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涧·一间客房里


    第四日,寅时,苏珺玥睁开了双眼,平日里都是这个时辰醒来,往常过会,就要进宫,在御书房和小皇帝商议重要的朝政,卯时和小皇帝一起到金銮殿。


    三天的雨露期已过,褪去了热潮,苏珺玥眼里一片清明,看着床榻上,背对着自己,依然熟睡的人,眼底犹如平静的湖面结了冰。


    脚刚触碰到地面,酸软的差点跌坐在地上,如果眼神可以变成武器,那冰冷的目光已经将床榻上的乾元,鞭笞千万次。


    苏珺玥拿起床榻边放着的干净衣衫,想来是夏冰趁着两人睡着的时候,进来放好的。


    苏珺玥换好衣衫,果然夏冰一直守在门外。


    看到这紧闭了三日的房门终于主动打开,夏冰赶紧迎了上来:“主子。”


    在外面,为了省却不需要麻烦,只敢称呼长公主殿下为主子,两人一同进了隔壁的房间。


    夏冰压低了声音:“主子,冬雨已经代主子向陛下告了病假。”


    “主子,这是避子汤。”


    苏珺玥垂眸,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愣了神,很快反应过来,接过那汤药,一饮而尽。


    盯着主子将那避子汤喝完,夏冰才松了一口气。


    “主子,要不要?”夏冰视线看向隔壁的房间,手放在颈脖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隔壁熟睡的肖子越,摸了摸自己的颈脖,无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苏珺玥半眯着眼睛,藏起了自己的情绪,不着急表态:“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夏冰是聪明人,知道长公主指的是哪件事。


    这些年,长公主一直谨言慎行,往返于皇宫和长公主府两处,极少外出。


    没想到这次刚一外出,就被诱发雨露期提前,事情实在是太巧合,看来背后黑手筹谋已久。


    “主子,已经查明了,那日有乾元在隔壁包厢,那乾元的信香异于常人,没有味道,其他人察觉不了。”


    “那乾元在隔壁包厢释放出信香,这才诱的主子雨露期提前了。”


    “那乾元现在在哪?”


    “属下办事不力,属下找到这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这样的人,也算是能人异士,应该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背后的人,真是舍得下血本。”


    “查出背后的主子了吗?”


    “明面上是左相家的小公子。”


    “左相家的那个小纨绔,只会吃喝玩乐,哪里有这么深的心机?”


    “相爷再傻也不会用自己的亲儿子。”


    “属下也认同主子的看法。”


    “只是这背后之人藏的极深。”


    “在这长安城,能哄的左相家的小公子上当,多半是……”夏冰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划了一个“六”。


    苏珺玥点了点头,在这皇城下,算计自己,还差点就得逞的人,不过那么两三个,这里必然有六皇叔的手笔。


    “主子,那旁边的人该如何处置?”


    “那人是护国公府的小纨绔。”


    夏冰没想到长公主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主子传闻护国公府的小纨绔是个中庸,可她明明是乾元啊。”


    “难道是肖国公一直隐瞒?”


    “应该是误打误撞。”苏珺玥头疼的揉了揉额头,算来真是孽缘,自己被人算计,引的雨露期提前了,自己散发的信香,又惹的这人分化了,真是孽缘。


    “那属下这就派人盯着护国公府。”夏冰就怕长公主一时心软,给自己留下后患。


    “主子,属下怕那小纨绔认出主子的身份。”


    “她没有认出我,那不过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纨绔,不足为惧。”


    夏冰愕然,和长公主待在一起三天,这人居然没有认出长公主,护国公府的小纨绔,莫不是个傻子吧?


    “先回府吧。”水云涧再是自己的地盘,始终没有长公主府安全。


    这三天,自己一直未露面,那些本就居心叵测的大臣,怕是闹翻了天,有的忙了。


    两人悄无声息的回了府里,好像从未离开过。


    回府的第一件事,苏珺玥就是沐浴更衣,洗掉那乾元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青竹信香,这青竹的味道真难闻,苏珺玥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苏珺玥浸泡在浴池里的时候,这才好好看看自己身体,那乾元虽然傻,好在那人还算听话,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红痕,也没有深度标注自己。


    *


    肖子越半睡半醒间,手伸向一边的枕头,枕边空落落的,顿时人清醒了,房间里空无一人,坐起身子,喃喃低语:“好像做了一场梦。”


    “莫非天上的神仙知道我好酒,特意送来了酿酒的仙子。”


    “是仙子,酒仙子。”


    肖子越颓然的倒下,贪婪的闻着枕头、锦被上残留的梅子酒的香气。


    肩膀传来的疼痛,圆润的肩头上还有黯淡下去的牙齿咬痕,背后阵阵刺痛,应该是那人情动时留下的抓痕,房间里混合着的梅子酒和青竹的信香,昭示着这一切是真实的,不是梦。


    颈脖后的腺体,鼻翼间的梅子酒香气。


    自己以十八岁高龄分化了,误打误撞的闯入了雨露期坤泽的房里,两人就这样在房间里缠绵了三日。


    那人明明是个坤泽,本该娇软、可爱的坤泽,总是用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紧盯着自己。


    这人只有在热潮来袭的时候,才会失了理智。


    一旦清醒,那双眼睛就是一片清明,眼里掩饰不住的对自己的厌恶。


    肖子越在房间里待了半日,也没等到坤泽回来,也确认了这坤泽不再回来,想着到掌柜那打听一番。


    “掌柜的,楼上的天子号房间退房。”


    肖子越本就是水云涧的常客,掌柜和店小二都熟识。


    “肖大小姐,天字号房间已经有人办理退房了。”


    “掌柜的,我想问下,这天子号房间的客人是谁?”


    “肖大小姐,您是知道我们水云涧规矩的,您不想成为我们水云涧黑名单上的人吧?”


    掌柜的意味深长的望着眼前人,知道从掌柜的嘴里打听不出消息,肖子越也不强求。


    肖子越坐在一楼最显眼的地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希望那仙女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刚分化的乾元,还不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坐在那,双眼无神,一个人喝着闷酒,尝够了浓烈的梅子酒香,再好的美酒如同白水一般,索然无味。


    只听到旁边屏风后传来拍桌子的声音,啪的一声,吓的肖子越一机灵。


    “你怀孕了?”


    “乾元的嘴,骗人的鬼。”


    “那乾元说的话,你也能相信?”


    “真是个渣渣,所有的乾元都渣。”


    一旁的肖子越被吓的一跳,自己刚分化成乾元,怎么就成了渣乾元了?


    “你乾元知道你怀孕了吗?”


    那坤泽无措的摇了摇头,不明白当初信誓旦旦对自己保证,自己要是怀孕了,就立马迎娶自己。现在听了自己怀孕的消息,索性躲了起来,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好像消失了一样。


    “当时她哄骗我,家里双亲不同意我们的亲事,只是我怀孕了,看在孩子的面上,双亲一定同意她将我迎娶回家?”


    “你也是糊涂啊?”


    “当时怎么就没喝避子汤呢?”


    “哄骗你上床榻的话,你也能信啊?”


    “开始的时候,甜言蜜语哄骗着,只想着自己快活。”


    “那不过就是哄你上床榻的。”


    “我,我”


    “她相信她不会骗我的。”


    “她肯定是碰到了什么难处,万一是被父母禁锢起来了呢?”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被骗了,坤泽也不忍心说狠话咒骂自己的乾元,还在为自己的乾元找借口。


    听着:怀孕、避子汤,这些敏感的词,肖子越听的眉心直跳,再也没了听八卦的心思。


    这三天,两人都待在一起,好像她没有喝避子汤吧。


    万一,万一,那坤泽怀孕了怎么办?


    如果那坤泽怀孕了,会不会找上自己啊?


    两人待在一起三天,那坤泽的嘴角紧的狠,除了警告自己的话语,不曾多说一句,自己居然连那坤泽的名字都不知道。


    自己倒是主动报上了姓名,长安城这么大,这人到哪里找寻自己?


    这一个下午,肖子越端坐在水云涧的大厅里,碰上护国公府外出寻找自己的人,也巧妙的躲开了。


    从白天,等到黑夜,一直枯坐到水云涧打烊了,也没等到要等的人。


    失魂落魄的肖子越在掌柜关切的眼神中,离开了水云涧。


    天已经黑透了,肖子越像孤魂野鬼一般,飘在回家的路上。


    天黑,看不清楚脚底,肖子越被湿漉漉的地面,滑的,摔了一跤。


    肖子越手掌撑着地面,将手掌凑到鼻尖闻了闻,苦涩的味道在鼻翼间漫开,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是有人将药渣倒在了地面上。


    长安城民间有习俗,家里生病的人,喝了汤药,将药渣倒在地上,希望路过的人,踩着药渣,将家人的病气都带走。


    肖子越干脆蹲在药渣边,伸出手指,捡起一片草药,放在鼻尖闻了闻,很苦。


    想着自己刚分化成乾元,就被人冠上了“渣渣乾元”的称号,顿时觉得很委屈。


    肖子越看着路中间的药渣,被一个个急匆匆路过的路人,践踏着,一点点带到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好像看到了自己。


    坐在水云涧的大厅,肖子越才明白,对方看到自己时惊讶的表情,以及随口而出的三个字:息宁汤


    自己误打误撞,碰上了对方的雨露期,被这坤泽勾的分化了,结果,自己做了对方的“息宁汤”。


    现在对方的雨露期过了,自己就成了这无用的药渣,被无情的抛弃了:我和这药渣有什么区别啊?


    我真是个渣渣,药渣本渣!


    原本想在着肖家祖宗庇佑下,躺平的肖子越,做个小纨绔,潇洒又自在,万万没想到自己做了“药渣本渣”,被抛弃的人,被扣上了“渣渣乾元”的帽子。


    *


    翌日卯时,金銮殿照常响起小安子尖尖细细的公鸭嗓:


    “皇上驾到”


    “长公主驾到”


    “众臣早朝”


    在诸位大臣的跪拜中,幼帝和长公主携手,拾阶而上,走上那皇权的最高位置。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珠帘被撩起,一串串珠玉碰撞的声音,声声入耳,是长公主,坐在了龙椅那珠帘后。


    珠帘发出的碰撞声,比平日里都刺耳,底下跪着的大臣听的心惊胆颤。


    长公主看着金銮殿下跪着的群臣,心里冷哼了一声:本宫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长公主又回来了,和幼帝共执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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