在这里。”樊星然将手机放在身边，偏过头去看屏幕。
：关于你的事，他说了不算。
樊星然勾起嘴角，然而却没有笑声，甚至那微弱的弧度都没有维持很久。
：人类的情绪会以一种方式呈现在面部表情上，我有认真且大量的试图学习读懂人类微表情。
：只是我并没有实验过。
“嗯？”樊星然轻声哼了下。
：你现在是在心情不好吗？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被发现了，不愧是神，学的真好。”
：为什么？
樊星然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冥府门犬的呼吸声都轻到根本听不到。
樊星然看着在手机上照出的自己的面容，可他自己都无法辨认这是不是平静。
“爸爸他……很爱妈妈。”终于，樊星然说出了这句话。
而似乎是成功的开了头，樊星然接下来的话顺利的继续了下去。
“我对妈妈的了解很少，很少很少，因为在这个家里从来都不曾有人提起过。”
樊星然的母亲，叫冉然。
因为车祸去世，在车祸中保护了他。
这就是樊星然对生母的所有的了解。
一直以来没有人提过冉然任何事，家中没有冉然的照片，樊衡也从来都不曾带他去过冉然的墓地，就好像在这个偌大的家里，冉然根本不存在一般。
所以樊星然一度以为，樊衡和他的生母，并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
这种事很常见，樊星运现在都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有了未婚妻，这算不上爱情。
樊星然想过，会不会冉然的家里已经没落，所以即便在商业上也不曾出现过。
可现在樊星然才知道。
“妈妈她据说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儿，家庭和睦，样貌美丽，喜欢音乐，是一个歌手，不出名，只是酒吧驻唱。”
这些，是全部从刘兵的口中听到的，一个陌生的女性。
“爸爸和妈妈的恋爱，据说像是童话故事。”
刘兵的原话，说两个人闹腾着结婚，双方家里本来不同意，两个人轰轰烈烈，他们一帮朋友在身边尽情吃瓜。
“可是在妈妈去世三年后，爸爸就娶了邱阿姨，还有了星运，这件事迷惑了我。”
樊星然一直以为樊衡和他的生母冉然并不存在太多感情，所以即便樊衡对他的态度冷漠，樊星然也觉得很正常。
这样只能证明樊衡本身就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
但是，如果樊衡真的很爱冉然，樊星然就已经完全无法猜测出樊衡的想法了。
会是因为妈妈吗？
因为妈妈去世，留下了他。
樊衡看着他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关于樊星运，他的气运有点奇怪。
“嗯？”樊星然突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我看到了你的父亲樊衡的气运，但是和樊星运的气运流动方式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樊星然问道。
：你的世界的人类的气运有个比较规律的流动方式，是来自于亲人。
：亲缘关系、夫妻、旁系、以及朋友、同事、同学等，所有的气运流向都会有所不同，樊星运和樊衡之间的气运流动，看上去不是父子。
樊星然抱着手机，这一刻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他猛然坐起身，颤颤巍巍的问道：“你说什么？”
：你的继母邱媛媛和你的弟弟的气运流向正常，可邱媛媛和樊衡的气运并不是夫妻应该呈现出来的状态。
樊星然感觉大脑一抽一抽的，被诧异的几乎无法认真思考。
努力的冷静了一下，樊星然试图让自己正常的进入思考的状态。
空格能看看到的关于他的世界的东西，就只有气运的流向，对于更细节的事情，空格完全无法辨认。
而空格唯一能看到的气运，是在他身边的人的气运，因为和他的连结，不仅仅是空格给他共享了神，他也给空格共享了人。
“如果之前是因为没有见过爸爸，你不确定，那现在为什么又觉得不对了呢？难道星运和我……不……”
樊星然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运了。
所以空格看不到很正常。
“这到底……”樊星然抓了抓头发，眼中全部都是难以置信。
他绝对相信空格，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神明，更是他的恋人。
所以，神不会说谎。
那如果，按照这个逻辑……
“难道说爸爸和邱阿姨不是夫妻，星运也不是爸爸的儿子吗？”樊星然的声音出现在安静的卧室之内。
这一刻，樊星然的脑海中仿佛闪过了火花。
爸爸真的很爱妈妈，那为什么会在三年后结婚，又立刻有了孩子。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邱阿姨几乎不会叫爸爸的名字，而是一直称呼着樊先生。
为什么明明邱阿姨有着女主人的身份，却始终对周围的一切战战兢兢，毫无自信心。
以及，樊星然基本没有见过樊衡和邱媛媛一起睡，他一直以为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才会如此。
爸爸还很爱妈妈。
邱阿姨很可能是为了应付他人的障眼法。
“星运，也不是我的弟弟？”樊星然喃喃道。
：我不知道，但是樊星运和樊衡虽然不是父子，但是看气运流向，应该还是有关联的，关联应该是旁系。
樊星然已经完全震惊的无法言喻了。
樊星运，是他旁系的孩子？
第76章
樊星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睡的，只是在早上固定时间醒来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闻到在空气中蔓延的浅浅的花香。
迷梦新生的催眠效果实在是太好，明明心中揣着事，樊星然却已经补充了十分充足的睡眠。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早上过于清醒的大脑让樊星然总是无法去思考他从空格那里的得到的过于惊人的信息。
无法去诉说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无法准确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样的事。
今天就是樊衡的生日了，樊星然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樊衡的礼物。
是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仔细积累的迷梦新生的花瓣，而精心制作而成的适合携带的钢笔，樊星然和空格一起在练习了很久之后，才用迷梦新生的花瓣最终制作成功的。
如果简单点可以制作香包，但是樊衡毕竟不会随身携带香包。
钢笔能直接有凝神静气的效果，而且樊星然也拜托空格在钢笔上，添加了一部分的祝福。
和刘兵的一样，让绝望不能随意的侵袭樊衡。
樊星然检查了一下钢笔，用纸巾擦拭干净重新放回了盒子里，密封好，做了一个简单的包装。
只是樊星然的心情却很难再平和。
樊衡的生日一如既往，是一家人随意过一下，甚至简单到只是在饭后吃个蛋糕。
樊衡没有大肆宣扬过生日的习惯，所以一直以来樊星然也同样没有，和樊衡一样，只是在生日的时候，吃管家让厨房准备的长寿面，再多一个小蛋糕。
在十八岁之前，樊星然吃的东西也会严格控制热量，小蛋糕对他而言也是某种生活之外的惊喜。
在餐桌上时，樊星然偶尔会抬眸去看一眼邱媛媛。
邱媛媛很安静的自顾自的吃着自己面前的东西，樊星然却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端详她。
邱媛媛并不是一个很有背景的女性，甚至是很朴素的家庭，樊星然也见过邱媛媛的父母，但是见面的机会很少，邱媛媛基本不会带着父母来到樊家。
因为不是自己的血缘长辈，樊星然也并不在乎，可能樊星运会和邱媛媛的家里更亲近些。
邱媛媛本身胆小、怕事，没有什么主见，但是很疼爱樊星运，也对他很好。
一直以来樊星然从来都没有见过邱媛媛对樊衡大声说话，反之亦然。
樊星然没有见过真正相爱-的-家-庭，一直都不曾对这样的场景而感到疑惑，可是樊星然现在见过了张阿姨的家庭。
总是骂骂咧咧，一边相互嫌弃，一边又相互惦念，说话的时候都是和旁人完全不一样，透着不曾在意过的亲昵又熟悉的音调，能肆无忌惮的使唤对方。
现在，拥有了恋爱的樊星然，也逐渐的能体会到樊衡和邱媛媛之间的陌生。
“生日快乐。”樊星然对樊衡道。
“嗯。”
在场的众人甚至都没有唱生日歌，但是今天的蛋糕是邱媛媛亲手制作的，而樊星运并没有特别准备礼物，因为往往樊衡都并不太在意。
因为不好再没有准备礼物的樊星运面前给礼物，那简单包装的钢笔一直安静的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没有拿出来。
等到饭后，樊衡一如既往的直接回到了书房，而樊星然依旧在餐厅。
“需要给您准备一些饭后茶点吗？”乔管家看到没有离开的樊星然，轻声问道。
“乔管家，您知道我的母亲吗？不是邱媛媛，而是另外一个。”
樊星然的问题，并没有让乔管家露出疑惑的神色，而是回应道：“我并不了解，我来的时间已经是在前夫人之后了。”
樊星然抬眸，继续问道：“那现在留在这里的，还有以前的老人吗？”
“没有，在我来的那段时间内基本所有的人都已经换过一轮了。”
乔管家的话让樊星然迟疑着，最终只是点点头，起身离开了餐厅。
樊星然有意无意的手扣着手机，目前作为他和空格的唯一的联系，手机的存在总是必不可少。
只是这次，樊星然没有给空格发送消息。
脚步不断的走向书房，明明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道路，樊星然却依稀感觉到不断粘稠的空气，正在一点一点挤压他的呼吸。
站在书房的门口，樊星然深深的吸了口气，手指撩起了略长的发丝，最后稳定的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一如既往熟悉的音调，也是熟悉的单字。
这个时间点已经不算早了，天也暗了下来，只是留下了一部分浅浅的，傍晚的霞光。
书房内灯光明亮，樊衡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可依旧难以掩饰他十分严肃的神情。
“爸爸，生日快乐。”樊星然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钢笔放在了书桌上，稍微将盒子往樊衡的方向推了下。
“嗯。”樊衡只是应了，却并没有要立刻接下的意思。
樊星然道：“您不打开看看吗？”
本来还在看着电脑的樊衡，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了樊星然的身上，并没有询问什么，而是直接拿过了盒子。
樊衡拆开礼物包装的动作很平稳，如同他本身的性格，在看到里面钢笔的时候也并没有意外，也没有喜悦。
但是樊衡拿起了钢笔细细的打量。
樊星然说道：“这是我用独特的原料手工制作的，气味很好，这个气味有凝神静气的效果。”
樊衡垂眸，低头轻轻的嗅了嗅钢笔，之后点点头：“用心了。”
樊星然缓缓道：“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丰守市和这里的距离实在是太远，而樊星然只请了一周的假期，原本预计的是回家三天，路上三天，一天用来修整。
明天就是计划好的离开的时间。
“我让秘书送你。”樊衡道，“有什么需要的白天去看看。”
“嗯。”樊星然应了。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如果是平时，樊星然应该会选择离开了。
只是这次，却并不是。
樊星然安静的站在樊衡的面前，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开口。
他迟疑着，迷惑着，也纠结着。
樊衡看到了樊星然的神色，最终将手边的工作暂停，认真的看向樊星然：“看来你有困难需要我帮忙。”
“爸爸。”樊星然比平时更深的，更绵长的呼吸着，“你很爱妈妈吗？”
樊衡突然沉默了。
樊星然也并没有去观察樊衡的表情。
即便到现在樊星然也不能确定自己这样直接询问出这样的问题，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行为，只是……
比起曾经，樊星然多了几分，想要面对的想法，并且为了这个想法而努力。
“我从来刘兵叔叔那边听到的关于妈妈的事。”樊星然解释了一下自己消息的来源，并且也是在确认它很可靠。
“是，可又如何？”樊衡的声线比平时听起来要更冷。
樊星然只觉得似乎有冷意正在从脚底升起，一点点浸透他的脚踝、小腿、膝盖，双-腿僵硬的站在原地，他甚至无法行动。
“邱阿姨，并不是您的妻子，是吗？”樊星然继续问。
这次，樊衡的声音中夹杂了更为严厉的，甚至是呵斥的语调：“你都在说什么鬼话！”
樊星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突然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他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的了解樊衡，也因此能感受到着缓慢的袭来的愤怒，其中夹杂着的真实。
“爸爸，您是不是讨厌我？”
樊星然问着。
而气氛，冷凝了。
樊星然一直都不曾真的怀疑过樊衡对他的感情。
或许樊衡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许樊衡对待任何人都是如此，即便是樊星运也没有得到樊衡的另眼相待，所以樊星然一直都能自欺欺人的，保持着平和的心态。
“爸爸，妈妈的死和我有关吗？”
樊星然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在曾经寄托在木森身上的叛逆，那面对着父亲不疼爱他的不满，对母亲丢下了他的悲伤，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嘲讽。
若一切都是真的。
那他比他认知中的，还要幼稚和不成熟。
“不，我换个方法问。”樊星然缓缓抬眸，想要知道事实，即便他不确认自己是不是能够真的接受答案，“如果那场车祸中，没有我，妈妈会活下来吗？”
樊星然的目光，最终迎来了樊衡的回应。
“不会。”樊衡却给了樊星然预料之外的答案，“当时车祸很危险，不管冉然是不是保护了你，她能活下来的几率都微乎其微，甚至是你能活下来，都是老天保佑。”
不解的心情，却更加清晰的侵袭向樊星然。
“十八岁之前，你对我一直都很严厉，可在十八岁之后，却又瞬间变了态度，是因为过了十八岁，您对我就不再有抚养义务了吗？”樊星然继续询问着，他想要知道，曾经都不敢询问的理由。
而这次。
樊星然听到的不是否定。
“是。”樊衡直截了当的，肯定了樊星然的想法。
樊星然却鬼使神差的松了口气。
“所以您是只爱妈妈，对吗？”
樊衡的双手交叉在腹部，这次他说道：“我明白你想知道什么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
樊星然的睫毛微微颤动，对面前即将到来的现实，而忐忑。
“我很爱我的妻子，曾经我也很高兴能迎接你的到来。”樊衡的声音冷静，一字一句的，好像没有任何起伏，“车祸的发生，和她的死亡，你都没有过错，只是我没办法心平气和的看待你。”
樊星然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面对着他的父亲，樊星然好像知道了什么。
“看着和她很像的你，时不时在提醒我的无能，我作为父亲居然无法认真的爱你，这些都让我很难受。”樊衡直截了当的，对他说，“我不是完美的人，所以我没办法成为最优选，我无法成为一个好父亲，比起暧昧不清的对你，不如直接一点。”
“至少我将你培养的出色，你可以在成年后选择任何你想要成为的人，有足够的能力去胜任一切你自己的选择。”
“我虽然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可我毕竟是你的父亲，除了情感上，我能给你作为父亲能支持你的一切。”
“至少在这方面，我不认为我是失职的。”
樊星然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樊衡很少会和他说这么长的话，这大抵是他出生以来的第一次。
“谢谢你能告诉我。”樊星然最终，面对着樊衡，没有任何去责怪的理由，“我很感谢爸爸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
樊衡面对着樊星然，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樊星然在面前道别，转身，打开门，出门，最后听到的是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樊星然一直都很有礼貌，不曾有过孩子一般的爆发。
在真正的见证了樊星运的成长后，樊星然的成长轨迹才显得过于平和。
在这个孩子最期待他的时候选择冷漠，明明身为父亲，他却无法尽到一个父亲所有的责任。
樊星然关上了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直站在门口的冥府门犬。
冥府门犬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最后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偷听，然后眼神瞥向别处，扭过头。
樊星然弯下腰，摸了摸冥府门犬的狗头，干脆弯下腰直接将冥府门犬抱了起来。
因为长大而很长时间都没有过被抱起来的经历的冥府门犬，轻轻的叹了口气，爪子和尾巴都在敲打着樊星然，似乎想用这样柔软的触感稍微缓解樊星然此时的心情。
“我能理解爸爸的心情。”
樊星然并没有回房间，而是抱着冥府门犬出了门，步入了别墅内的小花园。
“爸爸其实给了我足够的帮助我成长的规划，即便爸爸觉得不曾对我用心，可我不这么认为。”
冥府门犬的听力足以将在房间内发生的事情听的清清楚楚，面对着现在还在试图去理解这些不正常的违和的事情的小家伙，却很心疼。
“我因为得不到爸爸的称赞，而怨恨过，只是现在听来好像是爸爸的错，可我却也没有变得舒心。”
冥府门犬被放了下来，樊星然已经坐在了小花园内的秋千椅上，冥府门犬高高的抬头去看他。
“如果真相是这样的，那我当初想要从木森身上获得的满足感，全部都是我太过自私的错误吗？”
冥府门犬安静的看着樊星然。
这漂亮的小家伙在树叶的阴影之下，仿佛破碎了一样。
它很清楚，小家伙总是会想起那个叫做木森的朋友，能听到小家伙总是去谈起过去。
只是在它看来，小家伙是将木森看做是另外一个，努力去反抗现状的自己，寄托他本身无法完成的愿望。
这个世界的神，将世界创造的很复杂。
人会很难面对自己过去的错误，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的过去，如此漫长的，占据了人类生命的小半部分的人生，都是在虚假和错误中的时候。
但是小家伙有什么错呢？
只是被身边的所有人敷衍着，没有引导的，只是自己挣扎着的辛苦的孩子罢了。
真是让人心疼的小家伙。
如果你不曾被任何人爱着，那么从现在起，你将得到充分的爱。
你的人生，应该从这一刻划开分割线。
冥府门犬用尾巴轻轻的圈着的樊星然的双-腿，毛发轻轻的扫着樊星然的膝盖，它自己都觉得之前的大半生，它从未曾如此心情柔软过。
“我突然很想见见绝望。”樊星然低头，看向他微笑，“你觉得可能吗？”
冥府门犬点了点头。
樊星然觉得很难，从未曾成功过，现在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突然樊星然听到冥府门犬用自己的喉咙，勉强发出了几个音调。
犬类的声带无法和人类一样正常的发声，可樊星然还是从那音调之中，听到了冥府门犬和他说的话。
它说：“等我。”
冥府门犬飞速的冲了出去，消失了身影。
樊星然靠在了椅背上，高高的仰起头透过树叶看向天空，一时分不清到底漆黑的是哪一处。
天是什么时候黑的？
又是什么时候被月亮照亮的？
樊星然仰望着并没有丰守市明亮的夜晚的天空，觉得星星都比丰守市要少了很多。
当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樊星然看到是冥府门犬居然带着他的包过来了。
在包里放着一部分用来召唤用的物品，冥府门犬将包放在地面上，用爪子推了推樊星然的腿。
“这样不太好吧。”樊星然有些迟疑，“如果被人发现了，会传出……”
樊星然的话音戛然而止。
樊衡是不是从未曾对他抱有期待呢。
也因此，樊衡或许从来都不在意他是不是有足够好的表现，会不会给他丢脸。
“试试吧。”樊星然突然道。
弯下腰，打开了包，樊星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一套衣服。
据说是跳大绳专用。
当初樊星然买下来的时候，总觉得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即便是开玩笑的事情，樊星然也打算试验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樊星然将衣服穿好，站在了小花园的正中间。
面前的石桌放着熏香、蜡烛、纸钱等等祭祀物品，樊星然深吸了口气。
看了一眼同样在一旁看着的冥府门犬，樊星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拘谨的笑容，可还是没有放弃。
脑海中浮现出跳大绳的时候的舞姿。
樊星然点燃了蜡烛。
嘴里念念有词着。
冥府门犬就在远处安静的看着。
在月光之下，在远处的灯光勉强照耀过来的光线之下，现在正在眼前呈现出奇怪的舞姿，小家伙说这叫做跳大绳。
虽然小家伙一直都在说这个样子很奇怪，但是今天小家伙给它的感觉却有点不太一样。
他很认真。
小家伙的世界是没有神的世界，现在能接受神的存在已经很不容易，在每一次召唤仪式的时候小家伙都难免有些拘谨。
冥府门犬也从手机上看过用各种特效呈现出的华丽的世界，可能这些会是真的，但是绝对不是在小家伙的世界。
其实冥府门犬也很难想象一个人类一边叫着奇怪的招式名称一边举起手然后从手心中释放出激光的模样，在他的世界也很奇怪。
所以小家伙的羞耻很正常。
但是今天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今天的小家伙真的格外的认真。
小家伙很好看，帅气，漂亮，修长的手脚张开的时候，比起它从网上看到的跳大绳，到更像是在笨拙的学习某种新型舞蹈，看上去其实是很可爱的。
冥府门犬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亲爹眼。
可是看着小家伙认真的模样，冥府门犬却很难生出调侃之心。
今天遇到的事……
对小家伙来说会是什么样的冲击呢。
第一次，冥府门犬为自己并没有那么深刻的亲缘关系，而无法理解和安抚樊星然感到愧疚。
樊星然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祭祀物品，长袍从手臂上滑落，转瞬露出白皙的手腕，又因为手臂下沉而重新被遮挡。
绕着石桌上转圈，口中哼唱的奇怪的音调，让他看上去居然有种真正的在祭祀的庄严感。
突然之间，冥府门犬还半蹲着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按在了地面上。
冥府门犬一动不能动。
这个感觉冥府门犬已经太习惯了。
是奇迹神来了。
只要是它看到的召唤仪式，最终来的肯定都是奇迹神。
奇迹神讨厌绝望神，所以连带着它也被讨厌了，每次就这么摁在地面上，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冥府门犬意外的对这种状况已经非常熟悉了。
这次也失败了吗？
冥府门犬的腹部稍微松懈，显然是叹了口气。
如果这时候，绝望神能在小家伙的身边就好了。
虽然它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陪伴小家伙，可对小家伙而言，显然是绝望神更好。
冥府门犬被压制在地面上，可眼神却依旧很努力的去看樊星然，然而突然一愣。
樊星然和以前不一样，那并不是放弃的眼神。
召唤到奇迹神，似乎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亲爱的，我的创世神，奇迹神。”樊星然高高的举起双手，握住，以一种奇异的跪拜姿势匍匐在了面前，“作为您的造物，我享受着您对我的恩惠，对此，我十分尊敬、爱戴、敬仰您。”
冥府门犬眨巴了几下眼睛，很是疑惑，可是别说是吭一声了，它的脖颈都被遏住了，显然奇迹神是不打算让它打扰的。
“敬爱的创世神，您最虔诚的信徒，向您祈祷。”樊星然闭上了双眼，从未如此认真的，去做这样一件事，“请您实现我的愿望。”
冥府门犬好像理解了什么。
在和刘兵谈话的时候，冥府门犬一直都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召唤，都是为了某种目的，强烈的，准确的目的。
如果每次来的都是奇迹神，对小家伙而言就有了强烈的目的——希望召唤到绝望神。
“我从来都未曾不敬爱您，我的一团糟的生活，并非创世神的过错。”樊星然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不再祷告那般高昂，他重新从地面上直起身，“您是我的神明，绝望是我的恋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冥府门犬眨了下眼睛。
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试图理解。
“请让我的爱人，能降临在我的身边。”
周围一片安静。
但是冥府门犬知道奇迹神没有走。
和以往成功被召唤过来之后看一眼就走了不同，这次奇迹神停留了很久。
就好像是真的在听小家伙的祈祷一样。
气氛好像变了。
冥府门犬说不上来，但是气氛好像的确有了什么变化。
明明小花园还是那个小花园，四周的还没有入秋的夏末的绿叶微微的晃动着，樊星然的发丝也被微风微微吹拂，露出那张帅气精致的，毫无谎言的面庞。
一切的细节，就连樊星然的呼吸，都变得过于清晰了起来。
在樊星然手中的祭祀物品消失了。
摆放在石桌上的各种祭祀物品都跟着一点点消失了。
奇迹神……收下了祭品。
冥府门犬突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看着在不远处虔诚的祈祷着的樊星然，冥府门犬想着难道说奇迹神一直回应樊星然的召唤，其实是因为嫉妒吗？
自己的造物，信仰别的神，还要召唤？
奇迹神……
小肚鸡肠。
冥府门犬突然感觉到脖颈压的更严重了，张开了嘴口水都流了出来，大脑缺氧，然而又很快被放开。
冥府门犬马上停止思考。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个想法也太渎神了，会被惩戒的。
樊星然的心脏，无法控制的剧烈的跳动着。
奇迹神，听从了他的愿望。
即便神不曾和他有任何交流，可樊星然却能感觉到神允许了他。
有什么触碰了他的额头，捂住了他的眼睛。
像是一只巨大的手，而樊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要拿走他的视力吗？
樊星然突然莫名其妙的想着，奇迹神会需要他的视力？
然而樊星然突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略显愤怒的感官，立刻止住了奇怪的想法。
奇迹神是神，拥有一切的神，不会要他的视力。
而下一刻的，樊星然感觉到一直蒙着眼睛的手放开了。
樊星然重新获得了光明。
只是这一次他看到的世界好像不太一样了。
时间都变得缓慢。
突然在樊星然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字——影子。
奇迹神离开了。
冥府门犬一个打滚直接从地面上翻起身来，咳嗽了好几下，终于让自己的感觉舒服一些了。
樊星然偏头看向的已经凑到他身边的冥府门犬，突然伸手制止了它的靠近。
冥府门犬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可樊星然始终看着地面。
或者说看着自己的影子。
在地面上的影子安静的停留着，在月光之下，在灯光之下，他的影子并不是那么清晰。
可樊星然却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
樊星然伸出手，贴合在自己的影子上，然而他触碰到的并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
熟悉，并不是很柔软的，像是被杂草覆盖的枯槁的皮肤。
樊星然的手指握住了在影子里的，那熟悉的手指，突然匍匐在了影子上。
从影子里伸出来的一小部分粗大的手臂，扣住了他的后背。
樊星然匍匐在影子里，却是完全钻入了他的恋人的怀中。
他的影子太小了。
空格庞大的身-体根本无法随意的穿越过来，可樊星然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恋人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影子里。
几只手搂住了樊星然的后背，樊星然完全被黑色的影子包裹着。
在冥府门犬的视野中，他看到了可怕的怪物的手臂从影子中钻出，却温柔的拥抱了微笑着靠近在影子上的樊星然。
它们亲密的相互拥抱着。
樊星然的手穿越了在地面上的影子，似乎是抓住了绝望神的头发。
他们紧紧的贴合着，像是在喜悦，像是在欢愉。
可是……
冥府门犬看到了樊星然在微笑之中的，正在平静的流淌着的泪水。
泪水落入到影子里，消失不见。
是落在绝望神的手中了吗，是被绝望神仔细的珍藏了吗，还是被绝望神抹去了，带走了小家伙的悲伤了呢。
冥府门犬趴在了樊星然的脚边，不会触碰到影子的地方。
恭喜小家伙召唤绝望神成功了。
希望绝望神，能好好的安抚下受伤的小家伙。
樊星然是在空格怀里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卧室，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迷梦新生的香气。
樊星然感觉到眼睛的酸涩，手指碰了碰眼睛，看来是有些肿了。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樊星然立刻摁住了身边的影子。
是熟悉的床铺的触感，空格已经不在了。
樊星然甚至怀疑昨天的一切是一场梦，可是樊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花园回来的。
迫切的想要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樊星然立刻打开了手机给空格发送了消息。
然：昨天，我召唤成功了对吗？你来了对吗？
：是的。
看到这两个字，樊星然焦躁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下来。
然：我召唤了奇迹神，向奇迹神许愿，召唤了你。
：是的。
然：以后我还是会用这种方法召唤你吗？
：不知道。
：但是下次可以再试试。
然：被召唤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会讨厌吗？
：是建立了我和你的世界可以被允许的连接，但是仅限于你的影子的范围，我无法从你的影子里脱离。
但是仅仅是这样，对樊星然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满足了。
这是成功。
是未来空格还会留在他身边拿到证明。
然：真的很感谢奇迹神。
：哦。
看着这不情不愿的‘哦’，樊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是我不好，我让奇迹神误会了。
然：奇迹神是我父母一般的存在，你是我的恋人。
樊星然突然看向了身边的冥府门犬，以及在远处的迷梦新生。
然：冥府门犬和迷梦新生都是，是我的家人，这并不冲突。
：嗯。
樊星然的手指碰了碰眼睛，那酸涩的感觉，好像顺着昨天的哭泣被流入了影子里消失了大半。
比起难过，现在更多的心情，反而是坦然。
樊衡对他的冷漠，让他一直摇摆不定，现在知道了真相，难过虽然是难过，可却也同样是放下了一直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清了现实之后，才会更清楚的看到周边的一切。
他不是那个只渴望着父亲的关怀的孩子了。
然：我的眼睛好像哭肿了，昨天没有好好的敷一下就睡着了。
如果是平时，樊星然肯定会有些焦心，不想让樊衡看到自己这样没出息的模样，可现在樊星然松了口气，好像不那么在乎了。
樊星然却因为自己的想法摇了摇头，不是不在乎了，而是放弃了。
：我可以帮你。
然：别来，如果我不召唤你，让你出来，奇迹神会生气的。
然：我不想奇迹神生气。
虽然接触的很少，樊星然却依稀觉得奇迹神似乎有点可爱。
：哦。
又是‘哦’，樊星然忍俊不禁。
然：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我拖着你回的，冥府门犬给我带路到你的房间了。
然：你怎么拖着我？
：手从影子里伸出去，控制你的脚，握着走路。
樊星然：“……”这样可行吗？
该不会走路像个丧尸，如果被家里的监控录到了什么奇怪的姿势，会不会让看监控的人害怕？
樊星然想想那个场景如果是他自己遇到了，恐怕他也会害怕。
下次他会自己先回去的。
然：你在我的影子里，呆了多久啊？
：按照你的世界的时间来算是两小时三十七分钟二十九秒。
好准确。
然：是怎么判断你在这里可以留下来的时间的啊？
：我不知道奇迹神是如何计算的，但是这种状况一般都是和祭品有关，越是珍贵珍惜的祭品，能获得的就越多。
樊星然想到了自己摆放在石桌上的那些祭品，和他手中消失的祭祀物。
然：原来是这样。
可是奇迹神连他桌子上的蜡烛都拿走了，蜡烛也算是祭祀物品吗？还是说是奇迹神搞错了，粗心大意？
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或许是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祭品，是只要有了，奇迹神就会收下？毕竟是什么都不缺的神。
樊星然觉得这个想法更可靠一点。
然：昨天，心情很不好。
然：但是你能在，真的很好，哭出来也很畅快。
然：回去之后，我可能会和你说很多，很多的事，哪怕是你知道的事。
：嗯。
：我有无限的时间听你说任何事。
樊星然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回复，而是熄灭了手机。
樊星然拍了拍冥府门犬的脑袋，去了卫生间，准备好好的收拾一下，马上就要早餐了，还要在早餐的时候见人，眼睛无论如何都要处理一下。
看着镜子中虽然有些狼狈，可实际上精神抖擞的自己。
能直接问清楚，是他有了勇气的表现。
因为不再惧怕获得真相之后一无所有。
樊星然去了早餐，虽然眼睛处理过了，可还是能看出来一些，虽然樊衡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现，却引得邱媛媛频频看了过来。
樊星运去上学，樊衡去上班，所有人走的时候，樊星然却突然被邱媛媛拉住了手臂。
“你，还好吗？眼睛怎么肿了？是床铺不好吗？还是过敏了？还是……哭过了？”邱媛媛很是担心着，娇小的女性矮小他很多，半抬着头却很是担心的望着他。
“邱阿姨。”樊星然微微低着头，端详着邱媛媛，他很少这样认真的去看她，“你对现在自己的生活满足吗？”
邱媛媛一愣，结结巴巴的道：“满……满足，什么满足不满足的，日子……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不是……很多事情不是没办法吗……”
邱媛媛并不是一个很擅长说谎和隐瞒的人，只是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怀疑过她，所以没有被戳穿过。
邱媛媛的爱人，不是他的父亲，是另有其人。
大概樊衡拿邱媛媛做结婚的挡箭牌，而邱媛媛也同样是将樊衡当做挡箭牌。
到底邱媛媛的恋人是谁，樊星运到底是谁的孩子，樊星然并不关心。
“邱阿姨，今天我就要走了，本来预定的是下午，但是我突然有了别的事，需要提前离开了。”樊星然说道。
邱媛媛一愣：“这么快吗？让你辛苦的回来，回去也要很辛苦。”
但是樊星然却笑了：“不辛苦的。”
这是要回到恋人身边的路程，并不辛苦。
邱媛媛哑然，之后才缓缓道：“好吧，那你路上要小心，如果有需要一定要给我说。”
“好。”
“我让乔管家去送你。”
“不用了，我有别的打算。”
“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用担心，邱阿姨。”樊星然拒绝了所有的帮助，见到邱媛媛露出了几分失落的神色，突然道，“希望邱阿姨也能过的开心。”
邱媛媛一愣，讷讷的点头，很是茫然。
樊星然不知道邱媛媛到底有什么样的际遇，但是对樊星然来说，现在他或许比起邱媛媛要更加幸福才是。
樊星然现在有了比以前更多的家人，还拥有了恋人。
即便不曾享受过母爱，但是冉然是爱他的。
即便不曾享受过完整的父爱，可樊衡始终都是他的父亲，不曾改变。
樊星然将冥府门犬放进航空箱，在叫来的网约车面前回头仰望那巨大的别墅，他生活了很久的家。
以后，这也依旧会是他的家。
第77章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樊星然身旁放着很大的航空箱，冥府门犬很安静的窝在里面，在身边还放着迷梦新生。
樊星然靠在后背上，让冥府门犬的视角可以透过他的身边看到窗外的繁华的城市。
在这个偌大的，四处都是繁华的钢铁的城市之中，隐藏在其中的各种各样的秘密要更加难以发觉。
在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大概是因为忙碌，大概是因为天气尚且还很燥热。
高低起伏的各式各样的高楼将天空遮蔽，放眼望去似乎是被无数的雾霾所掩盖了的，已经无法再轻而易举看到了天空的城市。
车辆不断的前进，从繁华的世界中逐渐的走向边缘，四周出现了部分起伏的山峰，楼房坐落在山峰之中，而最终司机停在了一处地方。
冥府门犬的视角很难看到窗外的全貌，唯独能看到一簇树木的枝叶落入了车窗之内。
“麻烦您在这里等一段时间了。”樊星然对司机道。
这辆车他包了一整天，明明只需要和家里说，却还是选择包车的原因……
是因为，这里是金扶市的墓园。
“可以在这里等我吗？”樊星然低头对着冥府门犬问道。
冥府门犬显然是不太乐意的。
“在这里并不太适合带狗，如果你觉得太拘束了，我可以把你带出来，但是得用狗绳拴在一旁的树干上。”
冥府门犬最后只是低下了头，并没有再拒绝。
樊星然对司机道：“麻烦您了。”
樊星然这才关上了后座的车门，转头看向了墓园的大门，樊星然从口袋中取出了神髓，夹在了发丝之间。
放下了手，有些没有被夹起的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耳边，樊星然却没有要整理的打算。
修建在无人的郊区的墓园内，一边是土葬的墓园，一边则是放着骨灰盒的楼。
在不是特殊日子的普通工作日的白天，这里算不得人多，只是樊星然依旧能看到从身旁缓缓驶过的灵车，驶入了肃穆的停车场之内。
没有人注意到樊星然，即便没有神髓，沉浸在伤心之中的人也没有心情在关注身边的人和事。
樊星然无意识的看到了在来者中手中的照片，是一位年迈的，照片上看着很有精神的老人。
樊星然唯一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三四年前了。
他这次回来，是想看看他的朋友。
木森的母亲没有任何钱，无法支付丈夫和儿子火化和土葬的费用，她甚至连可以回去的老家都没有。
樊星然支付了这笔费用，但是只支付了木森的那一份，作为对朋友的哀悼。
放在这里的灵位，樊星然一直都在默不作声的续费，可从未亲自来过。
因为不希望被发现，不想被木森妈妈找到。
当看着在那狭小的隔间中，他的朋友安静的停留在方正的骨灰盒里。
骨灰盒上的照片是一张耍帅的自-拍，很可惜樊星然很难找到一张正经的他的朋友的照片，至少这张照片还能让木森看上去是活泼生动的。
樊星然仰望着，缓缓道：“好久不见了，木森。”
木森很安静，明明木森不是一个安静的人，可樊星然现在却总是觉得，他连木森的声音都快忘记了。
明明曾经总是会出现在耳边，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的。
樊星然的肩膀，比起平时似乎更加无力的垂着，没有风吹过的室内，樊星然的发丝甚至都不曾轻易晃动。
樊星然看了很久。
“对不起。”
樊星然道。
“谢谢你，一直支撑着我。”
将自己所有的叛逆都放在木森身上的自己，从木森的反叛上得到了纾解。
他曾经，将木森看做自己。
所以现在的他，才真实的对他的朋友感到歉疚。
“当初是我太不成熟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前提是有糖。
樊星然想要的那颗糖，一直都不曾存在过，他的吵闹和无声的抗-议，实际上毫无意义。
只是现在说或许太晚了。
即便回到过去，樊星然也不认为他有更好的方法 。
“或许我应该在认识你的时候，让你明白暴力不应该充斥着家庭，我虽然给你钱，却从来都不曾想着真的要帮你，我看着你挣扎还……从中获得安慰。”
樊星然面对着曾经卑劣的自己，用歉疚构造的恐惧，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散。
他或许可以帮着木森报警，可以在木森敲诈的时候主动引导木森寻求帮助，能做任何改变木森的处境。
即便可能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这次来是想给你说一件，我的事。”
从认识木森开始，樊星然就从来都不曾诉说过自己的事，不管木森如何将自己的事情对他如数家珍，也不管木森如何好奇的询问他的问题，樊星然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我有恋人了。”
这次，樊星然说了自己的事。
“我因为有了恋人，获得了很多勇气，包括来见你的勇气。”樊星然微微露出了几分笑容，和浅，也很平淡，“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樊星然给木森说了很早之前就应该说的事。
他在学校中的孤独，他在家中的对亲情的渴望，面对着周遭的压力，以及他贫瘠的兴趣……
就像是在弥补曾经他们作为朋友的时候，樊星然在朋友这一角色的失职。
“他是我朋友。”瘦弱的，穿着奇装异服的小混混手里还夹着没有熄灭的香烟，和身边一群年龄更大的人混在一起，面对着樊星然，“你们没事儿也帮我照顾照顾他呗。”
木森笑着对身边的年龄更大的人笑着，即便脸上还有青紫，可是看着他的一群朋友的时候，眼睛里泛着的，却是明亮的光。
“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啊，真是少见。”
“是很意外不是，我就和他对味儿了。”木森熄灭了香烟，随手丢在一边，“我去和我朋友说几句话，你们先进去玩。”
木森走向他的时候，其余的人也没有将目光再放在他身上。
站在他的面前的木森身上还带着未散开的烟味：“好学生，你看上去也太好欺负了，鞋子和书包都是名牌的吧，看上去就想让人抢的。”
樊星然当时没有回答，木森却是自顾自的笑。
“我和我哥们儿说了，你是我朋友，以后他们就不找你麻烦。”
樊星然勾起嘴角。
当时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的木森笑的特别自豪，即便只是那样的朋友，对木森而言也是独特的。
樊星然没有告诉木森，不会有人敲诈他。
甚至最开始木森的敲诈，都不会成立。
他的身份并不是一个小混混能敲诈的起的。
他默认了木森，只是因为木森主动来和他说话，仅仅是这样罢了。
那时候的他，渴望着任何人的主动的接近。
“你老说我肯定有很多朋友，其实不是的，我只有你是朋友。”樊星然缓缓道，“我很差劲，没办法和爸爸说的一样和有价值的人交朋友，我并不具备那样的亲和力，其他人不带我玩。”
他不曾真正的得到过足够的好感，没有引导，没有举例，也无法从樊衡那里获得指导。
而得到他人好感这件事，如此的困难。
所以樊星然曾经所有交朋友的方式，都是按照木森的方法来的，他继承了木森，却成为了一个讨好者。
“你这样做其实没什么意义，并不是只要讨好所有人就能成为朋友。”樊星然说着，突然笑了，“当然这是我到了这个年龄之后，才勉强发现的事实。”
“因为我没有刻意的去讨好，可我有了朋友和恋人。”
樊星然抿了抿唇瓣，因为说话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口感了。
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樊星然的苦涩中，却逐渐添上了几分笑意。
“我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在和你炫耀我的新恋人？”樊星然察觉到了这一点，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作为朋友，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我的恋人是神，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神，因为他，我有了很多的改变，虽然和神谈恋爱并不容易，但是我现在很快乐，有他在身边，我的心情很好。”
“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很自豪的和别人炫耀我的恋人，虽然和你说很狡猾，但是我想给你说，我的恋人他是个神，也是个怪物，我还和怪物亲吻了……”
樊星然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说了很多。
在停下来之后，樊星然才察觉到，自己之后说的内容似乎更多的都是关于空格的。
樊星然最终，抬眸看向在照片中的耍帅的木森。
“对不起，谢谢。”
你定格在这里。
而我想要前进了。
感谢你帮助了我三四年的人生。
而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人，也终究会有不同的人生。
“如果你依旧将我当做朋友，请保佑我吧，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带着我的恋人让你看看。”
樊星然离开了。
在灵位上甚至没有留下哪怕一朵前来祭奠的花。
冥府门犬安静的等在航空箱内的，从司机的方向传来刷短视频的声音，它并不感兴趣。
它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猜得出来樊星然来这里是来见谁。
在车外有风的声音，有夹杂在风中的陌生人的哭泣的声音，有火焰燃烧的声音，有织物化烟的声音，也有夹杂在无数的声音中樊星然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冥府门犬抬起头，他听到了樊星然回来的脚步声。
车门被打开，樊星然坐了进来，说道：“司机，开车吧。”
冥府门犬透过航空箱去看樊星然。
平静的，依旧是熟悉的稳定的属于樊星然的气息。
樊星然打开了航空箱的插锁，伸手进来抚摸它的脖颈，冥府门犬习惯性的贴近到樊星然的手心，却依旧用蓝色的眸子一直仔细的观察着樊星然的表情。
在昨天樊星然匍匐在影子中的哭泣，都被绝望神带走了。
所以也有安抚到今天的情绪吗？
樊星然笑了。
那刹那间的笑容，绽开，冥府门犬的眼前好像看到了藕断丝连的烟花，最终那明亮的火光消失在漆黑的黑暗中，连存在的痕迹都在一点点消失。
冥府门犬舔了下樊星然的手指。
作为非人类的它，无法理解现在樊星然的心情。
只希望，他能安心。
樊星然知道自己大概是让冥府门犬担心了。
可实际上，樊星然也很难去形容现在他的心情。
今天来看木森，并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只是发生这些，紧密的凑在一起的事，让樊星然的时间仿佛放慢了一般，目不暇接的各种各样的变化都在让他受之不及。
但是在真正的面对这些事的时候，樊星然才知道原来早就在内心之中，他已经接受了这些可能性的发生。
不是一蹴而就，而只是捅破了窗户纸。
可现在的他，有了捅破窗户纸的勇气。
樊星然点亮了手机，在手机的壁纸上，出现了那巨大的怪物的模样。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这个怪物似乎是像被允许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里一样，形象没有再次消失了。
然：我今天来看木森了，是在计划外的事。
：嗯。
然：我和他说了很多事，但是说的更多的是你的事，我向我的朋友炫耀了我的恋人，感觉其实很好。
突然，空格发送来了一张图片。
是一个屏幕截屏。
截屏的内容是空格的朋友圈，他发送了一条：我的半身离开我已经四天了，我很想他。
甚至还配了图。
在这条朋友圈上有几个点赞，也有几条评论。
甚至其中还有说‘奇怪了我的手机bug了吗？昨天明明这些图片是看不到的’。
樊星然去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翻找到了空格发送的朋友圈，朋友圈上带着的图片，是星空、蛋糕、帐篷……全部都是自己留在神陨之地内的小东西。
樊星然讶然。
这些照片明显拍摄的很有水平，构图调色都是很不错的，空格还有这样的能力呢？真不愧是神。
然：你加了很多其他人吗？
：我之前说过要加的。
樊星然从记忆的角落中搜罗出了曾经空格说的话，好像是在他第一次发送关于吃饭的朋友圈，还得到了点赞的时候，空格说过要加人。
所以空格是真的这么做了吗？就为了炫耀朋友圈加了很多人？
樊星然忍俊不禁。
：炫耀自己有恋人的感觉很好。
：我理解你。
樊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司机都好奇的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然：虽然说是临时回来一趟，但是你有没有很想要的土特产，或者纪念品什么的？
然：我的时间不多，所以只能选一样啊。
：我不需要什么东西。
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
：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
然：嗯？什么？
：你的眼泪。
樊星然一愣。
空格发来了一张图片。
一看那粗糙的背景就是空格是手心，在他的手心中有几颗珠子，像是泪珠凝结而成的冰块，被放在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
樊星然：“……”
然：你收集这个做什么？
：是你的感情。
樊星然的脸有些发红。
然：都是需要丢弃的感情了。
：对我而言不是，你的所有的感情对我而言都很重要，我将这些情感凝结起来，作为你曾经需要我的证明。
鱼烯湍堆
然：……别这么做。
这样想想，如果空格珍藏了这种东西，樊星然一想到自己明明都已经二十岁了，居然因为这些事情专门召唤了空格出来哭哭，未来的他肯定会羞耻到极点吧，这简直就是黑历史的证据。
：不行吗？
：即便这个对我很重要？
樊星然脸更是臊的通红，握着手机，肩膀都在微微的颤抖。
樊星然又羞又气，感情上想要空格赶快把这个要命的黑历史立刻销毁，可理智上一看到空格示弱，他就有些不想违背空格的愿望。
气恼的关掉了手机，樊星然叹气。
空格这个摆烂神，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应该直接称呼对方为搞笑神。
为什么这段时间只要和空格聊天，他的心情就会被扰乱的乱七八糟，满心都是无奈。
虽然空格说不会带礼物，可樊星然却还是想至少带个礼物回去。
去机场能够顺路的附近的地方……
樊星然想了想，让司机稍微偏离了一下路线。
樊星然的目的地是一家金饰店，是国内连锁，在丰守市也有，只是规模很小。
在他的世界中，黄金显然是不一样的，无论是结婚还是储蓄，黄金作为硬通货都是有意义的。
樊星然看着在柜台中一个一个目前最时尚的设计，毕竟是在金扶市才能有的最新款，可樊星然却很纠结。
空格……
能带什么饰品？
樊星然一开始，是抱着一点隐秘的小心思，想要购买一个戒指，只是在进入了金饰店之后，樊星然才突然想到空格那巨大的体型。
樊星然对比了一下空格的两根手指的粗细，感觉应该能类比一个女生的手腕，难道说要给空格买个手镯用来当戒指吗？
樊星然想了想那个画面，摇摇头，这太诡异了。
如果是项链，空格的脑袋太大了，就算是定制也很难设计出那样大的项链吧。
耳环……
樊星然揉了揉眉间，耳环虽然可以，但是总觉得耳环在空格的耳朵上，就会显得格外的小，根本连看都看不清吧……
“您好，顾客，请问需要我为您推荐吗？是您需要吗？还是需要赠送给他人呢？”
樊星然看着面前面露得体微笑的柜员，也有些迟疑。
“有没有……”樊星然的眼光移动到别处，“很大很大的，嗯，设计出来的，嗯……适合怪物的东西。”
樊星然说完后也很绝望。
柜员会认为他在找麻烦吗？
然而柜员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微笑着：“大概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大概是有这么大的脑袋。”樊星然笔画了一下，“一根手指大概有这么粗，脖子……”
樊星然还做出了一个环抱的姿势，柜员始终安静的看着他，微笑。
“您需要的这样的尺寸我们没有呢。”
樊星然苦笑：“嗯……我知道。”
樊星然猜测八成对方把他当做找茬的了。
“但是如果您定做的话也是可以的，我们这边有专门的珠宝设计师可以为您提供服务。”
“戒指……”樊星然缓缓道。
可实际上，他还是想要一个戒指。
他和空格无法结婚，可能永远也无法拥有婚戒。
但是戒指对人类而言的意义是不同的，樊星然也希望能够主动的，确认一下他和空格的关联。
“您是需要现成的戒指，还是想要单独设计呢？我们这边提供设计服务的。”
樊星然看着在柜台内琳琅满目的东西，最后说道：“可以给我留下你们设计师的联系方式吗？我可能需要他的帮助。”
“当然可以，现在设计师在这里，您现在有空吗？”柜员问道。
“没有。”樊星然看了看时间，“很抱歉，给我一张名片吧，我赶飞机。”
从金饰店出来，樊星然虽然没有购买到想带给空格的东西很可惜，可樊星然却是真心的想要给空格准备一份礼物。
空格现在是怪物的模样，可未必一直都是怪物的模样，如果变化了现在设计的戒指还有意义吗？
换成别的吧。
樊星然的手指触碰到放在口袋里的神髓，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
或许只要是一个有重要意义的小饰品也是可以的，重要的不是什么，而是代表着什么。
樊星然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
在飞机上的时候，樊星然安静的在脑海中回想着。
飞机还没起飞之前，樊星然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准备关机。
然而意外的在手机上有一条信息安静的躺着。
他……没有注意到手机响了。
甚至，樊星然都没有因为没有立刻观看收到的信息而心生迫切。
发来的消息，是很意外的人。
爸爸：路上小心，有事就和家里说。
他没有告诉樊衡他走了，看时间，是他在机场的时候。
樊衡知道他什么时候走。
樊星然微微垂眸，露出了几分笑容。
即便不是正常的，和普通人一样拥有的父爱，可现在或许他也能理解一些了。
樊衡至少也在尽可能的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这样就足够了。
然：好的，爸爸，您注意身-体，我走了。
樊星然关上了手机。
飞机起飞的时候，樊星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离开金扶市了。
再一次。
不是为了上学，也不是躲避着逃跑，而是真心的向着某个地方，也是有人等待着他的地方回去。
第78章
樊星然拉着狗绳，牵着冥府门犬，冥府门犬身上还绑着一根绳子用来拖它的航空箱，这样的组合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樊星然虽然也和冥府门犬说让他进航空箱他来拖着，可冥府门犬似乎不太乐意。
这里之前是转乘火车的大城市，可樊星然这次包车回丰守市，司机大概是堵车在路上了，暂时还没有到。
所以才会变成了一人一狗拖着一个放着行李的航空箱这个奇怪的模样。
冥府门犬瞪圆了眼睛看着周围的高楼大厦，高高的抬着狗头四处观望，甚至对路边的景观带都充满了兴趣。
樊星然看着冥府门犬。
“不然今天在城市转转吧，如果只玩几个小时的再坐车回去的话，应该能在晚上到丰守市。”樊星然道。
冥府门犬蓝色的眼睛里全都是新奇，因为樊星然的提议甚至眼中都冒着期待。
樊星然想想，在空格那可怜的世界里别说是高楼大厦了，就连人类聚集地都是那样一副凄惨的简单的模样，能有个简易城墙都已经是人类聚集地了。
虽然同一个人类蓝本，但是世界的发展果然是不一样的。
樊星然上一次一直将冥府门犬放在航空箱里，它能看到的一切都很有限，既然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事，樊星然还是打算让冥府门犬看看的。
如果可以的话……
他也希望能带着空格来看看。
冥府门犬算是土包子进城了，哪里都觉得新奇，樊星然也在路边摊买了东西和冥府门犬一起吃，好在后来带上了神髓，基本身边的人不会对这边的状况太过在意。
高楼大厦，被钢铁和人类堆积的城市，这是丰守市所在的省会城市，比不得金扶市，却依旧很帅气。
樊星然和冥府门犬的脚程能走的地方并不多，但是樊星然在路边一路上给冥府门犬喂了不少吃的。
看着冥府门犬吃的尾巴撒欢的模样，樊星然伸手去摸了摸冥府门犬的肚皮。
摸不到饱腹感，但是他好像摸到了一点点软肉。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樊星然眨了眨眼睛，低头问道。
冥府门犬的身-体一僵。
樊星然坐在路边的花园石台上，却是笑的很开心：“真好，是我的杰作。”
冥府门犬蓝色的眼睛露出了十分无奈的神情，瞟了樊星然一眼。
“真的很好，毕竟你以前身-体很硬啊，如果你的世界里的其他的生物也可以和这里的你一样生机勃勃就好了。”
冥府门犬仰望着樊星然，跳上了樊星然身边的座位，用鼻尖去蹭樊星然的脸颊，樊星然也笑着。
“虽然时间很长，但是如果我的名字真的能给绝望神的世界带来改变，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樊星然的手指轻轻的挠着冥府门犬的下巴，“证明我其实很有作用不是吗？”
樊星然起身，冥府门犬立刻跟在身边，那狗绳松松垮垮的，完全就是个摆设。
“爸爸说，他培养我，是为了让我以后能更方便的做我更想做的事。”樊星然走在道路之上，阳光和行道树的阴影不断的交错着，“我也是真的知道，原来爸爸真的不需要我为他做什么。”
曾经樊星然理所当然的是要去继承樊衡的衣钵，跟在樊衡身边做事，成为樊衡的助力，可现在樊星然才知道其实樊衡不需要他。
那么未来他应该做什么呢？
樊星然很迷惘。
“之后我大概会去上学，那时候我应该能很好的召唤绝望了，不过我不会再住校了，因为要养你。”
樊星然垂眸，看着身边跟着的冥府门犬。
“我大概会不太想再寻求家里的帮助了吧，但是现在有钱，这么想想我其实真的是被绝望养起来了？”
樊星然想到刘兵因为信仰契约而不断上供给空格钱财，最终便宜了他。
“我会租房，我们一起住。”
樊星然的目光看向自己身边影子。
“可以去任何地方居住，可以旅居 ，也可以在大城市，也可以去乡下，去任何地方，我们没有特别需要停留的地方。”
樊星然微笑着，缓缓道。
即便有些难言的失落，可樊星然却不觉得展望未来是很辛苦的事了。
樊星然和冥府门犬一起坐着车，车辆行驶向了丰守市的方向。
樊星然看着窗外的景色。
估计再过不久之后气温降低，这里会变得荒凉，等到初雪降落，一切都会变成白茫。
就如同他曾经来过的时候。
那时一望无际的天空，孤独的站台，冰冷的空气，陌生的人流。
毫无归属感，对未来迷惘，对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很茫然，任何事都好像成为了能让他专注的事，如果不专注，大脑的运转会变得奇怪。
现在，他不是刻意去专注什么。
“这里的景色真漂亮。”樊星然在安静的车内突然道。
“我们天天跑，都习惯了，今天还不算特别好看的，不过这种太阳伤眼睛，每次开车还挺辛苦的……”
司机因为樊星然的搭话打开了话匣子，樊星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司机说着话。
偏头能看到同样突然抬眸看他的冥府门犬，一人一狗的视线相交，樊星然露出微笑。
“等到了丰守市，直接将我放在神陨之地门口吧。”樊星然道。
“行，没问题，来的人都想赶快去看看，看你的打扮都不像是游客啊，是本地人？本地人还对神陨之地这么感兴趣吗？”
“嗯。”樊星然微笑着，“我爱着神陨之地。”
“我也爱，啊哈哈哈，因为有神陨之地，我们这些跑小车的才比起以前更有赚头了啊，哈哈哈哈哈。”
樊星然也跟着笑。
车辆到丰守市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了，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樊星然下了车，仰望着灯火通明的神陨之地的边缘。
樊星然只带了简单的小包裹，司机问他：“要我在这里等你吗？”
“不用了。”樊星然道，“我把狗子拿下来就行了。”
“哎，行。”
樊星然将冥府门犬的航空箱的门打开，缓缓的走向路边。
冥府门犬也安静的拖着身上的绳子，航空箱在身后拖着，航空箱下的安上的小轮子在地面上发出阵阵沉闷的轮子转动的声音。
樊星然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甚至都没有刻意去寻找几乎无人的角落，而是四下看了一眼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瞬间直接跨入了神陨之地。
一切灯火通明瞬间消退。
可是和曾经的黑暗不同，在不远处有灯光亮着。
空气中并不是只有植物的浅浅的味道，而是弥漫着很好闻的食物的香气。
他有点饿了。
一直在小车上，樊星然都没有吃过东西。
樊星然向着灯光的方向走去，还能听到食材倒入油锅中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挂在一个树枝上的昏黄的灯光照亮着十分简陋的水泥灶台，巨大的怪物正在轻车熟路的炒菜，在巨大怪物身后的阴影里的餐桌上已经放好了很多已经准备好的食物。
樊星然抬眸，看到那巨大的怪物，它依旧用头发遮挡着脸庞。
即便樊星然总是将这张脸露出来，可空格却始终都不愿意他看着。
空格的手一边翻炒着，一边去准备调料，
“锅里的东西大概还要炖多久啊？”樊星然问道。
“三十分钟。”空格道。
樊星然无法抑制的扬起笑容，他真的很想念这个声音。
“三十分钟，还是有点久的。”樊星然上前，张开双手抱住了空格的腰，“看来我要撒三十分钟的娇了，我回来啦，绝望。”
樊星然的双手根本无法将空格的腰抱全，可这样已经让他足够满足了。
全身都贴在他的恋人身上的感觉，对樊星然而言是安抚。
有一只手握在了他的腰间和手臂，他被抬了起来。
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其实有点可怕，可因为是空格，樊星然不怕了，任由空格就这样将他抬起。
樊星然被放在了空格的肩膀上。
宽阔的，和人类完全不同的肩膀，樊星然趴在空格的肩头，抱住了空格的大脑袋。
樊星然将空格的大脑袋上的头发撩起来，偏头去看空格的脸。
很可惜，他的角度看不全，但是能看到那可怕的脸的一部分。
他依旧无法读懂这张脸上的表情。
但是空格会让他坐在肩膀上，这样仿佛孩童一样的动作，让樊星然觉得有些好笑，趴在空格的头顶，樊星然蹭了蹭那头发。
和人类不一样的，一点也不柔软的，如同枯草一般的头发，刺刺的。
空格依旧在准备他精心准备的晚餐。
一只手高高举起，放在樊星然的唇边，是他临时的夹起的一小块芋头，樊星然吃了，并不烫，味道也很好。
“为什么会突然蒸芋头？”樊星然问道。
“我学会做奶茶了，人类很大一部分人都喜欢喝奶茶。”空格道，“一会儿我做好试试，做好了就可以吃饭了。”
樊星然觉得空格会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快看看身后那一桌子看上去就非常丰盛的接风洗尘的晚餐，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趴在空格的头顶，樊星然眨巴着眼睛。
“绝望，我可能要做一件很狡猾的事。”
“嗯。”
“虽然爸爸说那里始终是我的家，可我还是觉得很别扭。”
“嗯。”
樊星然缓缓眨眼，缓缓吐息：“所以，我现在，很可能是无家可归了。”
“这里是你的家。”
空格说的很理所当然，樊星然承认。
“这里是我的家，你是我的爱人。”樊星然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眼角逐渐的在昏黄的灯光下泛起一点点浅浅的绯红色，“绝望，我喜欢你。”
本来还在很熟练的准备食物的空格的手动作停下了，樊星然察觉到空格似乎似乎想要抬头看他，被樊星然一把摁住。
“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说喜欢你，其实很狡猾，就像是把你当做避风港一样。”
樊星然的睫毛微微颤动。
“如果我能在最好的时候对你说喜欢就好了。”
但是想要告诉空格喜欢的心情怎么都无法制止，不想要再隐瞒，也不希望再迟疑。
在曾经强迫着独立自主的不去依靠任何人的自己消失的刹那，在他想到的是空格，想要被空格安慰的时候，樊星然就已经十分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情感。
“我喜欢你啊，绝望。”樊星然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空格的头顶，带着满满当当的依赖，亲昵的贴合着。
“我喜欢你，星然。”空格道，“感谢你在最脆弱的时候说喜欢我。”
樊星然因为害羞而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偏头蹭了蹭空格的发丝，无声的询问着，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样我就知道，我也是能对你说喜欢的了。”空格缓缓道。
樊星然眨了下眼睛。
对空格而言，恐怕他永远都没有处于最好的时候吧。
樊星然亲吻了空格的头顶，就如同曾经空格亲吻他一样。
“我们是一样的。”
他们互为半身，相互依靠，是一起在不同的世界中的泥泞里摸爬滚打的恋人。
樊星然拍打和空格的发丝，拽着空格的头发。
空格理解了他的意思，想要将樊星然放下，可樊星然却没有下去。
他坐在空格的手臂上，捧起了空格的脸颊，他亲吻了他。
他们亲昵的纠缠在一起，交换着对彼此的情感。
樊星然推开了空格的唇，亲吻空格的脸颊，点水般的亲吻也落在了空格的耳垂和脖颈之间。
最终，樊星然只是再次拥抱了空格。
有些失落。
有些满足。
对只能止步于此的失落。
满足于他们能够如此亲昵的相拥。
樊星然坐在餐桌上，空格将最后一道拔丝红薯上桌，樊星然夹了一筷子。
入口的酥脆和绵软都恰到好处，不会太甜又有着不会被忽略的清甜的味道，樊星然由衷的赞叹道：“你做饭的手艺已经超过我了吧？”
“不知道。”空格给樊星然给了一个小碗，里面放着小半碗晶莹剔透的米饭，“据说人类要多吃碳水。”
樊星然被空格现在的模样逗笑了。
抬眸看着坐在水泥凳子上的空格，他身上还穿着樊星然自己缝制的很奇怪的围裙，就像一个家庭主夫。
“做饭其实还是要有点天赋的，我属于会做，也能做好，但是教我做饭的厨师说我没有什么天赋。”樊星然一口一口的吃着食物，“奇迹神的世界，天赋是气运的一部分吗？”
“不知道。”空格道。
“所以你只能看到气运吗？”樊星然问道。
“嗯。”
应该是空格的世界和奇迹神的世界的共性吧，所以才能看到，樊星然暗自猜测着。
“这次召唤成功，是我请求奇迹神的。”就像是和自己的家人随意聊着什么一样，樊星然道。
“哦。”一提到奇迹神就开始不开心的空格。
“他允许了我。”樊星然欣慰的勾起笑容，“是不是也是承认了你呢。”
空格手中的大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米饭。
“之前一直不允许，我猜测是我用的方法不对，我要召唤的是神，可是我的世界只有奇迹神，如果一个世界里拥有两个创世神很可能会出现问题。”
樊星然很认真的分析着。
“胆小如鼠。”空格说。
樊星然：“……”
樊星然继续道：“至少他最后允许了我，虽然你被限制在我的影子里，还是原来的模样。”
樊星然还想过有没有可能召唤之后会变个模样呢。
“小肚鸡肠。”空格道。
樊星然转过眼神去看空格。
空格乖巧低头吃东西。
“奇迹神收取了我身边的祭品，才成功的，在我醒过来之后你就已经不在了，会不会你能留下的时间也和祭品挂钩呢。”樊星然一边吃着，一边思考着，“我是不是应该揣测一下奇迹神的喜好？”
“自私自利。”空格道。
樊星然：“……最近你的成语学的是不是挺好的？”
空格也不反驳，也不承认，低着头乖巧的吃着碗里的饭，一点也没有一点怪物可怕的模样，像个畏畏缩缩在背地里嘀嘀咕咕的孩子。
樊星然忍不住笑了：“如果真的要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说，奇迹神应该是我的父母，你作为带走人家孩子的外来者，会讨厌你也很正常。”
“……”空格沉默了。
樊星然忍俊不禁，他并没有要调解空格和奇迹的关系，毕竟从属性上的相互克制的确很难相容。
况且虽然打得凶，但是这种让别人变得难堪，在语言上占便宜，可一点都不像个神，倒像是两个孩子在赌气，想调解都无从下手的程度。
樊星然吃完了最后一口碗里的饭，抬头看早就已经吃完了在等待他的空格。
“还剩下了很多。”樊星然道，“今天你做的很用功啊。”
“接风洗尘。”空格道。
“但是这里没有冰箱，这些放在这里会坏吧。”樊星然有些担心。
“我冷冻起来？”空格也跟着樊星然在身边想办法。
樊星然神色一顿。
偏头去看空格，他一时不知道空格是不是认真的。
“神不是没有时间概念吗？把这些食物的时间定格了不就好了吗？”樊星然茫然的问道。
空格：“……”
樊星然拍了拍空格的手臂，笑着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创世神吗？”
“我记得。”空格缓缓道，“只是我认为是人类会更好。”
樊星然一愣。
空格被扎起了一部分的头发下，零散的遮挡脸部的头发下，樊星然看到的是空格的下半张脸。
“如果是人类，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烦恼同样的事了。”
樊星然张了张嘴，问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空格低下头，看他，可怕的眼珠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樊星然：“因为我不能理解你哭泣的原因。”
是这样啊。
樊星然想到自己召唤来空格，只为了哭一场的那个瞬间。
当时的空格其实很茫然吗？手足无措吗？
“当时你在想什么？”樊星然带着一点好奇，带着一点不好意思，问道。
空格伸出手，指腹擦过樊星然的脸颊，没有湿润的微凉的泪痕，反而是柔软、细致、温热的皮肤：“只是很难受，除此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显然仰望着空格，他的发丝被空格的指甲微微挑起，本来被神髓扎好的头发被折腾的微微凌乱。
明明是这么可怕的怪物的模样。
为什么他却觉得很温柔呢。
樊星然好像能看到这张可怕的脸上的表情了，空格也在失落着。
他影响到了神的情感。
“绝望。”樊星然仰望着，闪耀着星辰的天空之下的空格，再也见不到樊星然曾经所恐惧的模样了，樊星然喃喃的叫着空格的名字，缓缓道，“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是神也好，是怪物也好，是人类也好，不要纠结这些……是你就好。”
空格的手指停顿在空中，缠绕在手指上的发丝重新落下。
樊星然移开了眼神，耳尖泛着浅浅的红色。
“你去帮我烧点洗-澡水吧，我今晚在这里住。”樊星然看着一旁始终缩在航空箱里，只是放在航空箱外面的盘子已经吃干净了冥府门犬的方向，起身也去端起了冥府门犬的盘子，“我去洗碗。”
樊星然蹲在水边清洗碗筷，偶然抬头，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被月光笼罩的世界。
神陨之地并不大，只是一个简单的平层的规格，空旷的树林里，能一眼望到边际。
现在他看到的都不是属于空格的世界，空格的世界漆黑、冰冷、好像只有深邃的颜色，可樊星然一点也不在乎。
即便他看到的并不是这般会被人类赞叹的美丽景色，他也无所谓，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家。
一只手绕过樊星然的腹部，轻而易举的将樊星然的腰握住。
樊星然将洗好的最后一个碗放在身边，被流水浸的冰凉的手覆盖上了空格的手指。
“怎么了？”樊星然问着。
樊星然感觉到自己被空格贴在了怀里，背后抵着那坚硬的胸膛。
樊星然的发丝被空格亲吻着，没有离开，始终靠近着。
如果空格有呼吸的话，他现在应该能感觉到气流吧？
“星然。”空格的声线，是神的声音，诱惑着所有祈祷神的人类，是人类心中最基本的欲-望的诞生，它并不冰冷，也并不神圣，只引诱着此时在场的唯一的人类，“我好想你。”
微风轻轻拂过，悄声无息的带走了空格的声音。
樊星然微笑着，明明因为召唤，他们分开的时间甚至还没有超过两天。
但是……
“我也是。”
第79章
白杨在中午午休时间立刻去找樊星然，却见到在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走，而是围在樊星然的身边。
疑惑的凑到众人身边，白杨探头：“你们怎么了？为啥都不去吃饭啊？”
白杨骤然看到樊星然带来的非常巨大的饭盒的时候，瞪圆了眼睛。
“我的老天爷，你是去饭店把饭店里的菜都打包回来了吗？”白杨记得这些饭盒，这些饭盒还是他和樊星然一起去超市挑选的。
“是我和我的恋人做的，实在是做的太多了，吃不完，所以就带过来给大家分着吃了。”樊星然一边说，一边还将饭盒摊开，“不用加热，我挑选的都是可以凉着吃的，需要保温的在一旁的保温桶里。”
“怎么突然做这么多啊？”白杨问道。
“因为他说，要给我接风洗尘。”樊星然微微抿唇，却是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容，让一旁众人都看着揶揄一笑。
“真是太羡慕你和你的恋人了，都喜欢做饭，而且做的看上去就很好吃啊。”
“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定很会过日子吧，平时都是谁洗碗啊？”
“我的天，这个也太好吃了，这真的不是大厨做的吗，这个味道简直绝了。”
白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夸的起劲，自己手里也被樊星然塞了一双一次性筷子，一边将信将疑的说：“这么好吃吗？这么夸张吗？”
“我觉得还是很好吃的，你可以试试。”樊星然道。
白杨将其中一块鱼块放入口中：“你也真是，我合理相信你是故意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炫耀你对象的，我可是知道你每天步行上班，这么大的东西带着可不得重死啊，这么累……嗯……就……嗯……”
说着说着，白杨从口齿不清到逐渐咀嚼，神色逐渐变得微妙。
吞咽下去之后很震惊：“我去这也太好吃了。”
“我也觉得他很有做饭的天赋。”樊星然也夹着吃，“只是他做的饭只能我吃会很可惜，所以也想带给大家一起尝尝。”
白杨目瞪口呆：“她手艺好成这样自己开个饭馆都可以了吧，我在大饭店吃的都没这个好吃，这还是凉的，要是刚出锅我不敢想象到底有多好吃。”
“嗯，是很有天赋。”樊星然在提到恋人的时候神色都少见的柔和了，“而且才学了一段时间，虽然我也觉得味道很好，只是他好像还不太满意一直在努力学习。”
“她是打算去参加比赛吗？”一旁的人忍不住调侃道。
然而樊星然却只是一笑，空格大概只是想做给他吃。
“真好啊，我小时候还有个梦想是嫁给厨子呢。”
“我朋友的老公就是个厨师，说天天在饭馆做饭都做恶心了，回到家锅碗瓢盆看都不想看一眼。”
“哈哈哈哈那是因为爱好变成工作了吧，很多事情只要变成一定要做的事之后就会产生厌恶心理了。”
“我也会做给他吃。”樊星然一边吃，插了句话，“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洗碗，我们分工很明确。”
“真好啊，这就是恋爱该有的模样啊，看看你现在整个人都变得很不一样了。”此时樊星然的上司朱燕忍不住对樊星然调侃道，“这次回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感觉你整个人的状态都比请假之前都要放松了很多。”
樊星然的神色一顿。
白杨看到立刻对朱燕等人说：“能有什么事啊，他就是回家了一趟。”
然而樊星然却并不是和以前一样直接避开了话题，而是坦然的回答道：“本来是因为和家里有些不合所以出来的，这次回去话说开了，大概是心态上有些变化了吧。”
“说开了好，和家里人哪儿有隔夜仇呢是吧。”
“就是就是。”
听着混杂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樊星然只是安静的吃着自己的。
白杨偷偷观察樊星然，下筷子的速度可一点也没有减慢，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这个好吃爆了，樊星然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能这么厉害。
所有人几乎将樊星然带来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樊星然将所有的饭盒收好，白杨说要出去抽根烟，问樊星然要不要一起。
樊星然不抽烟。
但是白杨叫他出去，樊星然就跟着去了。
熟悉的打火机点燃的香烟的声音，随即飘散开来一阵淡淡的香烟的味道，白杨和樊星然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不让香烟的味道沾染在樊星然的身上。
樊星然等了很久，却没见到白杨说话。
“你叫我出来，不是有话要说吗？”樊星然疑惑的偏头，问着靠在墙上吞云吐雾的白杨。
“没有啊，就是见你在一群人堆里呆的挺不自在的，就把你叫出来了。”白杨吐出一口烟圈，很快就散开了。
樊星然顺着白杨的目光看向远处，是围起来的墙壁，在这里甚至都没有再种植绿化，可周围到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
樊星然在寂静的氛围之中缓缓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嗯？”白杨眯着眼睛吭了一声。
“梦想什么的？”樊星然问道。
“没有。”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连一点想要做的事情都没有吗？”
“没有啊。”白杨将手中的烟灰弹了弹。
樊星然哑然，一时之间居然接不上话。
“就是因为不知道想做什么才考公的啊。”白杨咬着烟嘴，眼睛斜了一下，“很明确自己想做什么的人不是很多吧？你才几岁，没必要这么着急规划自己的未来，人在三十岁之前还没成熟呢。”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
“你咋了？”白杨问。
“突然失去了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现在很茫然。”
这一次离开了樊家，远比樊星然自己想的更复杂，他无法立刻做出选择。
先回去学习，然后呢？
然后他应该做什么？
“你家里那么有钱，见识不少吧，应该能给你不少建议吧。”白杨疑惑的问着。
樊星然低下头，却是轻笑：“爸爸并没有给我任何建议，爸爸会支持我所有的选择，只是首先在选择这一步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有钱人比普通人多的是试错的机会。”白杨的手中的香烟点了点樊星然，“你有钱，还年轻，什么事都可以试试，比起考虑需要做什么，不如先去做。”
樊星然低着头，未收拢的长发垂下，遮挡了那双迷惘的眼睛。
樊星然知道自己有很多试错的机会，或者说非常的多。
他甚至被空格赋予了无限的时间。
可樊星然却不想考虑时间，而是要如何过好他的这一世人生。
他现在只是人类。
是会迷惘的人类。
他要在这有限的人类的时间中毫不后悔的过好自己的人生，寻找到抵抗看不到尽头的未来的坚定，之后才能毫无忌讳的陪伴着空格度过漫长的时间。
“你今天没有带召唤小说来看了？”白杨突然问道。
樊星然一顿，抬头，看向白杨，突然笑道：“召唤成功了。”
白杨愣住，手中的香烟都没夹稳从手中掉了下去，白杨立刻着急着想要抓起来，却被香烟烫到了手，疼的倒抽冷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樊星然拿起了香烟，看了看白杨的手，没有受伤，“只是个香烟而已，不至于这么心疼吧。”
“这可是好烟，刚发工资了我才敢买的，你是有钱人不懂，拿着两三千的工资买两三千大衣的员工你绝对是本所独一份。”白杨忍不住对樊星然龇牙咧嘴的吐槽。
“嗯……”樊星然垂眸，看着白杨从他手中拿过香烟大有继续抽的打算，才说道，“我送你香烟吧。”
“什么？”白杨撇过头，虽然故作平静，但是丝毫没能掩饰在语气中突然的期待和愉悦。
樊星然觉得如果白杨有想做的事，肯定是去烟草局工作。
“没什么。”樊星然却突然笑道。
白杨难掩失望，但也没计较，只是问：“什么召唤成功啊？你召唤出什么了？”
樊星然也只是笑而不语。
“你肯定在唬我，你说的那么认真我还真差点就信了，真是，以后能不能好好说话！”
樊星然听着白杨的絮絮叨叨，倒是一点也没在意。
樊星然下班后去了一趟神陨之地接冥府门犬回家，在空格可怜巴巴的蹲在远处的背影下还是留在这里吃了个晚饭。
“绝望，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樊星然今天主动做饭，严格控制量，免得空格又做得多了。
“现在正在做了。”
“是什么？”樊星然正在加调料，没有特别思考空格的话。
“和你一起。”空格说。
樊星然笑了，在爆炒的声音中夹杂着，满是烟火气。
“别的还有吗？”樊星然问道。
“对神而言，只有必须要做的事，没有想做的事。”空格的声音，仿佛在樊星然的耳边，一点也不曾被阻隔，“因为你，我才有了想做的事。”
因为神是没有过去、现在、未来的原因吗？
樊星然将手中的菜装盘，端到了餐桌上。
樊星然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虽然很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可实际上却很依赖别人的建议。
这是性格。
是不被樊衡看好的性格，所以樊星然悄悄的隐藏了起来。
现在没有樊衡的压力，他是不是也可以稍微放任自己的性格了呢？
樊星然垂眸，突然说：“我想，做一些和你有关的事。”
“什么？”空格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和你的话……”那就一定是他想做的事。
空格不理解，樊星然也不理解。
走在浓厚的迷雾中的人，总是很难辨认前进的方向的。
但是不会害怕前进。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樊星然栓好了冥府门犬的狗绳，让冥府门犬带着迷梦新生，打算回去了。
“我先走了。”樊星然对空格说。
转身准备踏出神陨之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衣服上传来一阵很浅的阻力。
樊星然回过头，发现是空格居然用之的指甲尖端勾着他的衣服，低着头，那重新放下来的长发遮挡了整张脸。
可是肢体动作是完全无法骗人的，樊星然笑了。
樊星然握住了空格的指甲，将自己的衣服取出来。
“已经听你的没立刻走了，如果再听你的，今晚就走不了了。”
樊星然高高的抬起手，空格十分配合的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来，樊星然的手穿过那长发去触碰空格的脸颊，像是安抚一般。
“我回去会试着召唤你的，如果我一直在这里就没办法验证了。”
樊星然无论如何都想要在神陨之地彻底消失之前，掌握能够随时召唤空格的方法。
樊星然放下了手，试探性的向着分界线走了两步，回过头。
庞大的怪物乖巧的佝偻着身-体，还保持着樊星然不再触碰他之前的模样。
樊星然莫名其妙的觉得现在的空格很像是主人即将离开家去上班的大型犬，很是失落的却很听话的坐在这里。
这样的想法毕竟是有点大逆不道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创世神。
樊星然摇了摇头，跨越了分界线，瞬间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声音传递到耳边，喧嚣、热闹，却并不吸引樊星然了。
对现在的他而言，有空格在的地方，才有喧嚣。
樊星然带着冥府门犬小跑在回家的道路上，突然间看到了在身边路过的明亮的甜品店。
樊星然慢下了脚步，逐渐的停了下来。
因为是吃过晚饭，这个时间点已经有点晚了，在入夜的暗色天色中，昏黄色灯光打在甜品上，被每一个精心装点的甜品吸引了注意力。
樊星然将冥府门犬栓在一边，走进了甜品店内，带着浅浅的香气的甜品气息扑面而来，樊星然的目光停留在展柜中的各式各样的甜品。
在樊星然拎着一个很大的包装袋出来的时候，冥府门犬疑惑的抬头，突然就被樊星然塞了一个冰淇淋泡芙。
冥府门犬咬了几口吞下去，听到樊星然的笑声：“你吃的这么快能尝到滋味吗？”
冥府门犬点头。
樊星然扬眉：“好吧，你喜欢就好。”
樊星然买了很多，几乎是将每一样东西都买了一个，现在手里提着的一个巨大的塑料袋。
突然感觉到冥府门犬换了一个方位，居然是从下方顶起了樊星然手中的塑料袋，让樊星然的受力感小了很多。
“不是很重的东西。”毕竟只是一些吃的，的确不重。
冥府门犬也察觉到了，这东西体积虽然大，但是轻的很，可也没有就这么放开，而是背着和樊星然一起走。
樊星然回到了家中，这些一大堆的东西并没有直接放到冰箱里，而是放在了茶几上。
樊星然四处打扫了一下混乱的家里，之后再并不宽敞的客厅里，准备召唤用品。
冥府门犬在一旁看着，趴在地上，有些兴致缺缺的晃荡着尾巴，显然对可能要到来的绝望神并不怎么待见。
樊星然记得曾经空格说过，他和空格的连结，让他也成为了半神，所以任何召唤都是有效果的，虽然每次来的都是奇迹神。
但是现在樊星然明白，要召唤空格，可以经过奇迹神。
虽然有些厚脸皮，但是樊星然却还是想要麻烦奇迹神，既然要麻烦的话……
既然是任何召唤都能有效果，那现在的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一点点开始消耗了。
毕竟召唤祭品，基本都是一次性物品。
樊星然双手合十，手中夹着一张书页，细细的吟唱着祈祷的曲子。
不出预料之外的，来到这里的是奇迹神。
他无法看到，也无法听到的他的创世神，再一次回应了他的召唤。
“奇迹神，您好，感谢您回应我的召唤。”
这一次，樊星然却没有着急着要求奇迹神帮他召唤空格。
而是将一旁放在茶几上的甜品，往虚空的方向推了推，即便他不知道奇迹神是不是在这个方向。
“我知道我是在做一件很任性的事，但是只是纯粹的，爱上了一个不一样的人，您允许爱情流动在我们之间，已经是恩惠。”樊星然无意识的歪了歪头，“即便我不曾与您相识，可在这个无神的世界内您依旧愿意承认我，至少我也希望能够给予您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回报。”
樊星然并没有将这次的蛋糕称之为祭品。
大概是因为是空格的缘故，樊星然无法将奇迹神当做一个完整的，被人类敬仰的神来看待，而是一个和空格一样的，有着各种各样的感情和想法的神。
“以后我还会有很多时间要麻烦您，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您能够得到您心仪的祭品。”
樊星然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人类在诞生之初，最容易接受的是甜味的食物，所以我这次，想要先给您的是这些甜品，希望您能喜欢。”
樊星然也不知道神会喜欢什么，只是这么猜测着。
希望他的祭品能够得到奇迹神的喜爱。
在樊星然的眼前，那巨大的甜品塑料袋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樊星然感受到的是随即而来的奇迹神的消失。
樊星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并没有准确的和奇迹神说他的愿望。
带着一点无奈又期待的情绪，樊星然低下头，去触碰在灯光之下，在他的脚边的影子。
当他的手指贴到了那刚刚分离的，熟悉的触感的时候，樊星然笑了。
“欢迎你，绝望。”樊星然的神色温柔，“第一次来到我的租屋。”
樊星然无法判断奇迹神是什么样的想法，奇迹神也并没有给他任何反馈。
就像是上一次一样，他很理所当然的收走了祭品，但是对祭品的内容丝毫不在意，只是纯粹的给予了他召唤的机会而已。
所以樊星然猜测自己大概很难去揣测奇迹神的想法。
樊星然有些不好意思，显然他是有那么点自以为是了，以为能和奇迹神打好关系。
毕竟不是所有的神，都是空格。
樊星然起身，拍了拍膝盖上莫须有的尘土，起身去检查了一下窗帘。
窗帘确定已经关闭的很好，又去其他房间打开了一部分的灯，确保光源能将他的影子的照在室内，而不是窗帘上。
樊星然看着自己的影子，在黑暗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暗自涌动。
他的影子对比空格的体型实在是很小，或许他可以利用光源将影子放大，可就算这样也不足以让空格出来。
更何况他的租房，如果仅仅是开阔的隔间也就算了，但是有很多的自带家具，空格恐怕很难在他的房间活动开，甚至……
樊星然看了看门，这个门的大小无论如何都是放不下空格的。
所以如果只是影子的话，连接的很可能是神陨之地的空间，这样没什么不好。
上一次召唤空格的时候，他的心情太过激荡，甚至都忘了庆祝召唤成功的喜悦，最后甚至睡过去了，没有注意到空格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所以这一次，在完全清醒，平静的状态下，樊星然看着安静的匍匐在他影子里的空格，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和空格认识到现在的大半年，甚至他们都已经成为了情侣，可邀请空格到自己的家里来，这还是第一次。
樊星然坐在坐在原地，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从来都没有带朋友回家的经验，更不要说是恋人了。
他的家里收拾好了吗？
有什么可以让空格一起玩的吗？
有什么可以值得和空格炫耀的吗？
甚至现在在这里，其实是个和空格共处一室了吗？
在神陨之地，即便知道那是一个小家，可因为是非常开阔的视野，一望无际的世界，明亮的月光，或者一整片灿烂的天空，这些都在向着樊星然昭示着这是野外，是不能做私事的地方。
即便晚上睡觉，也是如此。
那是露营，是不能做私事的地方。
即便能若无其事的亲吻，即便能肆无忌惮的相拥。
可……
人类的感官，就是在密闭的空间中-共处一室，还是恋人，这种感觉明显是不一样的！
樊星然的脸一寸一寸的染上红色，很不自在的站起身，立刻道：“绝望，你是第一次来我家对吗？我给你介绍一下周围吧。”
“嗯。”当空格的声音从影子里传出来的时候，樊星然感觉浑身都开始不对劲了。
冥府门犬看着已经逐渐红了耳尖的樊星然，蓝色的眼睛一闭，深深的叹气背对着钻到了自己的软垫上，眼不见心不烦。
第80章
“你上次有亲眼看到我的房间吗？”樊星然稍作冷静，不让自己去思考太过暧昧复杂的事情，让自己平静的询问。
“嗯。”空格道。
“我本身对自己房间是什么模样并不是很在意，以前只想着学习，完成爸爸给我的日程表，但是邱阿姨对我的房间却很上心。”
樊星然的房间内的陈设，基本都是邱媛媛在操心，邱媛媛每次来询问可不可以稍微改造他的房间的时候，樊星然的回答都是可以。
“房间是如何，不会影响我的使用，所以我本身也没有什么设计房间的天赋。”樊星然给空格介绍着，可是更多的想法是找个话题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这里的所有的陈设都是原本周老师的租房内本来就有的模样。”
樊星然介绍了阳台，介绍了自己的卧室的书籍，樊星然甚至看着自己影子里甚至伸出了手去碰了碰他的书桌，樊星然觉得这个模样奇怪极了。
简直就像正在闹鬼的房子。
“是连通神陨之地的吗？”樊星然有些好奇的问道。
“嗯。”
“那如果是这样不是很方便了吗？就不用我每次专门带过去拿给你。”樊星然显然是有些惊喜，然而惊喜之后就是无奈，“嗯，得让奇迹神高兴了才行啊，不知道这次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空格又沉默了。
樊星然蹲在地面上，伸出手摁住影子，与此同时他感觉到空格和他的互相对着手心。
樊星然微笑了。
“给你看看我的冰箱吧。”
樊星然说着的时候，那只手会伸出来打开冰箱，然后指着冰箱内的东西询问他。
樊星然也会回答：“在冰箱里一般都是张阿姨的给的东西，不过大概是因为夏天，平时也不囤货了，所以最近给的东西少了很多，张阿姨是个很热情的人，最开始还有些受不了，现在却居然都有些习惯了。”
空格的手指又指向了另外一边，樊星然一一耐心的解答着。
“可是这些东西你应该都知道的吧？”樊星然低头对空格询问着。
“嗯。”
“那你还要问？浪费我口舌。”樊星然一边笑着，一边调侃着说。
“我想听你说。”
好像是在预料之内的话。
樊星然也很喜欢空格的声音，和空格互动。
租房太小了，能介绍的地方实在是不多，樊星然打开了电脑。
“我不太会定位这里，你可以操作吗？”樊星然询问着，在旁边的鼠标不知道可不可以让空格的手使用。
会压坏吧？樊星然有些迟疑，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尝试订做一个更大的鼠标。
樊星然坐在电脑椅上，空格的手则是伸了出来，指向樊星然的电脑。
不需要鼠标，甚至不需要接触，那个空白图标的破碎地球，已经按照空格的意愿转动了起来。
樊星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空格是这个世界的神，也是他传来的展示，那么空格应该还是能够随意的使用它。
“你想看哪里？”空格的声音不是从安静的租屋内传递给他的，更像是直接在樊星然的耳边响起。
没有看向身侧，樊星然垂眸看着电脑的屏幕，依稀之间幻想着空格在他的背后，撑在桌面上，正在和他一起看着同样的地方。
“我想……嗯……”樊星然有些迟疑的道，“看看我的神像。”
在破碎地球内，似乎时间也是和他的世界一样的时间变化，樊星然猜测大概是空格有意为之。
在一片逐渐展现出郁郁葱葱的田地里，即便是已经深夜却还有不少人在巡逻，他们细心的照看着每一株正在旺盛成长田地，悉心照料。
“没有月亮呢。”樊星然在拉近的视野中，突然道，“在白天的时候，也没有太阳。”
“嗯。”空格道。
太阳和月亮，这两个在人类的世界中非常重要的东西，无论是象征意义，还是其他，可在破碎地球上都没有。
樊星然知道，空格的世界是有太阳的。
只是这个太阳，比起燃烧的大火球，更像是一个充满岩浆星球，并不明亮。
“太阳发生了什么事呢？”樊星然问着。
空格的声音平静，陈述的像是在讲一个普通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我复制了蓝本之后，太阳开始向着绝望的方向发展，它燃烧的越来越剧烈，几乎让周围所有的生命都无法生存的地步。”
那时候连破碎地球上的水源都几乎消失，生命更是无法存活，而没有生命的世界，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所以我熄灭了它。”
樊星然：“……”
十分简单粗-暴的方法。
直接解决源头问题。
“可是这样没关系吗？虽然田地里看着还是能成长，但是明显是阳光不足叶片发黄，这样能成长的很好吗？”樊星然问道。
“虽然是熄灭，却并不是完全湮灭，现在的状态也可以带来光明。”空格道。
樊星然也意识到空格并没有真的完全不思考，他创造世界，却也保护着生命。
但是也只是最低限度的给予生命存活的条件罢了。
现在的状况很可能已经是一种平衡了，即便现在让太阳和他的世界完全一样，很可能也不会带来的全部都是好处。
毕竟是……绝望的世界。
“到了，在这。”空格的声音陡然引起了樊星然的注意力。
樊星然看到了在屏幕里，出现的一个并不是很起眼的小小的雕塑。
这个雕塑只是一个石雕，甚至只有一人高，雕刻的也并不是很清晰，但是能感受到是一个女神像，只是……
“这从哪里能看出来像我的？”樊星然很茫然。
本来以为是和女体的自己……
但是仔细看看，又觉得这个简陋的五官，真的要说像的话……
“又觉得有点像了，是我的错觉吗？”樊星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心理暗示了。
然而空格却说道：“是因为神的塑造。”
“是说因为感受到的祝福，然后对神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最终成为的模样就是这个石雕，是吗？”樊星然记得空格说过。
“嗯。”
樊星然松了口气。
的确是女神像，只是和他想象中差的有点大。
如果是这个模样，倒还是可以接受。
或者说绝望的世界里努力挣扎着生存的人能够做到的程度，这样应该已经是很好了吧，毕竟连吃都吃不饱，有谁有耐心去钻研雕刻技艺呢？
“这么看着还挺憨厚可爱的。”樊星然看着，突然笑道。
“拿给你？”空格直截了当的问。
“拿给我，我放在哪里？这个东西实在是不小。”樊星然哑然失笑。
“神陨之地里。”空格很理所当然的回。
樊星然眯着眼睛看石像，缓缓道：“就算是放在神陨之地里，也没有这样可爱吧，毕竟是真的受人爱戴的神像。”
虽然说这个神像和他有一定的关联，樊星然却丝毫没有真实感。
在神像旁边放着很多已经枯萎了的花朵和植物，可樊星然知道那些对植物非常重视的人类，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已经是对他最崇高的尊敬了。
“他们真的，并没有放弃任何希望，即便不知道能做什么，都在努力的做。”
他或许，应该向着他们学习。
樊星然看到有人依旧跪趴在神像的面前，全身心的匍匐在地面，一直在认真的祈祷祷告着，虔诚的模样让人动容。
虽然没有将整个画面拉近，但是樊星然能听到传来的那细细的，祈祷的声音。
听不清，很细小，隐约能分辨是在说话，但是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无法分辨，樊星然也没有要听清楚的想法，只是大概能猜测到对方在说什么。
只是……
为什么他会觉得那祈祷的声音好像就直接出现在他的耳边了呢？
明明只是看着画面……
“还能看看其他的地方吗？”樊星然没有放任自己多想，而是继续问空格。
“想看哪里？”空格问道。
“之前我记得说这个人类聚集地将种子和土壤分给了其他的聚集地，我想去看看其他地方发展的好不好。”
空格按照樊星然的要求去做了，当巨大的聚集地出现在樊星然的眼前的时候，樊星然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里……
有好大好大的田地。
但是和樊星然所认为的只是很普通的人力运作不同，这里居然有很明显的机械，虽然樊星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机械，猜测大概是农具。
这是樊星然所见过的最为繁华的聚集地，并且在这里巡逻守卫的人员穿着居然都还不算差，身上还带着完全没有见到过的武器。
“这里，居然很繁华？”樊星然很震惊，“你的世界里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吗？”
“毕竟我的世界即便一直在绝望之中，论发展和你的世界并不差。”空格很平静的说道，“绝望的类型中，战争也是必要的。”
战争……
樊星然依稀之间，心口有些复杂。
“他们会更好的发展吗？”樊星然问道。
“不知道。”
“所以如果放任着发展，之后也可能再次出现战争吗？”
空格依旧是说：“即便是现在也会。”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有战争？”
“为了存活。”
樊星然完全无法分辨这四个字里背后到底包含着什么。
他现在身处和平的国家，却也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是和平的。
战争无处不在。
“希望你的世界里，能存在和平和幸福，至少你能获得更多的祝福和善意。”即便已经重复过很多次类似的话，樊星然却并不厌烦。
想要空格更好的心情，三言两语道不清。
不想看到那个沉浸在绝望中的神，在他不断变化的现在，希望这样的变化也能够影响到空格的造物。
“嗯。”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我以为你会说不需要。”
“我不需要。”空格理所当然的说道，“但是我理解了在人类的情感世界中，希望自己的爱人好的想法，所以我可以去重视和接受这些事。”
樊星然心情有些复杂，抿了抿唇：“其实可以不勉强。”
“不勉强。”空格淡淡道，“你的事，从来都不会勉强。”
樊星然抿唇，又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不自觉的用手捂住一边粉色的耳尖，樊星然道：“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水源还算丰富啊？”
“还可以。”空格道。
“水源不会绝望吗？”樊星然眨了眨眼睛。
“海啸、暴雨、干涸等都属于绝望的范畴，而有这样的条件，水源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它原本就是地球。”
樊星然想到了自己身处的蓝色星球，点点头。
“我的名字，会带来新的希望吗？”樊星然问道。
“不知道，但是到目前为止，有。”
“那就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啊。”樊星然的手垂落在了一边，一直漆黑的巨大的手掌缓缓从阴影里伸出，樊星然垂眸，被这恐怖片一样的模样吓了一跳。
然而心跳还没有彻底平缓下去的时候，樊星然伸手握住了空格的两根手指。
“如果我叫希望就好了。”樊星然握住空格的手，望向这个破碎的地球，“我现在去改名还来得及吗？”
“名字是与生俱来的，而对你们人类而言就是第一个名字。”空格道。
“改名行不通啊。”樊星然突兀的笑了，“如果叫希望会很奇怪吧，樊希望。”
“星然。”
“嗯？”樊星然垂眸。
感觉到从阴影中伸出来的手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腰间，握住，亲昵的相互靠近在一起。
“我喜欢你的名字。”
樊星然抿唇，之后缓缓的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
虽然因为空格在，但是樊星然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可能熬一整个晚上，明天早上还要去上班。
准备洗-澡的时候，樊星然擦感觉到自己的阴影里连接着空格。
有些迟疑。
“我要洗-澡了，你记得背过身去。”樊星然和空格商量。
“嗯。”
“你完全不会回头看看我吗？”樊星然试探性的问道。
“神不会说谎。”
樊星然哑然。
打开了花洒，水流从身上落下，温暖的水温带去了在夏末的燥热在身上留下的痕迹，樊星然感受着水流，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
他的不解风情的恋人，显然还不能理解人类对接触的追求。
每次他在神陨之地用简易的用品洗-澡，空格根本都不会感兴趣。
毕竟是没有身-体的神，真的是只要有精神连接就可以的啊。
樊星然甚至觉得就算自己在空格的面前光着都没什么意义。
从浴室中出来，樊星然随意的擦拭着发丝，问空格：“你现在在吗？”
“嗯。”
樊星然的手指触碰着自己的影子，立刻就得到了空格的回应。
“我要睡觉了。”
“据说人类湿着头发睡觉会生病。”空格道。
樊星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会的。”丰守市很干燥，他的头发很快就会干透，更何况已经擦的半干了。
空格却意外的很坚持，他伸出了手，手指指向樊星然的头顶。
突然感觉到了暖暖的微风吹拂着发丝，和风筒的感觉不一样，更像是在燥热的天气下缓缓刮过的微风，是很舒适的感觉。
“嗯，我的恋人是吹风机。”樊星然眯着眼睛缓缓道。
“嗯。”空格道。
樊星然关了灯，躺在床-上，空格固执的要给他吹干头发，也不停手。
关闭了所有窗帘的室内，和在神陨之地的时候总是能看到的月光不同，是一片漆黑的夜晚。
夏末的夜晚依旧是燥热的，可是始终缓缓吹过来的微风，却能让身心都感到舒适。
樊星然闭上了双眼，空格在身边的感觉如此清晰。
大概是因为空气，又因为是空格在的缘故，迷梦新生安安静静的，和以往总是在他睡觉之后偷偷散发香气不同，并没有任何味道弥漫。
总是会睡在他的床边的冥府门犬，也拖着自己的软垫去了客厅睡觉，似乎是故意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很安静。
在房间里。
在柔软的床铺上。
樊星然莫名的感觉有些躁动。
“绝望。”在寂静之中，樊星然叫了空格的名字，“你摸摸我。”
当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了樊星然的发丝，那轻柔的动作，偶尔挑起了樊星然的发丝重新落在脸颊上，并不是很规律的。
空格的指尖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暖暖的气流，将樊星然在发丝之间最后的湿润带走，留下温柔的被挑拨了发根的感觉。
很舒适。
樊星然在今天之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居然是会喜欢被抚摸的，空格的触碰他的时候，穿过他的发丝的时候，能带来如此让他依赖的感觉。
恋爱是这么美好的事。
谈恋爱会让他发现自己有被抚摸头发的癖好吗？
樊星然迷迷糊糊之间，勾起了唇角，睡意在空格的撩发之间一点一点的侵蚀，在半沉睡之间，樊星然轻轻的嘟囔着什么，最终陷入了沉睡。
空格听到了，作为神明的他，听得到任何轻微的语言，不会忽略一切。
樊星然说。
喜欢你。
樊星然做梦了。
梦里很模糊的，樊星然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偌大的怪物的怀里，他的视野总是不那么清晰，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现在靠着的怀抱是属于谁的。
即便无法在梦里看清他的恋人，樊星然依旧觉得彼此之间的连结是如此的契合。
身-体很舒适。
软绵绵的。
可是却在脑海中浮现出空格像是长草的土地一样的触感，不会是这般舒适的。
可这个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而已。
太舒适了，舒适到想要去亲吻他的恋人。
樊星然伸出手，去讨要来自恋人的拥抱。
恋人抱紧了他。
就像是将全世界都和他隔绝一样的，用庞大的身-体给他塑造了一个安全又舒适的牢笼。
樊星然徜徉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全身飘忽忽的，感受着被他的恋人触碰的喜悦。
直到睁开了双眼。
樊星然迷惘的望着天花板，微不可查的叹息，曲起腿，感觉到了一些并不清爽的早晨。
樊星然叹气，最近一直都很忙碌，不知不觉之中积累了太多吗？
习惯性的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樊星然却突然感觉到了哪里有不太对的感觉。
樊星然的眼睛缓缓睁大，偏头看到了在身边的，从他的影子里，钻出来的一只巨大的手。
樊星然呼吸一滞。
“绝……绝望……？”樊星然的声音还带着清晨的沙哑，可是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上扬。
“嗯。”空格道。
没走……
没走？！！
樊星然瞪圆了眼睛，察觉到现在自己的状态瞬间大脑一盘空白。
瞬间染上了脸颊的已经不再是平时的燥热，而是灼烫。
“你……你注意到了？”樊星然觉得恐怕不注意到才是奇怪的事情，可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问，不自觉的蜷缩了双-腿。
“嗯。”空格道。
樊星然倒抽一口冷气。
“作为人类，你很健康，可喜可贺。”空格很死板的对樊星然安慰鼓励，“这不是什么需要羞耻的事情，是人类正常的生理现象，没关系，我理解。”
樊星然张大了嘴，一手捂住了脸颊，斜过眼神看着自己的影子。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正常……”
但是被发现是另外一种感觉啊，更何况空格的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让他在羞耻的同时也感到很挫败啊。
但凡空格也能和人类一样稍微调侃一下，樊星然也会觉得比现在心里舒服。
“啊，你这个……”樊星然半捂住脸，“转过去，别看我。”
“嗯。”
樊星然依稀感觉有些气恼，恐怕作为神的空格一直都无法有这样尴尬的时候吧，感觉非常非常的不公平。
奇迹神给空格塑造这样可怕的模样的时候是不是连一点正常反应都没加进去！
说到底为什么空格现在会在这里啊？！
按照上次的几率来看空格不应该是早就已近离开了吗？今天居然会一直留到早上？
难道说……
奇迹神特别喜欢这次的祭品？
喜欢……甜食吗？
樊星然很怀疑。
“我觉得你可能有点生气，我能知道为什么吗？”空格的声音从影子里传来，闷闷的，“是因为羞恼吗？”
樊星然：“……”
趴在一旁的冥府门犬始终看着这边反向，看到樊星然的表情终于撇过了目光，嘴角一直掀起放下掀起放下，腹部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忍笑忍的非常痛苦。
樊星然突然斜过眼神。
看向影子。
“以后我会让你洗衣服的。”樊星然冷冷道。
“嗯。”
樊星然：“……”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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