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亡夫诈尸第三天

    法会结束之后第二日, 整个承国公府的女眷便启程回家了,国公爷周鸿云和世子周茂学则提前一日,在法会当天晚上就骑马先一步离开了。

    之前在大雄宝殿上, 周明妍脱口而出自己去一趟西北的事情, 大家都没有吭声,只当她胡说八道, 再看她也只说了一句,之后就没有再说起了,也以为她是随口一说, 就略过不谈了。

    只有周明妍认真思考起来, 并且在思索之后肯定了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不愧是我!

    首先就是她想要和姬长恒一直在一起,那么避开京都和周家的视线就非常有必要,西北就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另外西北不但有祖父老国公的坟要上, 也有外祖董家的产业要查看,另外还有让她差点成为真寡妇的罪魁祸首楚民远在。

    走上一趟, 可以达成四个目的, 再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了。

    而且西北那一块姬长恒应该很熟, 楚民远也绝想不到他还活着, 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而且若是姬长恒需要死而复生了,那么消息从西北这个他当初出事的地点也显得更加合理一些。

    不过, 这个事情的具体她还需要和姬长恒商量一下,不知道他那边有什么计划, 最要紧的是, 就目前而言他的身体状况还不行, 需要再好好地养一养, 如果现在着急忙慌上路,她八成是要当真寡妇的。

    去西北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 她眼下面临的对严重的问题,就是他们一大家子要离开皇觉寺回内城了,那她怎么样才能和姬长恒保持经常见面呢?

    马车里的周明妍心情不太好,全程耷拉着一张脸,木头菩萨就有了阴森森的味道,特别是得到她注意,抬起眼皮看过来的时候,真是让人头皮发麻,整个人比在外头北风里吹一个时辰还要凉。

    与此同时,得到周明妍已经跟着周家女眷离开皇觉寺的姬长恒,心情也不太美妙,整个人都有些怏怏的,可把济源大师和岷神医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突发的不适。

    姬长恒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能这样忧郁,并且他一日之内精神不错的时间十分有限,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发呆犯相思。

    他只有将思念压到心底,积极配合济源大师和岷神医的治疗,争取早日恢复健康。

    同时也要加快速度将这两年自己手下的一些人事,该整治的整治,该提拔的提拔,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才能化暗为明,才能在世人眼中重新活过来。

    到那时他才会有足够的时间陪他的呦呦。

    思念的时光总是让人觉得十分的漫长难捱,对于别人来说转瞬即逝的时光,对于周明妍来说却格外的漫长。

    年关将近,京中的宴会渐渐多了起来,等到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各家赏雪,嬉冰的帖子全都堆到了周明妍的书房桌子上。

    这两个月的时间,周清妍和她的整个琼瑶阁都安静了许多,大概是之前在皇觉寺真的被吓倒了,这段时间一点幺蛾子也没有出。

    别说主动过来恶心周明妍了,就是在外头看见了,她都直接扭头绕开。周明妍和她明明生活在一个宅子里,时不时还要请个安,一起吃个饭,但就是极少会有单独碰面,连句话都没说过。

    这种状态让周明妍很满意,毕竟这个家里除了周清妍也没有其他人会来烦她,如今周清妍安分了,整个周家对她来说就真的清净了。

    但是如今的她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现在想要的是清净吗?

    当然不是!

    她现在想要的是姬长恒!

    两个月只有一两次的消息,还都只是【安好】【勿念】这样的只言片语,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于是在又一次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周明妍开口了:“明日我要上皇觉寺为太子殿下祈福。”

    周鸿云和老太太微微一愣,小王氏看了这母子俩一眼,开口询问道:“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天寒地冻的,怎么想着这时候上皇觉寺呢?”

    “是啊,天气冷了,皇觉寺上香的人也少了,这时候一个人上山实在过于清冷了一些。”老太太也不太赞同,“而且山上总比山下更冷些,这时候上去岂不是自己找罪受?你要是真想去,那就等过了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再去。”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大冬天的一个人在寺庙里,冷冷清清的像什么话,人家正经的常年礼佛的人,到了这时候都要赶回家一家团圆呢,怎么还有快过年了往外头去的?

    老太太很不赞成。

    倒是周鸿云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转而询问:“你要去几天?”

    “三五日吧。”周明妍倒是想一直住在皇觉寺,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上庙里给已经过世的未婚夫祈福,这个理由是很拿得出手的,大家也能猜到她可能是想要刷刷帝后的好感度。

    如此去个三五日也就差不多了,时间长了不管是帝后因着【善待臣女】开口招她回去,还是别人觉得她太拼,以至于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免引起大众的好奇和讨论,而她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引人注意。

    “那就去吧。”周鸿云看了面无表情的周明妍一眼,“你既有心博贤名,当个皇家好儿媳,为父自然不会挡你的道,只消记得在腊月二十之前回来便是,二十四的宫宴你不能缺席。”

    “嗯。”周明妍点点头,她就知道周鸿云一定会同意的,所有对周家名声有好处的他都会同意。

    “既如此,那等会儿便从我这会儿拿张单子走,好去库房里领了东西,你独自出门在外,总要准备的周全些。”小王氏见周鸿云发话了,老太太虽然皱眉但也没有反对,担起了主母的责任开口给周明妍开口准备出门事宜。

    “不用,我自己会看着办。”周明妍拒绝,坐过东宫的宽大马车之后,家里的马车她就看不上了。

    再说了东宫的马车闲着也是闲着,以前她用起来理直气壮,现在更是毫无顾忌。

    周明妍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点点头算是道别,然后就起身离席了。

    桌子上还坐着吃饭的一众人全都看向周鸿云,周鸿云环顾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儿一眼,除了老太太依旧从容,其他人对于周明妍率先离席的失礼举动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虞,特别是小辈,但是最大的周茂学和周清妍都是一声不吭,下头的就不敢冒头。

    对此已经离席的周明妍不在乎,周鸿云倒是想在乎,但是这个三女儿已经不是他能随意掌控的了,于是只是说了两字:“吃饭。”其他什么都没有表示。

    出了房门口,门帘里外是冷热两重天,候在偏房里的喜鹊给周明妍披上了熏暖的斗篷,主仆俩慢悠悠地往回走,远远的还没有靠近蘅芜苑,周明妍就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嗯……其实也不算是生人,毕竟她从皇觉寺回来的第二天就发觉了这人的存在,落脚地一般为院子里或者院子外的大树,晚上也会落在廊檐下的横梁上,又或者猫在后院的石墙边。

    这两个月虽不说寸步不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的。

    周明妍回到了蘅芜苑,直直走到院子里的大树下,然后拿起棍子敲了敲大树:“明日我要去皇觉寺给殿下祈福,你让崔大伴安排车子过来接我。”

    喜鹊看着周明妍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在吩咐自己还是在自言自语,于是开口问道:“三小姐,是要奴婢去东宫传话吗?”

    “不是喊你,你去给我收拾行李。”周明妍瞥了喜鹊一眼,喜鹊眨了眨眼乖乖退后几步,然后去了正房给周明妍收拾行李。

    “说你呢,快去。”周明妍感觉到树上的人一动不动,又用棍子敲了敲树干,然后抬头准确的看向上头人藏身的地方,催促道,“快去。”

    树上的小七:……

    一向以藏匿潜伏为拿手好戏的小七第一次知道,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专业性是什么感觉,他不信邪,嗖的一声飞快的换了棵树。

    下一秒棍子就破开树枝砸到了他背上,转头看过去就和树下面带不耐的少女对上视线,只听她皱着眉开口道:“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做暗卫不需要脑子的吗?”

    小七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揉了揉被砸疼的后背,委委屈屈地飞出了蘅芜苑,半个时辰后周明妍坐在窗边写信,让姬长恒给她收拾一个房间,她明晚上就会到。

    “三小姐,崔公公知道了,明日辰时来国公府门前接您。”小七的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有些轻微的嘶哑,但是听得出来还很年轻。

    “嗯。”周明妍隔着一道窗子应了一声,在小七挪动脚步准备要离开时出声叫住他,“等等走,帮我送封信去皇觉寺……算了,不用了。”

    周明妍把写好的信放在熏笼里烧了。

    要是换了别个她才不会有那个闲心去关注,这外面飘着雪,让人送信会不会太折腾人,毕竟他们这些护卫暗卫,就是为了他们的各种需求而存在的。

    想到这样的好手,估计姬长恒身边也不会有很多,来这里守着她已经是大材小用了,只不过这是姬长恒对她的好,她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却也不用为了一点可有可无的事情浪费人力。

    姬长恒的人,四舍五入就是她的人,自己的自己爱惜,没有问题。

    “珍珠。”周明妍喊了一声,外头厨房烧水的珍珠飞快的跑了过来:“三小姐,珍珠在呢!”

    “珍珠,你让王婆看看南边倒座房有没有干净的,收拾成马上能住的。”

    “……是。”珍珠点点头,转身去找王婆,至于多的一句也没有问,而王婆也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多问一句。

    这院子里三个年纪的三个女人,不管表现出来的是个什么样,但内里都一个样,就是听话。

    周明妍就喜欢这种,不用废话解释,也不用担心她们做多余的事情反而弄巧成拙。

    轻轻推开窗户,周明妍抬头和廊檐横梁上的人对上视线:“听见了么?晚上睡南边倒座房里去。”说完就关上了窗户,根本不管对方答不答应。

    小七:怎么哪儿都能找到,还是毫无迟疑的那种!

    周明妍这边烧掉了信,但是崔公公那边得知了消息却急了,他还不知道自家殿下已经和他们未来的太子妃见过面了,于是连夜遣人去皇觉寺通知自家殿下,是躲开还是怎么的,让他们殿下心中好有个数。

    所以这天早上姬长恒醒来没多久,就收到了今日傍晚周明妍会过来的消息,不夸张地说姬长恒整张脸都亮了不少,眉宇间多出了许多欢喜。

    更是院子里的所有人指挥地团团转,收拾院子屋子,立刻开箱笼添置东西,嘱咐小厨房制作零食糕点,然后就是焦急的等待,为此今日处理事情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济源大师和岷神医每日例行诊脉泡药浴针灸,都被姬长恒盯得莫名其妙。

    终于在姬长恒的望眼欲穿中,东宫太子妃的车架和身后跟着的两排护卫一起被迎进了皇觉寺的大门。

    寥寥几位香客被远远拦在一边,见到这个排场便小声询问身边的知客僧,这是哪里来的贵人。

    “这是承国公府的贵女,已故皇太子的未婚妻。”知客僧小声回了一句,等到大门口人都走了,这才引着香客们下山。

    山门口除了返回的护卫队之外,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建仆,两人脚边放着一架滑竿,一位面色苍白披着火红色斗篷的年轻男子被随从扶着出来,然后坐上滑竿远去。

    落着雪的台阶上,建仆小心翼翼踩着台阶,那病弱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关上大门的皇觉寺,眼眸中有隐隐绿光闪过,仔细一看那男子一双眼睛并不是黑色或者棕色的,而是很深的墨绿色,深邃的五官也带着些许异域风情。

    寺庙里两个知客僧也在询问:“看着不像咱们大周人。”

    “是西北大胡商家的公子,仰慕大周文化,所以拖着病体也要来这大周的京都一趟。”知客僧说的时候,被屋顶上路过的小五听到了,反身下山跟了那胡商公子一段路,弄清楚了对方在那里落脚,才返回过来。

    第32章 亡夫诈尸第四天

    姬长恒身边有大约百人能做事的暗卫, 另外还有上千人在外头秘密训练,而这些已经毕业的百人被分为十队,每队的职能各不相同, 除了作为暗卫的基础本领之外, 首领就是十人中的专业本事的最强者。

    小七这一队擅长隐藏潜伏,主要是暗中保护, 埋伏和探听,虽然说暗卫基本都精通埋伏潜藏,但是小七这一队都是个中翘楚。

    跟着周明妍来到皇觉寺之后, 小七依然还是想不通, 将四周藏起来负责守护的下属一一找出来,无声斥责了一番之后,依然不得纾解, 于是他琢磨找小五切磋一下。

    小五那一队和小七这一队,都善于藏匿和潜伏, 但是和小七这种暗着隐藏不同, 小五这一队更善于融入环境, 他们善于模仿各个年龄段, 各种职业的人,语言能力更是强项, 人生地不熟话都听不懂的地方,进去不出三天, 你就分不清他和当地土生土长的人有什么区别了。

    于是小五打了个转, 顶着烫了戒疤的光脑门, 穿着僧袍一路拨着佛珠过来的时候被小七截获了。

    差点一把迷魂药按在小七脸上, 小五抖了抖僧袍道了一声佛,推开从天而降的小七:“雪天路滑, 施主无事莫要爬高走低,万一摔出一个好歹,伤了身体不算,还会误事。”

    “我被人找出来了。”小七有些嘶哑的声音带着不甘心和郁闷。

    “偶弥陀……啥?”小五微微瞪大眼,下一瞬裂开嘴,“你也有今天!”

    小七:……

    小五啧啧两声:“首领位置不稳了呀!”

    “那不会。”小七动了动嘴,就刚才他才把下属都找出来,说明他的隐藏潜伏和反侦察能力一点没有减弱,那就只能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奇怪了。

    “哈。”小五不信,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好自为之啊。”说完就又端起出家人的姿态要往院子里去,看到小一站在院门口内里的阴影处还奇怪的看了一眼,结果刚要把脚迈进去就被小一抬手拦住了。

    “施主,小僧寻贵主人有些事情相商。”小五一本正经。

    小一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像模像样的小五:“候着。”

    小五急了,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哥,我是小五,我真有事儿要说。”

    “要命吗?”小一面无表情,觉得小五实在没有眼色,没看到他都被赶出来了吗?

    “那倒不至于。”小五又不傻,下意识看看天色,没多久他们家殿下就要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了,到时候他就没有机会说了。

    “候着。”对比小五略微的急切,小一才是百思不得其解呢。

    他几乎是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平日里也是形影不离,就连殿下当初落崖坠入山涧,他都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地跟着一起跳的,中间和殿下分开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除此之外他离开殿下身边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但他愣是没发现,殿下是怎么和周家的三姑娘,他们未来的太子妃熟识的。

    甚至看两人的样子根本是熟透了,难不成夜夜梦中相会了?

    小一记得自己收到消息,说周明妍要嫁给殿下,并且宣称对殿下一往情深,愿意守节终生的时候,感动的同时也挺佩服这位胡说八道的胆量。

    毕竟他们随便查一查就能知道,周三姑娘和他们殿下能见面的机会非常少,伸出一只手就能数的清,所以他们暗卫这边推测周明妍主动为殿下守节,主要是为了摆脱自己尴尬的地位,同时摆脱周家偏心眼的父兄对她婚姻的控制。

    但不管如何他们对于周明妍的这个举动都是非常有好感的,特别是殿下就是因为按了赐婚圣旨的手印才解开的蛊虫。

    但现在院子里这两人的表现,完全打破了他们的判断。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院子里的两人才不管下头的人想不想的通,好不容易见面,自然是你侬我侬,整整两个月没有见面,说一句相思如狂一点不夸张。

    周明妍一见到姬长恒就抱了过去,将脸埋在他宽阔的,却因为病痛沉睡而瘦弱的胸膛里,狠狠吸了两口。

    跟着周明妍进门的喜鹊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见还有一个人在门口犹犹豫豫,伸手就把人扯了出来,顺便瞪了一眼:真是一点没有眼色!

    小一:……

    “师兄,阿恒,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周明妍第一世叫周鹿,姬长恒则叫姬恒,真是巧合得很。

    “想,很想很想。”姬长恒回抱周明妍,“呦呦能来看我,我实在太高兴了。”

    “我也高兴,嘿嘿。”周明妍在姬长恒身边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个爱娇的小姑娘。

    前两世加在一起三千多年,和姬长恒相处其实还不到两百年,但这两百年的时间,姬长恒可以说包揽了她身边的所有最亲近的男性角色,父、兄和未婚夫。

    如果不是先是未婚夫后才是父兄,周明妍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变态的。

    但不管怎么样,姬长恒的身边是她最安心的地方,也是她完全展露自己真实的地方,所以什么傲慢嚣张跋扈,那都是对着外人的,对着自己心爱的人怎么甜都不够。

    周明妍有时候想,上一世她为什么会愿意在边上默默守候默默跟随,不越雷池一步呢?为什么不贪心一点?更大胆一点?

    要是上一世他们一开始就在一起,便是再多的艰难也能克服,那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了。

    而不像如今,便是这一生白头偕老,也不过区区百年时光。

    周明妍忍不住懊恼,特别听姬长恒说上一世他心中的煎熬,就更后悔了。

    不过百年岁月,弹指之间的时光,对于曾经是修真者的他们来说实在太过于短暂了,所以现在的他们更加珍惜彼此之间的每一分每一秒。

    周明妍更是怎么甜怎么腻歪怎么来,很显然姬长恒也有这个想法。

    不过再怎么腻歪,周明妍也只敢仰着头要个浅浅的吻,其他的因为现实原因只能打住。

    过了年才十七岁的周明妍:……

    虽然成年,但非常虚弱的姬长恒:……

    周明妍不是什么不懂的小姑娘,第一世的时候他们离成婚只差一步了,成年人嘛该探讨的都已经探讨过了,第二世不知心意只能压抑,如今互通心意这就从灵上升到肉的渴望了。

    爱一个人,想要占有她(他)的所有,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是身体和感情的双重渴望。

    “开了春,阿恒能养好身体了吗?”周明妍轻轻舔了舔嘴角,像一个要吸人灵魂的小妖精,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爱人的想法。

    姬长恒当然是喜欢周明妍对自己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渴望的,这说明自己对于她有绝对的吸引力,同样的他也是如此,但是现实原因让他非常遗憾。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起窝在了厚厚皮毛毯子垫着的长榻上,周明妍挤在姬长恒的怀里,一只手按着他的胸口,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仰着头满眼期待地问道:“不行吗?”

    “……行,也不行。”姬长恒半躺着身体,靠着身后叠起来的厚实棉被,这样侧躺的姿势不会让他的身体有太多的负担,骨节分明的大手拖着周明妍的后脑勺,低头万分依恋地轻吻着她花瓣一样的唇,“太子妃进门是要验身的。”

    “……”周明妍嘟了嘟嘴被用力亲了一下,心里那点子不满就消失了,主动伸手勾住姬长恒的脖子加深这个吻,不过没有停留多少时间,稍稍放肆便分开了,眼角微微上挑,斜了姬长恒一眼,“看来我们以前琢磨少了,不到最后能做的可一点不少。”

    姬长恒盯着怀里的小妖精,抬手盖住她的脸:“二十周岁前你想都不要想。”姬长恒哪怕知道眼前的人三辈子甚至比他活得长的多,但是这样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他实在很难不想到上辈子他和年幼的她相处的时光,便是现在两人都身体健康他也压根下不去嘴。

    “为什么?”周明妍瞪眼,讨价还价,“十八周岁,成人了!”虽然过年她就十七岁了,但这个十七岁是虚岁,要等到明年五月份才满十六周岁,十八周岁就是整整三年呢!

    “十八周岁?”姬长恒捧住周明妍的脸,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先等这婴儿肥下去了再说吧。”

    “!”周明妍瞪起双眼,双手更是立刻捧住自己的脸,“哪有!我没有婴儿肥,你污蔑我!”

    “婴儿肥多可爱,呦呦这么可爱哪里不好吗?”姬长恒低头亲了一下,低声笑了起来,“三辈子都不变的婴儿肥。”

    周明妍脑袋微微后仰,面上都是难以置信。

    三辈子她都是一样的傲慢,嚣张跋扈地抬着下巴俯视所有人,从来都没有人说过她有婴儿肥。

    她不敢想象一个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千金大小姐,和同样带婴儿肥的太上老祖,俯瞰别人的时候,别人是个什么感受,但是周明妍见过漫画中有类似的角色。

    只能说完全没有威严,干什么说什么都让人感觉是小孩子装大人的可爱。

    虽然周明妍没有特意立过什么人设,但是她这三辈子无疑在一开始就找到她最喜欢的画风。

    现在告诉她,她自认为的表现和众人感觉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可不就怀疑人生了嘛!

    “很可爱的,不好吗?”姬长恒扬眉,又捧着周明妍的脸亲亲,然后握起她的手捏捏亲亲,确实看得出来,他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可爱。

    姬长恒的眼神表情不会骗她,但是周明妍想到那些明显被她吓得面无人色的人,也没觉得他们是在逗她玩。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有姬长恒觉得她可爱?

    原来这就是爱的滤镜吗?

    那自己是不是对姬长恒也有滤镜存在?

    周明妍上上下下仔细观察姬长恒:完美!完全找不到瑕疵!

    不管是第一世的斯文儒雅,还是第二世的风光霁月,又或者是这一世的矜贵端方,这男人什么样的气质都长在她的心巴上,便是嘴里苦涩的药味也如咖啡一般的醇厚迷人。

    没忍住伸手把人按倒亲了一通。

    周明妍很得意,果然还是她有眼光,即便不用滤镜,她看上的男人也是一等一的好!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最后周明妍接受了姬长恒二十周岁的建议,原因很纠结,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套。

    周明妍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年纪轻轻挺着肚子的样子,至于吃药这个事情,不管是谁吃他们都没有讨论的意愿。

    便是第一世的现代,避孕手段这么多还有漏网之鱼呢,更别说现在了,那些避子药谁知道喝多了会不会以后想要孩子都生不出来?

    而且是药三分毒,他们还要尽可能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在一起呢,没必要为了三五年的欢愉,给以后埋下隐患。

    等到姬长恒打第一个哈欠的时候,周明妍终于想起了正事:“明年开了春,等你康复一些,我们去西北吧!”

    姬长恒想也不想就应了一声,将头埋在周明妍的肩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闭上了眼睛:“都听呦呦的。”

    “自然。”周明妍轻哼了一声,环着姬长恒的肩背一下一下慢慢顺着,不知过了多久,微微仰头眨了眨微微发红的眼睛,然后挨着姬长恒的肩颈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相拥安然入睡,这一刻她期盼了太久太久了,好在现在都得到了。

    第33章 亡夫诈尸第五天

    暮色降临, 冬日的夜总是来的格外早,皇觉寺坐落在山巅之上,这里的太阳在西边山头呆的时间更长一点, 但也仅是一点点。

    长榻上周明妍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 和已经陷入沉睡的姬长恒不同,她只是稍稍闭了闭眼睛, 而且外头院子门口那两个暗卫声音压得再低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侧头在姬长恒脸上小心的蹭了蹭,周明妍轻手轻脚从他的怀抱中挪出来,这个动作惹得她眉头往中间拢了拢但没有醒来。

    “安心睡, 我哪儿也不去。”周明妍伸手在姬长恒眉心按了按, 然后低头在他抿起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也不知道姬长恒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周明妍的味道让他格外安心,总之, 之后不管周明妍怎么搬动他,他都睡得安安稳稳一副任君施为的样子。

    将人放平盖好被子压好被角, 周明妍下了长榻整理了一下衣着, 然后环顾四周, 看到被挪到角落里的屏风, 走过去将屏风无声无息地搬了过来,安放在了长榻前挡风挡光免得影响姬长恒的睡眠。

    弄好屏风后, 又挪动了炭盆和熏炉的摆放位置,之后才打开门。

    和小一被赶到院门边不同, 喜鹊出了房门就在院子里巡视了一遍, 然后找到了明显打理过的厢房, 一边关注正屋一边给周明妍整理铺盖。

    要说也不是喜鹊不惊讶, 主要是那天跟着周明妍一路从大雄宝殿摸过来,看着她跳上围墙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 后来扒着墙头看到周明妍和人抱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完全麻木了。

    他们家三小姐居然在外头有相好!

    已知这位三小姐很大概率已经不是原来的三小姐了,那么那位在上他们三小姐身之前有个什么相好,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喜鹊扒在墙头,双眼虽然还睁着,但人已经在装死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一个安分守己,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丫头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喜鹊因为震惊和受惊之下自己装死,而飘出去的灵魂归位了,然后就看到院子中间看似甜蜜,但围绕着院子却是一片肃杀之气,不知何时,院子里外已经围满了黑衣守卫,各个气势逼人。

    就连她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黑衣人。

    喜鹊后知后觉,扒着墙头的爪子都在哆嗦,但她不敢动,直到看天色真的不早了,才颤颤巍巍开口提醒院子里抱男人抱得今夕不知是何夕的周明妍。

    喜鹊:QAQ!

    不管身处什么环境,贴身大丫头的专业素养一定要保持住,她也就这点立身之本了!

    之后喜鹊听了两人急匆匆说了三两句话,才莫名有种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大秘密的感觉。

    直到周明妍今日居然坐着太子妃车架来到皇觉寺,还是崔公公亲自派人送过来的,喜鹊才确认,这位相好居然是传说已经过世了的皇太子。

    喜鹊第一反应就是:不知道二小姐知道后会是什么感受,但她莫名觉得有些爽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旁边开门的声音,喜鹊脑袋伸出去一看,见是自家三小姐开门出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快步上前:“三小姐,时候不早了,可需要用晚膳?是用寺里的斋菜还是这边小厨房做?”

    喜鹊刚才路过小厨房,发现里头食材什么的都准备的很齐,当然烧火大厨和打下手的都有,还不止一个。

    “来碗馄饨就行。”周明妍一个人不耐烦几菜几汤的,“之后随意让谁送过来就行,晚上不用等我。”

    “是。”喜鹊明白,跑去了小厨房,然后发现小厨房里已经开始擀面拌馅儿了。

    就知道这个院子里都是厉害的,喜鹊抿了抿嘴,虽然猜测这些人已经听到自家三小姐的吩咐了,但还是嘱咐了一遍,顺道问了一下他们的晚饭怎么解决,没有意外这几天她肯定是跟着他们一起混。

    周明妍这边打开门的时候,小一和小五就从院门口的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只是因为看到周明妍和喜鹊这主仆俩正在说话就没有再动,就远远站在那儿,直到喜鹊走了周明妍看过来才上前几步行礼。

    “见过三姑娘。”两人行礼,周明妍安然受了,应了一声才转身回到正屋的房间,小一跟进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定姬长恒的安好,周明妍见此不但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脸上还有了笑容,只不过现在也不是夸奖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们都坐下,殿下睡了,声音放轻一些,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坐在屏风前的周明妍声音稍稍压低。

    小一想说自家殿下睡觉很警醒,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但是他们进门来的动作和行礼问候的声音都不小,但是殿下并没有醒过来,那么他们殿下或许正如周明妍说的那样,只要压低声音就可以了。

    小一有些酸:明明他才是最了解殿下的人。

    “你是小五对吧。”周明妍没有关注小一是不是在恰柠檬,目光落在小五身上,“说吧什么胡商之子。”

    小五下意识看向小一:你跟她说了?

    小一同样瞪大眼:你什么时候跟她说了?

    然后两人看向周明妍,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的?

    “坐下说,顺道把你们知道的关于西北西戎的事情跟我说说。”周明妍对小一小五态度还算随和,两人虽然满脑子问号,但是周明妍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就把能说的一点点说给她听。

    “看到那一行人的时候,我只是下意识跟着踩了踩点,毕竟想要悄无声息地去西北,混入胡商的商队里是最简单的。”小五神情有些兴奋,“我就挎着个篮子卖菘菜,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主仆俩压低声音说话,那大汉脱口一句胡语【七殿下莫不是被大周眯了眼睛】。”

    “七殿下?莫非是西戎的七皇子萧追云?”小一跟着姬长恒在西北呆了不少时间,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传言萧追云容貌俊熙喜好喜庆,但是身体非常不好。”

    “那公子看着确实病得很重,披的斗篷是红色的,头上的额饰也是金镶红宝,确实很喜庆。”小五握了握拳头,“我就猜应该是条大鱼。”

    “西戎建国比我们大周都要早,和前朝打了二三十年,和我们大周从建国一直打到现在,虽然说这十多年没有大战,但是小摩擦一直没有停。”周明妍所在的承国公府几代国公都驻守西北,实在不明白这个七皇子跑来大周干什么,还一直跑到京都,不要命了?

    “其实七皇子他不是现在的西戎王亲生的,不说他怕不怕死,西戎王怕不是巴不得他死在大周境内,然后就有了出兵的借口。”小一从小跟着姬长恒长大,对于皇室内部的争斗也算见惯了,但是西戎那边真的是乱七八糟到难以想象。

    “展开说说。”周明妍话刚落喜鹊就端着一大碗馄饨进来了,后面还有一个系着围裙的黑衣男子也端着托盘,喜鹊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对着周明妍道:“三小姐,今儿晚上小厨房包的全是馄饨,时间长了怕化了,这两位给他们放在偏房中?”

    周明妍看向喜鹊身后,只见那男子托盘上是两大海碗,还有一篮子蒸的馄饨。

    “行,那就都先去吃饭。”周明妍让喜鹊将馄饨放下,问还没有走出门的小一,“殿下的晚膳怎么弄?”

    “回三姑娘,殿下在您来之前已经吃过了,再等一个时辰属下会去济源大师那里端药,到时候叫醒殿下,在喝药前会给殿下喝一碗鸡汤小米粥垫一垫肚子。”小一的话让周明妍点了点头。

    很好,知道变通,没有因为在寺庙就一定要吃素。

    素馅的馄饨里放了鸡蛋碎和小粒的菌菇,虽然没有肉,但味道非常不错……这个汤,应该是鸡汤,估计是姬长恒熬粥的那个鸡汤了。

    周明妍吃东西不慢,小一和小五就更快了,尽管他们吃的很多,但是这边周明妍放下筷子,那边小一和小五也已经吃完收拾好过来了。

    周明妍端起茶碗,候在边上的喜鹊清理好碗碟端出去,正好赶上和厨房的小伙伴们吃最后一波。

    之后的将近一个时辰,一直到叫姬长恒起来喝药,小五和小一都在互相补充着关于西戎的事情,半路还不知从后面哪个犄角里挖出一个小三,带着一大叠卷宗,里面是收集到的一些关于西戎上层贵族皇室的消息。

    到这里,周明妍才弄清楚西戎目前的政权是个什么纠葛的情况。

    西戎建国之后政权的传承虽然偶有波折,但大体都算平稳过渡,一直到上一代西戎王,这是位喜好美色的皇帝,最向往大周这边的美人,后宫塞了不少大周女子,然后生了个儿子也是色胚。

    大儿子觊觎被称为草原第一美人的妹妹阿依塔公主,登基后设局杀了阿依塔公主的丈夫阿克鲁将军,将怀着孕的阿依塔公主召回了王庭,然后扶持驸马的弟弟阿瑟尔将军成为南边这一块的掌权人。

    但是和皇室两兄弟打生打死不同,阿克鲁将军和阿瑟尔将军这兄弟俩其实感情很好,他们俩父母早丧,兄弟俩人从小艰难扶持着长大,弟弟更是哥哥一手带大,他们从侵占他们家产的亲戚手里夺回了家产,经营了偌大一份家业,才能被老西戎王看中招为驸马。

    新上任的西戎王,谋杀了哥哥阿克鲁将军抢走了怀着孩子的阿依塔公主,弟弟阿瑟尔将军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但是兄长突然死掉,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完全掌控家业,报仇只能慢慢来。

    于是,等到阿依塔公主生下的侄儿五岁的时候,阿瑟尔将军杀了皇位上的仇人,拥戴王弟成为新的西戎王。

    新的西戎王是个十足的好战分子,但是偏偏拥戴他的阿瑟尔将军爱惜自己治下的青壯,除了偶尔来大周边境打打草谷,并不愿意大举进攻。

    连扶持自己的大将军都不想打仗,西戎王只能无能狂躁,然后他想了一个办法,将阿依塔公主生的孩子认做养子,许诺若是攻下大周就册封他为皇太子,然后将阿依塔公主嫁给阿瑟尔将军。

    要说谁还能动摇阿瑟尔将军,那一定是哥哥阿克鲁将军留下的血脉,若是能让哥哥的儿子登上王位,他当然愿意搏一搏。

    如今的西戎王就在积极游说阿瑟尔将军举兵攻打大周,但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阿依塔公主和阿克鲁将军的儿子,汉名萧追云的七皇子身体极差,时刻都能咽气的样子,这让阿瑟尔将军始终举棋不定。

    而巧合的是,嫁给阿瑟尔将军的阿依塔公主肚子又怀上了,然后西戎王又出了骚操作,许诺若是妹妹阿依塔公主肚子生出来只要是儿子,就作为第二继承人。

    现在西戎还没开始打,就看阿依塔公主会生出个啥,顺带能不能活过三周岁,同时这三年,七皇子萧追云又能不能不死。

    若是三年后两个都活着,阿瑟尔将军必定会支持西戎王东进,反之就说不清了。

    周明妍捋清楚后,难得在脸上出现纠结和一言难尽这样的复杂的表情:“阿瑟尔将军和哥哥阿克鲁将军感情很好,然后在哥哥死后娶了嫂子,如今孩子都快生了?”

    什么玩意儿?和哥哥好就是娶寡嫂?什么狗血小叔文学?!

    “西戎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他们还讲究血统纯正。”小一呐呐地道,未来太子妃还是个闺阁千金,西戎王室这么乱套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孩子大概到明年六月份出世。”

    周明妍不知道,其中小一已经规避了不少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比如阿依塔公主嫁给阿克鲁将军之前和自己的舅舅表哥们关系都很密切,在王庭也有好几个情人。

    据说婚后也没怎么断,驸马阿克鲁将军到底是一方豪强,西戎王杀他不可能如此顺利,说不定就有阿依塔公主的情夫们放纵,重要的证据就是新的西戎王上台的时候,阿瑟尔将军清洗了不少人,其中不少就和阿依塔公主关系亲密的男子。

    另外萧追云到底是不是阿克鲁将军的儿子也存疑。

    周明妍想起第一世时,欧洲皇室那些近亲和小日子国的皇室近亲婚姻,为了追求所谓的高贵血统,什么人伦都不会管,最后就是生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健康的。

    西戎七皇子萧追云的身体差是生病还是先天呢?

    周明妍摇了摇头甩开自己的好奇,萧追云怎么样都好,和他们关系不大,不过确实要保证不能让他死在大周境内,但若是死在西戎那边倒是可以争取到不少时间。

    不过不管是周明妍还是姬长恒都不会对他动手的。

    无关其他,单纯就是不屑于阴谋。

    第34章 亡夫诈尸第六天

    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北收回兵权, 那么首先要确保两件事情,一件是让靖王那边安静一些,或者说让靖王府忙起来没空给他们捣乱。

    另外一件就是西戎得安静下来, 毕竟拿到西北兵权之后, 才有依仗收拾西南的靖王府和掌管南方水军的楚国公府。

    那么怎么才能让西戎安静下来呢?

    这个安静的主动权得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被动地等着对方。

    这样才能保证短时间内西戎的绝对安分, 因为动乱的局势更需要老练的武将来震慑,会无限放大的楚民远的个人能力,不利于武将权利的交接。

    周明妍是想要接过楚民远手里的兵权, 不是要把楚民远手里的兵全干掉。

    “你们知道萧追云这个人风评如何, 性情行事方面有什么偏好吗?”历史告诉农耕文明,每当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和平共处的时候,必定是依托强大武力和一定程度的利益。

    说简单一点, 就是需要有和游牧文明一战之力的战力,以及需要大型的交易物品的互市来缓冲矛盾。

    一战之力的军队有, 交易的互市也有, 只不过品种比较单一, 就是单纯的牛马羊来换取粮食, 茶和盐,其他一律不换。

    而这唯一通行的三样货物也有严格的数量限制, 免得有资敌之嫌。

    “萧追云风评不错,可能跟他师傅是汉人的缘故, 所以非常向往大周文化, 崇尚孔孟之道, 颇讲仁义道德。”小三翻出别在腰封里的小本本, “他师父祖上是前朝末年的秀才,被西戎一家子全虏去了西戎, 因为一家子都识字,于是到了西戎也还能安稳生活。”

    周明妍点点头,不管什么时代,不管什么地方,有一技之长很重要。

    而在这个大多数都是文盲的时代,识字应该算是最顶尖的技能了。

    “到了三十年前,这家已经脱离了奴隶的身份,并因为为老西戎王出谋划策安抚各方势力,成了西戎少数几位汉臣之一,后面这家的女儿成了阿依塔公主的玩伴,儿子就成了萧追云的老师。”小三翻到后面,“萧追云的老师姓吴,名康字嘉平,身高八尺,凤目粉面,容姿佳,十分受阿依塔公主的喜爱,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是阿依塔公主的入幕之宾。”

    这位阿依塔公主,西戎海王实锤了……不,就连他们都知道这位阿依塔公主亲密关系的男子无数,那么想必在西戎那边也不会是什么秘密。

    最起码知道的人绝对不少。

    但就这样阿瑟尔将军还娶了阿依塔公主,并且看着也是想要将她生的儿子捧上皇位的,这……莫非是位万人迷玛丽苏?

    周明妍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没有想了,关于这个世界是本小说的事情了。

    若说小说的世界,那么同背景下,大周有一位重登高位的太子妃,西戎有一位万人迷玛丽苏公主其实也算合理。

    见小一和小五脸色纠结地给小三使眼色,周明妍摆了摆手:“无妨,继续说。”

    “吴嘉平对外的性子十分端方,只除了在女色上有些放纵,可能是为了标榜自己圣人子弟的读书人身份,他对萧追云的品行要求很严格,所以萧追云是个非常仁义之人。”正因为西戎上下对于女色的放纵,而且还偏爱汉女,这才给了很多他们操作的机会。小三说到这里还补上一句,“殿下也曾赞扬他品行高洁。”

    “这样……”周明妍相信姬长恒的判断,“我再想想,今日就到这里。”

    屋子里的三人虽然陪着周明妍说了一大堆事关西北的话,但是周明妍要做什么并没有告诉他们,所以也不知道她说的想一想是想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们只要听命行事便成了。

    至于未来的太子妃要做什么,自然有太子来操心。

    “散会”后,姬长恒喝药的时间也到了,小一往前头隔着竹林的济源大师的院子里去取药,小厨房也把鸡汤小米粥端了过来。

    微微烫口的小米粥吸满了鸡汤,显得格外的软弱粘稠,粥里飘着一些极细的鸡肉丝,用勺子稍稍这么一搅,这些鸡肉丝仿佛就能融化在小米粥里了一样。

    周明妍转过屏风坐到了床头,伸手轻轻摇了摇沉睡的姬长恒,见原本沉睡的人缓缓张开闭紧的双眼,一脸茫然无辜地看着她,满脸都是没有睡醒懵逼。

    “嘻。”忍不住弯起嘴角低笑了一声,周明妍双手托着姬长恒的腋下,将人托起来背靠着自己,一手端起小米粥:“殿下,喝了粥之后好喝药。”

    无意识的就着周明妍举起的勺子喝了一口小米粥,姬长恒才清醒,稍稍偏了偏头和周明妍的脸贴在一起,脸上尽是依恋和满足:“呦呦怎么叫我殿下?”

    陌生人也叫他殿下,他在呦呦嘴里应该区别于其他的专属称呼才对!

    “不然呢?”周明妍抬起第二勺,小白眼翻了一个,腻歪归腻歪,小刁蛮也不会缺,“师兄这个称呼不好解释,阿恒私下里叫一叫倒是无妨,但要是不小心脱口而出呢?一个称呼在让我每次开口三思一下?”

    说到底,这个时代对男女的限制太多了,而他们现在还没有掌握话语权,自然只能暂时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

    “唔……”姬长恒张嘴被塞了满嘴,小一端着药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差点跳起来上周明妍手里抢勺子,简直不敢相信,周明妍给他们家殿下喂粥居然直接用塞的。

    大概是小一的表情太明显,姬长恒原本扫过他的视线又转了回来,就只是这么一瞥,主仆二十年什么意思根本不用明说,小一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放好药碗默默出去了:原来是他们家殿下乐意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这就是小两口的打情骂俏?

    单身小一:不懂,但尊重!

    “是我思虑不周,呦呦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小米粥不多,被周明妍大开大合的几勺子就舀干净了,姬长恒也很配合,吃得很利索,空隙时间赶紧道歉,免得把小姑奶奶惹毛了挠他。

    “这是小事儿。”周明妍放下勺子和婉,将姬长恒扶着靠在床头,叠了被子给塞在他背后垫着,自己则和他面对面而坐,这才捧起药碗慢悠悠吹了起来,“之前你睡着了,小五来汇报遇到了一个胡商之子,他去探过了,没有意外那人应该是西戎的七皇子萧追云。”

    “萧追云?他身体好了?”萧追云的破烂身体,破烂的整个大周和西戎都知道,相比西戎老少前后三位西戎王的那些皇子们,这个只有皇子之名,实际上却是公主之子的病弱青年,名气要更大一些。

    “西戎冬日艰苦,所以来过冬?”周明妍将药碗递过去,姬长恒直接凑了过来,得到周明妍一个瞪视,但结果还是周明妍端着药碗坐得更近了一些,不用姬长恒坐直了凑过来也能就着她的手喝药。

    “或许。”姬长恒并没有因为得知萧追云的消息而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会让人传消息给父皇的。”

    “哦。”周明妍点头,这其实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很多事情一旦摆到明面上来就变得简单起来。

    萧追云的身份若是被戳破,大周就能名正言顺跟着他看着他,尽邻国的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免得他一个不小心嗝屁在大周,也能名正言顺的盯住他们可能存在的某些私下行为。

    “我之前在跟他们问关于西北的事情,我有一些想法。”周明妍将姬长恒喝完的药的碗放在边上,“想要稳住西北我觉得可以动一动羊毛,也可以用奢侈品之类的输入,怎么样?”

    “是个好想法,大周还没有棉花,冬日填充衣物用的是稻草芦花还有木棉,羊毛正好填补我们找到棉花前的这一片空白。”姬长恒面带微笑点头,“瓷器丝绸也是硬通货,还可以尝试打通这个时代的丝绸之路。”

    “我也是这样想的,史书都把正确答案写好了。”周明妍点头,“还要改良纺织业的产量,最重要的冶炼,弄出来高温炉就可以烧玻璃了,煅烧水泥倒是也可以,可惜煅烧之前还需要碾磨,这可太费功夫了,性价比可能不高。”

    “没关系,我们一步步来。”姬长恒握住周明妍的手,“我们先试试把水力磨坊弄出来,然后弄高温炉炼铁,技术成熟后打造钢铁磨坊,到时候应该就能磨水泥了。”

    果然小说里动不动就量产水泥是骗人的。

    不过有了水泥,确实会让很多东西都会变得便捷起来。

    “恩恩。”周明妍用力点头,然后没忍住皱眉,“关于羊毛这个,我记得现在的西戎也有用羊毛的,他们会做羊毛毡毯,但是很粗糙还有股味道,我只记得羊毛打细似乎是用梳子梳的,但是怎么梳我没见过。”

    “巧了,我正好见过。”姬长恒扬眉,“大学里的时候,我宿舍有个同学是新疆的,五一长假的时候请我们整个宿舍去做客,正好赶上他们家剪羊毛。”

    姬长恒记性很好,细细描述当时剪羊毛的情景,还笑着抬手给周明妍比划,当然顺便参观了同学家里的几样老物件,还做了示范:“两个钉满了细钉子的铁梳,羊毛放在里边来回刷,很快就刷成细腻的一团,同学的妈妈还会偶尔弄一些打发时间,走的时候送了我们一人一条围巾和羊毛袜,都是她自己织的。”

    现代的羊毛剪下来分拣好都会送去加工厂,之后的一系列事情都是流水线制作,进去的时候是羊毛,出来的时候是各种已经染色的毛线,甚至是整捆整捆的布料。

    “那棉花是不是也能用这种刷子刷?”周明妍脑子转的飞快。

    “不着急,这些我们都可以慢慢尝试。”姬长恒说到这里,眼皮控制不住耷拉了下来,以往他都是喝了药稍微换一换就睡的,今日两人说了好一番话,已经困得不行了,“至于靖王府的事情,你也不要着急,我这里已经有想法了,只不过需要等等,我要和父皇当面说才行。”

    “哦。”周明妍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眼中难掩好奇,只是她知道姬长恒是真的累了,所以不再询问,而是扶着他慢慢躺下来,“那你先睡吧,我再陪你一会儿。”

    “好,那就辛苦呦呦了。”姬长恒笑着躺了下来,然后丢给周明妍三个字【汉武帝】闭上眼睛睡着了。

    汉武帝?

    周明妍:……要说汉武帝,那就不得不说到卫霍,丝绸之路……

    不对,刚刚他们是在说靖王府,藩王?

    汉武帝关于藩王有一道旨意,被称为千古第一阳谋,那就是推恩令!

    推恩令一出,所有的藩王最后全都会兵不血刃的消失。

    可是大周有封地的藩王事实上只有靖王一个而已,之前的藩王都被大周几代皇帝削完了,就对着一个靖王用推恩令,会不会太过于明显了?

    不过推恩令确实是一个绝好的办法。

    然而周明妍绝想不到,姬长恒和他的好父皇可比她心黑多了。

    主打一个就是打草搂兔子,一样不耽误。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妍都陪着姬长恒腻歪,外头萧追云已经被爆了身份住进了专门为外国使节设立的番礼院,然后承国公周鸿云迎接萧追云的宴会上表示,希望向萧追云订购牛羊一千头请他们送往西北军营犒劳官兵。

    理由是未来太子妃明年要去西北祭拜祖父祭拜已故的皇太子,西北军不但曾是太子妃祖父麾下的兵将,更是太子殿下曾经的袍泽,等到来年春暖肉食保存不易,所以如今正直冬日肉食好保存,让西北兵将吃些肉涨涨膘,也让冬日里害怕牛羊冻死的牧民有一笔进项。

    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生意,仁善的七皇子一定不会拒绝吧?

    萧追云自然不会拒绝。

    因为承国公周鸿云说的一点不错,这确实是双利的事情,只不过如果放在野心勃勃的西戎王这里肯定是不可能的,牧民的牛羊冻死关他什么事情?相反便是牧民都饿死他都不会允许这些牛羊送进大周的军营的。

    宴会上交易圆满结束,周鸿云回到府邸的时候背后都是冷汗。

    前些日子老三脱口要去西北,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结果今日开宴前,皇帝特意找他说了这事儿。

    老三竟然不声不响就把事情捅到了皇帝哪儿了,偏偏皇帝还同意了,还为她明年去西北造势。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周鸿云越来越弄不懂了,他有心想要找周明妍问一问,但是前日从皇觉寺回来后老三就说了没事儿别打扰她。

    周鸿云不是惧怕她,而是惧怕她背后的皇帝。

    第35章 亡夫诈尸第七天

    从皇觉寺回来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的时间周明妍只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清点自己手里现在有多少能拿出来的现钱。

    帮着周明妍盘点这些资产的,除了喜鹊之外还有从东宫里请来的管事嬷嬷。

    另外周明妍还写了一封信递给了宫里的皇后娘娘。

    干什么呢?

    请皇后在后日, 腊月二十四的宫宴上筹钱, 资助民间弃婴孤寡。

    大周是有类似于孤儿院养老院一样的保善堂的,里头确实会收拢一些弃儿孤寡, 但是每年财政上有多少能拨到保善堂,各地的保善堂又经营的怎么样,只能说全看运气。

    你说它一点用也没有, 那是不可能的, 确实还有不少人得它的好处,但你要说用处大不大,那肯定不大, 因为大周城镇依然到处乞丐,其中大部分都是应该进保善堂的老弱病残。

    而且从保善堂得了好处的也可能不是被救助的人, 而是掌管保善堂的人, 甚至还可能被当做一个生意来做。

    至于周明妍为什么突然管到这个事儿呢?

    这还要从离开皇觉寺的前一天说起。

    说是那天小七心情不好在后山训人顺带溜达, 至于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大概是不管躲在哪里,周明妍需要找人的时候都能精准的找到他。

    总之在小七觉得自己人生事业遭遇滑铁卢的时候, 他来到了后山,一路上把隐藏的手下都找了出来, 无声训斥了一番之后, 寻了个犄角旮旯的大树, 抬头仰望四十五度明媚忧伤。

    忧伤没多久, 就看到一对老夫妻抱着个襁褓,从一片盖着细雪的枯草藤蔓里钻出来, 两人搀扶着,小声抽泣着来到他坐着的大树脚下。

    小七看着突然出现在后山的老夫妻两人,一头的问号。

    只见这一把年纪头发花白的夫妇俩挨着树下的石头坐下,老妇人抱着孩子期期艾艾的哭泣,老爷子虽然没有吭声但也在不停的抹眼泪,而在老妇人怀里的孩子则明显刚出生没多久,这会儿正安静地睡着。

    这样子看着就非常的让人揪心,不知道他们遇到什么事情。

    然后小七就见老夫妻俩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坐着石头边上,特意找了避风的那一面,接着一边哭一边互相搀扶着往外走,那老妇人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但也没有回头看孩子一眼。

    沾染着细雪的杂草重新覆盖在大石头上,要不是刚看见两个大活人钻进去,谁能想到这里还有一条路?

    小七震惊了:这老头老太是打算弃婴?!

    大周的律法里其实是有规定,不允许父母亲人无故弃婴的,但是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率非常的高,刚出生的婴儿死亡率更是高达二分之一,还有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

    所以,这条法令几乎等同于虚设。

    但在京都附近这一块,这种弃婴的现象要比其他地方好很多,再不济还可以将无力抚养的孩子送去保善堂,另外京都贵人多,各大寺庙道观庵堂的香火也比较盛,所以这些地方也和保善堂承担着差不多的职能,收拢养育孤儿,布施药食给孤寡。

    怎么也不至于把孩子扔大树底下吧!

    不过下一秒小七就反应过来,人家这扔孩子也不是乱扔的。

    因为这后山犄角旮旯的下头就是香客上山的道路,如果孩子哭闹,路过的香客虽然看不到但是能听到声音。

    小七悄无声息的下树抱起孩子,招了个下属跟着那老夫妇离开,然后回转上头的院子将事情告诉小一。

    小一看着抱孩子的小七第一反应却是:“这对老夫妇是从哪里上的山?”

    从姬长恒在这里养病,这后山一块地方不说连蚊子苍蝇都飞不进吧,但绝对不可能有人摸上来他啥都不知道的。

    而且这后山明明没有路上来,这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夫妇?!

    比起小一的抓狂,清醒的姬长恒和周明妍则淡定的多,他们的关注点则在孩子身上。

    这寒冬腊月的,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便是将孩子扔在香客进香的必经之路上也不一定能活,更别说是在后山了。

    之后经过一个日夜的查探,才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原貌,当然也找到了后山那条被人遗忘,隐在暗处的小道。

    京都往东北走百来里有个小镇子,叫做锦绣镇,名字好听,名声也好听。

    镇上有个传承百年的绣庄,名叫锦绣庄,里头的绣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年出产的绣品都要远销大周各地,非常有名气。

    这导致了这块地方和别处不同的风俗,这个地方很少会有弃婴,生了女儿的人家也非常欢喜。

    但是从十多年前开始,锦绣庄开始没落了。

    新上任的少东家年纪轻经事少,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庄子里大批的货物赔给了别人,自己也变卖家产,最后勉强维持绣庄的运营。

    若光是如此也就罢了,绣庄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守住了绣庄家里早晚都会起来的。

    然而少东家生了个败家子,十来岁的年纪不学好跟人去赌博,他哪里知道人家早就设了套等他钻,等到赌坊拿着借据找到少东家的时候,锦绣庄就彻底完了。

    锦绣庄换了东家,绣娘们的工钱被压低了,但是好歹还有得赚,咬咬牙就继续干,然而罪恶的爪子开始伸向这些年轻的绣娘们。

    众所周知,绣娘为了在绣花时保证绣品的质量,不但需要年轻眼神好的,日常还需要保养自己的手,因为越是贵重的布料越是娇贵,若是不小心勾了丝真的卖了绣娘都不够。

    所以能在锦绣庄做绣娘的,除了一些老师傅,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未婚姑娘,毕竟成了婚以后都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真的能在成婚后还继续做绣娘的家中必然不会贫困,又或者是夫家更看重媳妇儿会的手艺,所以不用她操持家中。

    总而言之,能在绣庄里吃这口饭的,基本集齐了,年轻,保养好这两个特征。

    能做局谋夺人家产的能是什么好人,这么多新鲜的年轻女子在眼皮子底下日日来回晃,哪里能忍得住。

    于是那新东家找机会诱骗不知事的年轻少女,强占少×妇然后胁迫她成为自己的禁脔,做局让不就范的绣娘家里背上巨额债务,卖身给绣庄。

    之后的十几年间,绣庄的大师傅能走的基本都走了,没有走的也同流合污了。

    一开始只是零星发生,还有绣娘投河自尽的,但是这事儿一般人家也不会传,而且绣庄确实是附近村镇姑娘们最好的出路,所以一直有不明真相的人将女儿送进绣庄学艺。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锦绣庄里的绣娘就全成了外地别村的姑娘,那地方也被镇子上的人视为禁地,闭口不谈,当然还有不少黑心肝的父母会将闺女像卖进青楼一样卖进绣庄。

    锦绣庄也从卖手艺赚工钱的地方,变成了刺绣卖身的肮脏之地。

    要说为啥这事儿一直没被捅到上头来,自然是锦绣镇上下都被喂饱了,锦绣庄可不是那新东家的后院,而是那块地方有势力者的乐园。

    绣庄,绣娘,大部分还都是良家女子,将人按在绣架旁,漂亮的刺绣布匹遮遮掩掩,身下的女子又哭又不敢反抗,这对于那些人来说,可比在后院睡妾室丫鬟,或者花钱狂窑子刺激猎奇多了?

    这两年也不知道搭上了谁,那锦绣庄格外的嚣张,便不是庄子里的姑娘也会不小心被掳了去。

    那对老夫妇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小姑娘从小就生的漂亮,一直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只是如今到了婚嫁的年纪,带着出门相了个亲,不知什么时候被落了眼,没几天女儿就被掳走了,家中父子三人就去绣庄要人,结果被打的半死,回来后没几个月两个儿子就都死了。

    老夫妻俩也想过外出报官,但偷偷跑了几次都被逮回来,人家还把闺女的肚兜和一头长发给送了回来,说要是他们再生事就等着给女儿收尸。

    老夫妻俩不敢动了,差不多一年后,被剃了光头,穿着僧袍。大着肚子的女儿神情木楞地站在家门口。

    女儿大着肚子,身上不知道多少青紫,还有烛火线香烫的疤痕,可以想象这一年多到底遭了多少非人的对待。

    最重要的是女儿疯了,动不动大哭大喊,还会拿剪刀捅自己的肚子。

    老夫妻俩也知道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但是也不能看着女儿捅肚子,于是轮流看着姑娘,直到孩子生产。

    结果就老妇人抱着新生儿离开产房递给丈夫那一会儿,她女儿就爬起来,就着生孩子抓握使力的那根吊在房梁的布巾上吊了。

    老夫妇俩两儿一女死了个干净,已经彻底没有了指望,老夫妇俩用板车将女儿的尸体推到了山里头,匆匆埋葬了女儿之后,老夫妇俩也没回家,就揣着干粮一路走来,将孩子扔到了小道的出口处附近,也就是后山的那棵大树下。

    要不是心软下不了决心,老夫妇俩也不会在这种境地下想起来这条小道,如此老夫妻俩也没有了心理负担,是死是活就看孩子造化,回去两人就打算一起吊死在锦绣庄的大门口。

    至于这条路怎么知道,据说老爷子的祖辈是个猎户,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条小道,当时没有继续走,还是后来靠它避开了兵祸,所以就一代代口口传了下来,当做一条逃命避祸的密道。

    在祖辈留给他们的信息里,小道的尽头是一座庙宇的后山,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便是大如皇觉寺也是破破烂烂的地方,还都是乞讨避祸的人。

    所以他们只知道这座山上有个会收留孤儿的寺庙,根本没有将这座他们认为的山野荒寺和京都的皇觉寺联系到一起。

    听闻他们居然从这条道直接走出了锦绣镇不算,还进了京都城,老夫妇俩立刻抱头大哭。

    早知道能靠这条小道逃离那些恶人的势力,他们哪怕去告御状也不会变成如今的家破人亡。

    不过谁能想到呢。

    锦绣镇到京都正常走路要翻过两座山,坐船过大河,少说也要四五天的时间,也正是因为出入不便,所以锦绣庄的事情才传不出来。

    毕竟只要守住了山道和渡河码头,谁人进出还不是一目了然。

    但是和地面上需要那么多时间不同,他们发现的这条小道连接着山里的溶洞,原来可能是一条规模颇大的地下暗河,顺着道直走便是老夫妇的脚程也只需要大半天的功夫。

    也是小七和小一的人赶得及时,不然这老夫妇俩别说去锦绣庄吊死了,怕是刚从锦绣镇前头的山上露头,就要被那些来寻他们的穷凶极恶之徒打死在山里头。

    知晓了这件事情后,姬长恒和周明妍那脸色黑得都能滴出墨水来。

    “这是大过年的给我送功德了来!”姬长恒心中琢磨了一瞬大概有了想法,周明妍直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杀气腾腾的。

    “呦呦别急,强龙不压地头蛇,小七派的人救了那对夫妇虽然不至于打草惊蛇,但势必也会引起他们警戒。”姬长恒抓住周明艳的手,“这些势力上下勾结经营了十多年,拔干净需要人手。”

    周明妍当然知道姬长恒说得对,她现在不是上辈子的太上老祖,她便是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这里虽有暗卫不少,但是他们都各有要职,能拨出来的人手有限。

    要想处理好锦绣镇的事情,必定需要大量的人手,不但要抓人审判,还需要各种善后。

    并不是一拍脑袋,凭一时之气就能成事的。

    “正好我如今身体也养好了一些,山上孤苦,不如下山找个温泉庄子住着,正好过冬。”姬长恒见周明妍重新坐了下来,但还是气呼呼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们慢慢来,你要相信,这个时代有了我们一定会变的更好的。”

    “……嗯。”周明妍点头。

    她已经活了三辈子,即便次次投身都很不错,但是她立志于做功德做善事,自然会接触很多很多人世间的苦难,比普通人接触的更多,看的也更多。

    她知道人只要不能摆脱生老病死,还存在欲望,就难以控制自身,不确定会生出无限精彩光芒万丈,也会生出很多黑暗人性沦丧。

    无可避免,再好的管理者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能给绝大部分人生活的权力,能给所有人一条拼尽全力就有活着希望的世界已然是非常不容易了。

    就像现代社会,不少人整天在网上发着牢骚活不下去了,穷死了,躺平了,怎么怎么样,但除非真的遭遇重大的天灾人祸,有几个人是真的活不下去?

    只不过是现下的生活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罢了。

    但是眼前这个大周,眼前这个时代,是真的绝大部分人连活着都在拼命挣扎。

    每一分每一秒,时时刻刻想的,就是穿衣吃饭,并不是所谓吃饱穿暖,而是饿不死冻不死。

    或许是因为姬长恒还活着,她对这个世界都有了亲近之感,不再当这个世界是刷功德的道具,看待整个大周的眼光也有了变化。

    就像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公司,本来只是单纯来打工,这个公司最后会怎么样,只要和她做功德没有冲突,就和她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她也成了这个公司的决策层,握了一大把公司股票,那公司的未来可就和她息息相关了。

    第36章 亡夫诈尸第八天

    姬长恒在皇觉寺后山养病的消息肯定是不能透出去的, 而去往锦绣镇包括收拾那一边的上下肯定也需要速度,而且不能有大动静。

    因为从一队和七队暗卫查探回来的结果中可以推出一个猜想,那就是这群人上头在京都恐怕有个保护伞, 虽然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也不能知道这个保护伞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但凡事肯定是要做周全的准备,而且前头说了锦绣镇往外的路虽然方便但却很单一, 要想进去肯定会惊动镇上的人。

    于是皇觉寺后山这条地下通道就成了最佳方案,从地下通道过去,反过来守住往外的山道, 然后一网打尽。

    综上所述, 现在大家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搬。

    俗话说得好,兵贵在神速。

    所以姬长恒拉住周明妍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命令传下去,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可能撑到之后事情的决策, 于是就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告诉周明妍。

    这种时候,周明妍作为他的代理人, 接触他这一脉的心腹就再合适不过了。

    周明妍自然不会反对, 另外姬长恒这一方的关系人脉, 除了他自己亲口对她说, 谁来说都不可能那么全面。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姬长恒说, 周明妍则落笔,两人将这事儿的处理方式以及可能出现的意外罗列了一整排, 仔细排查了两遍, 没有疑问之后, 接下来就看带队实施人的本事了。

    姬长恒在喝完药之后闭上眼睛安睡了, 周明妍则安静坐着旁边,点着灯一边等人, 一边思索,单纯的,就这件事情上,她能做些什么。

    前头她和姬长恒说了不少想要做的事情,但大部分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便是最近的去往西北也要明年开了春之后再行动,而其他诸如改良农具,寻找和培育良种,改进纺织冶炼设备,还有水力磨坊这些,都需要时间。

    现在马上找工匠研究,他们两个提供思路,也不是简简单单说成就能成的,等到能看到成效,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五载。

    那除此之外呢?除了提供思路提高生产力之外,他们能直接做些什么?

    周明妍想到这次锦绣庄的事情,想到大周运营的不知具体情况的保善堂。

    这个时代贫富差距巨大,大部分贫苦百姓一年到头温饱尚且不能够,更别说攒一二两银子了。

    而有钱的达官贵人们平日喝的最普通的茶,二两银子都不止。

    一家保善堂尽可能地收拢一地的老弱病残,运营一年的银钱不会超过五百两。

    五百两对于京都贵人们来说是多少?

    一个镯子?一根发簪?一块玉佩?或者一把顺眼的扇子?

    周明妍很容易想到第一世的奢侈品。

    奢侈品好吗?当然是好的。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一流的技艺水平,但是这些东西溢价严重吗?

    作为曾经的豪门千金,周明妍太知道这里的水分了。

    但是这些夸张的,甚至偏向于虚假的东西,为什么大行其道,都在追捧,而没有任何人制止那些富人攀比购买?

    究其根本就是它有存在的必要。

    奢侈品从产出到最后售卖,每一个环节的价值都非常高昂,带出来的各种收益也同样非常可观,而这些可观的收益同时代表着极其高昂的税收。

    奢侈品正是郭嘉均衡贫富的重要手段。

    常听人说,购买奢侈品要量力而行,这不是说你没钱就不配享受奢侈品,你当然可以攒很久的钱去弄个奢侈品炫耀一把。

    但有必要吗?

    富人买奢侈品是上财富税,穷人攒钱买奢侈品上什么税?智商税吗?

    说白了奢侈品是调控贫富,是外表装点的非常光彩夺目的劫富济贫,你没钱还凑上去……

    扯远了,周明妍拉回乱飞的思绪,摸着下巴另外找了纸开始琢磨第一世常见的奢侈品种类,有哪些是她现在可以搞出来的。

    看看她能用奢侈品,从那群有钱没处花的达官贵人手里掏多少出来。

    劫富济贫,也算给所有掏钱买东西的人做功德了。

    夜半时分,小一先回来了,此时整个院子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等搬了。

    一刻钟后,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两个随从被放进了小院,一路来到姬长恒的房间,然后就看到正在等着他的周明妍以及躺在床上安睡的姬长恒。

    男子一双眼瞬间就红了,半天前他收到那支刻着字的竹笛时,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来戳顾家的伤疤,而此时此刻看到虽然一脸病容,但安稳躺在床上呼吸可闻的姬长恒,他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明妍见过顾家大兄。”周明妍看到来人站起身,微微弯腰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顾越见过三姑娘。”被称作顾家大兄的年轻男子名叫顾越,现年二十五岁,从四品大理寺少卿,在整个京都都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显赫的身份,那就是当朝顾皇后的娘家侄儿,也是姬长恒唯一的表兄。

    为什么说唯一呢?

    因为顾家就剩下一这一根独苗,整个皇后娘家也就顾越夫妻两人。

    至于其他人都死在十多年的一场大瘟疫里。

    顾家是医学世家,从前朝开始就发家了,后来慧眼识英雄跟上了大周的开国皇帝,一家子给姬家当军医当家庭医生,建国后得封济民侯。

    太宗的时候曾因为靖王出生腿疾的事情一大波太医获罪,当时的济民侯父子,子侄四人皆被贬斥罢官。

    等到太宗怒火息了之后就有些后悔了,顾家毕竟是开国功臣,那时候朝中本来就因为削藩人心惶惶,顾家被一撸到底虽然没有坐牢流放啥的,但开国功臣被搞成这样也实在是让人太心寒了。

    于是转头太宗就纳了顾家的嫡女进宫为妃,顾家的家主没有了世袭罔替的侯爵位,多了一个可降爵承袭三代的沐恩侯。

    太宗的做法,说实话就挺恶心人的,祖辈拼命攒的开国爵位,换成一个靠裙带的不值钱荫封爵位,完了还叫你沐浴皇恩,锤子的沐恩侯!

    但是没有办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宗当初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并不是一个好惹的君王,顾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从那之后顾家学医虽还是会学,但却不再以考进太医院为目标,族人们也被太宗这一手整怕了,趁着如今顾家还有体面,纷纷四散了出去,落脚到其他都城开药铺当大夫。

    毕竟有个京都的侯府主支当靠山,在哪里不能过得滋润,又何必挤在京都。

    就这样京都顾家就只剩下了沐恩侯一支,其他族人全都离开了京都,之后除非婚丧大事,不然不再来往。

    等到了高宗登上太子位,一来是为了拉拢施恩旧臣,二来也是要恶心兄长靖王。

    顾家因靖王获罪丢了世袭罔替的爵位,那他就和顾家是好伙伴,他们同仇敌忾啊!

    于是高宗的嫡长子出生后,他就到当时还在位的太宗手里请了赐婚的圣旨,他要和顾家联姻!

    太宗晚年开始念及旧人,也知道靖王虽然不能继承皇位,但是靖王世子这个皇长孙确实势大,而他并没有要越过儿子将皇位传给皇孙的意思,所以小儿子要拉拢旧臣他默认了。

    这就是今上和顾皇后婚事的由来。

    之后就说道姬长恒出生后一直要死不活的样子,皇帝夫妇迫于靖王府和朝堂的压力不得不扩充后宫。

    谁知后宫几个妃子肚子大起来了,皇太子居然好转了,虽然一个三岁小儿便是这次好了,也不保证一定能长大,但不得不说这事儿给前朝不少重臣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皇帝和皇后的感情深厚众所周知,对这个嫡长子的看重爱护更是有目共睹,只要皇太子没有意外,未来皇位永远轮不到他以外的孩子,可不让之前做着美梦的大臣们心里哇凉哇凉的嘛。

    但总算他们陛下生猛,当初纳进后宫的妃子数量虽不多却也都有了孩子,不管对于女儿还是自家都是好处大大的,而且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希望还是要有的。

    当然高宗的早逝,也未必没有让他们产生一些,扶幼主摄政权倾天下的心思。

    总之不管是明面上的心思还是暗地里的野望,都让他们对于顾家有些不待见。

    于是十多年前发生瘟疫的时候,便有大臣提议请当时的承恩公,顾皇后的父兄前往主持,国之重臣,皇太子的外家,祖上是杏林世家,buff叠满,舍顾家其谁?!

    当时的瘟疫因为下头人隐瞒确实闹得很大,也被靖王以此为借口,谣传今上德不配位,所以天降大疫。

    这种传言对于封建王朝的伤害确实很大,当时的承恩公也是当堂就接下了话头,不用皇帝女婿为难,他作为医者本就责无旁贷!

    更别说这还会被用来攻击皇帝女婿,这可是直接会影响到女儿和外孙的。

    顾家人是有那个狠劲儿在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于是全家一起上阵,除了刚十岁的顾越,全家一起前往治理疫病。

    顾家因着本身是杏林世家,交好的也多是同道中人,所以当时顾皇后的母亲和嫂子们都是懂药理的。

    顾家女眷自然知道疫区非常危险,很可能有去无回,但她们有这个本事能帮上忙,自然不会让家里的爷们自个儿走,而且多一个人便能早一刻扑灭疫情的蔓延,也能多一些生的希望。

    顾家女眷同样来自医者家族,悬壶济世是每一个医者的追求,京都和周边自愿跟着去治理疫情的大夫都不是少数,更别说她们了。

    后来瘟疫是治好了,顾家确实救了很多人,还有外地顾家分家运送来的药材和来帮忙的人也非常多,顾家的声望被推到了新的高度,但去救治瘟疫的顾家五口人却无一生还。

    至今那块地方,还有百姓为顾家一家子建立的功勋庙宇,一直以来都是香火鼎盛。

    皇帝皇后和皇太子的声望也随着顾家一起被推到了新的高度。

    特别是姬长恒的皇太子之位,自此之后可以说再无人再能撼动。

    这也是为什么靖王府不搞皇帝,却千辛万苦也要搞掉姬长恒的原因。

    这么一个集各种大义的皇太子立在哪里,你想抢皇位?你倒是试试啊!

    也是从那时开始,皇帝进了后宫除了皇后宫里再不会去别的嫔妃处,满朝文武大臣也不敢再在这上面放一个屁。

    而且那几年出生的四个皇子两个公主全都健康长大了,连着皇太子皇帝已经有了五个皇子,怎么也谈不上子嗣稀少,于是大臣们是一点借口都找不到了。

    一直到两年前皇太子死在西北战场,朝中大臣和后宫嫔妃皇子才开始支棱起来,但也没有一个敢去皇后处挑衅的,反而积极争取表现,力图讨好皇后。

    毕竟能得皇后夸一句,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这要是能让皇后喜欢,记到名下,那么皇太子之位就妥当了。

    皇子嫔妃们想的挺好,但是皇后压根不见他们,于是只好各自钻研。

    其他皇子各种表现,五皇子则用自己的婚事做了一笔好买卖。

    第37章 亡夫诈尸第九天

    皇觉寺后山院子的正房里, 周明妍和顾越互相行过礼后,稍等了一会儿,让对方平息一下心情, 周明妍这才开口:“顾家大兄, 殿下身体还没有修养好,无法长时间清醒,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由我来跟你商讨,还望顾家大兄心中莫要介意。”

    “殿下和三姑娘太过客气了,我是殿下的表兄, 但也是殿下的臣子, 哪有让主君因为要和臣下说话而不顾身体的。”顾越一双眼睛落在姬长恒身上,听到周明妍开口立刻移开目光,双手抱拳, “殿下有何吩咐,三姑娘但说无妨。”

    “事情是这样的……”周明妍简略的说了一下小七发现事情的起因, 然后是他们追查的结果, 以及需要顾越做的事情, “不论是我还是殿下此时都不宜出面, 所以这后续的一切就要拜托给顾家大兄了,兵贵神速, 还请顾家大兄连夜带人去处理。”

    顾越年纪轻轻坐上大理寺少卿的职位,除了他的背景够硬, 谁都不怕, 谁都敢抓敢判之外, 也是因为他这人正直不迂腐, 很会做人做事,擅长拿大放小, 灵活变通。

    又因为一些底线上的事情非常坚持,眼中容不进一粒沙子,所以不管是同僚官员还是下头百姓,对他都多有赞誉。

    “……我立刻遣人回去拉人过来。”顾越看了一眼什么摆设都没有的房间,又听到外头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声音,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殿下的消息,我定然不会泄露分毫,还请三姑娘指个人带我去看看那通道。”

    “没问题。”周明妍招呼小七带顾越去看那个地下通道。

    至于姬长恒为什么隐瞒活着的消息,之后的落脚点又选在哪里,两人压根连话头都没有提。

    顾越很清楚,在一众皇子都已成人,皇太子表弟明面上又已经没了的眼下,自己这个坐在高位的皇后侄儿,已经吸引了数不清的目光,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别说什么太子表弟信不过他不联系他,不联系他才是对的。

    今晚要不是有了这个正大光明的由头,而且还够大,后续更是引人注目,他必然还会被隐瞒着。

    周明妍觉得和顾越说话还挺轻松,在顾越离开后继续将自己要写的都写完,然后听到小一说都准备好了,才将写好的东西交给小一,让他交给顾越,而她自己则转身将姬长恒连人带被子裹好抱起来,小心的放进院子里停靠的马车里。

    趁着黎明还没有到来,一行人或明或暗,分成几股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皇觉寺,后山的小院也归于了寂静。

    顾越收到周明妍写的东西,看完之后交还给小一:“请三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关注后续处理事宜。”

    周明妍写的不是别的,都是关于那些受害女子的后续,以及她愿意兜底的想法。

    顾越在大理寺不是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事情,因为当今世人对于女子身心的苛刻,让很多原本是受害者的女性,便是逃出恶人的掌控,她们的苦难也远远不会结束,甚至多半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而对受害的女性施加后续伤害的往往不是陌生人,而是身边的亲友族人,是他们的冷漠怨恨逼迫让好不容易逃离恶魔的她们直接走向生命的终结。

    然,这世道父母、亲族势力庞大,他作为大理寺卿便是身居高位很多时候却也没可奈何。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最好是需要一位地位身份够高的贵女出面安置这些在男女方面受到伤害的女子。

    但是谁有会愿意呢?

    不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吗?不怕别人泼脏水吗?

    影响自己前途的事情,谁会愿意去做?

    但周明妍能承诺出面安置这些姑娘,或许是真的不怕的。

    毕竟这位未来太子妃的赫赫威名,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可谓是如雷贯耳,前头她遭到刺杀的事情,三司中其他两部都已经差不多了,他们大理寺作为最后下判决的,还有几个牢房的犯人没有全部判决收尾。

    如今看来又是一大笔绩效等着他们收呢!

    皇帝借着周明妍被刺杀事件,将京都光明正大犁了好几遍,什么小偷小摸都放在一边,可能的细作端出来了上百人,意外之喜还有不明势力的聚众团伙好几个,就连拐子都端掉了一个大窝点。

    想必今年过年时京都的元宵灯会想来会安全不少。

    周明妍自然不清楚顾越的想法,也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做慈善功德的时候遇到过不少。

    现代社会都有受害者有罪论,完美受害者论调等等的脑残言论,更别说这种时候。

    那绣庄里受害的姑娘数量绝对不小,大部分救出来之后,回去也会面对流言蜚语,最后可能被生生必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放回去。

    这时候周明妍又要说一句掌握权力的好处了。

    正因为她掌握了权利,处在了高位,所以她可以将宗亲势力和父母权威直接碾压过去,好好安置这些受害者。

    权利本没有善恶之分,有善恶的是掌握权利权柄的存在。

    周明妍在最新计划一栏写上:高端消费品税的税率与划分粗稿。

    此时此刻锦绣庄后院的柴房里,两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紧紧挨在一起取暖,十二月的天气里,外头飘着细细的雪花,窗子上冰霜凝结,柴房冷的就像寒风中的乱葬岗。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在母亲病死后被烂赌鬼父亲卖进了锦绣庄。

    因着是双胞胎的缘故,又长得容貌秀丽,虽然瘦了些黑了些但是锦绣庄的东家还是愿意出高价的。

    他打算好好培养调×教这对双胞胎,养好了送到京都献给上头的大人玩乐。

    这对双胞胎送来的时候不过刚满十岁,如今养了四五年,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平日里就关在后院藏着,免得让那些来前头享乐的人看到,到时候给还是不给都为难。

    谁知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前头锦绣庄的东家还在琢磨,怎么才能越过上头直接将人送到京都讨个好呢,诶~京都那位大人家的公子就过来锦绣庄游玩了。

    这不就巧了么!

    锦绣庄的东家立刻将双胞胎打扮好,往那安置了地暖的小绣间里一塞,然后引着那位公子过去。

    双胞胎化着妆盘着发却没有穿肚兜以外的任何衣服,即便有地暖也是冻得牙齿直打颤,看见小绣间里挂着的绣花软绸便立刻裹在了身上,两人靠着缩在绣架下面的毯子上。

    那绣架上还有绣了一半的布料,垂下来的部分正好挡住了双胞胎的身影。

    “你个老小子不老实,说好的给本公子的好东西呢?”门打开后没看见人,那公子就不乐意了。

    他可是听人说了之后偷偷从京都过来的,又是马车又是船的颠簸了好几天才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来好好寻一寻这良家绣娘是什么滋味。

    结果在外头就看到了一屋子绣娘,身上除了一块小肚兜啥也不穿,坐在绣架前一边小声哭一边绣花,那肚兜比一般的肚兜小很多,堪堪用来遮羞,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都露在外头,绣房里还挂着纱帐遮遮掩掩的,一眼看过去就跟进了仙女汤池差不多。

    那场面刺激的,可把他这个欢场老手给震住了,面上那叫一个欢喜啊,这可,这可太会玩了!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公子觉得这绣庄东家很懂事啊,主意也很不错,等他回去之后,他可以在庄子上也搞一个,天子脚下良家绣娘不好搞,但是他府里丫鬟姬妾多得是。

    想想一个冬天窝在美人锦绣堆里那还不美死?!

    结果他这刚要发力就被这小老头拉到了后院,还跟他说,外头的那都已经脏了,招待跟着他来的人还行,哪里能招待他这样见过世面的贵人呢!

    里头给他准备了更好的好东西!

    结果开门一看啥都没有,那可不是冒火嘛!

    “公子息怒,在这会儿呢!”小老头猥琐的笑了笑,撩开绣架上挂着布料,没有意外,双胞胎正裹着软绸缩在下面。

    软绸虽大但非常轻薄,双胞胎裹着软绸缩在一起,那身体曲线一目了然,偏偏想看的地方又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更让人心头火热。

    带配上两张一模一样青涩秀美的脸蛋,和受到惊吓后瑟瑟发抖的样子,那公子当场就立了起来。

    如此丑陋不堪的行径,让原本脸皮子长得还不错的公子瞬间变得猥琐恶心起来。

    锦绣庄东家嘿嘿笑了两声,一边夸公子龙精虎猛真男人,一边退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严实了,免得闹得厉害被两个小丫头跑出来。

    以至于那公子在被双胞胎联手差点踹成太监的时候,都没在第一时间逃出去。

    “早早,我们会不会被打死?”柴房里两个小姑娘被怒急的锦绣庄东家扇了两个耳光,其他倒是没有动她们,应该是要等那个公子来处置她们。

    “会比被打死更痛苦!晚晚怕吗?”她们在这庄子上四五年了,那些想要反抗想要逃跑的姑娘不是没有,来要闺女的家人更多,但是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不怕,和早早在一起晚晚不怕!”这附近的镇子和村庄都被围在这山水里头,哪怕离天子所在的都城不过四五天的路程,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嗯,我们都不怕!我们会干干净净的来,也会干干净净的走。”

    “好。”双胞胎小心翼翼地从头发上拔下头上的铜梳和磨尖的铜簪。

    看着手指上的压痕晚晚心中遗憾:可惜了,拿到这把铜梳的时间太短了,又有人看着,两人抓到机会就拼命磨都没多锋利,要不然之前就不是用脚踹那狗东西的下三路了,而是直接把那孽根切了!

    拿着铜簪子的早早也同样遗憾:没想到那狗东西被狠踹一脚还爬得飞快,也没想到外头守着的人动作这么快,她都没有来得及拔簪子就把她们按住了。

    不过现在也好,这跟簪子可以送她们姐妹俩走得轻松一点。

    突然外头喧哗声四起,尖叫声哭喊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早早和晚晚赤着脚扒到了柴房门口的缝隙里往外瞧,却只能看见火光中人影不停的晃动,但光听这个声音双胞胎就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那么她们还是不要着急死了,先等等看后续。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万一呢?

    能活着谁还愿意去死啊!

    第38章 亡夫诈尸第十天

    疼得青面獠牙的公子躺在床上不停的呻×吟, 白胡子的老大夫皱着眉头给他仔仔细细的查看,越看脸色越难看,倒不是替躺床上的货色惋惜, 而是悲叹自己的命运多舛。

    那地方正充血呢, 被狠踹一脚,当场断了不说, 下头的球都坏了一个,这还怎么治?他又不是神仙!

    但是看旁边的锦绣庄东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恐怕这公子哥儿来头不小, 到时候他治不好虽然不一定会死, 但是迁怒是一定的。

    哎哟!造孽呀!

    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遇到这种要命的事情。

    “公子到底怎么样,怎么治?”锦绣庄东家压着声音惊惧颤抖, 双眼死死盯着老大夫,就怕老大夫嘴里说出不好的话。

    老大夫倒是想治, 但他没这个本事啊!

    于是摇了摇头:“老朽无能, 就算能治好也怕是不能用了。”

    锦绣庄东家脑子嗡了一下, 整个人都晃了晃, 听到答案的公子更是怒吼一声也不顾痛了,抬手抓着圆枕就朝最近的老大夫扔过去, 把老大夫吓得立刻趴了下来:“胡说八道!给爷把这诅咒爷的死老头打出去!立刻收拾回京!京都有的是名医!”

    和那公子一起来的下人们虽然没有被人踢到,但是正在兴头上听到自家公子被两个小娘们踢坏了下面, 又惊又怕, 那就跟大冬天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 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哆嗦了。

    别说什么睡女人了, 以后搂婆娘怕是都得有心理阴影了。

    万一要是公子真的出了事儿,回去之后哪还有他们的活路?于是听到吩咐立刻动起来, 还有长了个心眼的,让人把锦绣庄的东家和已经关在柴房里双胞胎一起捆了带着上路。

    有了这三个罪魁祸首挡着京都大人夫人的怒火,想来他们也能留一条贱命下来。

    然而不等他们出去动手,外头就喧哗起来,紧接着就是许多的脚步声朝着这儿奔来。

    关起的房门被踹开,一个照面屋子里的人都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就全部被按着脑袋压到了地上。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原本就怒火冲天的公子听着外间毫不掩饰的巨大声响,“谁不要命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哦?”顾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修身棉袍,披着纯黑色的斗篷,斗篷上还沾染着细雪,大步跨内室,看着在床上勾着身子面目狰狞的男子,冷冰冰地开口,“让本官看看,哪位英雄豪杰想要扒本官的皮?”

    公子听着有些陌生的声音,看向来人就想要骂,结果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刹那,原本就疼得惨白的脸直接退去了最后那一点血色,嘴唇在哆嗦,魂灵几乎吓得出窍:“顾……顾越?”

    “正是在下。”顾越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信阳伯家的三公子啊!”

    信阳伯三公子习保两眼发黑,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顾越扔下【废物】两个字,转身往外走:“里外搜罗清楚,这上上下下一个都不要漏了。”

    现成的书房,花名册锦绣庄里外的账册都在书房,很快从后头主院房间里搜出来金银珠宝数箱,还有一叠的账册,上头记载着自己送礼和接受礼物的人家。

    顾越:挺好,省了他不少事情。

    锦绣镇附近这一片接下来会经历大概半个多月的清洗,但此时此刻不管是锦绣镇之外的地方还是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现在最重视的就是腊月二十四的宫宴。

    因为宫里已经透出消息来了。

    皇子公主们都已经成人,一直以来皇后都没有过问这些皇子皇女的婚事,全由他们的亲娘和背后的母家来筹谋。

    原本大家都还想要观望观望,但是没想到被最小的五皇子姬承庆拔得头筹,于是上头的三位皇子和两位皇女都坐不住了,这些日子纷纷向皇后递话。

    皇后无所谓他们的想法,毕竟只要她儿子健康活着,下头的再折腾也没用,索性过年前一起解决了,就允了其他五位宫妃,每人一张宫宴的帖子。

    具体你们想和谁家联姻,自己商量吧。

    突出一个漠不关心,平等冷漠地对待每一个人。

    其他几位宫妃母家本来就在宫宴的邀请名单里,这多了一张自己做主的帖子便要好好斟酌一下还可以邀请谁,这对于她们这些宫妃是机会,对于被邀请的人家来说同样也是机会。

    只有合阳宫的淑妃没有丝毫犹豫:“把帖子给我嫂子送去,让她带着两个侄女一起进宫,这么大了我还没见过呢,这次是好机会,两个侄女也该相看起来了。”

    “是,娘娘。”身边的宫人立刻应声带着帖子和另外的礼物出了宫前往信阳伯府。

    而信阳伯府里正上演一场好戏,原因是因为原本应该在书院的老三习保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而作为妻子的王氏一问三不知。

    这还得了,信阳伯夫人立刻怒火中烧,让儿媳大冬天在院子里跪着,自己急匆匆差人等在府门口,等丈夫回来就要让人去寻她的宝贝儿子。

    “小姐,姑爷是从书院里跑的,跟您有什么关系,夫人怎的如此不讲理!”王氏的丫头给她举着伞,眼看着天色渐晚,信阳伯夫人让看着儿媳的两个婆子已经躲到屋里烤火了,只偶尔冒出来看一眼王氏有没有好好跪着,其他就不管了。

    冰冷的青石板隔着厚实的皮裙依旧刺骨,王氏面无表情地跪在院子里,听到身边丫头的话连回话的欲望都没有。

    当初她嫁进信阳伯府的时候多高兴啊,谁知道丈夫被换了不算,还是这么一个烂人!

    但她这一房本就只是一个父亲,偏偏她父亲还不争气,想来正是因为那老婆子知道他们那一房无人给她张目,她那个父亲只要给钱什么都答应,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地换了婚事,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毕竟信阳伯家的老三小小年纪不学好,圈子里都知道那是个火坑,若知道男方是习保,族里是根本不可能同意结亲的。

    她当时相看的明明是庶出的二公子习宽,谁知道洞房的时候居然换成了习保。

    王氏的眼中都是麻木,她现在活着也就只是单纯的活着而已。

    夜逐渐深了,有丫鬟悄悄摸了过来将一块厚实的垫子,塞给了王氏的丫头,这是大奶奶院子里的丫头。

    大奶奶和善,也没少被夫人磋磨,唯一比王氏好的,就是大爷会护着,而且夫人是继夫人,在原配所出的子女面前腰板子没有那么直,更何况,大爷的同胞妹妹是宫里的淑妃娘娘,夫人最多嘴上骂一骂,不像对王氏动辄就下跪抄经书。

    三房院子外头的暗处,一个年轻的男子紧紧握着拳头,却不敢轻举妄动惊动了周边的人,要是被人看到他,对院子里跪着的人来说又是一桩无妄之灾。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和王氏议亲的信阳伯府二公子习宽。

    习宽是在灯会上第一次见到王氏的,他们不小心被挤到一起,年轻的姑娘腼腆又害羞,像一朵开在枝头微微颤颤的梅花。

    从那天开始梅花也开在了他的心头。

    后来他在同窗的婚宴上巧遇了她,才知道她是王家的姑娘,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有些悲伤的。

    因为王家出了承国公老夫人和夫人,他们家的姑娘就是配信阳伯府的嫡子都绰绰有余,他这个庶子哪里够的上王家的姑娘。

    但偏偏命运如此神奇,她虽然是王家的嫡出姑娘,但是她那一房已经落魄,父亲一事无成,又无兄弟撑起门楣,实在处境堪忧。

    他觉得自己甚是卑鄙,但卑鄙就卑鄙吧。

    这样一来,他这个伯父庶子和她这个落魄嫡女倒也门当户对了。

    婚事出乎人意料的顺利,他还以为他们家的好夫人定然要在里头作妖,谁知这一次夫人格外的好说话,以至于一直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迎了亲回来后他没喝几杯酒就不省人事了,等到醒来,他迎回家的佳妇居然成了弟弟的媳妇儿。

    他闹了吵了,结果就是被打的下不来床,王家也在回门后上门要说法,但王氏的亲父都认了这门婚事,其他王家人自然无话可说。

    可笑,真是可笑!

    这哪里家,这就是一个贼窝子!

    从那之后他过了一阵子借酒消愁的日子,但是俗话说得好借酒消愁愁更愁。

    贴别是心爱的姑娘婚后日渐凋零,他心头之爱却被夫人母子作践,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受欺辱,从婚前娇美的样子变成如今的麻木不仁。

    习宽并不能在习保的院子外头多待,只看了一会儿就不得不离开了,然后就遇上了送了帖子正赶回去的宫人。

    宫人进来的时候就有人跟她说三房里头的事情,这宫人是跟着淑妃一起进宫的,家里人还都在信阳侯府当差,三房这桩事情她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儿。

    和淑妃娘娘说起的时候,都觉得这继夫人母子俩有毛病。

    明明是习保名声不好寻不到名门贵女,搞到要抢兄长的亲事,新婚之夜换新郎才将王家的姑娘弄成了三房的儿媳。

    结果人进门之后,转头又觉得儿媳虽然姓王,但是嫡亲的父亲不着调又没有亲生的兄弟帮衬,实在是不堪,就看不起了。

    这母子俩也不想想,若是那三奶奶家,父兄争气,他们母子还敢不敢换新郎,也不怕被人家父兄打死!

    淑妃当年没进宫的时候可没少被继夫人磋磨,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刚来的时候自家娘娘还当她小姐妹一样相处,谁知转头人就勾引了侯爷做了娘娘的继母。

    娘娘那个恶心,可别提了。

    宫人想了想给大奶奶送她出门的丫头留了几个字【三房,周家】。

    那丫头立刻点头,然后就悄悄将话递到了二爷身边的小厮耳朵里。

    于是习宽刚回到前院就听小厮给他说悄悄话。

    “二爷,不如您给承国公府的夫人传个信,好歹捞一捞三奶奶。而且这冰天雪地的再厚的垫子也不顶用啊。”原来大奶奶送的厚实的垫子其实是习宽这边递过去的。

    三奶奶嫁进来还不到三年,人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王家那边有亲爹放任不好管,但同是王家的姑奶奶,承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夫人会看着自家的姑娘受这个罪吗?

    就算她们真的不管,他们递个信也就是跑个腿的事情,对三奶奶也没有什么妨碍。

    习宽闻言立刻点头,想到前阵子大长公主和长乐侯家的那一摊糟心事情。

    他莫名觉得这事儿就算周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不管,但要是求到那位三姑娘面前,说不得她还真能管上一管。

    于是宫宴的前一天,周明妍从珍珠嘴里知道了信阳侯府的这一桩污糟事情。

    周明妍想到姬长恒传过来的信息,说是锦绣镇上头的保护伞有一把估摸着就是信阳侯府,她没忍住挑了挑眉,这不是巧了么!

    锦绣镇那边太远她够不着,信阳侯府可不就在眼皮子底下,还不让她泄泄火气?!

    第39章 亡夫诈尸第十一天

    信阳伯夫妇俩找了半个晚上都没有找到儿子, 最后还是从书院儿子的一个同窗口里得知,他是要去找些漂亮的绣品回来做过年孝敬父母的礼物。

    信阳伯夫人闻言也不着急了,开始一个劲儿的夸儿子有孝心, 对着信阳伯一顿输出, 顺道还要拉踩一下上头的一嫡一庶两个儿子。

    重点就是一个,让信阳伯快快决定, 请封她的儿子习保为信阳伯世子,却没有发现信阳伯的脸色并不好看。

    信阳伯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什么货色?什么找绣品,怕是前头被他得到了消息, 跑去锦绣镇找绣娘去了!

    再说这册封世子的事情, 别说他不愿意,便是他愿意,宫里的娘娘能愿意?四皇子和皇长女能愿意?

    信阳伯并不算是个多儿女情长的人, 但是对着比他小十多岁的妻子还是有些情分的,更别说他私心里也觉得男人好色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

    他也喜欢美人, 但他也没有因着女色弄岔过什么差事。

    至于那锦绣镇, 不就是另一个花样的青楼嘛, 他们送钱送美人, 他给他们撑撑腰,多简单的事情, 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就是习保的荒唐,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 年轻人血气方刚知道了个中滋味一时难以脱身很正常, 等到千帆阅尽自然就不会再这样急吼吼的,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信阳伯不高兴的是习保因为女色耽误了学业, 还不知会家里一声就跑到了外头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连人都不知道上哪里找。

    夫妻俩刚进门就有婆子脚步匆匆来禀告:“伯爷,夫人,三奶奶晕过去了,要不要请个大夫?”

    伯府里原来是有一位供奉大夫的,但是上个月信阳伯后院的一个妾有了身孕,爆出来的时候已经四个多月坐稳胎了。

    信阳伯夫人大发雷霆,转头就借口府里的大夫不尽心没有及时探出妾室有身孕,把人赶了出去。

    “请什么大夫!”信阳伯夫人刚刚还一张笑脸,这会儿立刻就板了起来,“这么大一个人了,连自家相公都看不住,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倒霉相,还想要请大夫?嫁进来三年是一点响声都没有,谁家做媳妇做成她那个衰样?就让她在外头躺着,要是真去了,本夫人就给她风光大葬!谢她腾位子!”

    “说的什么话,你天天跟她置什么气,好歹是王家的闺女,你也不怕王家来找你要说法。”信阳伯微微皱眉,对着那婆子道,“快去请大夫吧,别真弄出人命来。”

    “不许去!”信阳伯夫人眉头一竖,见信阳伯看向自己哼了哼,“怎么的,我不高兴了,我还不能闹腾闹腾?”

    “好了,平日里折腾也就算了,你要真把她弄死了,你看看王家能不能答应?”信阳侯双手扶着夫人的肩膀,“那承国公府可是有两位王家女呢,前头还多了太子妃,皇子妃,何必要惹这个嫌?”

    “了不起,我好怕啊!”信阳伯夫人阴阳怪气地翻个白眼,转头对那报信的婆子道,“别说我这做婆婆的怠慢了她,这半夜三更的上哪儿去找大夫?让她自己熬一熬,明儿早上再去给她请吧。”

    信阳伯见人退了一步也不再开口劝了,叮嘱了一声一天亮立刻去请大夫,然后夫妇两人就相协往府里走。

    轻巧的马蹄声被积雪掩盖,一前一后三辆马车一直到信阳伯府的大门前停下,正准备关门的小厮才发现,立刻迎了上去,结果直接被从后面马车里下来的婆子们推开。

    小厮一看来者不善,立刻喊了出声。

    小王氏身边的嬷嬷就是这一群人婆子的领头人,推开小厮一马当先朝着信阳伯府里头冲,这位嬷嬷三年前曾经代表小王氏跟着王氏族人一起上过门,也到过三房的院子,所以认得路。

    嬷嬷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孔武有力的健妇,便是有听到小厮喊声围过来的人也被这些孔武有力的婆子们推搡出去。

    小王氏从第二辆马车里被扶下来,抬头看到最前头马车里的周明妍也跳下了马车,立刻上前:“三小姐快莫要下来,这些个污糟事情怎么能让你这未婚的姑娘看到呢?妾心里记着三小姐的好,啊?”

    原来习宽派人来报信的时候已经入了夜,而京都内城是有宵禁的,没有令牌出不了门,偏偏这些日子周鸿云也是日常晚归,夜晚行走的令牌一直随身携带着,今夜更是直接没有回家,所以小王氏想要出门就没有令牌可以用了。

    要说周鸿云本身也是个清闲的活计,但这次宫宴不一样,不但有皇室宫妃宗亲,有大臣家眷,还要接待藩国外宾,周鸿云这个礼部官员又有国公身份,自然也没人敢拉他做杂事,所以前些日子礼部内务府忙到起飞,他也只是晚归。

    但是明天就是宫宴,所有礼部官员都在做最后确认,就算周鸿云他不用做什么,这时候也不能整个部门就他一个人回家睡觉吧,那不得陪着一起,就算真要睡也得睡在衙门里头才像样子。

    这下子,没了令牌小王氏不是只能干瞪眼了?想着要不然去老夫人那里想想办法?还是把自己的诰命礼服穿起来?也不知道外头巡逻内城的禁军认不认她的诰命服。

    后面还是身边的丫头提醒了小王氏,没有国公爷的令牌没关系呀,他们还有三小姐的东宫太子妃赦令,那可比国公爷的令牌厉害多了,别说晚上的内城,就是晚上关上的城门都能开上一开。

    紧接着,刚要睡的周明妍就知道了这么一个事情,小王氏还特意让身边的老人把这桩糟心的联姻给周明妍掰扯清楚。

    就是男方主母骗婚,女方父亲卖女儿,以至于族里弄得不尴不尬不好插手的情况。

    “无妨,你忙你的,我就看看。”周明妍五感敏锐远远就听见信阳侯府这边骂骂咧咧的对话,想来应该就是信阳侯夫妇了。

    什么王氏贵女,皇子妃太子妃的,她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就攒着一把火气的周明妍更是怒火中烧:不管这夫妇俩怕不怕她,今日之后要让他们听到她名字就哆嗦,想到她这个人就害怕。

    周明妍接过喜鹊递来的红伞,金属的伞柄上套着一个青色的绣花套子,前端用黑绳细细缠绕,保证不会在这腊月里冻到手,也不会握不住打滑。

    小王氏还想说什么,但到底也不敢勉强周明妍,于是只好应了一声被搀扶着快步往里头走。

    周明妍跟在小王氏身后,在她的后面还跟着两排披甲的卫士,这是东宫将制好的太子妃车架送过来时一起遣过来的,不用承国公府负责,粮饷照旧东宫出,国公府只要出个住处。

    其他时候他们就跟国公府里的侍卫一同锻炼,等到周明妍出门用到太子妃车架的时候,这两队人就会穿戴整齐跟上。

    和别的没有关系,就是单纯的,太子妃车架该有的排场。

    等到这两队披甲卫士全都进了门,顺带还把大门侧门都给守住之后,最前头的嬷嬷带着一群健妇,已经和还没有进内院的信阳伯夫妇迎面撞上了。

    听到声音回转的夫妇俩看到一群陌生婆子,还个个人高马大的,立刻出声呵斥,听到来人是承国公府周家的人,信阳伯皱了皱眉,信阳伯夫人则是用张牙舞爪来掩饰心虚,那声音尖锐又刺耳:“谁家亲戚大半夜招呼不打就上门?带着一大帮子人跟土匪似的,怎么滴?国公府就了不起啊!国公府就可以随便乱闯啊?”

    “承国公夫人,你要是亲戚上门我们信阳伯府自然好生招待,但你这……做的实在是不地道,便是你们公府势大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信阳伯也知道不好,肯定不能让这群人进内院,到时候看到晕过去的老三媳妇儿那还得了。

    “我呸!谁跟你是亲戚?”小王氏还没有开口,周明妍就上前一步直接开骂,“谁家做夫人做成你这贱人模样?腌臜孑孓的玩意儿也配跟我们周家攀亲!要不是你骗婚,就你那烂在街上,也没人瞧上一眼的废物儿子,也能娶到王家贵女?”

    “你!你说什么?”信阳伯夫人一张脸涨得通红,自从她成为信阳伯夫人后,尽二十年都没有再遇到过指着她鼻子骂的人了,便是宫里的淑妃娘娘不待见她也碍于孝道不会对她大小声呵斥,周明妍骂的实在直白以至于她一时之间居然被骂懵了!

    原本撸袖子,打算和信阳伯夫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小王氏,默默往边上推开了一步,给周明妍腾了地方:这三小姐彪悍嘴毒,听说是一回事儿,现场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原来这老三不怎么爱说话,就能把家里那一老两小气得半死,后来提了棍子开始打人了,府里上上下下都服服帖帖,如今更是一个敢作妖的都没有。

    整个国公府那叫一个清净,别说主子,就连下头的人都老老实实的,小王氏这个当家主母不知道省多少事儿。

    上次大长公主府的事儿她不在现场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她其实是不信周明妍能开口说那么多话的,毕竟平日里连正常说话都只有那么几个字,还骂人,骂一长串,这是多大脸?

    但她现在相信了,嗯……信阳伯夫人的脸确实也挺大的。

    “你忙的你去,这两人我看着。”周明妍对着小王氏抬了抬下巴,小王氏立刻点头带着国公府的大夫匆匆往里走。

    “站住!我说站住!我家的内院岂是闲杂人等说进就能进的?”信阳伯也给惊住了,没想到这国公府的夫人也这么不讲礼数,刚上前一步想拦就被周明妍手里的伞挡住了去路。

    “从你娶了个贱人做正妻开始,你这后院就不精贵了,从你的好夫人洞房换亲开始,你这后院就和坊市没两样了。”周明妍手里捏着红伞的伞柄,“哦,是我说错了,坊市还要讲究诚信买卖,你们信阳伯府毫无信誉可言,偏偏这当家主母做出这种事情也没受到惩罚,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古话诚不欺我。”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劳小姐操心。老夫也有一句古话请小姐听一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信阳伯脸皮发紫,但是看周明妍和小王氏一起进的门,还有那架势也大概能猜到她是谁,“小姐做事也该看看身后,没人能护你一辈子,小小年纪脾气太大嘴太毒可不好。”

    “还做人留一线,你们这一对是什么个货色也能算人?还想以后跟我再见面?原来是三更半夜啊,怪不得乱发梦呢!”周明妍哈了一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的以后有谁护着用不着你担心,有这闲工夫担心担心今晚过不过的去吧。”

    信阳伯这会儿大概有些能共情当日宴会上的马援:谁家太子妃都还没有当上,就能这么张狂?简直可以称得上肆无忌惮。

    他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头上还顶着爵位,居然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脸都气青了,看着周明妍的眼神阴暗的仿佛两条毒蛇。

    “哪里来的小贱人在我府里大放厥词!简直岂有此理!”这时候捂着胸口大喘气的信阳伯夫人也回过神了,第一时间给了她身边扶着她的丫鬟一个耳光:“你瞎了,没看到这贱人将夫人我气成什么样?你还不赶快喊人把这贱人拿下……”

    丫鬟捧着脸难以置信:她是丫鬟又不是傻子,没看到人家小姑娘把伯爷骂的狗血淋头,伯爷都不敢动小姑娘一根汗毛,明显是不想或者说不敢得罪。

    而且来的是承国公府的人,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这位大概就是周家的三小姐,前不久名震京都贵族圈子的未来太子妃了。

    就算不说这些,人家姑娘身后站着两排人高马大的披甲卫士呢!

    让她一个丫鬟动手?

    她是活腻歪了吗?

    “啪——”信阳伯夫人的话被一道黑影打断,随后信阳伯夫人就感觉一边的脸皮剧痛,脑子发晕,肩膀手臂和大腿臀部则因为砸在地上疼得麻木掉了。

    原本能扶住的信阳伯夫人的丫鬟没有伸出手,直接放任自己被信阳伯夫人撞到了地上,两人滚作一团。

    等到信阳伯夫人被扶着从地上坐起来时,人先是一懵,然后伸手捂住嘴吐出三颗带血的牙,紧接着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信阳伯大惊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夫人,结果看到一张涕泪纵横,嘴里缺牙带血,异常狰狞的脸,伸出的手就顿了顿收了回来,转而吩咐丫鬟将人扶起来,转头对准周明妍愤怒地道,“周三姑娘,别说你还没有登上太子妃之位,便是进了东宫又如何?我信阳伯府还有淑妃娘娘,四皇子和皇长女,你以为我们习家是可以任你欺辱的吗?”

    “淑妃娘娘,四皇子,皇长女!我好怕啊!”周明妍冷哼一声,咔嚓一下卸掉了红伞的伞面丢给背景一样的喜鹊,颠了颠手里的金属棍,“你信不信,今日我就算把你们这对贱人打个半身不遂,事后也没谁会吭一声?”

    喜鹊接住伞面还不忘尽心尽责提醒一句:“三小姐,别把人真的打死了。”

    信阳伯看着周明妍那一连串动作,哪里还看不出来她这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瞬间惊怒异常:“今日你敢动老夫一根汗毛试试?老夫必要到陛下御前狠狠告你一状!”

    “我好怕你去告状啊~”周明妍抬手就挥了过去,信阳伯立刻被一棍子砸得惨叫出声,“我告诉你,我不但敢动你汗毛,还敢断你手脚!”

    “周三你居然真的敢动手打老夫?老夫朝廷命官,啊——老夫不会放过啊——”信阳伯被打得嗷嗷直叫。

    “说了打你就一定会打你,我可是从不说谎的。”周明妍面无表情地再次抬手,一棍子甩开发疯扑过来的信阳伯夫人,居高临下地垂眸,冰冷的目光落在面色狰狞,一副随时暴起的信阳伯,“放心不会打死你的,你们这对贱人还不至于让我脏了手。”

    第40章 亡夫诈尸第十二天

    信阳伯府二进的西跨院里住着信阳伯的长子习兰容一家子。

    习兰容是宫里淑妃娘娘的龙凤胎兄长, 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很少出门见阳光,所以皮肤很白皙, 五官也和秀丽的淑妃娘娘有八成相似, 妥妥的一位俊秀男神。

    和习兰容的盛世美颜相比,他的妻子, 信阳伯府的大奶奶陈氏则要普通很多,稍稍圆润的身材,五官虽说也温和耐看, 但不过中人之资,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人十多年的深厚感情。

    更别说习兰容天生有眼疾,虽不至于一点看不见,但外貌在他这里确实是最不重要的。

    也因为这个眼疾和至今没有儿子的关系, 信阳伯一直没有没有请封他为世子。

    不过习兰容压根不在乎,他从小就性子冷淡, 最在乎的就是龙凤胎的妹妹, 后来妹妹入了宫, 他也娶了妻有了可爱的女儿, 他全部的注意力就都在自己的小家中。

    他和妹妹有母亲留下的巨额嫁妆,妻子也家资丰厚还善经营, 信阳侯府不管是这个府邸还是这个爵位对他而言都没有吸引力。

    他如今每一日的日子都很喜欢,喜欢妻子热闹的性子, 为人和善开朗, 喜欢两个女儿陪他读书, 喜欢妻子带他品尝美食, 喜欢和活泼热闹的妻子女儿在一起。

    和她们在一起,习兰容会觉得自己永远身处阳光普照之下, 便是他的世界从来都是模糊一片,他也觉得无限美好。

    因为他身边有三个小太阳。

    就像此刻半夜三更了,习兰容哪怕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片漆黑,但听着外头母女三人叽叽喳喳就很安心,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们是他与这个模糊世界最清晰的连接。

    外头飘着细雪,廊檐下放着一个火炉子,陈氏则披着一条棉被窝在火炉子边上,和她一起的还有她和习兰容那一对唯恐天下不乱的双胞胎女儿。

    母女三人嗑着瓜子喝着热茶,张望着灯笼照不到的院外。

    “大奶奶,奴婢回来了。”今儿外头一直灯火通明地折腾着,虽然不管他们西跨院的事情,但这不妨碍他们一家四口看热闹,于是早早的陈氏便遣了人轮流在外头候着听消息,然后回来汇报给她。

    特别是她听到丫鬟禀报,淑妃娘娘身边的宫人,让二叔遣人去承国公府报信之后,激动地完全睡不着,所以半夜三更还窝在廊檐下等着第一手消息,等之后宫宴时也好说给小姑子听:“怎么了?到底出啥事儿了?承国公府果真来人了?”

    丫鬟踏进廊檐下就接到大奶奶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后对上一大两小三张期待的脸,吞了吞口水用力点头:“大奶奶神机妙算!确实是承国公府的人来了,直接闯进来了,那个气势汹汹啊,完全拦不住!还正好和回府的伯爷夫人撞上了!”

    嘶——

    这么刺激!

    三道抽气声,母女三个连震惊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呢?”

    “对对,然后呢?”双胞胎迫不及待追问。

    “然后伯爷和夫人就呵斥上了,结果承国公夫人在边上一声都没搭理他们,倒是那位三小姐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丫鬟当时在边上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一般高门大户都要脸面,骂人那都不是光明正大的骂人,那就是个阴阳怪气,要么就是隐喻啥的,遇到没啥学问的都听不懂骂啥。

    但是那位周家三小姐不一样,骂的那叫一个明明白白,毫不掩饰,但凡有耳朵的会说话的基本都能听懂,偏偏听在耳边里不觉得难听只觉得畅快淋漓,当然被骂的肯定觉得非常难听,但又不是那种市井街溜子乡下婆子的骂娘脏话。

    丫鬟拿起廊檐下的油布伞打开举了起来,抬起下巴,那不可一世的小表情活灵活现,将自己听到那一段说了一遍:“【就你那烂在街上,也没人瞧上一眼废物儿子,也能娶到王家贵女?】周三小姐就是这么骂的,夫人当时都被骂懵了。”

    母女三人纷纷捂住胸口,陈氏深吸一口气,深恨这嘴怎么就没长在自己脸上呢,转头看向两个同样大受震撼的女儿叮嘱道:“未来的太子妃,我们大周贵女的表率,都学着点!”

    两个十三岁的女儿:……读书少,别骗我们!

    “大奶奶,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夫人被周三小姐一巴掌扇飞了,脸肿了,牙还掉了三颗!”接丫鬟班的婆子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一进西跨院就直扑廊檐下而来。

    “什么?!”陈氏立刻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跑,把听到声音正要掀被子坐起来的习兰容扑回了床上。

    “阿瑜?”习兰容下意识接住妻子有些分量,但手感分外软绵的身体,“怎么了?”

    “我就知道夫君听到了要起来,快快躺下。”陈氏不由分说把丈夫塞回被窝里,“快睡,夫君今晚睡得很熟,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去看看?”习兰容当然不是去帮信阳伯夫妇的,“很热闹的样子。”他只是觉得妻子喜欢看热闹,那他这个做丈夫带她去看看也没啥。

    “不去,不去,咱们这位未来的太子妃虎得很,那天我可是看见了的,秋日宴上,那姓马的被打得一脸的血。”陈氏按住习兰容,“当时场面那个凶残那个乱啊,现在外头肯定也很乱,万一看热闹有个意外撞在那位枪口上可怎么办?”

    “娘,娘。”两个女儿没进来,扒着外头的门框往里头喊,“你快出来,我们一起去看啊!说是祖父的腿都被打断啦!”

    两个小姑娘声音特别兴奋,嘴里说的是祖父,但听着就像是说街头不干人事的老流氓。

    “去什么去,过去帮你祖父分担吗?”陈氏哎哟一声,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将两个不情不愿的女儿赶回了东厢房里,然后让院子里的下人关上院门熄灯,不许再出去了,全部回屋子睡觉。

    今儿晚上,这信阳伯府就是翻了天,他们西跨院也是睡着了啥也不知道!

    “夫君快睡快睡。”陈氏嘴里催着习兰容睡觉,自己还是忍不住叨叨,“真厉害,这可真厉害!我咋就没有这么厉害呢?我要是进了你们家能和做姑娘的时候一样能下手就好了。”

    “赶明儿,我们分家出去,然后你找机会逮了人偷偷打?”习兰容低笑了一声。

    他家阿瑜是信阳伯府的媳妇儿,上头有孝道压着,便是为了两个女儿的名声,阿瑜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那,哪儿行呢?”陈氏笑骂了一句,“净瞎说哄我!”

    “不哄你。”习兰容抬手抱着陈氏,“这些年委屈你了,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其实一直打算大义灭亲来着,之前有皇太子在,横竖他们四皇子也没指望,没了这糟心的信阳伯府外家,说不定还少了个拖后腿的。

    至于现在总要先问问妹妹,不过按照他对妹妹的了解,妹妹也不会想去争这个位置的。

    “又胡说,我哪有什么委屈?我这一天天的日子不知道多美呢!”陈氏就着外头廊檐下挂着的灯笼所散发的浅浅光晕,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家夫君,忍不住捧住脸埋在对方的胸口腻歪:她家夫君可真好看!她每一天都好开心的好不好?哪里来的委屈?

    今天也是被自家夫君迷倒的一天。

    “呵呵呵……阿瑜,痒……”习兰容被陈氏蹭的忍不住笑。

    “夫君快睡,不要勾搭我,明日宫宴为妻还要体面呢!”陈氏抬手一把将迷惑自己的男人的头抱住,闭上眼睛。

    埋在妻子汹涌之间的习兰容能怎么办,只好满足又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西跨院就此彻底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隔着大花园的东跨院,也就是三房的院子里,这会儿正热闹。

    小王氏坐在王氏的床前,看着躺在那里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堂侄女,忍不住鼻子发酸,见大夫给她把脉眉头皱的死紧,忍不住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大夫,如何?”小王氏看到大夫拿开手立刻询问。

    “三奶奶身子有些亏损,需要一些时间慢慢调理,还有些冻着了,膝盖上看着厉害,其实并不严重。”大夫的意思很明显,身体上的病一般并不算什么,但是,“三奶奶主要是郁结于心,长期以往恐碍年寿,只要三奶奶心情舒畅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心情舒畅,四个字说得简单,但是谁处在她这侄女的位置上还能高兴的起来?

    “你先开药。”小王氏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王氏就是这时候醒过来了的,整个人样子都木愣愣的。

    “十三娘?贞娘?”王氏单名一个贞字,在同辈中排十三,家里长辈都叫她十三娘或者贞娘。

    王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转头看向坐在床头爱怜看着自己的女子,那容貌熟悉又陌生。

    “贞娘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九姑姑。”小王氏忍不住眼睛都红了,看着堂侄女这样子她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她当初就真的愿意嫁到周家当继室吗?

    哪个少女不怀春,谁不想嫁给年龄相当的俊秀少年郎?

    但是王家在她那时候是真的败落了,而周家不但是王家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亲事,甚至门第在整个大周都是数一数二的。

    好在她也没有什么心上人,周鸿云虽然年纪比她大一轮但人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再加上还是表哥的身份,尽管那兄妹俩时不时作妖恶心自己,但总体是好过的。

    她这一辈子有遗憾,但却不后悔。

    只是她们家贞娘是真的苦啊!

    “九姑姑。”王贞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给你撑腰的。”小王氏握住王贞的手,“你这孩子,日子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这时候女儿家嫁人后,日常是不会回娘家的,再加上王贞也没有亲娘和嫡亲的兄弟姐妹关注,便是大家都知道她日子过得不算舒心,但如今这内宅有几个姑娘过得舒心?

    谁想到这信阳伯夫人是这么个恶毒婆婆,王贞又是个自苦的,三年了一句话不带出来,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

    “说什么?”王贞脸色麻木,“是我命不好,我不怪别人。”

    王贞出生没多久就死了亲娘,后来父亲又娶,后娘生了两个儿子如珠如宝,一家子五口人,王贞就是最底层的。

    但就是这样日子倒还能过,王家毕竟是大家族,不允许太过苛刻女儿,而且女孩五岁开始就和男孩一样上族学,只不过学的东西不同。

    总之王贞虽然沉默了一些,内向胆小了一些,但是作为一个正妻该会的东西她样样都学会了,有王家的金字招牌在,还有承国公府两位姑奶奶在,就算未来不嫁到豪门贵胄的人家,也定然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之家。

    谁知道在她议亲前,后娘和两个儿子出门,马车翻下了山坡全死了。

    王贞不但被她爹骂丧门星,还骂她克亲。

    这种话从一个父亲嘴里出来,可见恶毒。

    自从那之后王贞就觉得族里的人看她的眼光变了,她也更沉默了,守了三年孝之后族里看她父亲完全不管她了,于是由族长夫人操办寻摸她的婚事。

    那时候主要的目标是族中弟兄们的同窗,毕竟那时候她的年纪也有些大了,而这时候没有定亲的、好的,只剩下想要出人头地的寒门书生了。

    那些书生依附王家人脉,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会好好对她的。

    然后她就遇见了习宽。

    那真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同样因为姨娘病故耽误了一年,主母又不关注他,所以耽搁到现在。

    他们倒是能算门当户对,族里也觉得这算意外之喜,被她捡了漏。

    那时候她每一天都很开心,也很害怕,就怕这一切是一场美梦。

    这样的好事真的能轮到她身上吗?

    果然,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她!

    在被习保强迫洞房的时候,她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她就不该生出那些奢望!

    她不配!

    “什么命不好?我王家姑娘哪里命不好?”小王氏心疼地摸着王贞的手,“好孩子,不是你的错,不怪你,你听九姑姑的,我们贞娘是好姑娘,不是你的错,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人活着就要活得自在些,怎么能往牛角尖里钻呢?”

    “九姑姑……我真的是好姑娘吗?”王贞满眼的迷茫,眼泪不断地滚下来,“不是我的错吗?那我该如何呢?九姑姑,贞娘好苦好苦,贞娘好累好累……”

    “九姑姑知道,九姑姑都知道。”小王氏把王贞搂进怀里,那一把骨头穿着薄棉袄都硌手,“会好的,都会好的,你别急,会有办法的!你让九姑姑给你想想,九姑姑想不出来还有你三姑奶奶,你别怕,啊?”

    “……嗯……”王贞靠在小王氏怀里,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让人安定的力量,“我信九姑姑……”

    “好孩子。”小王氏来之前就想过这事儿要怎么解决了,最好是能把堂侄女直接带走。

    但是法理上行不通。

    毕竟如今那些婆婆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多得是,只要媳妇儿没死,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要是以骗婚为借口,王贞她爹又收了钱认了这桩婚事。

    果然当初族里只是叫人把他打一顿是不够的。

    不过这个都先放一放,最优先的还是要安抚一下堂侄女的情绪,小王氏眼睛一转,想到周明妍,这不是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贞娘,你是不是没见过九姑姑家里的三小姐?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以前的日子可一点不比你好过,不过现在这孩子活得可厉害了!”

    王贞一直关闭心门,压根不关心外头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周明妍的事情。

    “我跟你说,我们家这位三小姐啊,才出生就没了亲娘,你姑父心里眼里只有上头兄妹俩,至于三小姐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十几年在后院里就活得跟没这个人似的,我到底继母,年纪又轻,国公府家大业大,世事繁杂,掌管中馈也不容易,能管她吃饱穿暖就算我有良心了。因着前头皇太子没了,陛下重新赐下了婚事,这才给她赐婚给了五皇子,结果转头婚事就被二小姐拿走了。”

    王贞微微瞪大眼:“那,那她怎么办?”若是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她呀,她变了。”小王氏觉得周明妍肯定也是受了大刺激才会如此性情大变,但不得不说,变得好。

    于是小王氏把周明妍的一通骚操作讲给王贞听,把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我们家三小姐这么难,都找到了自己的活法,你看她现在活得多痛快?谁让她心头不顺,她就让谁半身不遂。”小王氏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王贞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刚打完信阳伯夫妇,差点把这对贱人打成半身不遂的周明妍,正好撑着伞晃悠到东跨院,然后就听到小王氏正拿她当励志故事,激励王贞。

    就……她这事儿真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

    不过王贞估摸着不用费事学这个。

    “三小姐来了?”小王氏听到门口丫头的行礼声,帮王贞坐好,然后站起来迎了出去,“情况怎么样?起冲突了?他们没有冲撞你吧?”

    “冲撞了。”周明妍扯来了扯嘴角,在小王氏微微瞪大的双眼中面无表情的接着道,“他们让我心头不顺,所以我把他们全打成了半身不遂。”说完朝着小王氏点点头。

    小王氏:!

    王贞:!

    喜鹊捂嘴: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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