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郁南话音刚落,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陷入沉默,这时候,无论一开始是不是那个意思,现在绝对就是那个意思了。
两个人像蜡像似的在原地杵了片刻,楚究换了个更加慵懒的姿势,二郎腿一翘,饶有兴致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回想什么?”
郁南都差点给楚究竖起大拇指,大老板果然是大老板,用词非常精准,他应该弃商从文,多写点文章,后世考试用他的话做阅读理解。
本来是他说得模棱两可,现在他用“回想”两个字,把锅甩了过来,还用了“一天到晚”这词扣了个帽子,郁南再次感慨大老板果然是大老板,特别擅长甩锅。
背锅的事情他可不爱干,也不擅长干,毕竟他不想晋升,也不想当老板跟前的红人,他决定把锅甩回去。
郁南特别无辜地耸了耸肩,睁着杏眼胡说八道:“我没有回想什么啊,你觉得我在回想什么?”
郁南觉得自己这把锅帅得比米其林大厨要稳当许多,他非常满意。
锅又回到了楚究手里,看他怎么颠。
楚究提了下嘴角,抬起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忽然开始解领口那条藏青色的领带。
郁南:“?”
楚究唰地抽出领带,抬眸看他,慢条斯理地卷着领带,“我不知道你在回想什么。”
郁南:“……”这么大个老板,为什么只买一种颜色的领带!
郁南看到这颜色的领带就脸热,无法直视,可如果此时移开眼睛,那他可就不打自招败下阵来了。
他才不想败下阵来。
郁南梗着脖子问:“你解领带做什么?热?”
楚究又把领带慢条斯理绕回去,“太紧,重新系。”
郁南:“……”
楚究低头系领带,抽空看了他一眼,“不然呢?解下来绑手不成?”
郁南有点无语,算来他现在是22岁,楚究32岁,楚究多吃的十年饭看来全用来长心眼子了。
他字字句句不提那天晚上的事,但字字句句都在说那天晚上晚上的事,还装着其实说的都是字面意思。
还好医生来了,不然郁南会忍不住连脚趾都竖中指。
医生进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气氛吓一跳,这两个人刚才肯定干过,不是干架,就是干点别的东西。
还没等医生细想到底两人方才干了点什么事时,郁南突然一阵恶心,脸都扭曲了都止不住,连忙跳下床奔到卫生间扶着洗漱台狂吐。
吐的声音非常地社死,但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隔着玻璃门,听到楚究问医生:“他有没有脑震荡?”
医生:“没有脑震荡,只是皮外伤。”
只见楚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医生以为楚究是对这个结果存疑,又强调了一遍,“皮外伤,核磁共振结果正常。”
楚究仍面色不悦,“那怎么吐?”
医生看着楚究的脸色,很无语,难道一定要脑震荡吗?是有什么黑幕吗?
医生解释:“他这是孕吐。”
楚究木着一张脸:“哦。”
郁南也吐完了,拉开门走出来,医生:“没什么问题,郁南你就可以走了,注意伤口不要碰水,不舒服及时就医。”
医生说完走了,郁南吐得脸色苍白,病房里有保温壶,楚究帮他倒了杯热水。
郁南接过小口喝,终于舒服了些,他舒了口气,楚究也跟着松了口气。
郁南:“谢谢。”
楚究:“乔林西都被抓起来了。”
提到乔林西,郁南突然有点窘,乔林西是郁南到这个世界来之后第一个想海的对象,不料被楚究给搅黄了。
郁南:“为什么被抓了?”
楚究:“聚众淫乱,吸食违禁品,男女通吃,据说还有未成年,估计能判个十年吧。”
郁南:“哇哦。”
郁南当晚一看就知道他们玩得花,没想到那么花,还是他道行浅了。
郁南想起楚究那天晚上撤回的信息,楚究提醒过他不要和乔林西玩,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到那天自己跟个花蝴蝶一样周旋在乔林西他们几个当中,也难怪楚究嘲讽他不挑,那天在厕所孕吐时他第一句话问的也是:你喝酒了。
所以楚大董事长直觉认为,他那天呕吐,其实是和乔林西他们一起玩。
楚究貌似还说过,如果个人私生活影响到公司形象,那是要被开除的。
郁南求老天保佑楚究忘记这个事。
楚究忽然笑了下,“哇哦什么?向往吗?我记得还有人要约乔林西一起喝酒来着。”
郁南无语了一秒,原来他没忘:“那不是被明察秋毫心地善良的大老板及时制止了吗。”
楚究:“如果不制止你,现在被抓的人当中就有你,从犯判3年。”
郁南心想现在肚子里揣着两个崽不至于瞎浪。
楚究嗤了声:“不过一个乔林西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乔林西冒出来。”
郁南觉得这话从楚究的嘴里说出来有点无厘头,但也无法反驳,只好小声附和:“这倒也是。”
郁南悄悄瞄了眼楚究,这架吵的明明是他败了,为什么楚究看起来更加憋屈呢,好奇怪。
楚究这回不打算粉饰太平了,语气冰凉地冷嘲热讽,“要是哪天你玩得过火了,倒在工作岗位上,公司一定要鉴定,到底是不是工伤。”
郁南油盐不进:“是是是对对对那是必须的。”真是个好老板,无时无刻心系公司利益。
楚究:“……”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两人一个隐忍,一个敷衍,僵持几秒之后响起敲门声。
小护士拿着碘伏和纱布站在门口,“可以进吗?”
郁南立刻笑靥如花:“小姑娘请进。”
看着郁南前后两幅面孔,楚究暗暗唾弃。
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要小几岁长得还很帅的男生叫小姑娘,小护士心情不错,“你多大叫我小姑娘。”
郁南笑嘻嘻夸人:“我多大跟你还是个小姑娘没关系。”
小护士笑着把药递过来:“这是医生开的药,每天消毒更换纱布。”
郁南接过纱布和药水:“谢谢。”
小护士看了眼他伤口的位置,“如果不方便自己更换,可以到医院的换药室换药。”
郁南点了点头。
小护士看了眼楚究,又说:“也可以让家属帮忙。”
家属楚究点了点头,抢答,“行。”
郁南:“?”
小护士吩咐:“换药不复杂,取下纱布,涂碘伏,等干了再贴上纱布,观察伤口有没有出水发炎,如果有,及时就医。”
楚究又点了点头。
郁南想解释他是老板,不是家属,但好像也没必要,解释干什么呢,无论解不解释,楚究都不是他的家属。
但还是要侧面否定一下楚究不是家属这件事。
郁南:“不用,我自己会换,我之前在医院上……”班。
郁南说完打住了,另外两个人四只炯炯有神的眼光看着他。
郁南改口:“我在医院公众号上看过科普。”
护士:“家属还是要注意,不要让宝爸受伤,孕期能用的药并不多。”
护士交代完就走了,郁南躺回床上,被护士小姐姐“宝爸”这个词搞蒙圈了,宝爸?
尴尬的是,另一个宝爸也在。
所以以后如果孩子生下来,该怎么称呼呢,如果都叫爸爸,那多乱,那叫一个爸爸,叫另一个爹?
那他得当爹,爹听起来比爸爸更有气势。
楚究:“你在想什么?”
郁南赶紧回过神,“想工伤能赔多少钱。”
楚究:“……”
郁南从床上起来,楚究连忙过来扶了下,接着两个人同时愣在原地。
郁南看了眼楚究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然后抽出来,“老板,我没瘫痪。”
楚究机械收回手,语气也硬邦邦的,“护士说尽量不要宝……”爸受伤。
郁南:“……”
楚究卡壳了下,把剩下的话说完,“尽量不要你受伤。”
郁南笑了,嘴比脑子快:“护士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还说你是我家属呢,你是吗?”
“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说,是。”
“……”他当家属的代入感还挺强,郁南忍不住呛他:“从打工的角度也是,毕竟公司是我家,老板是我爸。”
楚究饶有兴致:“也行。”
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郁南暗暗下决心,下次不能光练嘴皮子,脑子也要练一练。
郁南嗤了声,翻了个白眼,从病床上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楚究:“不过你还是不要瞎玩的好,以你的智商应该逃不过警察的追捕。”
郁南很无语,原来楚大董事长一心认定他这个样子还会出去浪。
郁南重重放下手中的东西,冷眼看他:“我智商是不怎么样,但是老板你的智商有时候也很捉急,怀着孕给你打了一天的工已经精疲力尽了,哪里还有精力去花天酒地呢,你以己度人,自己是什么样,就以为别人也是什么样。”
楚究也气笑了,“我?我也上一天班,你怎么会觉得我有精力去花天酒地?”
郁南也很生气:“怎么会没有?公司是你的,你挣的钱多啊,赚得盆钵满满,不去花天酒地做什么?”
楚究:“我洁身自好,可不像你,对小护士也孔雀开屏。”
郁南嘲讽地嗤了声,“洁身自好?那不也被我给办了,无论你找什么借口,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好,阴沟里翻船也罢,耐不住寂寞经不起诱惑也行,甚至归到男人都会犯的错也可以,你就是被我办了,还洁身自好呢。”
楚究:“……”
楚究不搭腔,空气突然安静,郁南的脑袋嗡嗡作响。
都说这人啊,不能激动,一激动说的话都是些什么屁话。
郁南心中五味杂陈,懊恼算不上,生气也觉得没必要,只是觉得荒唐至极,幼稚可笑,莫名其妙地就和老板吵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楚究会跟别人出去鬼混,他就气得口不择言。
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楚究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郁南更烦了,他为什么要去在意他在楚究心里是什么形象。
而他不知道的是,楚究现在心思和他差不多,好像在郁南面前,他的智商和情商急剧降到了三岁。
两人都明白,这样的争执,已经完完全全越了界。
两人默契地沉默着,似乎再等待一个医生或者护士进来打破沉默。
但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好心人。
楚究硬邦邦道:“我的意思是,没去花天酒地就好,对身体也好,没别的意思。”
大老板搬来了台阶示了弱,郁南当然不能再端着,结束现在这种奇怪的氛围,让它恢复到成年人之间那种客气礼貌才是正经事。
郁南也硬邦邦回答:“谢谢老板关心,我也是口不择言,您别放在心上。”
楚究已经恢复到冷漠疏离的状态,仿佛刚才失去分寸的只是他身体里面隐藏的一种人格。
楚究:“今年年底职工代表大会,会讨论涨工资的问题,你可以参与。”
郁南重装打工人的灵魂,几乎不过脑子应付:“老板英明。”
“这两天你可以休假休息,恢复后正常上班。”
“谢谢老板,但我可以去上班。”
“换纱布去医院。”
“嗯,好的。”
“十一月十一日晚上七点,我母亲邀请你去丹枫宫吃饭。”
郁南再次不过脑子应付:“好,可以。”
郁南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嘴快了,自己答应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十一月十一日,不就是明天吗。
郁南感觉像扑通一声掉进了个大坑。
郁南顿了顿,吃了哑巴亏一般,背过身去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把楚究当成空气。
楚究也有当空气的觉悟,安安静静在站着,若不是他存在感太强烈,郁南都以为他走了。
半晌后,郁南收拾好东西,整理了下情绪,转过身面对楚究。
楚究冷不丁开口:“还有。”
郁南职业微笑:“怎么了老板?”
楚究:“其实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有没有怀孕,我都不想让你睡别人。”
郁南笑容一僵,抿了下唇,下意识小声解释,“我也没想过睡别人。”
郁南一大早就高强度输出,脑子里已经空了,而后后脑勺莫名其妙挨了一棒,更加晕晕乎乎,加上被楚究带进了沟里,现在整个脑子接近罢工。
直到看到楚究弯起的嘴角,才觉得自己不仅掉进了楚究这个大沟里,还翻了船。
都怪楚究总爱冷不丁。
他木着一张脸,僵硬地往外走,连收拾好的药袋子都忘了拿。
*
郁南挨了一棒,脑袋晕晕乎乎的,回到家门口时碰到了房东。
房东:“小伙子,坐宾利车回来的?”
郁南回过神:“哦,我们老板的车,顺路。”
“房子找到了没啊?租不到没关系,续租我的,我再给你降50块钱,2850一个月,怎么样?”
郁南笑了下:“谢谢哥,找好了,我周末搬家。”
房东笑容全无,冷着脸道,“合同是到星期六,星期六之前搬。”
郁南:“好勒。”
郁南找的新公寓离这里不远,是成济大学教师公寓,房子有些年头了,但小区干净整洁,租金也比这里少了一半。
虽是皮外伤,但伤在后脑勺,再加上孕吐实在严重,郁南整个人精疲力尽,刚趴到床上休息一会儿,手机就叮地响起来了。
大多都是旁敲侧击八卦他跟周亚兰的关系的,郁南没打算回复,看到了通讯列表里的好友申请。
楚究申请加他为好友,验证信息十分阴阳怪气。
【郁总乃旷世奇才,需要本人学古人三顾茅庐?】
所以他再次删除老板好友之后又再次被老板抓包,还用典故来内涵他。
郁南同意了,同时也回了消息。
【不是旷世奇才,是庙小容不下大佛。】
验证信息刚发过去,楚究立刻给他发了微信,这反馈速度,跟一直盯着手机等着他同意似的。
【容不下什么大。】
郁南被他这几个字弄得莫名其妙,发了个问号过去。
楚究把他回复的验证信息拉了下来。
他明明写的是庙小容不下大佛,佛字呢?哪儿去了?
不出郁南所料,楚大董事长的名言又再一次冒了出来。
楚究:【郁秘书,你一天到晚都在回想什么。】
楚究不说还好,一说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情不自禁跑出来。
好像那天晚上,他疼的时候确实说了楚究太大了容不下,让他轻点……
这些细节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楚究似乎每一分每一秒发生了什么事都记得,然后还有意无意地挖出死去的记忆攻击他。
再加上方才他在医院自己的解释,郁南更尴尬了。
他不理会,退出微信,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只有忙碌,才能忘记尴尬。
他整理衣柜的时候看到那套有价无市的天价西装,他转过去的钱楚究没有收,退回来了。
他没把西装收起来,光棍节的时候还要去赴周玉荷的约,穿这身去应该合适,收起来会皱的吧。
回想起来,他答应赴约太草率,越想越觉得是楚究精准挖坑,他精准掉进去了。
不过去赴约也好,让周玉荷把这个人情还了也舒坦,不然总是惦记着,他跟楚究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总是被她惦记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收拾,一下午就过去了,郁南精疲力尽,四仰八叉往床上倒。
但他忘记了自己后脑勺开了瓢,脑袋一着床伤口立即痛得他眼冒金星,差点都看到了黑白无常。
床单沾上了血迹,他手一摸,纱布有点湿了,医生说了如果出血了就要及时更换纱布。
郁南打开药盒子准备换药的时候,才发现他手上的角度有点刁钻,一个人不太好操作。
正在他准备放弃到附近诊所让医生帮忙时,敲门声响了,郁南打开,是两个人。
一个提着药箱,一个提着饭包。
郁南:“你们好,你们找哪位?”
提药箱的开口了,“请问是郁南郁先生吗?”
郁南点了点头,“我是。”
提药箱的:“我是楚家家庭护理师。”
提饭包的:“我是楚家厨师。”
提药箱的:“楚先生吩咐,这段时间定期给您换药。”
提饭包的:“楚先生交代,要保证营养让您早日康复。”
提药箱的:“楚先生说如果您说不接受,就会扣我们工资,如果我们完成任务,就有奖金。”
提饭包的:“且奖金丰厚。”
郁南:“……”某些人还挺会道德绑架,相当会拿捏他的软肋。
两人像说相声一样说了一通,郁南还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排面,但人都来了郁南总不能把人轰出去,“那请进。”
护理师手法娴熟帮郁南换药,厨师拿出饭包里的饭菜,郁南换完药刚好可以吃饭。
两人办事很利落,不出十分钟,就和郁南告别,“谢谢郁先生配合。”
郁南笑着朝他们点了下头:“您的手法很专业,饭菜也一定很可口,我会跟楚总反馈,感谢你们亲自跑一趟,再见。”
饭菜很丰盛,三菜一汤,保温餐具包着,都还热乎。
本来今晚郁南是打算吃麻辣烫对付的,不料竟吃到了可口饭菜。
郁南拍了个照片,发给了楚究,想说不要这么麻烦,可好意都已经接受了,再说拒绝的话就是矫情。
郁南:【谢谢老板。】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饭很好吃,护理师手法也很专业。】
往上翻才看到楚究中午的时候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三个短视频和一个购物链接。
还撤回了一条消息,不知道撤回了什么。
某些人还真是喜欢撤回消息。
#头部伤口护理注意事项#
#加速伤口恢复的方法#
购物链接是:防水浴帽透气不勒人头部伤口护理神器。
郁南勾了勾唇。
【以上收到,可老板您撤回了什么重大指示?】
很快,楚究又发过来一个小视频。
#快速缓解孕吐的十个小妙招#
接着是一条消息。
【浴帽我买了,你不用买,上班带给你。】
接而又发过来一张订单截图。
郁南还蛮感动。
可楚究买的这个浴帽是粉红色的。
郁南忍俊不禁,觉得好笑的同时,不可抑制地滋生出一种被人惦记和在乎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很温暖,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得意,像深埋在土壤里的种子终于发了芽,本想昂着头颅和世界对抗,可春风一摇,芽尖却忍不住跟着摆。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周五楚究出了一整天的外勤,郁南本想去上班,楚究说他后脑勺贴着纱布去上班,十分影响市容,让他在家里好好养一养,还说如果养不好,去丹枫宫吃饭的时候,周玉荷看到了会担心。
郁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性子暴露得那么彻底,让楚究随随便便就拿捏了。
不过老板让带薪放假还身残志坚地去上班,他虽然最近被楚究蛊惑得有点傻,但还不至于这么傻。
楚家的护理师和厨师一天来他这儿三趟,其实他这个小破伤口很快就能愈合,加上他们无微不至照顾,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晚上要去楚究家吃饭,为了不让周玉荷担心,郁南让护理师把纱布换成了创可贴,还特地去理发店接了个假发片,把创可贴遮住了。
郁南本想自己打车过去,但楚究说顺路,就开着宾利车到水晶湾楼下等着。
郁南拿上给小狗勾的两件小毛衣下了楼。
郁南会勾毛衣,要不是楚究临时告诉他去做客,他有多一点的时间,还可以勾得好看些。
登门拜访,总归不能空手去,但像这样的大豪门什么都不缺,看的过眼的礼物郁南也买不起,只好发挥专长,给子孙和满堂织毛衣了。
郁南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就下了楼,楼里住着不少公司员工,当然认得楚究的车,人来人往的这辆大宾利就成了显眼包。
郁南边等电梯边给他发消息。
【你要不到路口等我?】
【路口不让停车。】
【我快下来了,不会让你等好久,你去路口吧!】
但楚究非常固执,给他发了一张交警执勤的照片。
郁南无奈,只好上电梯,碰到他的同事看到他这么光鲜亮丽地出门,都热情打招呼,“郁秘书,约会呢。”
“没有,有事出去一趟。”
“这行头,不是约会就是见丈母娘啊。”
郁南心想就你最懂,你最精通八卦之术,但表面保持得体微笑:“真不是,有应酬。”
“和老板一起去吗?我刚看到老板的车了,那快去吧,照顾好老板。”
郁南没有正面回答:“我先走了,再见。”
应付完同事,郁南到了一楼,上了楚究的车。
楚究打量了他一眼,“拾掇得这么帅。”
郁南笑了下,照单全收,“谢谢老板夸奖。”
这笑容有点晃眼,楚究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他看了眼郁南手里的袋子,“袋子里是什么?”
郁南:“一点小礼物,给子孙和满堂的。”
楚究皱了下眉:“给狗的?”
郁南心想给人的他也买不起啊,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两件小毛衣,笑着跟楚究炫耀:“怎么样?好看吗?”
楚究瞟了眼,毛衣是纯色,一件是粉蓝色,一件是牛油果色,线头平整,用的是毛茸茸的线,织出来也毛茸茸的。
由于这两条狗有寓意,楚究向来不太喜欢它们,现在更不喜欢了,便皮笑肉不笑道:“好看。”
郁南:“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还可以织得更好看,今天一天织出来的,只能织纯色的,花样有点少了,有时间再织两朵小花更好看。”
楚究:“你亲手织的?”
郁南:“对啊,大概回忆了下子孙和满堂的体型织的,也不知道它们长胖了没有。”
楚究启动车子,郁南连忙收起小衣服,谨慎道:“你好好开车,好好看路。”
楚究收回眼神,嗤了声:“狗有毛穿什么毛衣,还不如给我织双手套。”
真是两条讨厌的小狗。
郁南一度怀疑楚究这两条狗是领养的,“你不喜欢子孙和满堂啊?”
楚究:“……”这是重点吗?重点不应该在后半句么。
郁南笑着打趣:“是他们的名字让你觉得有压力了么?”
楚究脱口而出:“我有什么压力,我也有孩子……”
郁南:“……”
话题转了个大弯,竟转到了这上面来。
这么多天,楚究都在有意无意提及这个孩子,在试探他的态度。
其实郁南也没想明白,对于孩子,郁南也在要和不要之间反复横跳,做什么决定都下不了决心。
郁南半开玩笑:“我还是那句话,你怎么这么确定孩子是你的?”
郁南觉得很好笑,犹记得那天在张鹏的诊所里,他也这么挤兑楚究,当时楚究冷着脸走了,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此时,楚究无所谓笑笑,“当然是我的。”
郁南:“你怎么知道?”
“你猜。”
“……”猜你大爷的。
“告诉你也无妨,想不想知道?”楚究四平八稳地开车,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郁南无所谓道:“你想说我就听吧。”
楚究的语气比他更无所谓:“那天晚上你快晕厥求我快点的时候,跟我说只有过我一个男人。”
“……”
楚究慢条斯理:“还说如果不是,天打雷劈。”
楚大董事长又拿那天晚上的事出来骚了,其实那天晚上郁南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但在楚大董事长不停地复习下,现在也还原了个大概。
好在他现在脸皮也越来越厚了,能游刃有余应付楚大董事长的骚操作。
郁南啧了声,“想必您也听说过。”
楚究:“听说过什么?你的孩子一定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不一定是我的孩子?”
郁南摇了摇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发誓,啥也不是。”
但楚究没理会他的挑衅,懒洋洋道:“那种时候你恐怕没有心思撒谎。”
骚不过,郁南只好下猛药了。
郁南瞟了他一眼:“老板,你该不会对我动真情了吧?所以总是惦记这些乱七八糟事。”
正好红灯,楚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淡,郁南没看出有什么情绪,郁南并不想跟他对视,但收回视线很丢脸,就梗着脖子瞪回去。
楚究看着他说:“你倒是说过要得到我的心。”
楚究没白白比他多吃十年的饭,学会了四两拨千斤。
但如果没有几分推拉的本事,郁南也就白当了那么多年的海王。
郁南一直不想像对待那些鱼一样对待楚究,毕竟楚究不是那类人。
但现在楚究真把他惹毛了。
是他主动当鱼,就不能怪他海。
郁南开始不走肾也不走心地撩:“那得到了吗?”
楚究似乎也在有样学样:“得到了。”
郁南脸皮扔在地上不要了,“肯定得到了,现在不就是带我去见家长了么。”
楚究并不恼,而是好脾气地说:“你说是就是。”
郁南:“那婚房婚车婚戒定金彩礼都得有,但我一分都不出的。”
楚究好脾气回应:“该有的都有。”
“……”
这个人的城府简直深不可测,搞得郁南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在原地自闭。
再聊下去,该聊到小孩跟谁姓,上公立幼儿园还是私立,学什么特长,长大了考不考研了。
两人口不对心各怀鬼胎一路无话,一直到了楚家大别墅丹枫宫。
郁南其实没什么去别人家做客的经验,松了两遍领带之后楚究敲了敲车窗,他才下车。
楚究看着郁南僵硬的背脊,手掌扣了下他的后脑勺轻拍了拍,“别紧张,我妈那么喜欢你。”
“我没有紧张。”
“都快顺拐了还不紧张。”
“我也没顺拐。”
“不紧张那是不自在?”
“没有不自在。”
“也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两个胖娃娃,可能会更自在。”
郁南被他生硬的冷笑话给逗乐了,“醒醒,那是回娘家才有的待遇。”
“那你现在是去哪里?婆家?”
“……”
插科打诨间,郁南倒不是那么紧张了,两人穿过了院前花园,来到了别墅大门口。
进门前,楚究沉了一口气说:“你不自在也没事,我一会儿可能比你更不自在。”
郁南有点讶异,楚大董事长一向运筹帷幄左右逢源,很少露怯,没想到今日却冷不丁又示了弱。
哪有回到自己家还不自在的道理,楚究为了安慰他竟把自己也搭进来了,还蛮真诚,那他就勉为其难放松一下吧。
楚究又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无论等会发生什么,你就安心吃饭,好吃的应该还挺多。”
“谁说我不自在的,不存在。”
楚究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和颈后潮湿的发尾,沉默了下说:“算加班,给加班费。”
郁南立刻精神抖擞了,他紧了紧领带,连眼神都坚定了:“好。”
说到底还是敌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老板最了解打工人。
楚究:“……”掉钱眼儿里了。
两人推开门,郁南已经做好心理建设楚究家豪华得可以闪瞎他的双眼,但身临其境还是小小惊讶了下。
怪不得叫丹枫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了20世纪的欧洲宫殿。
别墅餐厅的长餐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周玉荷坐在主座上,餐桌最上侧还空着两个座位是留给他们的,剩下还有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郁南收回自己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挂上职业微笑开始营业。
周玉荷看到他们,连忙站起来笑着迎过来,“你们回来啦,快过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站了起来,郁南终于有点明白刚才楚究说的不自在是什么意思了,这是上朝还是吃饭啊。
郁南笑着回应:“周阿姨您好。”
“快过来坐。”
两人走过去落了座,站着的人也才坐了下来,笑着扫了眼餐桌旁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前段时间被楚究踢出市场部的堂叔楚先贤,还有他两个儿子楚城和楚平。
楚城和楚平的太太怀里分别抱着一个婴儿,膝下还分别有两个儿子,一个大概七八岁,一个大概三四岁。
郁南一眼能看见他们,一来是他们和楚究的冲突,二来是他们的臭脸,三来是他们的人丁是真的兴旺,一排餐桌被他们占了一大半。
楚先贤碰了下身边的七八岁小孙子,小孙子立刻领悟了,大喊起来,“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开饭,我都等了好久了,肚子饿死了,楚伯伯每次都要大家等这么久,下次我再也不来了,哼!”
郁南反应了下,才回过神来这个小屁孩说的楚伯伯,说的是楚究。
好老的一个称呼。
小孩子一嚷嚷,怀里两个婴儿吓醒了,立刻嗷嗷大哭,两个妈妈赶紧站起来哄,楚先贤立刻训斥嚷嚷的孙子,孙子见状,嚎啕大哭,另一个四岁的孙子看到哥哥哭了,也跟着哭起来。
顿时,六个孩子歇斯底里,八个大人手忙脚乱,一时间场面像珍珠项链断了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变得十分混乱。
郁南:哇哦,有备而来,刺激。
怪不得楚究会说他不自然。
周玉荷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而楚究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周玉荷看向郁南,神色抱歉:“不好意思啊郁南,让你看笑话了。”
郁南摇了摇头,宽慰笑笑:“小孩子不懂事,正常的。”
郁南当然看得出来是楚先贤一家故意作妖,但他是客人,不好插手主人家的事,也只好冷眼看闹剧。
场面混乱了快十分钟,襁褓里的婴儿含了奶瓶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两个撒泼打滚的小孩子也逐渐安静了,气氛顿时回归到一种接近诡异的平静。
周玉荷也冷着脸看着这一家子。
楚先贤的太太先出来打圆场,“对不起啊大嫂,小究,小孩子不懂事,等久了肚子饿了就闹腾,你们别忘心里去。”
人家虽然口口声声道歉,但暗地里是在指责楚究来晚了。
既然有人打了圆场,周玉荷也要象征性地批评楚究:“早就下班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郁南本来解释楚究是去接他才迟了,但楚先贤立刻接过话,阴阳怪气道:“楚大董事长哪次不是让我们望眼欲穿,也是,董事长时间宝贵,我们时间不值钱,等等也无妨。”
郁南可没想到,登门拜访吃个饭,没想到还吃到了八卦,他悄咪咪地看了眼楚究,看他是不是有点尴尬。
楚究坐如钟,慢条斯理吃东西,似这些闹剧和他无关,一点都不尴尬。
既然楚究不尴尬,而且进门前楚究还特地嘱咐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好好吃东西,楚究意料到会发生这些事,还带他回来吃饭,也就是说楚究是允许他吃瓜的。
楚究面前正好有个果盘,他贴心地拿起一块切好了的哈密瓜放进郁南的碗里。
郁南:“?”
楚究低声说:“吃瓜。”
郁南无语:“……”
郁南心领神会,放松身心安安心心吃瓜。
周玉荷冷冷地看向楚先贤,事先已经警告过他不要闹事,楚先贤嬉皮笑脸答应,看来他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楚究的爸爸去世的时候,叫她好好维持楚家,这些人是爱人的一奶同胞,周玉荷忍了他们大半辈子,也是看在已故挚爱的面子上。
楚先贤吞了一口气,安静下来,气氛归于平静,男人们不斗了,就轮到女人来活跃气氛,楚先贤的太太站了起来,朝郁南举杯:“你就是小郁吧,感谢你救了我嫂子。”
郁南刚想站起来,却被楚究拽住了手腕让他坐着。
郁南刚要端起面前的红酒杯,楚究手快一些先拿过去,拿了个空杯子给他,再给他倒了杯鲜榨的果汁。
这一系列操作做下来,楚太太已经站了半晌,现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尴尬。
楚究淡然道:“抱歉,他喝不了酒。”
楚太太绿着脸把酒一饮而尽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郁南就举了个杯意思意思。
楚先贤也举杯站了起来,“郁秘书不仅心地善良,工作还出色,临危不乱,上次有人在公司门口讨伐,三两下就摆平了,乖乖,两三百人在公司门口聚众,这么大的场面,楚氏成立以来都没有过吧,真是丢脸,还好公关部及时反应,不然外界都要以为楚氏管理不当,楚氏要出丑了,来,郁秘书,我敬你一杯。”
郁南总算明白了,楚先贤表面是在夸他,其实在暗讽楚究没能力,想让楚究丢人。
估计是对楚究把他下放到没什么实权的部门当个小经理怀恨在心。
而且这个小经理还是二把手,副的。
周玉荷皱着眉看向楚究。
楚究点了下头,凑过去轻生对周玉荷说:“对,他在秘书办,是我的秘书。”
周玉荷愣了半晌,咬牙切齿:“你真是翅膀硬了。”
楚究:“是。”
郁南:“……”
郁南这个小马甲掉得猝不及防,不过掉马甲是迟早的事,择日不如撞日吧。
但现在不是处理这个事的时候。
郁南站起来,笑着朝他举杯,不卑不亢看着楚先贤,“楚副经理过奖了。”
楚究挑了下眉。
某些人一开口就已经绝杀,这声称呼,直接让楚先贤的脸色肉眼可见冷了下来。
郁南:“楚氏这几年在董事长带领下越发蓬勃发展,人才济济,董事长随便抽个人都能摆平,我只是恰好路过所以出手了,再说也没有楚副经理说的那么夸张,老百姓爱凑热闹,但都是好人,不会夸大其词胡说八道,请楚副经理放心,楚氏不会出丑的。”
郁南抬了下杯,喝了口果汁后坐了下来。
楚先贤的脸色又黑又绿,相当五彩斑斓。
周玉荷对郁南无条件信任,他说没事,她就信了。
周玉荷举杯对郁南说:“今天正好是楚究的生日,大家一起聚一聚,请你来一起吃个饭,来,阿姨敬你。”
郁南愣了下,今天居然是楚究的生日?
他瞥了眼楚究,他仍是冷漠疏离的样子,似乎这一切和他无关。
就在这一瞬间,郁南知道了楚究叫他来家里吃饭的目的,也知道刚才楚究说的不自在是真的。
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生日过成这个死样子,而且这只是戏的开端。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需要一个替他说话的人。
他需要一个人,替他说出他不方便说出来的话。
周玉荷又说一遍:“郁南,我敬你。”
郁南回过神,连忙拿过周玉荷的酒杯,拿起了空酒杯给她倒了一杯果汁,“您保重身体,还是喝这个吧。”
周玉荷接过,跟他碰了个杯,还没来得及喝下去,楚先贤又开口了,“嫂子确实要保重身体,楚究都还没有成家,您都还没抱上孙子呢。”
刚才被楚究将了一军的楚太太也出来呛人:“也是,楚究比楚城还要大两岁呢,过完这个生日就三十二周岁了,开始33岁了,是要抓紧。”
楚先贤:“嫂子,要不你就同意左星河进楚家门算了,楚究一往情深随他爸,你总归不能像爸当年反对你跟大哥一样反对楚究和左星河啊。”
提到左星河,郁南挑了下眉,下意识看向楚究,楚究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完全没有对左星河一往情深的感觉。
周玉荷被他气得脸色发白,她不是出身豪门,楚家当时反对他俩在一起,可她老公硬是要娶她进门,她生完楚究之后就大出血,不得不摘掉子宫,她不能生育之后楚家人怂恿她老公跟她离婚再娶,但她老公死活不愿意。
楚先贤说起左星河,无非是说她过河拆桥。
楚究和左星河一起长大,楚究小时候经常去左星河家里玩,大家都以为两人将来会是一对,可周玉荷却死活不同意,理由就是两人不合适。
其实左星河和楚究再适合不过了,左星河出生书香门第,祖辈从商,父母是高校教授,算是门当户对,而左星河是大提琴家,楚究是商业翘楚,一个是浪漫的艺术家,一个是理智的商界天才,十分互补,琴瑟和鸣。
但周玉荷一口咬定不合适。
周玉荷不喜欢左星河,无非自私二字,左星河特别善用身边的人最大限度地利己,也善用无辜和撒娇逃避责任,把身边的人都当成垫脚石,若遇到更好的,他便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这样的人没什么错,但不适合楚究。
她这个儿子,像他爸,一旦动心,就会用情至深,左星河不值得付诸深情。
周玉荷脸冷下来,“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操心了,今天我有客人在,你们一定要这么闹?”
唯一的客人郁南有点无语,但并不尴尬,他旧瓜刚吃完,楚究立刻给他添新瓜,还悄声对他说这种更甜。
楚先贤则像一条疯了的狗似的,就是诚心来搅局的,“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啊,楚究不趁着年轻结婚生子,万一跟他爸一样中年有什么不测,整个楚氏不就又落到了外人的手里?外人再养出个白眼狼,把我们老楚家的人全赶出楚氏,那才完蛋。”
郁南吃瓜的动作停了下,看向楚究,理了理,外人应该说的是周玉荷,白眼狼说的是楚究,老楚家人应该指的是前阵子被楚究下掉的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楚究凑进他的耳边低声问:“瓜不好吃?”
郁南也很小声问:“他刚才是在咒你中年不测?”
楚究点了点头,“好像是,我爸走的时候36岁,算起来我也没几年了。”
郁南:“那你不骂他?”
楚究轻轻摇头:“骂不过。”
郁南心想怼人这事儿他特别在行,“我想帮你,但我到你家里来吵架,好像不礼貌。”
楚究:“那就让他咒我呗,没关系。”
郁南:“罢了,我本来也没什么素质,但你会给我绩效打A吗?”
“给。”
“算了,不用了,就算小哥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郁南吃完最后一口瓜,抬起头准备应战。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周玉荷已经气得印堂发黑,楚家其他人看好戏根本不吱声,周玉荷只好冷声下逐客令,“这饭恐怕你们是吃不下了,你们先回吧。”
楚先贤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我都被赶出公司了,楚城和楚平也被下放到子公司打杂,这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我们不在这儿吃饭上哪儿吃去啊大嫂子?”
周玉荷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本来今天楚究生日,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也跟其他楚家人说了不用过来,起初都答应得好好的,但今日楚家其他太太跟约好了一样,早早就来到丹枫宫,说帮忙准备楚究的生日宴。
周玉荷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她不想把气氛搞得太难看,让郁南太过难堪。
还好楚究不停投喂,郁南也吃得津津有味,两人时不时窃窃私语,沉浸在他们的小世界里,没理会太多。
一般家里有这种争执时,楚究就这么油盐不进,任他们乱舞。
周玉荷收回眼神刚想怼回去,忽然听到噗嗤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所有人都看过来,才发现冷笑是郁南发出来的。
郁南捂着嘴忍着笑说:“抱歉,楚副经理太好笑了,没忍住。”
楚先贤终于绷不住:“别叫我楚副经理。”
郁南开口:“哦,那楚董事,我前段时间去财务办事,您挪用的3500万公款没还呢,可把财务部的同事给愁坏了,这账没法做呀,还有楚氏三季度的分红也都到账了,可你家里却穷得揭不开锅,楚太太要不要查查楚董事把钱用在哪里了?”
丑事被拿到台面上来讲,还是被公司的普通员工讲,楚先贤颜面尽失,冷冷道:“这里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话,好好当你的座上宾,我们一家人,还轮不到你来离间。”
郁南:“我没说你楚家的事,我说的是公司的事,你挪用的3500万有我一份心血在里面的,正因为挪用公款,你才会被赶出市场部,董事长念点亲情,为了不让你去坐牢,私房钱都拿出来替你垫付了,你怎么还抱怨啊?从小到大你给董事长的压岁钱够不够这个数呢,不够的话你打不打算还钱?你如果老是这样死不悔改,董事长又念亲情,你挪他补,要以后楚董事长结婚了,他老婆知道他用私房钱补贴叔叔,不得闹离婚?到时候你负责?”
郁南用最平和的语气说最诛心的话,不咄咄逼人但却让人觉得步步紧逼。
楚究挑了下眉,某些人专挑人的痛点戳,楚太太全职多年,最害怕背叛,周玉荷最关心他的婚姻,他婚还没结直接说到了离婚,某些人一上来下足了猛药。
楚先贤气得五官扭曲,满脸通红,站起来指着郁南的鼻子骂,“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里撒野,哦,你是楚究的秘书,你当然替他说话,是楚究请你来污蔑我的吧。”
郁南淡然道:“我是在替他说话,但我并没有污蔑你啊,账在财务部,想看可以去申请。”
周玉荷相信郁南,更没想到楚先贤居然敢做出这种挪用公款的事,气得站起来骂他:“楚先贤!你居然挪用公款你怎么可以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楚家这点家业你要败光是不是?”
楚先贤也气得拍桌对她吼:“楚家的家业?说得好听,楚家的家业现在全都落到你家手里了,现在公司的重要岗关键岗有哪个岗是楚家人?全被楚大董事长踢走了!”
这话说得正中楚家其他人的心,就有人出来搭腔了,“这点楚究做得是有点过分了,怎么说我们也是楚家人,产业是祖上留下来的,是大家的,不能把大家全都踢到外围,自己一家独大。”
“就是,现在核心岗位全都是外人,姓楚的是一个都没有了。”
“我侄子前段时间也被开了,还跟我抱怨呢,原来楚家人都容不下,哪能容外姓人。”
周玉荷秉着不偏听偏信的选择,想听楚究怎么说。
而楚究仿佛没听见,指着瓜盘低声问郁南:“还吃瓜吗?”
郁南:“吃。”
楚究又帮他拿了一块黄金瓜。
郁南安静吃瓜,楚究看他吃瓜,完全不理会别人发疯。
周玉荷:“……”
楚先贤骂完还不解气,转过头指着楚究骂:“你霸那么多家产有什么用,过了这个生日就33了,别跟你爸一样36就撒手人寰了,还有三年的时间,你就使劲霸着吧,我看你死了能不能带走,哦,还痴恋左星河那个不会下蛋的公鸡,带不走也没人继承了,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这四个字直击周玉荷痛处,周玉荷气得浑身发抖,正要爆发时,手被人拽住了,她转过头,是郁南在拉住她。
郁南超她甜甜一笑,拿起一片哈密瓜放在她碟子里,挑了下眉:“周阿姨,安静吃瓜。”
没等周玉荷回过神,郁南蹭地站起来,朝着楚先贤抬了抬下巴,“喂,你说董事长霸家,是持股没给你们分红还是没给你们发工资?为什么把你们踢出核心岗你们心里是真的没一点数吗?一个个在其位不谋其事,你看市场部之前被你嚯嚯成什么样了?要业绩没业绩,要业务没业务,欧洲那边业务推广,是你们部门该干的事,确让董事长带着李助理去干,挖坑等着别人帮你们填,你倒好,泡杯茶坐在办公室里挪用公款,这就罢了啥也干不好,害得整个部门的职工跟着你拿绩效C,除去高管和董事,楚氏平均工资一万八,而你部门职工月薪不过万,就是你的主要业绩。”
“公司是你楚家的,但也是大家的,有抱负的要大展宏图发光发热,没抱负的挣点钱安稳过日子,你们倒好,没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干的全是中饱私囊的烂事,拿着分红还吃里扒外,一将不才累死三军,本事没有就爱刷存在感,把底下人累得没抱负没脾气只剩怨气,员工到外头不光说你,还说楚氏小作坊,用的都是自己的亲戚,还以为自己劳苦功高呢,啥也不是。”
楚先贤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比他能骂的,骂得他脑子嗡嗡响,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去反驳。
楚究很贴心地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在郁南前面,郁南喝了一口后继续说:“你不仅能力一般般,素质也让人不敢恭维,人家生日请你来吃饭,你以怨报德有何居心?一个个不要脸的阴阳怪气,还说别人白眼狼,你们才白眼狼,断子绝孙?我们董事长年富力强,只要他愿意,想给他生孩子的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家冲走,我们董事长只是洁身自好用情专一,这么可贵的品质居然被你说成断子绝孙?拜托,男人都能生孩子的时代,要断子绝孙真不太容易,董事长这基因,生一个顶你家生五个,也不需要赶早拼数量。”
“还有,老董事长虽然只活了36岁,他的一生虽短暂但辉煌,一生清清白白顶天立地,他担任董事长的时候企业正在转型,你们想着卖掉拿钱的时候他想着拓宽业务,凭一己之力帮企业过难关,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职工的事,他的战略眼光还编入了高校教材,他走了那么久,公司里的元老都还念着他的好,说起他的时候连标点符号都在夸他,如果他还活到现在,轮到你们在这儿欺负人?而你呢?只让人记得挪用了3500万的公款,你的一生却又臭又长,有什么用呢?人家墓碑常年干干净净都是鲜花,你怕是坟头长草都没人给你拔,嘴巴放干净点吧,算是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积点德,小心报应在自己身上。”
周玉荷听到郁南替亡夫说话,心头一酸。
郁南逐字逐句数落完了,根本就不给人反击的机会,就开始给人派活:“周阿姨,他们不是来吃饭的,让他们回家自己做饭吃,咱不伺候这帮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把别人的客气当成福气,得寸进尺惯了都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客。”
周玉荷接到任务开始干活,黑着脸说:“你们现在都回去,公司的事我依法查处,如果有违规,该收回的股份都收回来!”
听到要依法追究收回股份,楚先贤彻底疯了,怒扫餐桌上的杯盘,抓着一个酒瓶就往郁南抡过去。
楚先贤还骂骂咧咧,“果然是个外人,外人养的白眼狼,宁愿相信个外人,不信楚家人。”
众人一阵惊呼,郁南下意识抱头躲,却被楚究一拉,整个人躲进了他怀里,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郁南眼前一黑,只听见咣当一声后,伴着葡萄酒浓稠的气息,从楚究的胸腔里传来一声闷哼。
*
楚究在自己的生日家宴上,让自己的后脑勺开了瓢,还非常不幸地轻微脑震荡,人缝了五针之后躺在医院病床上打点滴。
楚究被砸之后踉跄了一小步,重量压在郁南身上,郁南勉强托着他站稳,酒瓶摔到大理石瓷砖上四分五裂,孩子喊着“好多血”崩溃大哭,众人尖叫怒吼,还有周玉荷清脆的巴掌声和震耳欲聋的一声“都给我滚蛋”。
周玉荷吞了速效救心丸后佣人在家照顾,郁南不理会这混乱的场面,让人赶紧拿来药箱,他沉着脸给楚究简单包扎止血后,一把把楚究背到了背上,在混乱中冲出人群,而后直奔车库。
楚究头晕目眩:“我能自己走。”
郁南冷声呵斥:“闭嘴。”
楚究:“你会流产,流产很痛。”
郁南:“管好你自己。”
楚家的管家也很有眼力见,跟上去直接开车到了医院。
医生一阵忙碌之后,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郁南坐在病床旁抿着唇皱着眉低头刷手机,他这眉头,从楚家别墅出来后都没舒展过。
楚究一直在看他,郁南偶尔瞟向他,然后忒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几天前是他脑袋开了瓢,楚究看着,现在是楚究开了瓢,他看着,谁能想到脑袋开花还能轮流来呢。
郁南忍不住吐槽:“你们家真奇葩。”
楚究没反驳:“是啊,丹枫宫就是一座牢笼。”
郁南抿了抿唇不说话,有亲人的房子应该叫做家,他不知道楚究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把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说成是牢笼。
郁南忽然萌生出一种,如果楚究不够聪明,估计都活不到现在的感觉。
郁南:“你家从小到大都这样?”
楚究想了想说:“我爸去世后是这样的。”
郁南很无语,“你这生存环境也太恶劣了吧,你怎么活到现在的,还不如我们福利院呢。”
楚究笑了笑说:“足够聪明,不然早就死了吧。”
郁南愣了愣,呵呵干笑两声不说话。
楚究:“在生气?”
楚究是故意叫郁南来他的生日宴会的。
楚家的事他说再多,周玉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在周玉荷的观念里,楚家人团结一家亲才是对去世的父亲最好的交代。
周玉荷信任郁南,他想利用郁南在周玉荷面前揭开楚家的遮羞布,让周玉荷知道,她苦苦维护的楚氏一家其实已经四分五裂,只剩下表面和平罢了。
楚先贤只是个突破口,公司还有更烂的账,他若要连根拔起,必须要说服周玉荷。
郁南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他的用意。
楚究在打算这个事情的时候,意料到楚先贤会挑事,意料到郁南会出头,也意料到楚先贤会发疯,甚至意料到会见血,也想好了怎么护他周全,怎么补偿他。
但唯独没意料到自己会替郁南挡下这个飞过来的酒瓶。
亏欠也好,愧疚也罢,他不想看到郁南受伤,就像看那天的录像回放时,郁南被人用石头砸后脑勺时,他的眼睛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而现在,他不想让郁南生气,甚至有点后悔利用郁南做这件事。
一直以来,他为了达到目的会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如今在郁南身上开始动摇了。
郁南确实知道楚究叫他去吃饭的用意,也确实很生气,但并不是楚究认为的那样。
他觉得他自己是可以躲过那个酒瓶的,楚究这么扑过来实属没必要,白白受了伤不说,他还得留在这里照顾,明天一大早他还要搬家呢,累死他算了。
最关键的是,郁南不喜欢别人因为他受伤,他孑然一身惯了,不太习惯和别人有太多的纠葛,也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如果别人对他好,他往往不知道怎么回报才妥当。
郁南阴阳怪气道:“我一个打工的哪里敢生大老板的气,大老板可是帮我挡了酒瓶子呢。”
楚究笑了,“你就这么确定能躲得过那个酒瓶?你即使抱头蹲下来,那个酒瓶子落下来的时候,也会砸到你的脑袋上。”
郁南忍不住呛他:“那也是砸我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究第一次尝到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滋味,他也搞不清楚郁南的气从哪里来,向来都是别人看他的臭脸,这会儿他看郁南的臭脸是看了个够。
楚究:“我不会让你赔医药费,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郁南杠回去,“那你也砸我一酒瓶子吧,我没钱赔你。”
楚究:“……”思维惊奇。
郁南:“叫我来吃这么大的瓜,就不怕我透露给媒体么?向来齐心协力的楚家其实已经四分五裂,一盘散沙,这个标题怎么样?”
楚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还不够,我为了保护某人被砸的事情还没说,某人不说是谁,让他们猜。”
郁南直接气笑了,继续呛人:“我伤口都好了,这回你买的那个粉色小浴帽可以留着自己用了。”
“……”
郁南的脸色始终阴沉,楚究不想看到这张臭脸,目光下移,就看到了郁南白皙的脖子。
刚才郁南背着他的时候,他头枕在郁南的肩膀上,视线正好落在了郁南的脖子上。
郁南的皮肤很白,也很薄,身板不算太结实但力气还挺大,背着他跑的时候呼吸很急促,但步伐是平稳的,眼神是坚定的,和医生陈述事发经过的时候很冷静,伤口做过哪些处理也说得很详尽,甚至医生都夸他包扎得非常专业。
郁南救他母亲的时候,想必也是这种专注坚定的姿态,在对待生命时,他和平时的闲散滑头不一样,表现得很强势很果断,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务工作者。
楚究:“你学过急救?”
郁南刷手机的手指顿了下,接而若无其事往下滑,“急救是大学军训时必学课程。”
“就学这么点时间,能这么专业?”
“本人天赋异禀,学什么像什么。”
楚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给老板摆臭脸,你现在并不像一个秘书。”
郁南嗤了声,“现在是下班时间。”
“算加班。”
“不加!”
“……”他不屈不挠的打工人的灵魂到哪里去了。
郁南继续刷手机,他在查如果有人为他受伤要怎么感谢,网友的回答总是五花八门,有说送水果的,有说请吃饭的,有说伺候到出院的,还有人说在古代已经可以以身相许的。
见他眉头越锁越紧,楚究生平第一次有耐心想让某一个人开心,确切地说不想让他老是臭着一张脸。
楚究:“三倍加班费,加不加?”
楚究噎了一下,“加”字也变了声调,听起来像嫁不嫁。
郁南正好浏览到沙雕网友的神经病言论,别人都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了,你怎么的都应该以身相许了。
楚究的话听得他一激灵,“嫁不嫁?当然不嫁!想得美呢!”
楚究沉默了下,安静地看着郁南的眼睛,接而垂眸看向他手里的手机,咳了声,“你一天到晚在瞎看瞎想什么?”
郁南连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收起手机,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该不会是说要嫁给我吧?”
郁南嗤了声,“为什么不是你嫁给我。”
楚究思考了下,“也行。”
郁南睨了他一眼,他现在算是摸透了楚究的脾性,越是逃避他就越上头,郁南笑了下,假装很认真地再算,“跟你结婚,再离婚,能分走一半的钱吗?”
楚究:“离能分一半,不离全给你,你怎么选?”
郁南:“……”
楚究:“而且补贴楚先贤的那些私房钱我都收回来之后上交,绝不留私房钱,每个月给点生活费就行,行不行啊郁总。”
郁南:“……”他和楚究之间真的越来越离谱了。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或许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离谱,郁南觉得他和楚究现在真的去结婚,也不算太离谱。
郁南:“不要肖想我了,没结果,我有慧根,以后是要出家的。”
楚究:“……”
冷静下来,郁南也不气了,只剩下些许懊恼和疑惑。
懊恼的是楚究根本不用凑上来帮他挡酒瓶子,疑惑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究突然开口:“关于今晚的事,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郁南噎住,不知道从何问起,心想当老板的多多少少是学过读心术的。
他有很多疑问,依楚究的能力和行事风格,不可能拿这些人没办法,为什么会任由他们这么嚣张呢。
周玉荷也曾是个事业型女强人,怎么会对这些人这么纵容呢。
楚氏很强大,也很庞大,但蛀虫太多了,迟早有一天也会坍塌。
郁南:“为什么。”
楚究:“我父母感情很好,他们排除万难,才能在一起。”
郁南:“听说了,伉俪情深,情比金坚。”
楚究笑了下,“你懂得还挺多。”
郁南:“以为我在秘书办这两个月白干呢,公司的创立发展史不得了解一下。”
楚究:“两个月?你不是在公司一年多了吗?”
楚究反复琢磨,两个月前,正好是他俩发生关系的时间。
郁南怔了怔,很快恢复常态,眨着大眼睛表现出强烈的求知欲:“情比金坚伉俪情深然后呢老板?”
楚究当然看出了他强行掩饰。
“我父亲的遗言是,管好楚氏,管好楚家,管好孩子,我父亲是她的执念,她这么多年,估计就是靠这个执念活着了,只要楚家能维持基本的和平,她对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丹枫宫以前住着几家人,我父亲喜欢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他们后来陆续搬走了,她还守在那里。”
楚究说得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若不细看,并看不出他眼底的自嘲。
郁南了然,所有疑惑豁然开朗。
原来丹枫宫之前住着这么多奇葩,怪不得说是牢笼。
周玉荷的软肋是亡夫,楚究的软肋是周玉荷。
感情是很难解释的东西,而老一辈人比较守旧,再精明的人都不太愿意撕破脸,是怕别人看了笑话,图个家和万事兴,不是旁人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郁南:“所以今天你让我帮你把这些事说出来,在周阿姨面前。”
楚究默了默,承认:“是。”
撕破了这虚伪的表面和平,楚究就无法回头了。
郁南沉了口气,认真地看着楚究的眼睛,“我不懂管理,但现在公司一定是到了不得不动的地步,所以你才会这么做,如果你爸看到你受伤,会第一个冲上去把他摁在地上打一顿,才不会管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他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所以去做你该做的事就好,你试着好好跟周阿姨沟通,她会理解你的。”
楚究轻笑一声,突然就释然了,“郁总说的对,可形势很复杂,不止楚先贤,郁总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郁南也笑了,“醒醒,你才是老板。”
楚究轻松地吐出一口气,他办事向来滴水不漏,不会轻易露短,这些事他对李信扬都不能轻易说出口,但却能轻松向郁南袒露,甚至没有压力,不会害怕背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像周玉荷一样,无条件地信任郁南。
“那三千五百万,不是我的私房钱。”
“那是什么?拆东墙补西墙啊?”
楚究笑得惬意,“是楚城和楚平的私房钱。”
郁南:“?”离谱。
郁南都忍不住乐了,“他们是有什么把柄在你身上吗?”
“嗯,还不少。”
什么把柄值这么多钱呐!
怪不得郁南说楚究用私房钱补漏洞的时候,这两兄弟面面相觑,一脸幽怨,原来是大出血了,还让楚究赚得了个顾念亲情的好名声。
楚究:“这些钱是他们卖掉了养小三的别墅填的。”
郁南哇哦一声,这两兄弟本事没多少,但喜欢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生活,立爱妻爱子人设,倒是吸引了不少粉丝。
没想到啊没想到。
郁南津津有味吃瓜还矜持半推半就,心里摩拳擦掌摩多摩多但嘴巴却说:“你不用跟我说得那么详细,我怕我会外传。”
算起来,楚究今晚这一局,亏的只有他的后脑勺。
如果他不扑过来,后脑勺都不亏,不动声色就把局给搅了,事儿给办了。
真是精明的老狐狸。
楚究:“我利用你,你不生气?”
郁南无所谓笑笑,半开玩笑道:“我佛慈悲,渡有缘人。”
不知为何,郁南越不在意,楚究心口反而一揪,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伸手挡风,明明填满了手掌,手一握,却连余温都抓不住。
*
最后一瓶点滴打完,已经快十一点。
郁南问:“老板,你是要家里人来接你还是自己开车回去?”
楚究看了眼表,“你饿不饿?”
这单纯是一句废话,现在已经快午夜十一点了,他吃的一肚子瓜早就新陈代谢完了,现在饿的是前胸贴后背。
郁南反问只吃了理论上的瓜的人,“那你饿不饿?”
楚究:“饿。”
“那就早点回家吃饭?”
“你不吃?”
“我也回去吃点面条。”
“好,那一起。”
“?”
楚究掀开被子下床:“走吧,吃面条去。”
楚究就这么单方面同意了他单方面提出的两人一起去吃面条的提议。
郁南再次PUA自己,好歹今天是他生日,寿星最大,给他点面子吧。
郁南:“你开瓢了,我来开车吧。”
楚究把钥匙抛给了他。
去面馆的路上,楚究接了个电话,郁南无意瞟了眼,来电显示是左星河。
郁南小小感叹了下,楚究给左星河的备注,居然是大名,而不是什么两人之间才有的爱称。
其实刚才医生在给楚究做治疗的时候,郁南也偷偷上网查了下左星河,这个在楚究意乱情迷之时呢喃着他姓名的男人。
郁南在输入框里输入“楚究左星河”,果然出来好多结果。
不过都是一些野鸡盗版网站刊登,一点进去就跳出来很多抖动的小图片。
就着这些小图片看楚究和左星河的绯闻,别有一番风味。
什么两人青梅竹马,情深似海,奈何恶婆婆棒打鸳鸯,左星河只好出国深造,楚究为他守身如玉,非左星河不可等等。
网站还附了一张楚究和一个男人肩抵肩扭头对视的照片。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左星河了,左星河文质彬彬,眉宇间都是书香气息,比楚究矮大半个头,看起来小鸟依人。
郁南点开图片放大看,心思和底下评论的网友一样,有点好嗑怎么回事。
评论除了嗑CP之外,都是爱惨了楚究的深情专一,求周董事长成全两人,唯有有一条评论区的显眼包,被喷了大概八百楼被顶到了前排。
那条评论是一位叫做【人间清醒】的网友评论的——
别相信资本家,他或许只是为了立一个深情稳重的人设博人好感,稳定股价罢了。
郁南其实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楚究已经破戒了,已经不洁身自好了。
但两人分开那么多年,左星河也有可能已经寻花问柳了呢。
男人嘛,说不准的。
楚究接起电话,语气很平常,“喂。”
“阿究,生日快乐!我在阿尔卑斯山上给你打电话,刚才给你许下许许多多的愿望。”
“谢谢。”
郁南虽然听不到电话里讲什么,但叽叽喳喳的漏音还是不难猜出对方很兴奋,相比之下,楚究的反应过于冷淡了,并没有出现什么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语无伦次的嘴等等症状。
没能满足他预想的剧情,郁南很失望。
左星河也察觉到了楚究的冷淡,“你在忙吗?不方便接电话?”
楚究:“嗯。”
“你不高兴?”
“没有。”
“对不起啊,本来想回去陪你过生日,但是团队要来阿尔卑斯山采风,你家里人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不过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在明湖公园的音乐喷泉广场,你要去看哦。”
“没时间去。”
楚究的冷淡左星河能感受到,但他也能理解,当时不辞而别的人是他,一意孤行也是他,这么多年不见,楚究有点怨言也正常。
左星河调整了下情绪:“没关系,放了就相当于你看了,对了,我估计快回国发展了,我已经实现了梦想,父母年纪也大了,要回到亲人的身边,明年我就可以陪你过生日啦,你就不用面对你那恶心的一大家子。”
“恭喜。”
接下来是一段长达快十秒钟的沉默。
郁南都替他们着急和尴尬,果然是人以群分,楚究从来不知道尴尬为何物,看来左星河也是个不怕尴尬的人。
楚究抬眼看向郁南,看着他认真开车却竖起耳朵吃瓜的样子,勾了勾唇:“我要去约会,挂了。”
楚究说完挂了电话,直接看向郁南。
郁南:“……”该怎么委婉提醒他,胡说八道久了不会有真爱。
宾利车最终停在街边一家小面馆旁,面馆不大,六张四方桌,还有三两人在吃面,环境干净整洁。
楚究打量了下,眼神最终落到了郁南身上,“压箱底的面馆?”
“瞧不上?”
楚究正想着怎么表达比较委婉,比较不伤害郁南的一番热情,郁南先开口了,“老板,吃多了山珍海味容易脾胃虚,吃点正常人吃的更容易长寿。”
虽然是歪理,但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见他杵着不动,郁南拽着他的袖口,跟牵牛似的往里走:“真的好吃,一会儿你可别舔碗。”
楚究很容易被郁南的小动作取悦,看着他袖口上的手指,他撩开门帘走了进去,破例吃一次苍蝇小馆。
开面馆的是一对聋哑夫妻,郁南一进店指着空位置说:“你坐那儿吧,我来点单。”
楚究老老实实过去坐了,一向习惯安排别人的他今天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郁南用手语和老板娘交流,老板娘还笑盈盈地看向楚究,楚究盛情难却一般朝她点了点头。
一番交流之后,郁南才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楚究:“你还会手语?”
郁南:“能正常交流。”
“为什么学手语?”
郁南随口胡诌:“为了骂人方便。”
楚究嗤了声,“手语骂人,还会有人看不懂?”
郁南哑然失笑。
他以为楚究随便问,他就随便答。
那他认真,他就认真答吧,“上学的时候想去当博览会的志愿者,但英语没过六级,也不是名校,名额不多,就走了个捷径,去特殊学校做义工,顺便跟老师学手语。”
楚究无声笑笑,这倒是郁南能干出来的事,“后来呢,当上志愿者了吗?”
郁南很骄傲:“那肯定当上了呀,还获得了优秀志愿者为校争光了,之后大大小小的残疾人运动会志愿者都有我。”
楚究赞赏地点了下头:“嗯。”
这是郁南人生中为数不多屈指可数的近乎可以光宗耀祖时刻,却只换来楚究冷淡的一个“嗯”字。
不过这点光环对楚究来说不算什么,他这样的人生在光环下,长在光环中,本身就是个探照灯,自己这样的只算是萤火虫。
见某些人掏出压箱底大宝贝出来献宝的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楚究特别走心地夸了句,“能想到这个办法很聪明,能过关很厉害,我们郁秘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郁南的眼睛骤然点亮,得意洋洋地照单全收:“那是。”
很快,热腾腾的两碗面端了上来,一碗是腰花面,厚厚的一层辣子飘在面条上,红汤看着都胃疼。
而另外一碗是清汤小排面,小排看着烧得很入味,青菜翠绿,连盖在上面的荷包蛋都煎得很均匀,荤素搭配,看着很有食欲。
老板娘把腰花面放在郁南面前,小排面放到楚究面前,接而递给郁南一瓶番茄酱。
郁南没接过,两人开始比划,楚究看着两人表情丰富双手乱飞,他一个动作都看不懂,郁南说学手语方便骂人,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人比划完,郁南接过番茄酱,不情不愿地比了个OK。
楚究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郁南:“说了很多,但都不重要。”
楚究:“……”
郁南抿了下唇,挪过楚究的面,用番茄酱在荷包蛋上挤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寿”字,然后特别难为情地推回到楚究面前。
楚究看着这个承载着使命的荷包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郁南蹭了下鼻尖咳了两声说:“那什么,你那碗是生日长寿面,为了体现出它确实是一碗长寿面,老板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楚究连蒙带猜,大概知道刚才刚进来的时候郁南跟人比划了半天是比划的什么。
楚究:“老板的想法,为什么老板还要你写?”
郁南脱口而出:“老板不识字。”
“老板听不到,还不识字,怎么开面馆?”
郁南皮笑肉不笑,“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隔壁桌的女孩子注意到了郁南的举动,觉得很有创意,就跟郁南说:“能把番茄酱给我一下吗?”
郁南递给她。
她在他男朋友和楚究那碗同款小排面的荷包蛋上挤了个笑脸,笑着邀功,“你这碗变成了开心面。”
他男朋友接过番茄酱,也在她那个荷包蛋上挤了个爱心,“你这碗变成了爱心面。”
接而两人相视一笑。
郁南:“……”毁灭吧。
楚究看着对面头都快埋到面碗里的人,也不再拆穿他的小心思,埋头吃面,连面带汤都吃光了,连扒在碗臂上的葱花片都不放过。
面很劲道,排骨很软糯,菜心也是脆甜的,荷包蛋吸饱了汤汁,很入味,就连荷包蛋上普普通通的勾兑番茄酱都显得特别勾人。
郁南也吃光了,辣得双唇通红,鬓角和鼻尖全是汗珠,张着嘴斯哈着气。
楚究帮他倒了一杯柠檬水,“吃这么辣。”
“你不吃辣,不知道这种爽。”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郁南当然不会说上次看到了他抽屉里备的胃药,边喝水边胡说:“你们这种世界精英一般都不吃辣。”
楚究第一次听到这种奇葩言论:“为什么?”
郁南吸着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吃辣太接地气,你们得端着,得看起来像吃仙气。”
楚究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跟他认真,毕竟某些人属鸭子的,嘴硬,要听到实话可不太容易。
郁南看着他空荡荡的面碗,得意洋洋地邀功,“我说好吃吧。”
楚究很给面子地附和:“嗯,好吃,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差点舔碗。”
就这一瞬间,郁南竟觉得平时冷漠疏离的高岭之花并不是一个特别难相处的人。
郁南:“那走吧,我送你回家。”
楚究坐着不动,“休息一下,消消食。”
“消食应该出去走走。”
楚究立刻站了起来,“好出去走走。”
今天光棍节,虽然气温已经很冷了,但气氛很热烈,单身的男男女女白天购物,晚上出来狂欢,借着想光棍节脱单的名义出来摇摆。
消完食,郁南催他回家。
楚究:“有点渴了,去便利店买点水吧。”
“……”
在便利店坐了快十分钟,楚究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还买了一袋面包,说要去南溪湖公园喂鸽子。
郁南十分无语,“这个点鸽子早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你去喂寂寞吧。”
楚究提着面包走出便利店:“也不一定,今天光棍节,鸽子也有光棍在夜间游荡。”
郁南:“……”指桑骂槐谁是光棍呢。
同样是光棍,何必互相伤害。
郁南看着在夜间游荡的楚究,想到他今晚种种稀奇古怪的行为,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可能是楚究不想回家。
也是,这样的家谁愿意回。
今天是他的生日,生日上闹了这么大个事,他从小到大过生日可能都是在这种明争暗斗尔虞我诈阴阳怪气的气氛中度过的,那是相当窒息的。
但像他这种逼王是不会承认自己不想回家的。
郁南转回便利店,跟老板娘买了个打火机,再换了三枚硬币。
楚究朝前走,没听到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过头,没看到郁南,怔了下。
父亲去世那一年,周玉荷说好生日那天带他去游乐场,到了游乐场,周玉荷一直在打电话,他要吃棉花糖,周玉荷让他自己去买,他买了两个,回过头才发现周玉荷不见了。
也像现在这样,一回头就不见了。
他举着两朵棉花糖站在原地,站到游乐场打烊,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最后才送他回家。
那天周玉荷直接出国了,一直带他的保姆正好家里有事请假,没人发现他没回家。
警察送他回家后,其他保姆按部就班帮他洗刷。
这件事雁过无痕,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郁南正好从便利店出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还好郁南眼疾手快,后退了一步,楚究也及时刹车,定在原地。
两人就跟两个木桩一样定住,一拳之隔。
郁南:“你怎么这表情?”
楚究:“你跑哪里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接而同时沉默。
郁南舒了口气,“这么着急,我以为你魂丢了呢,”他扬了扬手中的三枚硬币,“我换硬币去了。”
楚究尴尬地蹭了下鼻尖,“这个点没公交了,我送你回去。”
“谁说要坐公交了,带你去玩。”
楚究的臭脸终于松弛了,“好,去哪儿?”
“明湖公园有许愿池,还音乐喷泉,去看看。”
楚究想到左星河好像说在明湖公园的音乐喷泉广场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他皱了下眉,三两步追上去,“面包都买了,我们还是去南溪湖喂鸽子。”
郁南翻了个白眼,“你别搞笑了,明湖公园就在前面不远,南溪湖离这儿三十公里。”
楚究:“……”
郁南:“不去明湖公园就回家。”
楚究闭嘴跟上,郁南很有成就感,今晚的老板实在太好拿捏,可能脑袋开花了,脑子不太好使。
郁南抬了下眉,或许他身上最优秀的部位真的不是脑袋。
音乐喷泉广场上人很多,广场中心是许愿池,音乐喷泉设在明湖上。
广场很大,到最后郁南小跑起来。
楚究跟上:“跑什么?”
郁南在许愿池旁边喘着气,他顾不上顺气,抓起楚究的手,把手里的三颗硬币塞进他手里。
郁南:“还有时间,许三个愿,许一次抛一颗。”
楚究无语地看着他,没动。
郁南啧了声,“大老板,过生日要许愿的,偶尔幼稚一下公司又不会亏钱,万一愿望实现了你还赚了,我会对你今晚所有的幼稚行为守口如瓶,快点啊。”
楚究把三枚硬币收进了掌心。
郁南指着不远处也在许愿的信男信女,“就那样许,快点啊,看我干嘛,实在没有愿望许长生不老健康持久永不肾亏也行。”
楚究被他逗乐了,“你哪来这么多歪理?”
郁南站在广场上,眼里倒映着灯光,很认真对他说:“人无论多厉害,可在大自然面前都是很普通很平凡很渺小的,这么普通的生命,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存下来,必然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找到自己爱吃的饭店,爱逛的公园,还要找到一些没什么意义但能让自己放松的事做,这样才能快乐,许愿没什么意义,但能让人开心,真的,你信我。”
明明人声鼎沸,可一切都虚化了,他只看到了郁南的眼睛闪着光。
郁南:“我都把压箱底的大道理拿出来劝你了,快点许愿啊。”
楚究问:“你生日的时候也是这样许愿吗?”
见他磨磨唧唧,郁南只想让他快点许,敷衍地把实话说了出来,“我的生日在除夕,我都是对着烟花许愿,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对着许愿池许愿,你快点吧!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楚究闭上眼,攥紧了手心的硬币许了愿,没有把它们抛出去。
楚究睁开眼睛,撞上郁南清亮的眸子,吱呀一声,似锈迹斑斑的开关被拨动了,紧锁的链条跟着运转起来,沉重的钟摆开始摆动,敲着古老死寂的钟咚咚作响。
身后的明湖音乐声震耳欲聋,水柱喷射出来时人声鼎沸,但楚究都没听见,只听到自己如晨钟如暮鼓一般的心跳。
这心跳足以让他丧失理智,也让他足够清醒。
他一向严谨,是个优秀的投资人,做什么事都会想后果,也喜欢操控,喜欢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内。
可郁南一直在他的掌控之外,总是让他束手无策。
为什么他救了周玉荷之后不顺杆子往上爬,为什么他不用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为什么这么利用他,他没有歇斯底里。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纠结于郁南最初靠近他的动机不纯,但又被他的纯粹和柔软深深吸引,一度暗示自己是迷恋他的身体作祟,挣扎到最后却发现,这些纠结,都是来自于难以抑制的心动。
他纯粹勇敢,嘴硬心软,他明明没有得到过多少温暖,却依然坚定地发着光。
楚究紧紧盯着他,试图将以前那个费尽心思爬上他的床的郁南和现在的郁南割裂开来。
他们为什么不是两个人,他们为什么偏偏是同一个人。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想布下什么样的陷阱。
郁南问:“不抛钱币?”
楚究看着他,捏紧了手里的硬币,“神明不在许愿池里。”
郁南:“不抛算了,音乐喷泉开始了,走,过去看。”
楚究把他拉回来,扣着他的手腕,“就在这儿。”
郁南依了他,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个打火机,吧嗒点上,手伸到他面前,笑着说:“那就再幼稚一点吧,楚究,生日快乐,吹蜡烛吧。”
人都去湖边看喷泉了,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他们两人。
许愿池里的喷泉细细软软的,水帘轻手轻脚地落回池中,不闻其声,只见激起的涟漪又细又密,杂乱无章地重叠在一起,水面那几片枯叶本只想安安静静飘着,却要跟着浮浮沉沉,摇摇晃晃。
楚究隔着火苗看着郁南,在他眼里看到了已经快疯了的自己。
这团小火苗,似乎燃进了心里,把理智全烧了。
楚究吹灭了打火机,郁南笑盈盈地看着他,楚究向前一步,垂眸视线正好落在他的长睫上。
“郁总,再讨个生日礼物行不行?”
郁南点了下头,“行啊。”
楚究再向前一步,一手扣住了郁南的后脑勺,头一偏,亲了上去。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和初恋分手之后,郁南谈过许多恋爱,最长的不过一个月,最短的一个星期。
捞鱼一样,不走肾也不走心,主要是打发时间。
但他从来没想过把楚究当成海里的鱼。
楚究跟那些人不一样,即使那天晚上楚究和他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也觉得楚究不一样。
楚究有清晰的人生规划,有坚定的人生目标,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似乎没有多少时间胡思乱想,不会利用感情来打发空虚的时间。
算起来,那天晚其实是自己技术高超,加上酒精作用,还有男人之间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即使再坚固的防线也会崩溃。
好吧,其实郁南也承认,那天晚上主要因素就是男人之间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凡事都要分个你高我低的攀比人格,加上谁也不服谁的钢铁意志,造成了那一晚上的荒唐。
所以,楚究像个棒槌一样靠过来吸果冻似的吸他两瓣唇的时候,郁南非常冷静理智,心里想的是要不要迎战。
万一迎战,楚究又跟那天晚上一样受不了怎么办呢,这可是无遮无挡的,多伤风败俗啊。
但若是不迎战,那他不就输了吗。
要是输了,那要怎么办?把他推开给他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子骂:呸!渣男!
还是干脆直接扑进他的怀里,低声控诉:你要对我负责!
郁南搜刮脑子里的经验,居然没有一条适合用在楚究身上。
不对,楚究亲他干什么?
郁南回过神来,眼神恢复清明,抬起手揪住楚究的耳朵,用力往外扯。
楚究吃痛停住,郁南皱着眉往后仰,楚究下意识跟过来还要亲,不料将耳朵扯得更疼了。
楚究眼神还迷离着,但突如其来的疼痛迫使他清醒了些,跟跳霹雳舞似的,动作一步一顿地松开他,但郁南揪着他耳朵的手没放。
楚究闭了闭眼,无奈笑了下,“郁总,现在是冬天,揪耳朵很疼。”
郁南松了手,皱着眉头看着他。
其实楚究没有亲好久,前后不过五秒,但郁南却想到了那么多种方案。
若眼神有温度,那两人现在的眼神,就宛如麻辣烤肠撞上了盐水冰棒,完全不是同一个系列的口味。
郁南拇指蹭了下嘴角,“不是老板,你突然亲我干什么?”
楚究噎了下,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回话,他很想钻进郁南的脑子里,看他千奇百怪的脑回路,这时候还能那么冷静,能把这种话说得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楚究还没那么冷静,喉结滚了滚:“没忍住。”
郁南啧了下,“老板,你网传那坐怀不乱的定力呢。”
楚究有点尴尬,眼神稍稍躲闪了下之后恢复常态,“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呆了吗?很意外吗?”
瞧,男人之间的攀比心又出来了呢。
郁南爆出自己的战绩:“呆?笑话,十八岁初吻的时候我都没呆,我还游刃有余地回应了,就这?我就呆了?”
楚究:“你十八岁就初吻了?”
“啊,对啊,你几岁?”
楚究当然不会说是两个月前,“这有什么好比的,肯定比你早。”
“我没比啊。”
“……”
“那你几岁初吻?”
楚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唐,比那天晚上更甚。
本以为话题带过,不料郁南不依不饶。
郁南:“你喜欢我?想跟我谈恋爱?你是忘了之前我靠近你的目的?”
郁南边说边盯着楚究的眼睛,肉眼可见,他的眼神清明了许多。
楚究咬了咬牙不说话。
某些人向来知道挑别人的痛处戳。
郁南一本正经道:“我说我有慧根,不是骗你的,老板我建议你痴心不要错付,没结果。”
“……”
“还是你想潜我?”
“……”
“老板,曾经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我已让你高攀不起,你放弃吧,我也不接受你的潜。”
楚究被他的一大堆毫无道理但又有那么一点逻辑的输出给气笑了,冲动之后留下来的那点尴尬也莫名烟消云散。
楚究恢复冷静:“你想太多了,一个吻而已,我们又不是没亲过。”
郁南拖腔带调:“我就这么有魅力啊,能让老板您三番两次冲动。”
看着他油盐不进铁石心肠的样子,楚究心里一阵憋屈,仿佛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睡了整整一夜,硌得浑身疼,可哪儿疼又说不上来,胡乱捏也捏不到痛处,就只能这么疼着,难受着,忍着。
冬夜越来越冷,冷风一吹,某个没心没肺的人打了好几个喷嚏。
楚究悄悄叹了口气:“走吧,送你回家。”
*
隔日,郁南是被房东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揉着惺忪睡眼开门,房东指着腕表:“小郁,什么时候搬家?都中午十二点了。”
郁南很困顿:“大哥,住酒店还2点退房呢。”
“你赶快,我还要收拾,今天下午有租客来看房。”
“好,我马上。”
虽然已经睡到了十二点,但郁南还是很疲惫,细想昨天晚上实在荒唐,他和楚究在明湖公园广场呆到了快0点。
明湖广场的音乐喷泉一般只喷半个小时,昨天破天荒喷了一个半小时,可惜他一眼都没看到,因为楚究不让他看,广场上的人都涌到湖边看喷泉,而他们坐在许愿池旁,还背对着喷泉。
广场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人,非常特立独行,属于光棍节的逆行者。
除了楚究可能怕水这个理由之外,郁南实在想不出他不想去看音乐喷泉的理由。
郁南下意识探向自己的唇。
楚究亲了他。
还好,插科打诨后,这个吻没显得那么突兀。
年底他就要离职了,他和楚究之间无论是什么关系,当然交集越少越好。
省得他哪天不高兴了回头算旧账,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郁南煮了个面随便对付了两口,就开始张罗着搬家。
而楚究送郁南回去后,没有回丹枫宫,他跟周玉荷报了个平安,安排好医生照顾她之后,就去了南溪湖公馆的大平层。
他需要短暂地休息,今天晚上他很放松,想再偷个闲,暂且不想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南溪湖公馆在南溪湖畔,出了小区就是南溪湖广场,广场有很多的鸽子,这里离楚氏三十公里,没人知道他在这儿,连周玉荷都不知道。
这里是他的私人空间,可他昨晚想带郁南过来喂鸽子。
他醒来时神清气爽,原来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不需要靠黑咖啡提神。
他手机没电关机,一觉醒来有很多的短信,左星河给他发了二十几条消息,他点开匆匆扫了一眼,眼神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条信息上。
左星河:【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上热搜了,开不开心?】
紧接着是一个网页链接。
#私人订制的生日礼物,明湖音乐喷泉最浪漫的90分钟#
点进去是一段经过处理的公园工作人员的录音。
“有人委托我们延长喷泉喷水时间,说是给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庆祝生日,选的都是他喜欢听的歌曲……”
楚究退出,迅速调出一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撤热搜,对,现在撤,视频删掉。”
楚究没回复左星河的消息,下楼扔垃圾顺便买了一包谷物,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喂鸽子,随手拍了一张鸽子的照片发给了郁南。
昨晚一时冲动,对某些人做了越界之事,自然要主动握手言和。
楚究:【漂不漂亮】
很快,郁南回复了。
白月光的白:【老板好雅兴。】
白月光的白:【昨天的音乐喷泉都上热搜了,没看真可惜,我发给你看看。】
白月光的白:【热搜怎么没了?链接找不到了。】
看来热搜撤得有点晚了。
楚究回复。
【你想看下次给你喷三小时。】
楚究想了想,点进郁南的头像,给他改了个备注,刚备注好,郁南就回了消息。
三个钢镚:【这边建议直接把租喷泉的费用打过来。】
楚究看着郁南的新昵称,越看越顺眼。
而郁南看着对话框抓耳挠腮,他什么时候和楚究这么熟络了,他想了想,给楚究改了个备注。
很快,楚究也回了他的消息。
一个包子:【好。】
接着楚究真的给他转了钱。
郁南数零,个十百千万,楚究给他转了九万块钱。
郁南悬在转账信息上的手指在颤抖,资本家这是在考验人性的弱点,还是单纯傻白甜?亦或是有什么奇怪的陷阱?
细想起来楚究的傻白甜是间歇性的,比如昨晚,这会儿清醒了,应该是在挖坑,郁南才不上当。
对话框上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郁南等了许久没等到消息,摁灭手机继续搬家。
水晶湾公寓有不少楚氏集团的同事,看到郁南搬家,都过来帮忙,郁南买了奶茶表示感谢,发了朋友圈感谢同事情谊,再打扫了一遍公寓之后和房东交接。
郁南新租的房子是成济大学家属区,房子虽小了些,旧了些,但环境干净,他租的单间,房租不算贵,邻居都是退休的学校职工或者外出租房的学生,小区很安静。
快到傍晚的饭点郁南才收拾好,正准备关门,对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男人高大健硕的身材把窄小的房门堵得个严严实实,与搏击冠军一样的身材格格不入的是他那张睡眼惺忪的脸和头上顶着的鸟窝。
明明挺好看的人,愣是有了点熊二的气质。
两人对视片刻,而后异口同声。
“绿蓝?”
“小王子?”
“怎么是你?”
和小王子在东南亚代表团访问楚氏时一别之后,郁南偶尔会跟他一起打游戏,两人算起来,也算半个朋友了。
小王子嫌留学生公寓太挤了,嫌酒店太远了,所以就到家属区租了个房子住,像小王子这样的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在东南亚地区应该是属于基因突变的存在了,嫌东南亚留学生公寓挤也属正常。
小王子叫什么名字来着?随便了,就叫小王子吧,他的真名只有楚究记得。
小王子笑嘻嘻说:“以后不要叫我小王子了,我有中文名。”
“叫什么?”
“王大壮。”
“……”
郁南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笑出声,“谁给你起的?”
“同学起了好几个,我抓阄抓到的。”
“……”运气真好。
郁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他该没素质地笑出声来了,影响国际友谊,和他说了租房子的原因,小王子说:“这里的房子很难租到,你这个房子的老太太上周刚仙逝,你运气不错,恭喜。”
郁南背脊发凉:“……”神秘的东方力量他是一点都不信啊。
小王子看着他石化的脸,哈哈大笑,“老太太不住这里,这里是他女儿住,绿蓝你害怕了?”
郁南:“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要敬畏自然。”
“什么叫玄学?”
“你所不知道的一切,都是玄学。”
大壮自来熟,来这儿没多久,习俗倒是学了不少,回去端了口鸳鸯锅和一大袋食材来他家串门,说是要庆祝他乔迁之喜。
郁南拿捏东方礼仪:“你太客气了。”
大壮顺杆子往上爬:“顺便拜个师,你教我中文和打游戏。”
“……”
食材摊开,肥牛卷金针菇羔羊肉样样齐全,等火锅沸腾起来,屋里一股牛油味儿时,大壮才说出实情,“我买了好些天了,就怕屋里有味儿没敢吃,味儿确实大。”
郁南无语,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之后说:“您果真是大智若愚。”
大壮涮得起劲,“什么叫大智若愚?是不是不懂装懂的意思?”
“反了,是懂装不懂。”
大壮咧着嘴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郁南也饿了,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涮。
郁南抬眼看了眼他的鸡窝头,“你不会睡到现在吧?”
大壮:“对,昨天晚上通宵去明湖公园看喷泉了。”
说到明湖公园的喷泉,大壮打开了话匣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规模、这么漂亮、这么震撼的音乐喷泉,选的背景音乐都是震撼心灵的交响曲,灯光也非常丰富,太漂亮了。”
郁南笑着附和,越发后悔昨晚为什么乖乖听楚究的话坐在许愿池边,争执许愿池里到底有没有王八,还争执得不亦乐乎,连所谓震撼心灵的交响曲都听不到。
大壮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郁南:“我笑了吗?”
大壮点了点头,“笑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果然是汉语言文学的研究生,还是有点文学功底的,就是有点口音,“你看着让人很开心。”
“谢谢,”被夸的大壮分享欲更加强烈,“最后的雨帘幕布写的是,亲爱的CJ,生日快乐,好浪漫,还上了热搜,不过很快没有了,感觉被人撤了。”
“对,热搜撤得好快。”
大壮讲得绘声绘色,还跟他分享了他昨天晚上拍的视频。
音乐喷泉确实很震撼,最后的雨幕上确实如大壮所说,不过大壮少说了点,在“亲爱的CJ”后面,还有个爱心。
郁南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
CJ?楚究?生日快乐?
难道是左星河的包场?
那是够浪漫的。
那楚究为什么不去看,宁愿坐在许愿池旁跟他一起讨论王八呢?甚至一开始连明湖广场都不愿意去,宁愿去南溪湖喂鸽子。
郁南搞不懂,也不想懂,谁知道楚究百转千回的心思在想什么呢,要他都明白,他也能当老板。
大壮:“你在发呆想什么?”
郁南:“回味这场浪漫的音乐盛宴。”
电话铃声想起来,郁南的手机离大壮近,大壮看到没备注,就说:“陌生号码来电,接不接?”
郁南:“不接。”
大壮帮他挂掉了。
刚挂电话又响了,大壮一看是同样的电话,又挂掉了,挂了三次,手机又响了,大壮给他递手机:“微信一个包子给你发语音通话。”
郁南怔了怔,斯哈着嘴接过,“老板您好。”
楚究:“又吃辣?”
“啊对,吃火锅。”
“你刚才在忙什么?”
“吃火锅啊。”
“一直吃?”
“对,吃了半个小时了。”
“那为什么挂我电话?三次。”
“……”
郁南才想起来他确实是没有存楚究的电话。
郁南开始胡说八道:“因为刚才在卫生间,声音不雅,所以没接听,正想给您拨回去呢。”
大壮目瞪口呆,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楚究笑了下,不知道信不信,管他信不信,转移话题是关键,郁南:“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去打点滴。”
昨天医生说可以把药水带回家,让家庭医生帮忙注射也可以,但楚究执意走亲民路线,要自己去医院打针。
郁南:“我现在有事。”
“算加班,五倍加班费。”
郁南心想,他身上的那股穷酸味肯定是被楚究嗅出来了,所以总是用金钱来诱惑他,为了攒够年底离职的本钱,他真的是吃苦耐劳能屈能伸,他忍不住给自己点了赞。
“还是你不敢来?”楚究笑了下,“放心,我只有两只耳朵,不够揪的。”
郁南蹭地站起来,眼神都变坚定了,说谁不敢来呢,有钱不赚是傻子吗,“好,那医院见,老板,不见不散。”
“你到南溪湖公园接我。”
“你还在南溪湖公园?你这是喂了一整天的鸽子?”
“打车报销。”
“好,我吃完过去。”
郁南挂了电话,摁灭手机,把手机一扣,继续涮羊肉,吃得鼻尖都是汗。
大壮问他:“你叫楚究一只包子?”
郁南愣了下,大壮是去过楚氏参观的,他知道楚究是老板。
郁南:“我换工作了,我们新老板是傻白甜,像包子一样软萌可爱。”
大壮:“那你为什么不存他号码?”
郁南:“我们老板娘特别凶,疑心病重,我们公司都不敢存老板电话,听说我们老板都没有私房钱,一个月只给200块。”
八卦老板无国界,谁不爱八卦老板呢。
大壮:“那都有老板娘了,那他打针为什么不叫老板娘一起去?叫你去?”
郁南:“老板娘怀孕了,叫我去是因为我洁身自好,人品正直,和外面那些妖艳的小妖精不一样,老板娘信任我。”
“你老板什么病啊?”
“我也不清楚,老板什么病哪能跟我们说,万一是什么隐疾呢,”郁南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估计是脑子有问题,听说脑袋之前被砸过,有时候喜欢啃冰箱。”
大壮:“啃冰箱?那么傻你老板娘看他看得那么紧?你们老板很帅?有楚究帅吗?”
郁南:“一般般吧,比楚究帅多了,但没你帅,你器宇轩昂,貌胜潘安,爷们界的西施和貂蝉,身材也很棒,管理得很好。”
大壮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郁南一通不走心的彩虹屁终于转移了话题。
说到身材管理,就说到了大壮熟悉的领域,就开始滔滔不绝。
大壮:“郁南你太瘦了,要练点肌肉。”
说着大壮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套头的卫衣一脱,里面穿着一件紧身黑T,郁南生怕大壮也把黑T脱了,但大壮十分守男德,穿着黑T给他比划,一边比划一边锤打肌肉,“你看我的三角肌。”
郁南很配合附和:“哇哦。”
大壮:“你过来摸一下,感受一下。”
大壮跟献宝似的展示,郁南也不扫兴,走过去捏了捏,“哇,真的好结实。”
郁南坐回去,大壮嘿嘿笑两声继续表演:“肱二头肌。”
郁南:“大。”
大壮猛锤胸口:“胸肌。”
郁南:“天啊!”
大壮拍拍肚子:“腹肌,八块。”
郁南哑然失笑:“你轻点拍,别吐了。”
大壮转过身继续展示,“斜方肌。”
郁南:“嗯,有。”
大壮拍拍屁股:“臀大肌。”
郁南:“完美。”
大壮展示完了,哈哈大笑。
郁南:“快过来吃,吃完还有事。”
大壮:“好。”
郁南吃饱了,“我去洗个澡,你慢慢吃,吃完就放着,我来收拾。”
“没问题。”
郁南洗完澡收拾好东西出门,拿出手机准备约网约车,滑亮手机发现屏幕停留在和楚究的聊天界面上。
他才发现,楚究给他打语音通话之前,中午还给他发了条消息。
【昨晚抱歉。】
郁南笑了下,刚才正在输入这么久,原来是在酝酿道歉。
郁南没回复,准备摁灭手机,才发现刚才他和楚究的通话居然长达十分钟。
十分钟!
刚才他挂了呀,没挂吗?
不可能吧?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原先楚究购买南溪湖的大平层的时候,只要图个安静,他平时不在这儿住,周末如果不工作,他就会过来休息。
今天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偏远了,到水晶湾公寓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该摸的肌肉都摸过了,该办的事也都已经办完了。
太远了。
他捏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看在晚霞中归巢的鸽子。
人类真的太渺小了,鸽子会飞,人类需要开车90分钟的路程,鸽子说不定十分钟就能飞到了,飞到之后死命啄窗户,吵得他们什么事都办不成,啄到窗户都碎了,再飞进去,啄走那个浑身都是腱子肉的东南亚莽夫。
最后再啄醒某些人。
东南亚小国治安真的一般般,生活水平也有限,王室还有一大堆规矩,真的还不如楚家,某些人为什么想不开呢。
其实不止楚究一个人想变成鸽子,郁南也想。
直到上了去南溪湖的出租车,郁南都还在看这十分二十秒的通话时长,脑子里盘旋的全是和大壮胡说八道的话。
什么换了新工作、老板像包子一样软萌可爱、老板娘、小妖精、隐疾等等,每一个字都足以让他无地自容。
这就足以认证了老祖宗的话: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南溪湖公园那么多鸽子,他若是其中一只该多好。
如果一会儿楚究受不了这气要对他动手,他就变成鸽子飞走。
网约车司机是个热心肠的人,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主动开口问他:“小伙子,去南溪湖公园做什么?”
郁南:“有点事。”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他几眼,几度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决定好言相劝:“南溪湖水很深很冷的啵,不要走太近掉下去了,呵呵呵呵。”
司机最后那个干笑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郁南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这幅模样确实会让人误解,以为他要去投湖寻短见。
郁南点了下头:“好,我会小心。”
司机:“对的嘛,生命很可贵的嘛。”
和司机插科打诨,下车之前郁南也就释怀了,本着责怪自己不如责怪别人的原则,郁南决定放过自己,该面对总要面对。
要怪就怪楚究,说完了也不挂电话,在那里偷听半天,谁不吹牛开玩笑呢。
只要楚究不提起,他就装作不知道。
他下了车,给楚究打电话,“老板,我到南溪湖广场了,就在龙卷风卷大鸟这里。”
“龙卷风卷大鸟?”
“就那个红色的地标。”
楚究沉默了一会儿,更正他:“那是凤凰涅槃的雕塑。”
“……”随便了。
楚究:“你往雕塑的北边走,到马路边等我。”
郁南真的很讨厌别人用东西南北来指方向,难道用前后左右不足以表达清楚吗?
郁南支支吾吾半晌,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找不着北。
楚究呵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楚究:“你站在雕塑那里,如果你往南走,就走到湖里去了。”
郁南觉得楚究说了句废话,但又必须体现出楚究说的不是废话,“所以你让我往北走,是不让我掉进湖里。”
意识到某些人可能还找不到方向,楚究扶额耐心道:“北,是南的反方向。”
郁南终于恍然大悟,“懂了,您是要我向后走,直接说向后走就好啦。”
楚究:“如果你面朝北,那向后走不就往南了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知道东南西北很厉害吗?“好的老板,我这就向后走。”
“……”
郁南没有等很久,楚究开着车过来了,郁南连忙献殷勤,“老板,我来开车吧。”
楚究脸色不太好看,“上车。”
郁南将信将疑地看了眼他的脑袋,“你行吗?”
楚究没立刻回答他的话,等到落了座,启动车子,他才慢条斯理道,“我行不行你知道。”
郁南:“……”开车就好好开车,怎么突然开起车来了。
触及这个话题,郁南选择保持沉默。
楚究也不说话,只过了一个夜,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起点,但似乎又不一样,以前是无话可说,现在是其实有话可以说,但都憋着不说。
郁南心想,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冷战吗?
他们为什么要冷战?多尴尬。
郁南在背后吐槽楚究,按理是应该主动开口道歉,但郁南不敢轻易开口,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万一楚究跟他一样,以为挂了电话就放下手机去干别的了呢,主动开口不就自己暴露了吗。
憋到了VIP病房,两人没谁说话。
护士拿着托盘进来,拿着胶绳准备给楚究绑手时,郁南忍不住开口了:“打左手吧,昨天他打的右手。”
楚究手指下意识曲了下,眼眸微动。
护士换了左手,夸他:“你好细心。”
护士利落扎了针,离开了病房,病房回归平静。
楚究躺着输液,主动挑起了话题:“火锅好吃吗?”
“还行。”
“你和颂帕善.格潘一起吃?”
郁南打死都记不住小王子的大名,“他现在有中文名了,叫王大壮。”
“你给起的?”
“我怎么能给他起这么通俗易懂的名字。”
“那叫什么?”楚究沉吟半晌,似乎在努力思考,“叫王宇轩?器宇轩昂的宇轩?”
好样的,楚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和大壮吹的牛。
郁南硬着头皮口是心非:“好名字。”
楚究:“你觉得这名字能不能配得上男人界的西施貂蝉?”
郁南心想何时才能学会楚究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能配得上。”
楚究:“你不是有慧根吗?怎么还摸起别人的腹肌来了?摸完了还有事要做,什么事又着急又必须去洗澡才能做呢,连吃完了火锅的碗筷都不收了,不过按照你到这里的时间来算,你们这事儿办得效率有点高,最多十分钟,是不是来人空有一身腱子肉,有用的肌肉没长几两?”
郁南这回是有点呆了,他没见过楚究一口气几乎不带喘气地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语气冷淡又奇怪。
但可以确定的是,楚究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而且他也做好了怎么解释的准备。
但千算万算,郁南还是算错了,他只算好了怎么解释吐槽楚究脑子有病会啃冰箱这个事情,但没料到楚究的关注点全在他欣赏大壮的肌肉上了。
郁南眼眸一转,正要找说辞,却发现楚究的点滴停了,软管里倒吸了一些血液。
郁南连忙走过去,抓着他的手,眉头微皱盯着针头,“别动。”
楚究一怔,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郁南抓着他的手,指尖触碰他的掌心,拇指搭在指根上,眉头微皱看着针管。
郁南熟练地撕开胶布粘在自己的手上,调整好针头,再把胶布一片一片粘回去。
郁南见过不少情绪激动的病人,便笑着说:“输液不能激动,你这么激动,要是在武侠小说里面是要血脉逆行走火入魔的。”
郁南扎完针抬眸,楚究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看,目光审视。
郁南职业病又犯了,这时候应该叫护士才对。
他垂下眼眸,回避楚究的眼神。
他的手还抓着楚究的手,他正准备松开时,楚究忽然收紧,捉住了他的指尖。
郁南眨了眨眼,抬头看他,两人对视,谁也不服谁。
楚究:“跟郁总探讨一下,是摸我的肌肉舒服,还是摸他的肌肉舒服?”
郁南哼笑了下:“这也要比啊?”
楚究手一用力,将人拽近一些,“那必须比,我从不伏低做小。”
郁南:“这我怎么能记得你肌肉长什么样。”
楚究依旧没送他的手,另一只手摊开,一副柔软无骨等着任人蹂躏|的模样,“那让郁总复习。”
郁南挑了下眉,“你受得了?”
楚究:“受不了就做。”
“……”
郁南觉得,成年人有时候太过简单直白也不好。
此时如果他不说实话,真的可能会发生什么干柴烈火的事来。
郁南笑了:“醒醒老板,人家大壮十分洁身自好,恪守男德,是穿着衣服单纯地向我展示肌肉的美,我也只是捏了捏他的肱二头肌,还没你现在捏我手使劲呢,更没有做什么您说的什么不到十分钟的事,不要看到点什么敏感字眼就开始脑补,给人增添不少烦恼。”
楚究捏了下他的指肚,看着他垂着的长睫,压了压想自作主张弯起来的嘴角,“真什么都没做?”
郁南:“没做,但我也并不打算复习,所以老板您能松手了吗?不要在我成佛的道路上设障碍。”
楚究松了手,躺回病床。
郁南胡说八道的时候,无论嘴巴说得多真诚,但眼神很淡,但他说实话的时候,嘴巴像在说废话,但眼神很真诚。
就像那晚慈善晚宴笑着对他说谢谢的时候。
这一瞬间,楚究疯狂地想放下那些莫须有的执念,将以前的郁南和现在的郁南割裂开来,把以前的郁南留在昨天,把现在的郁南放在心里。
楚究:“名字起好了,那么怀着孕的老板娘去哪里找?”
郁南抿了下唇,淡定道:“这也归我管吗?”
楚究手心一空,掌心还有他指尖的余温,他无意识地伸手过去抓,可又下意识地收了回来。
楚究懒洋洋道:“你造的谣,你不管谁管?”
郁南开始胡扯:“那您扣钱吧,这事儿我管不了。”
还好楚究的电话响了,不然郁南都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来电的是左星河,郁南想走开,却被楚究一把牵住了手。
郁南:“?”一定要玩这么花吗?和白月光通话还要牵着别人,这是什么情趣?
楚究:“别甩开,我不能用劲,等下针又歪了。”
郁南:“……”
楚打董事长一接电话,一手抓着他,郁南像一只被绑了一只脚的走地鸡,只能在原地瞪人,“老板,再不接就挂了。”
楚究慢条斯理地接起,还没说话,左星河开始控诉:“阿究,我花钱买的热搜被人撤了!”
楚究:“我撤的。”
左星河沉默了一瞬,“啊,为什么撤。”
楚究捏了捏郁南的手,看着他说:“谈恋爱了,男朋友看到不好。”
郁南很无语,真的想把楚究手上的针拔下来把他的嘴给缝上。
左星河安静了好久,“哦,这样啊,可是好朋友送的礼物,他也计较吗?这也管得太严了吧。”
楚究:“不是他计较,是我。”
左星河沉默了好久,楚究没什么耐心,“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楚究挂了电话,郁南一脸吃瓜,楚究这样,完全是敷衍不喜欢的追求者的姿态,和网上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既然有瓜,郁南决定从走地鸡变成猹,但又不好意思问。
哪想到楚究主动提及,“左星河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
既然瓜主自动投喂,哪有猹不吃瓜的道理。
郁南“啊?他不是你青梅竹马未过门的老婆吗?由于周阿姨反对,所以你们才……”
太苦情了,郁南不敢说下去了,他生怕楚究流泪。
楚究嗤了声:“你在网上瞎看什么?”
郁南也不否认临时补的功课:“随便看看,但周阿姨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们努力努力,总会打动他,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加油老板。”
楚究:“我和他之间不像网上说那样。”
郁南点头,“我懂,网上也就个大概,不全。”
楚究笑了:“我不曾对他产生爱情,你也懂?”
郁南愣了足足五秒才回过神来,心里除了震惊没别的。
楚究盯着他的表情,失落地发现,他除了震惊,没有别的。
郁南:“这我真不懂。”
楚究:“那你现在懂了。”
郁南点了点头,接而又摇了摇头,一副不可能的表情,“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郁南一问就后悔了,他好像管得有点宽了。
楚究:“一开始是亲情,后来是普通朋友。”
这回郁南是真懂了,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人类对亲情的向往。
特别是像他这样孤独长大野蛮生长的人,在街上看到孩子和大人手拉手,都能羡慕好几天,如果两人一起吃棉花糖,那能羡慕个把月,再如果见到小孩子骑在父亲肩上,把父亲的头发捣成了鸡窝,父亲依然面带微笑不责不骂,那就能够回味好一阵子了。
楚究示弱:“但我真洁身自好,只有过郁总一个男人。”
郁南:“……”
楚究捏着他的指尖,“所以不要去摸别人,行不行啊郁总。”
郁南一向吃软不吃硬,只要有人服软,他也就能立刻收起爪牙。
此时他分辨不出楚究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无论真假,谁都想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楚究说得太真诚,此时他心跳停了下,接而又紧锣密鼓地补上了刚才停的那一下。
离谱的心率震得那颗死寂了许久的心脏轻轻跟着抖。
似陈旧锈损的铁门不知何时被人拔了栓,稍稍一震,门就悄悄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抖掉一层灰的同时,也溜进了几缕光。
他不应该来赚这五倍的加班费,他这个工打得似乎有点越界了。
*
还好楚究没让他越界太久,最后一天的药水他要求带回去让家庭医生输液,正好郁南要去机场送张鹏和玉玉出国。
医院和医生都联系好了,玉玉一过去就很快能做手术。
点滴打完,医生过来帮楚究换药时,嘱咐他:“你带回家打可要真打,不能扔垃圾桶。”
楚究:“嗯。”
医生冷笑一声,转过头对郁南说:“你要看着他点,这小子有过前科,从小就爱扔药。”
郁南:“……”他还有这爱好呢。
医生走了,郁南直接下了猛药:“这药不打会颅内感染,死亡倒是小事,万一瘫痪了就非常不体面,你能想象年纪轻轻但不能自理的画面吗。”
楚究:“……”很会拿捏人。
楚究把药水带回南溪湖大平层,隔日本想扔进垃圾桶,又想起郁南简单但是十分有分量的假设,只好带着药水回到丹枫宫找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已经在家里等候他,见楚究老老实实打药水,便笑话他,“这么点伤,也要挂水了?”
楚究轻松一笑,“没办法,听说会颅内感染,年纪轻轻就不能自理。”
“是有这个风险,但也没这么夸张。”
手机叮地一声,郁南发过来一段小视频,光标题就蛮惊悚。
#一男子挤痘痘发言引发颅内感染不幸身亡#
三个钢镚:【你看,挤痘痘都可能颅内感染。】
楚究勾了勾嘴角,拍了张扎着针的手背照片发过去。
三个钢镚:【哇!老板好棒哦!】
还配了个举高高的表情包,幼稚浮夸地称赞,不难看出他的刻意调侃。
楚究忍俊不禁。
楚究打完点滴,拔了针管,走下楼。
丹枫宫一如既往地沉寂,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看到了些许憔悴的周玉荷,楚究才意识到两天前,在他的计划下,这里大闹了一场,撕破了楚家的表面和平。
周玉荷坐在佛堂里,看着他父亲的遗像发呆,楚究进来坐在他的身边。
周玉荷:“郁南是你的秘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究:“郁南也不想让您知道他在楚氏工作,不是么?”
周玉荷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郁南那天救了她后见到了楚究,就已经知道了她是楚究的母亲,但后来她多次试探,郁南也是巧妙转移话题,确实是刻意不想让她知道。
周玉荷:“是不是你给他施加压力,不让他说?”
楚究:“他是您的救命恩人,他有您的联系方式,即使我给他施加压力,他告诉您了,我能拿他怎么样呢?”
周玉荷:“你当然有办法,他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么挤兑他不行。”
楚究冷静解释:“如果您都知道了他在楚氏工作,那我还有机会挤兑他吗?万一他跟您告状呢,即使他不跟您告状,我挤兑他能瞒得过您?我再怎么算计,也不会算计到您头上,不是么。”
周玉荷冷静下来,细想了下,楚究说得很有道理。
周玉荷:“他没跟你提过任何要求?升职?加薪?没有吗?”
楚究摇了摇头,他不仅没有提,甚至想辞职。
他肯把辞呈收回去,估计是为了钱,他需要钱,为了救那个叫玉玉的小女孩。
一开始,郁南千方百计靠近他,甚至设计圈套爬上他的床,无非就是想凭着几分美色攀上他。
但得逞之后,郁南却像变了个人一样,尽管他三番五次提起那晚上的事试探,郁南都没有打算顺着杆子往上爬,而是毫不走心地跟他周旋,甚至提交辞呈,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他不仅没有拿着肚子里的孩子要挟,救了周玉荷之后也只字不提。
他忽然变得像一阵风一样来去自如,随心所欲很洒脱,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什么都留不住他。
人真的一夜之间能变化这么快吗。
周玉荷叹了口气,“罢了,郁南这孩子正直,自然有他的道理,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按他自己的想法来吧。”
楚究有点意外,周玉荷竟就这么翻篇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事情是关于郁南,她才和普通的母亲一样,变得包容迁就,通情达理。
楚究:“郁南在公司表现还不错,工作能力很强,临场应变能力和沟通技巧都可圈可点,而且很有亲和力,上次东南亚代表团外聘的翻译违约,就是他顶上的,人也聪明,学东西很快。”
听到楚究夸郁南,很欣慰道:“这么好的孩子工作肯定做得好,我眼光不会错,那你要好好提拔培养。”
楚究:“好。”
周玉荷:“那你也不能让他天天加班,累坏了可不行,量力而行吧,毕竟他现在怀着孕呢。”
楚究:“好的。”
周玉荷:“还有工资奖金,多发点,该涨工资涨,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你那个秘书办一个月一万块钱不够吧,谈个恋爱都不够。”
楚究终于不敷衍了:“谈恋爱不会让他花钱。”
周玉荷笑了笑,没再说下去,楚究也自知多言,也不说话。
周玉荷:“你爸把楚家交给我,最终还是四分五裂了。”
楚究摸了摸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针眼,郁南记得他打针打的哪只手,而周玉荷心里只有楚家。
但他对周玉荷恨不起来,她只是在遵守对父亲的承诺,父亲的遗嘱是管好楚氏,管好楚家,管好孩子,但前面两项已经足以让她筋疲力尽,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楚究:“不怪你。”
周玉荷很自责:“怎么会不怪我,楚家人一向团结和睦,祖祖辈辈拧成了一股绳,才有楚氏的今天,可到我这里却散了,我怎么对得起你爸。”
周玉荷说的散了,其实是楚先贤一家不满足于股权分红,想自立门户,他们也正是利用了周玉荷会为了楚家稳定对他们谦让,才会越来越嚣张。
楚究并没有什么大家族的情节,公司管理一向奉行能干就上,不行滚蛋,楚氏不想养太多的闲人,关键的岗位更不会用只想着谋私利的庸才。
楚先贤一家想走那就走,若之后变成竞争对手,那就各凭本事。
但周玉荷稍稍守旧,接受不了一家人到最后变成竞争对手兵戎相见,所以才会对楚先贤一家人三番两次百般忍让。
楚究要改,必须拔了周玉荷这个心结。
楚究淡然道:“时代不一样,环境不一样,人心也不一样,不怪你。”
周玉荷:“楚究啊,你叔叔不就是闹着要提高股权分红吗?他们就是想多要点钱,多要点权,其实发发他们用不了多少钱,你满足他了,他就消停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毕竟是一家人,四分五裂的也不好。”
楚究冷声拒绝:“不行。”
周玉荷叹了口气,也做出了退让:“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你想让左星河进楚家门,就随你吧。”
楚究斩钉截铁:“绝对不行。”
周玉荷皱着眉头质问:“你大了,羽翼丰满,我也管不了你了?”
楚究自嘲地笑笑,“你何时管过我?”
周玉荷一怔,才想起他后脑勺被楚先贤砸了,伸手触碰他的头,“你头没事吧?”
楚究躲开她的手,“没事。”
周玉荷尴尬收回,沉默半晌后又说:“你爸爸是最看中大家庭的,喜欢一家人和和睦睦,楚家需要传承,而不是四分五裂。”
楚究:“楚氏属于楚家,但也属于董事,属于投资者,属于每一个认真工作的员工,而不是属于楚家某一个人,更不是谁用来中饱私囊的工具,传承并不是传宗接代,更不是无论好的坏的全都传下去,楚氏健康稳定发展下去,回馈每一个认真工作的职工,承担应有的社会责任,在不同的时代中找准自己的位置和价值,才是最好的传承,楚氏交到我手里,我只要需要对公司负责,而不是对谁负责,也不是对这个家负责,只有楚氏屹立不倒,才会有人记得创业的先辈,这才是传承,您明白吗。”
周玉荷:“可楚家四分五裂,他们会说你挤兑长辈,一家独大,想把楚氏占为己有。”
楚究:“当时您接管楚氏,全家人阴阳怪气说楚氏落到外人的手里,您为楚家倾尽所有,还是有人说您是外人,别人的看法那么重要么?”楚究停顿了下,“他们说的话,是尊重爸爸吗,他们把我们当成家人了吗。”
周玉荷:“你不知道我一路走过来多苦,众叛亲离很苦,孤立无援很苦,我不想你也那么苦。”
“这是您的恐惧,但我并不害怕,”楚究沉默了半晌,慢慢开口,“我最苦的是小时候。”
周玉荷沉默地闭上眼,“是妈对不起你。”
楚究:“如果没有您,楚氏早就破产了,我也是站在您的肩膀上,怎么会怪您。”
不知为何,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楚究小的时候很聪明,总是捧回来各种各样的奖杯,多少次跑到书房来找她,总被她一句“妈妈在忙,自己去玩”打发了,连一句“好棒”都吝啬去敷衍。
后来楚究找她就越来越少了,她每天为公司奔波,忙得焦头烂额,一晃到了楚究十六岁,她让他只身出国求学,让她惊讶的是,出国各种手续和证书他自己都办好了,她只需要签字,再给他一张银行卡就好,而她竟记不起他少年的模样,只记得他一个人弯腰在房间收拾东西的背影。
等到他学成准备回国,她终于退了休,她帮他收拾房间时,才发现他满满三大箱的奖杯,有各种球类的奖杯,有各类数学竞赛和编程大赛的奖杯,唯独没有企业管理相关的荣誉。
他从小对数字敏感,很喜欢数学,他跟他爸说过要当数学家。
他不喜欢这个专业,但他却做得很好。
“妈,爸爸已经走了,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放下执念,过自己的生活吧,如果爸爸还在,不会愿意看到楚氏被蛀虫啃食,”楚究顿了顿,又说,“也不会愿意看到我被人用酒瓶子砸伤,这是郁南跟我说的。”
周玉荷愣住。
他父亲的遗言是管好孩子,管好楚氏,管好楚家,如果管不了,就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
只是她不愿意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苦苦支撑着。
她说谎了。
这个冷漠疏离的男人,其实和他父亲一样,一直是个温和柔软的人,只是她以锻炼楚氏接班人为由,亲手把他推到了人世间中最孤独的地方。
楚究:“您接管公司的时候,公司在发展,有些问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公司很稳定,一些见不得光的盘根错节的关系要理清楚,不然将会是后患,我希望您能站在我这边,不要随意被人当枪使,好吗。”
周玉荷点了点头,慢悠悠地叹了口气,“郁南他说得对,你父亲不会让你挨打,他一定会用尽全力保护你,不会像我一样,哪里风浪大,把你往哪里推,但阿究啊,妈不后悔,楚氏是你父亲力挽狂澜拉回来的,它要发展下去,就注定有人要牺牲。”
楚究松了一口气,突然释怀,他起身,给父亲上了一炷香。
他坐会周玉荷身边,笑了下又说:“其实我并不是孤立无援。”
周玉荷:“我知道,信扬确实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有他当你的左膀右臂,我也放心了。”
楚究:“郁南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周玉荷直接呆住了,“什……什么?什么是你的?”
信息量太大,周玉荷的脑子直接宕机,定在原地瞠目结舌看了楚究许久。
楚究:“郁南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如果他愿意,我想让他生,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为难他。”
戎马半生,周玉荷终于语无伦次了一回,“你什么时候……你们……郁南他……你怎么……我那个……要不我先给他转个一千万?”
周玉荷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都不是,感恩,愧疚,心疼,高兴一涌而上,堵得心口发麻,最后只剩下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她急切地想回报郁南,可却越欠越多。
她一直怪楚究遇到什么事只会让人说个数,而如今,她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楚究陪他产检,拜托她关心他,她早就该想到的。
周玉荷喜极而泣,站起来在佛堂里面踱步,在规划如果郁南不要孩子,该怎么好好照顾他的身体,如果郁南要孩子,儿童房要刷成什么颜色,连遗嘱都想好了,她的遗产两个孙孙一人一半,还要以他们的名字成立基金会,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俨然已经把楚家那点糟心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楚究:“您像以前一样,继续关心他就好,拜托你了妈。”
周玉荷:“你们这两个孩子啊,郁南这孩子,哎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疼,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
楚究笑了下:“所以不要再提左星河了,我准备和郁南结婚,但您不要声张,公开的事交给我,他还没喜欢我。”
周玉荷:“好,儿子,那就去追,让他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一开始……”楚究顿了顿,笑着摇了下头,没说下去。
明明一开始很荒唐,明明和他认识没多久,明明知道以前他是什么样的人,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一出现,自己就移不开眼了,还想死乞白赖往上贴,遭到冷眼和拒绝竟还甘之如饴。
周玉荷轻笑一声:“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都是凡人,心动是一瞬间的事,不错付就已经很幸运了。”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楚究在向周玉荷宣布婚讯后,作为一名不知道自己快要结婚的新郎,郁南在周亚兰家做客。
郁南说不用客气,但周亚兰一再邀请,他盛情难却,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就去了。
周亚兰家的小区环境很好,房子也大,140平左右,家里还有个60岁的母亲,周妈妈身体很硬朗,在厨房张罗着饭菜,周亚兰脱下职业装,卸了妆之后,多了几分温婉。
周妈妈做了八个菜一个汤,其中除了青菜和汤,全是辣菜,她一个劲儿让郁南多吃点,“我听亚兰说你喜欢吃辣椒,多做了几个,你尝尝看。”
菜做得色香俱全,郁南胃口大开,“辛苦你了周妈妈。”
“不辛苦不辛苦。”
饭到中途,周妈妈不禁抱怨起周亚兰的未婚夫,“这个小畜生,真没良心,没个正经工作,说要创业,问亚兰要钱,业没创起来,钱先败光了,我本来就不同意,奈何孩子都有了,结婚就结吧,就要个八万彩礼意思一下,也是对亚兰的一点诚意,他家旧房刚拆迁,怎么可能拿不出这些钱,居然造谣说天价彩礼28万,还跑到公司去闹,说的那些话是人话吗,还好小究明事理,也感谢小郁你,把这件事给摆平了。”
周妈妈一口气洋洋洒洒说了很多话,郁南根本插不上话。
不过他的关注点有点歪,周妈妈说的小究,应该是楚究吧?
周妈妈还要说,被周亚兰制止了,“好了,妈,开心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周妈妈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笑着跟郁南道歉,“对不起小郁,我太生气了,你别介意。”
郁南边吃边夸:“周妈妈您的手艺真好,比外面大厨做得都好。”
周妈妈笑得很开心,“这点我可不谦虚了,我在楚家掌厨三十多年,负责做家常菜,楚家一大家子三十几口人,口味挑,被逼的,现在什么菜都会做。”
郁南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不光是赞她的厨艺,还赞她的耐力。
楚家那个龙潭虎穴他是闯过的,能在那里面呆30多年那绝对是忍者神龟成了精。
楚究恰好也是在里面呆了三十几年。
郁南:“那我们董事长算是您看着长大的了。”
说到楚究,周妈妈长长叹了口气,“是啊,小究这孩子,从小没人管,他学习也很忙,什么都学,饭都没怎么好好吃过,16岁就一个人出国留学去了,他也就周董事长一个亲人,那些旁系都是豺狼虎豹,自从楚先生走后,周董事长忙,没一个人待见他,他出国那天周董事长出差了,是我送他去机场的,这么小一个孩子,高高瘦瘦的,背才一点点宽,自己背着个大包拖着两箱行李就走了,他进去候机,停了下也没回头,直接走进去了,我估计他也是不知道回头看什么,他这一走就是十年,怎么熬哟,也是可怜。”
郁南竟能想象出这个画面,心口莫名一缩,很快就消散了,但还是能清楚地察觉到。
周妈妈没继续说下去,招呼郁南吃菜转移话题:“小郁,多吃菜。”
有了楚家那一顿饭做对照组,郁南这顿饭吃得非常满足愉悦,周妈妈去切了些水果让他解辣,周亚兰和郁南坐在沙发上闲聊。
郁南:“没想到你和董事长还有这渊源。”
周亚兰摇了摇头,“我妈从小在他家做家政,我并不知道,之前也不认识他,我妈从来没提起过,出了这次事,她想去找董事长帮忙,我才知道的。”
郁南看着她的肚子,“几个月了?一点都没看出来。”
周亚兰一脸幸福:“四个月了,过两天四个月产检。”
郁南:“真打算生下来?”
周亚兰几乎是毫不犹豫点头,“最难的关都过了就不怕了,对我来说,最难的莫过于被人嘲讽和指责,现在已经释然了,孩子是我的,生活也是我的,我有能力对他负责,也愿意爱他,那为什么不带他来到这世界上走一遭呢。”
郁南:“万一那一家人又来纠缠,怎么办?”
周亚兰:“他们一家子欺软怕硬,只要我豁出去,他们不敢怎么样,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那就好,”郁南又忍不住问:“可是孩子在单亲家庭长大,他可能会面对更多的困难。”
周亚兰笑了下:“我也是单亲,确实比同龄孩子更加敏感沉重一些,但人无完人,在完整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也有缺点,接受不完整的自己就好,我很感谢妈妈没有放弃我,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还那么努力爱我。”
郁南由衷道:“兰姐,你也会是个好妈妈。”
一个生命的到来,如果被别人期待和祝福,那就是人生中第一件幸福的事。
那他的孩子呢,这世界上会有人期待他们的到来吗,会有人祝福他们吗?
恐怕没有吧,他是世界上最应该爱他们的人,连他都摇摆不定,还有谁期待他们的到来呢。
这时候,郁南的电话叮了一声,他一看,是楚究给他发了消息。
楚究给他发了一张手握方向盘的照片。
白月光的白:【?】
一个包子:【开车好冷,郁总帮忙织双手套吧,应该比狗毛衣好织。】
郁南哑然失笑。
【老板,方向盘加热开关点一下】
一个包子:【可我比较喜欢带手套】
郁南淘了个手套链接,给他发了过去。
一个包子:【这款也行,就织这款,先谢过郁总】
郁南噗嗤笑出声,周亚兰问:“跟谁聊天这么开心?谈恋爱了?”
郁南收起手机,脸上的笑容没有收,“没有,沙雕网友。”
郁南刚要收起手机,电话就响了,是周玉荷打过来的。
这母子俩今天怎么这么不约而同?
郁南:“您好周阿姨。”
周玉荷乐呵呵道:“是我。”
楚究不让周玉荷私下联系郁南,她怎么能按捺得住,本身她就蛮喜欢郁南,现在更是喜欢了。
但楚究让她注意分寸,她时刻会注意。
很奇怪,知道郁南怀的是楚究的孩子之后,楚家的那些烂事她也不想插手,爱咋咋地,她现在只想关心郁南。
也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时候能把人追到手。
周玉荷的声音如沐春风,像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郁南问:“周阿姨,您心情不错呀,是有什么好事了吗?”
周玉荷:“你给子孙和满堂织的小毛衣正好合身,它们很高兴,谢谢你哦。”
郁南笑答:“喜欢就好,下次有空我再给它们织好看点。”
周玉荷尴尬地笑了下,“其实我们楚家不是天天这个样子,那天只是个意外,楚究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你放心。”
郁南被周玉荷有点讨好的态度整得一头雾水,以后他们楚家发生什么事,好像也不关他什么事?
郁南转移话题:“我吃过饭了,周阿姨您吃过了吗?”
周玉荷:“我还没吃呢,我刚给小狗穿上衣服,觉得好看就给你打了个电话,那你忙,不打扰你了,这段时间你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如果楚究让你加班工作,你就告诉我,我去教训他,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别惹自己不高兴,保持心情开朗。”
郁南听着周玉荷这口气怎么这么奇怪,但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只好囫囵吞枣地答应下来。
周玉荷:“楚究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很冷淡不近人情,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很体贴的人,外冷内热,用情专一。”
郁南听周玉荷推销产品一样的语气,心想这大概就是亲妈滤镜吧,“嗯,对,是啊,是的。”
周玉荷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露馅了:“那你好好休息,阿姨挂了啊。”
一通电话打得郁南有点懵,但郁南也没多想,这段时间过来,周玉荷会时不时给他发短信,说天气变化让他注意穿衣之类的,像一个普通的长辈关怀,没有越界,正好能让他窝心。
看时间郁南也差不多要走了,周妈妈也收拾好了垃圾,郁南:“垃圾给我吧,我正好下去带走。”
周亚兰:“不用,我带下去,我送送你,散散步回来正好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
周妈妈:“行了,我带下去,阿兰这段时间你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如果楚究让你加班工作,你就说出自己的实际情况,跟他好好商量。”
郁南听着周妈妈和周阿姨这重复率接近90%的对话,顿时明白周玉荷刚才那通电话奇怪在哪里了,明明就是长辈劝怀孕晚辈的语气。
周玉荷该不会知道他怀了楚究的孩子吧?
应该不太可能,他怀楚究孩子这件事目前只有他自己、楚究、张鹏和李信扬四个人知道,除非楚究亲口告诉她,不然她绝对不会知道的。
楚究会说这个事吗?
应该不会,他一开始就是要打掉孩子来着,如果周玉荷知道,那怎么会顺了他的意思呢。
是他多虑了,或许周玉荷只是因那天晚上的事情感到抱歉罢了。
周玉荷挂了电话,看着子孙和满堂这两只小狗,越看越喜欢,小毛衣一穿,更有模有样了。
果然是大师赐名的小狗,真是灵验,改天她一定要去还愿。
但只能偷偷去,楚究不让她声张,那她就一点马脚不能露,万一儿子追不上郁南怎么办?
此时,苏婉青登门拜访,说楚究生日那天他们举行的是家宴,也不方便登门拜访,张丘墨想约楚究出来吃个饭,给他过个生日。
为了撮合楚究和张丘墨,前段时间周玉荷和苏婉青打得火热。
要是以前,苏婉青这么说,周玉荷巴不得,一定会很爽快就答应了。
苏婉青没想到,周玉荷笑着拒绝了她:“楚究他工作忙,我也不晓得他有没有时间。”
苏婉青愣了愣,也没有强人所难,逗起了狗,“子孙和满堂的小毛衣好可爱呀,哪里买的呀,我也给嘟嘟和喏喏买两件。”
周玉荷:“是的呀,很好看,楚究一个朋友自己织的,他生日那天送给子孙和满堂的,你看这孩子多心灵手巧,织得多好呀。”
苏婉青试探道:“阿究还有这么心灵手巧的朋友呢,生日那天阿究带他回家了呀。”
周玉荷微不可查地怔了怔,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果然会言多必失。
周玉荷:“没有,提前给了,对了,听说嘟嘟和喏喏都怀孕了啊,准备生小狗了吧。”
苏婉青:“快了?”
周玉荷忍不住乐:“哎呀,最近真是好事连连呀。”
苏婉青:“还有什么好事?”
周玉荷:“嘟嘟和诺诺怀孕了呀,说不定还是子孙和满堂的呢,子孙和满堂可真争气。”
苏婉青看着周玉荷喜上眉梢的样子,都快以为不是嘟嘟和诺诺有孩子了,而是楚究有孩子了。
周玉荷不主动说,苏婉青也不好意思问:“哦对了,丘墨想去楚氏跟阿究学点东西,荷姐你看看?”
周玉荷如果直接决绝,苏婉青肯定会起疑心,她只好应下来,“好,我跟楚究说一下,但楚究这个人工作要求严格,跟他学恐怕会很辛苦。”
苏婉青:“不碍事儿,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
两人在大厅寒暄了一阵,直到楚先贤的老婆孙戴芬带着小孙子登门,苏婉青才告别。
周玉荷看到孙戴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但也没有直接把人赶出去。
孙戴芬是带着任务来的,楚先贤也没什么本事,最近在公司他被楚究压得有点狠,就想闹一闹逼周玉荷妥协。
只要搬出大哥,周玉荷都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楚究来了招狠的,亲妈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找来个外人,把这些事捅了个干净。
想到回收股份,楚先贤也后怕,正筹划着怎么把这些钱给补上。
楚先贤没有那么多现金,找来了楚城和楚平。
楚先贤:“上次各给你俩一五百万,先拿回来给我吧。”
楚城:“爸,你要钱做什么?”
楚先贤叹了口气,没好气道,“还能干什么?还不是要把那3500万还上!”
已经被楚究榨得一分不剩的兄弟俩有苦难言,但又不敢把自己的丑事搬到台面上来讲,楚先贤一直嫌弃他俩没出息,要他知道他俩在外面养情人,能把他俩打死。
他们也不敢和楚究作对,不然楚究就会把他们孕期出轨的事捅给媒体,24孝好男人的形象就立不住了。
他俩做事一向谨慎隐蔽,不知道楚究什么时候抓了他们的把柄。
楚城:“大哥不是帮您还了吗?还了就行了呗。”
楚平:“对啊,我们现在也不在核心岗了,没那么多钱啊爸。”
楚先贤很生气,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生出了两个废物,父子三人联手,连一个楚究都争不过,“你以为楚究真的那么好心帮你还钱啊,都说要依法收回股份了你俩没听见?要是你俩有点用,我还要受这窝囊气?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俩加起来都不到一个臭皮匠!”
孙戴芬也搭腔:“楚城楚平,你们就先把那些钱都拿出来吧,要是楚究他追究法律责任,那咱们就都不好过。”
楚城和楚平:“……”看看还有什么能够卖掉变现的吧。
楚究这一招实在是太阴损。
楚先贤烦,看到谁都烦,冲孙戴芬发脾气:“你还不去找周玉荷求情?两个儿子废物,都是随了你。”
孙戴芬一嫁给楚先贤就辞掉工作当阔太太,没什么本事只能忍气吞声。
所以孙戴芬来了。
孙戴芬低眉顺眼苦着一张脸求情:“大嫂,先贤他就这性格,也是一时冲动,伤了阿究也不是故意的,阿究帮他补的公司的那些钱,我们会尽快还,但我们现在也没那么多现金,先贤已经在想办法了,能不能让阿究不要为难楚城和楚平,我们倒是无所谓,楚城和楚平还年轻啊,孩子也还小。”
周玉荷无动于衷,等着她说完。
孙戴芬:“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大哥在天之灵,也不愿意咱们这么闹啊,以后我会看着点先贤,不让他胡闹了,大嫂我就求求你了。”
周玉荷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真是熟悉的话术。
孙戴芬一边楚楚可怜求情,一边观察周玉荷的脸色。
平时说到周玉荷的亡夫,周玉荷都会动容,可今日,周玉荷抱着小狗,抚摸小狗身上的小毛衣。
孙戴芬:“嫂子,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就不要和先贤计较了吧,之前大哥在世,和先贤的感情也是很要好的,他也不愿意看到先贤受到法律制裁的。”
周玉荷终于不撸狗了,放下来抬眼看孙戴芬,想起楚究说过的话,心平气和道:“你大哥生前最疼爱的是阿究,也最讨厌公司里有害群之马,酒瓶子不是自己长腿飞到阿究头上的,要是你大哥在世,要是知道楚先贤伤他儿子,你觉得他怎么会处理此事?”
孙戴芬哑口无言。
周玉荷:“我都退休了,以后公司的事找阿究,想道歉也找阿究,不要来找我了,时代不一样了,公司是阿究在管,我不能瞎出什么主意给他添乱。”
孙戴芬没料到周玉荷今日怎么变得铁石心肠,便投其所好道:“对了,江太太的小儿子留学回来了,要不要介绍阿究和他认识?”
周玉荷笑得得意:“我们阿究年富力强,也不着急这一年两年的,他的事情他会打算好,我要带子孙和满堂出去溜溜,你回去吧。”
周玉荷牵着小狗笑盈盈地走出家门,留孙戴芬一个人在大别墅里凌乱。
周玉荷竟不训斥她和楚先贤,也不关心楚究的人生大事,这是为什么?
怎么什么都变了呢。
*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按部就班来到郁南挂号堕胎的这天,堕胎时间延了又延,医院的app已经快禁止他网上挂号了,他只好来。
郁南提前把工作都往前赶,跟周亚兰请了三天假。
号挂好了,假也请好了,郁南一大早就起来了,磨磨蹭蹭来到了医院。
张一振果然是名医,看他门诊的人满满当当,有男有女,但大多都是成双成对,只有他一个人带着口罩在诊室外面安静地等着。
郁南的精神非常不好,不知道是这两天吃得太辣的原因,还是知道自己即将失去生命的小东西在挣扎,他吐了整整一个晚上,光是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一夜无眠,今早连饭都吃不下。
他现在仍然很不舒服,整个人昏昏沉沉,只好刷短视频转移注意力。
结果大数据也不打算放过他,总是给他推荐一些打胎的B超视频,再配上一些煽情的文字,比如说:“此时宝宝也很痛吧,他还没见过光就要失去生命”等等,看得让人非常心梗。
郁南干脆卸载短视频软件,闭目养神,竟昏昏欲睡,护士叫了三次他才回过神来。
郁南走进诊室,张一振问诊:“你哪儿不舒服?”
郁南:“我怀孕了。”
张一振吧嗒吧嗒敲着键盘:“要还是不要。”
郁南沉默不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是医生的例行提问罢了,郁南之前在科室实习的时候,有的孕妇沉默了好久都没有回答,等得医生都不耐烦了。
郁南之前也觉得这样犹犹豫豫的病人很难评,来医院之前,要和不要不全都考虑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呢。
医生叹了口气,稍稍不耐地又问了一遍:“发什么呆?要还是不要?”
等医生不耐烦地再问他一遍时,郁南才幡然醒悟,对医生来说,这只是个例行的提问,但对于病人来说,这是一个生命来是否能够到这个世界上的抉择,是一个沉重又难以定夺的选择。
郁南刚张开口,胃里一阵翻滚,恶心的感觉袭来,他没控制住,“抱歉我先去下洗手间。”
郁南跑到卫生间狂吐,但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只是干呕。
半分钟后,郁南终于平静下来,回到诊室,张一振问出刚才那句话:“要还是不要?
郁南:“先检查吧。”
医生干了这么多年,张一振当然看得出郁南的犹豫,根据多年经验,犹犹豫豫的几乎都是奔着不要孩子而来,但舍不得打掉而去。
张一振:“那先抽个血做个B超检查一下胎儿情况再决定。”
郁南如获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好,行,就这样。”
郁南走出诊室,责怪医生就不能问得委婉一点,一会儿如果他还是这么直白地问,那么他说不出口的话就用手语表达。
等待B超的时间很漫长,张鹏给他打了越洋电话。
郁南:“你那边应该是晚上吧?不睡觉?玉玉呢?”
张鹏的声音很疲惫:“玉玉进病房了,明天就要手术,我睡不着。”
郁南嗯了一声,沉默许久之后:“会没事的。”
张鹏安静了一瞬,忽然开始抽抽搭搭,接而崩溃大哭。
郁南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长长的走廊上人来人往,郁南只觉得寂静无声,只有张鹏的哭声震耳欲聋。
他一边哭一边说:“要是玉玉回不来,我该怎么办?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医生说,手术只有三成的成功率,只有三成,我在孤儿院长大,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亲人,她妈妈生下她就不要她了,我好不容易把她养那么大,我好不容易有了亲情,要是她没了我该怎么办?”
郁南揉捏着取号单,揉得指尖发白也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眼来。
一个男人要多么绝望和无助,才会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把内心最脆弱最恐惧的地方袒露出来,泣不成声。
张鹏:“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是我太贪婪了,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带玉玉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
张鹏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这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平复张鹏的心情,只能走到安静的楼道里,静静听他哭,给他时间收拾已经不堪重负的心。
张鹏哭了将近半个小时,郁南听他哭了半个小时,张鹏情绪终于渐渐稳定下来,接而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郁南:“玉玉不后悔,她很爱你,她亲口对我说的,你不要自责了,好好照顾自己,玉玉还指望你呢。”
张鹏哑着嗓子骂脏话:“操,挂了,傻逼花钱发疯,越洋电话很贵,还不如留着给玉玉买烟花,玉玉说手术成功之后,想看烟花。”
郁南没有拆穿他的强行挽尊。
张鹏说完,吧嗒一声把电话挂了。
郁南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检查单,在空旷的消防通道里站了好久。
而楚氏集团里,每周董事例会也开了好久。
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内容按部就班,千篇一律,楚究今天没心思听,整个人没来由地烦躁。
今早路过办公室,他没看到郁南,问了周亚兰才知道他因私事请假了,请了三天。
他不是自诩生产队的驴么,怎么会连续请假三天。
开会前,他给郁南打了电话,但郁南没接,也没给他回电话,发的信息也没回。
楚究习惯什么都掌握在自己的计划中,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李信扬知道楚究不喜欢开这种没什么实质内容的会议,但也会意思听两句,从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神游太空。
终于散了会,楚究松了口气,回到办公室一直盯着手机看,李信扬担忧问:“出了什么事吗?”
楚究问:“你什么情况下才会请假三天?”
李信扬想了下,认真回答:“结婚,奔丧,生病,陪产,准备离职,做小手术。”
楚究点了下头。
“谁请假三天?”
“没谁,”楚究又问:“言歌什么情况下不回你短信?”
李信扬笑了下,“在忙,或者生气。”
楚究没能从李信扬的回答中获得什么有用消息,放下手机黑着脸开始工作:“这个会议制度要改,太冗余太累赘,浪费时间。”
楚究刚说完,沉寂了一整个上午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楚究沉郁了一上午的眼睛骤然燃亮,拿过手机来看,眼神顿时黯淡下来。
方漠亨给他打了电话。
楚究接起,“喂,方总。”
“楚总,在哪儿呢?”
“公司,有事?”
“没事儿,陪老婆做产康,市妇幼保健院来了个产康专家,只接门诊,慕名而来。”
楚究:“你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跟我聊天?”
方漠亨笑了下,“哦,碰上一个熟人,你上次带去慈善晚宴的小孩,叫郁什么的?”
楚究骤然坐直:“他怎么了?”
方漠亨:“在人民医院产科抹眼泪呢,跟你有关系不。”
楚究蹭地站了起来,拿了车钥匙跑了出去。
*
郁南捏着取号单回到B超室,依旧人满为患,正好轮到他的号,他进去,躺在床上,任由沾着耦合剂的探头在他身上游走。
诊室里有两位医生,一位做B超,一位记录,探头刚滑两圈,医生欣喜道:“哇!双胎!”
作记录的医生扔下键盘,也凑过来,“我看看。 ”
“这儿一个,这儿一个。”
“哈哈,上下铺。”
“别看了,快回去记录,均有胎心搏动。”
医生一边看着屏幕一边问:“你是做的还是自然受孕?”
郁南后知后觉:“啊?”
医生:“你是体外受精导入还是性生活体内受精。”
郁南挑了个比较委婉的答案:“自然怀孕。”
敲键盘的医生:“哇!天选!太厉害了!”
郁南:“……”
做B超的医生:“是啊,好久没见过男人怀双胎了。”
“所以男人自然怀双胎的,咱们医院多久没见过了?”
“五六年吧。”
郁南:“……”真他妈是天选,看来这个世界上男人的怀胎功能进化得也不是那么地完全。
做B超的医生对他说:“你这两个胚胎目前很好,一上一下,互不干扰,你的子宫条件也很好,足够两个胚胎生长。”
郁南:“……谢谢。”
安慰好了郁南,两人又开始八卦。
“说到双胎,还记得前段时间怀双胎的单身母亲吗?”
“嗯,被婆家抛弃破水了自己来医院那个嘛。”
“她直播带娃做饭成网红了,两个小孩养得很好,上个月还给科室送锦旗了呢,这个妈妈真的内心强大。”
他们一边记录,一边八卦,直到报告打印前校对才安静下来。
“没什么问题,打印吧。”
单子打印出来交给郁南,“可以了。”
郁南接过单子,“谢谢。”
郁南走诊室,在诊室外面的板凳上坐下,看着单子。
真的是上下铺,双活胎,胎心搏动均正常,脑袋很大,四肢还小小的,但已经能看出个人的轮廓。
郁南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脑海里都是些信息碎片。
周亚兰说会好好爱自己的孩子,从不怪妈妈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玉玉说,从不怪爸爸把她留下来,张鹏说,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亲人,医生说,单亲妈妈把双胞胎孩子养的很好……
郁南一直都知道,自己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没有到最后一步,不会承认自己内心的渴望。
如今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是想把孩子生下来,他渴望亲情,想像张鹏一样被玉玉牵挂,更想有一个小孩,想对他好,想想好好爱他,想让他代替童年的自己,健康快乐地长大。
他会努力工作,他还有好多好多赚钱的办法,他可以去驻唱,可以接翻译,可以重新考证上岗搞老本行,他会努力像张鹏对玉玉一样,一心一意倾尽所有,努力维护这来之不易的亲情。
其实所有的犹豫和摇摆不定,都是因为有所期待,生怕自己做不好,让他们觉得辛苦。
好奇怪,为什么他们还没出生,自己就已经觉得亏欠了呢。
郁南走出超声科,一抬头,竟看到了楚究。
楚究站在不远处,带着黑色的口罩,过膝盖的黑色大衣把他拉得很长。
他就这么笔直地站在人群中,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静地看着他。
来来往往的人像是旋涡,而楚究像是旋涡的中心。
郁南忘了惊讶,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或许两人相识于荒诞,相处得离谱,所以才会觉得,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
郁南垂下手臂,将B超单往后撤。
上一次在张鹏的诊所,楚究走过来,把他手里的B超单子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冰冷地命令他打掉。
那这次呢,也一样吗?
楚究迈开步子朝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停下来,没说话,垂下眼眸,低声叫他的名字:“郁南。”
这是楚究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楚究的声音有点颤抖,像在极力克制。
郁南下意识拽紧B超单子,抬眼看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看错了,他竟在楚究要不冷淡要不揶揄的眼睛里看到了点动容和不舍。
郁南垂下眸,吞咽了下,“医生说,他们睡上下铺,很健康,还说,医院已经五六年没有男人怀双胎了,是奇迹。”
郁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和楚究说,似乎在找认同,又像在找答案。
楚究喉结微滚,忽然往前迈了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外拽:“跟我走。”
郁南拽回手腕:“不去。”
楚究没有放手:“如果你不想让我当众抱你走的话,就跟我走。”
郁南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招这么老土但却那么有用。
两人身高惹眼,长相出众,光站在一起就很吸引人的目光,一拉扯更是众目睽睽。
郁南低声说:“那你放手,我跟你走。”
楚究不仅没放手,而是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滑,直接抓住了他的手掌。
楚究力气很大,箍得他手指生疼,楚究牵着他的手下了扶梯,走到车库,走到车前打开副驾的门,一手护着车门顶,一手把他塞进了副驾驶,上半身俯上来,拉着安全带吧嗒一声帮他扣上,再钻进驾驶座,油门一踩,车子在路上飞驰。
已经过了早高峰,高架上车很少,楚究车开得很快,但没有超速,导航一直在提示他时速119,限速120,注意不要超速。
楚究这一系列的动作,像一段没有语病但也没有标点符号的文字,急促且通顺,若没耐心解读细想,不可知其意。
郁南心烦得要命,更没心思去想他为什么楚究要这么做,但他明白,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把孩子这件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说的时候了。
郁南:“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吗,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怎么处理那是我的事,你尽管放心,我不会用肚子里的孩子勒索你,即使以前我对你有什么想法,现在也没有了,你没必要追到医院来。”
楚究下颚紧绷,眼眸一沉,车子飞快往前冲,导航提示他时速150。
一直隐忍着不超速的人此时破了功,已经超速了。
郁南紧抿着唇,生怕再说一个字,某些人能把汽车当成火箭开。
车子下了高架,往深山里走,最后停在公墓门口。
郁南觉得离谱,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得到,楚究没带他去医院打胎,而是带他来墓地。
是想直接把他埋了吗?法治社会,他再大的财力都不能的吧,还是他给打掉的胎儿买好了墓地,显示他的人道主义的人文关怀?
郁南绷不住了,忍不住凶楚究:“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孩子还没打掉,就选好墓地了?你有这个钱,还不如直接打给我。”
楚究没说话,拽着他不松手,径直往前走。
郁南:“我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不会利用这个事敲诈勒索你,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写保证书签名字按手印!如果你还不信,你还可以请律师,你放手!”
保护幼崽,果然是本能。
孩子是去是留,其实答案已经了然。
郁南每说一句话,楚究掐着他手的力度就紧了一分。
郁南被他拽着跟上他的脚步,嘴骂得口干舌燥,寂静的墓地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楚究一声不吭,比墓地还安静。
郁南骂累了,也走累了:“你慢点走,我好累。”
楚究放慢脚步,但没松手。
郁南作罢,谁能说服倔驴呢。
楚究最终把郁南带到了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的男人很年轻,名字叫做楚遇贤,楚究长得和他很像,唯一不同的是,男人目光柔和,不像楚究那么冷漠淡然。
墓碑跟他那天在楚究生日宴上说的一样,干干净净,还有鲜花。
他一生很短暂,只有36岁。
楚究喘着气,平稳了下气息之后开口说话:“他是我爸,他走的时候我八岁。”
郁南朝墓碑鞠了个躬。
楚究抓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
楚究看着郁南的眼睛说:“我答应过他,永远不在他面前说谎。”
郁南和他对视,竟在他眼里看到了真诚,像要许下什么不得了的海誓山盟一般。
楚究:“我希望你能把孩子生下来,如果你愿意,我会尽职尽责,好好照顾你们,如果你不愿意要打掉,我也不强求。”
郁南怔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向来伶牙俐齿的他,此时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比较合适。
楚究:“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好好照顾你。”
山风冷冽,郁南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眼中寻找他这么做的答案。
楚究:“如果你生下孩子,抚养权随你处置,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帮你请律师,跟你签协议。我暂时只想到这些,如果你想到了什么,随时可以跟我说。”
楚究胸口起伏,呵着气看着他。
郁南大多时候是看得开的,但极少数的时候会钻牛角尖。
而这些极少数时刻,总是让他不明原因地去吹毛求疵,无形中将自己困在小小的世界里找不到方向,只会毫无意义地纠结内耗,想不通,出不来。
一直没人教他怎么办,所以,他才会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从失恋的阴影中爬出来。
郁南执拗地吹毛求疵:“可是,你一开始让我打掉的,说我不配生下你的孩子。现在却说这些话,是又在计划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连孩子都要算计?”
楚究心里钝痛,他习惯掌控,精于算计,他善于利用他人,却讨厌那些揣着目的接近他利用他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却还奢望能遇到一个纯粹的人。
他劝自己不应该对郁南情动,但总忍不住靠近。
他介怀郁南曾经的算计,但又被他的纯粹吸引着。
可郁南就是郁南,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郁南。
他收起所有的锋芒,低声细语地道歉:“你很好,是我混蛋,我的错,对不起,我让你罚,罚什么都可以。”
楚究也不知道会不会爱这两个孩子,他也不知道怎么爱孩子,八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八岁之后他也很少得到关爱,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对郁南情动,想让郁南留在他身边,想和郁南的世界发生千丝万缕的交集,而不是手机一关,整个人都了无踪迹。
楚究:“当然有人期待他们的到来,孩子的奶奶说,如果孩子生下来,她就成立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基金,帮助那些一出生就被遗忘的婴儿。”
遗忘这个词太温柔委婉,郁南不由得鼻子一酸。
他知道,那年除夕夜,只裹着一张薄毯被亲人遗弃在医院产科的婴儿,再一次被别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第38章
楚究说的好好照顾他,并不是说着玩的。
两人从墓地出来,楚究就带着他去私人医院建了个SVIP档,请了一个医疗团队,从产检到之后的产康都做了十分详细的计划,到什么时间做什么检查,都会有人提前一天打电话通知他来检查。
郁南曾是个产科护士,也自知自己没这么金贵,但楚究很认真在跟医生探讨,他也说不出“浪费钱”、“没必要”之类的话来扫兴。
医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郁南只听到了一句话,男性生育只能剖宫产,术后护理和女性剖宫产没什么区别,郁南心里就有数了。
走出医院,护士还交给他许多大大小小的册子,还有一本像牛津英汉词典那么厚的手册。
郁南看着手册,心想这医院的文职平时应该不太闲。
一直不怎么爱看书的郁南连翻阅的欲望都没有,要是他能看得进去这么厚的书,当年一定能考985。
虽然很不想看,但郁南也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把这本手册扛回家,打算孩子生下来之后,可以心安理得秤斤卖掉。
好离谱,他见过无数人生孩子,现在他居然要自己生孩子了,而且是楚究的孩子。
两人从医院出来上了车,楚究说:“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郁南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他现在要努力赚钱养崽,他再也不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了,他现在有了牵挂和责任。
他要赚钱,赚好多的钱。
郁南:“不用了,这个月全勤都没有了,不能再扣请事假的钱。”
楚究:“……”
郁南:“我不会耽误工作,请老板放心。”
楚究终于绷不住,“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孩子的的爸?”
郁南:“我没忘啊,但抚养权归我,总归不能老是麻烦你。”
楚究:“……”
郁南:“我的意思是,即使没有你,我也可以把他们养大,不会让外界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你的,不要影响你以后结婚生子,以后孩子长大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卷入豪门斗争,基金会的事,谢谢周阿姨的好意,如果以后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楚究懂了,在某些人眼里,孩子要生,但孩子归他,孩子爹和孩子爸之间除了孩子,没其他关系。
在郁南未来的规划里,根本没有他什么事,郁南之所以跟他走,无非是被他最后一句话打动了。
但楚究想错了,在郁南心中,两人的关系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的,至少楚究现在不会再像原先那样想方设法弄死他,楚究终于相信他不会用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两人能和平共处了。
两人的关系就类似于闪婚闪离和平分手的夫妻,他和周亚兰还挺像,打算去父留子,但他又比周亚兰幸运,他没什么值得楚究去算计和纠缠的。
这样的距离让他舒服又安心。
他已经开始慢慢地融入了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也在渐渐地接纳他。
楚究:“行,都听郁总的,郁总想怎么样都行。”
郁南笑着点了下头,“谢谢老板,其实你是个挺好的人。”
“……”
“我刚才说你算计我,对不起。”
“……”
*
打算生下孩子这件事,郁南最想告诉的人是张鹏。
但张鹏远在国外,玉玉马上要手术了,现在不是和张鹏说这个事情的时候。
对于生孩子这个事,楚究很有诚意,除了给他弄来了一大堆孕期资料之外,给了他一式三份的协议,协议没有条款,只有落款。
甲方:郁南;乙方:楚究,接而是整个空白面,最后只有三句话——
本协议一式三份,甲乙方各一份,律师一份,乙方对以上内容均无异议。
楚究还在落款处签了字,摁了手印,三份都签了。
楚大董事长心真大,就不怕他填上无偿转让楚氏所有股份之类的霸王条款。
郁南现在也没有心思填写这份协议,一心只想着玉玉。
这段时间郁南把山上的庙和山下的教堂全跑了一遍,将玄学也利用到了极致。
这边的夜幕降临,大洋彼岸的M国天亮了,M国时间早上9点,玉玉进手术室。
手术需要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郁南注定失眠,下了班后,他急需做点什么事情打发时间同时转移注意力。
但在这四十平方的小屋子里转了两圈,他依然没有找到要干什么的灵感,拉二胡扰民,吹唢呐估计邻居直接报警了。
对,邻居,他现在的邻居是大壮,约大壮打游戏。
但敲了半天的门,大壮不在家,郁南只好到校园里附近瞎转悠。
转到了大学生音乐广场,有校园乐队在唱歌,意外发现乐队吉他手居然是大壮。
乐队在直播,是在替通信学院一个见义勇为被捅了八刀的同学募捐,校园十大歌手驻场,有才华有自信的同学也可以上去唱。
活动已经到了尾声,在场的观众已经没有多少了,主播在和直播间的网友互动。
郁南颜值出众,往人群里一站,自然吸引人,大壮很快发现他,抱着吉他朝他走过来,“绿蓝会唱歌吗?上去唱两句吧?”
郁南:“我行吗?”
大壮:“肯定行,你帅。”
郁南反正闲来无事,就上去唱两句吧。
郁南一上去,也不知道谁没忍住,赞叹了一声,“哇好帅。”
窃窃私语就变成了起哄声。
主播是成济大学的小网红,粉丝有小十万,此时直播在线观看的人大概三千,主播笑着介绍:“这位帅气的小哥哥给大家唱歌。”
郁南也不推辞,“那就唱一首《炙热》吧。”
郁南曾经是个大网红,当然知道怎么引流。
《炙热》是最近霸占各大音乐榜单榜首的神曲,难度高,一开口就是个高音,副歌还有戏腔唱法,唱得好的是神曲,唱不好则鬼哭狼嚎。
听到郁南要唱《炙热》,现场观众立即起哄。
主播:“小哥哥确定要挑战难度这么高的歌吗?”
郁南点头:“试试吧。”
主播:“那现场观众给点掌声,直播间的观众扣个666支持一下好不好。”
郁南大概率忘记了他也在大鹅APP有账号,虽然只有250个粉丝,但这250个粉丝里,恰好有那么几个在这个直播间里。
在一堆【666】中,有几条显眼包评论不停地刷。
【!!!他不是那个棒棒哒鱼鱼吗!!!】
【一人血书求别唱!!!他唱得超级难听!!!】
【求你别在这种正经的直播间哗众取宠!!!要找骂回自己的直播间好吗!!!】
主播有点尴尬,想让郁南换首歌,奈何乐队已经起了头,开弓没有回头箭。
可郁南一开嗓,无论是现场,还是弹幕,都安静了一瞬,接而沸腾。
郁南的声音很干净,高音没走调,气息很平稳,戏腔也没崩,一曲下来行云流水,若不是在现场听见,还以为是开了声卡。
刚才那些弹幕显眼包,从刷感叹号变成了问号。
主播一脸欣羡:“同学你是音乐学院的吗?叫什么名字?大一还是大二?有女朋友了吗?”
郁南笑着说:“我已经毕业了。”
募捐演唱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其他人都累了,虽然直播间粉丝还叫着要继续,但也得下播了,直播最后还有个小彩蛋,整场直播的效果非常棒。
主播问:“我能剪你唱歌的视频发到网上吗?”
郁南答应了,“谢谢。”
当神要眷顾努力生活的人时,都会无心插柳柳成荫。
主播将郁南唱的《炙热》录播发到了网上,且根据评论区找到了郁南的ID,和郁南联动。
于是,郁南的粉丝数量终于打破了250的魔咒,变成了1000。
郁南在外面转了两圈,没什么意思,只好回到家,在这40平的小公寓里又转了两圈,看到了倚靠在角落中的木吉他。
郁南才想起自己好像和一个直播平台签了约,他顿时找到了事做。
郁南和初恋男友分手之后,发誓再也不碰木吉他不直播唱歌。
事实证明,男人发誓没什么用。
等郁南想起他曾经发过这个誓的时候,他已经调好了琴弦,架好了直播杆,指尖已经搭在了琴弦上,甚至还清了清嗓子。
直播间没有人,郁南扫了下和弦,开始清唱,他不知道唱什么,也没粉丝点歌,郁南想了半晌,决定唱那首他发誓再也不唱的歌,因为当时唱完这首歌后,初恋男友就跟他直播分手。
一分钟之内,郁南就连续毁了两个自己曾经发下的誓,但天打雷劈之类的事都没发生。
/怎么先炙热的却先变冷了/
/慢热的人却停不了还在沸腾着/
……
/慢冷的人啊,会自我折磨/
郁南轻轻拨着琴弦,半眯着眼,忘我地唱歌,一曲唱完,直播间的观众从0艰难地变成了1。
粉丝的ID叫做骑大树。
郁南:“感谢骑大树的观看,请问这位友好的粉丝还想听什么歌?”
骑大树发弹幕。
【这个月你还欠直播时间,继续唱。】
郁南:“这位粉丝,该不会是主播经纪人吧?”
【猜对了呢。】
郁南:“……”
郁南没理会他,继续唱自己喜欢的歌。
骑大树名叫齐数,是平台萌新经纪人,当时签郁南主要是看上了他这张脸,打算让他做颜值主播,本以为能靠着郁南这张脸飞上枝头当凤凰,谁能料到他偏偏要靠才华,但又没有什么才华,唱歌十分难听就罢了,还拉一些莫名其妙的乐器,直播间弄得稀碎,把粉丝数量稳定地控制在250个。
算起来郁南已经两个多月没播了,齐数已经拟好了解约合同,联系郁南前按照惯例巡视一下直播间,没想到郁南居然上播了,粉丝居然一下子涨到了一千。
让他欣喜的是,郁南一本正经唱歌的时候是真的好听。
他声线柔和,浅吟低唱时,苦情幽怨的情歌被他唱得十分治愈。
要是他早这么播,说不定都红了。
以前他是被这小子演了!
短短一首歌的时间,齐数已经为郁南想好了逆风翻盘逆袭打脸的职业道路,自信地认为郁南走红指日可待,于是,他十分敬业地在只有3000粉丝的微博账号上发了郁南直播的消息。
【午夜完美的声线等你来倾听,欢迎来到棒棒哒鱼鱼的直播间】
齐数的3000粉丝和郁南直播间1000粉丝的交集大概是5个粉丝,5个粉丝里刷到这条微博的大概只有一个天选之子,这个天选之子评论了齐数的微博。
【大棒槌的声音午夜完美声线?齐数你摸摸你的良心看还在不在。摸了如果还在的话就叫小虾米哥哥多播一点,而不是宣传这个大棒槌。】
齐数秒回。
【他变了,快去看。】
这位粉丝可能是看在齐数秒回的份上,勉为其难纡尊降贵地点进了郁南的直播间。
于是郁南的直播间观众从1再一次十分艰难地变成了2。
但此时郁南没有唱歌,而是在弹《加州旅馆》。
歌曲的和弦都变成了肌肉的记忆,郁南抱着吉他低头扫弦。
他那么喜欢音乐,为什么当时和初恋男友分手之后能下狠心再也不碰音乐了呢。
或许当时谈得太投入了,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的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应该随着感情的消逝通通埋葬掉,然后放浪形骸,变成一具游走在灯红酒绿的空壳,美其名曰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在当下,其实是漫无目的,十分空虚。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人间不值得。
现在到了这个世界,他有自己的孩子,有三两朋友,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和老板的纠葛一言难尽,但老板并没有逼着让把孩子打掉,还说如果他生下孩子,他会尽职尽责。
玉玉出院后,张鹏也不需要为了挣钱走旁门左道去做胎儿性别鉴定,重新开诊所,认认真真生活。
以后他的孩子出生了,他就认真工作,好好养孩子。
这样平淡的日子里,只要好好生活,慢慢努力,小老百姓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郁南想着百转千回的心事,吉他也弹得百转千回。
一曲结束,郁南尝尝吐了口气,一抬眼,看到直播间里观众涨到了13。
郁南笑了下,“感谢各位捧场!”
【请问你是棒棒哒鱼鱼的孪生兄弟吗?】
这位观众的发言,郁南才注意到自己的ID非常地……别致。
郁南笑了下:“是本人,如假包换。”
【作为你的忠实黑粉,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骂你。】
也有新来的粉丝。
【哇,这个不是刚才唱《炙热》的那个小哥哥吗?好棒好棒,粉了。】
郁南懒洋洋半真半假道:“我都是在偷偷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以前你都是在演我们吧!】
【把我们当猴子耍是不是?对,就骂这个,把我们当猴子耍。】
郁南:“没把你们当猴,是我醒悟了,应该认真对待每一件事,以前抱歉啊。”
解决矛盾的办法,不过真诚二字,真诚是必杀技,网友也不那么酸了。
【怎么这么久不播,今天晚上播?】
郁南:“今晚有个特别重要的人在渡劫,不睡觉陪陪她。”
【什么劫?】
【我今晚也渡劫,我马上要进产房了,进你直播间本来想骂一下转移注意力的】
郁南安慰她:“那你加油,一定要打无痛,顺不了就剖,没有打无痛会腰疼,还会影响小孩智商的说法,也没顺产孩子更聪明的说法,如果还紧张的话,实在不行你现在骂我两句也行。”
那个粉丝发了一串拥抱的表情包过来。
齐数都快感动死了,原来那么作的一个人,怎么变了个人,13个人的直播间,硬是刷出了30人的气势,还有粉丝点歌,五花八门都有。
这时候有人敲门,郁南跟粉丝交代:“你们先点着,我一会儿回头翻,先去开门。”
郁南抱着其他就去开门了,是大壮回来了。
大壮:“绿蓝你唱歌太好听了,我跟你说刚才你收尾,砰,直接炸了,你还有时间吗?能到我到我直播间去唱吗,我还在募捐。”
郁南:“我也在直播,要不你过来一起?”
大壮:“那我帮你伴奏,你稍等,我把手机拿过来,一起直播。”
郁南:“可以。”
大壮一坐到手机前,看着人气接近凋零的直播间,嘴一快:“额,人好少。”
郁南:“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大壮:“什么意思?”
郁南笑而不语,直播间几个为数不多的观众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
大壮很熟练地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大壮。”
粉丝立刻认出来了。
【这不是大壮吗?】
【靠!大壮!你跑别人直播间里来干嘛?】
【大壮!脱衣!让我看腹肌!】
【你还欠我两块臀大肌。】
郁南看着观众数量蹭蹭往上涨的直播间,意识到大壮可能也是个小网红,看粉丝这语言的尺度,难不成真的是什么擦边小主播?
按道理,东南亚小王子,不至于啊。
郁南没好意思问,但乱飘的小眼神被网友发现了。
【棒棒哒鱼鱼是怀疑什么吗?】
【他这个眼神,好像以为大壮是擦边主播,笑死。】
郁南:“……”网友有一双谜一样的火眼金睛。
大壮咧嘴笑,跟郁南解释:“我是个健身主播,有五万多万粉丝,大家都说馋我身子才粉我。”
郁南:“你知道馋你身子什么意思吗?”
大壮:“就是我身材很好,他们很羡慕。”
郁南:“你别说了,等下直播间被禁。”
直播间里的弹幕清一色的哈哈哈。
大壮翻网友评论,“那就唱《呼吸决定》,绿蓝你会唱吗?”
郁南点了下头,“行。”
大壮调整坐姿,扫弦,开始按和弦时,郁南的手机响了起来,直播被打断了。
来电显示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他之前没存楚究手机号,被大壮当场拆穿,只好老老实实存人号码。
以防大壮又乱说话被拆穿,郁南特意让他别说话。
楚究在开发区出差,两人从医院出来之后就去了,郁南很难得地听到一向跟打鸡血一样的楚究抱怨工作:“真不想去。”
郁南安慰他:“作为老板,得想办法多搞点项目,给员工涨工资,员工才会好好打工,企业才能越来越好。”
楚究当时那个眼神,非常幽怨。
不让说话的大壮碰了碰他,“发呆?接电话啊。”
郁南接起:“喂。”
楚究:“那些资料看了吗?”
郁南敷衍:“看了,还不错。”
楚究问:“如果孕吐严重要怎么缓解?”
郁南根据经验回复:“没有办法,吐完拉倒。”
“手册第二页就有写,都几天了,你第二页都没看。”
“我还没看到。”
“第一页是目录。”
“……”
楚究:“算了,不想看就不看吧,身体不舒服直接联系医生。”
“好。”
楚究的电话是抽空打的,郁南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听到了李信扬叫他签字。
郁南:“这么晚还在忙?”
楚究用他说过的话回敬他:“不是有人说过,作为老板,得想办法多搞点项目,给员工涨工资。”
郁南被他逗笑了,“您辛苦了,那您忙,不耽误您壮大公司版图了。”
楚究:“你在做什么?”
郁南觉得直播唱歌没什么丢脸的,也不影响公司利益,更不是用公司资源谋利,“我在直播。”
“你还是网红?”
“快是了。”
“什么意思?”
“网了,还没红。”
那端传来一声压抑的笑,“那挂了。”
郁南挂了电话,楚究盯着电话笑着摇了摇头,某些人连敷衍一句“早点休息”都不愿意。
亏他还担心某些人会因为担心小朋友动手术整夜睡不着。
郁南挂了电话,大壮特别诚心地建议他,“你再买个手机专门直播吧。”
“没钱。”
“……”
直播间重新连上,郁南:“那开始唱了啊,给大家唱一首压箱底的歌《呼吸决定》。”
郁南清了清嗓子,大壮弹完前奏,主歌旋律一起,郁南张口开始唱。
声线慵懒性感,但不至于艳俗油腻,就像恋爱前的暧昧,每个瞬间都让人脸红心跳。
/嗨—怎么那么坏/
/才两天就深爱/
大壮的高扬眉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郁南真的是什么歌都能驾驭。
直播间的点赞数量和评论数量指数上涨。
【大壮的表情就是我现在的表情!】
【卧槽,这声音听起来好想日】
【骚骚的,委委屈屈的】
【他明明穿得很保守,为什么我觉得他穿的好少,为什么】
【讲真,这声音适合不着寸缕地唱】
【你就是娇妻,不接受反驳,叫姐老公,快,姐给你打赏】
【这特么的什么声卡?我也要同款】
【笑死,哪有声卡,刚才电话响了,直播间断信号了】
大壮心想网友真的太会说了,把他想的都说出来了。
郁南没理会直播间网友的调侃,认真唱着歌。
而楚究挂了郁南的电话后,招来了李信扬。
两人一直忙碌,李信扬筋疲力尽哈欠连天,楚究看不下去,就让他去休息一会儿。
李信扬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怎么了?资料有什么问题吗?”
楚究问:“郁南和哪个直播平台签约?”
李信扬回忆了下就想起来了,他对郁南的大鹅账号不敢恭维,里面的短视频每一个都能要人命,“大鹅,有APP。”
楚究靠在转椅上,双手举着手机,“ID是什么?”
“叫棒棒哒鱼鱼,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究没回答他,继续摆弄他的手机。
李信扬之所以对郁南这个ID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这个“哒”字。
言歌跟他撒娇的时候,特别喜欢用这个字,还没看到郁南的ID之前,李信扬觉得这个字特别可爱。
直到看到郁南的ID,他不想让女朋友再用这个词。
楚究下载好了大鹅APP,输入棒棒的鱼鱼,没找到,他抬眼看李信扬,“过来。”
楚究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没有。”
李信扬:“不是棒棒的鱼鱼,是棒棒哒鱼鱼。”
楚究一脸无语:“……”
李信扬绞尽脑汁说:“不是这个的,是哒,走路哒哒哒的哒,女孩子撒娇很喜欢用的那个哒,萌萌哒的哒。”
楚究沉默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李信扬别无他法,只好用手机打出来,然后递到他面前,“这个哒。”
寡王不知道这个字,也属正常。
楚究输入,重新搜索,“你可以说一个口舌的口,一个达到的达,左右结构。”
“……”
楚究:“原来萌萌哒是这个哒,嗯,萌萌哒,不错。”
“……”老板好像不太正常。
语毕,搜索结果也出来了,楚究点进去,正好看到一身腱子肉的颂帕善.格潘和郁南深情对视,一个摇头晃脑扫弦伴奏,一个用魅惑歌姬的嗓音含情脉脉地唱——
/听你说你是真的喜欢我/
/真的想谈恋爱了/
就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
第39章
午夜风骚歌姬的唱腔还在继续。
/那就让情绪决定/
/听呼吸频率/
李信扬一听这个腔调,立刻笑道:“哇哦,这谁唱啊,可以哦,男的都能唱得那么勾魂。”
李信扬说完,抬起头才看见自家老板越来越黑的脸色。
这唱功肯定不是郁南唱的,郁南唱歌的视频李信扬是看过的,他唱得虽然不到要命的程度,但绝对是吓人的,他不可能唱出这么风韵十足的腔调。
李信扬好奇,悄咪咪地探出脑袋,还没伸出一公分,楚究立刻抬眼看过来,这眼神,恨不得长出大砍刀把他给砍了。
但李信扬看到了,真的是郁南在唱,他半眯着眼,唱得很动情,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拍子晃,手指又长又瘦,网友在刷屏。
【手控表示要流鼻血了。】
【这手牵着感觉肯定很好。】
两人挤在两人沙发上,他的体格在颂帕善.格潘面前显得尤为瘦弱娇小,他长得又好看,相当小鸟依人,颂帕善.格潘长得黑,他又很白,两人的膝盖靠在一起,有种莫名其妙的cp感。
/我要你现在/
/把丑事都说出来/
/才会听你表白/
李信扬发自内心感慨,笑道:“郁南还挺有娇妻气质。”
楚究阴阳怪气道:“你的魂也被勾走了?”
李信扬:“也?还有谁的魂被勾走了?”
楚究用眼神刮了他一刀。
李信扬懂了,那个被勾走魂的人是自家老板,“但我喜欢女人,您懂的。”
李信扬:“可他以前唱歌很难听啊,这用的声卡还是以前他瞎搞?”
楚究看了眼门外,“你先去休息吧。”
“不加班了?”
“一会儿叫你。”
李信扬:“你还有什么非工作相关的事问我吗?”
“比如?”
李信扬:“比如怎么给主播打赏之类的?”
李信扬一个直男都忍不住想打赏,何况是楚究这个九曲十八弯的男人,况且那晚和郁南一夜春宵之后,寡王应该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想打赏也是正常的事情。
楚究:“我识字。”
李信扬笑道:“您真的想打赏啊!”
楚究又看向他。
李信扬溜了,他也赶回去看直播,因为郁南唱得是真好听,他是万万不敢和楚究一起看的。
等李信扬回到自己房间,点进直播间时,直播已经快结束了,但主播还在。
直播间里观众在问他下一次播什么时候。
郁南还没有回答,直播间管理员骑大树出来招呼粉丝。
【棒棒哒鱼鱼下次直播是周末同一时间,敬请期待!】
郁南沉默了下:“嗯,对。”
话音刚落,直播间忽然飘过二十艘航空母舰,这气势宛如要去称霸地球,不到100个人的直播间顿时蓬荜生辉。
郁南静止在屏幕前,但脑袋在飞速旋转,一艘航空母舰1000元,20艘的话就是2万元。
妈呀大款,还是新用户大款。
郁南挑了下眉,第一直觉是楚究:“老板,是你吗?”
在屏幕面前的楚究:“……”
屏幕里的郁南突然凑近,像在操作手机,镜头正好对着他的眼睛,长睫一根一根的特别清楚。
而楚究手机叮了一声,是郁南给他发消息。
三个钢镚:【老板,刚才是你打赏我的直播间吗?刷礼物的钱平台扣一半,要不你直接打给我吧。】
楚究抿了抿唇回复。
【你在哪个平台?叫什么?我这就去打赏。】
郁南想想也是,楚究一分钟就能赚好多钱,哪有这个时间打赏小主播。
三个钢镚:【不用了,怪尴尬的,那您忙,我还有事。】
一个包子:【什么事?】
郁南没回复他,坐回大壮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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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眉头皱了下。
如果不是楚究,新用户打赏小主播这种事,多数是老年人误触,或者是小孩子瞎搞,要不就是图谋不轨的油腻男用小恩小惠引诱有姿色的扑街主播睡觉。
郁南:“新用户9653846237,是本人操作吗?是误触吗?成年了吗?如果未成年,请联系平台退款。”
新用户9653846237又刷了两个航空母舰。
郁南又再一次静止,半晌后才慢条斯理不冷不热道:“感谢新用户9653846237大哥,榜一大哥霸气。”
粉丝怂恿榜一大哥让郁南再唱几首,郁南不想唱了,他想下播和大壮玩游戏。
郁南:“不播了,榜一大哥要求?那也不播,实在不行让榜一大哥联系平台退钱。”
郁南在众人吐槽的“你清高”中下了播。
李信扬被这火箭炮闪得眼花缭乱,大概猜得到这位榜一大哥大概率是自家老板。
李信扬点看直播回放,看刚才那个勾人魂魄的歌声到底是谁唱的。
听到郁南开口唱,他的表情和大壮的表情一样。
真是郁南唱的?
郁南唱两首弹一首,加上去开门的时间,总共直播20分钟,李信扬倒回来又看了一遍。
唱得好,弹得也好。
李信扬忽然理解楚究,如果那晚郁南也是这么叫,啊不,这么唱的话,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估计都受不了的。
而楚大老板顶着新用户9653846237这个ID刷了22个航空母舰之后,仍没有一点特权,也只能和李信扬一样看直播回放。
估计是全网最没有尊严的榜一大哥。
榜一大哥其实并不想续播,而是想让弹吉他的东南亚男人滚,奈何“滚”字还没打完,刚才还慵懒风骚唱着歌的主播顿时清高了起来,让他联系平台退钱,然后就关了直播间。
楚究手指顿在手机屏幕前方,看着“直播结束”气笑了。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双手重新搭回电脑键盘,冷着脸处理公务。
敲键盘的手顿了下,眼睛瞟了眼手机,拿起来发短信。
【你在干什么?】
郁南已经上了号准备和大壮打游戏,没有回复他。
楚究没等到回复,敲着键盘的手劲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冷,最后牙关紧咬,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后,把邮件发给了李信扬,黑着脸吧嗒一声合上电脑,拿起手机和外套就出了门。
车子油门刚踩下去,李信扬就打来电话,“董事长,你这么快就做完了?那我们今天晚上是不是不用加班了吗?”
“你们再讨论一下,我回市区有点事。”
李信扬立刻紧张起来:“什么事这么着急?需要我一起去处理吗?”
“不用,方案你们讨论,明天上午我回来,你们汇报。”
“好。”
楚究给出的初步意见李信扬已经看完了,思路是清晰的,但表达是潦草的,有些句子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不难看出当事人是急躁的。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让他急成这个样子。
限速120码的绕城高速上,楚究的车速始终保持在119码,开发区到市区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他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他路过南溪湖公馆,拿了一整套露营设备,接而往水晶湾公寓开。
越接近目的地,越觉得自己离谱,如果一会儿郁南问他来干什么,他该怎么回答?
方才他已经否认了没看直播。
楚究大概知道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快到时楚究觉得自己应该买点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放慢车速,看着路边的店,迷茫到不知道要买什么。
郁南喜欢什么呢。
他一无所知。
夜已深,店铺大多都打烊了,还有一家精品水果店孤零零地亮着灯。
楚究停车,老板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坐在收银处发呆,目光无神,楚究走进来,自动感应的门铃响起“欢迎光临”,老板才回过神来。
老板站起来:“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
楚究目光下移,落在老板微鼓的肚子上。
察觉到楚究的视线,老板腼腆一笑,手搭在腹部上,低着头摸了摸,以为楚究是对他好奇,便主动聊天:“五个月了。”
楚究:“你应该回去休息了。”
这时候,老板放在收银台上的手机响起来,他连忙跑过去接,手是抖的,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老公?”
似乎得到了回应,老板神采飞扬热泪盈眶,“太好了,那我放心了,辛苦了,你好好休息,我没在水果店,我在睡觉呢,被你电话吵醒了,好,你也休息,我继续睡了。”
老板挂了电话,看向楚究:“您能快一些吗?我要打烊了。”
看着他还在唰唰掉眼泪,楚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板破涕为笑,“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老公动手术,他不让我去医院,让我在家休息等他电话,十二个小时了,刚才麻醉过了才醒过来,我太担心他了睡不着,就来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不然我八点就打烊了。”
楚究不太擅长安慰人,何况是陌生人,搜刮脑子里的词,找到了个合适的词,“恭喜。”
“谢谢。”
楚究不知道要买什么,看了眼他的肚子:“你刚开始孕吐的时候,喜欢吃什么?”
老板问他:“你老婆也怀孕了吗?”
楚究愣了下,摸了下鼻尖,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老板:“每个人不一样,我当时喜欢吃泡椒凤爪和火锅。”
楚究沉默了下,郁南好像也喜欢吃火锅,他又问:“水果呢,你当时喜欢吃什么?”
老板:“榴莲。”
于是,楚究皱着眉,拿了两个榴莲,还买了点橘子和香蕉,结账时老板死活要给他免单,说他老公手术成功了,好运要分享,好运才会再来。
楚究也欣然接受,看到收银台上的爱心救助捐款箱,翻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投了进去。
楚究口味清淡,讨厌一切有味道的东西,后备箱那两个大榴莲味道十分强势,熏得楚究头昏脑涨。
楚究到水晶湾公寓楼下,站在公寓前面小广场的喷泉旁,一手提着榴莲,一手拿着手机,还找不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我在你家楼下”这种被电视剧男主角用烂了的台词。
关键是他为什么会买榴莲,而且一买买两个。
水晶湾公寓住着不少楚氏的员工,这些员工有敬业加班的,也有玩乐到这时候才回来的,看到自家老板深夜提着两个榴莲站在职工公寓楼下,多少有点思维发散。
像董事长这个年纪的成功人士,这个时间点这个形象,多多少少有点离谱了。
社恐的员工绕得远远的就走了,社牛的还专程绕过来打招呼,“董事长晚上好。”
楚究点了下头,“你好。”
“董事长,榴莲很新鲜。”
“谢谢。”
直到第五个员工过来打招呼的时候,楚究决定还是回到车里。
他回到车上,给郁南打了电话。
另一边,郁南下了播之后和大壮玩了一个小时的游戏,大壮第二天还有课,加上郁南手机电量告急,大壮就回去休息了,他嘱咐郁南也早点休息。
郁南根本睡不着,想给张鹏发信息问问,想想又算了,此时他再担心,都不及张鹏担心。
安静地熬时间是最好不过。
郁南跟逛菜场一样把手机里的APP逛了个遍,玩了两把单机游戏之后,百无聊赖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聊难耐过,连和初恋男友分手的那天晚上,他都可以去KTV发泄一整个晚上。
他现在真的好想有个人在身边,谁都行,跟他聊聊天转移注意力,不要老是想着玉玉这个事。
他灵机一动,现在不能去酒吧,他就去清吧坐坐打发下时间,找个帅哥聊聊天也好。
说干就干,郁南收拾一下,满意地看着镜中的人,拿着外套就出了门,才走到楼下,电话就响了,是资本主义的走狗打过来的。
郁南接起:“老板晚上好。”
楚究:“还没睡?”
“准备睡了。”
话音刚落,一辆宝马开进来,停在他前面那个狭窄的车位旁。
车窗一摇,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探出脑袋,“帅哥,能帮我倒车吗?”
郁南想到自己稀碎的驾驶技术:“对不起,我也不会。”
女孩子:“那你能帮我看一下后面吗?”
郁南:“好。”
郁南对着电话说了声稍等,就很热心地跑到车子屁股后面给人家指挥,“往左打一点,倒。”
车停得相当顺利,为了表示感谢,女孩下车递给他一杯奶茶,“喝奶茶吗?还热的。”
郁南:“不了,我减肥。”
“你也住在这里吗?几零几?”
“305。”
“我在4楼,405。我在学校当实习辅导员,我叫关好,你呢?”
“我在这里租房子,我叫郁南。”
“你长得那么帅,一定有女朋友吧?”
“没有。”
“那能加个微信吗?”
郁南海了好几年,哪能不知道小姐姐的心思,有天早上他刷牙的时候看到她倒车入库,一气呵成,不存在倒不进去的事,倒车是其次,加微信才是真。
郁南只想伤害渣男,不想伤害漂亮小姐姐。
郁南胡说八道:“我没有女朋友,但我有老公。”
电话另一头的楚究不禁曲了下手指头,心脏根本不受意识控制,自作主张地加快了节拍。
女孩愣了下,接而笑起来,“啊这样啊,那尊重,祝福,拜拜。”
郁南挥手告别,才看到电话还在通话中。
郁南:“……”
老板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挂电话。
他接起来,“老板,你还在吗?”
楚究阴阳怪气:“准备睡了?”
郁南:“对啊,下楼倒个垃圾,准备回去睡了。”
楚究看着安静伫立在广场角落里的垃圾房,和空无一人的广场,沉默不语。
郁南:“好了,我扔完垃圾了,冷死了,要回去睡了。”
楚究无奈叹气:“你能不能有句实话?”
“冷死了,就是实话。”
“我就在公寓楼下,垃圾房旁根本没有人。”
郁南吓一跳,连忙环顾四周,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光秃秃的树干,哪有人影。
郁南不确定,甚至跑到了房子的另一侧看。
郁南无奈道:“老板,别开玩笑了,我公寓楼下根本没人。”
楚究闪了下车灯:“我在车里。”
郁南又环顾了一圈,“根本没看到你的宾利车。”
“宾利车拿去修了,我没开宾利,开的宝马。”
郁南一听,又开始兜圈圈找另外一辆宝马。
郁南在寒冷的夜里跑来跑去,额头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彻底失去了耐心,更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这样的深夜里晕头转向地找楚究。
他脾气也上来了,也管不了现在楚究还是他的老板,便没好气道:“这里唯一的宝马,是刚才停车那位姑娘的,老板,您是在她的车底吗?还是您的宝马会飞,在天上呢?”
被冲一顿的楚究有点无奈,拉开车门往喷泉那里走去:“我现在走到喷泉这儿来了,你在哪里?”
郁南气笑了,“什么喷泉?这哪里有喷泉?莫非这喷泉也是在天上?”
郁南气冲冲数落了一顿,话音刚落才想起来,楚究大概率十分可能也许在水晶湾公寓楼下的喷泉旁。
他搬家了,楚究并不知道。
郁南嚣张得五百尺高的气焰立刻全都熄灭了,清了清嗓子问:“那个,老板,您是在水晶湾公寓的喷泉旁边吗?”
楚究也气笑了:“不然呢?难不成在天上?”
郁南干笑两声,特别没底气道:“额,我搬家了。”
水晶湾公寓到大学教师公寓的车程十分钟,楚究很快就到了,郁南因为刚才把人臭骂一顿,没好意思回家,而是站在路灯下等,心里想着怎么解释刚才乱发脾气的事,都忘记细想为什么楚究回来找他。
楚究到了大学门口,打电话问郁南:“你在几栋?”
这真的把郁南给问倒了,“我也不知道在几栋。”
楚究沉默。
郁南理直气壮道:“我刚搬过来,我也不知道几栋。”
楚究:“发个位置。”
郁南特别懂人情世故道:“我到小区门口接你吧?”
楚究嗤了声:“就凭你那个接近0的方向感?”
“……”郁南无语一阵,而后小声抱怨:“到小区门口需要什么方向感?”
“外面冷,在家等着。”
楚究叹了口气后,挂了电话,随后给郁南发了个位置共享。
郁南接受位置共享后,小小的地图上出现了两个定位标志,他的标志一动不动,而楚究的标志正慢慢朝他走过来。
郁南一开始百无聊赖看着楚究慢慢靠近,莫名想起往事。
之前他跟初恋谈恋爱的时候,几乎都是他去找,他方向感差,有时候要找很久,找到之后,初恋哄他两句,他能高兴好久。
后来有了位置共享,明明方向感很差,但移动的那个点永远是他,是他一直在朝着别人走去。
而现在,也有一个点在慢慢靠近他,他终于有了机会,变成那个可以不用动的点。
两个点越来越近,直到一束汽车的灯光从楼房一侧射过来,伴着轮胎压着马路的摩擦声,郁南才自嘲笑笑,收回那已经拉长到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思绪,随便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帽子扣上,脸埋在领口,企图遮挡自己的万千思绪,只留一双眼睛再外面,证明他是个人,而不是个衣架。
郁南眯了眯眼看了下车,收起手机招了招手。
宝马车就近找了个车位停下来,楚究推门下车,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看到郁南,第一句话就是皱着眉质问:“不是让你回去?怎么还在外面?”
刚才劈头盖脸训老板,郁南现在只能笑嘻嘻卖乖:“在下面等显得比较有诚意。”
楚究沉默看着他,接着叹了口气,似无奈,似妥协,“你这栋是30栋。”
郁南:“老板,请您上去坐坐,您是否赏光呢?”
楚究点了下头,“可以。”
“这边请。”
楚究转身回车里,拿出一袋水果和两个大榴莲。
郁南:“……”
两个榴莲放家里,他今晚怎么睡觉。
郁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了句万能的话:“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
楚究面无表情看着他。
郁南:“我来拿着吧。”
楚究:“上去吧,冷。”
郁南带着楚究上了楼,楚究刚踏进他家门,郁南马屁精附身,“寒舍一下子就蓬荜生辉起来了呢。”
楚究看着浮夸的人:“……”
郁南觉得自己演得有点过了,把热情好客演成了酒店迎宾。
屋里暖气还没散,楚究脱了外套,郁南接过来挂起来,接而他也脱掉外套,挂在楚究的大衣旁边。
楚究看着比他外套短一截儿的外套,觉得两件衣服挂在一起特别地顺眼。
郁南指着小小客厅的双人沙发,“坐那儿吧,我去倒杯水。”
楚究坐下,把水果放在沙发对面的玻璃茶几上,打量了下郁南的出租屋,面积不大,还没丹枫宫的厨房大,但收拾得干净整齐,客厅和卧室用深蓝色窗帘隔开,楚究看不到郁南的床。
郁南给楚究倒了杯水之后,拉着高脚凳坐在他对面。
两人面对面,忽然陷入沉默,这一沉默,气氛就开始凝固尴尬。
郁南看到桌上的水果袋,立刻找到话题,“我去洗点水果……”
结果打开一看,楚究买的是橘子和香蕉。
郁南愣了下,掰下一根香蕉递给楚究:“吃香蕉。”
楚究接过香蕉,忽然笑了下。
郁南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为什么楚究要这么晚来找他,为什么他会让楚究这么轻易地进了他的家门。
都怪楚究太奇怪,专门出现在他心理防线最弱的时候。
楚究慢条斯理地剥开香蕉,递给他。
郁南:“你吃,我自己剥。”
说着从袋子里又掰下一根香蕉,三两下剥好了,楚究还在举着他的香蕉。
接下来,两个加起来快三米七的大男人各怀鬼胎地吃香蕉。
若不是门外响起敲门声,不知道聊什么的郁南打算连香蕉皮也给吃了。
郁南:“我去开门。”
郁南开门,大壮头顶着泡沫,身上裹着毯子,哆嗦着身子站在门外。
第40章
大壮虽然冷,但还是很礼貌先问候,“绿蓝,你在忙什么?”
郁南:“不忙,我在吃香蕉。”
大壮挑了下眉,哇哦一声,特别暧昧道:“哇哦,吃自己的?”
“不是,吃别人的。”
大壮:“哇哦。”
意识到大壮在开黄腔时,郁南直接怼上门,打算让大壮冻死在外面。
大壮眼疾手快,拦住了门,“我的热水器坏了,洗澡洗到一半,你让我进去洗完澡吧。”
若不是顾及到两国关系,郁南绝对会选择让他冻死。
郁南移开身子,大壮走了进去嗅了嗅,“什么味儿这么臭?绿蓝你的下水道堵了?”
郁南:“是你们东南亚特产,榴莲。”
“天呐,这么臭,今晚你怎么睡觉。”
“……”他也很想知道怎么睡,他更想知道为什么老板会给他买榴莲。
大壮:“闻着味道不太新鲜,下次你要吃榴莲我帮你买,不过这个季节的榴莲都不好吃,以后我带你去我们国家吃好吃的。”
大壮边碎碎念边走进屋,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楚董事长。
大壮震惊三秒,眼神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笑盈盈打招呼:“楚董事长您好。”
楚究根本不理他,而是冷着脸审视他,毫不顾及两国友好关系,反正看起来不是那么开心。
大壮有点莫名地看向郁南,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郁南:“裹好你的毯子,快进去洗。”
大壮进去洗澡,郁南看向楚究的冷脸,心想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大半夜把这尊大佛请进屋。
郁南解释:“大壮他热水器坏了,所以进来洗个澡。”
楚究云淡风轻道:“坏得真是巧了。”
虽然他语气平常,但郁南愣是听出了些阴阳怪气,但聊天嘛,总归要有来有回。
郁南:“对啊,坏得确实是巧了点。”
楚究:“现在热水器的质量都这么差了?丹枫宫的热水器用了三十几年了还没坏。”
郁南:“可能他家那个用了四十年了吧。”
楚究:“丹枫宫的热水器用上四十年估计都不会坏。”
郁南:“那丹枫宫的热水器质量确实是太好了点。”
楚究突然不回话,聊天就这么终止了,郁南想找新的话题,楚究又开口了,“这是热水器的问题?”
郁南都迷糊了,“应该是吧。”
“……”
楚究突然又不说话了,空气又突然变得安静,显得大壮洗澡的水声有点大。
楚究手里还拿着香蕉皮,郁南手里也有香蕉皮,因为大壮的一声“哇哦”,这香蕉皮变得格外烫手,仿佛它不是香蕉皮,而是某种橡胶套。
郁南把垃圾桶拿过来,推到楚究面前:“扔这儿吧。”
楚究扔了香蕉皮,慢条斯理地剥了个橘子,又递给他。
这次郁南不推辞了,反正总得找点事做,嘴巴填了东西正好不用说话。
郁南接过橘子,习惯性地掰开,分一半又递给楚究,动作做完了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和前男友谈恋爱的时候就这样分着吃。
可怕的肌肉记忆。
楚究也没推辞,接下来两人又沉默地分吃了个橘子。
大壮再怎么虎,也是个王子,礼仪还是拎得清的,他没有洗好久,客厅里的两人吃完橘子,他就洗完了。
大壮裹得严严实实走出来,笑盈盈道谢告别:“晚安绿蓝,晚安楚董事长,我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郁南:“……”
看大壮这暧昧兮兮的表情,郁南决定找个时间要找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把大壮暴打一顿。
大壮:“对了绿蓝,我换热水器要几天时间,这几天还是要麻烦你……”
大壮还没说完,楚究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可以帮格潘先生看看热水器什么问题,兴许是小问题,修一修就好了。”
郁南心想楚究还是聪明啊,他怎么没想到呢,热水器坏了是要修吧,反正没事做,那就帮大壮修热水器吧。
郁南:“走吧,大壮,我去帮你看看,我会修热水器。”
大壮:“?”
楚究:“?”
郁南说着,已经从柜子里掏出了工具箱。
大壮心想着不想破坏郁南和跨国集团董事长的美好夜晚,连连推辞,“不用了,我明天找师傅来修。”
可大壮的客套落在跨国集团董事长的眼里,就是心虚了,楚究已经脱了大衣外套和西装外套,还挽起藏青色羊毛衫袖子,“请吧格潘先生。”
大壮被神秘的东方礼仪难倒了,他盛情难却,只好带路,“那就麻烦你们了。”
三人浩浩荡荡地走近大壮的房间。
大壮到屋里去穿衣服,两人去了大壮的卫生间。
楚究挽袖子,“我来吧。”
郁南:“你这种出门有轿抬双脚不着地的大少爷哪会这些,我来。”
大壮的热水器是燃气热水器,郁南三两下卸下热水器外壳,用螺丝刀拧拧这拧拧那,再一放水,啪嗒一声,热水就来了。
大壮刚换好衣服,走到卫生间,热水器已经修好了。
郁南:“大壮,好了。”
大壮:“哇哦!绿蓝你好厉害啊!”
楚究看着大壮小迷弟样,“……”
郁南放下螺丝刀,洗了下手,看向大壮得意洋洋道:“小意思。”
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楚究哪能想到,自己倒成了两人感情升温的润滑剂呢。
楚究清了清嗓子,“我们公司在成济大学附近有一栋公寓,条件比这里好很多,还有几套没有员工入住,格潘先生要不去那里住?”
大壮咧嘴憨笑:“不用,我住这儿就好,这里很安静,还有很好的邻居。”
楚究:“那里四梯16户,有15位好邻居。”
大壮信誓旦旦:“但我觉得绿蓝最好。”
郁南觉得楚究多少有点针对大壮了,拿起东西和大壮告别,“走了大壮,你好好休息。”
刚回到家,楚究往沙发上一坐,慢条斯理道:“弹片有点松了,电磁电路工作的时候弹片吸不上去,打火电路没有闭环,所以打不了火,他四肢那么发达,为什么这点都不懂。”
护理专业的郁南:“哦,这样啊,我是根据经验。”
楚究:“这种弹片一般不会松,怕不是故意拧松的吧。”
郁南:“不会吧,大壮边洗澡边拧松弹片?这有点离谱了。”
楚究又不说话了。
奇怪的是,明明楚究是坐着,他是站着,可怎么感觉盛气凌人的是楚究呢。
郁南:“要不叫大壮过来斗地主吧?”
楚究:“你就这么离不开他。”
郁南莫名其妙:“关键两个人能玩什么呢?”
楚究没说话,上下打量一番,眼神最终落在了他的脸上:“修了眉毛。”
郁南不否认刚才的精心打扮:“小修一下。”
“打了发蜡。”
“打了一点。”
“抹了香水。”
“抹的不多。”
楚究没搭理,“穿的跟个花蝴蝶一样花枝招展,精心打扮。”
楚究说的花枝招展,其实就是黑衬衫多解了个扣子,露出点锁骨,衬衫衣摆收进了裤子里,恰好显出比较完美的腰臀线。
而已啦。
郁南:“为了直播嘛,直播的话不帅谁看呢。”
楚究看着他敞着的领口,方才他直播的时候明明穿的是高领毛衣。
楚究:“是么,这么穿直播平台没把你禁了?”
看他一副教导主任抓学生仪容仪表的威严样,郁南打死不会承认他其实是想去清吧逛一圈打发时间,默默地把领口的扣子给扣上了,“不至于,平台没那么清水。”
楚究慢条斯理地靠回沙发:“所以我没来之前,你打算和他两个人玩什么。”
明明他说得很平静冷淡,但郁南却听出了点阴阳怪气和不怀好意。
楚究冷笑一声,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道:“那天晚上,你也修了眉毛打发蜡喷香水,衬衣领口也开了两颗扣。”
郁南张了张嘴想说话,楚究没给他机会,拖腔带调道:“你跟别人说你有老公,他就是你老公?”
郁南联系上下文,这才明白楚究是什么意思,他这是以为他要和大壮共度春宵?
楚究:“既然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要熬得住十个月的寂寞,如果像那天晚上那么激烈,孩子怕是保不住。”
郁南懂了,楚究是来找茬的。
他本就因为担心玉玉心烦意乱,想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现在又来个楚究给他添堵,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被扣上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帽子。
郁南:“时间不早了,老板您也该回去休息,明天才能更加精神饱满地投入工作啊。”
楚究:“这么着急赶人走。”
郁南在心中默念了二十遍年终奖,终于守住了打工人的灵魂。
郁南:“那您来找我是有什么指示吗?”
楚究稍稍一顿,接而神色如常,虽然他的停顿稍纵即逝,但郁南还是看到了。
今晚的楚究,主打的就是一个莫名其妙。
楚究换了个坐姿:“嗯,是有事。”
郁南:“洗耳恭听。”
楚究恢复到了谈生意的模样,“为了孩子的健康,孩子生下来之前,你得戒掉男色。”
郁南:“……”
楚究:“做不到?那就跟我结婚吧。”
郁南:“?”
楚究这番离谱言论,震惊他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八辈祖宗。
郁南脑袋里除了问号没别的,几乎脱口而出:“你想得美。”
楚究:“是,我想得美。”
今晚楚究让他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他让网友震惊的程度,他勉强挽回一点理智,用网友问他的话问楚究:“请问您是我老板楚究的同卵双胞胎弟弟吗?”
楚究也用他回答网友的话回答他,“是本人,如假包换。”
“你们豪门对婚姻都这么随便吗?”
楚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嗯,是的。”
对于震惊三观的事郁南总是保持着旺盛的求知欲,“那你怎么拖到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
“……”
“还是你离过婚?”
“……”
楚究很想掰开他的脑袋看他的脑回路,到底是不是也长得东西不辨南北不分,才会把事情想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楚究:“我只是为了履行父亲的责任,为了孩子的健康,道德束缚不了你,只能用法律。”
“……”
看来他必须跟楚究解释清楚,不然楚究真的把他拽到民政局领证了怎么办?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又能困在坟墓里呢。
郁南:“我这么打扮其实是想去清吧,不是想和大壮滚床单,我和大壮之间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搬家成为邻居也是巧合,真的。”
楚究:“你还想去清吧?”
郁南好不容易忍下去的脾气不由自主又腾升上来,冷声道:“你总得让我找点事做吧,玉玉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即使是老板你亲自在我面前大跳艳舞,我恐怕也没心思滚床单,所以老板你是不是有点多虑了?”
郁南也顾不上楚究是不是老板,好不客气地朝楚究翻了个白眼。
郁南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冰冷的水让他迅速清醒,他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后在想怎么面对还在客厅的楚究。
而郁南洗了八遍脸之后,觉得这么在卫生间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现在他应该若无其事地出去,再毕恭毕敬地把他当成老板,毕竟成年人嘛,不就讲究一个表面和平。
他暗暗下决定,下次控制不住跟楚究发脾气之前,要多念两遍年终奖,现在念八遍明显已经不管用了,得念十遍。
郁南调整好心态,从卫生间走出去,楚究还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抽纸,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符合他形象的局促。
两人目光一对上,楚究怔了下,郁南眼神躲闪,也不敢朝前迈步,不知道说什么好。
成年人的表面和平真不是那么好维护的。
楚究轻叹了口气,迈开步子朝他走过来,站在离他一步之遥停下,把纸递给他,“擦擦吧。”
郁南接过纸,“谢谢。”
接而胡乱地擦着额前湿透的头发,擦了一头纸屑后才回过神手里拿的是纸,而不是毛巾。
这该死的发蜡粘纸。
郁南用手扫了扫头发,纸屑抖了下来,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不扫了,随便吧。
楚究向前一步,抬手将他头顶粘着的纸巾一片一片取下来,郁南跟被施了魔法一样定在原地,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了。
只要一用力呼吸,他就闻到楚究身上的味道,混着自己身上这股香水味,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好像也是喷的这款香水,穿的也是白色衬衣。
楚究拔完了他头上的纸屑,手没离开他的头顶,而是掌心向下,扣了下来。
脑袋顶一沉,温热的掌温传来,郁南下意识地抬头,眼神撞进楚究如深海一样的眼眸,乍一看平静,实则波涛汹涌。
郁南慌乱地移开眼神,回避他的目光。
楚究:“不要去清吧。”
郁南点了点头,口不择言道:“好,只要不结婚都行。”
话一出口,郁南自己都觉得荒唐,抽丝剥茧回想起来,才理清楚自己发脾气的原因。
是楚究荒唐在先,说要跟他结婚,所以他才控制不住情绪的。
楚究沉默了下,笑着松开了搭在他脑袋顶上的手。
郁南身上的魔咒也解除了,悄咪咪松了口气。
楚究:“跟我结婚,你觉得亏了?”
郁南很快恢复到十句话有九句是屁话还有一句绝对是假话的状态,“是你亏了,我这人宽厚善良,看不得别人吃亏。”
“我不觉得亏,我赚了。”
“你只是被我精心打扮过的帅气模样蒙蔽了双眼,暂时失去了理智,不要做这种会悔恨终生的事,老板。”
论胡扯,楚究是扯不过的,只好败下阵来,“走把,带你去一个地方。”
郁南警惕起来,“去民政局吗?”
楚究抬了下眉:“你想去也可以。”
郁南:“那换一个地方吧。”
“不是去民政局,再说民政局下班了,走吧。”
郁南见好就收,披上刚才那件风骚的皮夹克,楚究上下打量他,“去户外,你确定要这么穿?”
郁南眼睛亮起来,“你要带我出去玩?那等我一下。”
楚究心情大好,不知道被他的眼神取悦了,还是被他的话语里的哪个字取悦了,“嗯,带你去玩。”
郁南钻回卧室换上毛衣羽绒服大围巾手套,还搜刮了一大包的零食,甚至还带上了野餐垫,笑盈盈对楚究说:“走吧,去野餐。”
楚究看着他大包小包的样子,心想胡说八道估计也会传染,忽然想逗逗他,“去爬南溪山,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南溪山在南溪湖边,是本市第一高峰,大晚上去爬那么高的山,不是疯魔就是有病。
郁南的笑容肉眼可见地退下去,立刻卸下身上的行李,“不要做这种会悔恨终生的事,老板。”
“今天满月,爬山赏月。”
郁南捂着肚子:“我突然胃疼。”
“胃在左边。”
“反正这儿疼,我以为这儿是胃。”
楚究使劲憋,再揉了揉鼻子,才憋住了差点绷不住的笑意,弯下腰提着他放下的东西往外走,“行了,不是去爬山,走吧。”
“真不是去爬山?”
“当然不是。”
郁南屁颠屁颠跟上,十分自觉地坐上副驾驶。
他飘飘然地想:宝马就是不如宾利舒服,位置有点窄。
楚究开了一个半小时,来到了郊外的烟花村。
之所以叫烟花村,是村庄的后山上可以燃放烟花,村里也有不少烟花零售,楚究车子停在村外,“等我一下。”
郁南:“我也去。”
“外面冷。”
郁南利落地扣上围巾帽子,羽绒服外套拉链拉到顶,“我不冷,走吧。”
楚究还没反应过来,郁南已经利落下了车。
楚究无奈笑笑,摇了摇头也跟着下了车。
楚究穿的大衣,毛衣也不是高领,郁南良心发现,“你冷不冷?要不匀一条围巾给你?”
“我不冷。”
“你后脑勺的纱布拆了?不然还可以保点暖。”
楚究笑了下:“……我还得感谢你的关心了?”
郁南笑而不语,三两步跟上他。
夜已深,放烟花的人三三两两下了山,村里卖烟花的小商贩也在忙着收摊,楚究走到一个货摊前,商贩吆喝:“老板,要哪种?”
楚究转过头问身边捂得跟爱斯基摩人一样的郁南,“你来选。”
“你请客。”
楚究点了点头。
郁南看了下,烟花的种类很多,红色包装箱上都印着一个非常吉利的名字,好比过年群发短信祝福语的集结地。
郁南不着急选,而是先问价格:“这些价格都一样吗?”
依据老板的经验,一般两个人深夜来放烟花的,不是正当情侣就是不正当的情侣,就跟他们推荐:“这款百年好合,这款琴瑟和鸣,这款相敬如宾,还有这款白头到老都卖得最好,颜色鲜艳,时间持久,寓意也好,也不贵,就比其他贵十块钱。”
郁南:“那是多少钱?”
老板:“平时我都卖200,现在收摊了,给你190。”
郁南:“那190也是比其他贵十块吗?”
“那是自然。”
郁南:“哦,那我要那个财源滚滚,财大气粗,八方来财,招财进宝,一箱180,四箱640,对吧?”
老板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被套路了,“不行不行,这平时我都卖190的。”
郁南:“不行那不要了。”
郁南说完,挽上楚究的手臂作势要离开。
楚究臂弯一沉,顿时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手臂上,没心思管一箱烟花到底是190还是180。
刚走出两步,老板就把人叫回来了,“回来回来,给你给你,小伙子太精明了。”
郁南挽着楚究往回走,笑嘻嘻道:“哪里哪里,是老板好说话,薄利多销。”
老板利落地把几箱烟花扛了出来,楚究却跟丢了魂一样,变成了一只木讷的人性挂件。
郁南摇了摇他的手臂,楚究回过神转过头看他,“什么?”
“付钱,640。”
楚究:“哦,好,多少钱?”
郁南无语一秒,“640!”
郁南抽出挽着楚究臂弯的手,楚究手一滑,多打了一个零也浑然不知,郁南正美滋滋缠着老板让送两把仙女棒时,就听到老板的收款语音播报:“收钱到账6400元。”
郁南:“……”所以他砍价是为了什么呢。
老板:“……”
意识到画面突然静止,楚究把注意力从空空的臂弯里收了回来,“付好了。”
郁南皮笑肉不笑:“你看看你付了多少?”
楚究看了眼支付记录,没有任何异议:“那该付多少?”
老板:“?”莫非是个脑子不好的?
郁南咬牙切齿,哭笑不得:“640,640,我刚才说了两遍!”
除了中邪,郁南没有办法解释楚究现在的迷惑行为。
烟花店老板虽然精明,但总体来说还是个老实人,这人虽然人高马大帅气逼人,可整个人木愣愣的,眼神呆滞六神无主,估计脑子有点问题。
那个小伙子刚才确实十分清楚地把价格报了两遍。
老实人原则上不欺负身体有缺陷的人。
老板看着这傻大个,连语气都放慢了,生怕说快了他回不过神来,一个字一个字耐心地往外蹦,还配上了手语:“我、转、回、给、你、吧?”
郁南:“……”
楚究:“……”
烟花店老板看向郁南,点了下脑袋,“他好像不识数,要不我转给你吧?”
郁南憋笑好辛苦,悄咪咪地看了眼被人当成傻子的大老板,不知道如何收场。
楚究收起手机点了下头,“嗯,行。”
楚究浏览了一圈,指着一盒烟花说:“再拿一箱。”
老板:“好好好,180,别错了。”
楚究:“……”
郁南收了退款,抓了把仙女棒,决定利用一下楚究的傻子人设,可怜兮兮道,“老板,这个还送的吧,他特别喜欢玩。”
楚究:“……”
老板:“好好好,送送送,拿吧拿吧。”
郁南:“谢谢!祝您生意兴隆。”
“谢谢谢谢,也祝你们……”老板一般他都会根据客人买的烟花种类再说上些吉利的话,但现在他俩需要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老板顿了顿,又补充道:“祝你们身体健康。”
楚究向前一步,意识到他可能会开口说话,郁南连忙又挽住他的臂弯,抢先一步:“谢谢老板,谢谢。”
随后转过头对楚究说:“搬东西吧,走了。”
老板看着两人的背影,可惜地叹了口气,买那么多招财进宝干什么,不如买个平安健康算了。
不过老天也算是公平的了,脑子不够,外貌来凑。
楚究的车停得不远,烟花搬到车上后,直接开车上了山。
说是山,其实是个铺满草坪的小土坡。周围很空旷,确实适合燃放烟花,可今天是满月,天空很亮,不太适合放烟花,他们来得太晚,山坡上已经没人了,正好落得个清净。
郁南找了个平地,铺上了野餐垫和零食,楚究搬出烟花堆放在旁边,两人盘腿坐在垫子上,一个抬头看月亮,一个低头翻零食。
抬头看月亮的郁南诗兴大发,“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他那片海里的鱼们叫他南山白玉盘,这就是出处。
低头翻零食的楚究从一堆大辣片麻辣鸭脖中收回手,瞟向大诗人,“所以你自称南山白玉盘。”
“网名能有什么出处,瞎取,”郁南不想聊这个话题,“这么多吃的,都没你爱吃的?”
郁南翻了翻这一堆大辣片,才不好意思笑笑,“哦你不吃辣。”
楚究:“你喜欢吃这些?”
郁南:“还行,小时候爱吃,感觉怎么吃都吃不够,长大了就喜欢买好多,但怎么吃都吃不完。”
郁南挑挑拣拣,捡出了一包奶糖,奶糖有点软了,他下意识看了下保质期,“还有一个星期过期,你吃不吃?”
楚究:“……”
郁南没什么食欲,放下零食又躺了回去,看着月亮又感慨:“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你喜欢读诗?”
郁南摇摇头,“就知道这两首。”
“……”
楚究也抬头看月亮,要躺下来时,郁南坐起来,“等等。”
郁南解下围巾叠好放在垫子上,拍了拍围巾,“地上硬,你枕这上面,不要碰到后脑勺的伤口。”
楚究看着他问:“关心我?”
郁南没想太多,脱口而出:“你脑袋那么聪明,公司那么多人还要靠你发工资呢,话说你有没有给你的脑子买个保险?就好比钢琴家给手买保险,模特给腿买保险,还有给屁股买保险的。”
楚究听着他的碎碎念,曲腿躺下来,枕在郁南的围巾上,围巾上还有他的余温和那味暧昧的香水。
郁南焦虑的时候,好像喜欢碎碎念。
楚究慢条斯理道:“玫瑰,百合,栀子。”
郁南翻零食:“什么玫瑰百合栀子?你想吃鲜花饼?好像有鲜花饼。”
楚究笑了下:“你的香水,前调是玫瑰香,中调是百合香,后调是栀子香。”
郁南不懂香水,这瓶香水本来是原主放在衣柜里的,挥发完了他就上网买了瓶一样的,他平时也没有抹香水的习惯,只是今天心血来潮地想让自己变得芬芳一点。
郁南心想楚究这狗鼻子挺厉害,但嘴里却说:“你还懂香水啊。”
“略懂。”
郁南侧过身来。手托起脑袋问他,“像你这样的豪门,是不是从小就要学好多东西,品红酒,品香水,高尔夫钢琴马术围棋书法国画,还要学很多门外语,什么难什么贵就学什么?”
楚究想了下,也不否认:“差不多吧,你怎么知道?”
“因为懂这些让你们看起来特别厉害。”
楚究哑然失笑。
郁南:“不过你们哪来这么多时间学那么多东西?年少时光好不经用,我小时候跟同学去郊外摸鱼抓虾,天没亮就去了,感觉还没怎么摸,虾也没抓到几条,天就黑了,作业都没时间做,哪还有时间做其他。”
楚究:“那你不是会吉他?”
“上大学的时候学的。”
“那你喜欢唱歌?”
郁南仔细想了下,他确实喜欢唱歌,但也不是必须要为之付出和奋斗的那种喜欢,所以当时失恋之后,说放弃就放弃了,“主要是唱得好,所以就喜欢。”
楚究:“我没有下河摸过鱼。”
“当时你肯定要不是在练琴,就是在学外语,要不就在研究GDP。”
“嗯。”
“所以你现在是老板,我是员工。”
楚究:“那摸鱼快乐吗?”
郁南被他的真诚发问逗笑了,“我说实话扣钱吗?”
楚究看着他笑弯了的眉眼,也跟着勾了勾嘴角:“不扣。”
“无论是真下水摸鱼,还是上班摸鱼,都十分地快乐。”
“你除了喜欢摸鱼,还喜欢香水?”
郁南摇了摇头,“不喜欢。”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
郁南几乎不假思索:“真金白银。”
“……”
“那你喜欢什么?”
这倒是把楚究给问倒了。
他好像会很多,周玉荷告诉他,他必须学这些东西,因为以后他要成为楚氏的接班人,楚氏的接班人必须要会这些。
他不反对学这些东西,但也算不上喜欢,他好比一只火箭,“楚氏接班人”是助推器,用不着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轨道就在那里,早就设定好了。
楚究:“喜欢是什么?”
郁南:“想拥有,想得到,全心全意付出却甘之如饴,得不到的时候会失落,会难过,但你却不会怨恨他太有诱惑力,只会怪自己把持不住,不够努力。”
楚究看着他,慢条斯理吐出一个字:“你。”
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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