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胜利大队通往农场的道路。
有那么几段小路鲜有人走。
因为每到冬季时,都有冰封雪盖。
又因为不熟悉的路段,蔺宏便沿路找附近的老乡打听,然后载着人绕路。
这样虽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起码安全上有了保障。
又一次,当蔺宏打听好路线,跨上自行车出发时,林皎皎抬手拍了拍男人的后背:“还有多远?”
感觉到背部的触感,蔺宏整个人瞬间绷紧。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怼她路痴,走了十几遍的路居然还不认识。
但经过昨晚的事,再面对小月亮时,蔺宏总觉哪哪都不对劲,整个人几乎成了闷葫芦:“两个小时。”
见他这般,林皎皎眸底浮现狡黠,她再次拍了拍对方:“那咱们出来多久了?”
注意力大多停留在背后的蔺宏下意识抬了下手腕:“两个半小时。”
林皎皎:“哦这样啊,那后面两个小时,你也打算继续扭扭捏捏吗?”
“吱!”蔺宏一个急刹车,然后长腿撑地,猛地转头看着人。
林皎皎浑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大大的杏眼,见状不仅不怵,还冲着人无辜的弯了弯眼:“怎么了?”
蔺宏皱眉:“你”
林皎皎眨了眨眼:“我?我怎么啦?”
蔺宏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将心底的不确定问出了口:“你昨天那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眉眼认真,林皎皎也收了逗弄人的心思,她先跳下后座,踩着松软的积雪上前一步,与男人面对面站着,才道:“字面上的意思,我觉得我们挺合适,你觉得呢?”
“合适?”不是喜欢?
林皎皎一眼就瞧出他的未尽之语:“想什么呢?喜欢也是需要时间经营的,就像葶葶姐与霍团长,他们婚前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那是因为我爸妈?”
“有一部分原因。”特殊的成长经历,使林皎皎的性子偏理智,从前不动这方面心思,是因为母亲黑五类的背景不合适,哪怕明面上她已经与母亲断绝了关系。
如今动了心思,一是舍不得叔叔婶婶,二则是蔺宏的确是个好对象人选。
她是个自私的,这么好的家庭氛围,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不争取?尤其在自己对是傻大个真有些好感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她看着人,认真保证道:“别胡思乱想,报恩的方法多了去了,我没有必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更不会害了你一辈子。”
的确是这个理得到想要答案的蔺宏点了点头:“上车吧。”
闻言,林皎皎挑了眉:“所以?”
蔺宏盯着女孩儿古灵精怪的眉眼看了一会儿,突然道:“那就处处看。”
林皎皎拿话逗他:“是喜欢?”
蔺宏轻咳一声,不自在的转开视线:“唔”
这下轮到林皎皎呆了,很快她又追问:“什么时候?”
昨晚才理清楚自己心意的蔺宏表示不想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于是他拍了拍后座:“走吧,不是要跟婶子一起吃饭?”
闻言,林皎皎又盯着人瞧了一会儿,眼见傻大个的脸色越来越红,才弯起了眼睛,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紧紧抓住了男人腰侧的棉袄。
蔺宏的头皮瞬间战栗,垂下视线,盯着腰间看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然后脚下一个用力,将车踩成了风火轮。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使不完的劲儿
感觉到屁股下的自行车速度飞快,林皎皎嘴角也忍不住带上笑意,又惬意的晃了晃腿才道:“先做个约定,咱们先谈两年对象”起码得等母亲确定平反了再说。
猝不及防的,蔺宏被恋爱的冗长期限吓得车龙头一晃。
“啊!”林皎皎惊呼一声,本能抱着男人的腰,等车稳住后,才没好气的锤了人一记:“你慢点!”
温香软玉撞进后背,脸色爆红的蔺宏慌乱应道:“哦哦哦”
1975年。
蔺家人的春节,在寒冷与欢笑中度过。
那是刺骨的寒冷,也挡不住的喜气。
只是笑闹过后,紧接而来的便是离别。
哪怕做好了万般心里准备,也还是没能躲开离愁。
而这抹愁绪,直到坐上出发去京城的火车时,才稍稍平复。
见妻子面色好转,霍啸才倒了杯温开水递了过去:“喝点水。”
蔺葶哭过,所以眼眶还有些发红,她接过茶缸喝了一半才问:“大姐怎么样?”
离开父母后,大姐哭的比自己惨多了。
一直陪着妈妈身旁的苗苗赶忙道:“我去看看。”
因为妈妈的情绪不高,心情也跟着惴惴的年年也下铺穿鞋:“姐姐,我也要去。”
苗苗向来宠妹妹,闻言停了下来,等小朋友穿好鞋,才牵着人去了隔壁。
孩子再聪明,也是孩子,胡秀自然不放心,忙忙的跟了上去。
见状,霍啸看向儿子:“你也去看看。”
抱着小黑的果果茫然了一瞬:“哦哦。”
等碍事的孩子们都离开,霍啸才将妻子揽进怀里。
他没有做无谓的安慰,只是抱着人,静默陪伴。
许是婆婆提点了,蔺葶倚靠在丈夫怀里半个多小时,孩子们也没回来。
霍啸虽然没说话,却一直关注着妻子的情绪,见她皱着的眉眼渐渐松快了下来,才安慰道:“小宏那孩子还能在家里待上十天,就算他回部队,不是还有小林同志?”
闻言,想到已经确定关系的小弟与小月亮,蔺葶的情绪就更好了几分:“嗯爸妈那边我不担心,等会儿咱们跟龙凤胎再好好聊聊,也不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性子?好不好相处”
老首长本人,霍啸并没有见过,但同为军人,对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几位大首长的处事风格,多少有些了解。
手段很是雷厉风行、行事也偏刚硬,典型的军人。
但公是公,私是私。
生活中的老首长如何,他还真不大清楚。
思及此,为了安抚妻子的心,他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从他老人家没有强硬将孩子们带走,愿意顺着孩子们的意愿这一点来看,便知为人不差。”
道理蔺葶当然懂,但人嘛,在未知的事物跟前,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确定。
尤其对方处在那样的位高权重。
万一人是先礼后兵呢?
想到这里,蔺葶轻叹一口气:“但愿吧”
霍啸低头在妻子的发顶落下一吻,才哄道:“别胡思乱想,明天晚上见到人就知道了。”
闻言,蔺葶自觉头皮发麻,哀嚎着将脸又埋进丈夫的怀里:“你闭嘴吧,我更紧张了。”
霍啸被妻子逗笑了
火车抵达京城火车站半个小时前。
蔺葶掏出木梳,给两个女儿编了好看的辫子。
她不确定老爷子会不会来车站接,毕竟对方的身份肯定不方便随意出行。
但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就在蔺葶将两个小姑娘拾掇成小仙女时。
已经收拾好行李,一直看着的霍啸从口袋里掏出两根大红头纱递了过来。
揽着孙子的胡秀笑道:“戴个红头绳,喜庆。”
对于婆婆与丈夫对大红色的喜欢,蔺葶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伸手拿过红纱做成的头绳,直接揣进了口袋。
见状,不敢抗议的霍啸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去隔壁跟大姐他们道别吧。”
蔺葶又利索给自己编了一根辫子甩到身后,才起去往隔壁。
霍啸
火车站出口处。
头发花白,穿一身军装的江克先面上不显,心里却已是望眼欲穿。
“首长,火车已经晚点半个多小时了,这天太冷,您还是去车上等着吧?”又一波旅客离开,依旧没等到人的警卫员华军,第无数次劝起了老领导。
江克先私底下没什么架子,被下属烦到了,也只摆了摆手,然后继续盯着站内瞧。
满脑子全是孩子们现在的模样。
看得出来他们过得很好,被教育的更好。
但,没有真正见到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忧。
当然,更多的是孩子们会不会排斥自己。
一诺那孩子说认他这个爷爷,那安诺呢?那小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喊过自己爷爷。
所以是排斥吗?
想到这里,江克先表情没什么变化,眸色却暗淡了些。
再是身处高位,再是运筹帷幄,在面对仅剩的血脉时,江司令员也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
见首长几乎化成了望孙石,担心对方身体吃不消的华军又不敢强硬将人扛走,更不能将守在暗处的几个保卫人员全部叫出来帮忙挡风。
只能努力舒展魁梧的身形,一边警惕四处,一边站到风口处,心里还不忘祈祷火车快些进站。
谁让他家老首长是个倔驴呢,要是亮明身份,早就被工作人员安排妥帖了,哪用得着受这份苦
许是他的祈祷起了效果,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又一道嘹亮的汽笛长鸣传了出来。
这一瞬,不止江克先与华军,就连守在暗处的几名军人的视线都盯紧了出站口。
另一边。
蔺葶与转车去天京的大姐二哥挥别后,便领着孩子们往火车站出口而去。
此时的京城火车站堂皇的程度,简直惊呆了胡秀与三个孩子。
看着洁白的墙面,踩着光滑的地面,果果真怕自己滑倒。
而四处稀奇张望的胡秀突然凑到儿媳身旁,压低声音道:“这地板也太讲究了,是那啥大理石吧?得多少钱?皇帝老儿住的地方也就这样了吧?”
这话咋说呢,知道这段历史的蔺葶思考几秒才道:“情况不一样的,京城火车站是作为建国十周年献礼建造的①,也是比照了世界级火车站的规模,这是国家的门面,至于这些个材料嘛,举国支援!比如您说的大理石,就是齐鲁调拨来的。”
“原来是这样?还是你们读书人好,不像妈,到了新环境啥也不懂。”对于儿媳有着深厚滤镜的胡秀感慨不已。
蔺葶好笑:“没什么好怕的,回头再领着您去大城市转转,咱们国家的大好山河都去瞧瞧,多看几次就稳了。”
这样的生活谁不向往?但“哪有那么容易?出门都要介绍信咧。”
闻言,蔺葶只含糊道:“说不定将来就方便了呢?”
这话谁也没当真,只笑过一回,便顺着人流,继续快步往外。
只是待靠近出站口时,突然发现前方有争吵声。
还是用的英语。
一行人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听到那个外国人因为语言不通,开始口吐脏话时,齐齐皱了眉。
胡秀还是第一次见到绿眼睛金头发的,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凶:“咋了这事?洋鬼子说啥呢?”
蔺葶:“行李丢了,那人认为被咱们老百姓偷了。”
闻言,胡秀的眉毛瞬间倒竖:“啥玩意儿?不能吧?”
在没有确定事件始末之前,蔺葶没有轻易下结论。
她先左右张望一圈,没看到工作人员过来处理,便看向在丈夫:“咱们去看看?”
霍啸点了点头,提着行李,护着孩子们朝着人群走过去。
这年头的人虽然好奇外国人,却也有些敬畏。
所以围观的人不少,但基本都离了几步远,于是蔺葶他们很快就挤了进去。
靠的越近,听的越清。
除了胡秀,全部能听懂英文的几人很快就了解了前因后果。
却原来,Y国男人下车时忘了皮箱,匆忙准备回去寻时,就在一人手上瞧见了。
Y国男人以为对方偷了他的箱子,气恼上前索要。
无奈两人语言不通,被莫名抢箱子的国人则以为洋鬼子明目张胆抢东西,自然不肯放手。
于是乎,就闹成了眼下尴尬的场景。
听完始末的蔺葶捏了捏眉心,刚要开口帮两人翻译,又想起孩子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外国人,便让他们出面沟通。
果果跟年年有些怵绿眼睛的,没敢开口。
倒是苗苗,很大方的上前,开口就是流利的英语。
快要暴躁起来的Y国男人猛然听到母语,懵了一下,然后眼睛放光的看向说话的小姑娘,先说自己叫大卫,又语速极快的讲了自己的倒霉经历,并几次表示他只想要回自己的行李。
听完这话,苗苗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弟弟妹妹。
果果下意识回头看向父母,在接受到他们鼓励的眼神时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冲着绿眼睛说帮他翻译,而后又看向依旧一脸茫然,被抢箱子的男人:“叔叔,这个绿眼睛叔叔说你拿的箱子是他的,是这样吗?”
从头到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莫名被抢箱子的男人心态瞬间从彷徨变成了愤怒,他“啪!”一下,将箱子放在地上,然后打开扣子,展示出箱子里的东西,才气愤道:“这是我自己的箱子,怎么成了他的了?还讲不讲道理?!”
闻言,果果又看向绿眼睛叔叔,问箱子是不是他的。
其实从箱子打开的那一刻起,大卫就知道自己弄错了。
这箱子的外观虽然一样,但是内里的颜色却并不相同。
他有些尴尬,又有些难堪的道起歉来。
巧合的是,就在这会儿,一名乘务人员拎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朝着服务台走了过去。
显然,工作人员在检查车厢的时候,发现了皮箱,然后给送到失物认领处。
瞧见这一幕的蔺葶挑了挑眉,开口示意大卫瞧过去。
果然,大卫在看到箱子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立马欢喜起来。
他是个热情的,再次朝着倒霉的男人致歉,便弯腰抱了抱几个孩子。
嘴里更是不停重复着夸赞的话,就连小黑也被摸了下脑袋,直将几个孩子夸的脸颊红扑扑。
可惜的是,在大卫准备给神秘的东方美人一个拥抱时,被模样有些凶的男人挡了去。
大卫可以向他的上帝发誓,他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他只是有些被美人惊艳到。
可惜,美人有凶狠的骑士守护。
于是乎,大卫只能耸耸肩,遗憾的与神秘的与东方美人口头拜拜,然后朝着服务台飞奔而去!
见碍眼的家伙离开,黑着脸的霍啸才拉着妻女准备离开。
却不想,几人刚突破老百姓们热情崇拜的掌声,就瞧见了等在人群后边,看着孩子们,满眼欢喜与骄傲的江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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