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东南亚的代表团要访问两天。

    郁南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绝种的好人,辞职报告都交上去了还兢兢业业地干那么累的活。

    郁南夸了自己八百遍之后,才成功从床上起来。

    他怎么回事,之前都没那么嗜睡。

    哦对,他现在在怀着孕,孕妇嗜睡,即使是男人也应该会嗜睡才对。

    郁南又用了一百多个字夸自己,怀着孕呢还那么敬业,真是打工人中的龙凤。

    他打开微波炉热了下三明治,想冲杯速溶咖啡,手顿了一下换成了牛奶。

    怀孕喝咖啡不好。

    吃早饭时,他看了下手机,发现微信有一条好友申请。

    【楚究请求加您为好友,附加信息:今天的车马费结一下。】

    郁南恨恨地咬着三明治,暗骂:“楚扒皮。”

    他放下手机,收拾下形象,西装外套了件过膝的羽绒服,确定仍然酷帅之后出门上班。到了公司,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盒糖,他拿起来看了看,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糖。

    商标没有,合格标志没有,食品安全的QS标志也没有的三无产品。

    他问江伟光:“这是什么?是谁结婚发喜糖了吗?”

    江伟光:“李助理一大早过来发的润喉糖,说接待组这几天辛苦了,润润嗓子,说是前董事长特地请中药师特地熬的。”

    不知为什么,郁南第一反应想到的居然是药店自己熬的保健品膏剂,黏黏稠稠的,甜甜腻腻的,上了年纪的人特别信这些。

    出发点是好的,但郁南不是很敢吃。

    江伟光:“这次你们接待组出大风头了,连前董事长都挂念你们。”

    郁南笑笑敷衍地应了声,“是么。”

    江伟光走过来:“要说出大风头,那还是属郁总你啊,一口流利的外语征服了外宾,苟富贵勿相忘。”

    郁南臭美地理了下头发,用开玩笑的语气转移江伟光酸溜溜的话题,“江总谬赞,不过我更希望是我的颜值征服了对方。”

    江伟光哈哈大笑,拍着郁南的肩膀说年轻就是好。

    郁南不着痕迹躲开,没动那盒润喉糖,下楼乘大巴去酒店接代表团。

    郁南自觉自己来得并不晚,但接待组其他人来得更早,早就把大巴坐满了。

    郁南不明白为什么公司不租个大一点的车呢,每次落单的都是他。

    司机都忍不住乐了,笑问,“小伙子,怎么又是你迟了。”

    郁南欲哭无泪:“小伙子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车里就恰恰少了个座位呢。”

    郁南话音一落,车厢里不知道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接而整个车厢爆笑出声。

    当狼狈发生在同一个场景的同一个人身上时,就莫名有种喜剧的效果。

    郁南:“师傅,要不您下去,我来开吧。”

    司机笑呵呵道:“小伙子,别琢磨着抢我的饭碗了,打个车过去找领导报销吧。”

    郁南只好垂头丧气下了车,身后还有同事不打紧的调笑声。

    他看了眼时间,要是打不上车他到酒店估计要迟到了。

    郁南吐槽:“这么大个公司,怎么就租这么个破车。”

    话音刚落,楚究的宾利车恰好开了过来,还打了个喇叭,接而摇下车窗,楚究的脸顿时出现在眼前。

    楚究:“上来。”

    郁南很是稀奇:“今天怎么是你自己开车?”

    楚究没回答他的问题,“上来。”

    郁南不是很想给楚扒皮付车马费,但如果不给,那么他肯定迟到了。

    郁南紧了紧羽绒服领口,绕到后座,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车门坐进去。

    大巴还没有走,郁南被赶下车已经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他就这么上了董事长的车,基本上所有人都看到了。

    车里安静如鸡,不知谁没忍住,小声感慨了一句“卧槽”。

    接而小小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说郁南趁这次大出风头前程似锦的,有说人这一辈子要是走运了挡都挡不住的,有说在风口猪也能飞起来的,还有的说郁南情商堪忧,董事长开车怎么可以坐后座的,恃才傲物没什么好下场的……

    一群人都在羡慕郁南的运气,却唯独忘了他扎实的外语基础和出色的沟通技巧,忽略他的优秀,把他的成功都归于运气,或许这样才会平庸得心安理得。

    只有周亚兰忧心忡忡,回头她得给郁南好好培训一下职场礼仪。

    上了车的郁南并不在意大巴车上的人各种各样的眼色。

    他都是快离职的人了,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公司,加上工人和资本家的阶级矛盾,郁南这辈子估计再也不会碰见楚究,何必在意这么多呢。

    他刚落座,楚究拉上玻璃窗,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把众人的议论甩在身后。

    对于自己再一次落单,郁南很不爽,垮着个脸自闭。

    楚究发动车子,突然开口:“原先的翻译是外聘,自己解决行程,所以大巴位置少了,辛苦你将就一下。”

    郁南火来得快,要是有合理的理由,火去得也快,他听完,心里的怨气下了大半。

    将就就将就吧,将就上了宾利车,也行吧。

    不得不说,楚究当老板还是不错的,能及时安抚员工心灵。

    坐了人家的车,人家还专门解释了,客套一下还是要的。

    郁南:“今天怎么是楚总您亲自开车,李助理呢?”

    楚究:“昨晚女朋友回来了。”

    郁南以为楚究会用“有事”两个字搪塞他就算了,然后两人各自安好,安安静静到酒店。

    没想到楚究竟跟他有来有回聊了起来,那他自然是要回应的。

    郁南:“哦,怪不得。”

    楚究:“怪不得什么?”

    今天楚大董事长心情真不赖,居然主动聊天,还怪不得什么,女朋友回来了还能有什么事,是个成年人都知道的事情。

    郁南:“那起晚了也正常。”

    楚究轻轻抬了下眉,像看着等候多时的兔子终于入了套,“他今天请假,一大早陪女朋友办事去了。”

    郁南:“……”

    楚究嗤了声,“你在想什么。”

    郁南感觉自己像一只入了瓮的鳖,于是决定自闭。

    但放翁的楚大董事长并不想让他安心闭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来了个急刹车,郁南往前一扑,入了翁的鳖又甩了出去。

    郁南警惕道:“你有驾照的吧?你没喝酒吧?”

    楚究没回答,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郁南一眼,郁南似乎对别人开车不是很信任,对正常的颠簸反应很敏感。

    像是真的发生过车祸。

    车窗外响起了几声猫叫,郁南往外看,两只惊魂未定的小猫正从车旁战战巍巍地窜过去。

    郁南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原来你在躲猫猫啊。”

    楚究不声不响地启动车子,半晌后才慢条斯理开口,“躲猫猫不是一个游戏吗?”

    “……”郁南沉默了半晌,半阖着眼敷衍道:“对啊,你玩过躲猫猫吗?”

    “没有。”

    “……”

    怎么会没有人玩过躲猫猫,不过楚究没玩过也正常,像他这种人,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直站在金字塔顶端,考试落后一分都要罚自己少吃一碗饭的人,估计不屑玩这种俗人的游戏,说不定别人玩躲猫猫的时候,作为天才少年,他估计在攻克世界未解之谜,为人类的进步做贡献。

    郁南:“你真没玩过?”

    楚究很耐心地回答一遍:“没有。”

    “那玩躲猫猫的年纪你在干嘛?”

    楚究:“在攻克世界未解之谜。”

    “……”还怪心有灵犀的呢。

    郁南干笑两声作为回应,没再说话。

    郁南喉咙不舒服,加上和楚究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抱着手臂靠在后座,闭上眼睛自闭,不搭理人。

    啪地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到了他身上,郁南睁开眼睛,是楚究抛过来的一颗糖。

    是今天桌上那个三无产品同款。

    楚究:“润喉糖。”

    郁南:“我不吃。”

    “一会儿别失声影响工作。”

    郁南的火又被他勾起来了,开口呛人:“三无产品,吃坏了你负责?”

    正好红绿灯,楚究剥开一颗三无产品往嘴里放,撩起眼皮通过后视镜看了郁南一眼,意有所指道:“怕我下药?”

    楚究这个眼神,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楚究在说那天晚上原主给他下药的那件事。

    郁南吃瘪,占了别人的人生,那就要扛起别人的大锅,“现在下药对你没什么好处,你不会。”

    楚究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笑了下,“是,时间不够。”

    “……”

    郁南默默撕开包装,把润喉糖塞嘴里,他轻轻舔了下,顿时眼睛就直了。

    没想到润喉糖的味道不错,清凉但不呛人,不太甜,夹着一丝丝的苦,特别提神。

    他忍不住在嘴里把糖翻了个面,啜了下,喉咙顿时清爽了。

    郁南后悔没有把抽屉里那盒润喉糖带上。

    楚究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云淡风轻地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行,吃坏了我负责。”

    郁南含着糖,喉咙舒服了,心情也好了很多,爱憎分明地表示感谢:“谢了。”

    楚究看了眼副驾驶:“郁总腕儿挺大,副驾瞧不上。”

    郁南当然听得出他口气里的揶揄,但郁南是决定给人付车马费的:“谁打车坐副驾啊,再说不是你主动载我的吗。”

    楚究:“打车不能坐副驾吗?”

    郁南不知道楚究这理解能力是怎么当上这么大个跨国公司的董事长的。

    大概是具备了能屈能伸的品质吧,拿着钱让他把孩子打掉的人,为了圆满完成接待工作竟愿意三番五次接送他,今天甚至给他当司机,平时放屁都不让出声的人,今天竟变成了个话痨。

    跟他套近乎呢,让他放松心情好好完成工作。

    公归公,私归私,公私分明能做到这个地步,怪不得楚氏蒸蒸日上。

    楚大董事长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这人吧,一旦给了脸就容易蹬鼻子上脸,郁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对,不能。”

    “为什么?”

    郁南明目张胆指桑骂槐:“防止司机太讨厌,乘客忍不住,一拳挥过去。”

    楚究闻言,提了下嘴角,“没打过车,还有这个规矩?”

    郁南:“……”你清高,出门有轿抬双脚不着地的楚家大少爷,不知道打车为何物。

    郁南:“打车可多规矩了,比如司机不能随意和乘客聊天,如果乘客投诉司机会被平台禁言。”

    楚究很好脾气地回应:“怎么禁言?”

    郁南越说越离谱,“胶带封嘴呗。”

    楚究一本正经提问:“什么样的胶带?”

    郁南乐了,听他这求知若渴的好奇语气,这双脚不沾地的大少爷该不会真的信了吧。

    郁南必须给他科普一下了:“那种黄黑相间的警告的胶带,警察围起案发现场的那种,知道吧?”

    楚究:“一定得胶带吗?”

    郁南:“必须得胶带。”

    楚究:“领带不行?”

    郁南笑出声,心想这楚大少爷开什么玩笑,“领带怎么绑……”

    郁南话没说完,噎住了。

    等等,领带?

    领带!

    郁南背后一僵,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边,顿时臊得慌。

    似乎刻意给了他时间回忆和想象,这时楚究不紧不慢地开口了,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那样绑。”

    郁南又急又臊,张嘴就开始骂人:“你放什么屁,那天晚上你用领带绑我的手,蒙我的眼,根本没有绑过嘴……”

    得,刚被甩出翁的鳖又自己钻了回去。

    老狗逼之所以能当这么大一个老板,果然十分擅长诱敌深入。

    郁南此时很想撕烂楚究的嘴之后再打自己一顿。

    第2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郁南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如坐针毡。

    郁南痴情过,也渣过,但从没有这么无语过。

    纯情的时候他对初恋男友掏心掏肺,所以对这种事总是暗暗期待到羞愧难安,难以启齿,渣的时候对池塘里的鱼则不走心,暧昧不清的话总是信手拈来,没脸没皮没感情,和吃饭睡觉上厕所一样稀疏平常。

    可能实质还是脸皮薄,所以没办法渣得太彻底,一旦对方动了更深一步接触的念头,他就想办法全身而退,从始至终只能耍耍嘴皮子,无法把这种事抬到台面上来臭不要脸地反复鞭尸。

    算起来,遇到楚究之前,他都只是纸上谈兵。

    而楚究这个老狗逼,绝对是阅人无数走肾不走心的情场老手,才能三番五次地引导他把话题往这事儿上扯。

    在实战家面前,理论家的段位略微处于劣势地位。

    毕竟此时实战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车子开得四平八稳,就连过减速带都没多大颠簸。

    披着一张性冷淡的皮,干的都是虎狼之事。

    这事儿不能想,越想郁南越觉得自己亏。

    他可是清白之身,被一个刷绿漆的烂黄瓜给拱了。

    郁南一边给脸皮加厚,一边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怎么化解这场灾难性的尴尬,不料楚究先开口了。

    楚究语气特疑惑:“什么领带,你在说什么?”

    郁南:“……”南来得北往的,都来瞧瞧这朵绽放的盛世绿莲。

    郁南憋得满脸通红,跟超级玛丽里的蘑菇一样杵在后座一动不动。

    没必要怼,没必要解释,舞台让给实战家,让他solo。

    半晌后,楚究轻轻地啊了一声,“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郁南憋着气不说话。

    他决定好好在翁里带着,省得一会儿出来了又让人给下了套钻回去。

    两人一路沉默到酒店,车一停,郁南一秒钟都不想多呆,推门就下去了,他很想重重摔一下车门泄愤,但想到这可是宾利车,打工人仅存的理智驱使他轻轻合上了车门。

    酒店的经理早就在门外等候,看到是董事长的车,立刻走到后座准备帮忙开门,没想到后座自己开了门,但走出来的不是董事长,而是一个走路走得很快、以至于脸都看不太清的年经人。

    酒店经理有点恍惚。

    半分钟后,董事长才从驾驶座走出来,他更恍惚了,差点连董事长丢过来的车钥匙都接不住。

    董事长亲自开车接送,莫非此人是该国国王?

    大巴车率先到达酒店,接待组成员已经在大厅等候,郁南端着个脸走进来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同时,顺便也看到了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的董事长。

    这姿态,感觉楚究才是助理。

    郁南熟视无睹,走到队伍里站好。

    周亚兰小声问他,“你怎么一副准备要和谁同归于尽的表情?”

    郁南:“没有。”

    周亚兰:“还没有呢,眉毛都快拧成波浪线了。”

    郁南低声道:“没有想同归于尽,是我单方面想砍人。”

    周亚兰:“谁得罪你了?你想砍谁?”

    周亚兰话音刚落,身边的人齐声打招呼:“董事长。”

    似回答了周亚兰的话,她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想砍董事长吧。

    楚究点头回应,走到郁南身边站定,余光里,郁南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郁南在 心里砍了楚究二十刀之后,代表团下了楼。

    为首的人看到了楚究很惊讶,连忙走过来握手,“楚董事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郁南跟着翻译。

    楚究谦逊道:“我也很荣幸。”

    简单的寒暄之后,就开始今天的行程。

    郁南也利落地收起自己的私人感情,兢兢业业开始翻译。

    今天上午主要是参观楚氏集团的草本基地,这里会种植一些名贵的药材,专门给研发中心供货汲取精华,用于日用品的生产。

    这一块的翻译是很有难度的,要涉及到一些药理学的知识,当时外聘的翻译还做了一些功课。

    另所有的人惊艳的是,郁南准确无误翻译了草本的名称和药性,医学的专业名词表达得十分清楚。

    代表团里有药学的专家,赞赏道:“你翻译得很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药学专家,而不是翻译官。”

    郁南翻译:“他说我翻译很专业。”

    药学专家:“你是不是对药学很感兴趣?”

    郁南没有翻译,而是回答道:“只是读过《本草纲目》。”

    郁南确实读过《本草纲目》,是在初恋男友的影响下读的,初恋男友是药科大的,郁南经常陪读,久而久之,学了不少。

    药学专家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同好,拉着郁南一直聊《本草纲目》,郁南又要翻译,又要应付他,一上午过去,他口干舌燥,嗓子疼得厉害。

    还好下午不用接待,不然他该寿终正寝了。

    代表团的专机四点起飞,午宴是欢送宴,在楚氏的五星酒店里举行,围桌吃饭显得太过正式,楚氏选择了轻松的自助餐。

    郁南暗自庆幸,围桌吃饭的话,大家吃饭,他还要翻译。

    大家都去吃饭了,郁南在休息室休息。

    周亚兰看他在休息室里一动不动,过来问他:“在这里做什么,去吃饭啊。”

    郁南哪还吃得下饭,清了两嗓子说:“总监,今早上发的那个润喉糖带了吗?”

    周亚兰:“没带,我寻思着我说不了几句话就没带。”

    郁南:“那算了,我休息一下。”

    周亚兰:“我帮你在群里问问。”

    郁南刚想说不用了,周亚兰已经在临时组建的工作群里发消息了。

    周亚兰:【今早的润喉糖有人带了吗?给郁南匀两颗。】

    大家都回复没有。

    周亚兰:“估计大家和我一样,都没怎么说话,话说得最多的就数你和董事长了。”

    周亚兰话音刚落,对话框里跳出一条消息。

    楚究:【我有,来拿,3405。】

    周亚兰把手机递到郁南面前,“董事长让你去3405房间拿。”

    郁南瞥了眼:“我才不去。”

    周亚兰:“那我上去帮你拿?”

    郁南:“别别别,你去吃饭,我自己去拿。”

    周亚兰在群里回复:【好的,郁南上去拿。】

    郁南:“……”他才不去。

    郁南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瘫着,拿着手机玩小游戏。

    玩得正起劲,沙发另一侧陷了下去,郁南抬眼,原来是东南亚阳光灿烂小王子。

    王子笑得很淳朴,浓眉下的大眼弯成了月牙,似乎携带一些东南亚海岛的海风和阳光。

    郁南也忍俊不禁,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想到用淳朴这个词来形容这个有着王室贵族血统的人。

    这两天郁南也注意到了王子,王子对商务一概不感兴趣,混在人群中蔫蔫儿的,只有郁南开口说中文的时候他死死盯着郁南看。

    郁南笑着打招呼:“嗨。”

    王子朝他伸手,用蹩脚的中文说:“我的名字叫颂帕善.格潘。”

    郁南跟他一样,每一个字都说得特别认真:“我的名字叫郁南。”

    王子一直在憨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好听,中文你讲的,声音优美动听,我很喜欢听。”

    郁南双手合十朝他点了下头:“谢谢,你的中文也说得很好。”

    王子笑得很开心,一口大白牙齐整整地露着,像要拍口香糖广告。

    王子往他这边挪了些,掏出手机打开游戏界面,“这个游戏,我也玩,你,哪一关了?”

    游戏很容易拉进男人之间的距离,郁南大大方方地把手机拿给他看。

    王子又竖起大拇指:“哇哦!”

    于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和另一个板寸脑袋凑在一起,四只眼睛放着光,死死盯着屏幕。

    男人的友谊开始得非常简单,一个游戏足以。

    这款游戏其实只是个普通的闯关游戏,无聊时消遣,两人这姿态,倒是像围观电竞职业冠军战。

    没过多久,郁南就过了关,王子这次双手举起大拇指:“哇哦!厉害!”

    搞得郁南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

    手机电量告急,郁南只好收起手机不再玩,王子恳切地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笑盈盈道:“帮我玩吧。”

    郁南沉默了下,没接过他的手机。

    王子解释道:“我的朋友都在玩,我是……”

    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讪讪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然后嘿嘿笑。

    郁南立刻有了同理心。

    这个游戏要社交账号登录,可以看到社交圈的排名,长期霸在榜一的郁南当然知道这种奇怪的胜负欲。

    郁南拿过他的手机拍胸脯保证:“看着,带你上分。”

    王子:“谢谢。”

    郁南看了下王子的排名,果然惨不忍睹,确实是倒数第一。

    郁南二话不说,开始闯关,在王子一声又一声“哇哦”中闯过了一关又一关。

    不知过了多久,王子的手机电量只剩20%了,郁南抬头看他:“还玩吗?”

    王子看了下排名,已经排到第五了。

    他指着排名第三的头像说:“继续,超过他。”

    郁南好想问他,他们王室争宠是不是也看这个排名,“为什么要超过他?”

    王子:“他说我笨。”

    郁南:“好,干他。”

    在王子的手机发出电量只剩5%的警告时,郁南帮他打到了第二。

    王子很激动,举着手机在休息室转了两圈,“YES,YES,YES!”

    郁南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个第三名说的可能是实话。

    王子转完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打开搭在郁南身后的沙发上,绕过郁南的肩。

    两人没有接触,但看着像郁南被他环住在怀中。

    等王子情绪平复下来,郁南才笑着问他:“你特地来找我,不会就是来玩游戏的吧?”

    王子又在招牌憨笑,然后摇摇头。

    郁南:“你是要我帮你什么忙吗?”

    他拍了拍郁南的肩膀,“意兰,你真聪明,和他一样聪明。”

    郁南乐了,确定那个第名三说的是实话。

    反正这个王子看起来不太聪明。

    王子:“我在成济大学读研究生,请你周末当我中文老师,教我中文,我觉得你说中文好听,比我的中文老师好听,我会付钱。”

    郁南问:“你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

    郁南笑了:“你是打算在我们这儿考公上岸吗?”

    王子:“上岸?游泳?”

    郁南没解释,就说:“我的意思是,你的中文已经很好了。”

    王子摇摇头:“没有他好。”

    “那个第三名?”

    王子点了点头。

    郁南怀疑那个第三名要跟王子夺嫡。

    郁南:“你们是敌人?”

    王子:“不是,他说我中文说得好听就跟我在一起。”

    郁南懂了,王子原来是个纯爱战士。

    原来贵国王室比中文招亲。

    王子:“他还喜欢读《本草纲目》。”

    原来这才是重点,怪不得在草本试验田王子一直盯着他看。

    郁南心想他都要离职了,周末有的是时间,“这样吧,加个微信,周末你有时间可以来找我玩。”

    王子欣然同意了。

    王子:“谢谢意兰老师。”

    郁南:“不是意兰,是郁、南。”

    王子一本正经学:“意、兰。”

    郁南:“像这样,嘴嘟起来,郁、郁、郁、南。”

    王子嘴嘟起来,“绿——栾。”

    郁南不甘心了,他不信他教不会这个王子正确发音。

    郁南面对他,“先发个简单的,看好了,嘴嘟起来,鱼这个音会发吗?fish,鱼——”

    王子:“驴——”

    “是鱼!”

    “驴!”

    郁南:“……”随便吧。

    王子:“驴,绿,绿蓝。”

    郁南:“……”好想叫他闭嘴。

    两人嘟着嘴面对面教学,于是楚究来到休息室门口时,正好看到两人挨着坐在沙发上,面对面嘟着嘴,国王旁系亲属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郁南的名字,喊得不太准确且费劲。

    喊得太卖力,到后面都有点喘不上气。

    楚究敲了下门,对着嘟嘴的两人同时看过来,嘟着的嘴都还没来得及收。

    王子见到是楚究,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楚董事长您好。”

    郁南收回嘴,再收回眼神,假装看不到人。

    他来这里做什么?

    该不会是喊他过去一起应酬吧,两人应酬还要带着翻译多尴尬,手比划比划算了呗。

    楚究:“您好,格潘先生。”

    王子:“我在跟你的翻译官学中文,他说话声音很好听,打游戏很厉害,很聪明,人很帅,我很喜欢。”

    王子毫不吝啬地赞美,让郁南尴尬得脚指头都硬了。

    楚究温文尔雅地走向两人,对王子说:“你的中文说得很好。”

    “谢谢夸奖。”

    楚究再跨一步,站到郁南面前。

    郁南坐着,他站着,巨大的身高差形成了压迫感,紧挨着郁南的王子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楚究没什么情绪地看了眼郁南,弯下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郁南身边,接而起身,看向王子,彬彬有礼道:“您的朋友在餐厅等您过去。”

    王子:“好的。”

    楚究微笑点头,走了出去。

    郁南暼了眼楚究放下的东西,是今早发的润喉糖。

    郁南看向楚究的背影,不知道这位城府深沉的资本家又在下什么套,竟亲自给他送来润喉糖。

    明明翻译工作已经结束了,他的嗓子现在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该不会是要打感情牌然后不给他发在职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和这次招待的劳务吧?

    郁南瞪着楚究的背影,心想,他要敢这样,就干他。

    王子冷不丁开口:“对了,绿蓝,刚才你说的,干他,是什么意思?”

    郁南吓一跳,诧异地看向王子:“我明明没说出口啊!”

    话音才落,走路走得波澜不惊的楚究脚步微微一顿,稍稍侧过头,接而若无其事往外走。

    王子:“你说啦!”

    郁南:“我没有!”

    王子着急得百口莫辩:“就刚才,干他,你说啦。”

    “……”

    郁南想起来了,他玩游戏的时候说了。

    郁南怔在原地,看了眼楚究略显僵硬的步伐,无语地看向王子——他的心理活动扬声器。

    第2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郁南好像也找不出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解释“干他”是什么意思。

    但王子的浓眉大眼里写满了求知欲,迫使他不得不找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郁南:“干他的意思就是惩罚他,直到让他心服口服跪地求饶。”

    王子:“怎么惩罚?”

    郁南:“随便,罚他高空走钢丝胸口碎大石之类的,难度越大越好,即有观赏性,又有震慑力。”

    王子觉得郁南的想法非常不错,乐呵呵地比了个大拇指,“干他。”

    郁南:“……”随便吧。

    片刻后有人来找王子,王子一走,郁南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从来不内耗的郁南很快就想开了。

    即将要离职的员工想干老板,不是很正常吗。

    不对,员工日常想干老板,不是很正常吗。

    楚究当了这么多年的老板,想干他的人加起来都有半个公司了吧,他自己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郁南欣然接受了自己这个正常的行为,剥了颗润喉糖放进嘴里续命。

    送走了代表团,郁南也懒得回公司装敬业,直接去医院找张鹏。

    张鹏的女儿玉玉在成大附属医院住院,他想了下,去玩具店买了个花花绿绿的魔法棒。

    以前郁南在各科室实习时,最不愿意在儿科呆着。

    虽说医务工作者看淡生死,但看到小小的身体忍受病痛折磨,眼睛还清澈单纯不谙世事,却要比庸俗油腻的大人更早面对生死,心里还是会难过。

    郁南在病房外面徘徊很久,整理了下表情,微笑着进去。

    与预想的阴郁沉闷的氛围不同,玉玉正在开怀大笑,而张鹏头上绑了七八个小发髻,发圈五颜六色,十分喜感。

    玉玉除了比同龄人瘦一些之外,精神状态很好,见到郁南进来,笑着朝他招手:“郁叔叔。”

    郁南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叔叔?开什么玩笑,叫哥哥。”

    玉玉摇头:“不要!我爸爸还那么帅,你看起来明明跟我爸爸差不多大。”

    张鹏比郁南大不了几岁,这几天为玉玉的事情奔波,更是憔悴了许多,玉玉这么说,是在安慰张鹏。

    郁南:“好,伯伯送你魔法棒。”

    张鹏:“伯伯?你丫占我便宜?”

    郁南笑嘻嘻道:“乖,叫哥。”

    玉玉高兴接过魔法棒,自己拆了电池放进去,开始玩起来。

    于是,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小仙女的魔法棒下,一会儿变成小猪,一会儿变成小狗,一会儿又变成了打斗的公鸡,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值班的医生来查房,建议玉玉要休息了才消停。

    张鹏哄玉玉睡了,便轻轻带上门,走到廊外,恢复到了大人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人坐在医院的楼梯上沉默着。

    郁南:“我离职了,你忙诊所的事,以后我来帮你照顾玉玉。”

    “行了,你自己还怀着孕呢,照顾好自己,”张鹏猛然抬头看着他,“什么?你离职了?”

    郁南点了点头,“对的。”

    张鹏有点情绪激动,但碍于在医院,压低声音道:“是楚究开的你?你可以告他啊,怀孕不能辞退。”

    郁南摇了摇头:“我自己辞的。”

    张鹏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你干什么呢?你现在的工作多好啊。”

    郁南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想跟楚究扯那么多。”

    张鹏盯着他看了很久,胸口起伏,似乎在克制。

    但克制不住了。

    “郁南,你能不能别任性了?你就一普通员工,他是个大老板,你不招惹他,他有那功夫跟你扯?还有一个月就年底了,就要发年终奖了,楚氏年终奖有多高你知道吗?你现在提离职?你以后怎么办?而且你现在怀着孕呢,你想过孩子以后出来怎么办没有?奶粉要钱,尿布要钱,生病要钱,手术要钱,什么不要钱啊。”

    郁南过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觉得人这一辈子就讲究个随心所欲,特别是工作,干了就好好干,不想干了就可以干点别的。

    之前之所以能一直当护士不辞职,主要是想日子一天天的,总归要有点正经事做吧,而且他一出生就被遗弃在医院里,后来一直在医院工作,也算是个轮回了。

    张鹏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胸口起伏,眼眶通红,只好别过脸去,藏起辛酸和无奈。

    张鹏吸了吸鼻子,“你既然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不想对孩子负责任,就不要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里来。”

    张鹏说完就走了,郁南跟着出去,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两人差点撞上了玉玉的主治医生。

    医生:“玉玉爸爸,我正找您呢,请随我到办公室一趟。”

    张鹏跟着医生到了办公室,郁南也跟着去。

    刚才病房里有多轻松,医生办公室里的氛围就有多沉重,总而言之,玉玉最好能到国外去做手术,钱一定要快点筹到,他的出国手续要早点办。

    张鹏一一应下来,并没有垂头丧气地卖惨,似乎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医生叹了口气,“社会有一些求助渠道,您去试试吧。”

    “好,医生,钱我一定会尽快筹到的,玉玉就交给您了。”

    张鹏刚走出医生办公室,电话立刻响了,他来不及悲伤,已经接起电话开始讨价还价,“李总,诊所设施齐全,地段很好,您就别再压价了,一八十万不能再少了,已经比市场价低了。”

    “行行行,我再让两万可以吧?真不能再让了。”

    “好好好,我们见面谈。”

    张鹏挂了电话就开骂:“王八蛋,趁火打劫,也不怕天打雷劈。”

    郁南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张鹏已经像个大人一样活着,而他似乎还是个孩子。

    两人又回到医院的楼梯间,坐在台阶上沉默着。

    张鹏情绪稳定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对不起啊,我没权利干涉你的决定,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我不能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

    郁南沉默了半晌,开口问他:“你后悔把玉玉带到这个世界上吗?”

    出了玉玉的病房后,张鹏沉重的脸上才露出第一个笑容,“怎么会后悔,玉玉那么好,我一无所有,她却选择成为我的家人。”

    郁南喉咙一紧。

    像他们这样的人,一直孑然一身,家人就像橱窗里奢侈品一样根本无法拥有。

    张鹏:“是我不好,没能让她健健康康地来这个世界上,她小小年纪饱受折磨,我却还在享受她带给我的快乐,玉玉一定会怪我。”

    郁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玉玉不会怪你。”

    张鹏苦笑一声。

    郁南一出生就被遗弃在产科,他觉得他是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十月怀胎千辛万苦,谁会怪父母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呢,小孩怪父母,向来都是怪只生不养,只养不教,你对玉玉很好,玉玉不会怪你。”

    张鹏揉了把脸,吸了吸鼻子,“真的?”

    郁南:“真的,你是个好爸爸。”

    张鹏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后吐出,“我不会放弃玉玉的,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你照顾好自己。”

    郁南:“好。”

    郁南回到公寓,心情很低落,忙碌这么些天,是该和肚子里的孩子做个了断了。

    他有能力像张鹏一样,给这个孩子那么多的爱吗?

    他会爱这个孩子吗?

    恐怕不会吧,毕竟自己没得到过爱,连个模仿的对象都没有,怎么会去爱别人呢。

    况且他和孩子的爹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郁南举着手机,在挂号界面停了很久,沉了口气,挂了个擅长打胎的专家号。

    这个专家还挺火,号都排到了下周。

    他躺在床上,手搭在肚子上,抚摸了半晌后,喃喃开口:“对不起。”

    *

    郁南一觉睡到第二天,睡前他浏览了很多基金会的信息,选了几个针对心脏病儿童的帮扶基金会,打算这几天亲自跑一趟。

    他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多梦,但梦到什么他都记不得了。

    若不是被电话铃声吵醒,他不知道还能睡到多久。

    是周亚兰给他打电话,郁南有点恍惚,他刚穿越过来和楚究春宵一夜之后,第二天也是周亚兰给他打电话。

    周亚兰:“郁南!你干什么!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来上班!”

    连台词都一样。

    郁南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翻了个身,刚想解释自己已经交了辞职报告了,周亚兰又说:“你出息了,辞职报告直接交给董事长,连我都不知会一声,亏我这个月绩效还给你打了A级,我绩效工资都签字了,拿去给董事长签字的时候,他拿出你的辞职报告递给我,哎哟我这脸疼的啊,给一个准备离职的职工打了绩效A。”

    周亚兰停顿,没说下去,郁南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难想象当时周亚兰的尴尬。

    周亚兰:“郁南,你说我这个脸打得响不响?”

    郁南嘿嘿笑,“那辞职报告董事长签字了吗?”

    周亚兰沉默了半晌,然后恨铁不成钢道:“还有一个月就年底了,你现在主动离职,这两个月的工资,年底绩效兑现,加上这次翻译的劳务,你损失至少二十万。”

    要是以前,按照郁南这随心所欲的性子,他都潇洒做了决定,才不会回头。

    但二十万,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呢。

    他想到了张鹏,还有那个趁火打劫压价买下张鹏诊所的某总。

    张鹏需要钱,需要很多钱,玉玉要活着。

    周亚兰:“辞职报告退回来了,董事长没签字,说让我积极跟年轻员工沟通,董事长签离职报告一向不眨眼,他这是在留你,你赶紧滚回来上班。”

    郁南麻溜地起床洗刷,随便拿了盒牛奶和全麦面包就往公司奔去。

    为了二十万,干了!

    郁南紧赶慢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九点半,还是迟到了半个小时。

    此时公司电梯内空无一人,郁南拿出早饭随便对付,他塞进最后一口面包,嘴里鼓鼓囊囊的,他正翻着白眼奋力往下咽的时候,电梯门叮地一声地打开了,郁南没能成功咽下去,跟个仓鼠似的鼓着个腮帮子。

    郁南正要就着一口奶咽下去时,看到电梯外站着的楚究和李信扬。

    还有他身后的一大群人,像是刚开完什么会。

    郁南:“……”

    这就显得有点冤家路窄了。

    在众目睽睽下,郁南举着牛奶准备出去,可楚究一进来,乌泱泱的一群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堵住了他的去路,他自然而然被挤到了角落里。

    楚究最先进来,还特文明地朝里走,电梯里的人让来让去,竟把楚究让到了他身边来。

    郁南觉得胸闷气短。

    电梯里安静得可怕,郁南举着牛奶鼓着腮帮子好难受,但他只要一动嘴,肯定发出吧唧的声音,只好僵着。

    楚冷不丁开口:“李助理。”

    李信扬:“董事长。”

    “公司年会的方案?”

    李信扬愣了下,年会还有一个多月,用不着提前这么多天准备。

    李信扬:“好,我开始起草。”

    楚究:“对于奖项设置和奖品,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说到奖项和奖品,大家就七嘴八舌聊开了,电梯里的气氛不再死寂,变得轻松融洽。

    郁南躲在楚究身后,侧过身面对电梯墙,抓住机会抓紧时间咀嚼,再悄咪咪送了口牛奶,面包终于吞下去了。

    电梯也到了顶层,大家陆陆续续下去,郁南站在原地不动,电梯里最后只剩下三个人。

    这时候,楚究又开口:“李助理。”

    李信扬:“董事长。”

    “人事部在征集意见,准备修订员工迟到早退旷工的管理办法。”

    李信扬不记得有这么个事,也不确定公司是否有这个管理办法,但老板想敲山震虎的目的还是很明显的,毕竟电梯里就有一个迟到被当场抓包的员工。

    李信扬:“啊,对,是的,要修订。”

    楚究:“我觉得罚钱不太人性化。”

    李信扬点头:“嗯,对,不太人性化。”

    郁南觉得他说得对,忍不住小幅度点头。

    好的公司从来不强制上下班打卡,老板想得开,员工才会拼命干,公司才会好。

    楚究瞥了眼正点着头的脑袋,淡然道:“不如罚高空走钢丝,胸口碎大石,即有观赏性,又有震慑力。”

    李信扬:“?”

    怎么回事?离谱之中还有点阴阳怪气?

    郁南:“……”

    第2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郁南没想到,楚究这个老狗逼那天都走出休息室了,耳朵竟然没有带走,把他的胡说八道听得一字不落。

    郁南既然选择今天滚回来上班,就是铁了心要干到年底拿这小二十万的。

    张鹏说得对,自己就一普通员工,而楚究是这么大一个老板,如果自己不去招惹他,哪来的扯皮。

    成年人嘛,讲究的不就一个能屈能伸,楚究那么大一个董事长,为了接待项目顺利完成,还能抛下个人恩怨,专车接送他呢。

    他自然也能忘掉辞职报告的事兢兢业业干到年底。

    秘书办和董事长办公室都在顶层,楚究和李信扬先走出去,郁南跟在身后,走路尽量不出声,想不明白为什么电梯间到办公室的走廊那么的长,更不明白楚究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他。

    郁南停下脚步一头雾水。

    楚究目光下移,视线落在了他喝空的牛奶盒上,郁南也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眼牛奶盒。

    除了回收废品的老大爷这么看过他的牛奶盒,楚究是第二个。

    他想回收牛奶盒不太可能,莫不是他也想喝?

    他喝惯了进口有机自然产的无添加牛奶,要喝一下普通百姓喝的富含添加剂的牛奶?

    郁南举起牛奶盒,很想告诉他超市有卖,一箱十二盒,算下来两块五一盒。

    李信扬虽然也很莫名其妙,但很有眼力见,说他先去忙了,但却被楚究叫住了,“李助理。”

    李信扬:“董事长。”

    楚究忽然又转身往前走了,李信扬跟上。

    楚究:“方漠亨的公司前不久有有个员工上班路上因为吃东西吃太快噎死的,判了没。”

    楚究话一出口,李信扬自然之道,他不过是老板的传话筒罢了。

    方漠亨是楚究的大学同学,两人关系不错,这几年两家公司生意上一直有往来。

    方漠亨人在办公室,锅从天上来。

    可方漠亨公司的那个员工已经52岁,到了要养生的年纪,本身就有高血压,大夏天在家不开空调说排汗排毒养生,热死的,哪里是噎死的。

    老板在造谣,李信扬也得附和,“就给赔了普通工伤吧。”

    楚究:“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李信扬:“是啊,才25。”

    两人边造谣边朝前走,走远了郁南还举着牛奶盒在原地自闭。

    这话明显就是敲打他的,这么显山露水居然还要用对话来暗示他?教育小孩儿呢。

    郁南想了想就明白了,楚大老板高岭之花,不屑于直接跟他对话。

    郁南扔掉牛奶盒,拍了拍胸口,决定下次吃饭还是要细嚼慢咽,噎死只算工伤真的还蛮不值当的。

    郁南刚进办公室,江伟光立刻笑着过来恭维,“郁总终于来了。”

    郁南笑着摆摆手,“江总客气,还是叫我小郁吧。”

    江伟光:“小郁是不能再叫了,你都上集团官网首页了,那么大一篇幅。”

    郁南:“是么,我看看。”

    郁南打开电脑登上了官网,公关部用了特别大的篇幅报道了这次代表团的访问,用了一张高清的照片,楚究正在和人交谈,郁南就站在他身边翻译。

    照片角度拍得刁钻,感觉他正在楚究旁边亲密耳语。

    江伟光凑过来,“上一个离董事长那么近还上过新闻的男人还是李助理。”

    郁南:“角度问题,其实我和他离挺远的。”

    江伟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暗示性深沉道:“苟富贵勿相忘。”

    郁南懒得应付江伟光,嘻嘻哈哈岔开了话题,正好周亚兰走进办公室,郁南站起来打招呼:“总监早。”

    周亚兰瞪了他一眼,“来我办公室。”

    “好勒。”

    郁南跟着周亚兰进了办公室,周亚兰吩咐把门锁上。

    周亚兰拿出郁南装着辞职报告的信封,“拿回去吧。”

    郁南笑着接过,打算逃避问题。

    周亚兰:“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吗?你要离职,但作为你的直接上司,我并不知道。”

    郁南特别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周亚兰:“出息了,辞职报告直接交到董事长办公室。”

    郁南:“人事变动最终都要他签字的嘛,我省略了过程,一步到位。”

    周亚兰很无语地看着他,“一般离职报告董事长几乎都不看就签字同意,你是唯一一个被退档的。”

    郁南也挺纳闷,按正常的逻辑,他提出离职,楚究应该很高兴才对,本来需要花点钱打点的大麻烦自己滚蛋了,是个正常人都会松一口气吧。

    为什么没爽快地给他签字呢?

    难道怕他把孩子生下来敲一笔大的?到时候就不好跟白月光交代了,所以要把人放在身边盯着,等到打胎报告出来了才安心?

    周亚兰:“发什么呆呢。”

    郁南回过神:“董事长为什么不给我签字,你知道吗?”

    周亚兰:“我哪知道董事长在想什么,我知道的话我也当董事长了,不过你最近表现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但也不至于让楚究拒签辞职报告。

    之前集团通信板块研发部的部长提出涨薪诉求,楚究评估后给他涨了薪,但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于是部长就提出辞职,并扬言要带走一整个团队。

    几乎整个高层都在劝楚究答应研发部部长的要求,但楚究谁的劝都不听,利落签了他的辞职报告,连同想跟他走的人一起签了,通信板块研发部一下子走了十三个人,公司高层和董事会都在讨伐楚究。

    当时楚究立即开会,说想走的现在就走,他绝对不留,区区通信板块研发部他都整不了,还怎么带领这么大一个集团。

    于是楚究亲自带领团队,拜访高校老师,高薪招聘人才,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几乎陷入瘫痪的研发部起死回生,并且更具有凝聚力。

    楚究的管理理念是决策者要绝对的权威,团队要有绝对的核心凝聚力。

    思绪扯远了,周亚兰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楚究会退回郁南的辞职报告,甚至交代了不能宣扬。

    郁南:“董事长退回辞职信的时候说什么了?”

    “倒是说了,”周亚兰回想了下说:“他说你的辞职报告没有一个字是你自己想的,全是网上抄的。”

    郁南:“……”他说得对。

    周亚兰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这次接待的劳务报酬,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郁南数了下0的个数,妈耶五万块!

    郁南:“当然没问题!怎么会这么多?”

    周亚兰:“翻译官违约,不仅没拿到报酬还赔了钱,董事长按抽成奖励你。”

    郁南很高兴,十分感谢楚究拒签辞职报告,当然还要谢谢周亚兰。

    郁南笑道:“总监,谢谢。”

    “你应得的。”

    “我请你吃饭吧。”

    “留着用吧,买点润喉糖犒劳一下自己的嗓子。”

    郁南高兴了半晌,才想起他之所以答应当翻译,是为了不让周亚兰受罚。

    郁南问:“那总监你呢?这件事情怎么说?”

    周亚兰笑了下,“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他不罚你了?丢职位什么的。”

    “董事长一向赏罚分明,我工作失误得罚,但整个接待工作一直是我在负责,总体上完成不错,也有奖。”

    郁南觉得楚究当老板,就还行。

    干护士那么多年,都没有一次性拿过那么多钱,他都暗暗期待年终奖了。

    周亚兰:“行了,去忙吧。”

    接下来几日,郁南忙成了陀螺,他曾经提交辞职报告的事也石沉大海,无人知晓。

    城北开发区要沿江规划一个新城区,集房地产、学校、医院、商业中心为一体的新社区。

    各地的大公司闻声而来,都想分一杯羹,虽楚氏作为本地龙头,在建工这一块已经发展了很多年,但来竞标的公司太多,压力也很大。

    秘书办的工作是极繁琐的,但有了五万块钱奖金作为动力,加上月度绩效评为A,奖金翻倍,已经许久没有存款的郁南沦为了金钱的奴隶,干劲十足,对楚究的偏见也减少了那么一丢丢。

    以至于他打印资料、整理项目文书归档像一个陀螺一样忙活了一整个上午之后,在茶水间喝水小憩片刻时,遇到拿着水杯来打开水的楚究,都能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跟他打招呼:“董事长,中午好。”

    张鹏说得对,楚究这么大一个老板,如果不去主动招惹他,他是没有时间来搭理闲杂人等的。

    算上来,他已经好多天没有正面碰上楚究了。

    但这个招呼一打出来,郁南就后悔了,毕竟前段时间他还很拽地把辞职报告拍在老板的办公桌上,整一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酷拽人设,现在却换了个态度,简直太精神分裂太狗腿了。

    不过,郁南在他面前精分也不是第一回了,上次前脚演完深情人设,后脚立刻又上演豁达人设,精分也不是一两天的事,算上这次交了辞职报告却不走的打工狗腿人设也不算多。

    楚究微微一顿,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冷淡的“嗯”字。

    郁南不知道为何,此时竟生出一丝人走茶凉的感觉来。

    果真是冷血万恶的资本家,前阵子为了让他好好翻译完成任务,给他当司机,给他送润喉糖,现在人用完了,又恢复到了不近人情刀枪不入的样子,真是能屈能伸到了极致。

    不过人家那么大一个老板,有点架子也是正常。

    想到自己还要干到年底,郁南抓着机会献殷勤,把狗腿子打工人的人设演下去,“下次您要打水,安排我来。”

    楚究不为所动,自顾自接水,茶水间安静得可怕,只有水流到保温壶里的声音。

    楚究接完水,关上水龙头后转过身面对他。

    楚究似笑非笑道:“不敢。”

    郁南:“?”

    楚究戏谑道:“怕有人又给我泡大半壶的枸杞。”

    “……”真记仇啊,这么大个老板,心眼怎么那么小。

    这属于热脸贴了冷屁股,搬了台阶砸了自己的脚。

    这事儿如果不解释,就真过不去了,毕竟楚究是个男人,都说男人过了26岁精气血都开始揍下坡路,而且楚究32岁的年纪摆在那里,精气血已经下滑6年之久,对身体虚亏这种事敏感计较也属正常。

    郁南:“其实上次,我是手抖,装枸杞的那个罐子设计得不好,一不小心倒多了,不是故意的,更没有影射您身体需要大补的意思。”

    话一出口,郁南就后悔了,还不如不说呢。

    这人呐,说假话的时候会反复斟酌考虑后果,一旦掏心掏肺说真话的时候,太过着急证明自己,总是不设防线,脱口而出,所以导致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好在这个月的工资奖金和翻译的劳务费已经打到卡里面落袋为安了。

    楚究站直,立刻比他高快一个头,郁南只好微微抬头看着他。

    楚究嗤了声,“你很擅长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说完就走了。

    郁南:“……”随便吧,反正他只干到年底,再忍他一个半月。

    第2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郁南没有理会楚究的阴阳怪气,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忙碌。

    这一忙又两个小时过去了,郁南口干舌燥,拉开抽屉正好看到两盒润喉糖。

    有一盒是楚究亲自拿给他的。

    人走茶凉的想法又冒出来了,老板要利用他的时候连润喉糖都亲自送,现在没用了连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不对,楚究对他一向是鄙夷和阴阳怪气,前些天是为了工作能屈能伸罢了。

    他默了默,拆了一颗含在嘴里,这些润喉糖很对他的症,不知道是用的什么保密配方,豪门就是精致,连润喉糖都有奇效。

    郁南准备去打杯开水,江伟光带着一脸八卦进来了,“哎,不知道销售部的销冠小罗怎么想的。”

    此时办公室就江伟光和他两个人,江伟光这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郁南礼貌回话:“他怎么了?”

    江伟光:“你不知道?他提离职了。”

    郁南心想我也提过离职,“哦,是么。”

    江伟光:“销冠,他去年的年终奖将近两百万,他为什么想不开要离职。”

    郁南:“这么牛逼的人离职?那董事长能同意?”

    江伟光:“你来得晚,不知道董事长的风格了吧,即使是天王老子,只要交了辞职报告的,他都毫不犹豫签的。”

    郁南顿了下,下意识看了眼被退回来的辞职报告,“不一定吧。”

    “我还能骗你?”江伟光哼笑一声,凑过来跟他小声说:“哥在这里掏心掏肺给你讲两句话,这些大人才,以为有几分本事,就能通过这种办法跟董事长谈条件,咱们董事长把自己的亲叔都能给开了,他要的是决策者绝对的权威和员工绝对的凝聚力,还能受他们威胁?要是所有人都拿离职威胁加薪,那不乱套了。”

    郁南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跟楚究提条件的,楚究还答应了。

    不过这个条件他还没开口说,看样子年底之前不能说了,不能挑战楚大董事长绝对的权威。

    郁南拿着水杯去茶水间,不料又碰上了正在打水的楚究。

    郁南差点下意识就说出口: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嘴里的润喉糖还没化,郁南用舌尖拨了下糖,把话压了回去。

    他打算先回去,一会儿再来,省得又被楚究明朝暗讽的。

    不料楚究正好打完水,准备走出茶水间。

    郁南好奇往他水杯里瞧,看他有没有泡点枸杞,不巧楚究正好察觉到了他的眼神,然后停下脚步,一手端着水杯,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郁南:“……”

    气氛诡异地沉默着,僵持了漫长的两秒钟后,郁南凭着打工人最基本的觉悟,像面对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那样,露出不走心但比较得体的微笑:“董事长,下午好。”

    楚究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的水杯,又重新看向他,单刀直入问:“你在好奇什么。”

    为了撕掉擅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标签,郁南点头实话实说,“有点好奇你水杯里有没有枸杞。”

    楚究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水杯,抬脚返回茶水间,抬手从柜子里拿出枸杞来,递到郁南面前。

    郁南心想什么意思,他腾不出手,要自己帮忙倒点吗?就跟老板抽烟小兵帮忙点烟一样?

    郁南很有眼力见地放下自己地水杯,拿过罐子,不料楚究不放手,抬了下下巴对他说:“你拧开。”

    楚究手握着瓶子,郁南手覆上去,掌心一收,修长的手指往下扣,用力一旋,指尖从楚究的弧口扫到了食指的指关节。

    楚究眨了下眼睛。

    瓶子拧开了,他的指尖也离开,只留下隐隐约约的痒意。

    两人上次合作,是郁南给他当翻译,两人再度合作,是一起拧枸杞瓶子。

    和上次一样,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郁南笑问:“您刚才是忘记了吗?”

    楚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手指掠过时弧口处留下的痒意,举着枸杞瓶子对准他的水杯。

    楚究边说边往里倒枸杞:“我不需要,是你需要大补……”

    楚究手一抖,话一顿,小半瓶枸杞倒进了郁南的水杯里。

    画面宛如静止了,楚究跟个雕塑似的定在原地。

    郁南觉得有点好笑,什么叫做清者自清,这就叫做清者自清。

    他憋着笑,从楚究手里拿过装枸杞的瓶子,拧上盖子放了回去,“这回您该相信,我上次确实是手抖不小心倒多了吧?确实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次,郁南的指尖没碰到他的手。

    楚究看了他一眼,拉着一张憋屈得不太明显的脸走出了茶水间。

    郁南看着这小半杯枸杞,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没看到已经走出茶水间的楚究步伐微顿,接而大步往前走。

    郁南接了水之后返回办公室,江伟光立刻围过来问:“郁总,董事长很关心你啊。”

    郁南垂眼看了小半杯枸杞,应付道:“董事长心怀员工嘛。”

    “小伙子,好好干,董事长都帮你倒茶叶了,为了让你和董事长多聊一会儿,我都没进去打水。”

    郁南笑呵呵应付:“你当时要是进去了,董事长也会给你倒的,江总。”

    江伟光:“我可没这待遇。”

    郁南正想着怎么结束这无聊的对话时,周亚兰走了进来,看到郁南开始安排事:“小郁,去采购一些好用的瓶瓶罐罐。”

    郁南:“好,要买什么样的,用在哪里?”

    周亚兰也很纳闷:“刚才在楼梯口碰上董事长,董事长安排的,他说你知道。”

    郁南懂了,笑着答应下来,“好的。”

    周亚兰:“你知道?”

    郁南:“嗯,茶水间那些瓶瓶罐罐不太好倒,容易倒多了,浪费。”

    周亚兰恍然大悟,“懂了,你去办吧。”

    “好。”

    郁南坐下来,打开邮箱,发现好多基金会给他回短信了,几乎都是拒绝的回信,说玉玉没有达到帮扶的标准,只有一个蓝图基金会说资料在审核中。

    郁南在便利贴上写上了基金会的名称和联系电话,对周亚兰说:“总监,我出去打几个私人电话,大概十分钟。”

    周亚兰:“好。”

    郁南本想去卫生间打,但万一被江伟光听到又要八卦,想了想就去了天台。

    今天下了点小雪,风吹得冷飕飕的,郁南缩了下脖子,正想给基金会打电话,张鹏先来了电话。

    “南啊,我诊所已经卖掉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拿安胎药?”

    郁南心想这时候张鹏还有心思管他安胎呢,“安什么胎,约了下周的专家号准备打掉了。”

    张鹏沉默了好久。

    莫名的,郁南心里一酸,他刻意忽略此时的酸涩,说服张鹏:“人类又不是什么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再说也没什么牛逼的基因必须要传下去,我自己都没活明白呢,生孩子做什么。”

    郁南说得比平常大声,像努力说服自己。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郁南:“对了,我发工资了,上次翻译还拿了比劳务,我打给你。”

    张鹏嗤了声,“得了吧,留着你那点钱养身体吧,打胎不是小事,伤身体的。”

    “我还有年终奖没发呢。”

    张鹏沉默了一会儿,“好,没招了找你,我还有招,挂了。”

    张鹏挂了电话,郁南沉默了好久,然后拍了拍腹部,“对不起了。”

    他收拾心情,开始一个个电话打过去。

    “您好,是文心基金会吗?我想问一下张玉玉的方案为什么没通过?”

    那边温柔的客服耐心说:“对不起先生,张玉玉没达到帮扶标准。”

    “张玉玉的心脏病比较罕见,必须要去国外做手术,他爸爸已经把房产都卖了,比市场价低30万……”

    “对不起先生,我们有严格规定。”

    还没等郁南说完话,那边就挂断了。

    郁南再打另外一个基金会,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说辞。

    一阵冷风吹过,郁南打了个哆嗦,他愤愤骂道:“什么混账玩意,这不帮那不帮,那还搞什么基金会?钱放在银行生利息吗?等老子忙完了干你们!”

    郁南骂完了,收拾情绪,又态度端正毕恭毕敬温声细语地打下一个电话。

    结果都是一样。

    郁南打完一个,骂一通,然后又整理心情,态度和善地打下一个,像个精神分裂症。

    他打给蓝图基金会,“麻烦您能审核快一点吗?孩子着急做手术,等着救命呢,如果您需要补充什么资料,我第一时间去办。”

    蓝图基金会给他的回复很官方:“我们会按照流程审核,请您耐心等待。”

    打了十几个电话之后,郁南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在楼梯间的门槛上自闭吹冷风。

    冷风也很不客气,越吹越大,郁南不可控制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郁南:“真他妈冷。”

    但郁南并不想回去,垂头丧气地坐着哈气抖腿打喷嚏。

    半晌后,他给自己打气,“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继续打。”

    刚拿起手机,就接到了周亚兰的电话。

    “喂,总监。”

    “赶紧回来,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

    “怎么了?”

    “不知道,他给我发消息的。”

    “好,我这就下去。”

    郁南挂了电话,对着电话愤愤道:“老子先去干老板,一会儿再回来干你们!”

    郁南拍落身上的雪花利落下了楼,而准备被他干的老板楚究还在天台上一脸无语。

    烟瘾犯了,上天台来抽根烟的功夫,都能全程听到某些人吹着冷风打着喷嚏表演精神分裂。

    要不找个理由让他回去,他能呆到下班然后冻成冰雕。

    楚究平时不抽烟,上一次抽烟,是郁南爬到他床上的那天晚上。

    郁南说要打胎。

    楚究皱了皱眉,又点了一根。

    郁南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当然扑了个空。

    郁南:“董事长,您找我?”

    没有回应。

    郁南又再叫一遍:“董事长?”

    还是没有回应。

    确定没有人,郁南小声逼逼:“搞什么?躲猫猫吗?”

    说着,郁南转过身,差点吓到人魂分离,控制不住飙了句脏,“卧槽啊!”

    楚大董事长跟一堵墙一样站在他身后半步,表情淡然地看着他。

    郁南握着拳瞪着眼皱着眉红着脸,所有的理智全都集中在嘴巴上,死死地抿着,心里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强迫自己冷静。

    这一招是护士长教他的,之前在科室实习的时候,他还是个血气方刚正义感十足的小伙子,没有被社会毒打过,正义感十足,有一个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指着跟他一起实习的小姑娘的鼻子骂,原因是姑娘给他女友抽血的时候绑带绑紧了,让他尊贵的女友胳膊上留下了勒痕。

    小姑娘解释,病人血管比较细,不勒看不到容易扎歪,但男友力爆棚的男人不依不饶。

    郁南实在看不过去,本来拳头扬了起来,但职业素养使然他只是把那人推开然后开骂:“你再逼逼试试?再逼逼老子把你脖子给绑了再把你嘴缝起来。”

    这事儿的结果就是郁南被记过处分。

    从此以后,护士长就告诉他,发脾气之前,先念一下佛经。

    果然有用。

    心头快速过了一遍心经,郁南松开拳头,顺了下气,皮笑肉不笑地说:“董事长,您找我?”

    楚究淡然应了声,从他身边走过。

    郁南闻到了股淡淡的烟味儿,他下意识皱了下眉,安静等待楚究发号施令。

    半晌等不到楚究开口,郁南只好问:“您有什么吩咐?”

    楚究把水杯推过来,“打杯水。”

    郁南:“就这事?”

    楚究:“嗯,就这事。”

    郁南:“没别的了?”

    楚究啧了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的,以后倒水的事情你来做?”

    他说得太急,呛了声。

    郁南有点搞不懂,董事长怎么有点心虚的感觉?还生起气来了?

    莫名其妙。

    郁南:“我的意思是,要泡点什么不要?”

    楚究开始工作,根本不理他。

    郁南疑神疑鬼地走过去,拿起楚究的水杯,去了茶水间。

    一抬头,就看到茶水间里的普洱茶。

    吸烟的人要多喝普洱茶,有利于尼古丁排出,郁南的初恋男友爱抽烟,戒都戒不掉,郁南只好折中,他每次吸完烟,就让他喝一大杯普洱茶,排出体内的尼古丁。

    郁南思绪乱飞,回过神时,他已经倒了些茶叶到楚究的水杯里。

    算了算了,当是积德行善,把刚才老板抽烟抽掉的一秒生命给他补回来,给老板续命,是大功德一件,也算是换一个方式救死扶伤了。

    郁南洗茶,泡好茶之后,端回董事长办公室。

    楚究停下敲键盘的手,瞟了眼茶杯,嗤笑了声,“这次又要我大补什么?”

    郁南心里叹了口气,“这是普洱茶,排毒养颜,润肺止咳,适合经常抽烟的人。”

    楚究停下手中的工作,抬眼看向郁南。

    郁南:“您不相信可以百度。”

    楚究:“我不经常抽烟。”

    郁南懂了,楚大董事长嫌弃呢,“嗯,那我倒掉,给您换杯开水。”

    楚究拿过茶杯端着,郁南扑了个空。

    楚究垂着眼眸闻了闻,茶香浓郁,清新自然,“上次抽烟我想想啊……”

    郁南杵着不说话。

    楚究撩起眼皮看着郁南,两人眼神触及一刻,郁南还没来得及做心里建设,楚究立刻开口,“那天晚上。”

    郁南愣了下,接而反应过来,楚究说的是哪个晚上。

    因为毫无防备,所以羞耻感顿时张牙舞爪地爬满了全身,郁南立刻臊得无地自容。

    而楚究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的每一个微表情都看清楚了。

    依照郁南的经验,楚究此番行为,若不是在撩他,那就是有什么大病,喜欢看人难堪出丑。

    撩他是不可能,那就是后者了。

    好心给他泡杯茶去去尼古丁,他却当成了驴肝肺。

    郁南还没有再同一个男人面前难堪超过两次,如果有,那他一定会让对方比他更难堪。

    初恋男友就是个典型例子。

    “原来董事长喜欢抽事后烟,”郁南挑嘴一笑:“那您刚才是去……”

    郁南狡黠眨了下眼睛:“我会保密。”

    第2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郁南说完,没给楚究倒打一耙的机会,单方面认定他说的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这步伐,似打了胜仗扛着一面胜利的大旗班师回朝。

    楚究收回钉在他背后的目光,嗤了声,双手重新搭到键盘上,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敲敲打打删删改改,始终不太满意,片刻后他拍了下键盘,靠在老板椅上,食指摁着太阳穴,气笑了。

    片刻后,他打了内线叫李信扬过来。

    李信扬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很快就过来了,“董事长,您找我?”

    “蓝图基金会的答谢宴是哪一天?”

    “周五晚上,我刚安排周总监去参加了。”

    楚究:“邀请函给我,我去参加。”

    李信扬:“您要亲自参加,是要去办什么事吗?”

    楚究一向不喜欢应酬,而且这个行程他亲口说要推掉的。

    楚究似自嘲笑了下,又似自言自语,“谁知道呢。”

    兴许是某些人吹了一下午冷风却没办成事,出于人道主义,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搭把手罢了。

    李信扬:“?”

    楚究:“我们和文心基金会、嘉华基金会、苹果基金会、善良天使基金会、依兰基金会……是否都有合作?”

    李信扬没有带笔记本,小时候也没学过速记,没记住从楚究口中蹦出来的十几个基金会的名字。

    “抱歉董事长,我没记全,您能发信息给我吗,我回去核实一下。”

    楚究递过来一张便签纸,上面写了14个基金会的名字。

    楚究:“基金会的名字,音是这个音,但不一定是这些字,核对完之后,下一年度捐赠金额减半。”

    李信扬搞不明白楚究从哪里得到了这一串基金会的名字,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决策,公司的资金链好像没什么问题,整体发展都挺好的,“是城北开发区的项目需要大量的资金吗?”

    楚究:“没有,去办吧。他们该帮的不帮,钱都存银行生利息了。”

    李信扬:“真的?”

    楚究顿了下,咳了声,“玩笑话,去办吧。”

    楚究谨慎稳重,板上钉钉的事都不透露一句,何况是这种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更不会随意开玩笑。

    虽然很疑惑楚究怎么突然开这种不着边际的玩笑,但李信扬还是去办了,蓝图基金会理事长得知楚究要来应酬,一度怀疑是诈骗电话,再三向李信扬证实,李信扬嘴都说累了,那边才相信,确实是楚董事长要大驾光临。

    理事长刚挂了李信扬的电话,就接到了楚究的来电。

    理事长很诧异,接起来寒暄两句后问:“楚董有什么吩咐?”

    楚究笑了下,“吩咐不敢当,就是想和基金会进一步合作。”

    理事长当然明白,进一步合作就是加大捐赠力度的意思,他笑呵呵道:“我们当然愿意。”

    楚究:“只是最近有个朋友申请了一个案子,一个叫张玉玉的小朋友,麻烦您亲自跟进。”

    理事长:“一定一定,是弓长张吗?哪个玉?”

    楚究沉默了下,便说:“明天我会带那个朋友去晚宴,他亲自跟你说。”

    不知道自己要被董事长带去晚宴的郁南前脚刚回到办公室,周亚兰后脚就跟着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个小册子,脸色不太好。

    郁南看了眼她手里的小册,居然是蓝图基金会的宣传册。

    唯一一个没有将张玉玉的材料打回来的基金会。

    郁南跟着周亚兰进了办公室,周亚兰问他:“你找我?”

    郁南指着小册子问周亚兰:“总监,我能看看这个吗?”

    周亚兰递给他:“哦,看吧。”

    其实这个小册子是一封感谢信,感谢楚氏集团的捐赠,感谢信后面还附有一张邀请函。

    邀请楚氏集团代表出席晚宴,时间就在本周五。

    郁南:“我们公司和这个基金会有合作?”

    周亚兰:“和我们公司合作的基金会有很多,公司每年都会投一部分钱做慈善。”

    郁南不走心地附和:“董事长真是个好心人。”

    周亚兰点了点头,“顺便免点税。”

    “……”他不能对资本家抱有幻想,不过捐了总比偷税漏税好。

    郁南举着邀请函问:“这个晚宴是邀请董事长的吗?”

    “是的,不过董事长不喜欢应酬,推了,公司派个代表去就行。”

    邀请函到了周亚兰这里,郁南问:“派你去?”

    周亚兰皱着眉点了点头。

    郁南:“你不想去?”

    周亚兰不是不想去,而是她有苦衷。

    出席这种宴会,多少要应酬喝酒,可她怀孕了。

    但是她还在和男朋友商量婚事,没有正式结婚,她不能拿这个理由去推辞。

    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辞,毕竟接待东南亚代表团这个事,若不是郁南力挽狂澜,她算是工作的严重失误,楚究没追究他的责任,如果这次安排的事情再推脱,那年底的考评会很差吧。

    周亚兰:“没什么想不想去,都是工作。”

    “去了是不是能见基金会的负责人?”

    “那肯定能见着。”

    郁南跃跃欲试:“我也想去,你觉得行吗?”

    周亚兰眉头皱了一下,“你喜欢应酬?”

    郁南笑着回答:“我可以喜欢。”

    周亚兰觉得,郁南真是她的救星,她暗暗松了口气,“那我去问问董事长,这是小事,应该没问题。”

    “好,谢谢总监。”

    郁南刚从座位站起来,总监办公室的门又响起来了,李信扬走了进来,郁南很有眼力见地往外走。

    周亚兰站起来:“李助理,您找我有事?”

    李信扬:“蓝图基金会的邀请函给我吧,董事长要亲自参加。”

    周亚兰一愣,“董事长亲自去?”

    李信扬:“是的。”

    走到门口的郁南脚步一顿。

    什么?

    董事长怎么又亲自去了呢?

    郁南看向周亚兰,眨了眨眼。

    周亚兰接收到郁南的求助信号,把邀请函递给李信扬:“郁南他想去这个晚宴,麻烦跟董事长沟通一下。”

    李信扬回过头,郁南看向他,恳切地点了点头,“拜托了。”

    李信扬很无语,这人就这么喜欢等红酒绿,他职业化微笑点头,“好,我会如实转告。”

    郁南:“谢谢,如果董事长有答复,麻烦第一时间转告我,谢谢。”

    李信扬点了下头,走出秘书办,直接去了楚究的办公室。

    他把邀请函递给了楚究,楚究接过,“好,去忙吧。”

    李信扬:“还有个事。”

    “嗯。”

    “郁南也想去这个宴会。”

    楚究停下手中的活,“嗯?”

    李信扬:“我去回复他,不需要这么多人去。”

    楚究:“带上他。”

    李信扬:“嗯?”

    楚究:“带上他,你去忙吧。”

    跟着楚究这么多年,楚究这两天的决定太出乎意料。

    思来想去,李信扬觉得人是多面的,人是会变的,他还不是那么全面了解老板。

    郁南本来觉得希望渺茫的,毕竟集团一把手出席应酬,一般都是带着左膀右臂心腹助手,怎么样都不会带上他这么个打杂小兵兼心腹大患。

    当李信扬来到办公室跟他说董事长同意的时候,郁南很想跳起来拥抱李信扬,然后冲进楚究的办公室里,把他的暖水瓶和水杯全都灌满感激的开水。

    理智告诉他,现在只需要微笑道谢就可以了。

    但满腔的喜悦还是要宣泄的,郁南只好冲到天台转悠。

    事情只要有进展,就会有转机,有了转机就有了希望,有了希望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郁南走到另一边,才发现这里还有个很大的遮阳伞,遮阳伞下有几把藤椅和一个玻璃茶几。

    失策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应该多走两步来到这儿打,能坐着还用不着冒着风雪。

    郁南走过去坐下来,闻到一丝烟草味,地上还有些没清理干净的烟灰。

    烟味还若有似无,估计抽烟的人刚走不久。

    郁南心里咯噔一声,楚究该不会刚才就在这里抽烟吧?

    他刚才好像说了要去干老板?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他不可能这么点背,在这里抽烟的人肯定不是楚究。

    要是楚究听到他刚才要干老板,就他这个小心眼,是绝对不会带他去蓝图基金会的晚宴的。

    *

    蓝图基金会的晚宴设在庆隆饭店,也就是张丘墨上次举行生日宴会的酒店,晚上七点半开始。

    下了班,郁南没着急走,等着时间再过一会儿直接打车到酒店。

    这种宴会应该是要穿正装的,而秘书办都统一穿正装,况且楚氏的西装也挺体面的,穿出去不丢人。

    办公室的人都走了,只剩下郁南一个人,他便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玩游戏。

    周五了,公司人肯定全都走了,他在这里玩一会儿游戏薅一下资本家的羊毛。

    资本家薅的可是民脂民膏,他只薅羊毛,并不过分。

    上次和王子玩过这款游戏之后,就再也没玩过了,再打开时,那光荣的榜一已经不是他了,而王子通过游戏给他发了不少的私信。

    【郁南,我这里榜一不是你啦!!!干他们啊!!!】

    【郁南,我也掉排名啦!!!】

    郁南乐了,王子还挺有边界感,游戏的事只在游戏里说。

    郁南回:好,干他们。

    刚想发出去,想想还是换个词,干他这个词不能随便用了,一是教坏了王子,二是已经被楚究听到过一次,保不准那天会害了自己,万一哪天楚究真让他表演胸口碎大石那还如何是好。

    郁南:好,上分。

    郁南活动了下手腕和脖子,挺直腰杆,聚精会神玩游戏,不知过了终于上到了榜一。

    王子激动地给他发了好几条语音。

    “绿蓝你太猛了!你超棒!”

    “你是神吗!”

    “抱你转圈圈哈哈哈,爱你哟比心。”

    郁南笑了下,得意洋洋给他回:“一般般啦。”

    郁南放下手机,刚想松口气,却吓到手机掉到了地上,气没松得了,堵在了心口,心脏似乎都骤停了。

    挺直的腰杆子往后一倒,整个人摔进了椅子里,带着万向轮的椅子像带了特效一般,往后移动了小半米。

    郁南就这样四仰八叉地摊在椅子上,忘了控制表情,嘴歪眼斜目光涣散地看着楚究。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楚究弯下腰捡起他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见鬼了吗?”

    郁南呼了一口气,“你知道吗,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楚究冷淡道:“也不至于吓出半米远。”

    看眼前的人把他都吓懵了还毫无愧色,郁南真有点恼,想怼人但又理亏,摸鱼混加班费被老板逮个正着这种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郁南皮笑肉不笑:“那必定是你气场炸裂,把我炸飞的。”

    楚究:“过奖,都没炸醒你。”

    郁南:“……你谦虚。”

    楚究指着门外,一副‘怪我咯’的表情,“我在门口敲了几次门。”

    “那你走路不出声?”

    楚究呵笑了声,“敲门声都听不见,走路声音能听得见?”

    郁南心想,鬼知道你有没有敲门。

    郁南站起来,整理了下刚才被吓飞的狼狈,恢复成一个合格的打工人,“你才下班啊?”

    楚究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整理了下表带,“你直接从这里去晚宴?”

    郁南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感叹果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矜贵刻在骨子里,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雅致和高不可攀。

    腕表的代言明星的动作是动作指导精心设计过的,都不如楚究自然流畅。

    当然,比他这张脸更高不可攀的是他的表,一套房子带在手腕上是什么感觉呢。

    见人没答话,楚究撩起眼皮看了郁南一眼,发现他正盯着手表看。

    楚究又看了眼手表,“你在看什么?”

    郁南脱口而出:“看钱。”

    楚究:“什么?”

    郁南收回眼神,解释道:“看时间呢,时间就是金钱嘛。”

    楚究没搭理他的胡说八道,耐心等他回答问题。

    郁南也摸不着头脑,楚究怎么又定住不说话了呢,他试探性地抛出话题,“你刚才问我话了?”

    楚究点了点头,“嗯。”

    郁南挺纳闷,正常人不是应该把问的问题再复述一遍吗?

    郁南总觉得这样的楚究要么不太聪明,要么故意的。

    但楚究不太聪明不太可能,那么就是故意耍他了。

    郁南刚想开口问他想说什么,楚究倒是先开口了,但不是复述一遍问题,而是反问他:“你没听见?”

    郁南:“……对,没听见。”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

    郁南总归不能说实话,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以忘记了。

    “看时间啊。”

    楚究:“……”绕回来了。

    郁南:“一会儿晚宴有东西吃的吧?”

    “嗯。”

    “那我不吃饭了,一会儿宴会上吃。”

    “……”

    郁南收拾东西,先溜为敬:“我先下班了,董事长再见。”

    但没溜成,被楚究揪回来了,“你没回答我的话。”

    郁南:“我不知道您问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问?”

    郁南很无辜地耸了下肩膀:“我以为你不屑于说第二遍?”

    楚究怎么也没想到,他绕来绕去,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郁南看了眼他嘴角的弧度:“您在笑吗?笑什么?”

    楚究低了下头,再抬头时,又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仿佛刚才嘴角的弧度是郁南的错觉。

    楚究:“我刚才问,你就这么去宴会?”

    郁南:“对啊。”

    楚究指尖点了下太阳穴,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郁南:“公司的西装很体面啊。”

    楚究:“你要把参加晚宴当加班?”

    郁南认真思考了两秒,然后中肯回答道:“如果算加班费的话,也不是不行?”

    楚究沉默了两秒钟之后,板着脸撂下一句“跟我来”之后,就走了。

    郁南当然不敢含糊,跟在老板身后,特别有职场礼仪地保持半米距离。

    楚氏集团总部大厦地下停车场有四层,其中地下一层停着公司商务用车和公司董事的车,员工的车都在地下二层往下。

    和员工停车区挤得满满当当的样子不同,那么大个停车场就停几辆车,显得空旷无比。

    资本家就是资本家,连停车场都不委屈自己。

    楚究解锁他那辆低调奢华的宾利车,楚究上了车,郁南还在四处张望。

    楚究合上车门:“上来。”

    郁南:“要不我来开吧。”

    “你驾照呢?”

    “有,在家。”

    楚究:“……东张西望什么,上来。”

    “没东张西望什么,没来过,随便看看。”

    “没来过?”楚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嗤了声,“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一般贵人多忘事是个褒义的俗语,但从楚究嘴里说出来,郁南没听到一丝褒义,倒是嘲讽满满。

    郁南没去深究他这话什么意思,绕到后座,手搭在门把手上,刚想拉开又觉得不合适,毕竟他要干到年底,不能再戏弄老板了。

    于是他绕到副驾,又觉得坐副驾太过亲密。

    楚究似乎耐心用尽:“没挑到喜欢的位置?还是需要抱你起来转圈圈好好挑挑?”

    郁南是相当佩服楚究的阴阳怪气。

    但今晚他是有求于人,不方便抬杠,他毫不犹豫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再扣上安全带,理了下头发,“好了,走吧,谢谢老板。”

    上了车之后郁南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太过听话了,楚究让他跟着来他就跟着,让他上车他就上车,现在要去哪里呢?离晚宴开始还有好久时间呢。

    车子启动,绕过一根柱子,楚究冷不丁开口:“记得这个柱子吗?”

    郁南看着这根普普通通的柱子陷入了沉思,搞不清楚高深莫测的老板是不是话里有话,也不明白他到底该不该记得这根柱子。

    但看楚究这幅神态,大概率是憋了什么坏招。

    但没等他回答,楚究又开口了,顺便跟他解释了一下刚才那句“贵人多忘事”是什么意思。

    车子过了减速带,车厢颠簸了一下,可楚究的声线却很平稳。

    “你曾经拿着玫瑰花躲在这根柱子后面堵我。”

    “……”

    “说要给我生儿子。”

    郁南搞不懂,怎么会有这种人,把这种事说得跟吃饭睡觉一样稀疏平常。

    若不是为了去见蓝图基金会的负责人,若不是为了年终奖,郁南一定干他,让他知道即使再有钱嘴贱有时候也会挨打。

    郁南在心里佩服自己的忍辱负重。

    郁南手搭在腹部上,叹了口气,慢悠悠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楚究侧眸看了他一眼。

    郁南:“我也算是言出必行了。”

    车子没过减速带,但却抖了一下。

    郁南变本加厉:“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儿子。”

    楚究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郁南挑眉看向他:“你该不会重男轻女吧?”

    楚究忽然笑了下,“没重男轻女,那你生吗?”

    郁南下意识想说生个屁,但想到楚究之前逼他打胎的态度,又莫名想跟他抬杠,“生。”

    楚究顿了顿,心想,骗子。

    在天台上还说要打掉呢。

    楚究:“为什么生?”

    郁南胡说八道:“当时拿花堵你,不就是为了跟你在一起?”

    楚究被他口不对心样子弄得心烦气躁,也钻进了牛角尖去在意他一开始刻意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忍不住出言嘲讽:“所以当时你觉得生了孩子,就能跟我在一起?”

    郁南笑了下,心想即使真的生下孩子,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郁南摸着肚子感慨:“这可是我的宝宝啊,亲爹不疼,亲爸再不爱,那该多可怜。”

    第2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郁南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争取到了安静但是有点尴尬的空间。

    楚究应该比他尴尬,那就显得他轻松自然多了。

    楚究不知道在生哪门子闷气,那他也不惯着,让他气吧。

    期间楚究打了个不知道说什么鸟语的电话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说话。

    把气氛弄成这样真不能怪他,谁叫楚究先挑起话题来的。

    他再活着这一辈子,就是主打活个臭不要脸,要脸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花的。

    楚究带着他来到了西装店。

    郁南光看这几个他不认识的不知道是哪国文字的字母,就知道这里是资本家的高级定制。

    郁南:“你要买衣服?我不买。”

    楚究:“那晚宴就算了?”

    郁南:“……”还是资本家套路多。

    一进店,就有个金发鹰钩鼻的老外出来迎接他们,楚究用他听不懂的不知道哪国的语言跟老外交流了两句。

    不得不说,楚究说外语很好听,他声音低沉,或许是这个外语音调多,他竟说出了点浅吟低笑的感觉来。

    老外很绅士地朝郁南说了个:“请。”

    他看向楚究,悄声问,“去干什么?”

    楚究淡然道:“卖了你。”

    郁南笑了下,抬脚跟老外走了,“可别卖便宜了,我行情还不错。”

    楚究看着郁南毛茸茸的后脑勺,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郁南跟着老外来到了更衣间,老外全程绅士微笑,不开口说话,先挑出一套西装让郁南换上,再拿着个软尺在他身上比比划划做了标记,又让郁南脱下来,修修裁裁之后又让郁南穿上,而后高高扬起眉毛,朝郁南比大拇指。

    郁南笑着点了点头。

    老外连忙将郁南推到楚究面前,语速飞快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不用听懂,郁南光看神色,就知道这个老外九成九是在夸他帅。

    楚究也微笑地点了点头。

    郁南挺得意的,楚究也是在夸他帅。

    老外又请楚究到更衣室去,郁南就在店里随便转了转,随意翻了价格牌。

    郁南觉得这个价格有点烫手,资本家不愧是资本家,一套破西装大五位数,高定不算贵,但对郁南来说,贵死了。

    郁南忽然觉得自己穿的不是西装,而是钱币,而且是美元。

    郁南懂了,楚究要把发给他的翻译劳务给一分不剩地收回去。

    怪不得刚才楚究说要把他卖了。

    现在披着的这一身美元像烧起来了似的,烤得他心里直滴血。

    郁南正想办法怎么保住那点翻译劳务时,楚究换好衣服出来了。

    楚究是天生的衣架子,这西服穿得比橱窗里的模特都要好看,洋裁缝的神态比刚才夸他时还要生动,不需要听懂,都知道他在夸楚究比他帅。

    但郁南无心欣赏楚究的美色,心里只有这套衣服的价格。

    郁南挪到楚究身旁,“我不喜欢这套衣服。”

    楚究抬眼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整理袖扣:“刚才你很满意。”

    郁南变卦变得理直气壮:“你也说是刚才,现在我不满意了。”

    楚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叫洋裁缝。

    郁南连忙制止他,“你叫他干什么?”

    楚究看着思维清奇的某人,淡然道:“不满意就换一套。”

    郁南:“这家店的衣服我都不满意。”

    楚究看了眼时间,“没时间了,你就将就穿吧。”

    郁南:“我穿衣服从来不将就。”

    楚究不是很相信刚才还打算穿公司工装去参加晚宴的人。

    郁南自知自己说这话不太有信服力,便追加理由:“而且这套衣服的性价比极低。”

    楚究了然,拿着手机就付了款,郁南杵在原地想着怎么最后的挣扎。

    看来,嘴硬是不行了,他坦诚:“老板我月薪一万,买不起那么贵的衣服呀。”

    楚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在担心这个,“付过了,不想迟到就走。”

    郁南并不想迟到,他还要去见基金会的负责人,亲自跟他说一下玉玉的事情。

    他立刻转过身来到楚究的身边。

    这时,洋裁缝迎出来,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来回回,说道:“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很般配,楚先生是不是心动了?”

    楚究笑了下,没回答,而是跟他告了别。

    郁南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声拜拜还是听懂了,他笑着跟老外告了别。

    郁南问:“你们刚才说的什么语?”

    “瑞典。”

    “哦,北欧小语种。”

    “……”这么说也没错。

    郁南没话找话:“他刚才是不是在夸我非常帅?”

    楚究呵了声,“哪一句?”

    郁南:“每一句。”

    楚究侧眸瞟了他一眼:“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吧?那几句你也听不懂么?”

    “……”

    直到车上,郁南才回过神,楚究带着他参加晚宴,还给他买了一套那么贵的衣服,这种桥段怎么有点熟悉。

    郁南想起来了,这不是都市青春偶像剧经常出现的桥段吗?

    霸道总裁带着平平无奇的女主去参加晚宴,而后挥掷千金为女主精心打扮,结果原本泯然众人的女主珠光宝气闪闪发亮,霸总眼前一亮,看着女主目瞪口呆。

    这时候的运镜是缓慢的,男主的震惊和欣赏是放大的,女主的羞涩和拘谨也是放慢的,两人的心动是明显的,一直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之间出现了微妙的化学反应,感情升了温。

    而霸总送的某一件饰品就变成了两人的定情信物。

    这么偶像剧的桥段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楚究该不会是想泡他吧!

    还是对他的美色流连忘返?

    结合这段时间楚究的表现,一见到他就总往那天晚上扯,也不是不可能。

    他虽然没天大的本事但也不想当菟丝花,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他必须做一个自立自强的人啊。

    楚究冷不丁在开口,“你的内心活动很丰富。”

    郁南高挑眉峰,有点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楚究:“脸如巨幕。”

    “……”楚大董事长说话真是艺术,但郁南居然听懂了,说他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呗。

    郁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必须是巨幕,比普通屏幕清晰好看。”

    楚究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所以刚才放了什么电影。”

    郁南眼睛眨了下,当然不能说实话,他学着楚究的样子,撩起衣袖看了空荡荡的手腕,皱着眉头煞有介事道:“我这身行头,少了块百达翡丽。”

    楚究弯了弯嘴角,正好遇到了红灯,他抬了下手腕,然后慢条斯理地解下表带,把手表递过来。

    郁南有点懵:“给我做什么?”

    绿灯亮,楚究单手搭到方向盘上,启动车子,“我这身行头,不缺百达翡丽。”

    郁南:“……”怎么有点别扭,他是在自夸吗?

    车速往上提,楚究一手举着表,单手开车。

    郁南看到别人单手开车就害怕,他连忙接过表,指尖触碰到楚究的手掌,“你赶紧双手抓方向盘,好好开车。”

    楚究手握了握,搭回方向盘。

    楚究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轻易地看出来,他不认真开车时,郁南很紧张。

    楚究:“你真出过车祸?”

    郁南怔了下,接而无所谓道:“没有,车都没坐过几次哪来车祸。”

    郁南手里抓着表,表上还有余温,车里空调开的足,余温正在慢慢消散。

    一套房子在他手上。

    既然老板给了,他自然就敢带上,带上后笑盈盈端详了许久,除了表带有点宽,跟他这身行头真是绝配。

    郁南:“老板大气。”

    楚究侧眸看了眼他的手腕,腕表是黑色的,在他白皙的手腕上格外显眼。

    楚究:“表带有点松。”

    郁南:“没事,你比我胖,我收紧一点。”

    “胖?”

    所谓拿人的手软,郁南连忙改口:“嗯,壮,zh-u-ang壮,strong,老板你非常man,身材一级棒,一点都不胖,宛如上帝精雕细琢的作品,多一点少一点都过分。”

    郁南在心里悄然叹了口气,男人过了三十,到了中年之后对虚、胖、亏这种字眼都比较敏感。

    楚究听着他毫不走心张口就来的夸赞,无声笑笑。

    两人就在这么氛围轻松地来到了宴会厅。

    时间不早不晚,还有五分钟到七点半,郁南本就帅气,收拾一下阳光干净,站在楚究身旁虽然身高矮了点,但气质并没有矮多少。

    宴会厅来了不少人,有财阀,有名媛,也有明星,他查资料的时候知道蓝图基金会规模大,没想到会这么大。

    楚究一进大厅,立刻有眼尖的伸手过来搭讪,“稀客,楚董事长。”

    楚究伸手轻轻回握了下,“您好。”

    来人发现他身边的郁南,“这位是?”

    “郁南。”

    郁南微笑,伸手不卑不亢打招呼:“您好。”

    来人回握:“郁先生您好。”

    楚究没向他介绍来人,来人也晓得他大约是楚究私下的朋友,便不再跟他过多寒暄,一直跟楚究交流。

    接下来,郁南大概知道为什么楚究不喜欢出席这种宴会了。

    无论是明星还是名媛,老板还是学者,大约八成来参会的人都过来跟楚究打招呼,硬是把一次晚宴搞成了似康熙下基层走访。

    郁南站在他身边,嘴都快笑定型了。

    趁空隙,郁南低声问:“哪个是基金会的理事长?”

    楚究:“还没来。”

    郁南:“他段位比你高吗?居然敢比你晚来?”

    楚究有点无语,但又有点可笑,“你在想什么?他是主,我是客。”

    郁南:“那一会儿你是不是会被特邀上去讲两句?”

    楚究:“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郁南扫了眼刚才过来跟他殷勤打招呼的人,“这儿感觉你段位最高,你一进来,有种百鸟朝凤的既视感,不讲两句说不过去。”

    楚究:“你还挺有眼力见。”

    郁南咧嘴乐了:“那必须啊,你可是我的老板。”

    楚究这只凤此时心情有点舒畅,也不知道是被他最后这句话里的哪个字给讨好了,连方才在车里受的憋屈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姿态是两人不曾意识到的亲密,他们没私聊几分钟,又有人过来寒暄。

    郁南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名人,充其量是个人名,有张身份证却没什么身份,趁着没人过来寒暄的空挡,说要去洗手间,开溜了。

    开溜速度之快,不亚于脚底抹油,楚究都没来得及揪回来,人就跑远了。

    郁南到洗手间洗了个手,揉了揉僵硬的脸蛋,心想当那么大一个老板也不太容易,出入公共场合就要应酬那么多人,太难。

    郁南洗了个脸之后就清醒了,他怎么能同情资本家呢,楚究一年赚多少钱,再不容易也变得容易了。

    来人是楚究的大学同学方漠亨。

    方漠亨:“终于轮到我和楚董打招呼了。”

    楚究:“你小子躲在角落看我焦头烂额。”

    方漠亨比楚究大一岁,富二代中先成家后立业的代表,大儿子上小学,二儿子上小班,三女儿才满月,稍稍凸起的肚腩说明他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方漠亨调侃道:“你小子,看样子八块腹肌人鱼线都还健在啊。”

    方漠亨羡慕之余还有点惋惜,留学时他和楚究是数学系的两枝花,可现在他已经晚节不保了,一脚已经迈进了中年油腻男的行列。

    楚究:“看来结婚很养人。”

    方漠亨:“那可不,老婆坐月子,吃不完我吃,孩子吃不完的也是我吃。”

    楚究:“嗯,很幸福。”

    一个结了婚,一个没结婚,忽然就没了话题,谈工作又显得太正式,还好方漠亨不是个闷葫芦,很快找到了话题。

    他看向楚究已经空了的身侧,笑问:“他谁啊?”

    楚究:“郁南。”

    今晚楚究已经说了很多遍这个名字,不厌其烦。

    方漠亨:“啧,谁问你名字,我问的是身份。”

    那人看着就是楚究喜欢的类型,外表长得阳光干净,清纯甜美。

    不过,楚究不愿意说的事谁都撬不开他的嘴,方漠亨也就换了个方法问:“你和左教授的儿子断了?”

    楚究温文尔雅笑了下,“城北开发区的项目方总有兴趣吗?”

    以方漠亨对楚究的了解,这位有话从不直说的人下一句话应该就是:有兴趣就闭嘴吧。

    方漠亨笑道:“楚董事长带我飞。”

    楚究含笑颔首:“客气。”

    方漠亨拿起一杯香槟递给他:“走一个。”

    楚究:“不了,要开车。”

    方漠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楚究,然后拉长声调:“哦——”

    楚究没说话。

    只要楚董事长没拿项目的事情公报私仇,就可以继续说下去。

    方漠亨:“他带你的腕表,你给他开车,是这样?”

    楚究:“一块表而已,很奇怪?”

    方漠亨:“不奇怪。”

    只是这块表是楚究拒绝世界顶级大学向他抛出橄榄枝时买的。

    方漠亨一直以为楚究会留校任教做数学方面的研究,没想到他放弃了热爱的数学,带上表,任教授如何挽留,他毅然决然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事实证明,学好数学,走遍天下都不怕。

    郁南回到宴会厅时,楚究正和一个有一丢丢发福的男人正在聊天。

    他没过去,就在宴会厅闲逛,看基金会的负责人什么时候出没。

    看了好久,楚究依然和那个人在聊天,基金负责人还没来。

    百无聊赖时,郁南差点撞上一个人,道了歉之后抬眼看,才发现对方是张丘墨。

    张丘墨的震惊不比他少,抢先一步把话先说了,“你怎么来这儿?”

    张丘墨在他这种普通人的面前可不像在楚究面前那样乖巧,一副盛气凌人的公子哥模样,语气自然也不太友善。

    只是郁南不知道,张丘墨这份不太友善,其实夹杂着几分敌意,这几分敌意来自把郁南当成了情敌。

    郁南一向会气人:“跟老板一起坐宾利车来的。”

    张丘墨的脸顿时又冷了几分,“你和楚究哥一起来的?”

    郁南故作震惊状,“天啊你怎么这么聪明?”

    张丘墨语气有点急了:“你为什么跟他一起来?”

    郁南仍是无所谓的淡定样:“你猜。”

    张丘墨:“……”

    张丘墨杵在原地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郁南很淡定地看着他千变万化的表情,心想他真是心无城府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公子哥,在温室里长大的大少爷,标准的傻白甜。

    楚究说他的脸如巨幕,那么张丘墨的脸就是IMAX。

    郁南在等待他怎么回怼,没想到张丘墨翻了个白眼,鄙夷道:“怎么可以用老板这么土的词形容楚究哥。”

    郁南:“啊?”

    张丘墨走了,郁南有点震惊。老板怎么就土了?一听就是财大气粗的人啊。

    真是思维清奇。

    张丘墨朝着楚究的方向走去,楚究还在和刚才那人聊天,那个人这时候也看到他了,目光有点审视。

    郁南没有回到楚究身边去的打算,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就别开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方漠亨忍不住笑了下,他项目经验没有楚究多,智商也没楚究高,学习没楚究好。但恋爱经验比楚究丰富,毕竟楚究在搞学习搞研究的时候,他都在谈恋爱,瞧上几眼眼就知道对方在感情上的态度。

    回想起来,楚究的留学生活不亚于苦行僧,也就只有他母亲才舍得这么磨炼他,也难怪他现在所向披靡。

    楚究带了同伴,那他自然要多看几眼,稍稍观察,就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方漠亨还真谈过郁南这样的女朋友,也是最让他欲罢不能难以忘怀的一个,现在想起来也还有些惆怅和遗憾,他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类人——

    难搞。

    郁南和左星河不一样,左星河的眼神是温柔多情的,浑身散发着大音乐家的浪漫气场,喜欢被人围着。

    但郁南的眼神很冷淡平静,有几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理智通透,看什么人和事都是淡淡的,有种无欲无求的洒脱和冷漠。

    正因为无欲无求,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能入他的心,心墙太厚,若没有足够的毅力和耐心,很难触及他的真心。

    这样的人就像风,他就在那儿,但不好把握,很难抓住,也不曾为谁逗留。

    不知道楚究身在局中看不明白,还是非一般人,连谈个恋爱都喜欢攻克难度大的。

    方漠亨:“不粘你啊,我以为你喜欢粘人的。”

    楚究收回粘在郁南身上的眼神,无声笑笑。

    方漠亨:“真动心了?可看起来不太好搞。”

    楚究:“你在说什么,下属,帮个小忙而已。”

    方漠亨:“是么,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

    楚究:“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本人惜才。”

    方漠亨:“据说前段时间你把技术部员工开了大半?”

    楚究冷眼看他。

    方漠亨:“对,你一向惜才,求贤若渴。”

    方漠亨话音刚落,就来了个粘人的。

    张丘墨笑盈盈地走过来,眼睛都闪着光。

    张丘墨笑得甜美:“楚究哥,好巧。”

    方漠亨心想这人才真的像左星河,像得都能做替身的地步。

    楚究冷淡地应了声。

    张丘墨并没有被楚究冷淡的态度吓退:“楚究哥,过段时间是你生日,我能去参加你的生日派对吗?”

    方漠亨才想起来,楚究生日确实在光棍节,最不像光棍的人生在光棍节,但确实是个光棍。

    楚究:“我不过生日。”

    张丘墨有点尴尬,方漠亨乐了,楚究真的不喜欢粘人的。

    方漠亨出来打圆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张氏集团小公子吧?”

    张丘墨:“我是,你好。”

    方漠亨热情伸出手:“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张小公子果真如传言一样一表人才,天子骄子。”

    张丘墨就一傻白甜,哪是方漠亨这种段位的人的对手,三两句就把人给带跑了。

    正在方漠亨吹得天花乱坠的时候,楚究得以脱身,来到了郁南的身边。

    楚究一走,方漠亨立刻找个得体的理由告辞,张丘墨前一秒彩虹屁还听得贼起劲,后一秒身边没了人,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呆在原地两秒钟,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开了。

    郁南看着被两只老狐狸耍得团团转的张丘墨,真想给这两人各发一块合格狗牌。

    楚究凑过来低声问:“去那么久,又在洗手间偷听到了什么事吗?”

    瞧瞧楚老板这用词,又是“又”,又是“偷听”的,一句话完全还原了那天在洗手间里听到他拒绝张丘墨的场景。

    郁南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笑道:“也没多久,还能赶上两个年龄加起来有六十多岁的大佬唱双簧耍小朋友。”

    楚究:“……”

    相对于唱双簧,郁南觉得用狼狈为奸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楚究还是他的老板。

    郁南又扫视了眼会场,还是没看到基金会负责人的影子。

    楚究问:“你来找蓝图基金会的负责人做什么。”

    郁南没跟他对视,继续找人,但回答他的话,“攀附权贵。”

    楚究笑了一下,“那你攀附我不更快。”

    郁南收回找人的眼睛,看向楚究自然而然地笑道:“不是没攀上么。”

    轮到楚究哑口无言。

    但郁南没心思欣赏他的表情,顿时眼前一亮,蓝图基金会理事长在几人的陪同下走进了宴会厅。

    郁南沉了口气,迈开脚步就要往前走。

    今天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也要把这个事办成了。

    他刚迈步,却被楚究一把拽住了手腕。

    楚究食指指腹压在郁南的腕骨上,尖尖的一颗。

    手腕很瘦,正好填满弧口,若一用力掐,冷白的皮肤肯定红了。

    郁南回过头:“怎么?”

    楚究把人拽回来:“待在我身边,他会过来。”

    郁南怔了怔。

    潜意识里,郁南觉得楚究很讨厌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他,抛去先入为主的印象,各种细节串联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哪有这么巧,今天楚究是在刻意帮他。

    不论为什么,楚究肯帮忙,这件事算是有了着落。

    郁南收回脚步,转过头对他笑了下,“谢谢。”

    楚究有点晃神,很难得,此刻在某些张口就忽悠、向来口不对心的人脸上看到了感激和真诚。

    楚究被这个笑容取悦了,心情很不错,竟觉得无聊枯燥的宴会也不是那么难熬。

    第2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楚究是全场最大的腕儿,是百鸟朝凤本凤。

    果不其然,理事长眼神扫了一圈会场之后,目光钉在楚究身上,笑盈盈地朝他们走过来。

    郁南站在楚究身边,稍稍靠过去,肩膀无意轻触到楚究的大臂,脑袋探过去轻声吹彩虹屁,“老板真英明。”

    气息撩得楚究的耳根有点痒,楚究不禁喉咙滚了滚,“才知道?”

    郁南抽了抽手:“所以英明的老板,要不先放手?”

    楚究一愣,跟抓娃娃机的机械臂一样,猛地松开郁南的手腕。

    手里一空,楚究下意识握了握,只握住了半掌的余温。

    正好理事长笑盈盈地走过来,手伸过来和楚究打招呼,“楚董事长您好。”

    楚究回握,手里从纤细的手腕变成中年人肥厚的手掌,他稍稍有点不适应,“理事长您好,这位是郁南。”

    理事长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这位应该就是楚究在电话里讲的朋友,连忙朝他伸手,“郁先生您好。”

    郁南:“理事长您好。”

    楚究:“我去打个电话,你们聊。“

    郁南可太感谢楚究说的“你们聊”这三个字了,他这么大的咖位说这句话,相当于把理事长按在他这里了。

    郁南:“理事长,我知道很冒昧,但我想请您关注一个基金帮扶申请的案子,孩子叫张玉玉,已经向基金会申请补助,所有的资料都已经按照要求提交了,基金会还在审核中,麻烦您关注一下进度。”

    理事长很友善笑了笑:“弓长张还是立早章?哪个玉?”

    “弓长张,两个玉都是和田玉的玉,张玉玉。”

    理事长:“下个周就有批复,请您耐心等待。”

    郁南喜出望外,道了谢,理事长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说完事就道別走了,像是专门过来跟他说这个事似的。

    但此时郁南没心思去琢磨这些,心里很高兴,下意识环视全场,寻找楚究的身影。

    楚究和方漠亨一起坐在沙发上,郁南发现他,眼神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一下,笑着朝他抬了抬眉。

    内心淡漠的人偶尔透露出来的真心,总是很惊艳,方漠亨不由得赞叹:“哇哦,千树万树梨花开。”

    楚究勾了下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方漠亨啧了声,现在的楚究,和当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郁南一心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张鹏。

    可电话要拨出去又迟疑了,理事长只是答应下周批复,不是下周批款,万一也是审核不通过,那么张鹏不是空欢喜了一场。

    正在郁南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时,楚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了他身边。

    楚究问:“攀上了吗?”

    郁南下意识反问:“攀什么?”

    郁南乐得咧到耳根的嘴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加上蒙圈的表情,像一只二哈。

    楚究提了提嘴角:“你不是说要攀度权贵?”

    郁南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嗯,攀上了,我马上要飞上高枝了。”

    楚究:“那我提前祝贺了。”

    郁南一直在乐着,“那我得谢谢老板。”

    楚究:“拿什么谢?”

    郁南发现了,楚究特别擅长冷不丁。

    本来一个话题能够好好结束,他就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继续下去。

    楚究一本正经解释:“谢不是要谢礼吗?”

    郁南想了下:“那祝贺也是要贺礼的哦。”

    楚究低笑一声没再说话,郁南险胜。

    目的已经达成,宴会后续的节目就是理事长宣布各个公司的捐赠额度,会有媒体报道,事后还有采访,来参加的人主要是为了接受采访,赚个好口碑。

    郁南不是很感兴趣,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脱身,楚究在刚才的唇枪舌战中惜败,恢复到了惜字如金的高岭之花人设。

    还好宴会的甜点还挺好吃,郁南吃点东西打发时间。

    楚究也没吃晚饭,郁南很贴心地帮他拿了个盘子递给他,顺便给他个台阶下,“吃点东西吧。”

    楚究没有接,“不吃。”

    “味道不错,试试?”

    楚究:“不吃。”

    郁南:“我借花献佛请你吃,当谢礼。”

    楚究很不给面子地板着脸。

    郁南不再强求,把盘子放了回去,不知道是老板不喜欢吃甜,还是在这样的场合需要端着一张不食五谷杂粮的脸立威望。

    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总归要找点话题聊天的吧,有一座冰雕在旁边,真的很影响食欲。

    可是算起来,他能和楚究有什么共同话题呢,毕竟他在玩躲猫猫的时候,楚究可是在研究世界未解之谜。

    要不是阴差阳错,上辈子和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和楚究这样的人有一点交集。

    那只能瞎聊了。

    郁南:“刚才跟你聊了好久的人是你朋友?”

    楚究:“你一直在关注我?”

    郁南一愣,他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郁南笑道:“是啊,你闪闪发光,总是让人移不开眼。”

    彩虹屁虽然不中用,但特别中听,楚究心情特别好地答复他,“大学同学,方漠亨。”

    郁南:“方漠亨?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呢。”

    楚究刚想解释他是方漠建材公司的董事长,郁南想起来了,“哦,员工在上班路上吃东西太着急被噎死的那个公司的老板。”

    楚究:“……”

    楚究又不接话了,郁南又不知道聊啥了,只好指了指休息区的沙发:“那你去沙发上坐着玩吧,我吃点东西。”

    郁南撂下一句话之后,就端着盘子在自助甜品区挑挑拣拣。

    楚究不想吃东西,也懒于应付来往打招呼的人,便坐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玩数独,生人勿近的气场全开,果然没人敢过来打扰。

    方漠亨靠过来,皮笑肉不笑问:“楚董事长,我想请问一下,我哪个员工上班路上吃饭吃太快噎死了?”

    楚究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你们公司新研发的一批建材质量不错,可以用在城北开发区建设。”

    方漠亨觉得钱多就是好,可以拿捏人,他就佩服楚究这种废话不多一剑封喉的气势,现在楚究造谣他公司倒闭了都可以。

    方漠亨很看不上某些人的公报私仇,但还是勇气可嘉地承认:“我想起来了,我们公司噎死的那个员工是我自己。”

    楚究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方漠亨:“还不回去?在这种宴会应酬这么久,不是你的风格。”

    楚究楚究撩起眼皮看着还游走在自助甜品区的人一眼,十分无语。

    他已经吃了四种甜点了,现在又拿起一个黑森林蛋糕,也不嫌齁得慌。

    方漠亨:“人家不理你?被冷落了?”

    楚究垂下眼,没看方漠亨,也没回答他的话,继续玩数独。

    方漠亨:“过几天是你32大寿,在这三长两短的年纪,要不要出来喝一杯,兄弟帮你驱驱邪?”

    楚究摁下最后一组数据,数独通关了,自动跳到下一关,他截了个图,微信发给了方漠亨。

    方漠亨看了眼:“靠!都多少年了,你还在玩这儿啊!”

    楚究:“十分钟解出来,请你喝酒。”

    方漠亨投降:“饶了我吧,我已经陪我老婆坐了三次月子了,脑子里全是老婆孩子,哪还记得这些。”

    正好方漠亨的手机响了一下,郁南瞥过去,正好看到了他手机的锁屏画面。

    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白白胖胖的婴儿裹在红色襁褓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探世界。

    方漠亨:“碰到老同学,多聊了两句,一会儿就回了,你带孩子先睡。”

    方漠亨挂了电话,碎碎念,“催催催,烦的要命。”

    楚究笑了下,方漠亨虽然抱怨,但眉眼是含着笑的,“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被管着。”

    方漠亨呵呵笑:“就这命,逃不过。”

    楚究又看了眼方漠亨的手机,“小孩很可爱。”

    方漠亨愣了愣,没料到楚究居然会对人类幼崽感兴趣,便大大方方递过来给他看,“我女儿,满月的时候拍的,可爱吧,大眼睛,很漂亮吧,幸好长得像妈妈。”

    楚究点了下头,“嗯,很好看。”

    一提女儿,方漠亨就管不住嘴,跟献宝一样开始炫耀:“我女儿很聪明,才满月就会哼哼唧唧了,还会笑了,看到我还会招手,吃nei nei吃得很多,吃饱了就睡,可乖了,哭声还不一样,肚子饿要吃nei nei的时候哭得最大声,不抱她的时候委屈哭得好可怜,我心都要碎了,很聪明的。”

    炫娃狂魔方漠亨一顿输出,才反应过来,他炫娃炫到楚究这儿来了。

    方漠亨笑呵呵道:“不好意思,一想到女儿没忍住说很多,我女儿真的超可爱。”

    不过是些婴儿的本能行为,可在方漠亨的心中,确像爱因斯坦一样的存在,但楚究不是很想结束这个话题。

    楚究问:“nei nei 是什么?”

    方漠亨笑:“奶,吃奶。”

    楚究笑着扬了扬眉,点了下头,他又问:“那两个儿子的呢。”

    方漠亨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嫌弃的神情显山露水,“两孽障,不提也罢。”

    楚究:“……”

    方漠亨:“怎么?也想要孩子了?”

    楚究没直接回答他的话:“有孩子的感觉如何?”

    方漠亨笑着说:“有女儿很好,”接而神色凉下来,“儿子一般,天天拆家。”

    楚究下意识看了郁南一眼:“那你老婆……生的时候,辛苦吗?”

    方漠亨并不意外楚究会问到这个,他和楚究在国外8年同窗同寝,知道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细心体贴的人,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或者爱人,都很幸运,他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大的成就,除了非凡能力,人品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只可惜,左星河不知珍惜。

    方漠亨神情严肃,点了下头:“嗯,很辛苦,她给我生了三个孩子,鬼门关走了三遍,为我拼了三次命,我一辈子都亏欠她。”

    楚究笑了笑:“好好对她。”

    “那是。”方漠亨忽然笑起来,“你今天怎么了?突然跟我聊起儿女家常?清心寡欲封心锁爱的楚大董事长怦然心动终于要步入红尘娶妻生子了?”

    楚究呵了声,不理他,低头继续玩数独。

    方漠亨笑了笑,“哟,你带来的那小孩还挺受人欢迎的嘛。”

    楚究手指一顿,抬眼看过去,郁南被几个男人围着说笑。

    郁南神采飞扬,聊得十分开心,盘子里的黑松露蛋糕都不吃了,像只灿烂的花蝴蝶似的扑棱在几个人中间,显得非常游刃有余。

    其中张丘墨也在。

    方漠亨:“如果我没看错,那几个人应该是乔林西他们。”

    楚究问:“乔林西是谁?”

    方漠亨啧啧两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问红尘俗世,乔林西他们几个,坏倒是不坏,就是出了名地玩得花,男女通吃,江湖人称酒池肉林天团,懂吧。”

    沙发一弹,身边的楚究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方漠亨明知故问道:“干嘛去啊?”

    楚究紧了紧领带,头也不回:“吃点东西。”

    楚究走到甜品区时,郁南正在和他们几个说笑。

    按照郁南的段位,这几个人一开口,他就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货色,眼底的青紫和眼里的朦胧,不难看出这几个人都是爱玩的主,常年泡吧,寻求刺激纵欲过度。

    他们虽然精气神不怎么样,但长得还不赖,能来这儿,大多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而且爱玩的人身材管理都不错,毕竟形象邋遢太容易油腻了,所以要玩的话,也算勉强到了及格线。

    面对这几个人,郁南竟萌生出一种置身酒吧的错觉,渣的DNA动了。

    这几个人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撩他。

    郁南今晚心情不错,便和人交谈起来,反正无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有人来找他玩,那就玩一玩。

    不过,这帮人肯定玩得野,郁南跟他不是一路的,不能一起玩太久。

    楚究拉着一张脸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人正问郁南的微信。

    乔林西暧昧道:“一起去喝酒,我调的鸡尾酒不错。”

    郁南笑答:“我品酒能力也不错。”

    一行人见楚究过来,他们放浪的气场收敛了几分,笑着打招呼:“哟,楚董事长。”

    楚究目光淡淡,不吭声扫了眼众人,算是打过了招呼,最后目光落在郁南的身上。

    而郁南正掏出微信二维码让人扫一扫加好友,眼里还有笑。

    郁南抬眼,目光正好撞上了他的眼神,楚究这个模样,如果纹个大花臂,带个金链子,再把头发剃成板寸,可以媲美上门讨债的金牌打手。

    而且是会所头牌转业的打手。

    思绪扯远了,不过楚究这是要干嘛呢,他并没有想私吞百达翡丽。

    张丘墨看着楚究愈发冰凉的眼眸,一副得了逞的样子,“楚究哥,乔林西他们说和郁南挺投缘的,想约着一起玩。”

    乔林西吊儿郎当地拍了拍郁南的肩膀,笑着说:“是啊,我们和小南一见如故。”

    郁南觉得有点好笑,这几个人果真是混江湖的,估计是老海王了,刚才还是叫郁南,现在变成小南,按照江湖老规矩,过一会儿该叫乖乖小宝贝了。

    海王见海王,情深意也长。

    楚究看了张丘墨一眼,确切地说是斜着看了他一下,而后眼神很快回到了郁南的身上。

    楚究眼不斜鼻不歪地端着一张冰块脸,眼神却像在憋什么大招。

    楚究忽然轻挑了下嘴角,搭到了郁南的肩上,拍了拍乔林西刚才碰过的地方:“我们该回家了。”

    上学的时候,郁南最害怕写作文,800个字的作文没有一个字写到点子上,没什么有用信息,通篇废话,但有的人,仅仅用了6个字,表达的信息就相当炸裂,比如楚究这句“我们该回家了”。

    这几个字宛如棒槌,锤得在场的人当场懵圈,一个个都忘了表情管理,嘴巴大张眼睛圆瞪眉毛高挑,俗称震惊。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到了结婚生子时候的两位帅哥站在一起,八卦一点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人可能是一对儿。

    再加上“我们”、“回家”这种敏感字眼,四舍五入就是官宣了。

    喜欢男人的楚董事长叫另外一个年轻貌美的男人一起回家,这事儿真的得好好琢磨。

    乔林西默默收起准备扫郁南微信的手机。

    他玩得花,玩得大,玩得野,但也不敢野到玩楚究的人。

    自从楚究上任以来,楚氏都在传楚究搞一言堂,但奈何楚氏发展太好,他搞一言堂,公司里不服的人只能憋着没话说,而家里的不少生意还得依靠楚氏,要是他爸知道他玩到楚究头上去了,一定会阉了他喂鱼。

    见乔林西收起手机,和他随行的人也跟着收了起来。

    乔林西立刻没有刚才的玩世不恭和流里流气,笑得恭敬谦卑:“原来是嫂子啊,早点回家嫂子,再见。”

    乔林西走之前还瞪了一眼张丘墨。

    张丘墨也很憋屈,弄不明白楚究怎么会讲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

    郁南有点无语,这些人怎么怕楚究怕成这样?难道楚究带了什么隐形的狗头铡,他这种凡人看不到?

    嫂子就嫂子呗,不是说好玩不过嫂子吗?怎么都走了呢?

    郁南瞟了眼乔林西的背影,略失望地收回手机。

    楚究看着郁南,再看了眼乔林西,然后默不作声收回眼神。

    郁南并不知道,他的眼神和楚究的眼神在乔林西的背影上相遇。

    张丘墨看楚究脸色不好,就解释说:“是乔林西他们觉得和郁南很投缘,让我介绍他们认识,郁南也说和他们投缘,想交个朋友。”

    楚究直接看向张丘墨:“乔林西什么时候这么委婉?想认识个人还要你介绍?”

    楚究的语气很冷淡,但质问的意图很明显,搞得张丘墨张了半天的嘴,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郁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事情蹊跷。

    张丘墨跟他不太对付,怎么会好心好意给他介绍朋友?而且海王看到猎物一般都是直接上,不存在委婉二字。

    楚究没心思看张丘墨的表情,看向郁南,语气不是很友善,“还不走?舍不得?”

    郁南连忙抬腿跟上,立刻表态,“马上走。”

    从宴会厅出来。直到车子启动,楚究像嘴里含着楚氏集团公章一般闭口言。

    还好有车载广播出点声音,不然就太难受了。

    然而车载广播播的是社会八卦新闻:“近日,有男性公民报警称衬衣频繁失窃,经查是前男友作案,原因让人瞠目结舌,竟是两人亲密的时候前男友喜欢他穿白衬衣,前男友要把他穿过的白衬衣全收藏起来,前男友……”

    新闻没播完,楚究伸手吧嗒一声关掉了广播。

    郁南悄咪咪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么大个老板居然喜欢听社会八卦新闻。

    气氛安静得太过诡异,郁南先起头:“如果你忙的话,就把我放到前面那个公交车站吧。”

    他话音一落,楚究便说,“你和他们投缘?”

    楚究接话的速度快,但又不是回答他的问题,郁南都忍不住怀疑楚究在端着等他开口呢。

    郁南心想才见过一面有什么投缘不投缘的,但想到自己想玩一玩的小小私心,再看楚究类似“你敢说谎看我怎么收拾你”的眼神,点了下头,“还行。”

    楚究冷声道:“你还真是不挑。”

    郁南搞不明白楚究怎么好好的突然变得刻薄。

    他解释了下,“类似多个朋友多条路?”

    楚究嘲讽道:“他们这条路你已经走通了,没必要走来走去。”

    郁南有点莫名,他交个朋友怎么就又惹到了这位董事长了,“他们走的什么路?”

    楚究嗤了下,没吱声。

    郁南没敢明目张胆地嗤回去,毕竟今晚楚究帮了他大忙,而且年终奖还在人家手上呢。

    但也不能全忍下来:“你还不是别人聊得火热。”

    楚究:“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聊的都是正经事。”

    转移话题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抬杠,顺着对方的话聊下去就好,“聊什么正经事了?”

    楚究:“我们聊……”孩子。

    楚究没说下去。

    郁南啧了声,“不能说?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楚究摸了下鼻子:“我们聊nei nei。”

    郁南惊呆了,“你们聊这个干什么?”

    楚究:“你知道?”

    作为一个产科男护士,郁南怎么可能不懂,“小孩吃奶呗,你们聊小孩吃奶?”

    楚究嗤了声:“是一种获得关键信息的网络物理架构管理模式和运营方法,什么小孩吃奶。”

    郁南翻了个白眼,楚究这番言论像极了院级领导讲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又听不懂了,听起来高大上得要命,“哦,高科技,好厉害。”

    楚究:“后视镜能看到。”

    郁南干脆连续翻了几个,“我眼睛进东西了,好痒。”

    “进烂桃花粉了吧。”

    “……”今晚的楚究好像很暴躁。

    郁南很想告诉楚究,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真的很不符合他成熟稳重的人设。

    但一眼就被他看穿小心思,郁南莫名有点心虚。

    郁南:“你和他们几个有仇?”

    楚究嗤了声。

    郁南:“不是啊,那就是和他们有情。”

    “……”

    “知道了,以后我不招惹他们,都留给你。”

    楚究忍无可忍:“你再说一个字,就回去加班。”

    这一招可谓见血封喉。

    郁南万万是不敢多嘴了,规规矩矩坐在副驾,楚究一路绝尘,很快就到了水晶湾,他解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递给楚究,楚究板着一张脸没有接过去,郁南懒得伺候他的大脾气,解下腕表往副驾驶上一放,拉开门锁准备下车。

    不料,门锁上了,郁南打不开。

    郁南一向吃软不吃硬,但凡旁边这个人不是掌握他小十万年终奖的老板,但凡他开的不是宾利,但凡今晚楚究没有帮他,他一脚能把这车门给蹬了。

    郁南:“老板,您还有事?”

    楚究端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如果郁南没有猜错的话,楚究应该是在生气。

    气什么呢?气他接近乔林西?他喜欢乔林西?不对啊,他不是喜欢的是那个叫左星河的?

    莫名其妙朝他发什么少爷脾气。

    不开门是吧,让他开门,这题郁南会。

    郁南开始解扣子脱衣服,脱掉外套时,楚究还是一动不动,郁南眨眼看了他一眼,咳了声,不动声色开始脱衬衣。

    他慢条斯理解开领带,解开一个扣,再解第二个扣,解开第三个扣时,楚究终于转过头看着他,视线正好落在他白皙的锁骨和胸口上。

    郁南动作没挺,继续解。

    楚究视线一触即离,皱着眉看着前方问:“你干什么?”

    郁南继续解,“你不开门,不就是等我还你衣服。”

    楚究愣了下,双手掐着太阳穴,半晌后无奈地笑了下,抬手开锁。

    吧嗒一声,车门解锁了,郁南悄咪咪松了口气,楚究再不解锁,他就要曝光了,其实他并不想让楚究再次看到他这具如此完美的身体。

    郁南慢条斯理地将扣子一颗颗往上扣,“衣服我会找专业机构洗好了还你。”

    “不用。”

    “那行,给你打钱。”

    楚究看了眼隐忍踹车门的样子,才发觉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楚究:“衣服留着穿。”

    郁南:“什么?”

    “字面意思。”

    郁南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本来挺合身的衣服,现在哪哪儿都窄。

    想到经典的偶像剧情节,郁南赶紧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买下来,可以留在比较重要的场合穿。”

    楚究皱着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为了不让楚究看穿自己离谱的心思,郁南极力掩饰:“自己买的,显得比较有诚意,比如结婚的时候穿。”

    郁南心想这辈子可能不会结婚,为了更有说服力一点,他又添了句:“比如我下葬的时候也可以穿。”

    楚究:“……”

    楚究沉默了半晌,微不可查地提了提嘴角,姿态放松。

    楚究懒洋洋道:“好啊,那恭敬不如从命,转账吧,只接收微信转账,还有这几次的车马费也结一下。”

    果然楚氏能做大做强,楚董事长说得最长的一句话,都是跟钱有关,而且还惦记这个车马费,郁南在心里骂了句楚扒皮,但表面却答应了,“好,没问题。”

    楚究:“那下车。”

    郁南下车,车门刚关上,楚究立刻摇下车窗看着他。

    郁南:“董事长您还有事?”

    楚究:“公司不干涉员工的私生活,但太混乱了影响公司形象会被开除。”

    还没等郁南反应过来,车子就一溜烟般窜出去了,郁南脸垮着,朝车牌号是5个A的宾利车竖起友好的中指。

    他现在肚子里揣个崽,私生活比蒸馏水还干净。

    瞪够了,郁南垂头丧气地放下手,拿出手机把楚究从微信通信录里的黑名单列表捞出来。

    还只接收微信转账,微信提现收费贵,贵死他。

    他一边捞一边骂骂咧咧,但还是点了同意,顺便给人备注“楚扒皮”。

    只是他没料到,宾利车里面的人透过后视镜,并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手机叮一声,微信发来提示音,楚究笑了下,手指扣了扣方向盘,认真开车。

    *

    郁南回到家,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挂起来,还特奢侈地套了个防尘袋,挂在衣柜最安全的角落,可不能起褶子了,要挂到网上卖掉的。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才产生了几天收益的理财,心绞痛。

    他拿出手机搜索了下这个品牌,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手机都扔了出去。原来他看到吊牌上的五位数,只是里面的衬衣,而西装的价格翻了几番,而总设计师亲手裁制的套装更贵,基本上都是限量,也不知道是不是炒作,竟有人花大价钱收藏这位设计师的西装。

    一套西装都有收藏价值,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牛人这么厉害。

    他顺腾摸瓜摸到了西装的官方网站,密密麻麻一大堆外文,郁南懒得看,往下滑,看到了一幅巨照。

    郁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那个洋裁缝,履历很牛逼,奖项一大堆,是该品牌的总设计师。

    郁南收起手机,默默地看了眼衣柜里的西装,琢磨着是不是还要给它再套上一层防尘袋子。

    这套衣服是妥妥的奢侈品啊。

    郁南举了半天的手机对着,不知道要怎么跟楚究算这笔账。

    算了,挂到网上卖吧,收藏品嘛,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格。

    郁南是个行动派,立刻就挂到了网上,翘着二郎腿躺到床上,俨然一副坐收渔利的状态。

    很快,就有人联系他了,但不是打算买他的西装,而是品牌客服。

    客服:“您好,我是该西装品牌的客服,我方都是私人订制,也是该品牌的唯一销售方,请您尽快下架该盗版商品,否则将面临相应赔偿。”

    郁南:“我这个不是盗版啊!”

    客服客气中又带点鄙夷:“那请您提供一下您的姓名和会员码。”

    郁南:“……”

    客服:“我们的会员不会私自出售西装,请您尽快下架,感谢合作,再见。”

    郁南心想这个西装品牌的防盗做得真是绝,值得效仿。

    郁南心想算了,要真卖出去了,这应该很容易查到楚究头上,他这么大的老板可丢不起这个脸。

    他心想自己可真善良,共情起资本家来了。

    郁南小心翼翼地把小金库的钱都掏了出来,全都转给了楚究。

    他只有这么多了,再多就没有了。

    基金会这个事楚究出面肯定办妥了,衣服不能让他再掏钱。

    基金会的申请如果批下来,应该有七十万左右,相对于这套衣服钱不算什么。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便宜不能随便占,人穷,但志不能短。

    【白月光的白】:西装的钱,请老板查收。

    钱当然远远不够,但他只有这么多。

    郁南洗漱完,躺在床上看夜空。

    他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后,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竟是楚究。

    他不知道楚究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并不是每件事都有因果,想太多只会自寻烦恼,想不明白那就不想吧。

    他翻了个身,又给楚究发了个信息——

    【今晚真的很感谢】

    刚要发过去,显得好生硬好没诚意,郁南特别佩服表情包的发明者,配上了五个抱拳的表情包之后,就显得有诚意了许多。

    【白月光的白】:今天真的很感谢。抱拳.jpg。

    这次楚究很快回复他。

    【楚扒皮】:你打算怎么谢?

    郁南很官方很社畜地回复他。

    【白月光的白】:那老板你有什么想法?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对话框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又灭,灭了又闪,郁南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的回复,正想体贴地告诉他不着急慢慢想您的恩情我不会忘,楚究回复了。

    【楚扒皮】:不要和乔林西他们一起玩,好么。

    郁南还没来得及细想,也没来得及回“好的”,消息却被撤回了,但很快他又发了过来。

    【楚扒皮】:再说吧。还有,不缺你那点钱。

    第2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郁南盯着楚究这条信息看了半天,但脑子里却想着楚究撤回去的那句话。

    为了不让他尴尬,过了一会儿郁南才回复。

    【白月光的白】:那不着急慢慢想,您的恩情我不会忘。

    郁南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他。

    【白月光的白】:您撤回了什么?没关系我看能不能办到。

    【楚扒皮】:错别字。

    【白月光的白】:哦。

    【楚扒皮】:哦?

    郁南翻了个身,啧了声,不知道他这个问号什么意思,可不回复又显得不太礼貌。

    【白月光的白】:那嗯,拜拜。

    郁南摁灭手机,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今夜一定会好梦。

    郁南很快进入梦乡,楚究还在看着手机发呆,有点庆幸郁南没看到信息。

    闲的吗,管那么宽,他爱跟谁玩跟谁玩。

    楚究摁灭手机,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半晌后又猛然睁眼,翻了回来拿起手机,瞪了对话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想还是需要提醒郁南离乔林西他们远一点。

    万一他真的去跟乔林西他们玩怎么办,就他那一掐就红一捏就软的小身板,要跟乔林西玩一个晚上,第二天还能起来上班吗?

    即使能起来上班,那精神状态肯定不好,万一脖子手腕再留下点什么明显的痕迹,影响也不好,办公室里的人都去吃瓜了,谁还好好干活?

    如果再激烈点受了伤,他还在职,万一他死皮赖脸耍赖说是工伤那怎么办?

    生意人是不吃哑巴亏的。

    而且郁南怀着孕,这时候喝酒或者干点什么其他的对身体也不好,他是老板,郁南是员工,老板关心员工也是应该。

    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劝劝郁南。

    生意人楚究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打了个电话。

    那端:“究哥怎么了?”

    楚究:“乔林西知道吗?”

    那端:“知道啊,那小子玩的花,游走在灰色地带,他爹每年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擦屁股,怎么,他得罪您了?需要我怎么做?”

    楚究:“曝光他,价格两倍。”

    “好嘞,明白。”

    楚究挂了电话,想了下,又编辑了那条撤回的消息。

    [不要和乔林西他们一起玩,好么]

    想想语气有点低三下四,自己是老板,硬气一点。

    [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乔林西他们一起玩]

    警告意味太浓,不太合适。

    楚究挑来选去,怎么都不满意,干脆扔了手机。

    半晌后,又爬起来打了个电话。

    “尽快。”

    那端:“好勒,哥,您放心,早点休息哥,晚安。”

    楚究他摁灭手机,也睡了个安稳觉。

    *

    直到隔日晚上八点半,郁南才接到了蓝图基金会的电话,说是张玉玉的案子相关人员今天加了一整天的班,终于审核完成了,如果有时间,让他们现在就过来签字确认,理事长还在等他们,签字后三个工作日内帮扶资金就会打到监护人账户。

    接完电话,郁南愣在床上许久反应不过来,一时间,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郁南确认了三遍,客服耐心地回答了三遍。

    这叫什么来着?擒贼先擒王,但理事长不是贼,这么形容好像不太贴切。

    无所谓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郁南连忙打电话给张鹏,张鹏再三确认不是诈骗电话之后,才和郁南来到了蓝图基金会的办公地点。

    接下来的整个流程办起来比签字去缅北挣大钱还要顺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办完了。

    前台小妹笑盈盈地将两人送出基金会时,郁南还有点云里雾里。

    张鹏更是做梦都没想到,他真的筹到了玉玉手术的所有费用。

    张鹏红着眼眶,半晌后才缓过神来:“南啊,我下半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郁南也很高兴:“也不至于。”

    张鹏笑了下:“你找楚究帮忙了?”

    郁南:“对,他帮了忙。”

    张鹏冷静下来,“我们要怎么谢他?”

    郁南想到昨天楚究撤回的消息,弯了弯眉眼:“你说怎么谢?”

    张鹏:“你以身相许?”

    郁南乐了,“要许你许。”

    张鹏看到他眉开眼笑的样子,“你俩现在什么发展?”

    “我俩能有什么发展。”

    “最亲密的事都做了,还有了孩子,你说什么发展。”

    郁南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小腹,而后又放下了,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但张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肚子里的娃,你打算怎么弄?”

    郁南:“下周专家号。”

    “保胎?”

    “堕胎。”

    张鹏沉默半晌:“没想到是朝这个方向发展。”

    郁南:“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看起来很像想给他生孩子的人吗?”

    张鹏一本正经点了点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像不像?”

    郁南想到之前的人设,便作罢不和他争辩,摆了摆手转移话题,“明天什么时候给玉玉办转院?”

    “一大早。”

    “那我早点过去,你快回去陪玉玉吧,我在附近走走。”

    医院旁边是条河,沿河的暖黄色路灯都亮了,灯带弯弯曲曲地盘在这座城市里。

    这座城市的灯光璀璨,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郁南竟感受到了暖。

    他拍了个夜景,想了想发了个朋友圈。

    【挺好的。】

    *

    入了郁南的夜景照片的有一座不起眼的建筑,表面上是一家平平无奇的三星饭店,其实往地下挖了三层,是一家不得了的会所,郁南刚走,这里就被人民警察一锅端,被端走的人有乔林西一行人。

    隔日,楚究在晨跑,比媒体先收到了消息。

    【当红小花和富二代在会所聚众淫乱,吸食违禁品,被警方一锅端。】

    楚究点进去,男女通吃,内容尺度之大,堪比限制级纯肉搏片。

    看来乔林西他爸费了不少心思,才能让一个这样的坏种逍遥法外这么久。

    半晌后接到了电话,“究哥,这么发行不行?”

    楚究:“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十点左右,人很多,没抓完,跑了几个。”

    “嗯,可以。”

    楚究挂了电话,正想退出链接,无意看到了那个会所的图片,他点进去,放大,点开微信看到了郁南发的朋友圈,一样的地点,晚上十点左右。

    楚究心一提,便给郁南打电话,可怎么打都没人接,想再打时,丹枫宫的电话打了进来,说周玉荷心脏不舒服,让他赶紧去医院。

    楚究顾不上其他,只好往医院赶去。

    郁南接不到楚究的电话主要是还没起床,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楚究没接,他和张鹏到了医院,准备给玉玉办转院。

    张鹏去找玉玉的主治医生,郁南到病房陪玉玉。

    张鹏一走,玉玉放下手中的芭比,安静地看着郁南。

    郁南发现她情绪不对,便问:“玉玉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玉玉点了点头:“我爸爸不喜欢我说丧气话,但是我知道我病得很重。”

    郁南:“我们玉玉马上要出国手术了,快好了。”

    玉玉:“郁叔叔,如果我没能活下来……”

    郁南打断她:“玉玉,你别瞎说。”

    玉玉安静地看着他,慢慢说:“要我真的没活下来,你也不让我说吗?”

    郁南哽了下。

    玉玉:“我爸爸很自责没有把我生得健健康康,但我很感谢他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还那么爱我,我很快乐。”

    郁南神情严肃,一字一句说得认真,“玉玉,你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每天都陪在你爸爸身边,懂了吗?”

    玉玉笑了下,“我会努力的,但如果我走了,郁叔叔,你帮我看着我爸爸,让他好好活下去,过两年后,让他找一个他喜欢的阿姨,让他们生个健康的宝宝。”

    玉玉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交给郁南,在地图的某个地方画了个粉红色的爱心。

    郁南:“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衣柜,”玉玉指着粉红色爱心道,“我的存钱罐藏在这里,我从小到大收到的压岁钱和叔叔阿姨看望给我的红包。”

    郁南:“玉玉还有小金库呢。”

    玉玉:“我爸爸给我治病,一定花光了钱,这个我爸爸不知道我藏在哪里,如果他知道,肯定用来给我治病了,如果我走了,你告诉我爸爸这里还有钱,让他好好活下去。”

    郁南心口堵得慌,他自以为见惯了生离死别,加上一直以来都是孑然一身,对阴阳相隔的事情只是抱有遗憾。

    可当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向他交代后事,而每字每句都是关于她的父亲时,终于理解了医生一句“我们尽力了,节哀”之后,家属的撕心裂肺。

    玉玉恳切望着他:“郁叔叔,帮我看着我的爸爸,让他重新生活,你能做到的,对吗?”

    郁南故作轻松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得平静正常:“玉玉那么爱爸爸,你爸爸肯定会听你的话。”

    见郁南首肯,玉玉终于露出笑容,恢复到开朗的模样,伸出小手摸了摸郁南的肚子,“郁叔叔,你人那么好,以后你的宝宝也会很爱你。”

    郁南怔了怔,正好手机响了一声,郁南看了下,是提醒他下周准时就诊的短信。

    郁南苦笑了下:“可是郁叔叔没有你爸爸厉害,不会对小朋友好。”

    因为他没被爱过,所以不知道怎么爱别人,因为一直被抛弃,所以不知道怎么去维系,他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是好还是不好。

    他曾是个医务工作者,救人是应该的,张鹏是他的朋友,帮张鹏是应该的。

    他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仅此罢了。

    而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不要把这个一夜狂欢产出来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

    玉玉:“我爸爸说,有了我他才有了亲人,你马上要有亲人了,你开心吗?”

    郁南:“嗯,开心。”

    话说完,张鹏就回来了,玉玉连忙招手:“爸爸!”

    “久等了,有一位 VIPPP的病人进来,医生先去看了,耽误了点时间。”

    张鹏对玉玉并不吝啬,玉玉住的就是VIP病房,医生几乎随叫随到,看来进来的这一位病人,确实要多两个P。

    父女俩在亲昵,郁南再待下去就该掉眼泪了,他找了个理由走出病房,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透透气。

    此时,郁南疯狂地想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他自私地想要一个无条件依赖和信任自己的家人,想要一个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爱自己的人,他也想像张鹏一样,为一个稚嫩的生命倾尽所有,想另一个人代替童年的自己健健康康地长大。

    郁南吸入一口冷空气,忽然胃一阵翻滚,难忍的恶心弥漫上来,还好公共卫生间就在不远处,他连忙奔过去。

    卫生间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酒味,不知道是谁宿醉,来糟蹋这个卫生间。

    郁南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胃吐干净之后,接着是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干呕,甚至连移步坑位关起门的力气都没有。

    掐指一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是该有点早孕反应了。

    之前有孕妇孕吐到住院输液,他终于明白了这种感受。

    他呕得身体发虚,只能趴在洗漱台上,整个人跟挂在洗漱台上似的,恶心的五脏六腑都要痉挛了才过去。

    呕得十分狼狈,毫无尊严。

    更没有尊严的是,他洗了把脸后,额前刘海正滴着水,正喘着大气双眼通红脸色苍白嘴唇发赤地抬头时,在诺大的镜子里看到了楚究。

    两人目光一对上,郁南怔了怔,也懒得管理表情,无奈地笑了笑。

    为什么想把孩子生下来的念头刚出来,就遇到楚究呢。

    这个一开始就让他打掉孩子的王八蛋。

    但却是这个王八蛋,是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拉他一把的人。

    生活就是这么戏剧。

    郁南想开口说话,胃里一阵难受,又开始狂吐。

    楚究关上卫生间的大门,再反锁,一边拍他的背,一边给他递纸巾,郁南一直干呕,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约摸吐了三分钟,他才逐渐平息,浑身精疲力尽,幸好有楚究架着他,不然他就躺这儿了。

    恢复了一阵,郁南终于恢复了些体力,从楚究身上起来站稳。

    水龙头一直开着,郁南额前的头发湿了,胸口和袖口都湿了些,还有一些水溅到了楚究的身上,楚究长得高,湿的是审核不可能会过的部位。

    郁南刚才呕得太过用力,现在整个人很虚,声音也飘着的,加上一张苍白的鬼脸,此时他帅气全无。

    此刻的尴尬在郁南的人生中是排名靠前的。

    郁南:“对不起,把你弄脏了。”

    楚究低头看了眼自己湿的地方,有点无从下手,抬眼大大方方地看着郁南。

    郁南:“我的意思是,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郁南眼神闪烁,人生尴尬时刻的排名又悄悄往前挤了几名。

    以前上学的时候,女生来大姨妈脏了裤子,郁南会脱下外套,借口让她帮忙拿一下衣服,让她不那么尴尬。

    郁南脱下外套递给了楚究。

    楚究:“干什么?”

    但都是男人,用不着那么委婉,郁南:“额,我外套长,您穿上挡一下。”

    郁南洗了把脸,漱了个口,把嘴里的气味冲了个干净,终于回过魂来。

    楚究脸色不好看,气场也越来越低,郁南能感知到楚究不高兴,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楚究一进来就闻到了酒气,他慢条斯理地洗手,看了郁南的肚子一眼,漫不经心问:“你喝酒了?”

    郁南啊了一声,卫生间这气味,加上他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被误会成宿醉也情有可原。

    若被人误会,郁南向来懒得解释,试图去改变别人的想法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若是以前,他会说,哦,对,你说得都对。

    但郁南开始做蠢事:“没啊,我进来就这味儿。”

    楚究:“那你为什么会吐?”

    郁南不知道怎么解释。

    楚大董事长样样出类拔萃,唯独缺了点常识。

    楚究:“那走吧,去看医生。”

    郁南:“我没病看什么医生。”

    楚究:“那你为什么会吐?”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郁南在楚究的魔法下,跟着楚究乖乖走出诊室,因为楚究威胁他,如果不跟他出去,楚究就公主抱出去。

    张鹏和玉玉在,他丢不起这个脸。

    郁南正想着怎么跟这个王八犊子解释这是孕吐时,就碰上了从病房里走出来的许医生。

    楚究问,“许医生,怀了孕但呕吐,应该去内科还是产科看?”

    郁南:“……”许医生不聋,听得见,用不着这么大声。

    许医生:“怀孕呕吐?怀多久了?”

    楚究:“个把月吧。”

    许医生乐呵呵道:“哦,早孕孕吐啊,不影响正常生活不用看,很严重的话去产科看。”

    楚究:“谢谢许医生。”

    周玉荷在病房里听到了楚究的声音,还说什么孕吐,产科这种敏感字眼,周玉荷走出来看,就看到了郁南。

    郁南下意识地看向楚究,直觉告诉他,这个老狗逼是故意的。

    楚究大大方方看着他,“看我做什么。”

    郁南皮笑肉不笑,“行注目礼呢。”

    周玉荷一脸欣喜,她看到郁南就开心,连忙走过来,“郁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哎哟,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郁南笑答:“没有不舒服,朋友孩子在这里住院,过来看看。”

    周玉荷:“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郁南随口就扯了个谎:“昨天没睡好的原因。”

    周玉荷一脸心疼:“不要老熬夜,早点睡觉。”

    周玉荷的关怀很真诚,郁南说谎骗她,觉得很歉疚,“谢谢周阿姨关心。”

    楚究:“妈,您回病房再等我一下,我下去办点事。”

    周玉荷一直看着郁南,朝楚究的方向摆了摆手,“去吧去吧,郁南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能陪阿姨聊聊天吗?”

    还没等郁南开口,楚究就接过话:“他跟我一起去。”

    周玉荷才反应过来楚究原来是要去产科,眼神才从郁南的身上看向他:“你去产科做什么?”

    楚究默了默,“办点事。”

    周玉荷:“你又没老婆,去产科能办什么事?”

    楚究:“……”

    周玉荷虽然年纪大,但思维还是很敏捷,她皱了下眉便脱口而出:“你把别人肚子搞大了?”

    郁南蹭了蹭鼻子有点尴尬,周玉荷真是没把他当外人,直接在他面前训儿子。

    若周玉荷再打破砂锅问到底,难免会露馅。

    郁南帮楚究开脱:“没有,周阿姨,楚董事长的人品我略有耳闻,他不是这样的人。”

    还好郁南看起来就不太像会胡说八道的人,再加上周玉荷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她舒了口气,“也是,他要有这心思,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楚究:“……”

    郁南心想,即使他有那本事,也不影响他单身。

    郁南正努力想话题,楚究先出声了:“郁南怀孕了,我带他去检查。”

    郁南:“?”

    周玉荷:“?”

    *

    假如人变异之后能获得一项特殊技能,那么郁南现在立刻马上接受变异,然后获得隐身技能。

    郁南本想胡说八道带过这个话题,说辞都想好了,就说楚究的朋友在产科产检,楚究要下去探望。

    谁能料到楚究突然抛出了这么个炸|弹,直接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怪不得这两天眼皮子一直在跳,原来是给他送了个这么大的礼物。

    他怀了楚究的孩子这件事,郁南最想瞒着的人就是周玉荷。

    郁南脑子很乱,但万万不敢让楚究再有机会开口说话了,为了不让周玉荷再问下去,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将两人隔开。

    郁南说:“是的,周阿姨,我怀孕了,刚才在厕所吐得很厉害,正好被楚董事长看到了,现在有点腹痛不舒服,他要带我下去检查一下。”

    听到郁南说不舒服,周玉荷也没什么心思问下去了,急切道:“楚究你快带他下去看看,别耽误了,不行,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郁南:“您在这里休息,检查完了我会上来再看您。”

    周玉荷:“好好好,那你们快去,郁南你要听医生的话啊。”

    郁南:“好的,您放心。”

    郁南待不下去了,在这么混乱的局面中思维能够如此清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周玉荷戎马半生,如果再打探下去,免不了探出一些消息来。

    郁南皮笑肉不笑对楚究说:“那就辛苦楚董事长陪我下去检查一下了。”

    楚究也皮笑肉不笑回应:“荣幸至极。”

    进了电梯,郁南在自闭。

    细细算来,按照正常的产检流程,现在一个多月,是需要做个B超看看胚胎发育情况了,择日不如撞日,检查一下也好。

    孩子是去是留再说吧。

    楚究会像在张鹏诊所里那样,逼他去打掉吗?

    他得想办法支开楚究才好。

    走出电梯,郁南对楚究说:“我自己去就好,你去忙你的。”

    楚究:“我不忙。”

    郁南:“人多眼杂,万一你碰上熟人,或者有媒体认出你,影响不好。”

    楚究:“有什么不好?”

    郁南:“……”

    楚究:“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你如果不去,我就再抱你去?”

    郁南:“……”随便吧。

    时间还早,产科人不多,郁南挂了个普通号,在候诊,轮到郁南看病,两人走进了诊室。

    医生问:“怀孕多久了?”

    这倒是把郁南给问住了,女性怀孕时间按照最后一次月经第一天开始算,但他怎么算?

    医生:“最后一次性生活在什么时候?”

    这也把郁南给问倒了,这他哪里记得。

    这时候,楚究开口了,“六十三天前晚上。”

    医生:“这么久。”

    两人:“……”

    医生:“还是老公细心,白天晚上都记得清楚。”

    郁南不说话。

    医生:“第一次来检查吗?有什么不舒服吗?”

    楚究抢答:“他呕吐。”

    医生云淡风轻道:“哦,这个时间了,有点孕吐正常,HCG上来了会吐,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过段时间就好了,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郁南:“没什么不舒服,没出血没腹痛,呕吐不影响,能吃能喝能上班,查个血HCG,做个B超就行了。”

    医生笑了笑,“你很清楚嘛,之前生过?”

    郁南自知职业病犯了,笑笑不说话。

    楚究:“那天晚上我喝酒了,要紧么?”

    郁南:“?”

    医生:“要孩子怎么还喝酒,精子有可能会畸形,不过等孩子大一点做大排畸才能查出来。”

    郁南:“……”产科护士在产科尴尬。

    医生唰唰开了单子,郁南拿着单子去缴费,楚究仍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还好一大早人不多,郁南很快做完了检查。

    检查很顺利,孩子很好,各项激素水平很高,没什么问题,医生嘱咐注意补充维生素,多休息不要劳累。

    一切如郁南所料,但他没料到的是,他怀的是双胞胎。

    居然是双胞胎。

    B超显示,双胎,活胎。

    张鹏这个庸医!

    生怕楚究抓他回去打胎,郁南检查完,报告都不让楚究看到,连忙走出门诊大楼,脚刚踏出门,郁南立刻赶人,“没事儿了,你去忙吧。”

    楚究貌似心情不错,“真没什么问题?”

    郁南敷衍:“啊,是。”

    楚究:“你对这些孕检流程,怎么了解这么清楚?”

    郁南:“常识。”

    “常识?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缺少常识。”

    “……”

    郁南没什么心思跟他周旋,既然楚究不走,那么他先走,“那我先回去了老板。”

    郁南刚要迈步,楚究抓住他的手臂。

    郁南:“?”

    楚究:“你说检查完了回去跟我妈说一下。”

    郁南这才想到还有周玉荷。

    郁南:“正好有件事跟您商量一下。”

    楚究:“嗯。”

    郁南:“我们之间的事,不要让周阿姨知道,她年纪大了,不要让她操心太多,辛苦了大半辈子就让她过几天清净日子,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究怔了下,他突然发现,郁南很聪明,逻辑思维很严谨,说话总是滴水不漏,总是能轻易躲过他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且无法让人反驳。

    可郁南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郁南说假话的时候总是脱口而出很洒脱,说真话时眼神很诚恳,语气也会放轻。

    基金会晚宴,郁南对他说谢谢,是真心的,此时他也是真心的。

    郁南不想让周玉荷知道两人的关系,所以刚才他脱口而出怀孕时,他着急着离开。

    趁着他发愣,郁南抽回,衣袖略过他的掌心,像极了一阵风刮过,抓都抓不住。

    他忽然想起方漠亨说过的话:他看起来难搞。

    楚究:“为什么?”

    郁南一怔,“什么为什么?”

    楚究死死盯着他,但语气却云淡风轻:“你一开始不就是千方百计想要给我生孩子吗?如果我妈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她肯定很高兴,她那么喜欢你,甚至会逼我跟你结婚,你的目的不就达成了?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郁南万万没想到此时楚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的话来。

    所以之前说过的“变心”、“移情别恋”,某些人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是不是太过自信了,觉得他不会变心?

    郁南反问他:“你愿意这样吗?”

    楚究愣了下,他以为郁南跟之前一样说什么变心了,移情别恋之类的搪塞他,没料到郁南会这么问。

    之前不愿意,但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愿不愿意。

    他没搞清楚,但郁南单方面帮他搞清楚了,认认真真跟他胡说八道:“且不说我还愿不愿意这样,你肯定不愿意对不对,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坟墓,你才三十多岁,年纪轻轻钻进坟墓做什么?我也是为了你好。”

    郁南单方面觉得,他把楚究给说服了,笑了下,拍了下他的手臂:“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周阿姨问起,你别说话,我来说,走吧,回去了。”

    楚究很容易被他的小动作取悦,挑眉点了下头,“行。”

    郁南:“……”他在暗爽什么。

    拿着检查单和报告单回到病房时,周玉荷在焦灼等待,看到两人进来,连忙迎了过去。

    周玉荷:“郁南,检查结果怎么样?”

    郁南把检查单拿给她看,“很好,没什么问题,您放心。”

    周玉荷看着检查单,“哎呀?啊?双胞胎啊,郁南你怀的是双胞胎啊!”

    郁南:“是。”

    杵在一旁的楚究连忙跑过来看B超单,郁南回想起那天在张鹏诊室,楚究仍B超单的场景,莫名有点慌,但周玉荷在这里,他应该也不敢造次。

    楚究这一凑,免不了数落,“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反常地,被埋汰的楚究不像平时那样木着一张脸,而是勾着嘴角盯着B超单看。

    黑黑的图上两个小圈,小圈里有两个白点,小圈是孕囊,白点是胚胎。

    周玉荷指着胚胎笑呵呵道:“哎哟,宝宝,这个是宝宝,这个是脑袋,这个是小手。”

    郁南很着急,生怕楚究没控制住脱口而出什么“就是我的不用看别人”之类的话,疯狂给他使眼色,还悄咪咪做了胶带封嘴的动作。

    周玉荷反复看了几遍之后,才放下来,拉着郁南的手问:“你家里人知道了吗?”

    郁南怔了怔,接而笑答:“还没呢。”

    周玉荷:“那你爱人呢?”

    郁南:“周阿姨,我还没结婚呢。”

    一听郁南没结婚却怀了孕,周玉荷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为什么没结婚?是家里人不同意?是你家里人不同意还是他家里人不同意?如果是他家里人不同意,我给你撑腰去,还是哪个兔崽子不想负责任,提裤子就跑了?要是这样,你告诉我是谁,我让这兔崽子吃不了兜着走!”

    楚究僵硬地动了动脖子。

    周玉荷皱着眉喋喋不休,郁南很感动。

    她甚至都没有怀疑是可能是他乱搞搞出来的孩子,而是无条件地相信他,认为他没有错,都是别人不好,她会给他撑腰。

    或许,这就是有妈妈的感觉吧。

    郁南强忍着酸意,“都不是,周阿姨,您别操心了。”

    周玉荷问:“那是为什么?”

    欺骗周玉荷郁南于心不忍,但是他别无他法:“我俩分手了。”

    生怕周玉荷激动,郁南连忙补充:“我提的,不喜欢他了,分手了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楚究没忍住,咳了一声。

    周玉荷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是你受欺负就好,不喜欢了为了孩子硬凑在一起也不是个事。”

    郁南:“您放心,我怎么会受欺负呢。”

    周玉荷:“那你身体这样怎么办啊,你家里人知道吗,他们会不会骂你呀。”

    郁南愣了愣,本想说他没有家人,但他又下意识觉得,不应该跟别人诉苦。

    郁南摇摇头,“不会。”

    周玉荷:“那分手了,那孩子你还要不要啊?”

    郁南料到周玉荷会问这话,他也早就想到了答案,“我还没想那么多呢,想着过两天再跟家里人商量的。”

    周玉荷:“要不这样,如果家里人骂你,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聊,你过来跟我一起住,我家里有保姆,也能照顾你,孩子的事我们慢慢商量,不管你要还是不要,我来管你。”

    一直不吭声的楚究自己解除了封印,“我看行。”

    郁南:“?”

    行什么行?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郁南不让楚究说话,可楚究早不说晚不说,在关键的时候冒一句,差点让他功亏一篑。

    郁南当然是不会答应周玉荷的提议,“周阿姨,您不用担心我,我都成年了,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您的心意我领了。”

    周玉荷很失落,但也不想强人所难,“好的,那你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注意身体,不要熬夜,不要加班。”

    郁南:“我知道。”

    周玉荷:“要不到楚究公司上班,楚究给你安排个清闲一点的工作。”

    楚究:“可以。”

    郁南悄咪咪地瞪了他一眼:“不用不用,我现在工作很好,能胜任。”

    周玉荷:“那你上司人怎么样?会不会为难人?”

    郁南咳了下,中规中矩夹带私货,“老板人还行,能力很强,也不为难人,就是莫名其妙不讨人喜欢。”

    周玉荷听完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说话真逗,没几个员工喜欢老板的,不过我跟你说啊,只要他给你发钱,你做完自己的事之后,你就当他是空气,别理他,臭着脸的时候说不定是在家被老婆骂呢。”

    郁南也跟着笑,周玉荷当了一辈子的老板,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楚究冷不丁问:“怎么个不讨人喜欢法?”

    郁南:“说老板坏话不好。”

    楚究:“我也是个老板,我看那些毛病我身上有没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郁南:“一意孤行不听劝,自作主张自命清高之类的小破老板通病吧,不过楚董事长您肯定没有,您威名在外,能领导这么大个公司,肯定和一般的小老板不一样。”

    周玉荷嫌弃道:“他怎么没有,我都以为你是在说他呢。”

    两人:“……”

    郁南转移话题,想起她家里好像有小狗,救她的那天还在交配来着,就问:“周阿姨,你家小狗有小狗仔了吗?”

    “你说子孙和满堂啊?他俩都是小公狗。”

    郁南:“叫子孙和满堂?”

    周玉荷:“对啊,寓意很好对不对?这两只小狗我还是去庙里求师父赐名的,”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楚究一眼,“不过事在人为,求神拜佛都没有用。”

    这倒也不必去庙里求师父赐名,但不难看出,周玉荷对子孙满堂的执念,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敏感话题来,郁南自知不能再待下去了,便和周玉荷告别。

    郁南:“我朋友应该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周阿姨,改天再去看您。”

    周玉荷:“好,郁南你要注意身体,没事给我打打电话,有时间来看看我。”

    郁南告别了周玉荷,周玉荷在病房里长长叹了口气。

    楚究:“妈,怎么了。”

    周玉荷:“郁南这孩子,给什么都不要,别人巴不得的事,他却避之不及。”

    楚究笑了下:“郁南他一个人,没有家人,从小就没有。”

    周玉荷愣了下,不可思议地看向楚究,心口不由得泛酸,“你说什么?”

    细想周玉荷才察觉,方才在说到家人时,郁南的神色有些陌生和迟疑。

    这么长大的孩子,究竟要有多柔软又强大的心,需要自救多少次,才能变得正直善良。

    楚究:“所以,请您关心他,但不要抱着报恩或者同情的态度去关心他,别太急切,他会躲。”

    “妈明白。”

    半晌后,沉浸在心疼郁南的周玉荷才回过神,楚究从没有拜托过他任何事。

    周玉荷:“所以今天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对吗?”

    楚究没否认,像他们这样孤独长大的人,在情感上根本不知道主动索取,也不会接受。

    “也没想到会在医院碰到他,就择日不如撞日。”

    周玉荷:“儿子,你喜欢他?”

    楚究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想了想笑了下又说:“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

    虽然碰到了点小插曲,但办妥了玉玉的事情,郁南整个周末都过得特别踏实,双十一大促来临之际,他上超市买了许多小玩具送到医院,玉玉都很喜欢,他心情更好了。

    他的好心情延续到了礼拜一,他早早就去上了班,一改打工人的星期一萎靡不振综合征,整个人扑棱得像只喜鹊,见到公司小区的门卫大爷都热情洋溢地打了个招呼。

    门卫大爷:“小伙子星期一心情这么好,升职了?”

    “大哥,借你吉言。”

    门卫大爷估计也会因为这一句“大哥”高兴至少两个小时,若没遇上什么糟心事,还能高兴一整天。

    郁南来得早,这时候楚氏办公大楼前面的广场一般没什么人,但这次却聚满了人,有人拉横幅,还有小喇叭播报。

    郁南没细听,以为是讨薪团队,走进一看才发现巨额横幅上写着——

    #捞女周亚兰当小三插足别人婚姻未婚先孕,用孩子要挟索要天价彩礼#

    旁边还有一个小喇叭循环播放,吸引了不少看客。

    横幅标题都是社会矛盾的热词,相当吸睛,周围的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吃瓜群众有社会人士,也有不少楚氏的职工。

    医院也是拉横幅的重灾区,郁南还是护士的时候,就有相当丰富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他被医院医务科的主任赏识,觉得他处理这类事情的办法非常离谱但有用,奈何男护士不太多,产科护士长又是医务科主任的前妻,所以医务科主任也只能欣赏了。

    郁南冷静扫视一圈,大致情况就清楚了,这些人不是来维权,也不是来讨说法,单纯来闹事。

    来闹事的一般都会请托。

    始作俑者藏匿起来了,顶在前面的是一整个团队的托,有拍照的,有直播的,跟牛皮癣一样,和保安周旋的经验相当丰富,连安保人员都无能为力。

    郁南眼眸一沉,抓了两把本来已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外套敞开,衬衣也扯开两颗扣,让自己看起来有点狂妄不羁,吊儿郎当地挤进了人群中,站在横幅下,环视众人一圈。

    人群中安静了一瞬,只有小喇叭正在机械播:“捞女周亚兰当小三插足别人婚姻未婚先孕,用孩子要挟索要天价彩礼。”

    本来郁南就长得帅,在人群中就很亮眼,他这么亮相,比横幅更吸睛。

    郁南也不慌,整个人稳如泰山,跟个大佛似的一动不动看着人群。

    半晌后,看着无组织无纪律的人群终于有人冒出来说话了。

    冒出来的是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男人,郁南冷冰冰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而后直视他。

    皮肤这么黑,看来没少在太阳底下闹事。

    男人也上下打量他一圈:“你就是周亚兰的领导?”

    郁南高高在上地瞥了眼来人,说话有几分领导的气势:“没错,你就是这些人的带头人?”

    男人愣了下,开始声情并茂控诉,“不是带头人,我是受害人的叔叔啊,我那个倒霉侄子在家寻短见呢,领导,像周亚兰这种伤风败俗的老女人,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能用这种人呢,她就是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婚姻,怀了孕逼宫上位,现在又要28万天价彩礼,你说说看,上哪里说理去,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

    以郁南对周亚兰的了解,周亚兰并不是这样的人。

    郁南冷笑一声,盯着来人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往外吐:“你放屁。”

    郁南是杏仁眼,睫毛又长,瞪人其实没有一点威慑力,但好在他模仿力强,这些日子过来经过楚究耳濡目染,学到了点楚究那种冷漠渗人气质,下巴往上抬,眼皮往下垂,再端着张扑克脸斜着看人,似乎来人是一坨奥利给,倒是有几分唬人。

    果然,不出郁南所料,对方愣了下。

    刚才那些人显然是在胡说八道。

    来人短暂错愕之后开始蹬鼻子上脸,“什么叫做我放屁,这是事实,这种话瞎编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让大家都看看这个害人精。”

    但胡说八道这功夫,谁比得上郁南呢,回到了自己的主场,郁南很自信放松,火力全开全身心投入,开始怼人。

    郁南冷笑一声:“别在这里给我装对你没好处,说吧,这场闹剧雇主给了你多少钱?你刚才放的那一串字但凡有一个字是真的,我原地起飞给你看。”

    郁南语速很快,来人趁着他喘气的功夫插进一个字:“你……”

    而后立刻被郁南打断了,“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不对?我不仅是他领导,我还是他前男友,这些事儿我能不知道?”

    从天而降的前男友惊呆众人,吃瓜群众顿时唏嘘一片。

    一时间剧情突然扑所迷离起来,吃瓜群众不知谁真谁假,吃得更起劲了。

    郁南:“她认识那渣男时候那男的已经离婚一年多了,后来渣男想要她的钱又要自由,导致两人马拉松恋爱,直到意外怀孕才想着结婚,结果渣男不想出彩礼又想要老婆孩子,想用名声逼她结婚,不想给彩礼又想要嫁妆,想吃软饭又要碧莲,她不愿意了渣男就请你们闹这场想让她身败名裂,是这样吧?你管28万叫天价彩礼?她年薪已经两个天价彩礼了,跟渣男要28万过分?”

    郁南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一口一个渣男怼得对方懵逼。

    其实郁南也不全都是胡说八道,他无意听到过周亚兰私下接过几次电话,给她打电话的人问她要钱,让她给点外卖,充游戏币、发红包等等,开始他以为是周亚兰的弟弟之类的,现在想想应该是渣男友。

    闹剧团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前男友,还说得头头是道,一般闹剧都是吃瓜群众多,愿意强势出头的少之又少,至少他们团队成立以来没遇到过。

    所以他们往常的经验储备里没有这么一关,他们有点不知道雇主说的是真的,还是这位前男友说的是真的。

    人群中终于有个看起来就特别爱碰瓷的大爷开口了,“她这么大年纪没结婚,现在又怀着孕,怎么还有脸要这么多钱?再说了,她自己都挣这么多钱了,还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郁南笑了下,这一诈,倒是把渣男亲属诈出来了,他沉着脸走到这位大爷面前,学着楚究看人厌恶的表情,冷声道:“这位渣男家属。”

    郁南虽然长得不是那么有威慑力,但好在身高比这位老大爷高出许多,仗着身高差,垂着眼皮俯视的样子倒是添了几分气势。

    老大爷愣了下,连忙狡辩,“我不是什么家属,我只是看不惯现在的女人,不守妇道,未婚先孕,还势利眼,这样的女人有人要都不错了,还好意思要彩礼。”

    郁南有必要整治一下中老年群体害群之马的三观,为广大被“坏人变老”的刻板印象祸害的善良中老年群体正名。

    “原来你们家不仅渣,还素质特别差,她年纪大有你年纪大吗?没有,她能怀孕你能怀吗?你不能,你不仅不能怀孕,你还不能保证你的孩子就是你亲生的。

    “她自己挣的钱关你什么事?哦,关你的事,你能眼红嫉妒,势利眼?你们才势利眼,图人家的人,图人家肚子里的孩子,还图人家钱,就你们最不要脸。”

    “什么叫做这样的女人有人要都不错了,人家姑娘啥都能干等着你要干什么?下乡扶贫啊?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守妇道,是你家渣男连最基本的人类行为规范都不遵守,坑蒙拐骗搞大人家肚子,我还在想是不是她自愿的,是不是你家渣男强迫的,要是这样,我送你们去坐牢。”

    郁南逐字逐句反驳得有理有据,对仗工整,最后再来个倒打一耙,惹得众人一片哗然,本来是来闹事的团队,现在变成看戏的观众。

    正在直播的托发现直播间涨观众飞快,恨不得怼着郁南的脸拍,清一色刷起“嘴借我”。

    老大爷被怼得浑身发抖,指着郁南的鼻子骂,“看来周亚兰这个贱人是跟你出轨厮混,所以才故意要这么高的彩礼,目的是要逼我儿子分手,你们狼狈为奸,相互勾结,你一看就是个吃软饭的,你从中作梗,你俩一个货色。”

    郁南也不躲,笔挺挺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是大爷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还是他的鼻子指着大爷的手指。

    郁南等他说完,咧嘴一笑,笑得人畜无害,老爷子不由得一愣。

    本来剑拔弩张的节奏,因为他这一笑,忽然变得松弛。

    但一张口,氛围又变得紧张了。

    “什么叫我一看就是吃软饭的,我就是个吃软饭的,不知道了吧,分手之后我可是用尽了我的美貌和智慧使出浑身解数挽留周亚兰,每天她下班我都用鲜花堵她,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惜人家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我这棵年轻茂盛朝气蓬勃的草,她都不回头,你们这种顶都快谢了的歪瓜裂枣就别瞎折腾了,你们再闹保不齐报警抓你们,来别人的单位闹想着给别人丢人,其实最丢人的是你们,散了吧你们。”

    最后郁南翻了个白眼,再扬了下手,像极了驱赶苍蝇。

    郁南转过头朝众人挥手:“散了散了,别看了,楚氏的都回去上班,保不齐董事长就在看监控,看谁在离岗吃瓜。”

    围观的楚氏集团的员工知道郁南是秘书办的,狐假虎威真有效,众人闻言立刻散了,吃瓜群众还剩几个中老年人。

    郁南:“各位大姐姐,前面超市买东西前二百名满五十送一板鸡蛋,我昨晚逛超市的时候看到工作人员在换海报,去晚了可就没啦,快去吧!”

    吃瓜大婶也乐呵呵地散了,方才还人山人海的广场顿时像大浪淘沙一般,淘出了闹事的团队。

    观众没了,闹事的团队也不好演下去了。

    这群帮人闹事的托自从从业以来没遇到过这么能说的,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以往大家都要脸,都怕撕破脸,想着和和气气把事情解决的,就没碰上过撕破脸皮不要脸的。

    郁南转过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停下来,偏了下头斜了眼举着手机直播的那个托。

    托:“?”

    郁南:“你在直播?”

    手机几乎怼着郁南的脸拍,郁南的颜值是经得起细品的,见直播间有人嗷嗷叫,托很有敬业精神地说:“是,要不你再说两句?”

    郁南笑了下,“好。”

    直播间的弹幕翻了一倍多。

    【我居然在一个八卦直播间里想谈恋爱正常吗?】

    【这颜值居然不出道吗?】

    【刀子嘴甜心,我可】

    郁南当然不知道直播间里网友调侃什么,他自始至终没看到周亚兰的身影,也没有看到渣男,郁南猜测她和渣男在一起,渣男让她看这个直播。

    郁南:“兰姐,面子和名声没那么重要,被别人议论不会生病,也不会发财,所以没关系,不要被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折磨和束缚,社死又不是真的死,别人用唾沫星子淹你,你就用高压水枪喷回去,你现在应该站起来保护自己,保护孩子,我们遵纪守法,辛勤劳动,依法纳税,报效祖国,国家保护的是我们,怕什么。”

    刚才还在撕逼,现在忽然正能量,带头的托都忍不住给他鼓个掌,“好!”

    郁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带头的托:“?”

    郁南扶额啧了声:“哥们,你堂堂七尺男儿,一表人才的,一看就是聪明伶俐能成大事的人,别什么烂钱都赚,做点伸张正义的事,帮大伙儿向黑心老板讨薪啥的,别总替老鼠鸣冤。”

    带头的托挠了下后脑勺,莫名有点羞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个人居然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且不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情绪共情能力,还有这控场能力,绝对适合干这一行。

    带头的托抛出橄榄枝:“你要跟我们一起干吗?”

    郁南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了,我吃软饭。”

    “……”

    直播间网友:哈哈哈哈准了。

    老大爷嘴斗不过,只好武斗,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块石头,三两步追上郁南,哐一声,用力往郁南的后脑勺上砸。

    众人惊呼之后接而是一阵骚动,外围的保安冲过来把老大爷摁在地上,郁南只觉得脑壳一阵刺痛,接而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没站稳。

    没站稳就没站稳吧,那就不勉强站稳了,倒地吧。

    不倒地没有震慑力。

    倒地之前,郁南心想这次楚究必须给他算工伤。

    现场短暂混乱之后秩序井然,那些闹事的托和老大爷被保安控制住了,等着警察来处理,郁南在保安队长的陪同下上了救护车,警察到了之后把人都带走了,楚氏大厦前面的大广场归于平静,一阵冷风吹过,连闲言碎语都吹散了,像无事发生。

    离楚氏不远处的咖啡厅里可就没这么平静了,渣男约周亚兰在咖啡厅聊天,威胁如果她不来就发亲密照,周亚兰坐下来,他就打开手机,进入直播间,把楚氏集团广场前发生的一切给周亚兰看。

    周亚兰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畜生啊!”

    “你给我钱,我立刻叫他们回来。”

    “你想得美。”

    “那你就看着。”

    周亚兰捂着小肚子,闭了闭眼,心想当初瞎了的猪看人都比她看得准。

    从直播间里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亚兰越来越忐忑。

    楚究一向提倡公私分明,不提倡员工加班,但也不允许员工因为私人形象影响公司形象,如果公司出面解决,她这份工作估计是保不住了。

    等到郁南出现在屏幕中而不是保安队长或者公关部的人时,周亚兰有点诧异。

    她更没想到郁南半真半假胡说八道,竟将局面扭转了。

    渣男气得脸冒绿光,咬牙切齿威胁他:“你打电话让他闭嘴,不然明天全网就是你的照片,快点。”

    周亚兰抿了抿唇,刚拿出手机,直播间里郁南对她喊话。

    告诉她面子和名声没有这么重要,如果别人用唾沫星子淹她,那就用高压水枪喷回去。

    周亚兰捏着手机的指尖泛了白,而渣男在她耳边污言秽语,她放下手机,抬眼看向渣男。

    这个人知道她最害怕什么,就选择她最软弱的地方拿捏。

    接而,郁南被这个渣男的爹给砸晕了。

    她猛地起身,端起咖啡杯泼向他,在渣男愣神时候,她用手机指着渣男,“你敢传,我就敢报警抓你,你试试看,你爸故意伤人,等着坐牢吧。”

    周亚兰顾不上渣男的狼狈,提起包夺门而出。

    她走出咖啡厅时,一直压抑昏暗的心终于慢慢透进了光。

    她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一直在楚家做家政拉扯她长大,今年三十五岁,考上顶级学府,如今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在职场上打拼多年,已经是女强人的姿态,虽然一直在努力自救,但内心深处仍藏着童年时期的狼狈,怕人笑话,怕人指指点点,为了所谓的名声和面子,一直委屈自己。

    所以才会被渣男拿捏。

    她现在怀着孩子,以后为人母,如果骨子里还这般软弱,怎么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呢?

    其实她也无数次想过破罐子破摔,撕开这层皮洒脱地活着,但至始至终缺少了些勇气,一直以来,她身边也没有能替她挺身而出,帮她撕破这些世俗桎梏。

    没想到,这个人是郁南。

    周亚兰沉了口气,给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把这些年给渣男的转账记录,渣男威胁他的聊天记录和方才的录音全发到他的邮箱,而后往医院赶去。

    *

    而楚究今早并没有早来。

    全资子公司今天揭牌,他和李信扬去参会,回到总部的时候,已经是上班两小时后。

    楚究路过秘书办公室,下意识往里看,只有江伟光一人在一本正经摸鱼。

    他站在落地窗前朝下看,下面闹事的人已经无踪影了,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和郁南的对话还停留在250块钱的转账,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人呢?】

    结果消息没发出去,消息前面是个红色的感叹号。

    楚究:“……”什么时候又删了。

    楚究想了下,给周亚兰打电话,“秘书办的人都哪里去了?”

    周亚兰一五一十告诉楚究。

    周亚兰讲了好多,楚究只听见几个字——

    郁南被打晕了。

    李信扬准备而刚走到秘书办门口的李信扬身边飘过来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是楚究。

    楚究脚步都没停:“今天我不在公司。”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消失在楼梯的尽头,上次楚究走那么快还是……

    好像楚究从没走这么快。

    到底什么事那么着急外套都没穿,零下的温度穿西装衬衫出门,也是相当炸裂的。

    楚究开车到医院时,保安队长和周玉兰都在,郁南靠在病床上,三人正在谈笑风生,这气氛和欢乐斗地主就差一副牌,若不是郁南后脑勺上确确实实贴了块纱布,楚究差点都分不清谁是病人。

    不是说他被人用石头砸后脑勺,整个人直接倒地,保安队长扛着上了120救护车吗?

    可这感觉应该是他自己开车来的,顺便带上了周亚兰和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郁南,上次错怪你,你可别见怪。”

    郁南:“你职责所在,本分工作而已。”

    周亚兰:“还说呢,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郁南点了点头:“我下次带个头盔和护盾。”

    三人聊着天,见楚究突兀地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们都愣了下,接而保安队长和周亚兰连忙站起来,整个人变得局促起来,尤其是周亚兰,特别羞愧和不安。

    而楚究已经没了超速行驶往医院狂奔的慌张,冷淡地看着病房里。

    其实周末在医院一别,郁南搞不清楚究在搞什么鬼名堂,本来楚究单方面搅局让他很不爽,郁南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直觉楚究是刻意让周玉荷知道他怀孕的事。

    楚大董事长向来步步为营,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会利用身边的环境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

    但楚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除了他之外,最不想让周玉荷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楚究了吧。

    楚究难道是想让他把孩子生下来送给周玉荷养,他好有个交代?

    可按照他对周玉荷的了解,她不会让楚究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但周玉荷的关怀又让他动容,以至于他都能原谅楚究出的这个烂招数,两者一中和,只剩无可奈何。

    周亚兰和保安队长还没反应过来,为了不让氛围冻死人,郁南只好开口:“董事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究沉默走进病房,没回答他的话。

    郁南话一出口才察觉他这句话真的是情商堪忧,来这儿当然是来看他的,于是补充了句:“您亲自来看我的?”

    事实证明,脑子受过伤之后一片空白的时候真的不适合开口说话,保安队长和周亚兰咳了两声示意他别再说了。

    人都来了。不是亲自来,还能是借尸还魂来么。

    保安队长虽然学历不高,但给各种领导开过车,学历不够圆滑来凑,巧妙地转移话题,“董事长来了,请坐。”

    楚究点了下头:“你们坐。”

    郁南:“……”老干部么。

    两人坐是不敢坐了,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等着领导视察。

    楚究站在病床前,盯着郁南的后脑勺看。

    郁南手下意识地往后探,想摸一下伤口。

    楚究突然冷声制止:“别碰。”

    郁南吓得一哆嗦,短促地吸了口凉气。

    楚究拧着眉问:“疼?”

    郁南没好意思说是被他吓的,眼睛快速眨了眨,“有一点疼。”

    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默,一旦安静下来,注意力就会集中,这时候郁南的伤口是有点疼了。

    郁南:“我没事,谢谢董事长关心。”

    郁南还想说董事长日理万机,忙的话就先走一步,楚究没搭理他,看向周亚兰:“你打算旷工?”

    周亚兰愣了下,接而又说不出的酸楚。

    不得不说,楚究是个好老板,他一上任就说,谁干得怎么样,他心里有数,不会让好好干活的人吃亏。

    周亚兰:“我这就回去补一个请假流程。”

    楚究看向保安队长,两人眼神一对上,保安队长立刻说:“我也回去组织个培训,以防下次再让我们的受伤。”

    楚究点了点头,“可以。”

    两人麻溜开溜,病房里只剩郁南和楚究。

    楚究和郁南相顾无言,气氛尴尬得郁南恨不得自戳伤口让自己晕过去。

    但楚究的人生字典里似乎没有尴尬两个字,拉出凳子屁股一沉,也不看他,而是相当悠哉地刷视频。

    还外放。

    看来做成大老板的第一步就是脸皮厚。

    视频放出来,郁南更想戳晕自己了,他看的正是刚才他在公司前面的广场舌战群雄额视频。

    也不是舌战群雄,而是他一个人单方面输出。

    郁南胡说八道的时候觉得自己思维敏捷逻辑清晰,现在回过头来听,确实思维敏捷逻辑清晰,所以怼过人之后,他从不会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可现在有个听众,他还是有点尴尬,“老板,要不你关了视频,事情的经过我讲给你听?”

    楚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不用,你好好休息,我自己看。”

    “……”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让他好好休息的意思,除了语气有点揶揄之外,他竟然还调高了音量。

    郁南沉默地躺回去,默默地翻了个身,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楚究终于看完了,郁南才翻回身,看着他邀功:“事情处理得还不错吧?”

    楚究:“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郁南几乎脱口而出:“很不错。”

    其实郁南想用“很漂亮”来形容,想了下做人要低调,就换成了“很不错”。

    楚究冷笑了下,“搞成工伤,是很不错。”

    郁南碰了下后脑勺,满不在意道:“小伤。”

    “小伤,但晕了。”

    郁南见楚究上纲上线的样子,觉得有点搞笑,说出了实情,“晕是装的,吓吓那个老头,他都没怎么敲到,无大碍。”

    楚究一脸无语看着他之后,语气愈发冷淡:“那是,他都没拿刀捅。”

    “……”

    郁南也懒得搭腔,但感觉十分憋屈,事办好了,没给公司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事情前前后后不到十分钟,对家请的媒体还没到现场就完事儿了,到头来换来他一阵阴阳怪气。

    楚究肯定是不想给他赔工伤的钱,只想压榨他的劳动力!

    郁南沉默了一阵不理人,但有的人并不自觉,不但没识趣地离开,反而起身去拆床头的果篮。

    果篮是周亚兰在医院楼下买的,说是空手来看病人不吉利,要有仪式感。

    郁南确实有点口干了,如果楚究此时给他削个苹果剥个橘子,给他个台阶下,那他可以勉为其难地一笑泯恩仇。

    他悄咪咪回过头瞄了眼楚究,楚究挑了个橘子,又大又红的橘子。

    郁南躺回去,故意咳了声,“病房空调开太大,好干燥,喉咙好难受。”

    暗示很明显了!

    楚究也没搭腔,开始剥桔子,病房里顿时一股橘子香,郁南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他这都接近明示了,楚究虽然是老板,但来探望病人,总要有探望病人的样子吧。

    但他等了许久,没等到楚究招呼他吃水果,而是听到了楚究的声音,“嗯,橘子很甜。”

    郁南翻了个白眼。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郁南翻过身准备自给自足时,楚究正好将剥好的橘子递过来,郁南的嘴就这么怼在了橘子上面,当然,还有楚究握着橘子的一截手指头。

    郁南皱了下眉,往后撤了撤,挤得双下巴都出来了,而楚究手还抬着,一动不动。

    郁南:“……”

    楚究:“吃不吃?”

    “给我吃?”

    楚究动了下刚才被他嘴蹭到了的指尖,“你嘴都迫不及待怼上去了,不然呢?”

    郁南看着他的指尖,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怼上去,是怼上了橘子,还是怼上了他的手。

    郁南接过,躺回病床慢条斯理地吃着橘子。

    虽然人家橘子剥了,但郁南却出尔反尔,忍不了刚才楚究的阴阳怪气,决定不下这个台阶。

    郁南正想着怎么阴阳怪气回去时,楚究开口了,“如果不受伤,事情处理得很漂亮。”

    郁南吃软不吃硬,有人顺了一下毛就乖了。

    楚究:“下次再遇这种事,斟酌一下,不要受伤。”

    郁南刚想反驳,楚究立刻开口,“我妈会担心。”

    郁南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就咽了回去,乖顺道:“哦,好。”

    人一旦被夸,就容易飘,郁南精神了,立刻想到了正事还没办,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最正经的事情,“老板,这算工伤吧?医疗费用报销吧?”

    楚究:“再给你颁个三寸不烂之舌奖。”

    郁南才不管他到底是揶揄还是玩笑,只要楚究敢颁发,那他就敢接受,“那最好,毕竟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功夫了得。”

    楚究忽然抬眸,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意味深长地抬了下眉。

    郁南心想不妙,楚究这一挑眉明显就是在憋坏招,估计是在算计着怎么埋汰他呢。

    楚究:“嗯,领教过,确实功夫了得。”

    “……”

    郁南无法接话,他觉得楚究说的话只是字面意思,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楚究的表情却在告诉他,这话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再加上楚究向来特别擅长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擦边,几乎可以肯定楚究就是那个意思。

    郁南心里冷哼一声,有样学样,“你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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