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一茶馆


    长安城外不远处,有一茶馆,进出长安城的人,都喜欢在这歇一歇脚。


    茶馆里的茶,算不的特别,特别的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在他嘴下,侯府豪门秘辛、将军血战沙场、尚书府坤泽和那一穷二白的乾元书生的情情爱爱,那是娓娓道来,听得赶路的人,误了脚上的行程。


    说书先生面前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惊堂木、一折扇、一茶壶。


    惊堂木一响,茶馆里安静了下来,说书先生清了清嗓:


    都说虎父无犬子,将军府的嫡女骆小将军,自从三年前到了边关,初到沙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那是建功无数……


    肖子越伸出纤细的手指掏了掏耳朵,说书人的故事已经听腻了,就不能换点新的故事讲一讲。


    这人来茶馆,也有两三日了,听的最多的就是骆小将军的故事,肖子越想着那骆小将军也就比自己年长三、四岁,看看人家的十八岁,再看看自己的十八岁,肖子越也是自愧不如啊。


    肖子越从那乞丐窝逃出来已经两三天了,原本想着在那乞丐窝探听探听仙女的消息,可惜一无所获,索性逃了出来。


    肖子越倒是不怕吃苦,就是怕遇到仙女姐姐的时候,自己灰头土脸的装扮,把仙女姐姐吓一跳,浑身发出难闻的气味,不要说是仙女姐姐,那味道,自己都嫌弃。


    肖子越想着自己的仙女姐姐,怕是不在这长安城,或者是其他城池的,想着出了长安城,碰碰运气。


    肖子越逃出来长安城,索性就赖在了这茶馆,听着说书人的故事,看着找寻自己的人,进进出出。


    不是找寻的人眼瞎,是肖子越难得开窍,乾元扮成了中庸,平日里浮夸的犹如花孔雀,现在一件普通的翠绿色长袍,犹如青竹一般清隽,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将长安城里翻个底朝天的刘公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要逮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反复横跳,挑战自己的底线。


    再说,长公主的马车驶出长安城,苏珺玥闭着眼睛假寐,御花园的谈话,不算愉快,苏珺玥明白自己不过是打了亲情牌,利用了小皇帝少有的愧疚之心,以后,小皇帝的心肠只怕是越来越硬,这样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


    想着凤凰山庄,想着不用理会那些朝政,想着不用面对朝臣算计的嘴脸,苏珺玥心情难得的舒展。


    *


    茶馆·遇见


    只是五月,这天像六月的娃娃脸,说变脸就变脸,下起了雨,噼啪噼啪的声音打在马车上。


    夏冰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这雨怕是一时停不了,眼见雨越下越大,知道前面有一茶馆,问过长公主的意见,夏冰催促着马夫加快速度,到那茶馆避避雨。


    夏冰走在最前面,没想到刚踏入茶馆的一瞬间,第一眼就是看打了自己不想看的人。


    前些天,盯着肖子越的人就撤了,夏冰原以为这人早就出了长安城,逃的远远的,没想到,进茶馆第一眼就看到了肖子越,传说中的驸马爷。


    外人恐怕认不出眼前做了装扮的人是肖子越。夏冰认的,这张脸,就是化成灰,夏冰都认的。


    夏冰怕这小纨绔认出长公主,想让长公主避一避,已经来不及了,长公主已经跟了进来,长公主头上带着锥帽,裹挟着雨点的风吹过,头纱掀起。


    肖子越听着茶馆外的雨落声,歪头的瞬间,看到了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那容颜倾国倾城,更熟悉的是那信香,梅子酒的信香,让自己沉醉,让自己欲罢不能的信香。


    标记过的乾元和坤泽,对对方的信香,格外敏感,哪怕只是浅浅的临时标记。


    这一刻,肖子越觉得空气都是甜的,闻到熟悉的、久违的梅子酒信香,没有初遇时那般浓烈,也足以沁人心扉。


    肖子越摸着心口,自己的心跳,和外面快速滴落的雨滴同频了,甚至还要快,自己心心念念的仙女,在不经意回头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只有定数,这就是缘分。


    头纱掀起、落下,只是一息的事情,看着仙女姐姐唇若丹霞,想着话本子上描写的滋味,肖子越抿了抿唇,亲嘴,真有那般,妙不可言吗?


    头纱掀起的时候,苏珺玥一抬眼眸,看到一张俊脸,俊眉秀目,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华彩,装着欢喜。


    那欢喜,在眼眸里,在唇边浅浅的酒窝里,藏也藏不住,苏珺玥被那纯粹的欢喜感染到了。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干脆、纯粹的眼眸,苏珺玥自己也不记得了。


    从小到大,苏珺玥从很多人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爱慕,只是那些目光里好像都掺杂了杂质,没有这般纯粹,纯粹到那份欢喜,只因自己是苏珺玥,和长公主的身份,毫无关系。


    纠缠的那三日,苏珺玥只想赶快度过雨露期,昏暗的房间,半闭的眼眸,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没有此刻这般清晰。


    遇见肖子越,与自己纠缠过的乾元,苏珺玥也是很意外,总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遇见她。


    苏珺玥不知道,该说这缘分,是孽缘,还是良缘。


    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头纱吹落下,苏珺玥眼里的情绪藏了起来。


    往日并不热闹的茶馆,今日借着雨势,多了不少避雨的人,不止肖子越的目光,茶馆里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苏珺玥的身上,这女子清冷的气质,犹如仙女跌落凡间,扰了凡人心。


    肖子越收起脸上的轻佻,敛了敛表情,一副正经公子哥模样。


    今日的肖子越不是那妖艳的大红色,一身翠绿色的长袍,身姿挺拔,看着反倒是有些沉稳和低调。


    肖子越倾身上前,瞪着一双眼,将那些觊觎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


    心里暗骂:这是我的仙女,收起你们龌蹉的眼光,免的脏了仙女姐姐的眼睛。


    茶馆里的人,也纷纷猜测着,这是谁家的大小姐出府?


    夏冰冷眼看着,自作多情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保护长公主,是自己的职责所在,眼前弱的像小鸡仔的小纨绔,多少有些不自量力。


    可能是苏珺玥一行人尊贵的气质,茶馆里的小二,主动清出了一张桌子。


    苏珺玥坐在椅子上,其他人将长公主围在中间,挡住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肖子越伸长脑袋探出茶馆外,想看看那马车上的标识,只是,那黑漆漆的马车,外人看着很普通,肖子越作为长安城的小纨绔,吃喝玩乐是样样在行,一眼看出那马车可是金丝楠木打造的,价值不菲。


    顺着肖子越探寻马车的目光,夏冰此刻无比庆幸,长公主临行前叮嘱,这次出行,一切从简,马车上没有任何长公主府的标识。


    肖子越眼珠一转,凑近夏冰身边套近乎:“这位姑娘,敢问是哪个府上的?”


    “敢问姑娘府上,还需要护卫之类的吗?”


    “不瞒姑娘,想讨口饭吃。”肖子越摆弄着袖口,好在自己聪明,选的衣衫,是不起眼的普通料子,这借口也算说的过去。


    夏冰默了默,心里确定了:肖子越,未来驸马不仅是个小纨绔,还睁眼瞎、大胆。


    不说,小纨绔压根没有认出眼前人是长公主,长公主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就敢拒了皇上赐婚的圣旨。


    不说肖子越随着肖国公进宫赴宴的次数,就是龙舟赛的时候,有多少青年才俊,大着胆子,靠近那观礼台,只为了一睹长公主的芳容。


    龙舟赛的时候,长公主可是全程观礼了龙舟赛,小纨绔愣是一眼也没看长公主啊。


    这小纨绔,听说赐婚的圣旨,自己逃了,算是抗旨不遵,拒了长公主。


    现在这小纨绔,从看到长公主的那一刻,一颗眼珠子长在了长公主身上,眼巴巴的往长公主身边凑。


    夏冰算了算时间,长公主的雨露期,快要到了。


    以往,长公主是凭借“息宁汤”度过雨露期的,现在怕是难捱。


    夏冰想着,带上这人到凤凰山庄,息宁汤没有什么作用的时候,这人还能派上用场,算是行走的汤药。


    夏冰不敢擅作主张,看了看长公主。


    苏珺玥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带上肖子越,总比小皇帝先找到这小纨绔好。


    “府上正好缺人,这位公子可否愿意同行?”


    “愿意,愿意。”肖子越满口答应,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松的就能和仙女姐姐随行,嘴角咧开,写满了得意。


    肖子越不知道的是,自己作为行走的汤药,才搭上长公主随行的马车。


    *


    皇宫·御书房


    “小安子,皇姐这时候,该出城了吧?”


    “陛下,估摸着时间,殿下应该出城了。”小安子伺候在一边,为小皇帝研墨。


    “这金銮殿,又要朕一个人面对了吗?”想起早朝的时候,金銮殿下,那些朝臣,没有听到珠帘后传来的动静,那脸上的颜色,探究的话语和目光,都被小皇帝轻描淡写的打发了,万万不能让这些臣子拿捏住。


    听着外面的雨声,小皇帝无心再看那奏折。


    宫外,除了今年的龙舟赛,自己多久没有真正的出宫门了。


    都说长安街十里繁华,就是自己贵为宁朝最尊贵的人,也不能自如的在那繁华的长安街,走一走,逛一逛。


    长安城的热闹和自己息息相关,又好像没有关系。


    这次的驸马人选,追究是让姐弟俩离心了,皇姐这才要出宫散散心。


    苏珺珏想着皇姐教导自己的:身为君王,自己唯一该怜悯的,是宁朝数以万计的百姓。


    守护住宁朝,守护好宁朝的子民,才是君王该做的本分。


    案台上是厚厚的一摞奏折,以往都是长公主先过目一遍,挑出需要批复的用朱笔画出重点再递到自己面前。


    现在,重要的,不重要的,都摊在面前。


    苏珺珏一笔一画,亲自在奏折上批注着。


    苏珺珏知道,皇姐起的比自己早,睡的比自己晚。


    皇姐只是坤泽,也该歇一歇了,选那护国公府的小纨绔做驸马,自己也不算做错什么。


    骆小将军常年待在边关,让皇姐守在长安城守活寡吗?


    小皇帝没时间感叹儿女私情,拿起笔,继续批改不过是看了三成的奏折。


    “凤凰山庄。”


    “如果可以,朕也想去凤凰山庄,看看父皇和母后初遇的地方。”


    *


    长安城·骆将军府


    将军府守门的小斯,看着急驰而来的高头大马,在将军府门口慢了下来,再然后,看清楚了身形,原来是离府三年的骆小将军。


    小斯赶紧牵过骆小将军的骏马,朝里面高声喊道:


    “小将军回来了。”


    “小将军回来了。”


    正在习武场练武的骆青武闻声赶来,脑袋上带着汗珠:“姐姐,姐姐,回来了。”


    骆小将军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弟弟,三年前离开的时候,不过到自己鼻尖:“青武,姐姐回来了。”


    “祖母呢,娘亲呢,府里一切可好?”


    “姐姐,府里一切都好。”


    “怎么了?”看着骆青武欲言又止的样子,骆青川脚步慢了慢。


    “没事,就是太想姐姐了。”骆青武想着那龙舟赛,想着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驸马,想着姐姐赶着回来就是为了长公主,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听说龙舟赛的时候,青武表现不错,拔得头筹。”


    “姐姐。”被表扬了,骆青武摸着鼻尖,红了脸庞,外人面前,成熟、稳重的乾元,也难得的害羞了。


    将军府的骆老夫人和骆夫人也被惊动了,出了房间。


    “青武,是姐姐回来了吗?”


    “青武,是姐姐回来了吗?”


    “祖母,是姐姐回来了。”


    “祖母,娘亲,青川回来了。”


    “好好,回来了就好。”


    “黑了,瘦了。”


    骆小将军一回来,将军府热闹了起来。


    骆青川看着祖母两鬓的白发,比自己离开的时候,白发又多了些。


    再看看娘亲,好像比自己离开的时候,更操劳了一些。


    骆小将军陪着祖母和娘亲话了一会家常,将骆大将军带的书信和礼物,转交给祖母和娘亲,那眼神开始频频看向外面。


    外人眼里,威严的骆老夫人慈眉善目,一如寻常人家的祖母,看着嫡孙女的眼神,骆老夫人叹了口气,庆幸孙女回来的迟。


    骆老夫人一把年纪,见多识广,看的通透,长安城里的风吹草动,骆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知道自己的孙女,喜欢长公主,只是现在的长公主,再也不是三年前的长公主。


    听说,那护国公府的嫡女肖子越被选作驸马,骆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孙女,天生就该是只天空翱翔的雄鹰,入赘长公主府成为驸马,好像雄鹰被束缚住了翅膀。


    长公主驸马可以是任何人,将军府的骆小将军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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