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感情
礼王福晋与郑王福晋这样一讲,皇上与宸妃也没什么意见了,小博尔济吉特氏就上场了。
佟佳氏本来还有些担心宁翘的,见宁翘这里有礼王福晋郑王福晋护着,多尔衮又在身边陪着,佟佳氏就放心了,那边与多铎交换了个眼神,换了衣裳后,佟佳氏就潇潇洒洒的上场了。
开始比赛后,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还停留在宁翘这边。
但是有多尔衮在这边陪着,众人也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是用眼角余光注意观察着,这场上的情形一时胶着起来,也有不少人的注意力到那边去了。
毕竟八旗女真旧部和蒙古福晋们的再一次比试的输赢还是很牵动人心的。
科尔沁大妃早就听皇后和宸妃说起过宁翘了。
这位睿王府还没有实封的庶福晋,品级是不高的,出身也并不如何尊贵,但是出身镶白旗下,是镶白旗佐领之女,这就比许多的人跟多尔衮更亲近了。
大小博尔济吉特氏虽不是科尔沁大妃亲生的,但也算得上是她的孩子亲眷,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会儿以关系来算,确实是皇后的幼妹。
就为了小博尔济吉特氏的归宿,科尔沁大妃自然是很关注多尔衮后宅之中的情形的。
按说睿亲王嫡福晋便是他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府里又有这样多的蒙古庶福晋,按说小博尔济吉特氏进府不该那么难的,前年就该进了,却硬生生拖到现在还不成。
先前有个侧福晋佟佳氏,本来还以为值得注意一下,这会儿又出来一个宁氏,据皇后和宸妃说起,多尔衮是很宠爱这个宁氏的,今儿一瞧,确实是比别人都不同。
听说为了这个宁氏,多尔衮府上还把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都送走了。就连侧福晋佟佳氏的宠爱都比不上了,而嫡福晋就更没有什么恩爱可言了。
就这么两三年的功夫,睿王府后宅的格局都变了。
这可是她们费了心思安排的,若是叫了小博尔济吉特氏进府,怕是要重新经营了。
科尔沁次妃是宸妃的生母,她心中所想虽也与大妃有些相似,但她更多的关注点还是落在宸妃身上的。
尤其是当听到礼王福晋提到先祖的生子秘方时,她的目光都亮了。
科尔沁次妃与宸妃说悄悄话:“这个宁氏,是不能生吗?”
宸妃在这冰天雪地里坐久了,哪怕身上穿着皮毛拿着手炉,脚底下还踩着炭炉,也还是觉得有点冷。
只不过是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强撑着坐在这里罢了。
宸妃懒懒的靠在毛圈坐塌上,听见额娘的话,便道:“先前说是不能生。后来又说能生了,他们府上的府医作怪,不知是被什么人买通了,就说她不能生。这进府也有将近三年了,这就有了身孕了。”
科尔沁次妃道:“便是能生,只怕也有那生子秘方的功劳。要不然怎么偏要在人前拿出来说呢?要不然怎么就偏偏要给她呢?”
宸妃嗤了一声,却还是道:“额娘当是什么?以为李佳氏真有这么好心么?她不过是瞧着自己一身老病将要不中用了,这就看中了宁氏,想要扶持她呢。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们惯爱和咱们较劲,额娘又不是不知道。”
“咱们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科尔沁次妃道,“别的都不说了。你这样劳神,总归也是不好的,该多歇一歇养一养。你这年纪说来也不大,总归是有机会的。宁氏年纪小,怀相瞧着还挺好,多半是那生子秘方的功劳。既是当着你们众人的面给的,八成是错不了的。你不若想些法子,把东西要过来是正经。”
科尔沁次妃用极小的声音道,“海兰珠,八阿哥已去了。你做额娘的再伤心,他也回不来。你该为以后想想法子。皇上在你身上这样用心,难道不该趁着这恩宠再有一位小阿哥么?”
若再有一位小阿哥,她的海兰珠必定在宫中地位更为超然。
虽说布木布泰与海兰珠同为她的女儿,可明摆着皇上更为宠爱海兰珠一些,她自然也是心疼和疼爱大女儿更多一些。
布木布泰养着九阿哥不争不抢也挺好的。
可海兰珠不该就这样沉寂下去啊。
八阿哥是叫人害死的。为了不让那些人如愿,她的海兰珠就该再生一个的。
宸妃原本一心想着的都是为八阿哥报仇的事情。先前她额娘在耳边唠叨这些话,她都是不爱听的,也听不进去。
这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说有就有的?
可这会儿听见宁氏有孕的消息,又听见说那生子秘方的事,这心思就忍不住动摇了。
若能再生一个当然是好的。若是再有一个阿哥,她和皇上就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该是她儿子的东西,自然也不会被旁人抢走的。
宸妃幽幽目光落在宁翘身上,看着那边的方向,宸妃想,那生子秘方是在宁翘那里的,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这生子秘方拿过来呢。
这边人太多,多尔衮怕宁翘磕着碰着了,他倒是不在意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是在听见太医说宁翘有孕后,这心里的保护欲上来,越发的怕她在这冰场上坐着冷着了。
就牵着宁翘的手,把她从太子河边缘给带出来了。
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虽然冷,但外头有搭的暖棚。里头自然是暖和得很,比在冰场上坐着可好多了。
也就是众人都爱看热闹,都穿戴好了往冰场去坐着了,这暖棚这边除了伺候的奴才们之外,都没人。
睿王府的暖棚宽敞又温暖,多尔衮把人牵进来,叫周得胜去外头守着,不许人偷听打扰,他这里亲自奉了热乎乎的羊奶给宁翘。
宁翘不喜欢那羊膻味,送上来的羊奶都是经过处理的,羊膻味是没有了,只有香喷喷的奶香味,她接过来,温度正好,便端着喝起来。
“主子爷把奴才带到这里来,就什么都看不成了。”宁翘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了,在冰场上待了这么久,抱着手炉穿着氅衣其实也是有点冷的,但是会有一种很躁动的兴奋感。
这大概是只有在冰天雪地里才能体会到的感觉。极致的冷中,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在身体的热流中奔涌,还有心脏的跳动,会觉得自己拥有生命力的蓬勃。
“你想看什么呢?”多尔衮握住了宁翘的手。
他的手很热,握过去的时候,小丫头微凉又柔软的小手一下子就热乎起来了。
宁翘眨着眼睛笑:“看热闹呀。”
“外头冷,怕冻着你了。”
多尔衮就舍不得叫她去,看见她这一身的红衣裳就想起昨夜灯光底下她笑意吟吟的模样来,不自觉声音都温柔起来,“和爷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瞧你同大福晋说的话,是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了?”
“怎么不和爷说的?还瞒着爷?”
知道这小丫头机灵着,主意也多,他如今也防着人欺负她,总想着法子抬举她,她也争气,还知道想法子叫人不欺负了她。
纵然知道可能性极低,多尔衮还是怕这是小丫头的什么鬼主意。就怕她有孕不是真的,怕是他自个儿做梦,怕她联合着人在这儿做戏呢。
宁翘哎呀一声,喝过羊奶的小脸有红扑扑的娇红:“奴才不是故意不告诉主子爷的。其实奴才自己也是拿不准的。”
她的声音娇娇的,“年前有段日子,奴才不是总饿么。主子爷总是知道的。奴才以为是到了冬天嘴馋所以才吃得多。乌喇嬷嬷有经验,同奴才说怕不是那样的。”
“乌喇嬷嬷也看过大福晋给的生子秘方,说那祖上传来的是真的,也是很有效果的。虽没亲眼见过,但在女真旧地流传很久的。说奴才这嗜吃嗜睡的就跟有了似的。只是日子太浅了看不出来,乌喇嬷嬷就叫当有了似的养着。”
“也是这个月没有按时过来,乌喇嬷嬷和奴才说了,奴才心里就有数了。想着日子可能真是差不多了。本来不上场,奴才是不肯说的,想等着过了这个年节后,再同主子爷说,做准了再请府医来瞧,奴才也怕自个儿失望呢。”
“谁知道就被点上去跑冰,这奴才不说就不成了。奴才也怕出什么意外的。想着托了大福晋的福,自然是请大福晋为奴才出头了”
多尔衮听她说这样多,字字句句都是谨慎,害怕月份浅了不敢说出来,他就想起先前的事情来,怕也是吓着她了,因此才要这样谨慎等稳当了才说出来。
这事儿也确实是不稳当。哪怕把脉过后也是有不做准的,还真是要时候到了才成。
只是这一场跑冰,倒是叫众人都知道她有孕了,想瞒也瞒不住。
“请大福晋替你出头,怎么不请爷替你出头?”
多尔衮把人抱在怀里,“爷是你正经主子,你是爷的女人,爷难道还护不住你?”
宁翘俏皮一笑:“要是请爷来,那可不知道更多了多少人妒忌奴才得宠呢。”
多尔衮忍不住瞪了小丫头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说这样的话。
宁翘便悄悄笑道:“奴才是想着,不想叫主子爷失望的。怕做不准的事情说了,叫爷同奴才一起丢人。奴才原没有想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只是没法子的事。咱们女人家的事情,何必请主子爷为奴才出头呢?”
多尔衮还要计较:“这时候便同爷说是女人家的事情了,又不要爷为你出头了?”
宁翘仰着头,抿着嘴笑,轻轻亲了亲多尔衮的唇角,带了一点点撒娇求放过的意思。
“因为奴才知道呀,主子爷是最疼奴才的,主子爷这不是为奴才出头了么?”
小丫头谨慎,多尔衮只想着心疼。她有身子了,哪舍得还和她计较呢?
这问了一回,多尔衮心里也就有数了。
先前她那样,多尔衮忙着也没有放在心上,现下想着,年前那段日子,她倒确实是反常些,这么一对上,也就是症状了。
多尔衮轻轻抚了抚宁翘的腹部:“爷让人送你回去。有了身子就该好好养着,养的白白胖胖的,给爷生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太子河这里冰天雪地,把小丫头冻坏了可不成。
宁翘却不肯走,抱着多尔衮的胳膊:“那怎么成,奴才还要看热闹呢。”
多尔衮道:“有什么可看的。你放心,八旗这边保管输不了。”
宁翘一双眼瞪的溜圆:“奴才说的不是这个。奴才是想听人念圣旨。奴才想听圣旨。”
想知道那圣旨是给谁的,想知道圣旨上是写的什么旨意。
她看得开,但就是想知道。
多尔衮轻轻捏了捏宁翘的脸蛋,触手还是那样的柔软滑嫩。
多尔衮说:“当年额娘去时,礼亲王就在当场,但是他并无阻拦之意,甚至眼睁睁的看着额娘赴死而无动于衷。随后礼亲王拥戴皇上成为大汗。”
他们兄弟三人也随后失去拥有的一切。直到如今,多尔衮才将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争回来。
多尔衮望着宁翘:“礼亲王欠爷的。他这些年年纪渐长,就觉得对爷有亏欠。皇上行事,他多有不满,他还想着族长的风光,只可惜,总有后进的人要上去。他心里,其实将八旗,将女真旧部,将大清看得更重要些。”
“你不去,自有旁人想办法的。总有人会为了爷费心,也不想要爷的后院被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占领。”
今日此局,他们是又将宁翘给算计进去了。
要说这跑冰不过是一场游戏玩耍,想如何轻松有趣,便能如何轻松有趣。
可若是有人想要下黑手,那是能有多狠就是能做到多狠的。
说有人能在这冰场上被算计着丢了性命也不为过。
他们又想将赢的希望放在宁翘的身上。
以小丫头的性子,只怕又是全力以赴。冰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真要是出事,就什么都晚了。
小丫头机灵知道不去,这是最好。
那圣旨,多尔衮也不愿意是宁翘来读。
宁翘见他避而不答,不知怎的就有些不高兴,偏偏听他的话,又替他觉得委屈,别扭片刻,才嘀咕道:“八旗的人赢了,不还是要宣读圣旨么。”
“圣旨又不能篡改。主子爷就不肯和奴才说,主子爷其实知道圣旨是什么事吧?”
多尔衮瞧她这样子,反笑问道:“你这么聪明,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宁翘挣脱怀抱就要往地上去:“奴才回去了。”
多尔衮忙将人拉住,又抱回来,哄着她:“好了好了。爷知道。”
“不外乎便是要把博尔济吉特氏赐给爷做侧福晋的事。都把人带来了,表现的这么明显,谁能想不到?”
宁翘眸光微微闪动,有心想问问他要不要应,偏偏就是没法问出来。
这要怎么问呢?
人家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女人们吃醋妒忌也是寻常事,她大概没法让多尔衮理解从一而终,只忠诚于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一种相处方式了。
小博尔济吉特氏若进府,那就是侧福晋的身份,她这样的,是没法也不能拦着多尔衮不去的。就像当初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府的时候一样。
她想在多尔衮的心里分量重些,甚至想有一日能不在他的面前自称奴才了。
只有两个人的地位平等了,才能谈感情,谈爱情。谈一切平等的感情发展。
现在么,还谈不上吧。
多尔衮想说这件事的。
今儿瞧见小博尔济吉特氏出现的时候,皇上和有些人似有似无的在他跟前总提起,他就知道这个心思皇上没歇过。
皇上是为了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是拉拢,也是安抚,更是那所谓的爱屋及乌。
自己如今这样的声势地位,是最适合用来拉拢安抚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了。
毕竟之后还要出征察哈尔和喀尔喀,总是要用到科尔沁的骑兵的。
而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大概是巴不得大清所有的勋贵府上,都有他们家适龄的姑娘在后宅之中占据着尊贵的位置。
之前的提议,叫多尔衮回绝了,这回皇上的态度就很强硬了。
圣旨下来,由不得他不接受。
可皇上还是有所顾忌的,没有直接下圣旨,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这里头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也总有一些人,是不愿意看着他和博尔济吉特氏家族越走越近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亲近也是不成的。
多尔衮想叫他们先斗一斗心眼子去。
他这里只管重他的小丫头。
一说起这个,小丫头就不乐意了。
那双眼睛本就是干净透亮得很,如今更是什么都藏不住了。
从来就知道,这丫头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字字句句总离不开奴才全心全意为着主子爷这样的话。
叫他动容的也是这一点。
从前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门的时候倒也罢了,现而今他都不去别处了,就是怕这丫头暗地里难过伤心,就是舍不得她这样,又怎么可能在她还没有成侧福晋的时候,把人迎进来压在她的头上呢?
“爷说过,许你做爷的侧福晋,在你做成爷的侧福晋之前,这府里不会再有新的侧福晋。爷不会再让新的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压在你头上的。”
宁翘想,那要是成了侧福晋之后呢?
到了嘴边,却成了甜甜一笑:“多谢主子爷。主子爷最疼奴才了。”
看看,她自己心里头都有点不好受了。这模样戴在身上戴久了,好像都有点拿不下来了似的-
大博尔济吉特氏心里其实是有点矛盾的。
她年少就钟情于多尔衮,她知道,博尔济吉特氏里头那些个适龄的姑娘们,大约都是爱慕过或者爱慕着多尔衮的。
偏偏嫡系的一个都没能嫁给多尔衮,倒是个隔代旁出的博尔济吉特氏嫁给了多尔衮做嫡福晋。
她不爱豪格,只管哄着豪格,是为了日子能过得更好。
豪格是皇长子,若说前途那也是有的。她费心筹谋,做了他的嫡福晋,心里想的是要从豪格这里谋求更多更多。
八阿哥没了,豪格的前途似乎更光亮了些,可这个男人骁勇善战,战场上征伐勇猛,面对皇上,面对着这些叔伯兄弟勋贵大臣们,这腰杆儿竟是不那样挺直的。
受了皇上的训斥,竟回来喝酒,喝醉了哭诉喊着,被降位为郡王,就说自己是德小福薄的人,这算什么男人?
大博尔济吉特氏想,若但凡她是个男人,早就争皇位去了,还至于在府里这样发疯吗?
她总是忍不住想多尔衮。既想让人看出来她对多尔衮的心思,又怕让人看出来。
这心思总是煎熬的。
可这心思煎熬着煎熬着,也不知道爆发过多少回了。
今儿个,在这冰场上,看着八旗女真旧部队伍里的小博尔济吉特氏,她的亲妹妹,大博尔济吉特氏爆发的更彻底了。
亲姐妹该相互扶持是不错。她额娘耳提面命,一字一句都是这样嘱咐她的,她也答应的好好的。
可想要她去成全妹妹和多尔衮,简直是做梦!
她得不到的男人,为什么妹妹就可以轻易得到?
不管谁赢了,要宣读的那个圣旨,便是将她妹妹赐给睿王做侧福晋的旨意,这是她额娘提前与她说过的。
博尔济吉特氏内的几个人,皇后宸妃庄妃,还有福福晋和她额娘,都是知道的。
怕是在场的人,也有不少人都猜出来了,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说出来。
大博尔济吉特氏想,冰场上也有凶险万分的时候,这回叫宁氏给躲过去了。
她不能对宁氏如何,难道还不能对妹妹如何吗?
宁氏有了身孕,是多尔衮的孩子,看他们那样恩爱,大博尔济吉特氏觉得刺眼极了。
但她现在收拾不了宁氏,可妹妹就在她眼前,妹妹是不是也知道那金子底下压着她的终身大事,是不是也知道她将要做多尔衮的侧福晋了?
不然怎会笑得那样娇羞动人呢?
妹妹这么拼命,是想叫八旗女真旧部赢了,以此讨好多尔衮,也是想自己亲自宣读自己去睿王府做侧福晋的圣旨吗?
她怎么能让妹妹如愿!
第62章 呵护
大博尔济吉特氏不知在豪格府上做了多少事,都是和哈达纳喇氏对着干的人了,还能不对自己的情敌妹妹下手么?
现在又是豪格府上的嫡福晋,几乎把后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她的这些想法怎么可能单单只停留在想法上呢?
三十二个人要去抢金,谁也不让着谁。
小博尔济吉特氏仗着身量小年纪小动作轻盈,倒是泡在最前头的,大博尔济吉特氏一直紧紧盯着她,见到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将金都攥在手里了,大博尔济吉特氏直接上手去抢。
在小博尔济吉特氏吃惊的眼神中,大博尔济吉特氏把东西抢过来,顺势仗着后头人冲过来的力量把小博尔济吉特氏狠狠一推,小博尔济吉特氏立时就撞到了后头的冰块上。
脚下的冰面忽然裂开,露出一条黑黑的大缝隙来,小博尔济吉特氏几乎是直接就掉到了冰冷的河水里。
惊变陡生,身边的福晋夫人们都看呆了。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太子河的冰原本就是挺厚的。为了皇上皇后王爷贝勒福晋夫人们能玩得尽兴,还提前有在中心浇筑过水的,上头还有一层厚厚的冰。
按理说绝不可能出现这样冰裂出缝隙窟窿的情况。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提前在底下用特殊的手法将冰面动过,才会因为上面的响动就裂开缝隙,然后这人就掉下去了。
这边的喧哗立刻引起了那边的关注。原本怕出事,或者说是这样的比赛都是有裁判跟着的,否则还真是说不清。
恰好是索诺木不放心自己的小女儿,跟着兄长一起上场,就为了看着小博尔济吉特氏,结果兄弟俩被人挡住了没瞧见前头的画面,却瞧见了小博尔济吉特氏入水的画面,索诺木心头一紧,就想着完了。
佟佳氏的位置并不是很靠前,但是她能瞧见眼前的一切。
小博尔济吉特氏落水后,索诺木台吉和卓礼克图亲王立刻脱了外衣跳下去救人,旁边的人也反应很快,都过来帮忙。
这样场合底下,福晋夫人们的力气就太小了,帮不上什么大忙,幸而跟着的都有人,蒙古的侍从们都很有力气,很快就把人拉上来了。
佟佳氏悄悄看过四周。
放金的地方还是比较靠近边缘的,放银的地方在靠近中间一些的冰厚的地方。
这也是为了增添比赛的难度和趣味性,毕竟太好得到的话,那也就没什么看头和意思了。
八旗和女真旧部的起家,是渔猎的出身。
这里一年里头都要猎鱼,在冰层底下如何渔猎,是祖上传下来的智慧。这手段,几乎八旗兵丁人人都会。
蒙古那边如今和八旗联系紧密,会这些的也是大有人在。想要不动上面只叫底下先有裂缝,等人过来有所冲击后裂开,掌握好这个时机,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
小博尔济吉特氏掉下去的时间不长,但也是受了惊吓的,人也冻晕过去了,被索诺木台吉和卓礼克图亲王的随从带走了。
那金还攥在大博尔济吉特氏的手上。
方才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把明黄圣旨抓在手上了。人掉下去也没有松手,被救上来之后,那明黄圣旨从小博尔济吉特氏怀里掉出来,散落在地上,慌乱之中也没有人去捡起来。
卷轴已经散开了,上头的字迹被冬日的河水一浸,早就模糊不清了,那传国玉玺盖出来的章印,也模糊成了一团朱红,看不到原本的字迹了。
这圣旨已经无法宣读,只能重写一份。
有一双手捡起了散落在冰面上的圣旨。
佟佳氏倏然回神,抬眸一瞧,是多铎。
多铎走过来,用另一只手牵住佟佳氏的手:“别怕。”
“别看了。走吧,同爷回去。”
多铎是特意过来接佟佳氏的。他可不放心自己的侧福晋。别人都走了,她却在这里愣神。
抓着圣旨的手有些冰冷,圣旨上落下的冰冷河水一点点滴落在冰面上,几乎瞬间就结冰了。
但多铎抓着佟佳氏的手却是暖热温厚的。
佟佳氏只回头瞧了一眼,那冰面上飘着的碎冰还在浮沉,只有那一块地方裂了,别的地方都好好的。
等他们一走,不出几个时辰,这里又一定会冻上的。
佟佳氏只觉得后背发凉,若没有换人,那么有可能掉进去的便是宁翘了。
她能想到他们的心思不正要害人,却没有想到他们心思这样歹毒狠辣。
这是直接要置人于死地的-
多尔衮和宁翘这边接到消息的时候,小博尔济吉特氏已经送回清宁宫中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河那边自然就散了。
周得胜把具体情况同多尔衮一说,宁翘就想到了她自己。
这要是没换人她上去了,要是被大博尔济吉特氏给挤到了那个地方去,那掉进冰窟窿里,掉进冰河里的,那可就是她了。
也亏得她谨慎,也亏得她想着自己有孕给推掉了。若不是时刻防着他们,她现在怕是也跟小博尔济吉特氏一样昏迷不醒了。
“皇上的圣旨是豫王爷带回去的。那圣旨被冰水一过,上头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也看不清写的什么。豫王爷将圣旨递给皇上,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只说圣旨这样是不作数了,还是要尽全力医治科尔沁格格。务必不能让格格有任何的损伤。”
多尔衮听到这儿瞧了宁翘一眼,宁翘眨眨眼,他好像是在说,看吧,爷就说这圣旨宣读不下来的。
可宁翘这么听着,总感觉这里头出手的人可能不止是八旗和女真旧部的人。
冰面上那缝隙出现的时候,怎么偏偏好就是大博尔济吉特氏推小博尔济吉特氏,又抢了她手中金并且推了她的时候呢?
宁翘想着,不由得定定瞧了多尔衮一眼,这都是这男人惹得桃花债。
若不是人人都瞧着他,想进睿王府,哪有这些事?
“主子爷,咱们独个出来,这会儿人都回去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去探望探望科尔沁格格?”
宁翘起身,站在那儿俏生生的望着多尔衮,“科尔沁格格手里的圣旨没了,皇上似乎也没有补一个的意思,格格该多伤心呀。”
宁翘的那一眼多尔衮有些不明所以,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深意。
可小丫头话中的阴阳怪气多尔衮听出来了。
不由得一笑:“她自伤心她的,与爷何干。有皇上皇后关心便足够了,不用爷去凑热闹。早先不是说了要送你回府?这会儿便回吧。”
宁掐被搂着腰穿好了衣裳戴好了风帽,穿戴的严严实实的,就剩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在外头,还望着多尔衮。
“主子爷当真不去瞧一瞧?说不准一会儿还要接旨呢。”
多尔衮这回更听出来了,捏了捏小丫头的手腕,失笑道:“爷不去。圣旨是能再写一份,可谁知道她掉河里救上来能不能活?又能活成个什么样子?”
“往年这样冰过一回,好了也是病恹恹的,少不得要调养个一二年的。皇上便是要赐婚,难道还能赐个病恹恹的侧福晋给爷么?”
那是要叫人议论的。皇太极不能太这样过分了。所以这份圣旨就是作废了,小博尔济吉特氏现在要醒过来,也要休养一段时间,博尔济吉特氏也是没法子再提进府的事情了。
这会儿还在暖棚了,说什么外头的人是听不见的。
多尔衮深深望着宁翘,与她说:“你别担心了。”
“奴才不担心。”
宁翘被牵着走出去,外头不知何时竟有了风雪,一下子满目雪白,宁翘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落不下去,宁翘低声道,“奴才就是怕主子爷心里没有奴才位置。”
她的声音小,风雪又大,本以为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却不想叫多尔衮听见了。
睫毛上的雪花被人轻柔摘去,多尔衮的眸中噙着温柔在看她:“就是没了谁,也不会没有你的位置。才说了有孕不能多思多想,一切有爷在,不必多虑了。”
宁翘眨眨眼,刚想开口,多尔衮却抚了抚她的眼睛,叫她闭紧口鼻,干脆把眼睛也闭上:“有什么话一会儿上了马车再说。灌了风进去可不是玩的。”
宁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又用不得什么药,肯定是不能着凉生病的,她乖乖闭上眼睛口鼻,任由多尔衮将她抱起来,直接送到了马车上。
多尔衮要照顾眼前这一个,什么皇上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那里,他都不想理会,纵然是要回来,也要等到他先把小丫头安全送回府中才成。
多铎那里既然把圣旨送回去了,想必比赛中的那些疑点他都是知道的。
今日这一局里头动手的人怕也是好几方,不是那么好查的。
多铎就在现场,应当知道的更多些。有些时候他去查也方便一些。
今日若非小丫头突然爆出有孕,那么上场的就会是她。说不准掉在河里的也会是她。
这又是针对他的小丫头而来的。多尔衮不能放手,也不能放松,得查清楚才行。
不过这个小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是个替罪羊,自然也是有人想要对她下手的。
马车是直接叫周得胜驶到暖棚这里来的。
本以为是人都走了的,没想到出来后,倒是瞧见了福晋和佟佳氏的马车还等在那里。
那马车上睿王府的标识还挺明显的,外头的周得胜一眼就瞧见了。
里头多尔衮听说了,对上宁翘似笑非笑的眼神,觉得这丫头现在是不是不怕他了,连眼神都有调侃之意,偏生如今还动不得她了。
多尔衮在马车里道:“也不必下车了。更不必请安了。雪大天冷,叫都一起回去吧。”
周得胜应了一声是,身边坐着驾车的小太监本来能去传话的,可这里头是福晋还有侧福晋,并府里的小主子们,总不好叫小太监传话的,周得胜就亲自去了。
其实这天寒地冻的,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福晋压根是没想等着多尔衮出来的。
她如今和多尔衮之间确实是冷淡了许多。多尔衮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了,她自也有她的骄傲,她是嫡福晋,她的出身决定了她不需要跟宁氏似的那样讨好多尔衮。
不得宠便也罢了,难道要她对多尔衮摇尾乞怜吗?
这小半年的‘养病’,将福晋的心都养冷了。
她进宫来,一瞧见小博尔济吉特氏,这心就更冷了。
她们大约是彻底放弃她了吧。叫小博尔济吉特氏进府来帮她,还不是预备着将来取代她的?
就像宸妃当年取代庄妃一个样。
宁氏有了身孕,更叫福晋心冷。可这心冷,不是心死,是心寒,也是心硬。
小博尔济吉特氏掉冰河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这进府的事就暂且提不上了。福晋倒是有些高兴。
她和小博尔济吉特氏隔着一层,有那么多的人为她操心,她就不凑这么热闹了。
偏偏大格格和大阿哥闹着要等阿玛出来一起回府。
说什么都不无用。佟佳氏只好留下来等候。眼看着雪越来越多,福晋自不可能撇下佟佳氏自己走,侧福晋要讨好,她难道不跟着?总是不能叫人看着太不像话的。
听了周得胜的话,福晋神色淡淡的,无悲无喜的模样令跟着的英巧十分担心。
福晋幽暗的眼神落在脚下的炭炉上,已沉默许久了。
“主子若是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忍着也就罢了。回了府里,到了正院,那是主子自个儿的地方,想如何便如何,主子可千万别伤着自己的心神了。”
英巧实在是担心。若说从前,福晋又不高兴的时候,还会说几句,还会摔摔东西发泄一下。自从‘养病’后,福晋一日比一日沉默,总是这样憋闷着,要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那还有什么指望呢?
“宁氏有了身孕,若是个格格,也没有什么指望。若是个阿哥,那是她的福气了。来日这庶福晋侧福晋,也就一步步的走上来了。”
福晋喃喃道,“她的孩子,怕是正院抱不了。总得先看看她生的是个什么才好。可咱们这正院,实在是太冷清了。我都不知道养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听说三阿哥活泼得很。若是还把三阿哥抱来,倒也不错。”
外头风雪太大,福晋的声音也很小,外头是听不到的。
英巧却听着心酸:“养云斋如今看守的严实,察哈尔庶福晋轻易不带三阿哥出门的。咱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福晋轻轻勾了勾唇角:“她纵然不出门,可一个犯过大错的人,落在别人手里的把柄是拿不回去的。这是没人翻到御前去,要是翻出去了,她就是个罪人,养不了三阿哥的。”
英巧心思转了转:“奴才知道了。”-
大格格失望的不得了。
以为等在这里,能同阿玛一起回去的。能叫多尔衮看见她一片孝敬之心。
结果只等来周得胜的几句话。
大格格撩起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风雪太大,白茫茫一片也看不清太远。
可宁氏的马车在最前头走着,她还是隐约能看见的。
佟佳氏怕大格格被雪迷了眼睛,也怕她着凉,直接就将车帘给放下了,再不许大格格掀开了。
对上大格格含泪的眼神,佟佳氏心疼极了。
“额娘,”大格格道,“宁庶福晋有了孩子,阿玛是不是就不再爱我们了?”
“不会的。”佟佳氏道,“阿玛还是很疼你的。不是方才也嘱咐你了,让你不要玩雪,要好好的待在车里不要出去么。”
大格格望着佟佳氏道:“额娘,阿玛以前只有我们的,为什么不能一直只有我们?”
这话勾起佟佳氏心中隐痛,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摸了摸大格格的头:“你还小。不要想这些。”
大格格倔强道:“女儿不小了。额娘心里的苦,女儿都听奶娘说过的,女儿能懂。额娘放心,女儿不会让任何人把阿玛从我们身边抢走的。”
大阿哥今儿其实有点被跑冰时候发生的事给吓到了。
可见他大姐姐似乎一心一意的想着这些事,好像没有再去想起科尔沁格格掉河里的事情。
他自己身边的奶娘也和大格格的奶娘一样,会说很多这样的话。
大阿哥其实有点不太爱听这些话。这些好像和先生教他的那些道理不一样,或者说是完全相反的。
可让他反驳大格格,他又有点反驳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知道他大姐姐这样是不对的。大阿哥就有点苦恼,瞧着他额娘那个模样,只怕他的这个苦恼也是没法说的。毕竟好像额娘和大格格的想法是差不多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大格格和佟佳氏,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大阿哥眼巴巴的眼神。
马车到了睿王府门口,多尔衮抱着宁翘下车。
福晋和佟佳氏那边也下车了。
多尔衮想着宁翘不能吹风,便简单在前庭说了两句话,便让他们回去歇着,他这儿就预备着送宁翘回邀月堂。
大格格实在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瞧她额娘眼里依依目光,大格格咬了咬牙,就要大喊一声阿玛,结果张开嘴还没说话呢,就被一直观察她的大阿哥眼疾手快的把嘴巴给捂住了。
大阿哥就怕她这一嗓子把阿玛给惹毛了。大阿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却不代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幕没被多尔衮瞧见,毕竟动静小,没惊动那边走了的人。
却都叫福晋尽收眼底了。
福晋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望着佟佳氏似笑非笑道:“王爷近些日子忙公务,闲下来又只管去邀月堂,怕是许久没好好陪一陪大格格和大阿哥了吧?也难怪孩子惦记。侧福晋有功夫管着府务,怎么却不为了孩子好好打算打算呢?”
“这要是我的孩子,我可是断舍不得叫孩子们这么久见不到阿玛的。”
“府里就这么几个孩子,哪怕宁氏生了格格阿哥,那也要排在大格格大阿哥之后,都一样是王爷的孩子,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福晋说完,施施然看了佟佳氏一眼,便走了。
纵然知道福晋这是挑拨之语,佟佳氏还是心里不痛快。
大格格就更恼了,要不是被佟佳氏牵着回东院去,怕是要往大阿哥身上出气的。
这一趟吵闹,宁翘这里是不知道的。
可牵着她回邀月堂的多尔衮也不会知道。
从马车下来后,在前庭里,多尔衮说话的那会儿功夫。
她瞧见了大格格和大阿哥。毕竟站得近,不跟以前似的距离远,可以尽量躲着。
那会儿被多尔衮牵着,也躲不远。
她就瞧见了大阿哥望着她的眼神,好奇的,像看待新生事物那样的眼神。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在里面,就是觉得可能不熟悉的陌生人,需要打量和探究。
是很纯粹的小孩子的眼神。
宁翘很意外大阿哥会有这样的眼神。
大格格可就不一样了。
宁翘意外对上大格格的眼神,竟在一个七岁小姑娘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敌意。
就特别有点像大博尔济吉特氏的那种眼神。
宁翘有点不适。她和大格格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交集吧。
两个孩子几次出事,也不是她的问题,她也没有害人,大格格怎么会这么仇视她?
孩子年纪也不大,能这样,八成还是大人的问题。也不知道佟佳氏背地里都教了大格格些什么,大格格明明养在前院,与佟佳氏一个月才见三回,怎么就这样了?
“出什么神呢?”多尔衮都给她把外头的衣裳换了,还见这丫头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挺让人心疼的。
“奴才有点怕。”
多尔衮拥住她说不怕的时候,宁翘伏在他的肩头,轻声说,“奴才有了身孕,这个正月能不能不进宫了?主子爷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奴才身边,奴才能周全自己,但奴才害怕总有周全不到的地方。”
多尔衮把人好好的抱在怀里:“正要与你说这个的。”
“这些时日风雪怕时有,你有孕不能颠簸,就在府里歇着吧。便让福晋与侧福晋进宫便是。府里的孩子也不必进宫了。”
多尔衮有件事在这会儿难以启口,却偏偏又不得不说。
这会儿不说,近在眉睫的事迟早都是要说的。
“再过两日,爷便要启程去一趟辽阳。监筑都尔弼城,是早就定下来的差事,耽误不得。爷要离开盛京一段时日。”
“爷把周得胜留给你。你别怕。他还顶用。辽阳与盛京不远,爷也是能照应你的。”
一来一回的,骑马三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第63章 穿红
皇太极出外亲征,这一回便不曾带着多尔衮出去。
因多尔衮要和代善一同监筑辽阳都尔弼城,并且要与阿济格一起修治盛京到辽阳的大道。
都尔弼是蒙古语,若用汉译就是四方的意思。
都尔弼城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此城中可安置聚集归附的蒙古大军,这些兵丁都是有大用处的。存集于此是将来四方征讨最为理想的地方。
且此城的地理位置也十分紧要,若有蒙古犯边,这里也是防御外边侵扰的重要防线。
多尔衮这回出去约莫有些时日,具体不好界定,总要看那边的情形如何才能确定。
宁翘心里倒有些依依,却懂事道:“主子爷身边离不得周公公的。怎好把周公公留在奴才身边呢?奴才身边有乌喇嬷嬷在,还有烟霞烟雨她们,奴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这会儿小丫头又这样乖巧懂事了。
多尔衮可没忘记她前一刻抱着人说害怕的时候了。说是能周全,但就怕周全不好。
他出外一趟,心里又怎么能放心呢?况且她还有了身子,那就更要护好了。
多尔衮道:“爷有心想把王印留给你。可盯着你的人太多了,这王印留给你不合规矩,就怕有人拿着这个作害你,反倒是对你不好了。”
“周得胜身上带着爷的王印,若是有需要,他是能调用的。私印他也知道在何处,于你有用便是。只周卫一个人在府里,爷不放心的。”
多尔衮坚持,宁翘也实在是有些怕,就顺势应下了。
他要待她好,她总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拒绝吧。况且这好,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
宁翘道:“那主子爷这回出去,少说也有一二个月,主子爷身边可要带着人侍奉?”
这话原本是该福晋问的。
可这会儿多尔衮已很少去正院了,和福晋也说不上什么话。
怕是多尔衮要出门的事情,福晋和佟佳氏那边都是不知道的。
如若不然,方才在前庭的时候,福晋应当就会问起替多尔衮打点行装的事情了,福晋不问,证明福晋当是不知情的。
多尔衮一下就笑了:“怎么?你想跟着爷去?”
宁翘撇撇嘴:“奴才怎么去呢。奴才倒是想娶呢。奴才还怕肚子这一个不安稳,这还不满三个月,头几个月,奴才可得小心着些了。”
“瞧你,这就又醋上了?”多尔衮笑道,“爷不带人。这一趟事多,皇上那里交代的差事也多,爷日夜忙碌,哪顾得上这些?”
“爷独个住着,你现下高兴了吗?”
小醋坛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记着吃醋。
发生这样的许多事,多尔衮心里不得闲,又记挂着她的胎,哪有功夫再哄别人呢?同别人一处,这丫头又要伤心难过的,实在是犯不上。
她还有身孕,实在也舍不得叫她伤心难过了。
“奴才才没有吃醋。”
话是这么说,宁翘心里却也高兴得很,“奴才是想着问清楚了,好替主子爷打点行装的。”
“怎好累着你?”多尔衮倒觉得这丫头又贴心了,“叫周得胜去张罗就是了。”
他不想同福晋和佟佳氏说这个,原本是该着福晋做的,但多尔衮实在觉得夫妻冷淡,也很是热络不起来,索性就如此。
难道这府里,还能缺了为他打点行装的人么?
似小丫头这样热着心肠的操心,他才是喜欢的。
“那怎么会累呢?”宁翘笑道,“奴才乐意的。奴才不过是看看单子动动嘴皮子,其余的事情都有他们去忙着,主子爷就别拦着奴才为主子爷尽心了。”
谁承想有了身孕还这样娇滴滴的撒娇。能不叫人多疼她么。
多尔衮心里暖热:“那随你高兴。”
多尔衮将人好好的送回邀月堂了,说了一回话,看着人歇了,才从邀月堂出来。
他身上事情多,也不往别处去了,直接就出了王府,往宫中办差去了。
宁翘这里众人在乌喇嬷嬷的带领下都给她行礼贺喜,恭贺她有孕之喜。
这自然是大喜事,只是在宫里,人人几重心思,面上恭贺,这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他们邀月堂的自己人,那可是真心为自己的主子高兴的。
宁翘这会儿自在了,就叫烟霞烟雨开箱拿了银子,邀月堂上下都赏了半年的月钱银子,人人春天的衣裳都添了一倍。
说话间,前头周卫也带着多尔衮的礼赏来了。
一溜烟的好东西,几个大红箱子,都是叫小太监抬着来了。
这会儿宁翘有孕,正该是她得意的时候,送赏就更不必避着人了。
周卫说:“主子爷出府了,吩咐奴才开库房取了实用的东西来给宁主子。主子爷说,请宁主子好生歇着,东西若喜欢,就摆出来瞧着。若不喜欢,等主子爷回府了,再给您挑好的。”
宁翘笑着应好,吩咐烟霞也赏了周卫大的,并几个来的小太监,都是有赏赐拿着的。
多尔衮送来的东西,宁翘尤喜欢那个琉璃五彩的小炕屏,那颜色鲜艳得很,在这会儿是个不常见的物件,宁翘瞧着喜欢,直接就叫摆在外头的坐榻上了。
多尔衮既送了东西,别的各处就不好装作看不见了。
只正院和东院送来的东西不过走个流程,实在是不像样,也并不是如何好的东西,宁翘就叫烟霞烟雨收起来了,反正瞧不见,也不拿出来用就是了。
倒是养云斋那边送来的几匹布料是不错的,柔软清透,可以拿来给将来出生的孩子做衣裳。这料子宁翘在三阿哥身上也是见过的,是一个样的,就是花色不同。
宁翘也叫收起来了。
豫亲王府上的嫡福晋,还有侧福晋,也都送了贺礼来。
还有阿济格府上的嫡福晋也送了东西来,随着的还有李氏的一份贺礼,宁翘瞧着就觉得高兴。亲近的姐妹送的东西不论贵重与否,当然是贴心的。
有些讽刺的是,人家豫亲王府和武英郡王府上的嫡福晋送来的东西,都比自家府上的福晋厚了不少,可见自家府上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心胸,着实并不怎样。
如今真是面子情也懒得顾及了。
秋雅阁那边,倒是李氏亲自过来送贺礼的。
六个十分精致的小荷包,还有三个柔软的坐垫。
李氏笑道:“庶福晋见罪,妾在府中听见消息的时候,庶福晋与主子爷已经回府了。主子爷在这里,妾也不好过来。如今才来和庶福晋贺喜,还望庶福晋见谅。”
宁翘笑道:“这有什么的。还是我要多谢姐姐惦记我的。”
若说跟之前比起来,李氏这回来见宁翘有什么不一样的。
便是她姿态放的更低了,这语气也更卑微了些。
再不甘心不服气又能怎么样?
从前还能安慰自己,两个人的出身是一样的,她迟早能有出头的机会,将来也不会比宁氏差多少的。
可现实证明,宁氏就是比她强得多。
之前仗着宁氏没有实封,又为了依附她,李氏甘愿退一步叫她庶福晋,却也受了她一句姐姐,自个儿也称呼一声妹妹。
可今儿宁氏有了身孕,这宫里的事情她虽没有亲见,却知道宁氏在宫里是怎样的风光,也知道主子爷对宁氏是怎样的爱护。
由不得她不低头了。她追不上宁氏,她认了。
所以今日过来,姿态低微,也不自称姐姐了,直接将自己侍妾的位置摆的很正,李氏清楚,如宁氏的这个孩子生下来,怕不单单是个庶福晋这样简单了。
连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都护着的人,怀了身孕,泰半勋贵王爵人家都送了礼物过来,直接点明了要邀月堂来接,根本不经过福晋那里,李氏就知道,自己是不能跟形势犯倔的。
宁氏这一声姐姐,李氏也不敢应。
李氏道:“昨儿是庶福晋的生辰,妾没过来,这些原本就是妾为庶福晋预备的生辰礼,又遇上庶福晋有孕,那便更是喜上加喜了。”
“这些荷包与坐垫,都是妾自己做的。里头加了松软的棉花,庶福晋若喜欢,用得好,来年妾再给庶福晋做。”
宁翘方才就看过了,笑道:“没想到姐姐的手艺倒是很好。”
八旗佐领家的姑娘,有几个能有这么好的针线的?针线房那边没听说什么消息,那估摸着就是李氏和她的丫头一起做的。
李氏估摸着就是动了几下,她那个丫头手上似乎还有点痕迹在,这就很能说明原因了。
可夸还是要夸的。不然戳穿人家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氏能巴巴的做这些东西送来,也是为着一个贴心,就是她这跑一趟在宁翘看来,不像是单纯的贺喜。
李氏笑得倒是有点腼然:“庶福晋过誉了。妾也只有这些东西能拿出来见见人。素日里日子倒还好,有庶福晋这边关照,妾还能过得下去。不似旁的地方那些见不着主子爷的侍妾日子过得艰苦,妾那里尚还能支持。”
宁翘笑道:“姐姐是镶白旗佐领之女,阿玛最得主子爷的重用,姐姐若说这样的话,那可叫别人怎么活呢?”
李氏道:“庶福晋说的是。是妾糊涂了。妾倒是很羡慕察哈尔庶福晋的,自己清清静静的带着三阿哥过日子,不理会外头的是非,这母子俩把日子过起来了,将来的指望也就有了。横竖都有三阿哥,不求他如何有前途,能够支撑门庭,那总是好的。”
宁翘这里拨弄着手腕上的串珠,没有第一时间接上李氏的话。
一时屋中静默片刻,外头乌喇嬷嬷进来笑道:“主子的安胎药送来了。主子是就热着喝了,还是晾一会儿再喝呢?”
李氏这里识趣,她今日要说的要做的已经说了做了,再露骨的话是不能再往下说了。
方才宁氏不说话,就证明宁氏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
李氏这时候便站起来笑道:“妾就不打扰庶福晋安歇与喝药了。妾这就回去了。”
宁翘便道:“姐姐慢走。烟水送送李侍妾。”
听到李侍妾三个字,李氏心里一空,对烟水露出一个笑容来,便慢慢出去了。
三年光阴,足以改变许多的事情。她是连侍奉主子爷都不曾侍奉过的侍妾,而宁氏呢,不但得宠,还已经有了身孕了。
等烟水回来,宁翘才望着乌喇嬷嬷笑道:“嬷嬷,这什么时候又有了安胎药的?”
宫里太医与她把脉的时候就说过了,她怀相很好,孩子也挺好的。实不用喝什么安胎药。
乌喇嬷嬷正叫烟汀烟兰两个检查李氏送来的东西,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针线什么的,就收起来。这样的东西,纵然秋雅阁做的再用心,她们也是不敢给宁翘用的。
要是真有什么问题,那等出问题的时候后悔就晚了。
乌喇嬷嬷道:“哪里有什么安胎药呢?是奴才的借口。”
“奴才瞧着主子都不想与李侍妾说话了。就进来说了这么一句话,李侍妾这么有心计,自然一听就能明白的。”
宁翘笑道:“那她要是装作听不懂,就是不识趣,死赖在这里不走怎么办呢?”
乌喇嬷嬷道:“那奴才也不由着她。奴才只管把主子爷的名头搬出来。主子爷临走的时候就吩咐过奴才们的,叫奴才等好好照料主子,不许主子劳神。李侍妾这样偏劳主子,那奴才自然是偏着主子要赶她走的。”
乌喇嬷嬷说是奴才,但在宁翘身边侍奉,又是多尔衮亲自给的,说体面也是不差的,她要是真赶李氏走,李氏也不能说什么去。
这为的还是宁翘的身体,纵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说出去,那也是李氏的不懂事。
屋子里自己人说话,倒也没有外头那些顾忌。
烟清瞧着烟汀烟兰将东西都归置好了回来,正听见这个话。
烟清道:“上回她来的时候,那话里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曾这样明显。这回倒好了,知道主子有孕了,说着是来送贺礼的,结果就说上主子爷不去她那里的话。那口口声声说的是察哈尔庶福晋,其实她那心思哪藏得住呢?不就是想主子提携她,不就是也想要个孩子么?”
“她又不曾做些什么,怎么就能说得出口的呢?”
李氏这样的心思,都叫宁翘身边的人不齿。
乌喇嬷嬷道:“主子很不必将李侍妾的话放在心上的。她也不算是走投无路的人,自个儿方才也说了,如今的日子过得不算差,不过是不知足,打量着主子心眼好,就想要更多的。自个儿的日子不珍惜,回头撞了南墙,也怨不到主子跟前来。”
“主子也不必帮着她。这宠爱难道还能让来让去的么?主子与主子爷好,那便是最好的,主子爷最看重的便是主子,主子只管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便成了。”
这就是宁翘最欣赏乌喇嬷嬷的一点了。乌喇嬷嬷和她想的一个样,不迂腐,又爽快,这就是极好的了。
李氏这样的人,永不知足,想要恩宠想要孩子,那要是都有了,是不是还想要地位呢?这人心思太深了,宁翘可不想沾手。
李氏这头回了秋雅阁,也在想着这个事情。
慧文跟着去,又跟着回来,把那边的态度瞧了个清楚。
她道:“姑娘还是指望着宁庶福晋么?”
“奴才瞧着,宁庶福晋不像是愿意松口的样子。若是肯松口,又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姑娘沉寂的太久了,怕是家里也要不满意了。”
李氏道:“我何尝看不出宁氏的意思?可如今府中她是见主子爷最多的人,跟着她,也是主子爷的意思。我只是不愿意这样沉寂,却不知出头之日在哪里。”
“原想着察哈尔的事情出来,阿玛那里还能出头的。却没想到皇上要亲征,主子爷留在盛京不去,那镶白旗没了出兵的可能,阿玛那里也就跟着耽误下来了。你送信回去,也且让阿玛忍耐些。我这里总还是要再看看的。”
慧文轻声道:“宁庶福晋若不肯为姑娘铺路。正院和东院那里都对姑娘有话传来的。虽则和姑娘所想的不一样,但为正院,或为东院做事久了,总能得到些好处的。主子爷一心叫姑娘跟着宁庶福晋,却对姑娘不管不问的,这样又什么时候能出头呢?奴才只是怕姑娘白白蹉跎了时间。”
“主子爷把宁庶福晋放在心里久了,这会儿宁庶福晋又有了身孕不能侍奉主子爷,正是新人出来的时候,可短时间内怕也越不过宁庶福晋去。总是要经营个两三年,跟邀月堂一样,那才能成气候的。”
再则怀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谁能有察哈尔庶福晋那么好的福气,一次就有了呢。
还是先拿着些权力,在府里有些地位,才能再说其他的。
李氏沉吟不语,正院曾经放弃过她,要再为正院做事,那可是跟主子爷对着干的。
她还要再想一想-
宁翘要为多尔衮预备行装,这一去几个月,总不能天天来回的,那边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妥当了。
多尔衮带着亲卫过去,每天要处理这边送过去的公务,还要处置那边的事务,着实是忙得很,缺什么少什么的,再送过去就是了。
但一应东西肯定是预备齐全了才好,得一样一样叮嘱伺候的人。
天气冷,肯定不能让多尔衮生病着凉的。
宁翘样样都想的周全,纵然想不周全的,身边还有个乌喇嬷嬷提醒,倒是预备的极好,正巧先前的新一批的冬装做好了,针线房直接送来了邀月堂,宁翘都让放到多尔衮的行囊里头了。
这是有多尔衮的话,宁翘替他预备行装,因此周得胜周卫都常往邀月堂来回,还有前院新换的伺候的大丫头和几个二等丫头,也是常来回邀月堂的。
周得胜跑腿,往前院开库房,又拿着对牌在后院库房取东西。
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正院和东院了。
自有人来打听。
多尔衮要出门就是这两天的事,也不必瞒着,也不必藏着掖着。
这一下正院和东院都知道了。
福晋和佟佳氏都气得不轻。
怎么主子爷要出门,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还什么都没有预备上,反而叫宁氏给预备上了?
福晋直接让人来请宁翘去一趟正院。
不能说不去,是一定要去。
烟雨去送来传话的蒙嬷嬷,烟霞在宁翘身边道:“这雪虽停了,可外头冷得很,这时候去正院,还说非去不可,奴才瞧着不像是什么好事,不如奴才去请周公公传句话,请主子爷回来一趟?”
“还能是为着什么好事,自然是为了主子给主子爷预备行装的事情。”
乌喇嬷嬷道,“福晋这是害怕主子沾手府里的事务。是怕失了她自己得手的东西。”
宁翘道:“主子爷有正事要忙,为这点子事就叫人请他回来,不像话,也不成体统。”
“正院请咱们去,那就去一趟。这么害怕失了自己得手的东西,那也是她自己没本事守住,怎么能苛责别人有本事呢?”
宁翘指了指昨儿才新得的斗篷:“这个红,就穿这个去。大正月里的,不穿戴点红的,总是不大像样的。外头还有雪,白雪红梅,映衬起来才有意趣,又显眼又漂亮。”
“穿不得正红不打紧,这石榴红也是极亮的。”
“你们好好给我梳个头,今儿可不能坠了名头。好叫福晋看一看,我也不是真的任由她欺负的。”
屋里的几个丫头,连带着乌喇嬷嬷都振作抖擞,听见宁翘的这几句话都精神起来了,忙着就为宁翘装扮。
她们的主子好似今儿格外的不一样了。
就像是要去跟福晋打擂台似的。
宫里的小博尔济吉特氏还没有醒过来,发生那样的事情,宫里这阵子有些乱,为之前的事情且查一阵子呢。
各家的福晋夫人们就暂且不进宫了。
要不是这样,福晋和佟佳氏还发现不了这事。
宁翘往正院来,进屋来一瞧,佟佳氏也在那儿坐着了。
这倒也不意外,这样的场合,佟佳氏是肯定不会放过的。要是佟佳氏不来,宁翘才会觉得奇怪呢。
今儿庶福晋们都没有来,侍妾更是一个都不在了。
宁翘坐下来,感受到福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比冰雪还冷的寒意。
宁翘不闪不避的望回去,笑吟吟道:“不知福晋请我来,所为何事?”
“我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忙,如今还要养胎,这样的寒冬腊月出门,总是不大好的。察哈尔庶福晋有孕的时候,福晋向来是体恤的,不知怎么到了我这里,便要这样立等着见呢?”
福晋和佟佳氏向来都知道宁氏嘴巴厉害,这几年都是领教过的。
心里恨得痒痒,总恨不得将她的嘴撕了。
可那也是她们主动挑衅的时候若好好的,宁氏倒不主动招惹。
谁知今儿一坐下来,宁氏就首先发难,这话说的,把福晋讲成了个苛待妾室的主母。
福晋的目光幽深几分,立刻就发现了。宁氏和先前不一样了。
宁氏这是要和她,对上了吗?
第64章 强硬
“叫你来,自然是有话要问你。”
福晋不禁恼恨多尔衮对她的冷淡与无视,这一股气现在都落在了宁翘的身上,“我听说王爷要出门,是你在为王爷打点行装。既如此,为何不来禀报我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嫡福晋吗?”
佟佳氏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她听见了风声,也恼宁翘得了多尔衮的喜欢,竟还要来沾手多尔衮出行的事务。
早些年的时候,多尔衮出征的随行装备,那都是福晋打理的。
后来她进了府里,这几年就是她预备的多一些。
没成想这一回,竟叫宁氏绕过她和福晋,为多尔衮预备行装了。竟连周得胜都听起了宁氏的吩咐。
瞧着前院和邀月堂的人忙忙碌碌的,她东院和正院都静悄悄的,佟佳氏就觉得脸疼。
所以听见正院这边请宁翘过去,佟佳氏也跟着过来了。
福晋分毫不让,佟佳氏眼底都透着隐隐的兴奋。
佟佳氏瞧着自己手上新做的指甲:“福晋这话说的,她何止是没有将福晋放在眼里呢?宁氏早就不将我这个侧福晋放在眼里了,如今有了身孕,仗着主子爷疼爱,就越发的不将福晋放在眼里了。”
“眼下只是为主子爷打点行装,怕是孩子生下来,便要为福晋和我分忧,一同打点府务了吧?”
前头有一个福晋在,眼看着福晋要收拾宁翘,佟佳氏自己就不出头,一个劲的拱火,她就不信福晋不恼。
和福晋打了几年的交道。
当初她从庶福晋到了侧福晋,为了协理府务的事情,佟佳氏明里暗里不知同福晋打了多少官司,斗了多少回才有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没人比佟佳氏更清楚福晋对于手中权力的在意程度有多深了。
有了她一个,福晋不得不容下,她身边还有几个孩子,是有底气跟福晋争的,可如今瞧着宁氏也渐渐的起来了。
这怕是要走她当年的路数,甚至比她当年还要得宠。只是性子不及她当年讨喜罢了。
前儿在宫里出了一回风头,结果在宫里被肃郡王府上的事情连累在宫里关了那两日才回来,佟佳氏这是尝到了出风头的苦意。
这回跑冰比赛她也上去了,但吃到教训的佟佳氏这回是一点头都不出了,就只管躲在后头,瞧见大小博尔济吉特氏那一出事情,佟佳氏当时吓的脸都白了。
这吃一回亏,佟佳氏也明白了藏锋的道理,这会儿能挑着福晋出头,她就在旁边煽风点火几句,总好过她自己冲上去。
福晋向来清楚,这府里谁得宠都不要紧,只要皇后稳坐中宫之位,只要皇上心系宸妃,只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在朝野上下好好的,她就永远是睿王府的嫡福晋。
可福晋现在有一种很重的危机感,宁氏势头太凶了。
便是当年的佟佳氏,那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到侧福晋的位置。全是因着她生了大格格和大阿哥的缘由。
要说得宠,现在把她和宁氏比较,佟佳氏当年是绝没有宁氏得宠的。
福晋甚至怀疑,多尔衮有想以宁氏为福晋的心思。
纵然现在没有,谁能保证将来没有?
福晋现在担忧的,是宁氏是不是会取代她。
福晋心里含着霜,面上却神色缓缓下来,看向宁翘:“你进府后,一向同谁都说,你进府来便是为了伺候王爷的,别的事情你总一概不肯做的。这回为主子爷打点行装的事也不好交与你。”
“倒不是轻忽你的心意,你方才也说了,怨我只体恤察哈尔庶福晋有孕的事情,却劳你带着身子跑一趟。为王爷置办行装事情也多,你便交给李氏去办。她和你同年,一向也是经事过的,叫她去做这事儿是正好。”
“你便只管安静养胎,将来为王爷生个白胖健康的小阿哥,便是你的功劳了。”
宁翘微微笑道:“恐怕要叫福晋失望了。恕我不能从命。”
“为主子爷置办行装,是主子爷亲口吩咐我做的。福晋若要换人,当只管与主子爷去说。我可是做不得主子爷的主的。要是这里应承了福晋,回头主子爷那里怪罪下来,我怕是担当不起的。”
宁翘笑道,“另还有一事,既然我过来了,便一起与福晋还有侧福晋说明,也好叫大家心里有数。”
“那日知道主子爷要出门,我也是问过的,主子爷也嘱咐了,说这回出门事忙,府里就不带着伺候的人了。打点好了行装立时就是要出发的。便是咱们在这里说话,只怕那里行装已经收拾好了,主子爷要同礼亲王一同出门,也不得时间相送,只怕这会儿都已经走了。福晋再如何安排,也是来不及了。”
宁翘瞧见福晋和佟佳氏面上神色,就知道她们是叫自己这个模样给震了一下子的,怕是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但适应过后,只怕心中会更恨她,也会更忌惮她。
宁翘当然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她从前因这身份被压制,处处低人一等,走到哪里都要行礼问安,口称奴才,人人都瞧不起她欺负她。
过了两三年这样的日子,如今是立起来的时候了。
她要是再不立起来,又如何护着将来要出生的孩子呢?
再不强硬些,也是辜负了多尔衮抬举她的心。
况且,她这态度也不是无的放矢,多尔衮和福晋之间彻底冷下来,佟佳氏也失去了多尔衮的宠爱,多尔衮明显是抬举着她往上走的,既要往上走,自然要拿出往上走的姿态来。
多尔衮要把她推出去,她就不能不立起来。
若不立起来,如何与博尔济吉特氏斗呢?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妥善的时候。
宁翘起身,微微一礼:“福晋方才也说了,许我安静养胎。为主子爷置办行装的差事我办好了。还请福晋与侧福晋安心。我这就回去了。”
言罢,也不等福晋与佟佳氏说什么,她径自就走了。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倒也没必要和福晋装什么姐妹情深了。她与佟佳氏就更装不来了,不如索性不理不睬礼数做足,也就是了。
佟佳氏瞧见这一幕,倒是不生气了。方才听见宁氏那些话还气得不行,转头看见福晋铁青的脸,佟佳氏竟觉得不气了。
多少年了,还是头回看见有人能把福晋气成这样的。
佟佳氏倒是觉得也痛快,反正不管是福晋还是宁翘,哪一方吃瘪都是她乐意看见的。
最好是斗的你死我活的,她渔翁得利。
佟佳氏起身道:“既如此,那妾也走了。宁氏年轻不懂事,福晋可别为她气坏了身子,否则若是叫主子爷知道了,又要福晋独个清静养病不许理事,又是妾担着府里的差事了。”
讽刺的话说完,丢下气得肝疼的福晋便走了。
福晋没忍住,把茶盏都扫落在地上,一地的茶水狼狈不堪,福晋的眼都气红了。
眼泪憋在眼眶里,话中却带着恨意:“好啊。好得很。这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蒙嬷嬷忙上来给福晋顺气:“福晋,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早先府医就说了,您要疏肝,不可叫郁气积在心上。那宁氏那里,也不过这一点差事,府务还在福晋手里,便是将来主子爷开口,她能不能完完整整的接过去,还不知道呢?”
“侧福晋说的那样轻松,真要是动了她手里的东西,岂能那么轻易就交给宁氏的?真有那么一日,侧福晋只能同您合作,咱们总有帮手,总能想法子不叫宁氏接府务的。”
“她想协理府务,那还早得很。”
福晋缓了缓,道,“王爷那么想给她晋位,她没有子嗣,不还是不成么。想做侧福晋协理府务,总要同佟佳氏似的,生几个孩子才成的。”
“她眼下才有这一个,还将满三个月,这一胎能不能留得住,能不能生的下来,还未可知呢。”
蒙嬷嬷道:“王爷虽离京,可邀月堂严实的跟个铁桶似的。伺候的奴才嘴严的很,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的。宁庶福晋的膳食也走的是前院,她要真是待在邀月堂里安静养胎,那就没什么机会了。”
福晋慢慢缓下来,按了按腹部,才轻声道:“不着急。总有法子叫她出门的。”
外头英巧悄悄进来:“福晋,主子爷没有回府,直接叫人将行装送去宫中,与礼亲王一道从宫中出发,再有一会儿,就出京了。”
福晋问道:“主子爷可有什么话留下?”
英巧道:“奴才问过周公公,主子爷不曾留下什么话。”
即便是有,那也是给邀月堂的。要是寻常英巧就说了,这会儿福晋在气头上,英巧就不敢说了。
福晋看了英巧一眼,心里也明白,不再问什么了。
可还是心里头难受:“嬷嬷,我与他这么多年夫妻情分,如今竟生疏冷淡至此,若是膝下再有个孩子,那岂不是叫孩子也跟着伤心?”
那不就跟大格格大阿哥似的,天天盼着阿玛,压根盼不到。
蒙嬷嬷心想,若福晋真有个亲生的嫡子,怕正院的日子未必会过成这样的。可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用。
蒙嬷嬷道:“福晋还是王爷的嫡福晋,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夫妻情深做不到,福晋也不必强求。这日子还要往下过,福晋该看开些,该往前看看。”
福晋默然半晌,眼底猩红闪烁:“是。前日叫你们预备的事情还是预备起来吧。过些日子,怕也是该进宫了。”
蒙嬷嬷与英巧对视一眼,应了是-
宁翘这里得了多尔衮离京的消息,幸而行装已经提前预备好了,都好好的送到宫中去了,宁翘这里得到消息,也悄悄放了一口气,没耽误什么,那便是好的。
多尔衮给她留了话,是周得胜亲自来传的。
正月里不必进宫了,叫她只管在邀月堂里安心养胎,一应事情都有人照应着,她只需保重自身即可。
宁翘自然听多尔衮的话。
又过几日,便听说小博尔济吉特氏苏醒的消息。
又听见说大博尔济吉特氏叫禁足了,暂且不许她出门了,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只晓得是不许出门了,但似乎是科尔沁大妃悄悄去过一回,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小博尔济吉特氏受了凉,卧床养病需要休息,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能下地。
乌喇嬷嬷动用了内务府的关系打听到,小博尔济吉特氏在宫中养到能下地后,便要回科尔沁去养身子。
对她的婚事宫中现在没有定论。皇上也似乎没有再提起赐婚的事。皇上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亲征上。但也没有说,会把小博尔济吉特氏赐给别人。
更不曾说过,小博尔济吉特氏回去后会再接来的话。
就连皇后与小博尔济吉特氏说的也是,先回科尔沁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宁翘听了这些话,与乌喇嬷嬷道:“这可是个活动话。也不是说科尔沁格格以后就不进府的。这听着像是给科尔沁格格吃个定心丸。意思便是只管好哈的养身子,其余的一切,自有皇后娘娘做主。”
乌喇嬷嬷道:“主子看得真。人人都说科尔沁格格怕是没前途了。可奴才瞧着,这是前程已定不可更改,所以皇上和娘娘们就只管叫科尔沁格格好好养身子。这赐婚的圣旨,等科尔沁格格缓过来,等这事风头过去,总还能再下的。”
“宫里的太医都诊断,科尔沁格格养身子至少年余时间,河水格外冰冷,太医们不敢实说,怕是比这个时间还要久些。主子如今有孕,将来真是有了这个圣旨,主子早就立稳了。主子爷待主子情深看重,必不会叫科尔沁格格压着主子的。”
宁翘只笑了笑,不曾说什么。
主仆几个这里闲话外头的事情,外头小丫头去寻了烟雨说话,烟雨匆忙进来道:“主子,宸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到府上来了。正在前院同周公公说话呢。”
同周得胜说话?
宁翘疑惑,女眷的事,宸妃若有要求,不该请去正院同福晋说话么?
烟雨道:“周卫悄悄打发人来传信,说宸妃娘娘让主子进宫陪娘娘说话。那大宫女便是来请主子去的。周得胜有主子爷的嘱咐,不敢轻易应承,这会儿正同那大宫女周旋呢。可宫里的主子娘娘有话,怕是周得胜的身份,恐拦不住的。”
周卫这才悄悄的让人来邀月堂报信。
第65章 索取
周得胜是多尔衮身边的人,又有王印与私印在手,寻常自然是能镇得住的。
可这会儿遇上的是宸妃身边的大宫女,宫里的人一来,周得胜自然是矮一截儿的。
若说是旁人来请,真要是有恶意的,比如肃郡王府上的嫡福晋若有这样的,周得胜拿着王印挡了也就挡了,再如何记恨,自有主子爷回来做主。
可宸妃身边的人来,周得胜拿着王印挡了一遭,回头真有什么皇后懿旨上门,那又该如何呢?
这结了仇怨得罪了宸妃,这后果不还是宁庶福晋自个儿承担么?
主子爷在外头还有些日子,鞭长莫及,怕是真要护着,这也难以施展呀。
周得胜这儿有主子爷的死命令,他就是想着这些,也是不敢让的。这时候什么大局都没有宁庶福晋的安危重要。
只是这关雎宫的大宫女难缠得很,大冬天的,硬是逼着周得胜闹出一脑门的热汗来。
“周公公,您这话的意思,奴才便是不大明白了。我们娘娘特意问过当日给宁庶福晋诊脉的太医,说是这么点小的走动对宁庶福晋来说是不打紧的。”
宸妃的大宫女含笑道,“宁庶福晋也差不多三个月了。我们娘娘也是有过孩子的,当初太医嘱咐,这怀着孩子的时候身子骨康健,还是要多走动走动,对大人好,对孩子也好。这缩着不动弹,生产的时候就难了。”
“宁庶福晋既然怀相好,我们娘娘又不是不体恤,这车接车送的,怎么就不便入宫了呢?莫不是我们娘娘面子不够大,非得皇后娘娘出面,求着宁庶福晋入宫,庶福晋才肯呢?”
宁翘到前头的时候,正巧听见了这些咄咄逼人的话。
周得胜平日里那也是个厉害的,跟着多尔衮的人若是不厉害,也镇不住外头那些魑魅魍魉。
可多尔衮不在,周得胜就算是从老虎嘴里掉下来的牙齿,伤人的时候还真是得掂量掂量的。
他若是轻易顶上去,那就替主子得罪人了。
“姑娘说的很是,”宁翘含笑站到前头去,直接将周得胜挡在了身后,“我这里怀相一向很好,多谢宸妃娘娘惦记。姑娘方才所说的也很对,这有孕了也不能老是缩着不动弹,自然是需要走动走动的。”
周得胜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宁庶福晋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要跟着去?
那大宫女面露喜色:“那庶福晋这就随奴才入宫吧。”
宁翘又笑:“不急。”
她道,“烟清,去正院和东院说一声,说宸妃娘娘请我入宫叙话,前儿没禀报,叫福晋与侧福晋训了一场。今儿娘娘身边的姑娘来请,怎么反倒不见福晋和侧福晋问一声呢?”
“却也罢了。我自己主动报备也是一样的。”
烟清答应一声,亲自去了正院和东院。
那两边至今没有动静,可见是装死。是摆明了不掺和这里头的事情。
就算没有之前闹的那一出,宁翘不和福晋对上,想必福晋和佟佳氏也不会为了她而去得罪宸妃。
宁翘之所以要这样做,也是留一个底子,好叫多尔衮将来知道,福晋和佟佳氏对这件事是知情的。在多尔衮跟前给福晋和佟佳氏上眼药,但凡有这个机会,宁翘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哪怕这会儿多尔衮没在,她也要给福晋和佟佳氏埋下这个雷。
宁翘问那大宫女:“宸妃娘娘请我入宫叙话,果真只是说说话么?”
“自然只是说说话的。”那大宫女道,“娘娘近些日子总觉得憋闷,好容易科尔沁格格好起来了,娘娘心里舒了一口气,想起正月里这样冷清也不好,就想着请庶福晋入宫说说话。娘娘同奴才说,这八旗的福晋夫人里头,就属庶福晋是能说会道的,娘娘愿意和您说话。”
宁翘道:“娘娘既觉得冷清,那不如多请几个人入宫一起陪着娘娘说话,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自然是更热闹了。”
关雎宫大宫女道:“娘娘的心思,奴才是不敢擅自揣测的。娘娘只差遣奴才来请庶福晋,别的事情奴才是一概不知道的。庶福晋这样推脱,究竟是肯不肯随奴才入宫呢?”
说到后来,那大宫女便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了。她们是被宸妃从科尔沁带来的,跟在宸妃身边已有多年。
从前宸妃入宫前的经历,那自然是过去式了。也不再叫人提起了。从科尔沁带来的侍女,那肯定不是一开始便这样傲慢跋扈的。
这都是皇太极宠着宸妃,宸妃宠冠后宫第一人,她身边的人在宫里养了这几年,哪能没点脾气呢?
一看也是被宸妃惯出来的。
宁翘笑道:“姑娘莫急。我自然是会随着姑娘一同入宫的。可我这里也是有身孕的人了,我们王爷有令,我是得好好护着这个孩子的。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姑娘这样催促,将来我们王爷从都尔弼城回来,姑娘怕也是不好交代的。”
关雎宫大宫女却也不敢真的放肆,听见这个话,想起宁翘身上的恩宠,想起自家娘娘的嘱咐,又想起睿亲王在外的名声,便脸色缓和了许多。
宁翘趁势道:“往常入宫,与娘娘们说说笑笑的自然是好。可往常都有福晋夫人们陪着,今儿我自个儿去,姑娘通融一二,我须得带着我身边的两个丫头一同去。”
宁翘说着,烟雨和烟水就站了出来,到了宁翘身边来。
这事还是能应的。毕竟关雎宫大宫女从宸妃那儿得到的话,便是不管如何,要将宁庶福晋请到宫中去。主子的吩咐肯定是得完成的。
方才对着睿亲王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她尚还有些硬气。
可这会儿面对宁翘,她想起自个儿瞧见过的,和宫里传言的,还有嫔妃们议论过的,谁不知道睿王府的宁庶福晋如今是最得睿王宠爱的呢?
人人都说,宁庶福晋这一胎要是生个阿哥,那睿王府必然是要再添一个侧福晋的。
她主子或者不放在心上,可真要是得罪了睿王,她主子不会如何,她可就真的要遭罪了。
关雎宫大宫女傲慢是傲慢,却也不是不懂得权衡利弊,面对宁翘时也没有那样硬气了,既然人家肯走,那客客气气的请人走就是了。
宁翘带着烟雨烟水去,烟清这时候也回来了。
果不其然,福晋与佟佳氏只说知道了,并不打算伸手这件事。宁翘心里也就明白了。
其实转个头想想,福晋和佟佳氏纵然是有极重的私心,可她们心里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为了她得罪宸妃。没必要,也不值得。
周得胜周卫烟霞几个看着宁翘带着烟雨烟水和关雎宫的大宫女一道走了。
“主子这一去陷在宫中,不知还有什么样的事情等着主子。”
烟霞道,“不能让主子自己应付宫里的娘娘们。得找人去宫里把主子救出来。”
周得胜道:“宁庶福晋不该去的。”
乌喇嬷嬷道:“周公公这话不妥当。主子去,那是顾全大局。这府上有谁能拦得住宸妃娘娘身边的人呢?便是福晋同侧福晋,不来伸手,不也是怕得罪宫里的娘娘们么?”
“主子若不去,还不知道后头有什么等着她。”
被乌喇嬷嬷抢白一顿,周得胜也不生气。其实他心里头明白得很,乌喇嬷嬷这话是对的,如今整个王府中,怕是都拦不住宸妃娘娘的。
烟霞道:“我去一趟豫亲王府。佟佳侧福晋若知道了这事,必然会去宫中的。”
方才主子也是这样说的,佟佳侧福晋或者不能拦着宸妃娘娘,但去了宫中陪伴,必然是能让宸妃有所忌惮的。若再不行,还有礼王福晋郑王福晋,总是能把主子从宫里捞出来的。
烟霞要忙着去,刚安也预备带几个小太监去礼王府和郑王府。
周得胜把人拦住了:“这都不妥当。”
乌喇嬷嬷站出来道:“周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咱们就都这么干看着不管主子了?”
周得胜咬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算是礼王福晋亲去了。宫里娘娘们也未必会放手的。这第一回放手了,若再有下回,第三回第四回,难道回回都要请王府的几位福晋们去么?”
一时众人都沉默不语。这确实是有些不大现实了。
总是闹得这样,倒现在宁翘这里怕了宸妃似的。而那样也势必让本来就不大和顺的关系更紧张了些。这不是妥善的办法。
周得胜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咬牙又道:“主子爷走的时候有严令,若涉及任何宁庶福晋安危的事情,许我随时通禀。我这就骑马,去追主子爷。将这件事告知主子爷。如今只有主子爷能将宁庶福晋从宫中安稳带回来,并且能让宫里的娘娘们再不惊动庶福晋养胎。”
烟霞乌喇嬷嬷都还在沉思之中,刚安站出来道:“周总管若要去,就太显眼了些。况且这府里如今,怕也是一时半会儿离不得您的。若是半途有什么人把您给截下来,消息走漏出去,主子那边就没指望了。”
刚安道:“我去吧。我悄悄出去,只我一个人去,不会引人注意的。我骑马去追主子爷,一定将府里的情形带到主子爷跟前,禀明主子的情况。”
刚安跟着宁翘这些年月,从来都只管是安静沉稳的做事,邀月堂的人都觉得他虽年轻,却十分的可靠。
只是乌喇嬷嬷心中就总有些自己个儿的疑虑,怕刚安太年轻压不住人,私底下就总是提着外头一些。
今日一见刚安站出来,这提了几个月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刚安他只是话少寡言些,可遇上了大事,他还是拿得稳的。
这一番骑马追出去,那可不是简单的,须得十分机灵,还得体格子好,这说上去可是救命的大事,不能耽误时辰的,怕一上去就是一个多时辰的来回骑马,乌喇嬷嬷瞧瞧刚安咬着牙根的模样,跟周得胜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赞同的意思。
周得胜道:“既如此,那你也不必回邀月堂了。这一路过来,宁庶福晋身边的人多,你也不算显眼,等一会儿慢慢回去,不要一起回去,便无人会注意你的缺席。”
“我替你挑一匹快马,再把路线图给你,你照着走,若是时辰刚好的话,你当能在晌午前追上主子爷的。主子爷的马快,若能回程,想必天黑之前就能到的。”
事不宜迟,周得胜交代一声,便带着刚安安排了。
乌喇嬷嬷这里便同烟霞几个按照安排,慢慢的几个几个的回去。
既要去请多尔衮回来,那自然是用不上去别府上请福晋夫人们帮忙了。
这一个弄不好,怕是要给宫里的宁主子添麻烦的。
若是叫宸妃心中有了厌恶忌惮,怕就是主子爷回来带走了宁主子,只怕将来要应付宸妃的恶感就更难了。她们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几个人既知道多尔衮给了周得胜严令,就知道多尔衮是一定会回来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邀月堂,再稳住府里。
等回去后,乌喇嬷嬷自然不曾闲着,她也要悄悄的寻从前内务府的故旧,在宫里当差的旧日姐妹们,往她们处打听消息。
贵人主子们自然有贵人主子们的道,她们伺候人的奴才们也有伺候人的路数。若是宸妃娘娘当真要做些什么,乌喇嬷嬷就是要拼却了这么多年的积攒,也要护的主子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大内这几年,伺候人的虽大多蒙古八旗的人,但也都是上头的皇后和四宫嫔妃们身边,底下的庶妃们多是出身八旗还有女真旧部的。
这些人身边伺候的,自然也都是下五旗和女真旧部的人。
宁主子在这些人眼里头,如今已是不啻于礼王福晋的地位了。或许身份上还不够,但宁主子几次出头,又是主子爷心尖尖上的人,为了八旗和女真旧部的将来,但凡她开口,这些人一定是能护住宁主子的。
这宫里也非是龙潭虎穴,也非是得不到信儿的深宫。
一番经营,总是会有些用处的-
宁翘身边带着烟雨烟水,这心里头还是安慰许多的。
她为顾全大局进宫,其实心里也是有点没底的。不知道宸妃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这是一种未知的迷雾。
她心里的没底只是针对这种未知的迷雾,是猜不透宸妃的心思。是预判宸妃可能会不怀好意。
她还是习惯想要去掌控一切的未知,却想起自己到这里来几年,似乎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大约是和福晋那日的对上,让她的心思有了一点点变化。只是以她现在的能力和身份,是没有办法和宸妃硬碰硬的。
宁翘的手悄悄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宸妃大宫女现下一直很客气,一路上也挺会照顾人的,和之前的态度倒是好了一些。
她现在将将三个月,还没有怎么显怀,走动起来也并不是那样吃力。
宸妃若是想要害她的孩子,她也不是没有能力自保。
只是这强硬手段用下去,怕就是要和宫里撕破脸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要想保住自个儿的命,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宁翘使眼色叫嬷嬷丫头们求助佟佳氏,甚至是礼王福晋郑王福晋,可她心底里知道,终归是靠谁都没有用的。她还是得靠着她自己。
这筹码落下去太大了,别人不一定能做得到。她也不想连累旁人。
宁翘瞧着远远印在眼前的关雎宫,她一直以来,都是想好好的活下去,想要在这里活得好,活得不被人欺负。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宁翘心里忽然有点理解有点体会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要保住自己和孩子性命的心思了。
只一点,她若是破釜沉舟的话,多尔衮还能对她一如既往的宠爱吗?
她是不晓得,多尔衮能不能接受的。
宸妃的态度意外的和蔼可亲,倒是和从前的姿态大相径庭起来。
宁翘倒是不受宠若惊,只是心里的警惕提高了一万分。
她坐在软凳上,笑得不卑不亢:“娘娘只说请妾进宫来说话,妾倒是好一阵惶恐,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妾这有了身子,本来是想在府里休养,宫里这许多事,妾等也是不便进宫打扰贵人们安歇的。却不想才多说了几句话,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就拿腔拿调说哦一通话,好似立逼着妾进宫,连妾说的要多请几个人一同进宫陪娘娘说话解闷的话,都被娘娘身边的人给否了。妾实在是害怕。”
宸妃闻言瞪了那大宫女一眼:“安颜,你出宫的时候,本宫是如何说的?本宫说了,要好生将宁庶福晋请到宫中来,不许惊扰,不许轻慢,你怎能如此怠慢?你出去,自领杖责,当是本宫罚你。这样在外头没规矩,将来睿王爷知道了,你要怎么办?”
那大宫女也不敢说什么。谁能想到,宁庶福晋敢硬气到她们娘娘跟前呢?
这些年了,谁吃了闷亏不就是吃了了事,偏偏这位宁庶福晋不同。可谁也没法说什么,人家恃宠生娇,后头站着睿王爷呢,她一个宫女,敢说什么呢?只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
瞧着人出去了,宁翘才笑道:“娘娘御下有方,赏罚分明,妾多谢娘娘替妾做主。娘娘既罚了她,这话妾便不学给我们主子爷听了。不然以我们主子爷的脾气,怕是要替娘娘分忧了。”
宸妃轻轻一笑:“是啊,本宫自己的人自己罚,自然不劳烦睿王爷的。”
宸妃见宁翘数回了,多是面上瞧着,不曾深交,这回是头一次私下里叫来认真说话。
总觉得和之前瞧见的宁氏不一样了。难不成这宁氏有了身孕,这胆子也见涨了?
听过宁氏许多传闻,见过宁氏在八旗女真旧部的福晋夫人里头左右逢源的,有人三番四次在她手底下吃亏,现在交锋几句,宸妃想,博尔济吉特氏的几个都栽在她手里,这不冤。
这么漂亮又会哄人,说话又甜的女人,就该似多尔衮那样的男人喜欢的女人。
也难怪哄的多尔衮不理会嫡福晋和侧福晋了。
小博尔济吉特氏就算将来进府了,也未必斗得过她。
多尔衮宠着的女人,果然就不是个绣花枕头。
宸妃轻轻一笑,如水眸中多了许多兴味:“前一阵子宫中事多,本宫这里又病了许久,这心里总是觉着不畅快。本来想借着冰戏的时候高兴高兴的,可又出了那样的事情,越发心里恹恹的了。”
“这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懒怠见人,也不想人多了在跟前说话,闹得头疼难受。就只想和贴心懂事的人坐在一起,清清静静的说说话,心里也舒坦些。”
宁翘想,宸妃这样往她身上贴金,这是想做什呢?
她是贴心懂事的人吗?
宁翘道:“妾这张嘴一贯是没什么章法的,人也笨拙,只晓得伺候我们主子爷的本分,从不晓得其他的。娘娘若是想要妾陪着说话贴心愉快,妾只怕自个儿都不敢保证。有时候妾自个儿都不相信妾这张嘴。”
宸妃倒是笑了。
眉目流转间,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哪有你这样贬低自己的?你不知道,本宫是一瞧见你来,本宫就觉得身心舒畅了。这么同你说吧,听见你在冰场上,太医贺喜你有孕的时候,本宫心里一下子就通泰了。”
宁翘就不跟宸妃绕弯子了:“妾不大明白娘娘的意思。”
宸妃笑道:“你有孕了,不就是当初礼王福晋给你的那张生子秘方的功劳么?可见这样古旧的东西还是有大用处的。”
宸妃哀容顿起,“八阿哥去后,本宫这心里头难过极了。总也没法子真正振作起来。本宫想,这关雎宫终日哀伤弥绕,皇上瞧着也是伤心,不若再添一个孩子,那样本宫和皇上都会高兴的。宁庶福晋,你说是不是?”
这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宸妃是冲着那张生子秘方来的。
宁翘自己私底下也盘过,她有孕,未必是生子秘方的效用。但谁又知道不是生子秘方的效用呢?这就是个说不清的事情。
毕竟礼王福晋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的。
不需要的人自然想一想也就过了。不惦记这些东西。
可就怕有心人惦记着。
宸妃就是那个有心人。
宁翘自己后来也学会了看女真小字,现在她是满文格外的精通,蒙文也是不错的,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以前的那些事,好些记档的书册宁翘都能看了。
只不过这一段的文字种类太多了,宁翘从前都没有接触过,这会儿还在慢慢的啃,学的是不快的,也很杂,但都能知道一点点。
女真小字是能看懂的,还不大会写。
礼王福晋给的生子秘方后来不用多尔衮帮忙,宁翘也能看懂了。
她好奇这方子的来历,还怕这是个野路子来的方子,自己还去查了这方子的来历。
那会儿权当是打发时间的消遣,没想到还真叫她查出来不少的东西。
礼王福晋李佳氏是正红旗人。
这李佳氏的起源大概是两个,一个是满洲李佳氏,另一个便是蒙古李佳氏。
细分起来,八旗里头全有李佳氏的出身,但尊贵且年头久远的,那就没几个了。
礼王福晋所在的正红旗的李佳氏,原是世居长白山地方,是与叶赫部有亲的。后来并入八旗,归顺后金,之后编设佐领。
礼王福晋是族中富户之女,很早就嫁给了礼亲王代善。
因年纪小生子身体有损,一度病入膏肓差点活不下去了,就是这生子秘方里的养身方子救了她,才有了后头的礼亲王嫡福晋。
这生子秘方是李佳氏族中先祖传来的,是女真旧部先祖之物,哪怕是叶赫部并入八旗,这东西也一直收在李佳氏这里。
女真旧部虽归顺后金并入八旗,但他们族中的那些古物旧物,珍贵的物件,还在各个后人手里头留着。
有些也不曾被人掠夺的。
可现在,宸妃起了心思,想要宁翘手里的生子秘方。
要是寻常的东西,给了也就给了。宁翘只管拿了纸笔默给宸妃就是了。
可这是女真叶赫李佳氏旧部之物。这样珍贵的东西,决计是不能轻易给出去的。
今日她拿了这东西换取自由,来日她如何面对礼王福晋?
那不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前路给断了么?
以后谁还敢真心与她相交?还做什么八旗福晋夫人们的领头人呢,只怕什么都不用谈了。外头府里这几年的经营都白费了。
向上走,也没法走了。
宁翘道:“娘娘还这样年轻,与皇上又素来恩爱,娘娘和皇上都身强体健的,有孕生子那是迟早的事情。妾想着,实在也不必外力所驱的。”
宸妃微微笑道:“可本宫觉得,锦上添花未必是不好的。既有这个法子,总得用一用,法子用多了,多了几条路,这走着走着,就能快些到。”
“宁氏,你若将此物献给本宫,本宫有孕,你是头号功臣。本宫会立刻禀明皇上,给你实封的庶福晋。将来你若生了阿哥,睿王府的侧福晋,也会有你一个的。只要本宫进言,你的前程自是谁也夺不走的。”
宁翘望着宸妃幽若深潭的眼眸,反言之,若不遵从,那这前程是想拿走就拿走了?
第66章 蜜枣
宁翘笑道:“妾是受益人。倒也不是这生子秘方的持有人。从前是礼王福晋想着妾怕是不能生了,才将这生子秘方送到妾手上的。谁知后来是被奸人所害。这也不是妾专属所有之物,娘娘若是想要,不若将礼王福晋请来宫中,或者妾为娘娘走一趟礼王府,将娘娘心意与礼王福晋表明,娘娘觉得可好?”
宁翘不愿答应,也不敢答应。
宸妃非是天真纯良之辈。这东西要是从她这里给出去了,若是宸妃因此有什么损伤,那她就要摊上大事了。
这是女真小字写成的生子秘方,宸妃这里应当没有人能看懂的。若是找了个专门的人来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借此机会陷害宁翘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宁翘不能把这个被人拿捏的机会给出去。
恰好此时,外头的人进来禀报说,刑罚结束了。宸妃的意思是,叫安颜回去,也不必上药了,好不好的,看她自己的造化。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宸妃不说话,宁翘也不主动开口。
过了一会儿,宸妃微微笑道:“你还有身子,这跑来跑去的难免叫你颠簸。怎么叫你为了本宫的事情这样劳累呢?便是睿王爷听见了也是不妥当的。”
“睿王出京办差,去了都尔弼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你就住在宫中养胎吧,本宫替睿王爷好好照顾你,等睿王回来,再送你回府去。”
宁翘看向宸妃,宸妃微微笑着,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无,语气温柔,手段强硬。
这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要把她软禁在宫中。
宁翘打算再试一试:“那生子秘方是女真小字所写,当初礼王福晋给妾的时候,娘娘也是在场的,看见的人不少,妾是不认得这女真小字的,是我们府上王爷认得,也是王爷说给妾听的。不若娘娘放妾回府,妾取了原件来呈送娘娘?毕竟这默出来的满文字句,总比不上原本文字的风味。”
宸妃含笑道:“当真不必劳动你了。你就在宫中好好的养胎。等睿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了,本宫再什么时候送你回府。”
宸妃想着,哪有那么麻烦呢?
宁氏想骗她把人放回去,她岂会轻易上当?
那样的东西,还需要宁氏亲自回去取吗?她把人扣在宫中,话传回了睿王府,那府上的福晋和侧福晋是摆明了不管这事的,一帮子奴才为了护住主子,不就得拿真东西来换了?
宁翘看宸妃真的没有放她的意思,一点余地都没有,这心忽然就落定下来了。
说要等到多尔衮回来才放她出宫,那她倒是要看看,宸妃能留她多久。
若宸妃这样强留她,叫宫里的几位知道了,还这样无动于衷的话,那这宫里的几位就真的没救了。
这时候的权衡博弈,怕是没有宁翘所想的那样简单。她的分量,可能比她自个儿想象的还要更重一些。
先看看如何再说。宫外知道了消息,佟佳氏和礼王福晋那边未必会无动于衷的。宁翘按捺心绪,总有办法和对策的。
午膳时分,宫里的膳食茶点,自然是精致得很。宸妃这里的供应,那自然是更好的了。
宸妃悠然用膳,宁翘却从进宫至现在都没有用关雎宫奉上来的一口茶水。糕点也没有用。送上来的膳食,更是一口未动。
宸妃望着宁翘笑道:“你的胃口不好吗?还是本宫这里的膳食,不和你的口味?”
宁翘道:“娘娘这里的膳食自然是极好的。”
宸妃道:“那你为何不用?”
“你这样戒备,那还要如何在宫中住下去呢?”
宁翘微笑道:“让娘娘见笑了。只是,有个人曾与妾说过,在这里有孕生子,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妾深以为然,不得已要万分小心些。娘娘见谅。”
宁翘这样说,宸妃也没了胃口,她面上的气定神闲淡了许多:“这人的话一针见血。只是你觉得,本宫这里也有让你戒备小心的理由吗?”
“本宫只要拿到想要的东西,即刻就能放你离去,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若有事,睿王迟早也是会回来的,本宫害你,本宫有何好处呢?”
宁翘道:“若是能够叫娘娘与我们王爷反目成仇,妾想,会有很多人乐意在关雎宫做些什么事情,让娘娘背上害妾的名声的。”
宸妃面色一僵,不必宁翘再多说什么,她就想到了八阿哥惨死之事。
她那样自信自己对关雎宫的掌控,甚至自信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对宫中的掌控,结果八阿哥就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害了。
事后宫中清洗,她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皇上那里也是动了雷霆之怒的,依旧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哪怕是现在,即便是没有让人看出来过,但宸妃的心里依旧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身边的人不可信,害怕暗中会有人又在什么时候算计了她。
宸妃没了胃口,干脆叫人将膳食茶点都撤下去了。
这个宁氏确实是很厉害的,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若换做别人,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的,偏她说出来了。还成功的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可好不容易都把人带到宫里来了,宸妃不想这么轻易就把人放走,好像她是怕了宁氏似的。
宸妃眼看着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了,宁翘也就不说话了,她安安静静的坐着,等着看是谁先来宫中接她。
却没想到头一个来关雎宫的,竟是庄妃。
宸妃的态度很冷淡,连起身都不曾起一下,还是庄妃给宸行礼,宸妃懒懒抬手,叫庄妃坐下。
“不是带着九阿哥在姑姑那里玩么。”
宸妃道,“怎么有空过来了?”
庄妃还是那样一副温润似水的模样:“是玩了一会儿,九阿哥困了,就送回永福宫歇着去了。听说姐姐这里请了宁庶福晋进宫说话,我便来看一看。”
庄妃与宁翘笑了笑,才讶异道,“怎么坐着叙话,也不上些茶水点心呢?”
宸妃淡淡笑道:“宁氏有了身子,这心里头警惕着呢。我这关雎宫里不干不净的,人家怎么敢用我这里的茶水点心呢?”
“姐姐怎么这样说?”庄妃笑道,“姐姐的关雎宫是最好的,若这里的不干不净的,那别处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宁庶福晋年纪小,又是头回有孕,这些时日出了这样多的事情,她小心谨慎些也是有的。姐姐宽宏大度,便体谅些吧。”
庄妃又望着宁翘笑道:“关雎宫小厨房里的蜜枣茶是连皇上都称赞不已的。宁庶福晋来一趟,就也跟着尝尝吧,这蜜枣茶冬日里饮了最是暖身的。我亲自去小厨房给宁庶福晋调配一盏来。姐姐也说过我调配的火候是刚刚好的。”
庄妃努力释放善意,宁翘便笑道:“有劳庄妃娘娘了。”
她道:“烟雨,你同庄妃娘娘一同去吧。娘娘是贵人,不好劳累了。”
烟雨知道这是让她去盯着防着人家做手脚的,忙答应一声,跟着去了。
庄妃含笑,也不曾拒绝。
等烟雨回来时,将端来的蜜枣茶摆在宁翘跟前,对着宁翘轻轻点了点头后,宁翘便端起来小小的饮了一口。
烟雨既瞧过了,那肯定就是无事的。
庄妃一共调配了三杯。一人一盏。
宁翘看着她们姐妹一同饮下,心里明白,这是为叫她放心得。
庄妃道:“这外头天气也冷,宁庶福晋还有身子,姐姐若是烦闷,我便陪着姐姐说话,送宁庶福晋回睿王府吧。”
宸妃笑道:“日日在宫中对着妹妹说话,我都腻味了。好容易请个新鲜的人进宫说话,怎么就送回去呢?我还想着,就叫她在宫中养胎,住到睿王回京,再叫她回去呢。”
宁翘可不会跟着宸妃粉饰太平,她道:“是啊,宸妃娘娘还说,若是妾将礼王福晋之前给妾的生子秘方拿出来献给娘娘,妾即刻就能出宫。”
庄妃转头就看向宸妃:“姐姐?”
“怎么了?”宸妃一脸的理所应当,“她因这秘方有了身孕,我也想再有个孩子,难道不可以么?偏偏她怎么说都不肯给。妹妹既然来了,就帮着我一道劝一劝宁庶福晋吧。”
庄妃是在清宁宫的时候听见这个消息的。皇后也听见了。
两个人都奇怪,这好端端的,宸妃怎么请宁氏进宫了呢?
她们可都是知道的,多尔衮前脚刚出盛京不久啊。
皇后怕出事,自己不便亲来关雎宫,便把九阿哥送回永福宫,然后叫庄妃来看看。
庄妃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过来慢慢的试探,谁知道竟试探出这么个事情来,心里不禁觉得自己的亲姐姐糊涂了。
可当着宁氏的面,这话又不好说出来了。
这位那样的得睿王的喜爱,若是将人扣在宫中那么久,那以睿王的性子,怕真的是要和宫里生疏翻脸了。这可不是她们愿意看到的。
庄妃道:“姐姐,这方子出自礼王福晋,咱们若是想要,只管去礼王府说一声,请了礼王福晋送到宫中便是了。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呢?又何必这般为难宁庶福晋呢?”
自八阿哥去后,外头的人或许不晓得宸妃与皇上是如何煎熬度日的,可她在宫中和姑母是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若说从前关雎宫宸妃只是恃宠生娇,那如今,更是叫皇上宠到天上去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就是皇上知道了,或许也不会说宸妃是错的,甚至会纵着宸妃随着宸妃,那样就真是彻底得罪睿王了。
庄妃也想劝宁翘退一步:“宁庶福晋若记得方子的内容,不若写下来。又或是寻人回府去取来,又或是回府后再遣人送来,这都是可行的。咱们慢慢的商量,都是一家人,妯娌亲眷的,总不好这样僵着。”
宁翘微微一笑:“庄妃娘娘若是想两全其美,怕是难了。妾这个人,最受不得被人如此逼迫。不给便要禁在宫中不得回府,妾倒是很想看一看,如果妾非是不肯,宸妃娘娘是怎么打算的呢?”
“把妾拿捏在手里,捏着妾和孩子的性命,强迫我们王爷将生子秘方交给娘娘们吗?”
庄妃自幼入宫,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皇上还是大汗的时候就在后宅之中过日子了。
见过那样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却是极少见到宁翘这样性子的女子。
她如今年纪也不大,跟着皇太极不过十余年,断然是不曾见过从前的阿巴亥大福晋的。
可也听着姑母说过几句,也知道些阿巴亥大福晋当年的事情。
要她说,这会儿看宁翘,深觉得宁氏与当年的阿巴亥大福晋性子十分的相近。当年为了多尔衮三兄弟,阿巴亥大福晋甘愿赴死何等决绝,如今仿佛能在宁氏的眼眸中看见那样的坚韧。
难怪多尔衮会喜爱她。
宁氏不仅仅只是漂亮的,漂亮又长成这样性子的女人,可太少了。
当年的先帝,身边也只有一个阿巴亥是这样的呢。
宸妃硬着眸光盯上去:“怎么?难道你以为本宫不敢吗?”
宸妃终是没有了耐性,她的眸光冰冷下去。
庄妃站起来,生怕她们剑拔弩张的让事态往更坏的地方发展。
便是此时,外头珠帘乱响,似有人裹挟着风声而来,一股外间的寒意袭来,屋内众人都循声望过去。
风尘仆仆的多尔衮握着马鞭就闯了进来。
他锐利的眸子直视宸妃:“娘娘要是敢,那就试一试。”
“多尔衮。”庄妃往前走了一步,却欲言又止的停住了。
她的眸中是和宸妃如出一辙的惊讶,甚至庄妃眸中的讶异更深浓一些,好似她绝没有想到,已经出京的睿亲王会突然出现在关雎宫中。
宁翘是呆住了,人也有点懵。
直到被多尔衮牵住了手,她才回过神来,看向多尔衮的眸中还有些迷茫和不可置信。
可手上温热的触感,还有被包裹起来的厚实温暖在告诉着宁翘,她这不是在做梦。
“主子爷怎么回来了?”宁翘的声音很小。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多尔衮会回来。她甚至在想,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让多尔衮去而复返的。
多尔衮望着她,确定了小丫头好好的之后,才道:“你的人来报信,说你被强带入宫中,本王不放心,回来接你回府。顺道与该听的人说一声,谁若再敢动你,本王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宁翘心弦震动,多尔衮是专程为了她回来的?
瞧他这样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怎么烟霞她们没有去找佟佳氏求助,而是直接去找了多尔衮吗?
多尔衮竟肯为了她回来。宁翘的心,有点被震撼到了。
他竟愿意。
庄妃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宁氏在多尔衮心中竟有这样重的分量?
幸而她方才还在其中转圜,没有帮着姐姐强迫宁氏。
可如今却不能任由事情继续撕裂下去。
庄妃总不愿局面更难堪些的。
庄妃道:“王爷误会了。其实姐姐只是请宁庶福晋进宫来说说话的,并非强——”
宁翘眨眨眼,抓住多尔衮的胳膊,往他怀里靠了靠,直接截断了庄妃的话:“宸妃娘娘是借口想要同妾说话,把妾带到宫里来的。妾害怕,不敢用宫里的茶水,妾连午膳都没有用。”
“宸妃娘娘说,想要礼王福晋给妾的生子秘方。妾说这是礼王福晋送给妾的,妾不能转送旁人,不若请礼王福晋自个儿来送。宸妃娘娘就不依了。说妾要是不给,就一直把妾软禁在宫中养胎,直到主子爷回京才叫妾回府。”
这回轮到宸妃吃惊了。
谁能想到宁氏胆子这么大,干脆利落的全说了。
多尔衮面沉似水,盯着宸妃的目光分外不善。
皇太极和皇后也是听到多尔衮返京入宫的消息赶来的关雎宫,正好听见了宁翘的这一番话。
皇后震惊责备的眼神立时落到了宸妃的身上。
可还未等皇后说话,多尔衮就牵着宁翘往皇太极跟前走了两步。
他站在皇太极跟前。两兄弟的面容其实并不是那么的相似。
但独属于爱新觉罗氏的丹凤眼,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兄弟。
一个是青年锐气无敌,一个是壮年疲惫威严。
多尔衮盯着皇太极的眼睛:“皇上是不是觉得,已经不需要我等兄弟再为皇上效力了?”
是不是不需要亲兄弟?是不是不需要八旗?是不是只想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皇太极面色倏然一变,强笑道:“老十四,你这是哪里的话?”
多尔衮道:“臣弟说的眼前的话。”
“臣弟出门办差,还没走远,还没到都尔弼城,臣弟的人就被强带入宫中了。那下一回,臣弟不在府里,是不是就要替福晋收尸了?还不知道是谁给害死的?”
多尔衮舍不得拿宁翘做例子。故意提福晋的话。
宸妃所为,令他对博尔济吉特氏的厌恶到达了新的巅峰。
这话令屋中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这话太狠了。
皇后和庄妃面上都是不可置信。
皇太极深深望着多尔衮:“朕向你保证,宁氏可安然在府中安胎。不会再有人,朕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强行带她入宫。”
“果真?”多尔衮道。
皇太极道:“朕可向皇父英灵起誓,若有违反,天不从朕愿。”
多尔衮沉声道:“好。臣弟信皇上。”
他再不久留,直接打横抱起宁翘,带着人出宫去了。
外头冷,多尔衮吩咐马车直接驶到关雎宫门口,抱着宁翘上了马车。
他这会儿怒意正盛,什么都不顾忌,也懒得顾忌什么,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他还要隐忍克制什么?
睿王府的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关雎宫出宫,而后回睿王府去了。
皇太极一心扑在不久后的战事上,熬了些日子,人都消瘦憔悴了许多,得知消息匆匆赶来,这会儿没压下去的头疼又起来了。
便坐下来,以手撑着额心,一下一下的揉捏着。
皇后想要上前抚慰,却叫皇太极给推开了。
庄妃奉上来的热茶,皇太极也置之不理。
“皇后和庄妃,都回去吧。”
皇太极道,“朕要静一静。”
皇后与庄妃只得行礼,还未走出两步,皇太极才道,“宁氏那里,托皇后好生安抚。”
皇后道:“皇上放心,臣妾知道如何做。”
皇后和庄妃走后,皇太极看向宸妃。只见他爱着的女人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皇太极轻声一叹,将宸妃搂入怀中。
皇太极道:“你父兄都不是治国良臣。蒙八旗实则与满军旗汉军旗无异了。如今朝中,朕依靠多尔衮他们,也依靠满洲女真旧部,朕独掌大权,可也不能这样予取予求的。”
宸妃哭道:“我只是想要再为皇上添一个孩子,她为何不能应?为何不能体谅我?”
“朕知道。朕都知道的。”
皇太极道,“海兰珠,咱们要慢慢来。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朕一定会和你再有孩子的。你相信朕,把一切都交给朕。你好好的把身体养好,好不好?”
终归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是才失了孩子的,皇太极舍不得苛责。对海兰珠斥责,无异于是在他自己的心上插刀。
周旋一场,宸妃早已是身心俱疲,如此便哭倒在皇太极怀中:“好,我答应你。”
皇上说到了痛处。她们父兄不在朝中为官。科尔沁战力雄厚,可朝政大事,不是科尔沁说了算的。
她知道皇太极的宏图大愿,她也深爱着皇太极,怎舍不得自己的男人心愿难以达成呢?
谁说都不会退让的宸妃,愿意为了皇太极退让。毕竟若不退让,争执僵持下去,吃亏的一定是皇上,也一定是她。
八旗与女真旧部的势力,不可小觑。而她这里,早已失了拥有八阿哥的底气和倚仗了。
庄妃随皇后回了清宁宫。
皇后沉默端坐半晌,屏退屋中众人,才望着庄妃道:“你看,宁氏是不是第二个宸妃呢?”
庄妃心中悚然一惊,忙道:“姑姑,宁氏她是庶福晋。”
皇后道:“庶福晋?以后也会是侧福晋的。说不准有一日,她还会做福晋呢。今日多尔衮的话,你也听见了。看多尔衮着紧她的样子,就像看见了先帝呵护阿巴亥大福晋的模样。”
庄妃低声道:“多尔衮已是和硕亲王。爵位已经到顶了。”
言下之意,宁氏也不可能和宸妃一个地位。
皇后叹道:“以后也要少把九阿哥抱到宸妃跟前去。别让他们单独在一起。你也只有这个指望了。她本是瞧不上的。可就怕她到了老十四福晋那个心思,自己生不出,就想要抱养别人的。深宫寂寞,你的心思藏得好,以后也要如此。不要学她那么着急。”
“也别叫人发现了你的心思。皇上他舍不得宸妃,未必舍不得你。”
庄妃赫然抬眸,对上皇后深切的目光,寂然沉静道:“侄女知道的。”
第67章 双胎
宁翘被接进宫中是宫里安排的马车,回来是府里的马车。
多尔衮这边被刚安追到,一听见这消息,多尔衮立时就决定的回程。回来后骑马直奔宫中,刚安这里则回府将府里的马车驾入宫中。
马车一路驶到邀月堂的门口,多尔衮还是将宁翘抱下来的,直接一路抱回了屋中放在榻上,一步都没让宁翘走。
路上抱着这小丫头,也没几句话,就只知道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瞧见爷回来都不会说话了?”
多尔衮抚了抚宁翘的脸蛋,这丫头该不会吓傻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爷叫府医来给你看看。”
多尔衮扬声就要去叫人,宁翘却拦住了,抱着多尔衮的胳膊道:“主子爷是不是还没有用膳?奴才也饿了。不若先叫人点膳吧?奴才身上一切都好。”
到底却还是叫了府医来看的,不叫人来看看,多尔衮也是不能放心的。
听说宁翘在关雎宫里只敢用了一点蜜枣茶,什么都没吃没喝的,多尔衮心里头就生气,可又怕吓着了这丫头,也不敢摆出铁青的脸色来,对她温温柔柔的说话。
听府医说宁翘并无大碍的时候,多尔衮才放宽心。
这回都回来了,也不必紧赶着时辰如何,干脆踏踏实实的陪着宁翘用了迟来的午膳,盯着宁翘吃了些她喜欢的,也不许她一下子吃多了积食。
这边膳桌刚收拾完,那边正院和东院就来了人,说是福晋和侧福晋想要过来求见多尔衮。
多尔衮都摆手拒了,一句话,不见。
宫里来人强带人进宫,福晋和侧福晋本该是护着宁氏的,可为着自己的私心都不闻不问的,非要闹出这一场来,也都不护着宁氏,哪怕拦一拦都是没有的。
多尔衮冷了心,还见她们做什么?
这笔账他是记着的,这会儿不清算,是想着他还要出京办差,后头的日子里,若是真把福晋和佟佳氏如何了,她们若联手对付小丫头,就怕小丫头招架不住。
这会儿先冷着。等他差事完了回京再说。
在府里,只要正院和东院不联手,他也不惊动两边,小丫头这里安胎是没什么问题的。
宁翘回了自己的地方,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又吃饱喝足了,这就有点犯困了,可多尔衮还在身边精精神神的坐着,请他去沐浴更衣也不肯去,就那么盯着他瞧,也不知怎么的,宁翘就有点心虚的不敢跟他对视。
仔细回想,自己今儿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吧?为何会有一种做错了事情的感觉呢?
“和爷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多尔衮问了一句。
宁翘眨眨眼,挑了一句最安全的最能哄人的说:“奴才就是想着,奴才不能给爷添麻烦。”
多尔衮听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目光一一扫过跟前伺候的人。
这会儿周得胜带着周卫,乌喇嬷嬷带着宁翘身边几个常在贴身伺候的丫头,被多尔衮的目光一扫,跟着多尔衮时间最长的周得胜立刻就跪下了。
主子爷只要这样笑,周得胜就头皮发麻。这些年跟着主子爷,他太知道主子爷的性子了,每回主子爷这样,就是有人要倒霉。
现在看来,倒霉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周得胜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了,本来以为不会再做错了,没想到遇到这事儿了,周得胜心中一叹,认了,做好挨打的准备吧。
谁让主子爷的心现在全在宁庶福晋身上呢?他们没伺候好庶福晋,就是这样的后果。
周得胜这师徒两个一跪,乌喇嬷嬷也立刻带着烟霞烟雨几个跪下了。
宁翘看的一懵,怎么了这是?她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多尔衮这是闹得什么?把他们都吓成这样了。
对上宁翘懵懂的眼神,多尔衮仔细看了看,没在里头看见害怕的神色,他这里放了心,却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的。
在关雎宫的时候还知道抓着他告状,怎么回府了就不知道多说一两句,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你今日不曾做错。为大局着想,你要去一趟宫中,这样处置是对的。”
多尔衮道,“可爷更想你不去。明知是龙潭虎穴,就不该去。”
宁翘轻声道:“那样,就是给主子爷添麻烦了。那就是替奴才,也是替主子爷得罪宫里的娘娘们了。”
她如今的身份,只怕是没法耍这个脾气的。
“爷都知道。”多尔衮道,“所以爷一听到消息,立时赶回去宫中接你。爷要是不去,怕你也出不来。”
她的这个身份不提起来,对上府里的福晋和侧福晋或许还有底气,若对上宫里的娘娘们,怕就是不够看了。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偏偏有时候又那么乖。
多尔衮道:“爷有的时候真希望,你能不那么懂事。”
这般懂事的,总叫他觉得心疼。
宁翘眸光微颤,直直的看向多尔衮,仿佛要从他的眸望进他的心里去。
他的意思是,不论任何情况出现,不论任何情形下,他都愿意给她兜底,如今日这样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坚定的选择她,偏爱她吗?
所以给予她可以任性的权利?
想起他今日在皇太极跟前说的话,威胁立逼着皇太极起誓了。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终于看待着她和别人不同了?
宁翘道:“那以后,奴才可以不这样?”
多尔衮道:“有何不可?你是爷的女人,将来还是爷孩子的额娘,有时候不必那么懂事。”
宁翘摸摸自己的心,望着多尔衮甜甜一笑:“奴才记住了。”
见这丫头笑了,多尔衮到底放心些。
由着这丫头在身边坐着,坐不住依偎在他怀里,一手抱着宁翘,一手在坐塌上的小几上轻轻的叩击着,多尔衮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底下跪着的奴才们身上。
“你们顾全大局,第一时间去寻爷,这是对的。日后还当如此。”
“但怕别府上的福晋夫人们得罪宫里的娘娘们,这不该是你们所想的。”
“你们主子有事,爷不在京中,你们就该竭尽所能去请人接她出宫。你们伺候的是她,你们的主子也只是她一个,你们该考虑的只是主子的安危,别的事情,权衡抉择,那是别府上的福晋夫人们该考虑的事情。”
要站队,要不要为了小丫头得罪宸妃,都是别人的选择。多尔衮要的,是这些奴才无条件的护着宁氏。不该去为别人权衡利弊。
宁翘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怪怪的,哪来的这么霸道的强盗逻辑呢?
真要是那样,那岂不是撺掇着几家府上都跟宫里对着干了?
她才要说话,却叫多尔衮一根手指头轻轻摁在了唇上。
多尔衮盯着她的眼睛道:“做人奴才伺候人的,眼里心里就该只有主子一个,别人如何,不需要去想。你的奴才该考虑的人,该护着的人,也该只有你一个。”
他若是不趁此机会把这几个人的心思给扭转过来,将来再遇着什么事了,还怎么指望她们护着自己的主子?
宁翘听的心弦震动,半晌没出声,把要为乌喇嬷嬷几个求情的话给咽回去了。各人缘法,立场地位皆有所不同。
她能理解多尔衮的意思。也明白如果再来一回,她们怕还是会这样做的。
若撇开两个人思想上的根本差异,多尔衮这样的霸道,还是很令宁翘感动的。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人得到如此的坚定的选择和偏爱,是没有人可以不动容的。
几个人都被拉下去挨打,宁翘心有不忍,多尔衮是铁了心要给人吃教训,周得胜乌喇嬷嬷都甘愿受罚,都出去受罚,一个声儿都不许宁翘听见。
宁翘也没法阻止,只好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免得老想着会心疼。
这都是亲近伺候的人,真要是打坏了,那接下来还怎么伺候呢?
也都不是做个样子的,皮肉之伤,倒也不是很重,刑房的人有分寸,上了药回来后,还能照样伺候,打的也不多,但一个个痛改前非的模样,好似是真的叫多尔衮那几句话给说的开悟了。
多尔衮嘱咐宁翘:“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飞马报爷。”
宁翘这会儿心是全放下了,甜甜笑道:“主子爷放心。再有这样的事,奴才只管哪都不去了。借着主子爷的名头,只管主子爷回来收拾。”
“况且主子爷今日宫中大发神威,过后谁还敢请奴才出府呢?”
连宸妃都退步了。其他的人肯定都不愿得罪多尔衮来整治她的。
方才宫中皇后特意派来了宫中嬷嬷,送来赏赐等物。
吃的用的,还有些养身的药材,东西倒是不少的。明摆着就是为了宸妃善后,替宸妃来安抚她的。
宫中赏赐,还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嬷嬷送来的,按规矩是要磕头谢恩的。
但多尔衮还在气头上,不叫宁翘出去见人,他自己就更不会去见了。
直接叫了乌喇嬷嬷出去接的赏赐。乌喇嬷嬷回来说,福晋和侧福晋这回倒是也去了。和她们无关的事,东西也不是给她们的,可她们倒是都和和气气的同皇后身边的嬷嬷说话。
但好在都没闹什么幺蛾子,乌喇嬷嬷顺顺利利的带着赏赐回来了。
多尔衮看也不肯看,直接就让人把东西收到库房里去了。
多尔衮风尘仆仆骑马回京闯宫的消息传出去,又是直接把宁翘从宫中带出来的,就有豫亲王府和其余王府郡王府的人来问。
多尔衮一概不叫邀月堂的人应付,也不叫正院和东院的人去接待,只管叫周得胜和周卫去解释说明。
旁人那里并不如何说明,但几个相熟的亲近王府,如豫王府还有礼王府那边,多尔衮许周得胜将实情相告,本来这几位福晋夫人也与宁翘相熟,牵涉其中,自是应当知晓的。
安排妥当后,多尔衮便要启程往都尔弼城去了。
这一回再去,宁掐可在他跟前保证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绝对会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一定要保重自身,不会再做那样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的事情了。
多尔衮强势霸道出面,他离京后,宁翘这里便迎来了安定养胎的日子。福晋和佟佳氏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尔衮这次匆忙回来完全不搭理她们的情形叫她们心里不安了。
等多尔衮走后,正院和东院也安安静静的。她们自过她们的日子,料理府务,宁翘这里自成一套系统,也没有人再来说三道四的,倒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宸妃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都落空了,这盛京城中,又有谁的脸面比宸妃还要大呢?
宸妃都被睿王压回去了,还要皇后出面安抚睿王府的宁庶福晋,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自问谁也扛不住睿王的怒气,便是心里头对宁翘有些想法的,也都给震回去了。
外头对这位宁庶福晋倒是有些议论和看法,但多是刷新了之前的印象,还赞她在宸妃跟前有骨气讲义气,八旗女真旧部出身的福晋夫人们倒是很赞赏,一时外头的名声极好起来。
宁翘这里也不理会,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将将三个月的时候倒是好好的,可过了三个月后,那些早期孕中的害喜症状就全都出现了。
宁翘吃不好睡不好的,这肚子眼见着大了起来,就没有之前那么舒坦了,这小脸瞧着都瘦了些,乌喇嬷嬷和身边伺候的丫头们都发愁,就愁怎么能让宁翘多吃一点,睡好一点。
多尔衮那里倒是规律得很,每隔几日就有家书快马从都尔弼城来。
如今的家书,是指名只给宁翘的。福晋和佟佳氏那里一封也没有。
多尔衮怕是对两边彻底的寒了心,连面子情也不愿意做了,不肯叫福晋和佟佳氏知道他的行踪,也懒得给两人写些什么家书,索性就不送了。
不知道他的消息,也不影响两人过日子,也不影响福晋和佟佳氏管家的。
宁翘自有孕后,邀月堂这边就管的更严实了。
乌喇嬷嬷和几个丫头挨打后,几个人几颗心就全都扑在宁翘身上了,什么事都以宁翘为先,得了多尔衮的准话,凭他外头是谁,也越不过宁翘去。
是以府里不论何处,都不晓得宁翘如今有孕是个什么情形,邀月堂里的消息,是一丝一毫也传不到外头去。
乌喇嬷嬷有经验,瞧着宁翘吃不好睡不好的,又瞧着宁翘比寻常孕妇三个月的肚子要大上一些,这心里头也有些拿不准了。
就想悄悄的请了府医过来瞧。不想惊动府里别的地方。
宁翘这里的任何事,那可是瞒不过多尔衮的。
她倒是有心怕多尔衮担心,不大说的那么具体,可多尔衮临走前叫她答应了的,事无巨细都得说,保证不能再出现之前的情况,宁翘这家书没法撒谎,只好样样都说了。
通篇看下来,就像是在跟多尔衮抱怨有孕辛苦似的。
多尔衮信中切切,都叫她时时刻刻别忘了请府医来瞧。
周得胜那边也是代主子爷盯着的。
听见乌喇嬷嬷这样一说,宁翘便道:“那便叫府医来看看吧。”
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她自己这里也能安心些。
一过了三个月,这肚子就涨得这么快,看着也确实是惊心些。
府医来一瞧,细细的探脉后,倒是给宁翘贺喜:“庶福晋大喜。庶福晋这是怀了双胎。脉象上显示的十分明显。先前不曾诊出来,是尚不足三个月,如今诊脉,就已然很清晰了。”
乌喇嬷嬷等人一听,面上都有喜色,也都给宁翘贺喜。
这位专精女科的府医是多尔衮特意找来的,就专门侍奉宁翘一个人。福晋和佟佳氏那里,还有府里其他的女眷们,都有别的府医伺候。
多尔衮查过,这一位医术高明,且身家清白,是绝没有问题的。
宁翘也高兴,双胎啊。一怀就是两个,那她可真是厉害了。只是这会儿月份尚浅,还探知不了是男是女。
宁翘叫赏了府医,邀月堂上下倒是没有大赏,只象征性的多赏了一个月的月例。等着孩子出生的时候,再叫多尔衮大赏的好。
这会儿动静大了,不但外头知道不好,也容易折损了孩子的福气。
宁翘又问吃不好睡不好的事。
那府医道:“庶福晋腹中有双胎,自然比寻常孕妇更耗损些精神。等过了这段时日,不那样容易害喜了,这情形自然就能好些。因庶福晋有双胎,也不能随意用药,药膳安神更是不许随意攀用的。”
“庶福晋还是多休息,多用些平日里爱吃的膳食,纵然吃不下,多少能用些都是好的。但凡有益身心之物,喜好都随着心意来,便能增添些食欲。”
“夜间安眠,也只能慢慢调理,不能急于一时。这吃上头妥当了,夜里自然就睡好了。适才给庶福晋探脉,庶福晋有些气血亏损,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也有助于安眠。”
那府医又说了许多的方法,都是用来调理膳食和睡眠的。
乌喇嬷嬷和烟霞烟雨都在旁边认真的记着。
等府医走了,宁翘才道:“让刚安派人盯着他,不许他说漏嘴了。”
烟清道:“主子安心,周公公那里一直有人盯着呢。”
宁翘道:“别什么都指望周得胜。那是主子爷身边的人,迟早得回主子爷身边去的。咱们自己的人盯着,比他方便些。”
“另外我这里怀着双胎的事,也不许走漏了风声,底下伺候的人,你们都盯着些。不要叫外头知道了。更不要叫正院和东院知道了。”
宁翘不打算把这事儿公布出来。多尔衮那里自然是瞒不住的,但别的地方,还是低调些好。
当初有孕公之于众是迫不得已,如今有的选择,她自然是要安安静静的养胎了。
乌喇嬷嬷和烟霞烟雨按照宁翘的吩咐将一切都料理好了。
府里各处就只以为府医是寻常诊脉,并不知道宁翘这回一怀就怀了两个。
要说府里就真的没有人想做手脚么?宁翘瞧着可未必。
据烟水几个说,总有些时日,外头鬼鬼祟祟窥探邀月堂的人可不少。
宁翘就防着他们的,轻易不出邀月堂,就是有人想做手脚,也害不到她头上去。
多尔衮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她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况且就这几年,新生的几个孩子个个都三灾八难的,宸妃的八阿哥甚至直接没了,宁翘这心压根就放不下去,她是真的得好好的护着自己的孩子,要将他们平安的生下来,让他们平安健康的长大。
多尔衮那头知道她怀了双胎,信中反复确认,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还和她说,若非这会儿抽不开身,是真想回来见见她的。
多尔衮这一走,也有小半个月了。
这会儿又没发生什么大事,那边是不好就这么回来的。
宁翘不想多尔衮耽误了差事,上一回是事出有因,这回要是就这么跑回来,怕是皇太极那里就有理由针对多尔衮了。
总不能自己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嘛。
多尔衮倒是按捺住了,只同宁翘说,待月余差事完了,她的月份也正好大了些,就叫宫里的太医给她仔细的瞧一瞧,兴许那个时候,便知道孩子究竟是阿哥还是格格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有许多的话说。
这会儿分开了,她有了身孕,似乎要说的话就更多了。
宁翘有孕,多尔衮不许她多写字,她也不肯假手于人,絮絮叨叨想了许多日常,写出来又不能太多字。
倒是多尔衮,家书一回比一回厚实。
每回看完了信,宁翘都把他的信好好的收起来放着。
总觉得这些信,要比从前那薄薄的家书真实厚重许多。
手写的字迹厚重,从心而发,宁翘捏着他的信,想着他的模样,总觉得相隔两地,却又似乎紧紧相依。
书不成字,纸短情长。
可多尔衮,他又是不是对自己有情呢?
不知是不是有孕多思的缘故,怕坏了眼睛,乌喇嬷嬷也不许她多看书写字,只好对着满院子的花草养精神。
养着养着,就忍不住想起这些事。
这样安然听着微风拂过花鸟香鸣的日子,可真是难得,也真是舒坦。
可瞧见烟清那边有两个小丫头过去急急忙忙说了些什么的模样,然后烟清又转头来寻她。
宁翘就在心里叹道,这是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烟清这模样,可有日子没出现了。
就像周得胜那边,多尔衮一扫眼,周得胜就知道下跪请罪。
宁翘一看烟清这模样,就知道定然是出事了。
第68章 朦胧
瞧见烟清到了跟前,宁翘问道:“何事?”
烟清道:“主子,福晋进宫了。”
宁翘闻言扬了扬眉。
自多尔衮走后,福晋没怎么进过宫。佟佳氏日子过得安静,和前院读书的大格格大阿哥都是按着多尔衮定下的十日一见面,除了见两个大点的孩子,剩下的时间便是往正院和福晋处理些府务,而后在东院里照顾二阿哥。
这会儿年节也过完了,这不年不节的时候,进的什么宫呢?
“福晋进宫去做什么?”宁翘问道。
若是只为了给皇后和宸妃庄妃请安,怕也不会把事情传到她这里来。
如今宫里的事,宁翘也叫人盯着些。
多尔衮把周得胜留下,周得胜周卫那里总是有些人的,乌喇嬷嬷在内务府多年,也总有些经营下来的人情。
纵然皇太极起誓不再惊扰宁翘养胎,又焉知日后会不会有人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了呢?
宁翘放心不下,多尔衮不在盛京,她自然是让底下的人把宫里几位也盯紧了的。
烟清道:“宫里来的消息,说福晋进宫,先去了清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去了关雎宫和永福宫。之后便去了衍庆宫,和淑妃娘娘说了一会儿话,就去求见了皇上。”
“淑妃?”宁翘道,“福晋去见她做什么?”
烟清道:“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以养病的名义送去庄子上的。但主子爷有吩咐,不许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锦衣玉食的过日子。她在庄子上的日子过得很是困苦,但也能活。有人十二个时辰看着,消息递不出来。淑妃娘娘惦念也是有的。”
“皇上不是还有几日便要出征喀尔喀和察哈尔了么?淑妃娘娘心里惦记,那也是有的。主子惯来也知道,福晋必不会无缘无故这般亲近人。这几个月都不去衍庆宫一回,这时候去,必有所图。”
宁翘道:“淑妃素来不受宠爱,膝下也无子嗣,唯有一点尊荣在身上,就这个,能帮福晋什么?”
宁翘想起淑妃之前的经历,沉吟猜测道,“福晋安静了几个月,莫不是还想着趁着这个时候谋夺点什么吧?”
“你说,福晋去见了皇上,说了什么?”
烟清这才道:“消息上说,福晋面见皇上,呈送了察哈尔庶福晋私联察哈尔亲王的书信与证据。更坐实了察哈尔亲王谋逆的事实,也证实了察哈尔庶福晋的罪名,称她是个罪人,请皇上按律处置。”
“淑妃后来也至现场,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察哈尔庶福晋与察哈尔亲王联手陷害的证据呈送,称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被人陷害生病,病也不是病,是为此被主子爷误会才致使厌弃。请皇上做主,让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改嫁离开王府的庄子。”
烟清说,其时皇后与宸妃也在场,提及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所出的三阿哥十分唏嘘,说若他的生母是个罪人,将来三阿哥又如何抬头做人的。
“说若是察哈尔庶福晋当真要获罪,三阿哥就不能养在她的名下了。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三阿哥放在福晋的名下养着。”
再有几日,皇太极就是要出征喀尔喀和察哈尔的时候了。
比起喀尔喀,皇太极心中当然是更恨察哈尔一些的。
福晋瞅准这个时候去宫中提起这件事,这是要置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于死地。是要断了她的前路后路,就是要了她的命,就是冲着她的三阿哥去的。
她们应该是商量好了,福晋还是拿捏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淑妃为了女儿妥协,皇后和宸妃是帮凶,她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是想要个阿哥放在嫡福晋身边养着的。
所以颠倒黑白,又把脏水泼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上。
偏偏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真有一段时日跟她哥哥跟察哈尔旧部纠缠不清的,也不算冤枉了她。就是这样夹缠不清,才让福晋有了可乘之机。
皇太极雷厉风行,还真就令人提审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就在她们说话的这时候,宫里就来人了,直接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带到宫里去了。
福晋虽有证据,可毕竟皇太极还是有理智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毕竟是三阿哥的生母,多尔衮又不在盛京,不能凭借福晋的一面之词就定罪,皇太极那边还是要查一查的。
但宁翘想,福晋既然这个时候出手了,那一应的事情应该是都预备妥当了的,即使皇太极让人去查,也一定会查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罪证。
皇太极和宸妃深恨察哈尔亲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能不能有命在,这都难说了。
烟水去悄悄打听了消息回来说:“主子,三阿哥叫抱到正院去了。三阿哥身边除了奶娘,其余伺候的人都留在了养云斋。察哈尔庶福晋身边伺候的人,贴身的都叫带走了。院子里伺候的,都留在养云斋不许出来。有宫里的人在盘查。”
养云斋里都是多尔衮安排的人。也是乌喇嬷嬷当初从内务府带来的人。
宁翘道:“宫里的人要盘查府里?”
烟水道:“这倒没有。只查了养云斋的人,府里的人,他们都没敢碰。”
烟水过去的时候,正瞧见宫里的人带了察哈尔庶福晋出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瞧着倒不似如何慌乱,只是很舍不得三阿哥,三阿哥是当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面带去正院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眼睛都红了,但没哭。
烟水道:“奴才瞧见,察哈尔庶福晋还动了动手腕,似乎是要取短刃的,但终归还是没有动,跟着宫里的人走了。”
这几个都知道察哈尔庶福晋身上是有短刃的。宁翘给她们几个指点过,别人或许不知晓,但她们几个丫头都知道察哈尔庶福晋的短刃藏在哪里。
宁翘垂眸,要动短刃,是压不住性子要翻脸。最终没有动跟着宫里的人去了,是有长进知道忍耐了。
也不枉多尔衮将内务府的人放在她身边的苦心。
要真是闹起来,再想好好收场就难了。
倒也不必担心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到了宫中会如何,宫里会查,这短刃在她身上也藏不住,就不必担心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会冲动之下做什么傻事真的断了自己的后路。
乌喇嬷嬷道:“主子安心,内务府的人不会轻易叫宫里的人拿捏的。福晋预备的再周全,那也是外头的事。奴才带来的人,都是主子爷特意吩咐的,只听命于主子爷,不会顺着福晋的意思说话。察哈尔庶福晋那件事该是如何便是如何的。既要查,那就查个清楚。”
宫里如今在主子娘娘们跟前伺候的,都是多为蒙八旗的人,也多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从宫外带来的人。但底下下五旗的人也是不少的。不可能所有人都由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摆弄。
除了两黄旗的人,其余几个旗分的,谁不看睿王爷的脸面?
要是真对上了,还不一定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一手遮天呢。
这里议论,那头周卫就来了。
宁翘叫到廊下跟前来说话。
周卫道:“庶福晋莫惊。奴才过来,是师傅吩咐的。府里有些动静,碍不到您这里。只是养云斋那边有些吵闹,奴才会让人看着的,不许他们闹到外头来。庶福晋这里消息灵通,想必现下应当知道了养云斋察哈尔庶福晋那里的事情,奴才这里有主子爷的话。”
宁翘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此刻倒是有些动容:“主子爷远在都尔弼城,这会儿就已经知道了养云斋的事吗?”
周卫笑道:“那倒也不至于。便是奴才们飞马去报,也没有这样快的。是主子爷先前说,察哈尔的事一日未完,皇上那里一日未亲征,就总有变数的。”
“察哈尔庶福晋身上事情,还有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身上的事情,宫里是不知道的。难保有人会为了自个儿的私利颠倒黑白。有主子爷看着,自然不会有人钻空子,可主子爷要办差,也不能总在盛京的。若有人钻营,总得有人手里有证据。”
周卫说多尔衮是早有准备的。
周卫笑道:“礼亲王的侧福晋是当初林丹汗的妹妹。郑亲王的侧福晋是察哈尔亲王的额娘。也是咱们府上察哈尔庶福晋的额娘。这两位手里头都有主子爷给的切实证据。这额娘和姑姑是咱大清的人,也是为了自己的血脉,不会眼瞧着察哈尔庶福晋就这样沉寂蒙冤的。”
“这会子,裕亲王和两位侧福晋也已经入宫了。庶福晋只管安心养胎,这些事主子爷过两日也会知晓,主子爷那里做主,庶福晋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要真正说起来,皇后亲生的女儿不是也嫁给了额哲为妻么?额哲还是皇太极的额驸。皇太极亲征,带着人去攻打察哈尔,还真能把公主的驸马给斩首了吗?
真要杀了,也未尝不会。但留着性命在,总归是对大局有用的。
政事上,皇后与宸妃一向顺从皇太极,皇太极在军事这上头,怕是不会相让的。
宁翘想着,这几方博弈下来,应当也不会轻易如了福晋的心愿了。
只是福晋选在这个时候冒险出手,怕是因着自己有孕的消息刺激了福晋,而福晋应当是从没有放弃过将三阿哥抱到正院去养的这个心思的。
周卫走后,宁翘问烟雨:“东院那边,是个什么动静?”
烟雨道:“连日来气候不定,这二月的风利得很,说是二阿哥又有些咳嗽,府医每日来往东院。侧福晋只管照顾二阿哥,对养云斋的事没有过问。”
见宁翘不语,乌喇嬷嬷道:“只怕是二阿哥没病,东院这次也不会出面护着养云斋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得宠,这是府里谁都能瞧见的。
佟佳氏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之间也没有什么来往交集。
上一回出言,佟佳氏是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相帮的。
宁翘那回有事佟佳氏都不出面,何况这回是福晋搞事专门冲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去的了。佟佳氏不会去得罪皇太极和宫里的娘娘们。
且现下府里的局面,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产子的时候也不一样了。
那时候府里是佟佳氏的孩子最多,她自然不希望福晋有了嫡出的孩子来压着她。
宁翘垂眸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如今不一样了。如今她有了身孕,在府里一枝独秀,论得宠,府里没人越得过她。
佟佳氏怕是压力很大,甚至大到需要福晋有个孩子来制衡自己。
三阿哥的生母是个罪人,即便三阿哥养在正院,养在福晋膝下成了福晋的嫡子,这也是他抹不去的污点。
将来三阿哥也未必争得过大阿哥和二阿哥。
而福晋有了孩子,又能牵制自己。府里倒是真正的三足鼎立。佟佳氏那边的压力自然会减轻的。
要说起来,佟佳氏身边没有积年的嬷嬷提点,许多事轻信冒进,屡出昏招,可在孩子的事情上,佟佳氏倒是权衡利弊的清楚明白。
佟佳氏按兵不动,是指望着福晋能赢。
宁翘这里知道多尔衮有打算,能救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人都已经进宫去了,她倒是也不怎么着急,福晋手里的东西,哪有进宫的几个人手里的东西真呢?
这几日宁翘倒是一直关注着。
几个人各执一词,倒是没有让皇太极直接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定罪。
福晋那里无功而返,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里也没有被放回来,在宫里听说是皇后寻了一处小院子,特意腾出来给郑亲王的侧福晋,也就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和她额娘一起住着。
皇太极要亲征,不曾有多余的精力调查这些事,只说等亲征之后回来再定夺。
但没有立即定罪,也是一种缓和了。
福晋也没有得到抚养三阿哥的圣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能回府,三阿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养在了福晋院中。
这事儿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多尔衮回京后不能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正名,三阿哥这以后怕是要一辈子背着生母是个罪人的污点了。
一晃又过了两个多月,进了五月里头,就没有那么冷了。
宁翘这里害喜的症状总算是好了许多。
这肚子跟吹气球似的长大,她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能吃能睡的,每日还吃得多,睡得更多,总是时不时的就犯困。
本来以为不害喜了,这日子也就能好过些,结果肚子里揣着两个,那真是要比怀着一个辛苦多了。
宁翘是没生育过的,这前世今生都是头一回,有时候瞧着自己的肚子,都觉得很大很辛苦。
她似乎还添了个毛病,格外怕冷些。
府里别的地方四月里就把炭炉等都撤下了,到了她这儿屋里,五月才叫撤了地暖,不烧地暖了,也不再抱着手炉子了。
也是这会儿才把外头的夹袄给换下来。换成对襟的小马甲穿在两层衣裳外头,披风叫针线房送来好几件,都是新做的,就预备着这时候要穿的。
宁翘怀疑,是肚子里的这两个把她身上的热气都给吸光了,她才觉得冷的。
早先乌喇嬷嬷和身边的丫头们是不许她多看书写字的,宁翘就爱瞧瞧花草养精神的,可开春了人容易困,加上有孕,动不动就要睡觉。
身边的人都怕她睡得太多了,哄着她多走动走动,也听从府医的吩咐,不叫宁翘一天睡得太多。
就为了这个,宁翘总觉得睡不饱睡不够,脾气好好的人,一天总是要闹个一两回,就为了不能睡觉睡个够的事儿。
大下午的本来就容易犯困,还要被烟汀烟兰盯着,宁翘想了个法子,把人都支走了,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就听见好多脚步声传来。
宁翘条件反射的坐起来,她现在可怕被念叨了,还是不要被人抓到得好。
瞧瞧地上的阳光底下的影子,好似又不是乌喇嬷嬷她们,似乎人还要更多些。
宁翘好奇转头,就望进了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中。
宁翘一愣,多尔衮?
她下意识的站起来,身体本能的行礼,心里还在想,多尔衮回京了?
怎么前儿信里不告诉她的?不是说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么?
多尔衮两个多月不见宁翘,几乎有些认不出小丫头的变化了。
可细看之下,还是他记忆中娇美动人的模样。
只是小脸更瘦,下巴更是尖尖的。腰身细瘦,肚子却是很大,有了身孕之后,反而越发显得娇滴滴的楚楚可怜。
小脸白瓷似的看了叫人心疼。
多尔衮大步走上来,把人小心翼翼的扶住,不叫宁翘行礼了:“你有身子,就别行礼了。外头还有风,跟爷进去吧。”
宁翘被多尔衮搂住身子,人还有点恍惚,这都多久没亲近了?
他这会儿在身边,好似自己过的这两个多月跟做梦似的。
“主子爷怎么提前回来了?”宁翘问道,“主子爷,还走么?”
多尔衮笑道:“紧赶慢赶的,差事忙完了,爷就回来了。爷想着回来见你,是骑马回来的,就快些。那边的差事快完了,也不必再去了。”
小心翼翼的温柔扶着宁翘坐下,多尔衮轻轻隔着衣裳抚了抚宁翘的肚子,“一晃都有六个月了,爷走的时候,你还不曾显怀呢。”
说是双胎,多尔衮心里是高兴。这会儿见着人了,瞧着这丫头娇娇嫩嫩的,却有个这么大的肚子,多尔衮心里更多的就是心疼了。
信里就知道她怀着身孕多么不容易,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会儿真正瞧见了,脸上也是有些红润,但是总不如先前的,怀着两个,到底是耗损的大了些。
宁翘一说又有点恍惚:“是啊,都六个月了。”
再有四个月,大约是八九月里头,中秋前后,这两个孩子,就该出生了。
见惯了多尔衮的字,再见到多尔衮的人,总免不了有些心思在,可又不好总盯着多尔衮看,宁翘又觉得屋里似乎比寻常人多些。
周得胜周卫倒是不在,外头候着的。
她屋里应当只有当值的两个丫头伺候着,可怎么人这么多?
宁翘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过去。
烟汀烟兰后头,站着好几个人,瞧着倒是眼熟,只是宁翘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看着像是奶娘,又忘了是哪的奶娘。也不知是不是有孕后,记性就不大好了,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宁翘绝不信自己傻,但记性不好是有的。
都是睡不饱困的缘故。要是从前,必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还抱着个孩子。襁褓里看不清样貌,还是觉得眼熟。
正当宁翘觉得自己快琢磨出来的时候,听见多尔衮在旁笑道:“那是三阿哥。爷特地叫人抱来的。就养在你这里。”
宁翘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对啊,这是三阿哥。就是好几个月不见了,这孩子长大了些,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养云斋常用的襁褓也给换了,这样沉闷的颜色,谁能想到这是原先的三阿哥呢?
倒是奶娘和身边伺候的人没换,难怪宁翘觉得眼熟。
可是,等等。
“主子爷说什么?”宁翘看着多尔衮。
什么叫特地抱来养在她这里?
多尔衮道:“爷回府后,先去了一趟正院。原本爷就有这个打算的。只是没在信上说明。三阿哥爷不打算放在正院给福晋养。先前是爷不在府上,不想惊动她,是以才没有动作。如今爷回来了,爷只放心你这里,就抱来给你养着。以后,就只当是你的儿子。”
这话就跟那冬日里檐下的冰凌似的,一下子落在人的掌心,冷的成了冰水从掌心入了人心。
宁翘眼中的朦胧退去,眼神清明到倒映着多尔衮的身影:“主子爷,三阿哥是有生母的。他的生母,还好好的活着呢。”
她自己不能生吗?她还怀着身孕呢。
有必要抢别人的儿子养着?
为什么要养别人的儿子?
宁翘问多尔衮:“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回不来了吗?主子爷不是说,再过些时日,等战事尘埃落定后,她就能安然回府吗?”
第69章 求你
“等皇上班师回朝后,她就可以回府了。”多尔衮道。
喀尔喀和察哈尔的战事差不多结束了。
喀尔喀那边进展的不是那么顺利,但几个蠢蠢欲动的蒙古部族倒是吃到了教训,原本皇太极亲征就是没办法一口气征伐喀尔喀的,现在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至少这几年内,喀尔喀那边是不会再有针对大清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了。
原本察哈尔那边是给留了一点余地的。因为察哈尔旧部和察哈尔亲王的异动,皇太极悍然出兵,将这最后一点火星子都给摁灭了。
察哈尔如今都在大清的掌控之中,原先是由着额哲在自己的封地里如何都成,往后怕是不成了。皇太极肯定不会放任察哈尔再度失去掌控。
额哲及其妻妾子女都要常住盛京。就如同当初的朝.鲜质子及其妻妾大臣一样。察哈尔那边彻底的并入大清的版图之中,如不出意外,察哈尔应当也和当年的女真旧部一样,会编入八旗。
这满八旗蒙八旗汉军旗都是不合适的,朝中如今最多的说法,便是另立察哈尔旗,再由皇太极指派专门的旗分大臣去佐领。
这个旗主也不会是旁人。大概率是由皇太极自领。就跟两黄旗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察哈尔就成了大清自己的人,就连首犯额哲都能被赦免,禁在盛京,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一样翻出来,自然是比不上她亲哥哥的。
权衡利弊,为收拢人心,皇太极都不杀额哲,还能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吗?
况且多尔衮这边叫人呈送上去的证据,显示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忍辱负重,是为了大清才委曲求全的与亲哥哥周旋的。
这林丹汗的妹妹,林丹汗的福晋都成了大清的人。甚至是大清皇帝的嫔妃,再苛责察哈尔的郡主格格,是不是就太严苛了些?
多尔衮太了解皇太极的性子了。
但凡站出来的人多,只要能收拢蒙古人的心,皇太极是不会吝啬自己的慈心的。他如今需要蒙古各部的支持,这样坚韧的后方和骑兵联盟,皇太极不可能放弃。
况且大清已经赢了。不会对失败的人苛责过度。
一切对外都以误会了结。
作乱被杀的是那些异动的旧部。察哈尔亲王得以保全性命。固伦公主还能继续和额哲做夫妻。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事情完结后,也不会以罪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世上。从前她或许是察哈尔部族的郡主格格,往后,连察哈尔都是大清的子民了,她更重些的身份,就只是睿王府的庶福晋。
福晋的心思在这其中显得过于的突兀和恶毒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知往后是否安分老实,多尔衮不信任她。
自然是更不信任福晋了。
回府后,多尔衮第一时间就将三阿哥从福晋那里抱出来了。
三阿哥要送回养云斋,福晋迟早还要伸手。这孩子想要好好的长大,只能送到邀月堂来,只有给宁翘养着,多尔衮才能放心。
可瞧着小丫头的模样,说这几句话的神情反应,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怎么了?你不乐意?”多尔衮问道。
宁翘微微垂眸,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柔顺道:“奴才怎么会不乐意呢。主子爷说什么做什么,决定什么,奴才都听主子爷的。”
话语声轻轻的,就好似过往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一样,还是那样的乖巧懂事。
多尔衮却本能的觉得这一刻的小丫头像是离他很远似的。
本来挺亲近的关系,好似一下子就疏远了。
不是上回在答应过他的,不这样乖巧懂事的么?
多尔衮去握宁翘的手:“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心里话?”
宁翘也不知怎么的,一刹那想起的是他在信中那些嘘寒问暖的话,结果现实却是,一回来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把三阿哥抱过来,不由分说的要给她养着。
宁翘心里委屈,“奴才要怎么和主子爷说心里话?”
烟汀烟兰没见过宁翘这般模样。
从宁翘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吓着了。宁翘的语气不对,她们本能的觉得主子是生气了。
毕竟也伺候的这么久,主子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她们还是知道的。可主子这样有脾气,说这样的话,万一惹怒了主子爷可怎么办呢?
抱着三阿哥的奶娘和伺候的人更是吓着了。
原本在正院待的这几个月,她们就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事,如今叫抱着三阿哥来邀月堂,她们就更是心里没底了。
是内务府来的人,可伺候的小主子不知道前途怎么样,生怕三阿哥成了睿王的弃子,那她们以后可怎么办呢?
没了生母的阿哥,养在别人膝下,偏偏宁庶福晋还会有自个儿亲生的孩子,三阿哥如何可想而知了。她们要一辈子跟着三阿哥,这辈子都没什么前途了。
更是没瞧见过大名鼎鼎的宁庶福晋这样和主子爷相处的,就生怕惹怒了多尔衮,叫所有人都跟着吃挂落,讨不了一点好。
乌喇嬷嬷和烟霞烟雨过来伺候,在门前听见了,三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大明白。
可这样的情形,显然是不适合旁人在场的。
几个人悄悄进来,把眼瞧着要下跪请罪请主子爷息怒的烟汀烟兰,还有三阿哥的奶娘和伺候的人带了出去。
乌喇嬷嬷还抽空瞧了三阿哥一眼。幸亏啊,幸亏三阿哥睡着了,不然若是醒着哭一场,主子还怎么跟主子爷好好把话说开呢?
为了不扰着里头,乌喇嬷嬷特意叫人将三阿哥抱远了些,总不能安置的太近了,万一惊扰了,又是一场事故。
屋里的动静,多尔衮是瞧见了的,可他眼里瞧着宁翘,并未理会。
小丫头明显有话要说,屋里安静些也好。
宁翘是一点没注意的。她心里原本积攒许多话,都是不能说,不愿说,不想说,没法说。
这会儿听见多尔衮一句心里话,多年来的委屈隐忍就有些绷不住了。
宁翘睁着一双盈盈眼眸,眼尾一点洇红,像迷雾底下的清泉:“做奴才的,不该是一心一意的伺候主子么?主子爷要怎么样,奴才能有什么说的。”
“主子爷要奴才养别人的孩子,奴才纵怀着身孕将有自己的孩子,难道还能忤逆主子爷?奴才乐意不乐意的,主子爷孩子都抱来了。奴才能说什么。”
她一口一个奴才的,明明是听顺耳了的话,这会儿听到多尔衮耳中却觉得无比的刺心。
尤其是她的那个话,还是他上一次飞马回来接她,为了惩治她院里的奴才们给她说的。没成想她记在心上,还记的这么清楚。
可这不是说给她听的呀。
“爷没有把你当成那样的奴才。”多尔衮又好气又好笑,瞧着她这样,又觉得心疼。
宁翘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望着多尔衮:“奴才就是奴才。在主子爷眼里能有什么不同的?主子爷心里,只把奴才当做主子爷的奴才看待。这样的和那样的,有什么分别呢?”
哪怕是能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告状的小姑娘。
哪怕是能和宸妃周旋交锋的宁庶福晋,多尔衮都始终觉得她乖巧懂事。
她这么年纪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错处?一心一意想着他,一腔赤诚的为着他。
和有私心的那几个都不一样的。
瞧透了她的人,就越发觉得她干净。外头人说她厉害,说她伶俐,说她会争,可她争什么了呢?
争的不过是一席之地罢了。
可直到这几句话质问到眼前。多尔衮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丫头总是说害怕,总是会发抖,会颤着身子抱住他了。
她是真害怕。他以为他懂得她的害怕。能护着她,能不叫抖着身子害怕了。
现在看来,好像他没有懂。
她一心一意的想着他,他却将人家当成奴才。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喜欢且满足于他给的一切。
人人都争着当睿王府的奴才,人人都争着想要来睿王跟前当差,以在睿王跟前自称一句奴才为荣。这证明自个儿是睿王的人。
归属于睿王府,归属于睿王。
这是荣耀。就相当于镶白旗是他私有物一样。
李什绪那样的,见着他,一口一个奴才叫的多欢实。
可到了小丫头这,成了委屈。成了界限。成了阻挡真心话的流露。
这和宁国光如出一辙的眼眸,父女俩,兄妹俩,一家子的出身眼神都这么干净,不见谄媚,只有真心。
多尔衮伸手抚了抚宁翘的眼尾:“你一家子都脱离了镶白旗。那就不是爷的奴才了。”
轻轻一句话,却招惹的宁翘眼底泪珠子滑落下来。
她哭道:“奴才话说的不好,主子爷就不要奴才一家子了?脱离了镶白旗,叫奴才一家子再给谁当奴才去?”
多尔衮忙把人抱到怀里:“谁说爷不要的?这光景时节,爷还舍得把你一家子都撵走?这不是为了叫你高兴么。”
“你一家子脱了镶白旗,跟着爷过的,谁还敢要?八旗里头,哪还活得下去呢?这身份啊,不是为束缚你的。是要叫你知道,谁能护着你。”
这丫头,哭的人心都乱了。
宁翘哪能不知道?宁翘就是知道,才觉得委屈,觉得不平。也知道这会儿脱了镶白旗,那就是把宁家往死路上待。
可多尔衮对她有宠,却不知能有多少情意。
一直叫人当奴才看待,实在太过于戳心。
今儿能把三阿哥不打招呼的抱来,明儿要怎么办?事事顺着,不是把自己都气死了?
她得发作。发作一下,才能叫多尔衮知道,她是不能只当做奴才看待的。
两个人想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这层桎梏总是要一点点打破的。
本来这些时日心里就憋着许多的忍耐与不平,若不借着这个机会发作一下,这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
宁翘也想看看,多尔衮能宠她到什么程度。
“爷说护着奴才,就是要奴才养别人的孩子?”
多尔衮如今还真听不得她自称奴才,忍不住亲在眼尾上重了些。
宁翘多机灵啊。还哭着呢,一下子感受到了,就立刻改口:“爷不能把别人的孩子给妾养着。何况察哈尔庶福晋将要回府了。妾见了她,怎么说呢?”
好不容易在府里有个依附同盟。
这一养,那不是跟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闹翻了?她那么护着孩子的人,她这里养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怕是转头就会跟福晋联手来对付她。
多尔衮道:“什么别人的孩子。那是爷的三阿哥。”
多尔衮大拇指在宁翘柔嫩的小脸上摩挲两下:“再说了,你不久就会是爷的侧福晋。府里唯二的侧福晋,比她位分高,养着她的孩子合情合理。”
宁翘眨眨眼,模糊的泪眼清晰几分,映出多尔衮刚毅的面容。
不久就是?那又是多久呢?
宁翘不想松口,微微垂眸,避开了多尔衮的目光:“是爷的三阿哥。可不是妾给爷生的孩子。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给爷生的孩子。那不是妾的孩子,妾做不到视若己出。”
还是想再试一试。
她和别人,在多尔衮心里,能有多大的不同呢?
这个话,其实很是僭越了。
福晋拼了命的想要抱养别人的孩子。要不是佟佳氏身份高,只怕二阿哥出生当年就被抱去正院了。
要不是多尔衮早有怀疑预判,只怕三阿哥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叫福晋抱走了。
就只有眼前的这一个,这么计较谁是谁的孩子,他都把三阿哥抱来了,这丫头也不要。
是,这丫头是会有自己的孩子。可多尔衮就想把三阿哥放在她身边养着。
别人难以取信,偏偏多尔衮就觉得,以她的性子,她会好好照顾三阿哥的。
她却这样直白的说,做不到视若己出。
八旗里头,怎么会有这么直白的招人喜欢的小姑娘的?宁家是怎么给养出来的?
难怪礼王福晋等都喜欢她。
纵然有他的面子在,可她确实是招人喜欢,才能留得住人家和她相处。
睿王府里,住着多尔衮的女人和孩子。
就跟福晋常说的似的,都是一家人,本不必分彼此。
多尔衮心里也知道,怎么可能不分彼此?都斗的跟乌眼鸡似的,还能不分彼此?
可这丫头就敢直接说出来。
“宁氏,你想要什么?”多尔衮深深的看向宁翘。
宁翘目光一颤,这是当初他问过自己的话。
他又问一遍。
宁翘把脸埋在多尔衮的怀中,眼中热泪浸润到他的衣襟上。
宁翘抓着多尔衮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轻微颤意:“求你不要将三阿哥记在我的名下。”
——其实,是想要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偏爱。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多尔衮也还是听见了。
闷在胸膛里的声音,耳朵听见了,心里也搁下了。
宁翘想,很多很多年后,史书上会有记载,睿王多尔衮,或者他走到了什么巅峰的更高的地位,说他身边有个宁氏,替他生育了多少孩子。
她不想自己名下记着不是她的孩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她自己的名下,只能是多尔衮和她的孩子。纵不能是他的唯一,也不能让别人掺和进来。
多尔衮把人抱紧了,又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肚子。
瞧着她小小的人儿,还怀着大肚子呢,怎好这样一直哭?
“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疼,肚子也要疼的。”
多尔衮轻叹一声,实在是舍不得,他让步了,妥协了,依着她了,什么都依着她。
多尔衮道:“不将三阿哥记在你的名下。但三阿哥要在你这儿养一段时日。爷不放心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放心福晋和佟佳氏。”
宁翘哭累了,不哭了,一抽一抽的,轻声道:“妾不抢她的孩子。她回来后,事情要和她说明。若妾愿意,就把她叫来看孩子。若是她想要,就把三阿哥抱去她那里玩。只管睡在这里也成。爷不能拦着。”
多尔衮道:“好。都依着你。”
宁翘总算是放心了。
哭一场,又耗费了些精神。
一直以来存在心里的气给倾泻出去了些,这人本来就是困着,这会儿更是难以支撑,放心之后,几乎只一下子就在多尔衮的怀里睡着了。
多尔衮抱着熟睡的人,半晌未动。
已有数月不曾这样安安静静的抱着宁翘了。
多尔衮在外的时候牵念她,没想到回来之后,把人抱在怀里了,还是这样牵念萦绕,怎么也放不下。
她方才在怀里哭,小声嘀咕几句话,怪他回来不问问她好不好,不问问孩子好不好,就只顾着把三阿哥抱来要她养着。
其实她哪里知道呢?她的情形,多尔衮早就烂熟于心了。
之前在信上,多问了几句孩子好不好,就被她方才拿来念叨,说怎么不多问问她呢?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没有安全感?他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她至如今,竟这么的没有安全感。
这丫头真真是长在了他的心上,一时一刻,就怕她哪里不舒坦了。
过了好一会儿,多尔衮才轻轻将宁翘放下,好好的叫她睡在榻上。
这丫头实在是困狠了,这么摆弄也没有醒。
多尔衮又瞧了一会儿,等宁翘确实是好好的睡着了,他才出来到了外间。
邀月堂里头,宁翘身边伺候的几个过来跪着。
多尔衮道:“往后不许拘着你们主子睡觉了。她困了,爱睡便睡去。睡不好闹脾气了,你们怕也是哄不住的。”
这丫头方才嘀嘀咕咕的告状,听的多尔衮也是心疼。
哪有做主子的这样委屈自己的?便知道她们不许宁翘睡多了是为了小丫头好,多尔衮也忍不住偏心。
实在是小丫头闹脾气哭起来叫人太心疼了。
若非这一回招惹了她,还不知道她要忍到什么时候去。
乌喇嬷嬷等人都应是。
现在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主子爷都说依着宁主子,那自然是宁主子想如何就如何了。
乌喇嬷嬷方才是听见屋里头哭声了,这心里头自己和烟霞烟雨几个是不是之前管的太多了,叫主子受了委屈。
还想着瞅着什么时候到主子跟前认错请罪去,这会儿肯定是一切主子爷的了。
倒是奴才们没人敢在心里说什么,这时候什么规矩体统,统统都得在主子的需求跟前让路。
宁翘没想到哭了一场还有这好处,连乌喇嬷嬷都不拦着她了,烟霞烟雨几个就更是不拦着了,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如何吃就如何吃。
自由自在得很,这样过了些时日,反倒是舒坦了起来,也那么难受了。
府医这里还胆战心惊的,想劝又不敢劝,还好观察了一段时日没什么事情了,府医这才放心些。
自那日后,三阿哥倒是留在了邀月堂,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还没有回府,三阿哥这里的事情就由着宁翘做主了。
宁翘说是不管事,但还是上心的。也不会记在她的名下,可也不能把人家的孩子乱养吧?就只管嘱咐了乌喇嬷嬷多费心。
邀月堂的奴才们就权当是主子生孩子之前的演练了。
同着三阿哥身边的人,倒是将三阿哥照顾的很好。
三阿哥之前在福晋那里养的两个月,福晋的规矩板板正正的,将孩子养的也很是沉闷胆小,到了邀月堂,不过数日时光,就又恢复了刚出生那会儿时宁翘见过的活泼模样。
邀月堂地方大,给三阿哥是专门隔了地方出来住着的。
也不会和宁翘将要出生的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她自己亲生的孩子住的地方是早就预备好了的,也没偏着三阿哥,三阿哥的地方也是极好的。
多尔衮回来,都不曾在前院停留,正院更是不曾再去过。
东院几次也是为了去看二阿哥的。其余时候,这些时日,都只管留宿在邀月堂宁翘这里。
本来府里的人还想着,这宁庶福晋有了身孕不能侍奉,那下一个又该是谁出头呢?
结果望着望着,多尔衮压根就没出过邀月堂,没去过别的地方。哪怕是宁庶福晋有了身孕,多尔衮也只管在她这里住着。
再一次向府中的人昭示了宁庶福晋的得宠。
要说这里头谁是最妒恨的。那就没有旁人了。
只能是秋雅阁的李侍妾。
李氏隐忍克制许久,一心幻想终是成空。
她满心的妒忌愤懑,瞧着自己这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地方,与慧文哭道:“她已有了身孕,自己不能侍奉,做什么还要霸着主子爷不肯放手?”
“难道叫我有些机会,举荐了我去主子爷跟前,会叫她失宠吗?我又并不是要与她争。”
整整三年光阴,她还不曾侍寝过。主子爷怕是都忘了她这号人了吧。
第70章 姐姐
李氏哭成这样,慧文身为丫头哪能不劝的?
慧文轻声道:“姑娘别伤心。前一阵子发生那许多的事情。宁庶福晋又有身孕,主子爷离开了这么久,这会儿去陪几日也是有的。再等过些时日,主子爷定能想起姑娘来的。”
如今府里,正院那里主子爷是不去的,东院那里若不是几个孩子挂着,怕主子爷也是不会去的。如今便是去了,也从不留宿。
蒙古各部出身的庶福晋们本来就不得宠,主子爷也不会喜欢她们的。
养云斋那边的察哈尔庶福晋连回府都不曾。在慧文看来,这府里如今虽是宁庶福晋一枝独秀,可宁庶福晋现在又不能侍奉,她们姑娘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主子爷不记得姑娘其实也好,总比厌恶姑娘的要好,要是真有恶感,那只怕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李氏哭得眼睛疼,自己慢慢止住了哭声。
她不似慧文这样乐观:“你是安慰我的话,跟着我这么久,难道这府里什么情形,你还不知道?盼着主子爷自个儿想起我来,指定是不可能的。”
“瞧了这么久,她那边一句话都没有,先前那样为着察哈尔庶福晋,也没见宁氏在主子爷跟前提一句,她是没什么指望了。要想主子爷想起来,只有靠咱们自己了。”
“如今那边养着三阿哥,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着她呢?怕是人家也瞧不上咱们了。将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回府,还有的瞧呢。”
哪怕是这样冷清的日子,也没有磨平李氏心里的不甘心。
既然宁氏不能给她想要的东西,她为什么还一定要跟着宁氏呢?
现如今那边养着三阿哥,将来宁氏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邀月堂和养云斋都绑在一块儿了,看那个样子,主子爷私底下应当是做好了安排的。
养云斋那一位也要跟着宁氏,那她算什么?要比她们两个人都要矮一头吗?
慧文道:“姑娘的意思是,要和那边断了?”
李氏拭去最后一点眼泪,轻轻笑道:“断什么?不必断。只管就这么处着。面上本来来往就不多,叫宁氏以为咱们还是一条心就是了。”
“福晋和侧福晋是不是私底下都让人来传过话了?”
慧文点点头。
福晋如今没能养着三阿哥在膝下,但到底是府里的嫡福晋,占着正室大义,主子爷能不放在眼里,可到了庶福晋侍妾们跟前,肯定是不能无视的。
这个时候外头没人进府,福晋自然还是要把眼光放在府里。还是要扶起一个人来牵制牵制宁庶福晋,所以这目光就又落在了李氏的身上。
侧福晋那边也是失了恩宠,地位虽不及福晋尊崇,但还有几个孩子摆在那里,想找一个帮手抗衡牵制福晋和宁庶福晋,这府里自然是李氏最为合适的。
李氏只是不得宠,尚未侍奉。李家可还没有失势呢。
收拢了李氏,又有李家在背后,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李氏想,幸而她还有个好娘家,若是稍微势弱一点,在这府里就沉寂下去,永远无人问津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李氏道:“给福晋和侧福晋的人分别回话,小心些,问问福晋和侧福晋都想要做些什么。记着谨慎些,别叫她们互相发现了。也别让邀月堂发现了咱们的动向。”
李氏这是一个都不想放过了。
慧文一边答应,一边听李氏又道:“给阿玛也带个话。叫阿玛维持好和宁家的关系。可千万别断了。将来宁氏上去了,咱们家靠着她还能得些好处。等和侧福晋的娘家靠上了,就不必让阿玛再哄着宁家了。”
慧文应着,过后悄悄让人把话都传出去了。
秋雅阁沉寂太久了,总不能等着人拉拔,姑娘是得自己想想法子了-
宁翘的胎,有府里的府医尽心照顾着。
先前多尔衮就在信里写过,说等回来后,等宁翘月份大一点就让宫里的太医来给宁翘瞧一瞧,看看两个孩子是格格还是阿哥。
当初这个太医在宫里给娘娘们诊脉,那是一诊一个准儿。
说宸妃怀的是个阿哥,那就是个阿哥。说庄妃怀的是个阿哥,也还真是个阿哥。
这个太医名声在外,外头的王爷贝勒们,若在宫中有些面子的,也都喜欢把人请到府里去,给福晋夫人们诊脉。
这太医要么不说,要么若诊出来的,那必定就是准的。
宁翘先前有孕的时候,阿济格府上的李氏也有了身孕。前不久把那太医请到府上去瞧了一回,就说李氏怀的是个阿哥。
阿济格高兴的不得了。李氏也真是有福气的,进府后,阿济格身边的女人不怎么样多,和嫡福晋的感情不好不坏,夫妻俩都是直爽的性子,倒是没什么龃龉,但也没什么感情。
阿济格喜欢李氏这个模样的。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嫡福晋也不同年纪小的侍妾们计较,和宁翘熟知的那几位还很是不一样的,李氏倒是十分的得宠,如今有了身孕,这日子也渐渐的好起来了。
小姐妹在郡王府上日子过的滋润,宁翘也替她高兴。
就只一点就能瞧出来。
阿济格府上人也不多,偏生阿哥格格就是兄弟几个里头最多的,生育的就是那么几位,可孩子一个个就是长得极好,且都平安长起来了。
就能看出这位出身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这位郡王膝下的格格,是真的和别的博尔济吉特氏有那么一些不同的。
宁翘自己这里最好奇的,还是能看孩子性别的这个太医。
她怀着双胎的事,外头还不知道。宁翘也不想大张旗鼓的叫外头知道了。想必这太医来的时候,多尔衮也是会嘱咐的。
说起多尔衮,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哭了一场的缘故,宁翘发现,他待她更亲近更体贴了许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相处的更自然更融洽,也更好了。
宁翘还蛮喜欢这样的转变的。她也能更自在一些。
多尔衮自回京后一直陪着她,也不去别人那里。
也不动她,宁翘自个儿也不主动提及。他乐意憋着不动那就憋着不动,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把他推去别人那里的。
“王爷,宁庶福晋请放心。孩子很好,庶福晋的身子也十分的康健。”
太医道,“只是双胎生产时多有辛苦,庶福晋到了临产前半月,要多走动走动,活动一下,会生产的更为顺利一些。”
宁翘道:“劳烦太医了。太医可瞧出来了,我这怀的是阿哥还是格格呢?”
那太医笑道:“奴才为主子娘娘们诊脉,多是主子娘娘们只是一胎,胎儿为何十分要紧。庶福晋怀有双胎,福气已然十分厚重了。庶福晋定会得偿所愿的。奴才学艺不精,唯一能断定的是,庶福晋腹中有一位必然是小阿哥。”
宁翘瞧着那笑呵呵的模样,许不是什么学艺不精,是不想明说吧。
是怕说错了砸了招牌吧。
宁翘笑了笑,也不逼迫。
是阿哥是格格都好。她反正也只是好奇。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执念的。
都到了这个月份了,孩子尚未出生,却对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孩子积攒了很深厚的感情。看多尔衮的模样,想必对这个回答也是十分满意的。
上回两个人私底下说话,多尔衮说想要一儿一女,一个小阿哥一个小格格,阿哥英武,格格软糯,要一个像他一个像她才乐意。
多尔衮也不想将宁翘有双胎的消息漏出去。
特意嘱咐了太医,太医乐呵呵的笑道:“王爷的话,奴才记住了。回宫复命,奴才也只会说,庶福晋的小阿哥很好。庶福晋也很好,别的,奴才就一概不知道了。”
多少人盯着的,总不能什么都不说,放点烟雾弹出去,就能遮住众人的眼睛,叫他们以为,那就是真的。
这太医也是个聪明人。便是事后再找他,他也能说,我也没说庶福晋不是双胎啊。只说了庶福晋的阿哥安好,也没人要问是不是双胎呢。
太医都走了,宁翘还在这里琢磨,果然在宫里待久了的,那就没有不聪明的人。
宁翘倚在榻上,好一会儿回神,发现多尔衮正望着她,不由笑道:“爷怎么这样看着妾?”
“是不是困了?”多尔衮问道,“若是困了,爷抱着你往里间去睡?”
宁翘摇了摇头:“妾不困。”这会儿倒是也不想去里间。和多尔衮在外头榻上倚着坐着说话,还是挺舒服的。
多尔衮难得在府里,特意回来陪着她看太医的,难得的相处时光,她不想就这么自己去睡了。
多尔衮便依着她,两个人一块儿坐着,由着宁翘找更舒服的姿势待着。
多尔衮道:“皇上此番出征大胜而归,这回端午宴,宫里是要大办的。”
宁翘道:“妾如今这个样子,怕是没法子去宫中赴宴的。”
多尔衮轻轻抚了抚宁翘的肚子。回来这些时日,他在邀月堂的时候,自然是盯着小丫头的睡眠和膳食的。
便是出府办差,也是叫底下的人时时刻刻盯着的。
吃好了些也睡好了些,偏偏这丫头身上一点不见长肉,还是那样纤细。
但幸而没有再继续瘦下去了。这丫头的身段也没变化太多,这该玲珑的地方玲珑,该丰润的地方丰润,倒是很好。
要不是府医太医都说宁翘身子康健,多尔衮这心就放不下了。
只是肚子越来越大的,叫人瞧着都觉得惊心。
这丫头倒是好,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尤其是他在的时候,更是自在随心得很。
就这样子,多尔衮可舍不得也不敢把人带到宫里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不想到时候后悔莫及。
何况小丫头这个肚子,被人瞧见了,指定风言风语的多起来,两个人都不想叫人议论,还是不进宫的好。
多尔衮道:“这回离着端午近。又是皇上亲征,各府上不举庆功宴,因此端午的宴席就要办得隆重些,也是呼应宫里的意思。”
多尔衮这回决定府上的宴席,由福晋和佟佳氏一同来办,两个人别的都不成,倒是管家理事的能力是这些年历练出来了。
总不会叫睿王府的风头坠下去的。
其实多尔衮心里是更看好宁翘的。只是宁翘如今有着身孕,不宜操劳,也不宜在这时候出头压着福晋和佟佳氏。
这位分不曾上去,就不好再继续把小丫头往上推了。
等小丫头腹中的孩子生出来,日后有的是给她做脸的机会。
“你若是不想出席,便不去。爷只去在宴上露个面,便过来陪你。”
这回端午的宴席,宁翘也是听见了府里开始筹办的消息的。
福晋和佟佳氏一起办,两个人倒是不约而同的提出来要李氏打下手。
其实想想也知道,府中如今能用的,许就这么一个李氏了。余下的侍妾们几乎都不起眼,蒙古各部出身的庶福晋们,便是福晋和佟佳氏想用,多尔衮也不会同意的。
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只有宁翘知道,宁翘明白。
只要三阿哥好好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不会做这个出头的人来争宠的。
且福晋算是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撕破脸了,佟佳氏袖手旁观又心内忌惮,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不会被她们所用的。
宁翘是不想叫外头的人围观议论她的肚子,且进宫一趟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辛苦了。
但在府里就不同了。
她要是不去,知道多尔衮会去略坐一坐,这府里头有心眼的,怕是都要抓紧了打扮入多尔衮的眼了吧?
宁翘不放心,她也要跟着去坐一坐。
难道还能由着那些人花枝招展的勾着多尔衮么?
这可都是想在她眼皮底下抢人的。
“妾也去。”宁翘甜甜笑道,“先前正月里,后来这几个月总是有事,府里也许久没有办宴了。自妾有孕,也不曾去正院给福晋请安。许久未见了,趁着节下,妾正好陪着爷一道去坐一坐,也见见人。”
多尔衮一眼的笑:“当真只是陪着爷去坐一坐?”
那眼神里头的笑意,摆明了就是一眼就看穿了宁翘的心思。
这丫头心里真正想的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这里怀着身孕他还担心着呢,她倒好,还记挂上这个了。
这丫头也不想一想,他要是这时候真的去了别处,她得多少伤心难过啊。一路都是自己护着的小丫头,从来都舍不得她伤心难过一丁点儿,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做这样的事呢?
“是的呀。就是陪着爷去坐一坐。”
宁翘笑道,“节前宴下,府里总要来人的。妾也要见见人招待应酬一二。都是在府里,也劳累不到妾。若是妾不出去,旁人还只当妾被爷纵着怠慢了客人和府里的福晋侧福晋。正是这个时候,就该出去见见人的。”
多尔衮不在府里,她在邀月堂窝着没事。
如今多尔衮都回来了,端午宴上有多尔衮看着,能出什么事呢?总不出去见人,再深的宠爱不叫人看见,只怕她们都要忘记了这府里最得宠的是谁了。
总不能为着那不知名又不知何时会来的伤害,就真的不出邀月堂一步了吧?
那将来孩子出生了,还能一辈子不抱出去?
多尔衮笑着轻轻捏了捏宁翘的小脸:“愿意去就去吧。爷陪着你。”
有他在,有他护着,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小丫头也不会有事的。
端午宴前,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就回府了。
她这一回府,那边她的额娘也跟着回了郑亲王府上。外头如今正闹的沸沸扬扬的,是要选定去察哈尔驻扎的旗分佐领大臣究竟是谁。
这母女俩的低调回归,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福晋那里不曾过问,东院那边就更没有什么动静了。
府里上下都在忙着端午宴的事情,竟是一丝一毫的关注都没有分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宁翘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没人关注,就说明众人都觉得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具备什么杀伤力了,甚至可以说,是暂时没有什么能够攻击她的,对她失去了兴趣。
先前跟着宫里的人去调查的养云斋伺候的人也都回来了。
这一轮审查,倒是将养云斋的人又筛选了一遍。揪出几个不忠心有问题的,多尔衮同宁翘说过,又令选了人给补上了。
现在的养云斋伺候的人个个严谨,几乎把养云斋守得跟个铁桶一样,用乌喇嬷嬷的话说,和她们邀月堂是一样的滴水不漏了。
宁翘叫烟清去养云斋候着,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回来后不必着急过来,先沐浴更衣,定一定心神,将身上都收拾妥当了,再过来她这里。
今儿天气不错,阳光也很温暖,宁翘叫三阿哥的奶娘将三阿哥抱出来,在前头的摇篮里头坐着,晒晒太阳玩一玩。
三阿哥如今十个月了,长得很壮实,虎头虎脑的精神很好。这越长大,越眉眼长开了,确实是有点像多尔衮。
这孩子还挺好养的,宁翘这里不跟福晋似的拘着他,这孩子还有点会认人了,见了他就会笑,见了多尔衮也会笑,憨憨的,这点倒是不随多尔衮,更不随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对这么小的孩子,宁翘恶感不起来。
尤其是这孩子可没跟大格格大阿哥似的那么敌视她。
宁翘不靠近,也不冷落,只管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齐整后,出来站在养云斋的院子里,瞧着身上的衣裳,闻着身上的馨香,总有一种恍惚梦中的感觉。
说是在宫里住着,可那是被人软禁起来的,日子能有多好呢?不过勉强活着。
回来之后,才重新体会到,自己作为睿王府庶福晋的待遇和生活。
身边的侍女说,这一切都是宁庶福晋预备的。身上的衣裳也都是宁庶福晋吩咐针线房特意做的。
养云斋的一切好似都变了,但又好似一切都没有变。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却知道,一切是变了的。至少她变了。
好像以前那个急功近利冒进的自己死在了宫里。现在是新生的自己。
昨日种种都已过去,历尽千帆,恍惚从梦中走出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她是该找一种新的活法了。过去所有的倚仗都不再有,也都是错的。
接下来,才是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阳光将脸庞晒暖了的时候,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睁开眼睛,缓步走出了养云斋。
许久不见三阿哥,实在是很想念自己的儿子。
进邀月堂的一瞬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先被满园子盛放的花草震惊了一下,才在萦绕鼻端的花香中找到了自己在摇篮里咿咿呀呀晒太阳的儿子。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禁热泪盈眶,快步向三阿哥走去。
三阿哥只是憨憨些,也不傻。
早先被迫离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时候,三阿哥想额娘,哭闹过许多回。
福晋用了些手段给压下来,三阿哥就不敢闹了。
离得久了些,再送到宁翘这里来的时候,三阿哥不闹了,就是看着宁翘的时候很困惑,找奶娘的时候也很困惑,似乎是想额娘,又记得不大清楚。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以为这么久了,儿子肯定都不记得她了。
没想到把儿子抱起来后,才逗弄了几下,三阿哥就含含糊糊的喊额娘,别的话也不大会说,但看得出来是想念且认得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是谁宁翘的。
宁翘站在旁边,没有打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母子情深。
倒是烟霞几个怕她站不住,端了椅子过来,宁翘就顺势在软乎乎的椅子上坐下了。
这边的声响引起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注意,再加上奶娘的提醒,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很快看见了宁翘。
将三阿哥交给奶娘抱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走过来给宁翘行礼。
是认认真真的请安礼。
“妾见过宁庶福晋。庶福晋安康吉祥。”按理说两个人平级,不必行此大礼。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心里是很明白的。若非宁翘,她只怕这会儿早就跟着叛军一起被皇太极给杀了,哪还有命可以回府呢?
两个人过去种种,都随着这一礼过去了。而随即牵系起来的,是一种新的关系。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愿放下心中情结的开始。
是她开始愿意接受自己的命运。并且明白自己处境只有紧紧依靠着这位宁庶福晋,才能继续的走下去。
人嘛,都是愿意好好活着的。她还是要在这里好好的活着。
宁翘坦然受了这一礼。
然后也笑着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坐下了:“今日就罢了,以后不必如此拘礼。倒是见外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往后庶福晋做了侧福晋,这礼更是不可偏废的。”
宁翘就笑了:“白音,你本性又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人。我的性子也不是那等拘泥礼数的。咱们不必这样。你若觉得从前称呼不妥当,就随着叫姐姐,我直接唤你本名。这样也不算不守规矩了。”
宁翘如今的地位实比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高。更别说日后迟早是要做侧福晋的人,明眼人都知道,再叫宁翘妹妹肯定是不成的。这会儿也就叙不上年纪大小了,得按地位来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略一思索,才道:“是。我都听姐姐的。”
“咱们几次接触,也不是没打过交道的。”
宁翘笑着挥了挥手,烟霞几个就将三阿哥带远了些去玩耍,这边主子们说话,身边没留着人,都是远远的候着,主子们若有需要再近前。
宁翘含笑道,“与你几次交道,知道你是心有顾虑,不敢尽言,但看你这个人,是个直爽人。我爱和利索的人打交道。如今是听话听音,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这就很好。”
“白音,三阿哥是主子爷叫养在我这里的。是这府里别人都不能养,也不会给别人养。我的意思,今日告诉你,三阿哥不会记在我名下,他一辈子都是你的孩子,是你的指望。不过是眼下特殊时期,才叫我替你养着。等过些时日,你那里妥当了,主子爷允准了,会给你抱回去的。”
“你若是想他了,叫人来说一声,便来瞧瞧,都是成的。过些时日,你想抱到养云斋去,那也是成的。他如今正是爱动的时候,性子也活泼,去养云斋来回转悠玩一玩也可以。但不可在你那里过夜,入夜要抱回来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几乎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还能拥有三阿哥,留着三阿哥。这全是宁庶福晋的周全,若是主子爷的意思,怕是她连这个孩子的面都是见不到的。
一时很是激动,缓了半晌,才说了一句都听宁姐姐的。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觉得她也应该展现自己的诚意。
她道:“宁姐姐放心,若主子爷在这里,妾是绝对不会过来接触三阿哥的。若是主子爷来了,妾立时就走,绝不和主子爷照面。”
她只有三阿哥这个指望。这几回接触下来,也看清了宁翘是个什么性子。这位或许瞧着软些,或许下手不够狠,但原则与底线是绝对不能碰的。就只看主子爷常住邀月堂就知道了。
自她这个意外之后,主子爷不是没有再碰过任何人了么?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想,只怕往后,主子爷也不会再碰别人的。
她可不能碰了人家的雷区,把自己和三阿哥的前程都葬送了。
该避嫌就是要避嫌的。
宁翘噗嗤一声笑了。看吧,白音就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府里,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她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开玩笑:“若是主子爷已经来了,你当面撞上了,难道还能转头就跑么?”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妾给主子爷请过安就告退。绝不多留。妾是来看三阿哥的,用不上这些钗环首饰,便只偏爱素净些。”
很有诚意的表忠心。
宁翘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白音,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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