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郁南心想,如果此时他假装听不懂,也未免太白莲了点。

    如果他假装没听见,那就是把楚究当傻子。

    如果他直白地拒绝,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多多少少影响年终奖的发放,毕竟楚究还是他的老板。

    他并不怀疑楚究此时的真心,但不知道有多少。

    他孑然一身,没有什么顾虑,所以他一直偏执地、理想化地认为,感情应该是一个必选项,而不是备选项。

    楚究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亲情,财富,地位,朋友,这些东西对人的一生太重要,他不敢保证,楚究哪天不会为了这些当中的某一样放弃他。

    他被放弃过,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他不想当备选项。

    而楚究现在也不是他的必选项,孩子才是他的必选项。

    两人都不说话,安静地对视了许久,楚究从郁南的眼神里看到了冷淡。

    楚究正想着想个什么理由,比如“你脸上有东西”等等来转移话题挽尊,郁南开口了。

    郁南笑了笑,“老板,你想谈恋爱啊?想谈多久?算加班吗?”

    楚究:“不算。”

    郁南:“那不谈。”

    楚究收回眼神,笑笑不说话。

    郁南很聪明,也一定拒绝过很多人,所以才能这么自然地拒绝他。

    气氛再次沉默,郁南主动找话题:“你小时候没有想过,假如世界上每人给我一块钱?”

    楚究摇了摇头,“没有。”

    郁南开始找话题:“哦你不用想,你已经拥有了,这种想法是我们打工人的专利。”

    一阵冷风吹过,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郁南打了好几个喷嚏,而衣裳单薄的楚究却稳如泰山。

    看来穷人西北风喝多了,西北风也怨穷人,铆足了劲吹向他。

    楚究坐起来,把枕在后脑的围巾拿起来递给郁南。

    郁南看着他光秃秃的脖子:“你围着吧,我里面是高领毛衣。”

    楚究:“我热。”

    郁南:“……”

    楚究:“车里有帐篷,我去搭。”

    楚究从后备箱拿出露营设备,满满的一大箱,楚究很快就把帐篷搭好了,还有气垫床垫和睡袋,还有一盏灯,甚至连打虫子的药水都有,真是应有尽有。

    郁南笑道:“我都快怀疑你是有备而来了。”

    楚究撩起帐篷头往里一偏:“帐篷原本在车里没动过,进来吧。”

    郁南:“不放烟花了吗?”

    “那现在放?”

    郁南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吧嗒一声点燃,“好。”

    楚究认得出来,他手里的打火机,是那天晚上给他当生日蜡烛的那个。

    楚究指着一箱烟花:“先放这个?”

    郁南一看,箱体上写着心想事成,“你后来买的是这箱?”

    楚究没直接回答他的话:“放不放?”

    “放。”

    郁南点了烟火,五十发烟花逐一升空,楚究把气垫床垫拿出来,郁南躺在上面看。

    楚究躺到了他身边,“快许愿吧。”

    郁南:“为什么要许愿?”

    楚究:“你不是说,你总对烟花许愿吗?”

    郁南愣了下,回想起来才记得在明湖广场那天晚上他只是随口对楚究提起过一句,因为生日在除夕,所以他会对烟花许愿。

    没想到楚究居然记得了。

    楚究:“是你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还说许愿没什么意义,但能让人快乐,快许吧。”

    郁南:“那必须许了。”

    郁南坐起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希望玉玉手术成功,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降生,希望自己早日暴富,希望楚究永远有钱,这几个愿望不分先后,必须同时实现。

    愿望其实只能许三个,他已经超标了,但烟花过分美丽,就自以为是地觉得它能够承载更多的美好,所以忍不住贪心许下更多的愿望。

    郁南许完愿,会心一笑,“许完了。”

    楚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之后就交给命运,冥冥之中都有安排。”

    郁南有点惊讶,像楚究这种锋芒毕露舍我其谁的性子,善于掌控,特别会利用周边的环境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么精明聪慧的人 ,居然会相信命运。

    郁南:“你信命?”

    楚究摇摇头,“我父亲给我的遗言。”

    郁南在医院工作那么多年,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句实话,在生死面前,人类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

    郁南:“你父亲是对的。”

    楚究:“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你朋友和他的孩子,给他们一点信心。”

    郁南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楚究今晚会过来找他,为什么会带他来放烟花。

    今夜实在太漫长太煎熬,因为这场师出无名的烟火,变得不那么焦灼。

    郁南转过头看楚究,楚究也在看着他。

    郁南朝他笑了笑:“谢谢。”

    上一次郁南对他这么笑,是在慈善晚宴那天。

    郁南:“张鹏说想请你吃饭,因为基金会的事,你帮了很大的忙。”

    楚究:“吃饭不用。”

    “那要怎么谢?”

    楚究笑了下,“那要看郁总你愿不愿意了。”

    郁南呵了声,“除了以身相许都行。”

    楚究没说话,把手伸了过来。

    郁南:“干什么?”

    “手冷。”

    “塞衣兜里,实在不行,塞屁股底下。”

    “我的意思是,郁总给织个手套当谢礼吧,我要黑色的,如果有时间,再织条围巾最好,为了和围巾搭配,再织条毛衣……”

    郁南笑着打断他,“就一双手套,不能再多了。”

    楚究收回手,“行吧。”

    半晌后,郁南又说:“算上今晚的烟花,可以再织条围巾。”

    楚究:“谢谢郁总。”

    这下子用的线应该比那两条狗毛衣多了。

    两人闲聊,一箱烟花放完了,楚究还想继续放,郁南拦下来,“不放了。”

    “为什么?”

    “许过愿了,放多了浪费,赏月吧。”

    “那这些留着做什么?”

    “我答应了玉玉,等她出院回国,陪她放烟花。”

    “还挺节约。”

    郁南拿起老板送的仙女棒,“我们小老百姓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大老板,薅资本家的羊毛是打工人的职责。”

    楚究听着他讲歪理,不屑地嗤了声。

    郁南把仙女棒分给他一半,“放这个吧,这个是送的。”

    楚究一脸嫌弃地看着仙女棒,没接。

    郁南憋着笑,“严格说来,这仙女棒是老板送给你的,你不点一根?”

    楚究梗着脖子冷冰冰道:“不点!”

    郁南憋了一路的笑终于憋不住了,抓着这几根仙女棒笑得肩膀颤抖,最后憋不住放声大笑,声音断断续续道:“烟花老板,老板居然,居然觉得你,你可能是个,是个傻子。”

    楚究收拾完地上的垃圾,托着脏兮兮的双手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人,咬着牙齿别过脸去笑了声。

    楚究:“很好笑?”

    郁南点了点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般般好笑,其实也不亏啦,换了一大把仙女棒。”

    楚究嗤了声,显然在某些钱眼子眼里,他的脸面就值这么一把仙女棒。

    如果他拿着仙女棒朝他挥动个爱心什么的,那倒还情有可原。

    郁南那知道他那点百转千回的心思,把仙女棒全插入地里,点上火,火光噼里啪啦地往外冒。

    一把仙女棒被他玩出了满地珍珠的气势。

    楚究的脸更黑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仙女棒应该拿在手上挥动,一会儿比个心,一会儿画个圆,谁能想到某些人往地上一插,就把他的脸面全烧了个干净呢。

    还跟他邀功,“仙女棒这么玩好不好看?”

    楚究干笑两声,“好看极了。”

    郁南继续笑,“要是烟花店的老板知道他认为的大傻子其实是世界第一聪明的楚大董事长,跺一跺脚就让GDP抖三抖的男人,那不得要恨死自己有眼无珠啊。”

    楚究低头看了眼脏兮兮的手,抬起腿就朝郁南冲过来,郁南眼疾手快,惊呼一声跳起来,奈何周身太空旷无处可躲,腿也没楚究长,嘚瑟没两秒就楚究揪住了衣服。

    郁南手脚并用连挣带扭地企图逃脱,却跟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似的,始终挣脱不了楚究的掌控,而楚究轻轻一收,他整个人都卷进了楚究的怀里。

    郁南觉得楚究是懂中医里的人体穴位和经脉的,不然同样是两只手两只脚直立行走的动物,凭什么是自己被捆着当提线木偶。

    可事实证明,这就跟陷入泥潭一样,越不服越挣扎,越挣扎陷得越深,最后被困在楚究的怀里无法动弹。

    直到他累得浑身酸软,缴械投降,不由自主地靠在楚究的胸口大喘气时,他才意识到,他和楚究已经拥抱着纠缠了太久。

    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深夜里格外清晰,他们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赛过刚才绽放的烟火。

    郁南伸手掐了下楚究的胳膊,猛地推开楚究,后退两步,笑着说:“终于逃出来了。”

    郁南笑得没心没肺,楚究的眼神有一瞬间空荡,保持原来的姿势跟个蜡像一样站了两秒,似乎也还没习惯这样的猝不及防。

    是错觉吗?刚才郁南箍着他腰的手明明有一瞬间的收紧。

    郁南低头整理衣服头发,用嫌弃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慌乱:“不玩了,手上的灰全都蹭到我身上来了,脏死了。”

    楚究也退出了蜡像模式,若无其事拍了拍手,用嘲讽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无措:“笑话别人之前,先掂量自己。”

    郁南:“我现在怀孕身体虚弱,不然缴械投降的人肯定是你。”

    楚究干笑一声:“呵,是么。”

    两人斗武完了斗嘴,这会儿都站累了,分别站在气垫床两侧喘着气,

    郁南从哪方面都讨不到便宜,干脆一屁股坐到床垫上,四仰八叉地瘫着,没有让出点空间也让别人躺一躺的意思。

    他得了便宜之后嘴还欠,“这床有点小,只够一个人躺。”

    楚究垂眸看了眼气垫床上的大字,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出了声,“你真的是不讲道理。”

    郁南双手枕在脑后看月亮,一本正经胡诌:“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楚究:“你背《道德经》做什么?”

    郁南:“我在讲道理啊。”

    “……”

    楚究坐在折叠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

    夜越深,温度越低,自诩不怕冷的楚究也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郁南看了眼时间,本以为难熬的夜晚时间却过得飞快,现在已经快凌晨四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玉玉的手术就结束了。

    郁南从气垫床上坐起来,“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楚究:“帐篷里有睡袋,到里面睡。”

    郁南已经看过了,睡袋只有一个,楚究这种死要面子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冷的人,宁愿冻死都不会套睡袋睡觉的。

    万一他冻坏了,那本市的GDP可怎么办?

    郁南是个有大局观的人,从床垫下来,开始给床垫放气:“这儿哪有家里的床舒服,回去睡觉。”

    楚究:“你还挺娇气。”

    “不是娇气,是注重养生保健,养生一点准没错。”

    熬夜到凌晨四点还大谈养生,估计这世界上就没有郁南不敢扯的淡。

    虽然舍不得这一轮皎洁满月,楚究看着某些人一副嫌弃的模样,还是顺了他的意思拔寨回营,一上车郁南就昏昏欲睡,但还是强打精神跟楚究聊天。

    楚究:“你睡,到了叫你。”

    郁南食指和拇指分别搭在上下眼皮上,手动撑开已经重如千金的眼皮,意识已经接近了催眠的状态,“不行,我得和你聊天,让你开车保持清醒,我不想再死一次。”

    因为他最后这句话,楚究怔了下,又看着他已经困到智商只剩下20左右的样子,无声笑笑,“我睡得少,习惯了。”

    郁南一边打哈欠一边聊天,尽量多说一些让自己不那么困:“你不是才32岁么,怎么就睡得少了,老了才会睡得少,你可不要提前进入更年期。”

    楚究莫名其妙又被埋汰了,“我今晚本来打算通宵工作,出来前喝了咖啡,现在一点都不困,放心了?”

    郁南实在困得浑身乏力,掰着眼皮的手也支撑不住了,除了嘴硬撑着,身体上每个细胞都进入了睡眠模式。

    宝马车怎么也和宾利车一样舒服呢。

    他迷迷糊糊道:“你为什么要通宵工作?你不通宵工作楚氏也不会倒闭,你适当休息一下又没有罪,干嘛总是把发条上得那么紧,总是加班干什么,如果你活到八十岁,回想起来,前二十年为了继承楚氏努力学习,后五十九年为了发展楚氏努力加班,最后一年躺在ICU里靠药水续命,挣这么多钱没时间花,唯一花钱的地方是在icu的话,有什么意思。”

    极度困倦时和喝醉酒是一样的,郁南努力地说话,却招架不住困意,说到后面都吐字不清,最后睡着了。

    楚究看着睡着了的郁南,困成这样了还相当严谨,岁数是一点都没有算错,努力学习的前二十年,还有努力工作的五十九年,再加上icu里的最后一年,正好八十。

    这人虽然用安全带绑着,但睡相还是十分难看,才睡没几分钟就扭成了奇形怪状,楚究别无他法,只好靠边临停,把座椅往后调,让他躺着。

    不料,郁南睁开了眼睛,楚究双手支在座椅两侧,顿时不敢动了。

    郁南的眼神没聚焦,空洞洞的像个黑漆漆的旋涡,朦朦胧胧地看着他,他和平时清醒时里三层外三层的戒备不一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很真诚,竟有种让人窒息的脆弱,叫人移不开眼。

    郁南渐渐把眼睛闭上,嘴里嘟囔一句:“谢谢你带我出来玩。”

    说完就沉沉睡过去。

    郁南安安静静睡着了,睡相也老实了许多。

    楚究看着他。

    这人满嘴跑火车,喜欢胡说八道遮掩自己的善意,偶尔坦诚说一句真话,就足以让人心软如泥,主动缴械投降。

    *

    郁南睡了一路,若不是被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和强烈的光线刺激,他估计不会醒。

    一辆大货车强行闯黄灯,又是鸣笛又是闪灯的,把他吓得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坐起来了才发现他还在车里,他的座椅倒下来了。

    他揉了把头发,有点不好意思,这是睡得多死,座椅被放倒了都不知道。

    楚究:“继续睡,快到了。”

    郁南说什么都不好意思再躺了,一开始说自己担忧得睡不着觉,后来却睡得跟死猪一样,也不知道流没流口水打没打呼噜。

    他不得不承认,在楚究身边,莫名放松。

    郁南必须要说点什么来替前后矛盾的自己开脱:“这意志力再坚定,都敌不过生物钟,人不应该对抗自然,而是要顺从自然。”

    楚究看破他的尴尬但不说破:“自然结现在天还没亮,你的生物钟怎么开始对抗起来了?”

    “其实我每天都这么早起。”

    “起这么早干什么?”

    “三省吾身。”

    似乎胡说八道也会传染,楚究也开始说废话,“三省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这本不该是资本家的思想境界,“当然不是,我有什么特长,我能为公司做什么贡献,我要怎么和公司一起进步。”

    “那么有觉悟,老板让你当?”

    郁南立刻表忠心:“那不行,虽然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现阶段我还只是想忠心耿耿地当好一个士兵,不敢谋权篡位。”

    “……”

    郁南很满意自己这套说辞,明了态度表了忠心,也不知道对年终奖的数额有没有提升的作用。

    楚究作罢,人各有所长,胡说八道这一块,他是永远赢不了郁南的。

    车子开到了教师公寓,天光微亮,小区的路灯已经灭了。

    郁南刚下车,电话就响了,是张鹏打过来的越洋电话。

    郁南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站在原地抓着手机不敢接,但又想快点接,瞪着手机瞪得眼睛都酸了。

    楚究:“快接啊。”

    郁南抬眼,顶着一张着急到有点委屈的脸,连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帮我接,我有点不敢,我害怕。”

    郁南终于理解,在手术室外苦苦等候的家属,终于看到医生走出手术室时,一拥而上可都是干瞪眼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都是医生先开口解释。

    想知道结果,但又害怕知道结果。

    楚究接起来,没说话,打开扬声器递给郁南,郁南闭了闭眼,连呼吸都不敢了。

    那边也是安静得可怕。

    半晌后,才传来张鹏带着哭腔的声音,“喂。”

    郁南快速眨着眼,清了清嗓子,尽量平静道:“在呢。”

    “成了,”张鹏说完这两个字之后,沉默了好久接而大哭,“玉玉手术成功了,成功了,国内医生一开始说有三成,后来到这里医生说只有两成,我女儿回来了,我女儿太勇敢了。”

    郁南紧紧捏着手机,手在抖,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任性了一把,不再听犟脾气的自己操控,唰唰往外流。

    “我都说没事,我一点都不担心,好了,我再睡一会儿,一大早把人吵醒烦不烦,挂了,别哭了,丢人现眼,稳住东方古老国度的神秘感。”

    郁南像个精神分裂一样,流着眼泪装着若无其事,关键现场还有个观众,这个观众还是自己的老板。

    哭着嚷着的张鹏被逗笑了,含糊着骂了句脏话之后挂了电话。

    郁南也骂了句脏话,楚究递了包纸巾过来,郁南也顾不上形象,撕开纸巾十分丢人现眼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胡乱擦拭。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掉眼泪了,但他今天的泪腺一身反骨,根本不听使唤。

    最后一张纸巾用完,郁南的眼泪还没止住。

    二十几年攒起来的脸就在这时候丢光了。

    楚究忍不住向前一步,想着如果把他抱在怀里,这样他应该会好受一些吧。

    他刚伸手,郁南开口:“卧槽,太他妈丢脸了,你能不能转过身去,年终奖我可以少要一万块,但你得把这事儿忘了。”

    楚究收回手,听话地转过身,正好看到了拐角处有人经过,他瞟了眼,是颂帕善.格潘。

    楚究收回眼神,转回身,没再犹豫,一把将郁南搂入怀中,埋到他耳边低语:“忘了可以,但郁总,今晚的烟花满意吗。”

    郁南点了点头,“嗯。”

    “那能不能跟郁总讨个奖?”

    “什么?”

    “抱我一下。”

    第42章

    郁南破涕为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此时楚究要自己把他抱起来转几个圈,郁南都会答应。

    郁南笑答:“那老板要举高高吗?”

    楚究:“不用,抱着我就行。”

    郁南抬手,刚环上楚究的腰,就听到有些沉重的单元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而另一头也传来跑步的声音。

    接而两种声音同时停下来。

    郁南闭了闭眼,刚环上楚究的腰的手立刻放下来,可楚究抱着他的手却更用劲了。

    郁南低声说:“老板?有人来了。”

    楚究似乎轻笑一声,低声回应,“没事,你脸埋在我怀里,没人知道是你。”

    郁南:“……”这特么的和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就以为自己躲起来了有什么区别。

    反正已经丢脸了,郁南不能再把道德也给丢了,当街搂搂抱抱什么的成何体统。

    郁南不容分说,从楚究的怀里挣扎出来,若无其事地站在楚究身边。

    楼上的关好站在单元门口,隔壁的大壮则站在路口,这两人和猹的区别,就差手里捧着瓜。

    不对,猹应该不会这么早起。

    郁南云淡风轻打招呼:“早上好啊友邻们。”

    刚才停滞的脚步声才又响了起来。

    关好抱着自己,也平静如水地笑答:“天好冷,抱在一起是要暖和一点哦。”

    大壮的道行显然没那么厉害,虽然他已经尽力在控制表情,但还是一脸吃瓜相,“早上好啊,绿蓝,楚董事长。”

    郁南以为他俩从他们身边走过就各干各的去了,谁能想到这两人是猹王转世,不约而同在他俩身边停了下来。

    关好拉家常:“他就是你老公啊,蛮帅的。”

    都误会到这份上了,郁南必须要解释的,“不是,我老板。”

    关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魑魅魍魉的职场规则,“哦,那我去学校里跑几圈,拜拜。”

    郁南从关好的表情中看到了自己正在扫地的名誉。

    大壮吃瓜讲究一个简单直白,手起刀落瓜切两半,“你们在一起了啊?”

    郁南:“没有。”

    楚究:“嗯,是。”

    两人异口同声。

    楚究又补了一句,“差不多了。”

    郁南:“……”随便吧。

    大壮:“哦,这样。”

    瓜还没熟。

    大壮刚想开口说话,但大壮一开口几乎都会挖坑,郁南抢先一步开口,“大壮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大壮:“你忘啦,我是健身博主,早起直播健身,你们……”

    郁南打断他:“大壮,你真的好自律,我好佩服你,我也想拥有你这样完美的身材,改天我也跟你一起健身。”

    大壮当然很乐意:“好,以后我叫你起床,你要练哪块肌肉我教你。”

    郁南在心里疲惫地叹了口气,终于把友邻们全都打发了,这特么的比初中生早恋还斗胆在自家楼下拥抱还要头疼。

    更头疼的是,他还没想好面对楚究,总体看来,大壮比楚究好应付,所以他先溜了。

    郁南:“好的,改天请教你,正好我没带门禁卡,一起上去吧。”

    郁南三两步走到大壮身边,回过头对楚究说:“老板您先回去,谢谢你送我回来。”

    大壮笑着招了招手:“那楚董事长再见。”

    楚究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他真的不知道大壮在得意什么,他难道没看见刚才他俩拥抱了吗?

    清晨终于归于宁静,显得楚究关车门的声音有点义愤填膺。

    在楚究眼里得意忘形的大壮十分以德报怨地对郁南说:“楚董事长好像挺喜欢你的,你不喜欢他?”

    郁南:“打工的谁会喜欢老板?哪个老板会喜欢打工的?”

    大壮答不上来,只好憨笑:“那你们刚才抱在一起,你还哭得那么伤心,他还帮你拿鼻涕纸,你说不喜欢,谁帮你拿鼻涕纸。”

    郁南沉默半晌,觉得大壮说的问题是个好问题。

    他也没想到楚究突然会抱他。

    郁南觉得大壮现在算是他的朋友了,总是胡说八道骗人也不合适,他便笑着说:“一个朋友的孩子出国动手术,手术成功了,我很高兴,恰好董事长在身边,所以拥抱了一下。”

    “原来是小朋友手术成功了!确实是该拥抱一下,”大壮一转身,也给了他一个熊抱,“恭喜小朋友重获新生,以后会越来越好。”

    郁南笑着点头,“谢谢大壮同学。”

    郁南回到家,时间还很早,他现在很兴奋,就开始张罗做早饭。

    他还往秘书办的群里发信息。

    【今天早饭我请客,皮薄馅大的牛肉馅饼,奶香开花馒头,水煮红鸡蛋,红枣花生豆奶】

    说干就干,郁南和面,调馅,发面,烙饼,上锅蒸馒头,再用破壁机打豆浆。

    他甚至去外面的小卖店买了点胭脂虫红粉末,把鸡蛋染成了很淡很淡的粉色。

    小的时候,如果有人从福利院被人接走,院长妈妈就会煮红鸡蛋分给小朋友吃,也会给离开福利院的小朋友发一个。

    后来郁南才知道,红鸡蛋是喜庆的日子才会吃的,结婚的时候预示百年好合,生娃的时候预示长命百岁,而对于他们来说,应该算是重获新生。

    反正寓意都是好的。

    郁南给关好和大壮都送了一份,剩下的打包,忙完洗个澡收拾干净,正好可以去上班了。

    郁南包了两份,对着小一点的那份拍了个照片发给楚究。

    【请老板吃早饭,算不算贿赂?】

    郁南发完收起手机,开心上班去了。

    而老板刚到开发区的酒店,刚要进门,恰好碰上李信扬。

    李信扬看他这幅披星戴月的样子,指着他黑色大衣上的泥迹问:“董事长,您连夜出外勤吗?”

    楚究黑着脸问:“颂帕善.格潘没有获得永居吧?”

    李信扬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懵了,加上一大早起来还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李信扬想到脑子打结都没搞清楚。

    谁?什么永居?

    但董事长发问答不上来是不行的,他综合分析了一下董事长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如果他违法,可以遣返。”

    楚究没好气道:“驴唇不对马嘴。”

    李信扬:“?”

    这时候,董事长的手机叮了一声,他瞧了眼,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低头打字,直接把李信扬当成空气。

    李信扬:“那董事长,一会儿会议室碰头?”

    楚究:“嗯好。”

    说完就直接走进房间。

    郁南给他发了短信,说要请他吃早饭。

    某些人还算有良心,知道把他一个人扔在楼下是不应该。

    李信扬叫住他:“对了,董事长,我后天要请个假。”

    楚究:“怎么了?”

    李信扬笑了下,有点不好意思:“我要跟言歌去领结婚证。”

    楚究点了下头,“可以,好事啊,不过不是要等到元旦吗?”

    “元旦言歌又要出国采访,只能提前了。”

    “这么急,那婚礼呢?”

    “婚礼延后,先领证,”李信扬半开玩笑道:“不急不行,万一她跟别人跑了,我怎么办?”

    楚究怔了怔,他问的这么急,其实是说言歌出国太着急,而不是他们领证急,但李信扬开玩笑一般的解释,每一个字不偏不倚,全都敲到了他的心上。

    万一他跟别人跑了,他怎么办。

    万一跑去东南亚,那么远,那么热,说不定还会被噶腰子。

    怎么能行呢。

    *

    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跑去东南亚甚至可能会被噶腰子的郁南扛着两个饭包到了办公室,周亚兰和江伟光已经来了,见他到来,异口同声道:“饭呢?”

    郁南把那包大的放在会议桌上,“自取吧。”

    餐包一打开,香气扑鼻,郁南甚至准备了一次性手套和一次性杯子,两人感激涕零。

    江伟光:“哇,红鸡蛋,郁总什么喜事啊?交朋友了?”

    郁南:“朋友家孩子手术成功,大喜事。”

    周亚兰抓起红鸡蛋:“哇,果然是大喜事,那要多吃点,祝福小朋友越来越好。”

    江伟光还很有仪式感地砸了下鸡蛋:“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郁南很高兴,“谢谢,多吃点。”

    郁南看着小一点的餐包,他单独给楚究准备的,正要找个什么理由给他送去办公室,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郁南接起,是楚究打过来的。

    ——喁稀団=

    楚究:“到办公室了?早饭有什么?”

    郁南:“一会儿我给您送过去。”

    “我不在总部,我在开发区。”

    郁南有点意外,所以今早一大早他又往开发区跑吗?

    楚究:“早饭给我留着,中午拿给我,我中午回来一趟。”

    郁南老实点头,“哦。”

    两人沉默一阵。

    郁南:“您还有什么吩咐?”

    楚究:“不要去找他练肌肉,练成那样不好看。”

    郁南:“那我挂了。”

    “不答应不许挂。”

    “哦,好的,那我挂了。”

    楚究叹息一声,慢条斯理道:“没吃早饭,好饿啊郁总。”

    郁南受不了某些人卖惨,吧嗒一声把电话挂了,一抬头,看到江伟光和周亚兰正盯着他。

    江伟光:“谁的电话?打得又恭敬又暧昧的。”

    周亚兰:“小郁你谈朋友了?”

    郁南:“谁打办公电话谈恋爱啊,家人们,小弟做的早饭好不好吃?”

    两人异口同声:“好吃。”

    郁南随意拿了几份文件,作势要去找楚究签字:“慢慢吃,我去找董事长签字去。”

    周亚兰拦下他,“董事长不在,开发区的项目比较棘手,这几天他一直在开发区蹲着呢,估计要忙到下周。”

    郁南:“哦,懂了。”

    楚究昨天晚上是从开发区赶回来,陪他吹了一夜冷风之后,今天一大早又赶回去么。

    开发区到这儿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不堵车,也要两个小时吧。

    郁南抿了抿唇,拿起手机给楚究发消息。

    【你中午别回来了,我下次再给你做。】

    一个包子:【给我做什么】

    郁南莫名其妙。

    【做早饭啊。】

    一个包子:【郁总,下次说话说全了,一大早容易胡思乱想。】

    郁南:“……”饿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想其他,奇人。

    郁南的好心情一直持续,下了班他还到小市场去买了黑色羊毛线,打算一边直播一边给楚究勾手套和围巾。

    拿人的手软呐。

    郁南打毛线时也先来无事,齐数一直给他发短信叫他直播,说这段时间他涨粉很快,不出两三个月,他就能变成小网红了。

    【我说小兄弟,你知道这几天你的数据上升有多快吗?平台都想跟你学你是怎么推广的,但你都是自来水你知道吗?你唱的那首《炙热》,被人剪辑了发到网上去,点赞已经60万+了,原唱都转发了,你有颜值有才华,就相当于钱掉在了地上等你捡起来,可你不捡,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涨粉快在郁南的意料之中,但郁南这辈子其实不是那么想当网红了,可钱掉在了地上不捡就是傻子。

    红不红再说,挣钱再说吧。

    郁南上了播,一开频就暴击,唱歌主播在安静勾毛衣。

    齐数都服了,郁南该不会偷偷报了什么网红速成培训班吧。

    郁南:“今天心情好,给大家唱歌,大家想听什么歌?”

    底下刷屏清一色的《炙热》。

    郁南坐在沙发上勾毛衣,张口就开始唱,没有伴奏,也没有清嗓子,一上来就开始唱。

    手和嘴各干各的,各有各的看点,顿时直播间里挤进来了一千多人。

    [我试了试他这个姿势唱《炙热》,唱不出来,还差点蹦出屁。]

    [老天追着喂饭吃吧。]

    [这涨粉速度羡慕死多少人。]

    郁南唱完了歌,起身打杯水喝,才发现壶里没水,又去烧了个水,把观众晾在直播间好一会儿,但直播间观众不减反增了。

    郁南一坐到沙发上,用户9653846237又刷了礼物。

    郁南撩起眼皮,不紧不慢道:“感谢礼物。”

    郁南不想唱了,就和网友半真半假聊天。

    “织的什么?织手套和围巾,送人。”

    郁南勾了勾唇:“送谁?说出来你们也不信,不说了。”

    “看这春心荡漾的样子,当然是送对象?这位网友真是没有觉悟,快年底了,快发年终奖了,对象有老板重要吗?当然是送老板了。”

    “送老板这种暧昧的礼物不合适?怎么会不合适,也许是你老板不合适,我老板合适,我老板太有钱了,就喜欢手工制品,给老板织,给对象买,花这时间给对象织这玩意干嘛,有这时间还不如带他出去玩呢。”

    齐数觉得,郁南还挺有说脱口秀的天赋,离谱中还有点道理。

    还有人问失恋了怎么办。

    郁南笑了下,“能怎么办,硬扛着,扛不住就哭,哭完了还忍不了就去找他,找几次之后你估计就会发现,他是个傻X,自己也是个傻X,就差不多了,哦,傻X程度和找的次数成正比。”

    此时,用户9653846237又刷了航空母舰。

    浮夸的特效让网友情不自禁纷纷让路。

    用户9653846237:[请问主播,怎么追一个嘴比金刚钻还硬的人?]

    郁南心情好,“古语有云,好女怕缠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滴水穿石,铁杵磨成针,这些典故都告诉我们,要真诚要耐心,在真诚耐心的基础上投其所好呀,他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不行亲亲抱抱举高高,如果还不行,那真的不行,换一个吧。”

    用户9653846237:[谢谢,但不换。]

    郁南笑了,爱换不换。

    *

    楚究从开发区出差回来,郁南的围巾和手套也织完了。

    手套楚究点名要黑色,郁南给他织了双黑色的,但围巾他织了深灰色,比黑色更有质感,更适合楚究。

    郁南洗了晒了,装进袋子带去公司。

    楚究出了一个星期的差,回到总部自然是焦头烂额,一大堆会议要开,一大堆文件要审,但事情再多,第一件事就是见郁秘书。

    但并不能如愿,因为各种大小会议缠得他脱不开身,开完一大堆没用的会议,已经快饭点了。

    楚究想见郁南,郁南正好也有事要找他。

    郁南一大早来到了办公室,只有江伟光在,他看了眼总监办公室,“总监今天有事?”

    江伟光:“哦,董事长给她放假了。”

    这话一听就不妙,上次江伟光说楚究给谁谁谁放假,其实是楚究把谁给开了。

    郁南:“放假?”

    楚究不是说上次那件事儿公司不用出面,周亚兰就可以继续工作么。

    是他出面摆平了那件事,又不是公司。

    郁南觉得自己是有点正义感在身上的,直接问周亚兰不妥,这时候去问她“为什么董事长开除你”简直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决定到楚究办公室问一下什么情况。

    郁南去楚究办公室的时候,楚究正在忙碌,听到敲门声,冷声道:“请进。”

    郁南走到他办公桌面前,楚究皱着眉抬头,郁南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臭脸。

    郁南:“……”

    说实话郁南想逃,一般护士长这个表情的时候,谁去触她的眉头,谁就挨骂。

    可是肉眼可见的,楚究的臭脸慢慢松弛下来,拧着的眉也展平了,表情算不上愉悦,但心情貌似还行。

    郁南下意识地摸了下嘴角,难道是他刚才吃东西的时候嘴巴没擦干净吗。

    楚究抬了抬下巴,“坐。”

    郁南:“哦,不用了,这是您要的围巾和手套,这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楚究要看围巾和手套,郁南:“下班再看吧,先签字。”

    楚究很听话放下,“好,听郁总的。”

    “……”

    只是几份下周楚究例行需要参会的会议安排,他只要过目就可以签字了,可今天他却跟不识字似的,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但看得又不太认真,几张纸都快被他翻烂了还不落笔,也不说话,跟打算放弃治疗的家属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似的。

    郁南:“董事长,是有什么问题需要修改吗?”

    楚究又抬了抬下巴:“坐着说。”

    这回郁南不客气了,一屁股坐了下来,耐心地等着楚究提问题。

    但楚究就是不说。

    郁南身体还能坚持一动不动,但灵魂已经开始摇摆了,灵魂一摇摆,眼睛就忍不住乱看,但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能小幅度扫描。

    视线能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居然是楚究的垃圾筐,垃圾筐里有药盒子,药是进口药,盒子上是外文,但郁南知道,这是止痛药。

    楚究冷不丁开口:“你盯着垃圾桶疑神疑鬼的干什么?”

    郁南收回目光,没想到自己的疑神疑鬼那么明显,但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楚究的问题,想了想只好挑了个前言不搭后语的万能答案:“董事长您要保重身体。”

    “……”楚究无语了一秒,突然笑得莫名其妙,“我身体不错,你应该懂。”

    这话郁南没法接,但对方已经摆好了擂台,他不上去舞两把又说不过去。

    郁南:“身体再好,也有被掏空的时候。”

    楚究:“好,听郁总的。”

    郁南:“……”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怪不习惯的嘞。

    楚究心情甚好,居然轻笑了声。

    他笑得再优雅好看,郁南也没心思看太久:“这几份资料您看完了吗?”

    楚究终于签了字,问郁南:“你对这些会议安排有什么想法?”

    估计楚究刚才就在烦这个。

    郁南觉得楚究的会议是真多,每个月必须都要到各部门去参加一次例会,楚氏这么大,部门这么多,怪不得人整天都不在办公室,原来不是去开会,就是去开会的路上。

    有些会议只是形式主义罢了,根本没必要参加,甚至有的会议根本没必要举行,某个部门如果这个月按部就班运营,没什么特别的事,但为了这个会议,还得找个事出来讨论丰富一下会议内容,典型的劳民伤财。

    楚氏哪哪都好,就这个会议制度让郁南很费解,如果医生护士也这么开会,那病房和门诊都没人了。

    不过楚氏太大,关系盘根错节,存在即是合理,郁南也不敢胡说八道,他还要干到年底呢。

    郁南一本正经:“董事长日理万机,很辛苦。”

    楚究:“想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个?”

    郁南特别真诚:“还有就是保重身体。”

    “……你还会闭环。”

    “我说的是实话。”

    楚究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好像想从他的脸上找世界未解之谜的答案一般,半晌之后才轻叹了一口气,心想某人这口不对心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楚究笑了笑:“但凡你的眼睛会开口说话,你一张嘴脸就挨打。”

    “?”

    郁南有点理不清这话的逻辑,觉得楚究真是个语言艺术家,短短一句话,总共就那么大的一张脸被他骂走了三分之二。

    楚究趁他懵圈没仔细想这话什么意思,唰唰签了字递给他。

    郁南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面带微笑看着他。

    楚究:“还有事?”

    郁南点了点头。

    “说。”

    “周总监的事,我理解当时您的意思是,只要公司不出面,我摆平了,这个事儿就过去了。”

    楚究点了点头:“嗯,对。”

    郁南无语,为什么说句话都要侧面骂他一句,但聊正事要紧,“那周总监今天怎么没有来上班?”

    “我给她放假了。”

    “可不是说这事儿过去了吗?”

    楚究眉头皱了下,盯着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半晌,眼神里的疑惑和不解显山露水,楚究恍然大悟,公司确实有这个说法,被开了,就说是放假了。

    原来是讨说法来了。

    郁南更不解了,楚究皱着的眉头竟怎么慢慢舒展了,这是什么意思。

    楚究忽然明白了人的劣根性。

    他小时候家里有只小波斯猫叫小齐,小齐越急的时候,他越是拿着逗猫棒挠它,挠到急眼了再抱过来顺一顺毛,任他在怀里随便挠,听它在怀里喵喵地控诉,最后惹得他给了一些猫粮,它才平息下来。

    但这是他无聊单调的童年时光唯一的乐趣了。

    小齐走了,他就没再养过猫。

    楚究看着他,点了点头,“嗯,是过去了。”

    郁南尽量再说得委婉一点,“那她为什么放假了呢?”

    楚究看着某些人脸上的咬肌抖动,牙缝里蹦出来的字都凉飕飕的了,还尽量保持冷静理智,类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小齐气得快要咬沙发窗帘之前就是这幅模样,是时候抱过来顺顺毛了。

    楚究:“我给她放了三天带薪假去处理那些事情,郁秘书是有什么意见吗?”

    郁南一怔,嘴巴微张,“嗯?是真放假啊。”

    楚究:“你以为是什么?”

    “没……没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开除她?”

    郁南有点尴尬地揉了下鼻子,用手挡脸的功夫迅速地整理了下表情,手拿下来时已经眉开眼笑,欲盖弥彰道:“对不起,是我疏忽,误会了,下一次一定会更加深思熟虑。”

    楚究悠哉悠哉的翘着二郎腿,“怪不得,刚才你那个样子真是……”

    郁南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下文:“什么?”

    “凶。”

    “没有凶,我是有点着急,不好意思。”

    楚究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你着急不是这个样子。”

    郁南想,老板是不是都特喜欢表现出了解每一位员工,以体现出亲民。

    不过楚究一向不走亲民路线,怎么突然这么问。

    郁南笑问:“我着急什么样子?”

    楚究看着他一本正经开口:“眼神迷离,手忙脚乱,连我的衬衣扣子都解不开。”

    “……”

    楚究盯着他,又想起了小齐。

    每次逗猫逗到最后,小齐都会蹭他一身的猫毛,害得他忙着去粘猫毛,换衣服洗澡,而小齐则在优哉游哉地享受小鱼干,啥事没有。

    也不知道到底是他逗了猫,还是猫逗了他。

    就譬如现在,明明郁南一本正经站在他面前,他却想起那晚郁南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还有那双胡抓乱扯怎么都解不开他扣子的手。

    郁南冷着脸要把围巾和手套收回来。

    楚究连忙摁住,“别拿走,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楚究拿出个盒子递给他。

    郁南打开,是一块200g的金条和一样大小的银条。

    黄金的颜色果然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让旁边的白银都黯然失色。

    楚究:“喜欢吗?”

    郁南笑了,“我说不喜欢会不会太假了?”

    “那送你。”

    郁南抬了下眉:“老板,我这个围巾手套是普通的毛衣勾的,不是什么金丝软甲,也不是龙鳞铠甲,不是刀枪不入也不防弹的哦。”

    “你不是喜欢真金白银吗?送你。”

    “……”

    楚究特别难为情地揉了下鼻子,“你不收,我可是会…哭的。”

    第43章

    郁南确实是亲口说过自己喜欢真金白银来着,他只是没料到,他敢说,楚究真的敢送,可是楚究敢送,郁南不怎么敢收,还有点想笑。

    楚究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奇怪的套路,还哭呢,哭晕都不行。

    但如果他现在笑出声,一定非常伤人自尊,楚究这样的人,得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说这么离谱的话。

    郁南很有素质地合上盒子,放回办公桌上,“谢谢老板,但这太贵重了,如果是年终奖提前发,您直接打钱就好。”

    楚究觉得郁南很聪明,能把拒绝的话说得很委婉很漂亮。

    楚究很真诚发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如果这是巧克力,我会收下。”

    “巧克力?”

    这时,门外想起敲门声,郁南才回过神现在是上班时间。

    郁南收好楚究签完字的文件,“您先忙吧,下班再说吧。”

    郁南说完走了,盒子没拿走。

    楚究把东西收起来,整理了下心情,进入了工作状态。

    来找楚究的是新任的财务部总经理,因为楚先贤一干人等挪用公款的事,原来财务部经理被楚究给撤了,这个位置空了一段时间。

    楚究厉害之处就是空了没关系,宁缺毋滥,实在不行自己干,招聘了一个多月,终于招到了这位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就是天选之子,上岗一个多月,就把楚氏有问题的帐都过了一遍。

    他问楚究:“董事长,盘很大,你确定要动吗?”

    “多大?”

    财务部经理默了默,又说:“涉及到您大部分的家人。”

    楚究笑了下:“如果我有问题,你也可以查,我的原则是,高层直接开,中层资料给我发一份,我来看一看,谁是同流合污,谁是不得已而为之。”

    财务部经理笑了下,“这样就没人干活了,会不会出问题?”

    楚究,“楚氏离了谁都行,你放心大胆干,一切进展你直接向我汇报。”

    财务部经理坚定点头:“明白。”

    财务部经理一走,楚究从袋子里拿出围巾和手套,他闻了闻,全带上。

    而财务部经理没走远,还有问题没问完,走回董事长办公室时,就看见一向不苟言笑的董事长笑眯眯带上了围巾和手套,还美滋滋地打量着,像个三岁小孩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礼物,连他敲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财务部经理有点尴尬,董事长办公室这暖气穿短袖都没问题啊,怎么裹得那么严实。

    都替他热。

    穿着西装带着围巾和手套的楚究终于回过神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楚究不动声色收回洋洋得意的表情,慢条斯理摘下围巾,再拿着手套在手心把玩,问:“什么事?”

    财务部经理笑了下,走进去说:“围巾和手套很漂亮。”

    楚究也不尴尬,甚至有点得意:“眼光不错。”

    “谢谢。”

    “你回来不是为了夸我的围巾和手套的吧?”

    “我想先把初步的方案跟您说一下,您看看。”

    “好。”

    两人说完正事,就到了饭点,楚究一向吃饭不积极,不和员工挤电梯,但今天例外,他还趁着人多的时候挤电梯。

    郁南本来也不想挤电梯去吃饭,但江伟光说今天食堂有梭子蟹,大师傅做梭子蟹贼好吃,去晚了就没有了,便拉着郁南早点去吃饭。

    看来梭子蟹真的是食堂的招牌菜,今天去食堂吃饭的人格外地多。

    连董事长都给炸出来了。

    郁南看到楚究的形象时,顿时说不出话来。

    办公区空调开得很足,食堂的空调更足,根本不需要披上外套去吃饭。

    但楚究穿上了大衣,还系上了围巾,双手插衣兜里,像巴黎时装周T台上的男模一般,目不斜视地走向电梯间。

    郁南:“……”

    显然,不只有郁南发现了他的异样,只是在这层楼办公的几乎都是高管,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实则暗潮涌动。

    电梯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见到楚究过来,都纷纷打招呼,“董事长。”

    楚究点了下头,本来已经按亮的下行键,他又摁了一遍。

    当他掏出手时,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手上的黑色针织手套。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眼神从他脖子上的围巾转移到了他的手套上。

    郁南:“……”

    不知道哪个不怕死地问了句:“董事长,您要外出啊。”

    楚究:“没,去吃饭。”

    所有人:“……”

    楚究这么大手笔炫耀,是个瞎子都知道他在炫什么,何况是这一大堆人精。

    终于有人开腔:“董事长,围巾不错,手套也好看。”

    楚究点了下头回应:“谢谢,我也觉得好看。”

    郁南:“……”

    “这个围巾的颜色好看。”

    “手套颜色也不错,看起来很暖和。”

    楚究:“确实很暖和。”

    一群大老爷们讨论围巾和手套,顿时非常尴尬,那个开腔的人很后悔,起这个话题做什么。

    郁南只想扶额,他很少觉得社恐,但此时,他真的好想变成一缕空气飘走。

    电梯到了,大家一涌而上,郁南也硬着头皮挤进去,但在顶层办公的人还是少,电梯没满,下一层是公关部和销售部,电梯门一开,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往里一瞧,看到董事长围得那么严实,均一怔,叽叽喳喳的声音也销声匿迹。

    但女人们不会让气氛冷场太久,她们夸人可比老爷们花样多多了,而且这两个部门的人不仅是人精,还是活跃气氛的最佳人选,看到楚究的围巾和手套,立刻开始夸。

    “哇,董事长的围巾颜色好高级,很适合您。”

    楚究:“谢谢。”

    得到了本人的正面回应,夸夸更加凶猛了。

    “XX牌的新款颜色都没这个颜色正哎。”

    “XX牌的高定也没有这么好看。”

    电梯里夸赞声就没停,电梯快到二楼,他们终于夸够了,电梯恢复了安静,楚究拿起手机,编辑信息。

    他收起手机,郁南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郁南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楚究开始,就一直僵硬到现在,手机终于响了,他终于有事做。

    他拿出来看,是楚究发给他的消息。

    一个包子:[郁总,大家都说我戴你织的围巾和手套好看呢,我也很喜欢。]

    楚究站在电梯最里,郁南站在他前面,郁南没有回复他。

    楚究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看着他白皙的耳廓逐渐染了红。

    *

    到了餐厅,一整个电梯的人都散了,作为唯二没有参加围巾夸夸的两人,郁南和江伟光走出电梯的步伐有些僵硬。

    江伟光:“你为什么不夸董事长的围巾和手套?”

    郁南:“那你为什么不夸?”

    江伟光:“我一直在想,办公区这么热,董事长为什么还要穿那么多,所以忘记夸了。”

    郁南:“我也是。”

    让他俩更僵硬的是,两人打完饭刚坐下来,楚究居然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同桌吃饭。

    江伟光抢到了四只梭子蟹,顿时不香了,郁南怀孕,螃蟹不能吃太多,只打了一只,也不香了。

    楚大懂事长人都坐下来了,才特虚伪地问:“这儿没人坐吧?”

    江伟光连忙摇头,“没人坐,董事长您请坐。”

    楚究慢条斯理地摘下围巾,叠好,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江伟光后知后觉夸奖:“董事长的围巾真好看。”

    旁边的郁南正在喝汤,死劲忍着,才勉强只咳了两声。

    楚究笑着回答:“谢谢。”

    郁南一直不吱声,埋头吃饭,但楚大董事长不会让他当空气。

    楚究:“郁秘书不觉得好看吗?”

    郁南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道:“好看极了,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精细至极,巧夺天工。”

    楚究:“郁秘书厉害,都猜到这是人工织的了。”

    郁南:“……”

    “人工织”这三个字落在江伟光的耳朵里是相当炸裂的。

    这就意味着有人送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给董事长,董事长很喜欢还拿出来显摆,按照正常的套路,董事长应该很中意织围巾和手套的人,再往下想,就是董事长有对象了。

    郁南忽然不回话,气氛顿时冷场,江伟光悄咪咪怼了怼郁南,郁南仿佛没感受到似的,埋头吃饭,而楚究一直看着郁南,似乎在等郁南回话。

    江伟光只好出来活跃气氛了,“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给董事长织的吧。”

    楚究看着脸都快埋到饭里的郁南,笑了下:“是很重要。”

    郁南抬起头,看着他餐盘里的牛排,很委婉地叫他闭嘴:“董事长,食堂的牛排趁热吃才好吃。”

    三人没再说话,各怀鬼胎地吃着饭,吃完饭,郁南不想和楚究一起上电梯,拖着江伟光去了一楼的咖啡厅,说要买一杯热牛奶,才把楚究给甩开了。

    郁南抱着热牛奶坐在咖啡厅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江伟光:“我感觉你和楚董事长有点奇怪。”

    郁南警铃大作:“哪里奇怪,没有吧,我和他有什么奇怪的。”

    江伟光:“我不是说你们两个之间奇怪,我是说你们各有各的奇怪,按照我的合理推测,我觉得董事长可能恋爱了。”

    郁南:“……”能不能不要提楚究这个烦人精了啊!

    江伟光:“他那围巾和手套一定是他对象织的。”

    郁南:“为什么一定是对象,不能是朋友?”

    江伟光:“织得也一般般吧,但他却那么嘚瑟,什么朋友能那样啊,肯定是男朋友。”

    郁南有点不服气了,“我觉得织得挺好的啊,没有一般般。”

    江伟光:“……”

    郁南:“……”

    郁南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怎么会答应给楚究织这些破烂玩意,很快,郁南就想开了,只要楚究不说出去,他就当做没看见,即使楚究说出去,他也死不承认就好了,没必要内耗。

    暂且不去想这个烦人的事,不想这个烦人的人。

    但人生就像外星生命设定的小说一样,注定不会顺顺利利,越不想来什么,就越来什么,总要跌宕起伏一点才会好看。

    隔日,郁南出现在公司的时候,那些一直叫他小郁的老员工改口叫他小郁总,上电梯时对下属一向高冷的公关部总监热情帮他按了楼层。

    走进办公室时,江伟光一见到他,很热情地打招呼:“哇哦,我们的小郁总来啦。”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江伟光是公司八卦信息的精准提炼机器,优质末端一样的存在,有些事直接问他事半功倍。

    郁南从包里拿出三包大辣片递给江伟光,“压箱底的存货。”

    江伟光无动于衷,郁南又拿出一包士力架,“下次还帮你抢食堂的梭子蟹。”

    江伟光笑嘻嘻接过,“小郁总真是谦虚,不过我倒是听说,前阵子的深夜,董事长提着水果在水晶湾楼下等人,前前阵子,还有人看到了你上了董事长的宾利车,综合分析了一下,董事长的手套和围巾可能是你织的。”

    郁南:“……”

    谣言传的时候贼离谱,但总会莫名其妙不断接近真相。

    郁南装模作样震惊,“啊?现在已经传得这么离谱了吗?”

    江伟光意味深长笑笑,“还有更离谱的,想知道详情,午休请去楼下吃瓜。”

    楼下是公关部和销售部集中办公的地方,也是公司各类八卦的信息中心,谁家婆婆打了媳妇,用左手还是右手打的、打的左脸右脸都一清二楚。

    江伟光的老婆就是销售部的金牌销冠。

    郁南当然不会闲到去楼下偷听八卦,但也不可能再从江伟光的嘴里再问到什么,郁南一向不要脸,更不畏惧谣言,安心打工。

    谣言太爆炸,传得太厉害,各部门都在吃瓜,连李信扬都听到了。

    李信扬忍无可忍,就去跟楚究告了状:“今天大家整体工作状态有点松散。”

    楚究正在处理公务,头都没抬,“你不可能让人每天都打鸡血。”

    “也是,大家都在讨论,您的围巾和手套是郁秘书织的。”

    楚究敲着键盘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李信扬。

    李信扬:“还很离谱扯到上一代的恩怨,就很离谱。”

    楚究默了默,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李信扬走出办公室,楚究继续忙碌,直到饭后午休,楚究用内线给郁南打了个电话:“到我办公室来。”

    郁南正在铺开午睡椅,被楚究一个电话叫走了。

    江伟光问:“下去吃瓜?”

    郁南:“董事长叫我去他办公室。”

    “哦,去吧。”

    郁南刚走出门,就看到楚究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郁南朝他走过去。

    楚究目光一直盯着他,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郁南有点无语地移开目光,郁南走到他面前站定,抬眼看他,“董事长您找我。”

    楚究低声说:“郁秘书真帅气。”

    郁南:“……”

    楚究说:“下楼一趟。”

    郁南立刻转身:“哦,那我去按电梯。”

    楚究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往回拉了拉,接而又放手,“走楼梯。”

    郁南:“好。”

    两人走到公关部办公室门口,郁南要去敲门,楚究拉住他,轻轻靠在门口的墙上。

    现在是午休时间,楼道里没人走动,安静得不像话,公关部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那里有个柱子,原本放着一盆花,物业搬走了,躲在柱子后面,屋里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

    “小郁秘书真的把董事长给拿下了?他上次不是说,他是周亚兰的前男友吗?”

    郁南心里啧了一声,话题开局就暴击。

    原来楚究亲自带他来吃瓜,果然自己的公司自己最了解,知道哪里的瓜田最肥沃。

    “这有什么奇怪,董事长也只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罢了,郁秘书本身就神颜,董事长被拿下也正常,好男怕缠郎嘛。”

    这夸得郁南怪不好意思的,终于有个人正确理解楚究也只不过是个男人而已。男人嘛,禁欲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只是没到时候罢了。

    “也是,听说郁秘书还能生孩子,说不定两人孩子都有了。”

    郁南又领悟到为什么大家都怕造谣了,有的谣言造来造去,真的会歪打正着。

    “怎么可能!董事长动心归动心,但不至于那么轻浮吧,楚家的孩子岂是想生就生的。”

    郁南一阵无语,生下楚家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难啦。

    “董事长不轻浮,奈何禁不住诱惑呀,这年头年轻貌美的人心机深沉得很,谁不想嫁入豪门而使出浑身解数呢。”

    郁南越听越不对劲,一开始夸他神颜,现在又嘲他心机深沉,先扬后抑呢。

    “嫁入豪门哪有那么容易,你们以为个个都是周玉荷,当初周玉荷嫁进楚家,他公公极力反对的,豪门不就讲究个门当户对,现在老爷子快90了,和周玉荷还老死不相往来呢,郁秘书要上位,肯定过不了他爷爷这关吧。”

    这人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从小在楚家长大一样,再扒下去,楚家人的生辰八字该被他扒出来了。

    郁南没想到吃个瓜,都能吃到上一辈去了,郁南有点惊讶,楚究的爸爸没了,但爷爷还活着。

    上次楚究的生日宴,确实听到楚先贤说过一嘴。

    吃瓜吃到别人的家事,郁南有点尴尬,原来楚究的父母之间的爱情那么轰轰烈烈,都可以写成小说了。

    楚究说过他父母之间的感情很深,原来这么深。

    “我感觉不是那么回事,董事长不是有白月光吗,左家虽然没有楚氏那么庞大,但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况且两人有感情基础,至于郁秘书,容颜终会老去,到时候拿点钱走人呗。”

    郁南:“……”

    “董事长爷爷喜欢左星河,周玉荷就不喜欢,两人对着干,不然董事长早就和左公子结婚了,周玉荷还是硕士学位呢,只是出身普通一些,当年跟老董事长结婚的时候被人骂得多难听,搞得董事长小时候都不受宠,不然性格能这么冷漠?”

    “董事长一时新鲜罢了,玩玩而已,男人嘛。”

    “不说了,等会儿人来了听到了不好,不聊了,睡一会儿吧。”

    楚究咳了声,敲了敲公关部办公室的门。

    “请进。”

    楚究领着郁南走了进去,整个办公室六个人集体沉默,顿时目瞪口呆。

    “董……董事长,郁……郁秘书。”

    郁南欣赏他们的表情,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楚究:“你们总监呢。”

    “出……出去打……打水了。”

    公关接待部办公室里有一张会议桌,楚究拉开会议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我等一会儿,你们继续。”

    继续是不敢继续了,有人给总监打了电话之后,整个办公室的人打起精神办公。

    半晌后,公关部总监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穿的还是细高跟,声音很像上刑场的倒计时。

    公关部总监:“董事长,您找我?”

    楚究:“年底的年会和职工代表大会你部直接和周亚兰对接,郁秘书协助。”

    公关部总监愣了下,楚究亲自跑来说这个事,知道他并没有开除周亚兰的意思,而且还需要他们把这件事在公司内部的传播和影响降到最低。

    公关部总监:“明白。”

    楚究:“公司有一项突发事件处理得当的劳务报酬,有五万元的奖金。”

    公关部总监不知道楚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奖项,附和道:“是有这么个奖项。”

    楚究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坐得笔直的公关部员工,员工立即停下手中的活,目光充满求知欲地看向他,等着他的指示。

    楚究:“郁秘书接下东南亚代表团翻译的任务,拿了这个奖金,郁秘书处理了上次公司楼下的闹剧,也可能通过高层评估,你们努努力也可以。”

    楚究说完就走了,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公关部总监琢磨了楚究这话的意思,这话意思是他们把这件事处理好了,也有这个奖金,还是他在替郁南说话?

    楚究:“郁秘书洁身自好,要是我俩之间真的有什么,也是我爬他的床。”

    郁南:“?”你再说一遍?

    所有人目瞪口呆:“……”太炸了。

    所以你俩到底有没有什么。

    楚究:“公司有言论自由,但没有证据的话慎重。”

    楚究说完,领着郁南出了公关部。

    公关部总监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扫视一圈办公室:“你们刚才又瞎说什么?”

    没人回应,毕竟瞎说得可太多了。

    “你们是不是说郁秘书的坏话被董事长听到了?”

    整个办公室埋头忙碌,没人敢再吱声。

    公关部总监看这样子,就知道她猜的八九不离十,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一个个假装忙碌的人,“你们呐,董事长最忌讳背后议论同事,造谣生事,以后我看你们谁还乱说直接绩效C!”

    楚究和郁南上了楼梯间,两人沉默不语。

    郁南:“其实我一个人可以把他们骂得找不到北。”

    楚究:“我知道,但我就是很想替郁总撑腰。”

    郁南放缓脚步,轻轻笑了下。

    见他没跟上,楚究停下来,回头看他,“那些闲言碎语别放心上。”

    郁南笑了笑:“我是在想,我那个力挽狂澜奖金什么时候通过评审?”

    楚究:“……”

    看着努力献殷勤的董事长脸色凉了下来,郁南跟上他的脚步,又说:“还在想,有人撑腰的感觉还不错。”

    楚究:“那郁总要怎么回报?”

    “努力工作,让老板的子孙后代都住靠海别墅。”

    “这倒不用了,你再帮我织一件毛衣吧,围巾手套真的很暖和。”

    “……”

    楚究抬手,揉了把郁南的头发,“行不行啊郁总。”

    郁南笑着拍开他的手,三两步走到他前面去,不回答他的话。

    一整天的忙碌,终于挨到了下班。

    整个公司的人忙了些什么大多都不记得了,但都记得董事长有一条心爱的围巾和一双心爱的手套,还亲自端了谣言窝,替郁秘书撑腰。

    第44章

    郁南一向不关心八卦,但这几天留了个心,因为楚究那番“爬床”言论实在太过离谱,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意外的是,谣言销声匿迹,楚究要爬他床的消息也没传出来。

    但也不意外,知道这件事也就八个人,除了他和楚究,只剩下公关部6人,要是真有谣言传出来,除了这6人,没其他人。

    公关部憋这个谣言也憋得蛮辛苦,但也不敢轻易瞎说,要是董事长再亲自来端一次,那估计饭碗不保了。

    下了班郁南去买毛线,还是去那家店。

    “小伙子,还是原来那种?上次买的不够?”

    郁南笑着摇头,“不是,买另外的,我先看看。”

    郁南挑挑选选,选了一款玄青色的特级羊毛线。

    老板:“小伙子眼光不错,挑到本店最贵的了,不过这种线很细,一般都是机织用线,人工织需要技术和耐心哦。”

    郁南挑了好几捆:“就要这种。”

    老板:“你这身板打毛衣也用不着买这么多的,浪费了。”

    郁南:“要的。”

    老板:“给老公织啊,多高?我看需要不需要那么多?”

    郁南:“没有,给朋友织,187左右吧,肩膀比我宽大概一个多手掌。”

    老板:“那是要这么多,小伙子还害羞呢,谁有功夫和耐心给普通朋友织羊毛衫,两三千块钱买一件拉倒了。”

    郁南:“……”随便吧。

    郁南算了下,如果每天下班回去都打一个小时,周末多打一点时间,两个月能打完,两个月后正好是年底,趁着发年终奖之前送给老板,估计还能把成本费给赚回来。

    正好还欠大鹅直播平台直播时长,下了班,郁南边直播挣外快边打毛衣。

    用户9653846237雷打不动每次都刷一艘价值2000块的航空母舰,但仍没有得到特权,主播没有高看他一眼,他点的歌主播也不唱,成了全网最没有尊严的榜一大哥。

    用户9653846237也不恼,谁叫主播手里那件毛衣是他的呢。

    *

    每周五楚究都会回丹枫宫陪周玉荷吃饭,下班前,楚究都会叫郁南跟他一起回去,但郁南总是拒绝的,楚究也不强迫他,只是难免回到丹枫宫被周玉荷数落一顿,说他估计孩子上小学了人都还没追上。

    但这次郁南给带了礼物,楚究:“这是什么?”

    “给子孙和满堂的毛衣。”

    “这两条小狗怎么又有毛衣?”

    “上次织的围巾和手套还剩了些线。”

    “……”楚究看着和自己的同款狗毛衣,非常无语,“那我的毛衣开始织了没?”

    郁南嗤了声,“谁给你织毛衣,自己买。”

    楚究已经习惯了,某些人嘴硬是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的。

    楚究没喊到人,提着两件狗毛衣回了丹枫宫。

    丹枫宫有客人在,李信扬的父母和周玉荷在客厅聊天。

    周玉荷见又是楚究一个人回来,往他身后探了探便问:“你又一个人回来了?”

    楚究朝李信扬的父母笑了笑,打招呼:“李叔叔李阿姨。”

    “阿究回来啦,现在信扬请假,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楚究:“能应付。”

    “言歌要出国采访半年,信扬领证了,要在周六搞一个订婚宴,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阿究到时候你带着荷姐过去坐坐啊。”

    楚究点了下头,“好,一定准时到。”

    告别了李信扬的父母,楚究给李信扬发了个短信。

    【你订婚宴上,我带个人过去,介意么。】

    李信扬很快回复。

    【这是什么话,你带十个都行,但言歌是记者,她很多朋友都是各种各样的记者,到时候如果有冒犯,大哥你多海涵!】

    楚究勾了勾嘴角。

    【嗯,不用担心,那你给他发张请柬可以么?】

    李信扬回复。

    【小事,谁?】

    【郁南。】

    李信扬正在写请柬,看到这两个字,手一抖,软头笔一晕开,写废了一张请柬。

    李信扬默了默,拿了一张重新写,言歌看了眼,“郁南是谁?”

    李信扬:“一个同事。”

    言歌:“哦,这样。”

    李信扬:“大哥喜欢。”

    言歌的软头笔一晕,也写废了一张请柬。

    楚究收起手机,周玉荷问:“儿子,信扬的订婚宴,你能不能带上郁南?”

    楚究抬了下眉,看向周玉荷,暗示她:“言歌是记者,到时候会有很多记者。”

    周玉荷笑了声:“我怕记者?”

    “李爷爷估计也请了爷爷。”

    周玉荷无所谓笑笑:“在人家主场,他能掀起什么风浪,我就要大大方方地把郁南领到他面前去。”

    于是,郁南接到李信扬订婚典礼的请柬时,都有点莫名其妙,而且时间很仓促,就在这周末。

    郁南没什么亲戚,身边的同事朋友也没几个结婚的,对参加订婚仪式这种事,他不是很有经验,他想请教周亚兰,但好像周亚兰没收到请柬,他只好来请教楚究。

    楚究见他捏着请柬一脸茫然,便问:“怎么了?不想去?”

    人家邀请了,哪有不想去的道理,“倒不是不想去,只是我没有参加这种订婚宴的经验,所以不知道需要做什么准备。”

    楚究:“不用准备,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就好。”

    郁南:“那要随礼的吧?我该随多少?”

    楚究:“又不是婚宴,不用随礼。”

    郁南:“那是不是要送礼物,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别坑我。”

    楚究:“我可舍不得坑你。”

    “……”

    “礼物我准备了,周六我去接你,一起去酒店。”

    郁南终于眉开眼笑,“好的,那谢谢老板。”

    周六郁南精心打扮了一翻,楚究来接他一起去了订婚宴。

    楚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中肯地夸赞:“郁总真帅气。”

    郁南笑着答:“老板更帅气。”

    楚究:“对,和你很配。”

    郁南没理会他占口头上的便宜,径直上了车。

    订婚宴是西式,酒店大厅门口有易拉宝,楚究领着郁南走了进去。

    宴会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认识楚究,纷纷过来打招呼,“楚董事长,您什么时候能接受我的采访?这里若不是言歌的订婚宴,我可就地采访了。”

    楚究笑答:“以后会有机会的。”

    郁南懂了,原来言歌是记者,来了很多记者参会,他安静地跟在楚究的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记者的职业敏感性太强,楚大董事长领着男伴出现在朋友的订婚宴中,这就是一篇十分吸睛的报道。

    楚究低声问郁南:“有没有不自在?”

    郁南摇了摇头:“没有,既来之则安之。”

    不一会儿,周玉荷也来了,她看到郁南很高兴,一直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

    “怎么都瘦了?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还是没好好吃饭?”

    郁南摇了摇头,“不辛苦啊,没瘦,都在好好吃饭,也在长肉,您不要担心。”

    周玉荷:“子孙和满堂也很喜欢新毛衣,但你不要织了,好好休息,等下坏了眼睛。”

    郁南:“没事,我能吃得消。”

    这帮记者超级兴奋,楚董事长携男伴出席朋友订婚宴,母亲对男伴嘘寒问暖很是关心,多么爆炸的新闻。

    但他们都已经答应了言歌,无论在订婚宴上发现了什么,不经允许都不能报道。

    更让他们兴奋的是,楚家老爷子也来了,陪同他的是李信扬的爷爷。

    楚老爷子就是楚先寿,楚究的亲爷爷,当年极力反对楚究父母在一起的人。

    他一进来,就看到楚究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周玉荷拉着他嘘寒问暖。

    李爷爷问:“哟,楚老头子,阿究身边的男孩子是谁家公子哥?”

    楚先寿看了几眼,能和楚氏门当户对的几家人中,他还没见过这个人,还跟周玉荷那么熟络,哼了声,“怕不是什么野花野草。”

    李爷爷呵呵笑:“老爷子你眼光太高了,眼光太高,阿究老婆可不好找,两人两情相悦就可以啦。”

    楚先寿冷着脸走过去,周玉荷看到楚先寿,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拉着郁南说:“郁南,我们上那边聊,楚究,你好好照顾你爷爷。”

    周玉荷说完,看都不看楚辛寿一眼,拉着郁南走了。

    楚究还没开口叫人,楚先寿单刀直入问:“他是谁?”

    楚究:“朋友。”

    楚先寿:“男朋友?”

    楚究:“还不是,我还没追到。”

    楚先寿刚想开口,楚究笑笑说:“爷爷,这是信扬的订婚宴,那么多记者盯着,我们是客人,您克制一点,不要失了礼数。”

    楚先寿吃瘪,冷着脸说了句“不像话”之后,没有再纠结。

    郁南不认识人,有周玉荷陪着他一起聊天倒也不闷。

    周玉荷:“刚才那个老人是楚究的爷爷,老顽固一个,说话不好听,刻薄得很,很会挤兑人,是楚家最讨厌的人。”

    郁南没料到周玉荷居然会跟他说这些,“哦,这样啊。”

    “郁南,他要是针对你,你就告诉我,我现在不怕他了。”

    郁南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楚先寿才会挤兑他,只好应了下来,“好。”

    楚究应付了楚先寿也走了过来。

    周玉荷和楚究对视一眼之后,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楚究朝郁南点了下头,“走,带你去吃巧克力。”

    郁南:“巧克力?”

    “上次你不是说,那金条是巧克力的话,就收下吗?”

    “……”

    周玉荷不知道自己儿子追人都送了些什么东西,十分没眼看地摆了摆手,“快去快去。”

    楚究带着他来到了甜品台,“我刚才看到了,这里有巧克力。”

    楚究边说边拿起一颗,剥开包装壳递给郁南,“给。”

    郁南:“我自己拿,你吃你的。”

    楚究直接递到他嘴边:“我不喜欢吃巧克力,张嘴。”

    郁南嫌弃地皱着眉,往后移了移脑袋,伸手拿过楚究剥好的巧克力放入嘴里,“谢谢,我还是自己来。”

    郁南嚼了嚼,巧克力很丝滑,一点都不苦,郁南毫不吝啬赞美,“很好吃。”

    楚究又拿起一颗,剥好壳递给他,“那就吃。”

    郁南被投喂,只顾着吃,没功夫想,准新郎和准新娘出来之前,会场上长着一百个心眼子的记者,目光全都在他的身上。

    李信扬带着言歌来到他们身边,言歌看着楚究手中的糖纸,故意问:“大哥,巧克力好吃吗?”

    楚究指了指郁南:“他爱吃。”

    郁南笑着说:“恭喜二位,巧克力很好吃。”

    言歌瞪了李信扬,“看吧,我就说好吃,你非得说上不了台面。”言歌笑着对郁南说:“是我自己做的巧克力,他们都说太甜,终于找到了同好。”

    郁南,“很甜,很好吃。”

    楚究对言歌说:“配方发给我。”

    言歌怔了下,接而笑道:“没问题。”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李信扬和言歌就离开了,楚究对郁南说:“她叫言歌,是个记者,和李信扬是大学同学,李信扬比我小两岁,算是跟我一起长大,他父母之前是楚氏高管,是我妈妈的左膀右臂。”

    郁南:“原来如此。”

    楚究:“刚才那个老头是我爷爷,和我妈感情不好,老糊涂一个,喜欢倚老卖老,说话不好听,当时反对我爸妈在一起,用了很多手段,我奶奶也不喜欢他,我爸去世后我奶奶就跟他离了婚,你不用去在意他。”

    郁南没想到楚究居然会吐槽自己的爷爷,“好。”

    楚究:“还吃巧克力吗?”

    “不吃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要我陪你去吗?”

    郁南:“不要!你在这里呆着。”

    郁南上洗手间回来路过休息室,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人,“小伙子。”

    郁南驻足,好像这里的小伙子就他一个,郁南往休息室里瞧了瞧,是楚究的爷爷。

    郁南笑问:“您是喊我吗?”

    “对,喊你,你过来一下。”

    郁南没多想,就走进了休息室。

    楚先寿:“关上门吧,我跟你说说话。”

    郁南带上了门。

    楚先寿开门见山:“我是楚究的爷爷。”

    郁南朝他点了下头,“您好。”

    “年轻人,你和楚究是什么关系?”

    郁南愣了下,这倒是把他给问住了。

    他现在和楚究什么关系?

    楚先寿笑了下,“楚究有婚约在身,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郁南懂了,笑着反问他,“老先生,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和楚究有婚约的人,叫左星河,是个大提琴家,父母是大学高级教授,祖上也是从商,和阿究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我对这孩子很满意,至于路边的野花野草,我是瞧不上的,也不可能让他进楚家门。”

    郁南这棵野花野草倒是听明白了,好好参加个宴会,莫名其妙对挤兑,他十分不爽。

    但他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先生,这个时代啊,结了婚都还能离呢,何况婚约,那更不算什么了,”郁南默了默,又说,“您对左星河很满意,可你俩是不是年纪差得有点多?不过没关系,只要是真爱,年龄不是问题,楚究说不定不会跟你争。”

    楚先寿咬牙切齿:“你……”

    郁南:“您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

    楚先寿:“年轻人不要不自量力,你以为,楚究会不顾亲情选择你?”

    郁南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可是,周阿姨很喜欢我啊。”

    楚先寿冷冷道:“你跟他在一起,你能给他做什么?给资源?给帮助?婚姻是合作,是资源共享,是信息交换,不是精准扶贫,更不是底层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工具。”

    郁南知道婚姻很现实,但他没想过婚姻还能那么功利。

    郁南:“哇,您出身豪门,还活得这么通透,想必您的婚姻一定很幸福,一定有很多人愿意嫁给你吧。”

    楚辛寿:“……”

    郁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和楚究还啥也不是呢,他家人也担心太多了吧,豪门是不是都有点莫名其妙的自信,以为谁都想。

    来到宴会厅,楚究还在原地等他。

    楚究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还黑着脸。”

    郁南:“找不到厕所。”

    楚究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方向感。”

    第一次听到左星河的名字,是那天晚上,楚究错把他当成了左星河,把他推开,还说,星河,不要这样。

    第二次听到左星河的名字,是楚究亲口对他说,他把左星河当成了亲人,后面就成了普通朋友。

    第三次听到左星河的名字,是今天。

    楚究和他有婚约?

    郁南刚想开口问,一个女孩儿愁眉苦脸道:“一会儿我和他要上台唱歌的,他怎么不来了呢?”

    另外一个人安慰她:“那就自己上去唱吧。”

    “《今天你要嫁给我》是男女对唱呀。”

    “随便找个人跟你合作算了,我看男方来了不少帅哥,那两个就很不错。”

    女孩走过去,笑着问郁南:“帅哥,有个不情之请。”

    郁南:“怎么了?”

    女孩:“一会儿跟我上去给准新郎准新娘唱首歌吧,我的男伴有事不来了。”

    郁南点了下头,“可以呀,唱什么歌?”

    “《今天你要嫁给我》,你会吉他吗?吉他我也带了。”

    郁南点了下头,“会一点,没问题。”

    一直闷不吭声的楚究开口了,“不好意思,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女孩问:“怎么了?”

    楚究:“这首歌,能让我上去唱吗?”

    郁南:“没问题,您上。”

    楚究:“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上去唱。”

    女孩最高兴不过,“当然没问题,可以可以可以,你俩唱你俩唱,吉他在那里,谢谢谢谢,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郁南:“老板,我唱歌可是很好听的,你跟我合唱,怕是要被我抢了风头。”

    楚究:“我心甘情愿当绿叶。”

    郁南:“走,那去休息室排练一下。”

    楚究:“可以。”

    郁南之所以答应,无他,就想气一气楚辛寿。

    郁南抱着吉他,坐在休息室的双人沙发上,这么大个休息室有四个沙发,楚究偏偏坐到他身边,挤得他满满当当。

    郁南:“老板,这样很挤,你坐对面。”

    楚究才不要,上次他和颂帕善.格潘直播的时候就这么坐着,他都不嫌挤,“我不觉得挤。”

    郁南不理他,爱怎么坐怎么坐吧,他扫了下和弦,“我唱男声部,你唱女声部。”

    楚究:“为什么?”

    郁南不说话。

    楚究:“行吧,我嫁你就我嫁你吧。”

    郁南:“……”

    楚究不常唱歌,不会发音,唱得也没感情,踩不准节奏点,两轮下来,郁南真的很累,很后悔跟他一起上台。

    果然人无完人,一向所向披靡的楚董事长,聪明的细胞都长去增加逻辑思维能力了,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唱歌居然这么稀碎。

    好在楚究聪明,声音本身就好听,学得快,加上郁南的眼神暗示,倒是学得有模有样,相当拿得出手。

    郁南:“老板,加油啊。”

    楚究:“那不能给郁总丢脸。”

    当李信扬知道楚究要在他的订婚宴上献上个人首唱时,李信扬激动得上蹿下跳。

    他何德何能,能让楚大董事长在那么多人面前给露短啊!

    司仪报幕:“接下来男方亲友给大家演唱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给准新郎准新娘送祝福。”

    郁南抱着吉他先出来了,站在立好的麦克风前,接而,楚究提着麦克风紧跟其后。

    两人一出场,底下欢呼声一片。

    李信扬懂了,不是他何德何能,而是自家老板真的好想和郁南一起上台唱这首歌,想到都忘记了自己的五音不全。

    李信扬很激动地鼓掌。

    最兴奋的是女方记者。

    今晚满满的都是新闻素材啊!楚董事长带着男伴上台唱歌!

    郁南对后场音乐点了下头,背景音乐响起,郁南扫弦开始唱。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

    /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

    郁南一开嗓,全场尖叫。

    接而楚究唱。

    /春暖的花香带走冬天的凄寒/

    /微风吹来意外的爱情/

    ……

    相对郁南的游刃有余,楚究的声线有点生硬,但好在楚董事长情绪足够浓烈,唱功不够情绪来凑,含情脉脉的眼神不加掩饰,加上声音低沉,倒是唱出了小心翼翼的深情。

    楚究的眼神炙热,郁南不禁红了耳廓。

    台下的观众都沸腾了。

    爱情向来无师自通,也最坚强孤勇。

    他选择在所有人面前,以一种意想不到和心照不宣的方式,让大家都知道郁南的存在。

    我的爱人,他在人间,也在我心里。

    第45章

    郁南只是和楚究上去唱个歌而已,居然把整场订婚宴推向了高潮。

    他们唱完,李信扬和言歌就出来了,订婚宴到了高潮,准新郎和准新娘拥吻,郁南抱着吉他走下舞台,走到起哄声最大的气氛组身边,扫了下和弦,开始唱——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郁南起了个头,朝他们扬了下手。

    气氛组就是气氛组,郁南一开嗓,一个眼神,继续卖力扫和弦打节奏,众人就跟着唱。

    这首歌寓意太好,太有氛围,三两句词的功夫,在场的年轻人都在跟着唱,顿时变成了全场大合唱。

    音乐很有魅力,总是很容易让人共鸣。

    郁南在扫弦控场,带着大家唱《给你们》之后,气氛还没褪去,郁南又扫和弦,看着气氛组说《咱们结婚吧》三、二、一走——

    /洁白的婚纱/

    /手捧着鲜花/

    幕后音乐师也很给力,开始放背景音乐,大家又开始大合唱。

    宴会厅的年轻人都唱着,年长的长辈也笑盈盈地坐在座位上,跟着节奏打拍子。

    礼花和彩炮倾泻而下,中规中矩的订婚宴,在歌声中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派对,默默的祝福总是比不上吼出来的祝福,李信扬和言歌站在舞台中间,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最后跟着一起唱。

    郁南一直在控场,也在活跃气氛,让所有人都跟着他唱,又让所有人都看着台上。

    只有楚究在看着他。

    他总是以一种很意想不到的方式很惊艳地出现在人群中,以为他一定会利用氛围出尽风头时,他却能得当地隐藏光芒,从不喧宾夺主。

    就像刚才,他口口声声说要艳压他,却在他唱不上来气的时候巧妙用和声给盖过去了,努力帮他隐藏他的短板。

    他明明可以成为焦点,但从不屑于压人一头。

    楚究忽然很没自信,这样的郁南,要怎么样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订婚宴很完美地结束了,所有人走出宴会厅时脸庞都带着笑。

    郁南归还了吉他,走到楚究身边,楚究拿出手帕递给他,“擦擦汗。”

    郁南接过:“谢谢。”

    楚究问:“累不累?”

    郁南:“还好。”

    楚究:“那回去吗?”

    郁南点了点头,两人正要走,有一个男人叫住郁南,“先生您请留步。”

    郁南以为是叫楚究,停下脚步安静站着。

    没想到来人给他递了一张名片,“我是婚庆公司的经理,我们公司已经上市了。”

    郁南愣了愣,双手接过名片,看了眼笑着说:“何经理您好。”

    “小伙子,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干?”

    郁南:“?”

    何经理笑了笑,“刚才你把我们的活都干了一大半,效果很好。”

    楚究第一次被人当面撬墙角的,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郁南:“感谢您,不过我劳动合同还没到期。”

    “那好,你合同到期了随时联系我,我薪水给你翻倍。”

    告别了何经理,两人上了车,楚究笑了下,“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撬墙角,怎么办,郁秘书行情那么好,要怎么样才能让郁秘书永远留在楚氏工作呢。”

    郁南:“很简单,涨工资啊,涨得比他高就行。”

    楚究:“给你那三份协议想好怎么填了没?”

    郁南都快忘了,楚究给了他三份已经签了名摁了手印的空白协议。

    郁南:“老板心真大,就不怕我写要楚氏集团啊。”

    楚究:“你要最好,我给你打一辈子工。”

    郁南揉了揉太阳穴,笑而不语。

    订婚宴很圆满,只有郁南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好像入了一个局,他似乎一直被楚究牵着走。

    算起来,楚究比他聪明许多,若在下围棋,他只能一心一意地走好这一步,最多能看到两步之后的局,而楚究至少可以看到二十步之后。

    等他回过神,他已经在楚究的局里,就像今晚,他已经和楚究发生了千丝万缕绕不开的关系,懵懵懂懂地,他似乎已经一脚踏进了楚究的世界里。

    如果走进了楚究的世界,但前路对他来说,不是那么好走。

    郁南一直不说话,楚究送他到楼下时,已经是傍晚,楚究问:“怎么了?不舒服?”

    郁南:“没有,就是有点累。”

    楚究:“是唱得太卖力了吗?”

    郁南不知道从何说起,笑了下:“不是,就是觉得……我先回去了。”

    “觉得什么?”

    郁南不想聊这个话题,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

    楚究:“等等。”

    郁南:“什么?”

    楚究这个兜里掏掏,那个兜里掏掏,东拼西凑的,凑出了一大捧巧克力。

    花花绿绿的包装,但都是心形,一颗颗安静地躺在楚究的掌心。

    楚究捧到他面前,“刚才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挑的,给你。”

    郁南盯着楚究手掌心的巧克力,想象某些人在甜品台顺巧克力的画面,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郁南笑道:“这么大个老板,顺人家订婚宴的巧克力啊。”

    楚究理直气壮:“你不是爱吃吗。”

    郁南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和左星河有婚约?”

    楚究很敏锐:“你刚才去洗手间碰上我爷爷?”

    郁南怔了下,不否认。

    楚究摇了摇头:“没有婚约,是他单方面想让我和左星河结婚,他还对你说什么了?有没有拿门当户对那一套来挤兑你?”

    郁南没有直接回复他的话,而是无厘头打趣:“他还说他很喜欢左星河,我误以为你俩祖孙二人是情敌呢。”

    楚究呵了声,“你啊,巧克力,拿着。”

    郁南垂着眼眸看着他掌心的巧克力,郁南没接过,楚究啧了声,扯了他的大衣口袋,全都放了进去。

    郁南下了车,大衣口袋里沉甸甸的一兜巧克力,随着他的脚步,力道不大,有一下没一下地拽着他的衣摆。

    郁南忽然想起慈善晚宴那天晚上,楚究将自己拽到他身边的样子。

    他从没认真想过他和楚究之间的关系,但似乎朝着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狂奔。

    而这个方向,对他来说布满荆棘。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他原本只打算干到年底,拿着年终奖就走人的。

    *

    自从郁南放弃打胎的想法之后,孕吐居然没有了,身强体壮得像一个正常的男人。

    周玉荷私下联系他很多次,希望他能够辞了工作搬到丹枫宫里好好养胎。

    郁南以是个男人就要好好工作为由拒绝了,但也没让老太太忧心,答应她会以身体为重,如果不舒服就会暂停工作。

    周玉荷也没再强求,绝对尊重郁南的选择,但转过头就数落自己的儿子。

    口口声声说要和郁南结婚,结果人家连门都不愿意进。

    周玉荷看着他提着一袋子的可可果便问:“你买这么多可可果做什么?”

    楚究:“做巧克力。”

    周玉荷:“做巧克力做什么?这种东西太甜没人爱吃。”

    “郁南爱吃。”

    周玉荷立刻招呼人:“苏阿姨,过来帮忙剥可可果。”

    楚究:“不用,我自己亲手做。”

    周玉荷撂挑子了:“我努力了,劝了郁南五次,他不愿意搬过来,你自己用点心吧。”

    楚究:“我在用心。”

    周玉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孩子生下来之前,你能不能追上。”

    楚究心里其实也没数,因为他真的很忙,刚处理完新开发区的事情,下周又要出国了。

    郁南说得没错,他的前半生在为了楚氏学习,后半生为了楚氏工作。

    闲暇之余路过秘书办公室,他看到郁南在办公,想叫郁南进办公室又没什么理由,郁南也从来不主动找他。

    他路过秘书办尽量放慢脚步,郁南宁愿和江伟光分享薯片都不看他一眼。

    郁南好像开始刻意躲他。

    楚究出国之前,周亚兰申请秘书办要招实习生分担一些工作,她肚子越来越大,加上大龄妊娠,确实有点体力不支,楚究同意了。

    相对于周亚兰的疲惫,郁南则轻松了许多,除了肚子鼓起来像个啤酒肚幼年时期之外,其他无异常,穿得宽松一些没人知道。

    楚究本身工作很忙,很多工作郁南只需要和周亚兰对接,根本不需要和楚究有交集,之前吃中午饭的时候他为了避开大部队,喜欢晚一点去,大多时候都会遇到楚究,现在他和大部队一起去吃饭,两人就碰不上了,他下楼打水上厕所,连在这种场合碰上楚究的机会都给掐了。

    郁南刻意回避,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不和楚究搅在一起,这样的状态郁南觉得比较舒适,这让他很有安全感。

    郁南刻意不去搭理楚究,奈何楚大董事长最近发朋友圈发得太过频繁,同事都纷纷点赞,每一条朋友圈下一大堆点赞,充满了职场的臭味。

    郁南不是很想同流合污,但大家都点赞,自己不点,似乎成了显眼包。

    楚究也没发什么实质内容,发照片,先发一堆可可果,过两天又发已经发酵好的豆子,过几天再发晒干剥了皮的可可豆。

    一个星期下来,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楚大董事长在亲手做巧克力。

    大多数时候,郁南是可以避开楚究的,他朋友圈避不开楚究,开会的时候也避不开。

    作为秘书办的一份子,周五下午开中层以上总结会议时,因为会议内容太多,郁南是要参加的。

    郁南到会议室的时候,有点惊讶,会议室人已经坐满了大半,连楚究都到了,郁南以为自己记错了开会时间。

    他想走到后排去坐,不料被楚究叫住了,“郁秘书。”

    郁南脚步一顿,“董事长。”

    楚究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坐这儿。”

    众目睽睽之下,郁南感受了把被架空的感觉。

    楚究:“激光笔坏了,你坐这儿翻PPT。”

    郁南:“……”就这十页PPT,有必要专门配一个人翻吗。

    郁南别无他法,只好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会议室鸦雀无声,自从五音不全的楚究为了和郁南一起唱歌,在他的订婚宴上献上首唱之后,楚究做什么李信扬都能接受。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后来的人和郁南一样,特别惶恐,都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人来齐了,时间一到,就要开始开会了,先是各部门总监作一周总结,郁南摊开笔记本,开始认真记录,毕竟会后他是要出会议纪要的。

    总监正在兢兢业业汇报,楚大董事长却在摸鱼。

    他那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皮鞋尖顶着他的脚边,郁南起初没在意,移开了脚,不一会儿,楚究又靠过来了。

    郁南停下笔,转过头看向楚究,而楚大董事长有三头六臂二百个心眼,认真看着汇报的总监,还一边作记录,似乎会议桌下这条腿不是他的。

    郁南收回眼神,同时收回腿,可某些人身高将近一米九,腿也长,任他怎么躲,总是能靠过来。

    郁南抿了抿唇,抬起脚尖,不轻不重地踩了下他的脚尖。

    楚究咳了下。

    正在汇报的科技部总监停下来,“怎么了?董事长?”

    楚究:“对精加工领域的想法细说,其他简略。”

    科技部总监顿了顿,有点尴尬地说:“这也只是初步想法,还没细化方案。”

    “尽快细化,我很感兴趣。”

    “好。”

    郁南:“……”牛逼,这都能听到说了啥。

    郁南没那本事一心两用,用力把某些人的腿踢了回去,在本子上写:不要乱动!!!

    楚究瞟了眼,也提起笔,在本子上写:好。

    郁南没看,楚究又踢了他一下,敲了敲笔记本。

    郁南:“……”

    只好愤然写下:收到!

    还好楚究老实了,会议开得还挺顺利,会议刚结束,郁南提起笔认真开会。

    还好会议中楚究没再骚扰他,漫长的会议中规中矩地结束了。

    大会结束之后各部门还有小会,要进行部门讨论,周亚兰不管这种形式主义,随便说了两句就散了会。

    郁南肚子有点饿,在跟江伟光在分享芝麻夹心海苔,气氛十分闲散融洽。

    怎料到,这时候楚究走进了秘书办公室,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郁南嘴里是咯嘣脆的海苔,此时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开了一下午的会准备喝点酸奶的周亚兰:“……”

    江伟光是个人精,立刻开脱:“董事长,我们刚讨论完。”

    楚究朝他点了下头,径直往郁南的工位上走。

    郁南下意识坐直。

    楚究:“巧克力,跟言歌要的配方。”

    楚究放下盒子,说完就走了。

    郁南:“……”

    办公室其他两人:“……”

    若不是墙上的钟秒针在转圈,还以为时间静止了。

    江伟光:“小……小郁总,巧可力……”

    郁南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楚究这操作,把他打得个措手不及。

    江伟光没说完,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江伟光没接电话,而是看向郁南。

    郁南硬着头皮接起电话,“董事长您好。”

    楚究:“你刚才吃的零食好吃吗?”

    “还行。”

    楚究:“不问问我要不要吃吗?”

    郁南噎了一下,下意识瞄向了江伟光,一般董事长的电话打进来,江伟光都是要竖着耳朵听的,果不其然,他对上江伟光的眼神。

    江伟光抬了抬眉。

    郁南组织了下语言,“那您需要吗?”

    楚究:“带点过来。”

    “好,稍等,这就给您送过去。”

    郁南:“周总监上午交给我的几份文件,他催了,我这就给他送过去。”

    周亚兰记得上午好像他没给郁南文件。

    郁南随便找了几份文件,再从零食柜里拿几包零食。

    郁南一走,江伟光和周亚兰还在表演时间静止。

    江伟光默默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刷了下楚究的朋友圈。

    董事长这周确实是在做巧克力。

    他抬眼看着郁南工位上的巧克力,半晌之后,才说:“总监,巧克力是给小郁总的啊?”

    周亚兰也刚刷完朋友圈,叹了口气,“也许吧,是的吧。”

    两人不约而同又看向郁南桌上的白色小盒子。

    盒子越小,事儿越大啊。

    郁南揣着零食走进董事长办公室,敲了两下没有动静,但门虚掩着,郁南推门进去,楚究难得一见没有处于工作的状态,而是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郁南:“董事长?”

    楚究没有回应。

    好家伙,老板上班亲自摸鱼睡觉,被他抓了个现行。

    郁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零食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楚究低沉的声音:“回来。”

    郁南停下脚步,心想他到底有没有睡着。

    郁南往回走,站在沙发对面:“零食拿过来了。”

    楚究倾身翻了翻那几包零食,“刚才你吃的哪样?”

    郁南:“夹心海苔。”

    楚究拿起夹心海苔,抬眼看他,“坐。”

    茶几对面没有板凳,郁南只好走到一侧单人沙发上规规矩矩坐下来。

    楚究:“最近很忙?”

    郁南:“还行,和平时一样。”

    楚究:“那……”

    郁南毕恭毕敬洗耳恭听,恨不得把‘我只是个下属’几个字贴在脸上了,楚究没说下去,撕开零食包装袋,掐了一片海苔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

    楚究:“那是我太忙了。”

    郁南看着某些人慢条斯理的样子,吃个零食都吃出品鉴牛排的气质来。

    楚究吃完一片就不吃了:“太甜。”

    郁南看着带过来的曲奇饼干和巧克力棒不说话。

    楚究的饮食习惯只能用特别清淡四个字来形容,在郁南这种无辣不欢的肉食爱好者饭后还得来点糖油混合物的人看来,他活着真的超级没意思。

    郁南:“那您忍忍,马上就下班了。”

    楚究:“下班请我去明湖广场吃面吧。”

    郁南:“啊?什么?”

    “你压箱底的面馆,你不想去?”

    “想去啊。”

    “那就一起去吧。”

    郁南隐隐觉得这对话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明明是他要去吃面,怎么就变成了一起去呢。

    楚究:“下班一起过去。”

    郁南找了个借口:“抱歉董事长,我今晚约了大壮吃火锅。”

    楚究安静地看了他几秒。

    接而语气淡淡道:“正好加我一个。”

    郁南:“……”

    郁南有点领悟楚究为什么能在商场上杀伐果断游刃有余了,原因无他,足够奸诈罢了。

    他永远看破不说破,一路挖坑,再利用人性的弱点,找到机会就出击,让人没有反驳的理由,一旦反驳,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就像现在,如果他拒绝,那么他就是间接承认他和大壮接下来还有除了吃火锅之外的节目,如果他答应,那么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其实没有约大壮,也没打算吃火锅。

    一顿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入了他的坑最容易。

    郁南:“行啊,那我先回去买菜,你一会儿自己过来。”

    楚究:“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下了班一起去买。”

    看来楚究是铁了心一起去,郁南有点被逼急了,“为什么要一起去?”

    楚究反问他:“为什么不一起去?”

    “……”

    郁南刚想找理由拒绝,楚究捂着胃可怜兮兮道:“我忙了一个星期没好好吃饭,明天又要飞去国外吃半个月的洋快餐,小郁能否赏顿饭吃呢?”

    郁南被他摆出来的这副弱柳扶风样给逗乐了,“董事长真爱开玩笑,只要是地球上的东西,您想吃什么不行?”

    楚究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没那么厉害,现在想吃火锅,貌似不太行。”

    郁南:“……”

    论套路,郁南是套路不过楚究的,楚究以退为进开始套路别人的时候,他估计还在用皮馆子练习扎针呢。

    楚究捂着胃:“郁总,我忙了一个星期没好好吃饭了,给顿饭吃行不行啊。”

    本来强者示弱,猛虎细嗅蔷薇时更容易让人心软,加上郁南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双管齐下的最终结果就是,郁南答应两人下了班之后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菜。

    郁南:“那下班就走。”

    “刚下班电梯人多。”

    “你不走那我先走了,你后面自己过来吧。”

    楚究:“……”还被拿捏了。

    郁南想的是如果拖到最后走,两个人一起走太过显眼,现在混在人群中间不太难发现端倪。

    做戏做全套,从楚究办公室出来时,郁南赶紧给大壮打电话商量吃火锅的事,遗憾的是,大壮去外地景区游玩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郁南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交几个朋友。

    对男人来说,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个借口。

    下了班,郁南收拾好东西下班,和江伟光一起走出办公室时,差点和楚究撞个满怀。

    江伟光再圆滑,这时候舌头也打了结,表情也没管理好:“董事长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楚究看了江伟光一眼,朝他点了个头算是回应,转眼就看向江伟光旁边的郁南。

    郁南也从善如流,十分若无其事:“董事长下班啦。”

    楚究看着他:“嗯,不然没饭吃。”

    江伟光:“?”

    郁南:“……”

    三个人各怀鬼胎往电梯间走,三两高管在等电梯。

    楚究又问:“对了,郁秘书,巧克力好吃吗?”

    第46章

    所有人心照不宣,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只好当做没听见,该点头点头,该打招呼打招呼。

    郁南也没有羞恼,笑着点了下头,中规中矩地嗯了一声,没留下什么情绪上的破绽。

    和楚究一起下班乘电梯,每停一层楼,电梯门还没开时一阵欢声笑语,电梯门一开便雅雀无声,一向下个两层就人满直达一楼的电梯,走走停停,最后除了郁南和江伟光之外,其他人都是各部门的小领导,明明是下班,却像极了周一例会刚散会。

    楚氏大厦地下停车场有四层,第一层停的是董事的私家车和公务用车,员工的车停在下面,电梯到负一楼时,门刚打开,楚究率先出去。

    他刚走出电梯门,见郁南没跟上,就回过头看向郁南。

    郁南:“……”失算了,忘了资本家爱搞特权,负一层是他的专属停车区。

    于是,郁南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电梯,两人肩并肩地往前走,留下电梯里一群忘了表情管理的职场老狗比。

    郁南也想开了,他再怎么躲,都躲不过楚究的骚操作。

    流言蜚语他顾不上了,又不能换个星球生活,那么尴尬做什么呢。

    江伟光第一个不淡定,郁南刚上楚究的车,立刻给他发过来一个问号,接而又发过来一个感叹号。

    郁南:【李特助出差,我帮老板开车。】

    江伟光:【以前李特助出差都是老板自己开车。】

    郁南:【老板今天手疼。】

    江伟光:【你怎么知道?】

    郁南:【刚才送文件的时候他跟我说的。】

    想到开出车库还有可能碰上同事,那他帮老板开车这个骗局就不攻自破了。

    郁南自告奋勇:“我来开车。”

    “你来?”

    郁南嘴快:“对,你手疼。”

    楚究:“郁总安排我哪只手疼?”

    “……”

    郁南沉默了下,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识路。”

    楚究钻进驾驶座扣上安全带,“有导航,去哪个超市?”

    郁南十分后悔答应他一起吃饭,正要组织语言当场反悔时,楚究立刻松开已经扣好的安全带,从驾驶座起来,“你请。”

    郁南:“请不敢当。”

    楚究笑了下:“这么凶,还不敢当。”

    郁南:“……”

    郁南把窗还算顺利地把车开到了家附近的超市,楚究不停往购物车里放各种肉卷,各种菌类。

    若今天真的吃火锅的话,楚究只能看着他吃,楚究不吃辣,但他家的锅不是鸳鸯锅,但他不想吃菌汤锅,显得他多刻意迁就楚究。

    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就算了,锅都凑不到一个锅。

    郁南只好找别的理由:“大壮临时有事吃不了火锅了,吃点别的吧?”

    楚究不悦地皱了下眉,“他放你鸽子?”

    郁南眨了下眼睛,“他导师找他有事。”

    楚究:“真是言而无信。”

    “……”很少见到楚究这落井下石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模样,郁南在心里默默给大壮道了歉,害得大壮莫名其妙背了这么大一个锅。

    郁南:“所以不吃火锅了,吃点别的?”

    楚究:“你只想和他吃火锅吗,跟我不行么。”

    “……”郁南这次真的无了个大语,他这理解能力,公司的未来的发展方向他把握得准不准?

    郁南也不跟他多说,弯腰从购物车里把那些火锅料放回冰箱里:“我不想吃火锅了,想吃点家常菜,你要吃火锅,你自己去店里吃。”

    楚究看着他一样一样往回放,连麻辣牛油火锅底料都打算放回去,盯着他脑袋顶的发旋,提了下嘴角问:“你是在迁就我不吃辣。”

    郁南弓着腰,闻言顿了下,而后慢慢站直,也顾不上表情管理和情绪控制,一脸无语地看着楚究。

    楚究似笑非笑看着他:“又凶。”

    郁南看他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没好气道:“我凶的时候还打人。”

    楚究点了下头,大言不惭:“嗯,好害怕。”

    看来某些人睁着眼神说瞎话的本事已经快接近他了,他点了下头,顺势骑到人家头上:“害怕的话就去买点菜吧。”

    两人去到生鲜区买菜,郁南一边挑挑拣拣,一边问他:“洋葱吃不吃?羊肉吃不吃?大蒜吃不吃?生菜吃不吃?红烧吃不吃?酱卤吃不吃?鱼虾过不过敏?”

    楚究:“除了油腻辛辣煎炸烧烤,我都行。”

    郁南:“年纪也不算大就开始注重养生,你肯定健康长寿。”

    楚究:“……”

    郁南虽然嘴上拒不承认他是迁就楚究的口味,但行动上却处处迁就,捡好的生姜洋葱大蒜又放回了置物架,最后买了点排骨和瘦肉,还有鱼虾扇贝。

    郁南提着两大袋的菜回到家径直走进了厨房,安排楚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坐那儿玩手机。”

    楚究没过去,而是跟着他进了厨房问:“你还会做饭?”

    郁南利落系上围裙,熟练把食材摆出来,“我没爹没妈,也没保姆伺候,再不会做饭,怎么活到今天。”

    两个人身高加起来差不多能围这个小厨房转一圈,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似乎对厨房用具很感兴趣,这碰碰那摸摸,就是没有出去的意思。

    郁南转身拿东西差点撞到他好几次,终于不耐烦了:“你去帮我拿牙签来,牙签在餐桌上。”

    楚究:“要牙签做什么?”

    郁南没好脾气:“当柴火烧。”

    某人开始变得凶巴巴,楚究不再多言,老老实实给人拿来了牙签罐。

    郁南拿出牙签开始挑虾线。

    楚究:“你用牙签挑虾线?”

    楚究冷不丁开口,郁南手一哆嗦,牙签断了,虾线也断了,牙签还戳到了手。

    郁南并不喜欢吃虾,就是因为要挑虾线很麻烦。

    郁南转过头瞪了楚究一眼:“你去坐着吧!”

    楚究看着他的白眼,沉默了一阵,而后挽起袖子,解下百达翡丽。

    郁南挑虾线正生气呢,看着他这阵势更来气了:“要斗殴吗?”

    楚究就直勾勾看着他,长臂一身,从他身侧擦过去,伸到他身后的筷子篓,拿出一把剪刀。

    嘿?还拿武器?一会儿他拿刀。

    楚究拿到剪刀后移开眼神,俯身拿起一只虾,剪掉虾须,再往虾头上搞一刀,剪刀头往剪好的口子上一挑,挑出一坨黑黑的东西,手一扯,一条完整的虾线就被扯了出来,完好无损。

    上一秒还想拿刀的郁南瞬间想鼓掌。

    楚究:“开背吗?”

    郁南点头:“开。”

    楚究又一剪刀下去,一只标准的开背虾就生成了。

    郁南心里那点气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惊讶,“这活儿你都会干?”

    楚究对欣羡崇拜的眼神已经司空见惯,此时却在郁南不可思议的神情中得到成就感,他又拿起一只虾,动作比刚才更利落。

    楚究用他的话术回答他:“当然,我十六岁一个人出国留学,不会干活怎么活到现在。”

    郁南怔了怔,想起周亚兰的妈妈说过的话。

    瘦瘦高高的一个人,背就那么一点宽,一个人背着个大包拖着两个行李箱就出国了,进登机口时脚步停了下,要回头看一眼却不知道要看什么。

    郁南故作轻松道:“家里不顾个保姆团照顾你?”

    楚究把周玉荷将他扔出国时对他说的话说出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佛乱其所为。”

    自从父亲去世后,楚究的生活就变得特别无趣压抑,就像漫无边际的灰色,但灰色也有深灰浅灰,年少留学那一段是接近黑色的深灰。

    水土不服,饮食不习惯,举目无亲这就罢了,周玉荷给他的生活费也是固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花,让他试图发现商机,16岁的男孩一边兼顾学业,一边琢磨着怎么发现商机挣钱,他顶着一张稚嫩的黄皮肤游走在白人社会中,每走一步都布满荆棘。

    奇怪的是,在郁南面前,那段日子他竟能这么轻松地说了出来。

    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的苦难,若此时郁南还在锲而不舍地说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怎么可能没人照顾,无非是在说风凉话。

    郁南看他游刃有余的动作:“你不会出国学烹饪了吧?”

    楚究:“有种东西叫做天赋。”

    郁南特能屈能伸地吹彩虹屁,“老板就是厉害啊,优秀的人都是四面八方都优秀。”

    已经对彩虹屁免疫的楚究此时却很受用。

    郁南:“那这盆虾就您来了?”

    楚究:“不嫌厨房挤了?”

    郁南:“我往这边挪点,让您多点地方大展身手。”

    楚究无奈摇摇头,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被人那么颐气指使吆五喝六地干活,居然不恼,还挺心甘情愿。

    就郁南切了点瘦肉和姜片的功夫,楚究不仅挑好了虾线,还刷好了扇贝,泡好了粉丝,动作麻利得像个饭店后厨老员工,而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

    郁南赶紧把蒜剥了,不然蒜都轮不上他剥。

    有个好的帮手,郁南在厨房做菜的效率大大提升。

    菜都准备好了,郁南没好意思再让楚究呆在厨房,怎么说人家都是客人呢。

    郁南:“好了,你出去等吧。”

    楚究很不满意他这种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态度:“又嫌厨房挤了?”

    郁南心想这小肚鸡肠的脑回路是怎么当上那么大一个集团的老总的,他忍俊不禁,轻推了他一下,“是不好意思让你多干活了,快出去吧。”

    这一推对楚究更受用,他很轻易被郁南的小动作讨好。

    楚究洗了手,很配合地走到小客厅的小沙发上坐着。

    屁股刚着椅子,伴随着食材下油锅的滋拉声,厨房里还不锈钢碗丁零当啷落地的声音。

    一般这种声音出现的同时,都会伴随这当事人一句国骂,但楚究没听到骂声。

    楚究连忙走到厨房门口去看,郁南在淡定炒菜,转身拿配菜的同时,又碰到了一双筷子,筷子掉了一地,但丁零当啷的声音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这样的事要发生多少次才能如此淡然,怪不得他的餐具都是不锈钢材质,而且形状有凹有凸。

    楚究好心提醒:“东西掉了。”

    郁南:“没事,一会儿再捡起来。”

    郁南说着,转身拿起调味瓶,又碰到了一个不锈钢汤勺。

    楚究合理怀疑,这一顿饭坐下来,台面上的东西估计都到了地上。

    看着台面上摇摇欲坠的餐具,郁南做完一道木耳炒肉片后,楚究看不下去了。

    他走进厨房,“我来吧。”

    郁南弯腰洗锅:“不用。”

    楚究站在他身后,因为身子前倾,宽松的衬衣裹着他窄窄的腰身,不轻易间勾勒出完美的腰臀线。

    他的围裙需要系两处,一处在脖子,一处在腰间,楚究忽然觉得,现在某些人身上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真是多余又碍眼,光系个围裙就挺好。

    郁南刷好锅,转过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突然闷不吭声的某人,“想什么呢,突然不说话。”

    楚究:“想解你围裙。”

    郁南:“?”

    楚究说着,真的伸手把他系在腰间的围裙解开,把围裙一扯,“我来。”

    郁南:“你还会炒菜?”

    楚究:“会,而且餐具不会掉得到处都是。”

    郁南有点不好意思,他炒菜就有这个毛病,喜欢铺很多的餐具,炒菜的过程就会掉一些小东西。

    郁南解释:“因为台面太小了。”

    楚究赞同地点了点头:“对,不怪你,确实台面太小了。”

    “……”怎么会有人把赞同的话说出了否定的意味来。

    楚究自己系好围裙,“这围裙不错。”

    郁南:“买案板送的,你喜欢送你了。”

    “你穿比较合适。”

    郁南心想一件破围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楚究这是在闲聊瞎扯淡,“主要是身材好。”

    楚究瞥了他一眼:“那有机会再穿。”

    郁南没有猜透楚究百转千回的心思,附和道:“嗯,好,天天穿。”

    楚究手抖了下,油差点倒多了。

    这回轮到楚究赶人:“你出去等。”

    “我给你打下手。”

    “厨房太小,你在这儿,我热。”

    “……”

    有人炒菜那郁南就去收拾餐桌,桌上有个空花瓶,郁南搬家的时候留着他,本想文艺一把学着人家插个花什么的,但这么久了,这花瓶连一根草都没见过。

    郁南想了下,楼下正好有棵藤椒树,郁南下楼折一节结了藤椒的树枝,带回来修修剪剪,插到花瓶里也算有那么一回事。

    他还趁机把衣服洗了,楚究做完一桌子菜的时候,郁南正在抖内裤准备晒上去。

    不巧的是,内裤是鲜艳的红色,右上角还绣着个闪着金光的“福”字。

    两人均呆了一瞬,郁南尽量镇定自若地挂上去,还特地解释道:“不提前两年过本命年,是对本命年的不尊重。”

    楚究抬了下眉,像努力回忆什么,接而意味深长道:“不是纯黑半透明丝质。”

    郁南:“……”好想把手中的晾衣杆变成大砍刀。

    楚究好脾气地笑了笑:“别凶了,过来吃饭。”

    看在饭的份上,郁南暂且不跟他计较内裤风格的问题。

    楚究上菜,立刻注意到了原来空空的花瓶里插了个结了许多小果实的树枝。

    非常有创意,很符合郁南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

    楚究问:“这是什么?叶还带刺。”

    “藤椒,能做藤椒鱼的那种。”

    “花瓶不应该插花么。”

    郁南随便胡扯:“花椒藤椒不分家,花椒再怎么说名字也带花,藤椒四舍五入也是花。”

    楚究笑了下,若藤椒有思想,肯定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它会以花的身份出现在花瓶里。

    楚究:“你喜欢什么花?”

    郁南:“有钱花。”

    “……”

    眼看话题就要掉到地上,楚究反问他:“你难道不应该礼貌地问我喜欢什么花吗?”

    郁南笑了下,“你喜欢君子兰。”

    楚究难得诧异:“你怎么知道?”

    “你办公室那几盆长得很好,忙得双脚不沾地的大老板却养得那么好,不是喜欢是什么”郁南揉着肚子说,“好了,我饿了,吃饭吧。”

    楚究抬了抬眉,郁南刚才是在撒娇吧。

    郁南走到桌边,看到色香俱全的五菜一汤,虽然用的是不锈钢碟子装着,但仍能看出一些高级感来,显得他刚才炒的那一盘木耳炒肉片过于地摊了,他确确实实被楚究的厨艺惊艳到了。

    更惊艳的是,味道居然不错!

    郁南一向重口,看不上那些清汤寡水,原来清淡并不代表没味道,原来保留食材原有的味道也很美味。

    二话不说,在维持最基本的饮食礼仪和形象的前提下,郁南用比吃麻辣香锅还快的速度干掉两碗白米饭,还特么的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饱嗝。

    楚究不动声色地收拾碗筷厨房,郁南过意不去:“放着让我来吧。”

    他嘴上客气,但屁股一动不动,直到楚究收拾打扫完,郁南再客气一句:“都说放着我来了。”

    楚究擦干净手,带好手表,整理衬衫袖口,又恢复到矜贵的模样,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会弯腰洗手做羹汤。

    郁南莫名想到了田螺姑娘。

    楚究坐到了他的对面,“吃饱了?”

    吃饱喝足的人毫不吝啬地夸奖:“嗯,吃饱了,真好吃。”

    “那现在说个正事?”

    郁南连忙打住,“等一会,消化一下再谈工作,饭饱不思工作而是思……”

    郁南麻溜坐直:“老板你有什么正事?我洗耳恭听。”

    郁南总算明白为什么中医养生提倡吃三分饱,吃太饱不仅伤脾胃,而且伤脑子。

    楚究:“吃人的嘴软,你现在嘴软不软。”

    郁南抿了抿唇,笑者说,“软得一塌糊涂。”

    “那说吧,最近为什么刻意躲着我?”

    郁南本想再打个饱嗝,闻言饱嗝都咽回去了,结果整个人似乎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特别难受。

    楚究倒了一杯柠檬水递给他,郁南接过,喝了两口之后终于顺畅了些,不得不说,楚究这人是聪明,什么事都想得很远,想到几步之后的事情,如果他去下围棋,肯定是大师。

    他这种走一步想后面二十步饿性格,今晚他献殷勤只是铺垫,目的就是为了问这句话。

    可说这话题还不如谈工作呢。

    郁南接机战术性沉默,试图无声转移话题,但楚究铁了心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又喝我的,嘴更软了是不是。”

    郁南抿着唇放下水杯,快速瞟了楚究一眼又移开眼。

    楚究像研究恐龙化石一样看着他,恨不得再拿个放大镜看。

    郁南皱着眉摇了下头,“没有啊。”

    楚究快速地蹙了蹙眉,“不是说嘴软了?”

    郁南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真没有。”

    楚究笑了下,抬眼看着郁南,像法官列举犯人罪状一般罗列他的“罪行”,“签字文稿都是周亚兰转交,开会从不抬头,没事做的时候一直在本子上画乌龟,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午饭没等到人少后再去而是去挤电梯,打开水上厕所都下楼,甚至叫你拿点零食到办公室,你都要拿两张废纸当做文件打掩护,巴不得两人不认识,还说没有?”

    郁南不曾想过,楚究每天忙得恨不得走路都要踩风火轮,怎么会察觉到这么多细节,甚至连他开会画乌龟都知道。

    即使楚究察觉了,但郁南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需要签字的文件让总监转交是我的本职工作,原则上我不能越级,开会不抬头是因为做记录,早去吃午饭是因为现在天冷了饿得好快,上下楼打水是因为医生说要多运动,至于那两份文件,我是要放到门口碎纸机,一着急就拿过来了,另外,我在笔记本上画的不是乌龟。”

    楚究气笑了,“那是什么?”

    郁南:“玳瑁。”

    楚究:“……”

    看着某个强词夺理的人,楚究觉得应该教训一下了,他站起来,坐到他的身侧,狭小的双人沙发立刻被挤得满满当当,楚究人在动,但是眼睛从没离开过郁南的眼睛。

    郁南有点心虚地往后挪了挪,挪到无处可挪,再随便扫了扫头发强装镇定。

    后来实在装不下去了,起身道:“我去洗点水果。”

    不料还没迈步,就被楚究拽回来,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倒在了沙发上,楚究一倾身,整个人罩在他上方,天花板上的圆形灯泡变成了楚究的脸。

    两人呼吸轻浅,却因周边环境太过安静而变得清晰。

    相似的场景再现时,人总会特别容易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场景,他的手臂环上了楚究的腰。

    楚究盯着他的唇,两人呼吸频率越来越快时,郁南意识到,不只有他想到了那天晚上。

    郁南回过神,连忙推开楚究,但楚究眼疾手快,一下就捉住了他的手腕往他头顶上摁。

    论拼力气,郁南是拼不过他的,他挣扎了两下,楚究反而把他箍得更紧。

    两人呼吸交缠,心率也随之上升,楚究饿呼吸开始变重,眼里的情绪也越来越浓,紧绷的下颚在克制。

    郁南冷淡道:“老板,你是想在我这里再翻一次船吗?”

    楚究盯着他的唇:“也不是不行。”

    郁南气笑了,“不要做这种让自己后悔的事,不要再留下黑历史了,老板。”

    楚究:“我没后悔过,也没觉得是黑历史,那天晚上我很享受,信么。”

    郁南愣了愣。

    楚究低头,亲了下他的脸蛋:“而且还会想你。”

    郁南:“……”

    楚究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郁总,船早已经沉了,还怎么翻啊。”

    郁南不敢看他的眼睛,楚究的眼神一向冷淡,但只要带着一点温柔的情绪,就特别蛊惑人。

    两人越靠越近,郁南下意识别过脸,楚究滚烫的鼻息卷着他的脸颊发烫。

    楚究轻轻笑了下:“躲什么?不是说没躲我吗?”

    郁南咬咬牙,扭过头和楚究对视。

    身体上对抗不了,他还可以用嘴骂,他不会让楚究占到一丝便宜。

    但他一张嘴,楚究眼眸一沉,似终于等来猎物露出破绽的猛兽,俯身下来,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没再给他嘴硬的机会。

    第47章

    事实证明,鬼混只有0次和下一次。

    作为男人,郁南最瞧不上男人的一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欲念随便一勾就起来,一起来满脑子就都是黄色废料,如果对方仔帅一点,身材好一点,再会撩一点,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加上楚究说的情话太蛊惑人,三两下他就已经迷迷瞪瞪找不着北了。

    他俯首称臣的样子太虔诚,谁不想把那高高在上的王拉入红尘中滚一圈,看他沉沦失控呢。

    楚究亲他亲得七荤八素之后,就不满足于嘴上的便宜了。

    若不是他身体怀着两个护身符,估计情况要比那天晚上更加激烈。

    郁南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和楚究之间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

    还不如当时就顺了楚究的意,一起去吃一碗面算了,带他回来做饭吃饭,却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要怪就怪楚究太过老奸巨猾,太能算计,就连他张嘴的时间都算计好了,他一张嘴,某些不当人的狗东西立刻开始捉住,根本就没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他动手也就算了,还贴着他的耳朵说着露骨放荡的情话,这些话他都是上哪儿学的!

    郁南暗暗懊恼,楚究不是个东西,但自己也没什么出息。

    事后,两人躺在床上,床没多大,但郁南必须离他远点,让两人中间有条楚河汉界,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楚究的手时不时越界,郁南出声警告:“你再伸过来我就剁掉。”

    楚究笑笑收回手,枕在脑后,“你这个床不太牢固,差点都塌了。”

    郁南质问他:“你不是说我定力差,为了孩子十个月都忍不了吗?要我戒男色吗,你呢?”

    楚究特别厚颜无耻:“我咨询过医生,这种强度可以,当然只能跟我。”

    郁南嗤了声,“跟谁也归医生管?这医生管得真是宽啊。”

    楚究:“只能跟我这个是我自己说的。”

    郁南很不服气,“凭什么只能跟你?”

    楚究沉默了半晌不说话,忽然本来就不太牢固的床又猛地摇了下,楚究翻身,三两下就把他罩在了身下。

    郁南:“……”

    楚究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痒痒肉,郁南怕痒,控制不住扭曲求饶,楚究没敢让他太过剧烈运动,适可而止后把人抱在怀里质问:“那你还想跟谁?”

    楚究的手就在他腰间的痒痒肉上蹭,随时都可能挠他一把,郁南哪还敢造次,“别闹了。”

    “那你说只跟我。”

    郁南才不说。

    楚究靠过来,“嘴又硬了,那就只能亲你了。”

    不得不说,楚究是个调情高手,相当懂得拿捏人,郁南没忍住笑了下,楚究似乎得到了引导,更加变本加厉了。

    郁南没回答,他知道即使顺了意,他也逃不过一顿亲,但某些人还算知道适可而止,没有再折腾下去,只是抱着他,摸了摸他的肚子。

    楚究:“最近还吐吗?”

    郁南:“没有了。”

    楚究:“下次产检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好想让他们快点生下来。”

    郁南有点动容,难道楚究是在期待和他们见面吗,“为什么?”

    楚究:“忍着不能碰,只能过手瘾,郁总不觉得可怜吗。”

    郁南:“……”他就不能期待他一点。

    意乱情迷之后,郁南表面云淡风轻,但相当无地自容,虽然很疲惫,还是强打精神以老死不相往来以相逼,成功把某些表面禁欲其实禽兽不如,还想死皮赖脸留在这里过夜的的人轰出家门。

    楚究太能折腾,郁南运动量太大,再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也抵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郁南肚子隐隐作痛,按照女性妊娠规律,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定,是不能进行性生活的,他吓得够呛,连忙跑到医院检查。

    某些人爽完了拍拍屁股出了国,让他独自一人提心吊胆来到医院检查,仔细算起来这一次他又吃了大亏。

    以后一定要远离楚究,这人太会勾引人,比他多吃那么多年饭,得多长多少个心眼子。

    还好孩子没事,他只是单纯一下子吃太多消化不良。

    楚究做饭是真的好吃啊。

    医生给他开了些助消化的药,还特地嘱咐:“以后吃完饭,尤其是吃太饱之后,不要做剧烈运动,散散步为宜。”

    郁南干笑两声,“知道了。”

    医生:“还有,性生活虽然不禁止,但要克制,不要太激烈。”

    郁南:“……”他也没问这个。

    郁南从医院出来,还得回去打工,还好楚究出国了,不然郁南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一进办公室,江伟光的眼神立刻投过来,郁南有种过安检的感觉。

    还好现在是冬天,他可以穿高领毛衣,能遮住那一大堆深深浅浅的草莓印。

    江伟光:“小郁总嘴皮子怎么破了?”

    郁南下意识往上扯了扯领口,心想是被狗啃的,“大辣片吃多了上火。”

    江伟光:“年轻人就是火气大,我都好好的。 ”

    “是身体不如江总硬朗,脾胃差,虚火旺。”

    两人先商业互吹废话了一阵子,才扯到了正事,郁南说:“听说我们部门的实习生招到了。”

    江伟光:“那当然,我司招人不分分钟的事。”

    江伟光一口一个“我司”,这集体荣誉感,郁南情不自禁怀疑,这个工作是包分配给他的,公司还给了他房子。

    郁南附和:“也是。”

    江伟光:“年纪轻轻但履历很牛,海龟MBA,咱们周总监不是快休假了吗,估计是当后备干部培养。”

    郁南:“哇塞,厉害。”

    江伟光:“估计一会儿就来报到了。”

    郁南:“嗯嗯,拭目以待。”

    郁南一边真诚地敷衍江伟光,一边打开电脑收拾东西。

    江伟光嫉几度欲言又止,忽然开口问:“小郁总,那个楚董事长亲手做的巧克力好吃吗?”

    郁南无心知道现在他和楚究之间在外人看来是什么版本,毕竟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

    郁南有话回话,大大方方从抽屉里掏出巧克力:“你尝尝。”

    江伟光连连摆手,“不吃不吃不吃,那是董事长一个星期的心血。”

    郁南这么坦然,倒是让他吃瓜吃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郁南笑着收回巧克力,周亚兰就领着人过来了。

    江伟光:“来了来了,实习生来了。”

    郁南抬头,看到实习生的那一刻,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这不是张氏集团的小公子吗?热烈追求楚究把他当成假想敌还把渣男介绍给他认识的张丘墨吗?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楚究豪门联姻,放着自家的集团不继承,跑来这里纡尊降贵给楚究打工来了?

    楚究不是说不要他来楚氏上班吗?现在怎么又让了。

    但豪门的苦衷不是他这种小老百姓能懂的,况且楚究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上次还说要跟他结婚呢,什么离谱的事做不出来呢。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郁南稍稍震惊,但张丘墨则有些挑衅。

    周亚兰:“跟你俩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部门的实习生,张丘墨,小张,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张丘墨:“柳空穿石碎,弦虚侧月张的张;烟极希丹水,月远望青丘的丘;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山中兔的墨,毕业于M国TOP1也就是全球TOP10的大学。”

    郁南:“……”

    不愧是张公子,连“你好”都不屑于说,一来就给大家一个下马威,翻出肚子里都快漫出来的墨水炫了大家一脸。

    周亚兰眉头皱了皱,心里在想这什么玩意。

    江伟光更是瞠目结舌,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的名字才好。

    郁南清了清嗓子,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我叫郁南,emo抑郁的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南,”他顿了顿,笑着含沙射影,“我名字的意思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话会抑郁。”

    江伟光顿时反应过来,也跟着说:“江伟光,大江大河的江,国家伟大的伟,阳光的光。”

    周亚兰憋着笑看向郁南一眼:“行了,小张你做那个位置,小郁,一会儿去跟后勤对接,帮他把办公用品和电脑配置好。”

    郁南:“收到,总监。”

    郁南不理会这位爷,开始干活,他走出办公室准备去后勤部,张丘墨立刻跟出去,郁南佯装没看到,径直往电梯间,张丘墨站在电梯外,摁着开门键,直白地看着郁南。

    郁南当然看透张丘墨的心思,张大少爷拽气逼人,想和他说话,但不想先开口。

    郁南也不惯着他,移开眼神,掏出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搜骂人混剪,随后调高音量。

    细细想来,上次张丘墨故意把他介绍给乔林西这笔账他还没算呢。

    小样今天栽在他手里,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短视频传来宫斗剧的怨恨女声:“贱人就是矫情。”

    接着又是一道愤愤不平的男声:“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电梯三面金属,空无一人,变成了一个天然的扬声器,仿佛这两句话加了3D立体音效。

    张丘墨终于开口了,“我是想告诉你。”

    郁南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接而疑惑地左顾右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耍手机,假意张丘墨是恨空气说话。

    张丘墨:“……”

    接着电梯报警,电梯门自动合上,张丘墨拦住电梯门走了进去。

    郁南的短视频又传来:“何必自取其辱。”

    被暗箭射成筛子的张丘墨冷声道:“你连公共场合不外放手机这点素养都没有吗?”

    郁南满不在意道:“我一向没什么素质。”

    张丘墨抿了下唇:“我劝你不要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郁南一本正经点头:“收到,我不会让大家知道你在热烈追求董事长,模仿左星河给他当替身。”

    郁南这话可谓是一剑封喉,堵得张丘墨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只能在原地干瞪眼。

    半晌后,张丘墨才找到了攻击他的契机,“嘴太坏会烂嘴巴。”

    郁南碰了下嘴角:“我这是被人亲烂的,不是因为嘴太坏烂的。”

    张丘墨:“……”好不要脸。

    郁南才没有心思搭理这位大公子五彩斑斓的脸色,公归公私归私,给大公子配电脑和办公用品是他分内的事。

    到了后勤部,郁南径直下了电梯,张丘墨瞪着郁南的背影,十分意难平。

    张丘墨从他母亲的口中得知,周玉荷说很喜欢郁南,周玉荷很希望两人有进一步的发展,而楚究对这个事的态度也并不反对。

    张丘墨一听就慌了,他再不有所动作就没机会了,将来他是要继承张氏的,但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公司运营这个领域能力并不出众,即使以后上位也会遭受排挤非议。

    但如果能傍上楚究,那他简直可以躺赢,张氏也能躺赢。

    替身又怎样,这不算什么。

    张丘墨思维一发散,就控制不住想太多,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一楼有人等着,张丘墨没直接上去,而是买了杯咖啡,上行的时候,好巧不巧在后勤部的楼层又碰到了郁南。

    郁南没有理他,当他是空气,径直走进电梯。

    这时候他的电话铃声响了——

    /还记得你当初答应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却跟随南飞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郁南看了下,来电显示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郁南不是很想接,就任由他放着。

    张丘墨嗤了声,冷嘲热讽,“口味真是衰老。”

    郁南干脆跟着铃声哼。

    /我在苦苦等待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

    /等到高原冰雪融化之后归来的孤雁/

    张丘墨:“……”

    铃声终于消停了,张丘墨的皱着眉,记忆深处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铃声,“这个铃声我在哪里听过。”

    郁南愣了下,心想:可不是嘛,当时你在厕所跟楚究表白被拒绝的时候,我不就在厕所蹲着,当时要不是张鹏给我打电话,你和楚究能有机会听到这么曼妙的铃声!

    但嘴上却说:“你也喜欢?要我打折转给你吗?”

    张丘墨一门心思想着嘲笑他,都忘了想在哪里听到过,“我没那么土。”

    郁南无所谓笑笑,“嗯,你田。”

    张丘墨:“?”甜?干嘛突然夸人?想握手言和?门都没有。

    这时候,微信铃声又响了,来电是【一个包子】,还是视频通话邀请。

    郁南毫不犹豫挂掉了,紧接着信息就传了进来。

    【一个包子】:为什么不接电话?

    得,连他准备好的“没带手机”这个借口都给算进去了。

    郁南刚要回复,又一通语音通话接了进来。

    郁南翻了个白眼,接起语音通话,“喂。”

    楚究:“我嘴角好痛,你痛不痛?”

    郁南:“……”

    楚究根本不理会他的冷淡,自说自话,“下次咬轻点行不行啊郁总。”

    郁南心想他怎么还有脸说:“我在上班!”

    楚究低低笑了声,才开始正经:“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郁南撒谎:“没有。”

    “花收到了吗?”

    郁南:“什么花?”

    楚究:“我送的,送公司了。”

    郁南:“……”

    “拿回去插花瓶里。”

    郁南有点想笑,这时候他还惦记着花瓶里的花椒呢,“藤椒不同意。”

    那边沉默了一瞬,“那你什么时候想吃藤椒鱼?”

    郁南忍俊不禁,乐不过一秒又开始唾弃自己怎么又和大尾巴狼有说有笑了,有点懊恼道,“挂了,我上班呢。”

    郁南挂了电话,楚究也要登机了。

    李信扬看着二十米开外的楚究终于挂了电话,才走过去叫他。

    也不知道打什么电话需要跑到二十米开外打。

    李信扬:“董事长,该登机了。”

    楚究嘴角的笑意迟迟不收,李信扬看着,就看到了他嘴角的伤口。

    李信扬:“你嘴怎么破了?”

    楚究:“上火。”

    难得看到楚究这么轻松愉悦,李信扬忍不住说道:“今天心情不错。”

    楚究点了下头,“昨晚总算好好吃了顿饭,饭后甜点也很可口。”

    李信扬并没有多想,毕竟这段时间两个人忙得连饭都吃不上,能好好吃上一顿饭确实是件好事。

    李信扬:“什么饭后甜点?”

    楚究想了下,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一开始有点辣,后来越来越甜,总之很上头。

    楚究:“辣椒味冰激凌。”

    “你不是不吃辣吗?”

    “是不应该吃,但没忍住,所以上火了。”

    “我改天也尝尝。”

    楚究不那么友善地瞟了他一眼:“那不行。”

    李信扬:“?”吃个冰激凌,怎么就不行?

    被当成饭后甜点的郁南挂了电话,才回过神电梯里还有一个大公子哥,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郁南不着痕迹收起上扬的嘴角。

    张丘墨单刀直入问:“你在谈恋爱?”

    郁南笑了下,“还不是因为你。”

    张丘墨皱着眉道:“关我什么事?”

    郁南也单刀直入地翻了个白眼,“对啊,关你什么事?”

    张丘墨有点着急了,“是楚究哥吗?”

    郁南心想男人的直觉什么时候这么准了。

    正好电梯到楼层了,电梯门打开,张丘墨硬是按下关门键,冷声对郁南说:“你和楚究哥不会有结果的。”

    电梯门一关上,电梯立刻又下行了。

    郁南看着向下跳动的数字,再看向挡在楼层按键前面的张丘墨,十分无语道:“我是万万没想到张公子原来喜欢乘电梯。”

    张丘墨:“我再跟你说一遍,周阿姨再喜欢你,你和楚究哥都没有结果。”

    郁南如果把他和楚究的事说出来,张丘墨估计当场高血压,但他现在乘电梯乘得有点头晕,没心思再怼这位大公子了。

    “张大公子,你要抢楚究,你是不是找错对象了,我给你指条正确的道路,直接把左星河干下去,再跑到楚究爷爷那里表现一翻,你就能上位了。你来针对我,是不是中了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啊?”

    张丘墨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理解。

    郁南按了楼层,电梯到了之后郁南走出了门,留张丘墨在电梯里思考人生。

    郁南回到办公室跟周亚兰交差,说申请单已经交上去了,半个小时后后勤部的同事会来给他安装电脑。

    江伟光看到小实习生没有跟上来,就问郁南:“小郁总,他名字是哪三个字?”

    “弓长张,山丘的丘,墨水的墨。”

    “小郁总肚子里也有两滴墨水的哦!”

    郁南其实他听懂了张丘墨东拼西凑的古诗词,但他必须要把读书少素质差的人设贯彻到底,他扬了扬手中的单子,笑呵呵地指着张丘墨的名字,“江总谬赞。”

    江伟光也乐了,“说那么复杂做什么?”

    郁南吐槽:“不知道,可能在M国TOP1的大学里学汉语言文学吧。”

    江伟光没控制住,喷了一脸屏幕的茶叶水。

    江伟光在擦屏幕,郁南电话响了,说是有个快递必须他亲自签收。

    郁南下去了,外卖小哥给了他一个宝蓝色的正方体大盒子,盒子还用丝带贴心地绑了个蝴蝶结。

    郁南抱过箱子,搬到办公室时,江伟光说:“好家伙,你这是订了个三层婚庆用大蛋糕吗?”

    郁南干笑两声:“不是。”

    “那是什么?”

    “花。”

    江伟光:“哇哦,是哪位爱慕者送的?该不会是董……”

    郁南打断他:“他这么闲吗?”

    江伟光心想应该不忙吧,巧克力都亲手做过了呢。

    郁南胡扯:“没有,是一朋友,家里种花的,我不是搬家了嘛,说是祝贺我乔迁之喜。”

    搪塞过江伟光,郁南在想这个大盒子怎么放。

    放在办公桌上,占了一半的桌面,放在地上挡道,放在会议桌上又特显眼,路过的人都得问一嘴这是啥玩意。

    当然,他自己也没出息地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花。

    郁南忍无可忍,发短信问。

    【你买了几朵?什么花?】

    一个包子:【就一朵。】

    郁南拍了那么大的一个盒子发给他。

    【你管这个叫一朵?】

    一个包子:【真一朵。】

    一般只有米其林餐厅摆盘时候才会用一个很大很大的盘子装一点点菜,这米其林摆盘艺术都渗透到鲜花界了,这么大一个箱子就放一枝花。

    郁南搞不清楚有钱人的思维,既然只有一枝花,那么他就拆开这个碍眼的箱子,把这只米其林花拿出来插在会议桌的花瓶上,再把纸箱踩扁,正好那条丝带可以捆起来,提走就能论斤卖。

    想法变成行动,郁南走过去解带子,江伟光探头问:“我能不能欣赏欣赏?”

    郁南:“可以。”

    丝带滑落,郁南掀开盖子,顿时瞠目结舌。

    粉粉的一大束花,散发着人民币的味道。

    一向沉稳懂得控制情绪的江伟光也忍不住爆国骂:“卧槽!你这朋友好创意,乔迁随这么多礼,你该不会是要搬到月球去吧。”

    正好张丘墨拿着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室,正好也看到了,惊讶顿在原地,随后不屑翻了个白眼,不轻不重地嘲讽:“哟,二奶花。”

    郁南看向他,不冷不热道:“嫉妒吗?”

    张丘墨嗤了声,回到了工位,“我嫉妒你?笑死人。”

    郁南懒得跟他争执。

    郁南把盒子盖了回去,江伟光:“等等,我拍个照发个朋友圈,中间这朵花是君子兰吧?董事长办公室里有好几盆。”

    撕拉一声,章丘墨打开咖啡盖,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怎么,哗啦一声咖啡洒了半边办公桌。

    顿时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咖啡的焦香味。

    郁南和江伟光桌上都有纸,但他们当做没看见,心照不宣地该干嘛干嘛,连多余的停顿都没有。

    张丘墨刚搬来,桌上还没抽纸,他黑着脸去洗漱台拿抹布,路过楚究办公室时,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了那一整个架子的君子兰。

    张丘墨嗤了声,“巧合罢了。”

    张丘墨取来抹布擦桌子,江伟光还在对着花拍照。

    江伟光虽然年过四十,但特别喜欢分享生活,朋友圈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中年男人的诚恳。

    郁南:“请不要@我。”

    “放心,”江伟光边说边编辑,“我一个朋友收到的乔迁之礼,贵重又创意,礼重情谊更重,可以吧。”

    郁南:“……”

    楚究其实也没说错,这么大的盒子确实只有一枝花。

    一簇怒放的君子兰放在花束中心,围着它的是几十枝是大丽花,用人民币折的大丽花。

    不知为何,郁南有种收到昨天晚上的劳务报酬的感觉。

    花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有钱花。

    第48章

    下了班,郁南把花抱回家,抽出花束中间的君子兰,放到花瓶里,和藤椒共处一室。

    杂乱的藤椒和优雅的君子兰同时出现在一个花瓶里,互不相干,十分违和,硬凑在一起十分别扭。

    但别扭有别扭的特别之处,郁南没有把藤椒扔掉,他举起手机,给这两个别扭的玩意拍了一张合照。

    他发了个朋友圈,配上文案:路边的野蛮藤椒和高贵的米其林君子兰。

    发完朋友圈,他摁灭了手机,黑色的屏幕上倒映着一张眉眼含笑的脸,神情比那支娇艳的米其林君子兰还要灿烂。

    郁南有些烦躁地别开视线,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之后,删除了刚才那条朋友圈。

    想了想,他把头像换成了那枝野藤椒。

    他一支一支小心翼翼地拆开有钱花,花了一个小时,数了下钱,总共五万块。

    他把钱存到银行,再转给楚究,正好他转给楚究的6400块钱的烟花钱长期不接收又退了回来,这已经是第五次退款了,这次郁南打包全给他转过去。

    果不其然,一觉醒来,楚究没收钱,而是发了一条消息,消息也没提到钱。

    一个包子:【删了干嘛。】

    紧接着是一张他那条朋友圈的截图。

    郁南气笑了,这人是什么人,那条朋友圈问世不过三分钟,他怎么会看到的。

    郁南不知道怎么回,干脆就转移话题。

    【钱收一下。】

    郁南浏览了下朋友圈,江伟光的那条有钱花的朋友圈下一排又又一排的点赞,点赞最下方还有他的回复。

    【统一回复:感谢大家的点赞,希望我们都能早日收到属于自己的“有钱花”!】

    江伟光的朋友圈从没有过这么高的点赞数量,仔细一瞅,才发现楚究点了赞,而且是第一个点赞。

    原来这也是一条充满了职场臭味儿的朋友圈,郁南很不屑很嗤之以鼻但随波逐流地也点了个赞。

    隔日同一时间,给楚究打过去的钱又自动退了回来,同时还有他发过来的一些废话。

    一个包子:【这边的早饭真难吃。】

    一个包子:【午饭也难吃。】

    一个包子:【晚饭最难吃。】

    一个包子:【饭后甜点还行。】

    一个包子:【辣椒味冰激凌.jpg】

    四条消息都是夜里发的,郁南算了下时差,估计是他每吃一餐饭就顺便吐槽一下。

    但这个辣椒味的冰激凌是什么鬼?

    白月光的白:【辣椒味冰激凌?你口味真重,还有,钱收一下!】

    不料楚究回复了,他又发过来一个辣椒味的冰激凌。

    一个包子:【越吃越上头。】

    郁南吃饱喝足躺在床上,没什么事做就和楚究闲聊,这个时间楚究那儿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

    白月光的白:【你半夜起来吃冰激凌?】

    一个包子:【昨天晚上吃的。】

    白月光的白:【那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一个包子:【上厕所。】

    郁南正在喝水,一个没控制住,跟江伟光似的,喷了一手机屏幕的水。

    这种东西正常人吃了都拉肚子,何况楚究这种习惯了清汤寡水的肠胃。

    白月光的白:【自虐?吃不了就别吃了。】

    一个包子:【忍不住。】

    郁南搞不明白一个奇怪口味的冰激凌有什么上头的。

    不过郁南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大概就是男人的猎奇心理吧。

    正因为有这种猎奇心理,他有,楚究也有,所以他和楚究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交集。

    就像君子兰和野藤椒,若不是硬凑在一起,是永远不会同时出现在花瓶里的。

    白月光的白:【钱收一下,你这样感觉像你找了付费服务。】

    一个包子:【什么付费服务?我不懂。】

    郁南嗤了声,他不懂才怪了,从他这两次的表现看,他不仅懂,还懂全套。

    白月光的白:【那是我找付费服务,行了吧,这是你的费用。】

    一个包子:【对你免费】

    白月光的白:【对我免费,那你对别人收费?收多少?】

    一个包子:【只对你开放。】

    郁南忍不住笑着彪了句脏话,这话题走向怎么越来越偏,早上的男人火气都比较大么,他都拉肚子了火气都没泄掉一些么。

    半晌后,楚究又给郁南发来了消息。

    一个包子:【想你了,怎么办?小郁总发个照片过来看看。】

    郁南嗤了声,他还没有给别人随便发自拍照的习惯,他还要脸。

    郁南没给楚究发照片,楚究倒是给他发了不少。

    是他们在李信扬的订婚宴上一起唱歌的照片,他抱着吉他笑着浅吟低唱,而楚究几乎都是在看他。

    一个包子:【郁总全程不看我。】

    白月光的白:【唱歌呢,看你做什么。】

    一个包子:【那你说我看你做什么。】

    郁南不知道聊什么的时候,齐数给他发来了一笔转账,有一万块钱,若不是他后面的解释,郁南都差点忘记了这个人是谁。

    齐数小扑街:【上次榜一大哥打赏两万二,你分五成,拿一万一,你签的平台保底1000元,但由于直播时长不够扣光再罚1000,这是这个月你的劳务费。】

    郁南看着这个ID,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有自知之明,一点开看,才发现是他原先给别人的备注,郁南默默把备注后面的三个字删除了。

    郁南翻出签约电子合同仔细看了下,保底的一千块钱需要每个月直播至少40小时才能拿到,直播时长不够保底扣光并罚款一倍保底金额,合同签到今年年底,年底之前要补完所有直播时长才能解约,若不遵守合同平台有权提出解约,若他无理由提出解约,要付违约金10万元。

    郁南看完合同,反正就是不播不行,整一个比卖身契还要坑,他暗骂怎么不去抢。

    他直接拨语音通话,齐数秒接,郁南问:“你有什么条件,才会给我提出解约?”

    齐数把桌面上的解约合同拖进了回收站,“好好的解什么约?你上次直播表现很好,粉丝涨了很多,勤快一点很快就起来啦,这个月你还差39个小时,如果你想顺利解约,下个月要播79个小时,加油。”

    “……”

    “你是个好苗子啊,你不直播做什么呢,往俗了说,趁青春多挣点钱,以后就能躺平了啊,人生不就这么回事,有什么事比能早点躺平更重要吗。”

    郁南挂了电话,倒是被齐数的话给点醒了。

    郁南其实一直都在躺。

    他没什么斗志,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很少规划未来,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对人类做的贡献估计就是依法纳税了。

    但对于他的人生来说,过好当下比规划未来要重要得多。

    幸运的是,无论他做什么事,总是能做得还不错,比如做护士,比如直播,再比如现在当秘书,他做得都不错。

    这或许就是天赋吧,野蛮生长的种子,到哪儿都能生根发芽。

    所以虽然孑然一身,倒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温饱不愁。

    他又回头看了眼合同,阴险狡诈的合同当然也会有漏洞,估计平台制定合同的时候光想着占他便宜,对直播的内容倒是没有严格规定要播什么,只要符合法律法规就行。

    郁南这就摆好手机杆,登上直播间,镜头对着沙发,他就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

    只能说这个平台的流量是真不错,郁南就这么开着直播,就有除了齐数之外的另外两位粉丝来捧场。

    电话铃声响了,楚究打来了越洋视频通话,为了给老板省钱,郁南很贴心地拒绝了。

    白月光的白:【我在直播,你快睡觉。】

    郁南想了想,又警告他。

    白月光的白:【不许到我的直播间里来,不然绝交。】

    一个包子:【没那个国际时间看你直播。】

    郁南信了他的话,毕竟这么大个老板,总归要日理万机,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那个时间看直播呢。

    楚究果然没有再打电话。

    郁南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是齐数打来的,齐数的语气着急得像青楼里的老鸨,“榜一大哥来了看到了没?快唱歌啊,快,哎?你怎么又掉线了?”

    “你给我打电话,我当然掉线了。”

    那端沉默了半晌,似乎很无语,“快快快,立刻唱歌,快快快。”

    齐数一挂电话,郁南的直播间又自动连接上了,他看了下观众,那个榜一大哥确实上线了,不过现在系统自动把他ID前面那个“新”字去掉了,变成了用户XXXXX。

    一般榜一大哥进直播间,主播都要给点牌面,说“欢迎我榜一大哥”之类的话,郁南冷淡地看了眼直播间,慢条斯理开口,“用户9653846237,由于你长时间没有联系平台退钱,平台已经将你的打赏兑换成现金发给我了。”

    粉丝1:【???】

    粉丝2:【大胆!你居然直呼榜一大哥大名!】

    用户9653846237:【没关系,我喜欢支持有潜力的小主播。】

    郁南没有搭理,也没有怀疑,几亿网民,出个把人傻钱多的也正常,他原来刚开始进入直播行业之后,也有一个人疯狂给他刷礼物,但后来那个人要约他出来睡觉,所以郁南对这种注册新用户给稍微有点姿色的小扑街刷礼物的人没什么好感。

    他整个人坐回沙发,让镜头怼着他的侧脸拍。

    粉丝1:【我在这里干什么?】

    粉丝2:【我也有同样的疑惑,我好想走,但他还挺帅。】

    粉丝3:【对,还挺会找角度,怼着睫毛拍,睫毛那么长。】

    用户9653846237送出了个航空母舰。

    粉丝打赏是有音效的,郁南转过头看了下手机,又是这位用户。

    郁南:“今晚不接受打赏,请尽快联系平台退钱,有钱请直接捐给蓝图基金会。”

    粉丝1:【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宠粉啊。】

    粉丝2:【你是真的清高啊你。】

    齐数好想打电话骂他,但一给他打电话他就断线了,只能忍着等下再骂。

    用户9653846237又送出了个航空母舰。

    郁南沉默半晌,无奈地笑了笑,“这位用户,你这么砸钱,是要干嘛?”

    用户9653846237:【扶持小主播。】

    粉丝1:【人家就是单纯有钱。】

    粉丝2:【对,单纯有钱。】

    郁南十分不屑地嗤了声,找了个惬意的姿势躺回沙发小声逼逼:“再有钱能比我老板有钱?”

    郁南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已经放远,嘴角带笑。

    网友上网都是带着放大镜的,他没有察觉的表情被网友看了个一清二楚入木三分。

    粉丝1:【我没听错吧?他是在夸老板吗?为什么说到老板居然一脸骄傲的样子。】

    粉丝2:【你没看错,他估计是刚升职。】

    粉丝3:【要不就是和老板有一腿】

    用户9653846237又送出了个航空母舰,这个音效太过浮夸,郁南本能地瞟了眼,正好看到某用户的评论。

    用户9653846237:【既然你老板那么厉害,你就给你老板唱首歌吧。】

    郁南嗤了声,他给楚究唱歌?万一被他知道了怎么办?

    但他那么糊,楚究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个平台ID叫什么,况且楚究忙得跟狗一样,哪有那个外国时间来看直播呢。

    郁南想了下,拿起身后的吉他,“那我就唱一首吧。”

    粉丝1:【为老板唱歌?马屁,啊不,情商挺高啊,盲狙唱《我的好兄弟》】

    粉丝2:【你的老板该不会是平台老板吧。】

    粉丝3:【马屁,啊呸,情商那么高,你还要升职。】

    郁南调好琴弦,回答粉丝的问题,“谁说是给老板唱,我老板在大洋彼岸睡200平的大床,喝一千年前的红酒,看九头身的国际超模,没这国际时间听歌。”

    粉丝1:【哈哈哈一千多年前的红酒?能喝吗?】

    郁南扬起嘴角笑了笑,“能喝是能喝,但会窜稀,半夜起来找厕所。”

    粉丝1:【奇怪,你情商忽上忽下。】

    粉丝2:【好好搞直播吧,你升职是升不上去了。】

    用户9653846237安静得可怕。

    郁南:“接下来给三位唱一首我压箱底的歌《他听得到》。”

    粉丝1:【你上次说《呼吸决定》是压箱底。】

    郁南笑了下:“箱子比较大,箱底能放好多。”

    粉丝1:【!】

    齐数听到郁南终于要唱歌,便开始营业吆喝。

    郁南没看直播观众,开始唱。

    /有谁能比我知道/

    /你的温柔像羽毛/

    ……

    /本来讨厌下雨的天空/

    /直到听见有人说爱我/

    ……

    郁南的唱功是很深厚的,他唱腔随意,声音也低了一个调,浅吟低唱的样子有些忧郁,本来甜美暧昧的歌曲,被他唱得有点甜中带涩,那种娓娓道来的无奈,很容易让人想到爱而不得的意难平。

    一首歌唱完,直播间里硬是挤进来了800人观看,郁南唱完才回过神来,这首歌是初恋男友跟他表白之后,他在直播间唱的第一首歌,可现在他再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心里想的已经不是他了,而是楚究。

    郁南下意识皱了下眉,他想楚究干什么?

    用户9653846237又打赏了,同时还留言了。

    【你给你老板唱这首歌吗。】

    网友还要他唱,当然还有人打赏五块十块的小礼物,郁南沉默了下,拿出纸笔写道:本人清高,不要刷礼物。

    正在看直播的齐数:“……”

    他拟合同的时候应该把主播不得擅自拒绝打赏这种条款给写上。

    郁南不唱了,卸下吉他跷二郎腿嗑瓜子看电视,可直播间的粉丝越来越多。

    【一个小扑街,倒是学会了饥饿营销?】

    【怎么办呢,我就吃饥饿营销这一套。】

    【我也吃。】

    郁南完全不理会直播间的粉丝打趣,瓜子磕得差不多了,终于有时间看了下直播间的粉丝。

    郁南:“你们还在呢,没事就散了吧,我只是在这里凑直播时长。”

    正在看直播的齐数十分无语,某些人没有大网红的粉丝数量,倒是有大网红的脾气了。

    【你不是和大壮是邻居吗?你叫大壮过来给你弹琴,你光唱总可以了吧。】

    【一人血书叫大壮。】

    【二人血书叫大壮。】

    【三人血书叫大壮。】

    网友排队叫大壮过来一起直播,用户9653846237在大洋彼岸200平的大床上急死了。

    在一大堆“抱走大壮”的弹幕中,用户9653846237也留言了,因为是榜一大哥,字体特别耀眼有牌面。

    用户9653846237:【你脖子上的痕迹是蚊子包吗?】

    郁南心虚,连忙把衣服领口往上提了提。

    【别遮了,我早就看到了,大概率是吻痕。】

    【我也看见了。】

    话题在用户9653846237的带领下成功跑偏,郁南对这位用户的印象又差了一点。

    郁南决定把话题重新引到大壮的身上:“很晚了叫大壮影响不好,现实生活中已经有某些不太聪明的人误会我和大壮是一对儿了,整天觉得我和大壮有事。”

    【谁?他在想什么?大壮是我男朋友。】

    【抱走大壮。】

    郁南把镜头一转,转向餐桌上插着藤椒和君子兰的花瓶,探出个脑袋跟网友告别:“我还欠好长的直播时间,混直播时长今晚不下播,让藤椒和君子兰陪你们,年轻人要早点睡觉,拜拜。”

    用户9653846237:【真乖。】

    郁南皱了皱眉,觉得这个人恶心死了,刚才一直盯着他的脖子看,下一步该跟他提出要见面睡觉了。

    郁南忍无可忍,直接私信他。

    棒棒哒鱼鱼:【你好。】

    用户9653846237:【你好。】

    郁南嗤了声,还怪正经的。

    棒棒哒鱼鱼:【素不相识,以后不要给我打赏了。】

    用户9653846237:【你认识每一个给你刷礼物的人?】

    郁南觉得这语气莫名熟悉,熟悉的放瓮挖坑的感觉。

    棒棒哒鱼鱼:【一般铁粉才会大额刷礼物,但你不是铁粉,你还只是个新用户。】

    某用户每天都打赏,时间过去这么多天了,没有家属联系平台退钱,几乎排除不清醒的老年人和熊孩子,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别有用心。

    用户9653846237:【我是铁粉。】

    郁南已经打出了个滚,但想想还是要说清楚,洋洋洒洒打了一大段话,检查好几遍之后确定没有漏洞,很满意地发过去。

    棒棒哒鱼鱼:【本人是健康正能量主播,始终牢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爱岗敬业,遵纪守法,不接受任何粉丝的线下邀约,如果您有什么目的,请您不要浪费钱财,及时止损。】

    半晌后,他才回复。

    用户9653846237:【真乖。】

    郁南:“……”真是油盐不进啊。

    用户9653846237:【我没什么目的,就是单纯有钱。】

    用户9653846237:【也许跟你老板一样有钱。】

    郁南差点就把已经打出来的“不要脸”三个字给发过去。

    但凡是正儿八经的企业家,谁不是研究战略、发展、改革、创新这些东西,谁有时间来一个小扑街的直播间调戏小主播呢。

    楚究是肯定没有时间来他的直播间的,他就是个将将实现财富自由有点飘飘然的小老板。

    棒棒哒鱼鱼:【这不可能,我老板天下第一有钱,每天想办法挣钱,研究战略、发展、改革、创新这些高大上的东西,没时间上网做这种无聊事,谁跟他比都差远了。】

    *

    若不是上班需要用手机,郁南还想把手机留在家里继续混直播时长。

    他一觉醒来,直播间里居然还有一个粉丝,就是用户9653846237,这人真是不听劝。

    郁南收拾完东西准备下播,用户9653846237发言了。

    【早。】

    郁南点了下头,想到他昨天他盯着自己的脖子看,郁南下意识地往上拉了拉领口。

    【不跟我打声招呼吗?】

    郁南:“拜拜。”

    说着就关了直播间。

    郁南下了班就这么随心所欲地播着,想唱就唱一两首,不想唱就这么开着,也不搭理网友,更不搭理齐数,一副理所当然凑直播时长的姿态。

    唯一搭理网友的时候就是网友教他怎么养君子兰,怎么给花换水,他才听劝。

    后来齐数也就作罢,他这么播,收益倒是比之前正儿八经播的时候收入高出许多。

    就这么连续播了半个月,郁南的粉丝竟数量涨了不少,齐数跟他说定时更新的重要性,他仍不搭理。

    郁南每次一觉醒来,直播间里只有用户9653846237在,雷打不动跟他道早安。

    当然,郁南铁石心肠,并不搭理他,正常的榜一大哥如果这么受冷落,早就破口大骂嚷着要退钱了,但某用户并不,一如既往睡前道晚安,醒来道早安,根本不是正常网友,跟之前那个要约他睡觉的榜一大哥一个套路,只要搭理他了,他就要约人出去睡觉。

    混够了直播时长,郁南一分钟都不愿意再播,直接不登录直播间,于是粉丝追到微博问,追到齐数的微博问。

    齐数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搭理,以一句“我又没打算靠着直播赚钱”拒绝了。

    若是在同一个城市,齐数非得跑过去把他摇醒,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动了,你为什么还一动不动!

    齐数锲而不舍,以他不太资深的行业经验和不太专业的经纪人眼光看,郁南绝对有可能成长为大网红,他长得帅,唱得好,对镜头很熟悉,和网友互动时游刃有余,不卑不亢又很风趣幽默,加上身上那股懒散和随心所欲,很吸引粉丝。

    在齐数的软磨硬泡下,郁南终于松口了,“行,但合同要重新拟。”

    郁南跟齐数提了一大堆的要求,从直播时长到打赏分成,几乎和头部主播大差不差。

    齐数心里想着怎么不去抢,但嘴上却说:“好,只要要求合理,我都会跟领导申请。”

    郁南一改之前冷淡的态度,有钱搞的事情当然好商量:“那你可要加油哦。”

    齐数:“……”好像被他拿捏了,好想打人怎么回事。

    郁南和齐数琢磨合同,郁南觉得合适可以签约之后,合同只签半年,又是一个礼拜之后,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

    他不太擅长养花,只会不停换水,按照网上五花八门的方法和网友建议,君子兰还是开始腐烂凋谢了。

    最后网友一直认为,藤椒和君子兰相克,放在一起不行。

    藤椒其实也腐败了,看来野生的玩意搬到室内来养,也养不活。

    把君子兰扔进垃圾桶的时候,郁南才意识到,他和楚究好久没联系了,对话框里的消息都是他把钱转过去,系统给他退回来。

    来来回回好多次,光看聊天记录像极了纯洁的钱色关系。

    老板估计是约了九头身的国际超模,在大洋彼岸200米的大床上醉生梦死,乐不思蜀了。

    玉玉也康复出院了,正准备回国,郁南得想个别出心裁的礼物。

    如果玉玉是男孩子,他想送给玉玉一个变形金刚,有个按键吧嗒一声一按,自动变形,他小时候就特别想要一个,现在能买了,却发现没有什么买的必要了。

    他思来想去,决定给玉玉亲手钩一盆针织向日葵。

    直播平台的合同也重新签了,齐数说已经赔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把前途都压在了郁南的身上,将他合同里的利益最大化,郁南也是个敬业的人,合同签了就要好好营业。

    他兢兢业业直播,不唱歌的时候就直播钩毛线。

    郁南怎么说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主播,确确实实吸了一波粉。

    【你为什么突然打毛线?】

    郁南:“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回国了,准备给她送个特别的礼物,去接机的时候送给她。”

    郁南钩了几天,一个盆栽里六朵向日葵,盆栽周围还钩了六颗粉色小爱心,一针一线钩得相当精致。

    他很满意,玉玉正好6岁,她一定会喜欢。

    粉丝让他多钩一些放到橱窗里卖,郁南又开始油盐不进地摆烂了。

    郁南的礼物完工了,楚究出了快二十天的差,也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准备拔寨回营。

    那方让他多久一天参观一下异国风光,因为郁南一句话,他便归心似箭,连晚宴都推了,从会议室里出来就直奔酒店,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直奔机场。

    外国友人:“你是谈恋爱了吗?这几天一有空就看手机,一看手机就笑,现在又这么着急回去。”

    楚究给也没否认,而是给了个万能的答案:“如果有好消息一定请你到我们国家喝喜酒。”

    楚究回国这天,玉玉也康复回国了。

    玉玉的航班晚上十二点才到机场,郁南直播结束,拿着钩好的向日葵盆栽去了机场,网友让他直播接机,他又特别不听劝地摆烂,网友说他把饥饿营销的战略运用得非常游刃有余。

    郁南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五十,机场没什么人,夜间到的基本上是国际航班,还有一些旅行社的人在等待,玉玉的航班延误了,他抱着针织的向日葵盆栽安心在出口等着。

    针织的向日葵实在太好看,郁南长得也帅,整个目标太显眼,来往的人都忍不住看几眼,郁南冷漠地看向别处,不理会别人探寻的目光,想闲聊几句打发时间的人望而却步,他倒是落得个清净。

    玉玉的航班晚点了,但楚究的航班没晚点,十二点准时降落。

    本可以走VIP通道,但楚究坚持要走常规通道,让其他随从从VIP通道先走。

    李信扬跟着楚究走常规通道。楚究:“你也回去。”

    李信扬:“这里是机场,人多是非多,我跟着吧。”

    两人往出口走,李信扬大老远就看到了郁南,身材高挑样貌出众,手里还拿着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不想看到都难。

    李信扬终于知道楚究为什么坚持要走普通通道了,原来有人带着礼物来接机。

    李信扬悄悄瞟了眼楚究,表情是淡定的,但眼神是雀跃的,步伐也是越来越快的。

    李信扬非常有眼力见地往回走,“我还是从VIP通道走吧,我跟钟叔先回去了。”

    楚究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表情:“嗯。”

    李信扬:“……”

    李信扬不想去细究楚究和郁南现在的关系如何,到这么晚还带着礼物来接机,这点郁南是要强于左星河的。

    他们看到了郁南,但郁南没有看到他们。

    郁南正好被一个推销酒店和一日游的工作人员缠住了,那人根本不给郁南开口的机会,上来就一阵推销。

    郁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长得像需要住酒店或者需要一日游的样子,但人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他抱歉笑笑,开始比划手语。

    那人愣了愣,诧异道:“聋哑人啊?”

    郁南又比划了一下,然后抱歉地双手合十。

    一般情况下正常人都会知难而退了,不知道是无聊没事做还是确实要冲业绩,可那人仍不放弃,抱着一定要拿下这单生意的决心,奈何不会正规手语,指着招牌上的字然后对着郁南瞎比划一通。

    郁南下次决定带个墨镜和拐杖。

    那人还要继续说,郁南放弃聋哑人的人设忍不住想开口怼他时,凭空伸出来一只手推开那个人,“先生,他不需要。”

    半路杀出来的人总是特别容易惹人恼,那人啧了声,“关你什么……”

    说着回过头看了来人一眼,剩下的话吞了回去,话也改口了,“好,打扰了。”

    郁南也看过去,看到人时顿时定在原地,忘了自己的聋哑人设,脱口而出:“董事长?”

    郁南终于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改口了了,楚究本身就长得冷感,一下子比人高出大半个头,气势一下子就碾压了,加上董事长当久了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完全可以秒杀同类。

    推销一日游的工作人员看向郁南:“我去,你会说话?”

    郁南:“……”

    楚究:“他就会说这一句。”

    那人撇着嘴走开了,觉得自己被人当猴耍了但又无能为力。

    郁南捧着向日葵看了看他身后,小声问:“你怎么一个人?”

    楚究:“其他人走VIP通道。”

    “你为什么不走VIP通道?”

    楚究反问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郁南:“接机啊。”

    楚究点了点头,目光下移,落在他手里的向日葵盆栽上,总共6朵花6片叶子,颜色很艳,针线很平整,花盆周围还织上了粉红色小爱心。

    是一件充满小惊喜和小心思的礼物。

    不是说接机了就要送么,怎么还抱得那么紧。

    第49章

    楚究伸手捻了捻毛茸茸的花瓣,郁南把盆栽举到他面前,献宝一样炫耀,“我自己钩的,厉害吧?”

    楚究点了下头,“嗯,不错,我很喜欢。”

    郁南刚想解释盆栽要送给玉玉的,不料楚究一把捞了过去抱在了怀里,另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从人群中往外带。

    楚究:“走吧。”

    郁南:“?”

    楚究:“你怎么过来的?”

    郁南:“打车来的。”

    楚究:“那打车走吧。”

    郁南搞不清楚楚究这一系列操作,眼看快要被他带到门口了,郁南连忙挣开他的手,“我还没接到人,您要不先回去?”

    楚究浑身一僵,同时,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郁南叔叔!”

    郁南没注意到楚究的姿态,连忙转过身朝玉玉跑过去,本想一把抱住玉玉转几个圈,但想到玉玉刚出院,便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拥她在怀里,“玉玉!太好了!”

    这个和他之前一样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没有被丢弃,没有被放弃,而是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健健康康地回来了。

    郁南又重复了一遍:“太好了。”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玉玉拍了拍他的头,“好了,郁南叔叔,我有礼物送给你。”

    郁南松开她,“哦?我还有礼物呢?”

    玉玉从包里拿出拿出一个变形金刚塞到郁南怀里,“正版的哦,我爸也有一个,我爸爸说,你们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变形金刚。”

    郁南看着变形金刚,愣了下,忽然释怀地笑出声,像是童年时载着愿望扔出去的纸飞机,飞回了手里。

    张鹏得意道:“不好意思了,擎天柱我先抢到了。”

    楚究远远看着,只是手中这盆抢来的太阳花有点烫手,他走得太急,没给郁南准备礼物。

    玉玉:“咦?那个叔叔怎么一直在看我们?”

    郁南回过头,楚究还站在原地,单手捧着向日葵盆栽,恢复到高冷矜贵的大老板模样,显得怀里软绒绒的向日葵格格不入。

    郁南尴尬地站起来,拿着变形金刚有点不知所措。

    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好像楚究误会他了,以为他是来接的人是自己,还以为向日葵盆栽是送给他的。

    他也没想到事情那么凑巧。

    张鹏的惊讶程度不亚于郁南刚才看到楚究时的表情:“你跟他一起来?”

    郁南:“没有,他也是刚回国。”

    张鹏:“那你来接谁?”

    郁南:“初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明明是楚究误会了,郁南竟觉得有点抱歉。

    郁南蹲下来,又对玉玉说:“玉玉,叔叔没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改天带给你。”

    玉玉指着楚究怀里的向日葵针织盆栽:“我想要那个。”

    郁南:“可以,改天帮你织,比那个大。”

    玉玉笑着点头:“好。”

    “来,叔叔抱,我们回家。”

    张鹏:“你身体这样就别抱她了吧,让她自己走吧。”

    “没事儿,公主都不自己走路对不对啊玉玉。”

    玉玉很开心地搂住了郁南地脖子。

    郁南抱着玉玉硬着头皮朝楚究走过来,张鹏推着行李跟在身后。

    郁南走到楚究面前,若无其事道:“那一起走吧,我来打车。”

    说完就抱着玉玉率先走在前面,不想去面对这个奇怪的组合。

    张鹏推着行李车走在身后,刻意放慢脚步,尽量不和楚究肩并肩。

    玉玉凑到郁南耳边问:“郁叔叔,他是谁啊?”

    郁南:“他是郁叔叔的……老板。”

    张鹏生怕玉玉闯祸,也连忙搭腔:“那个叔叔也是个好人,帮过爸爸很大的忙。”

    玉玉若有所思点头:“那郁叔叔是不是要拍他马屁?”

    玉玉自以为很小声,但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楚究的耳朵里。

    郁南:“要啊,不然他不给我发工资。”

    “那你放我下来。”

    “为什么?”

    “我去帮你拍他马屁。”

    郁南被她逗笑了,“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上班再拍也行。”

    楚究跟上郁南,把向日葵盆栽递过去,问玉玉:“想要吗?”

    玉玉怯生生地点了下头。

    楚究:“那你下来,我抱你,我就给你。”

    玉玉立刻从郁南身上滑了下来,走到楚究面前,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怯生生地张开手臂抬起头看着他。

    张鹏连忙追上来,“玉玉,你别胡闹了,你……”

    楚究蹲下来,把向日葵公仔塞进玉玉的怀里,然后一手把玉玉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往前走。

    楚究:“你太轻了,病好了要多吃饭。”

    玉玉:“好的,叔叔,我听话。”

    楚究勾了勾嘴角。

    张鹏:“……”

    郁南:“……”

    玉玉回过头对郁南做嘴型,郁南会读唇语,玉玉说:“你放心,我帮你。”

    玉玉开始营业:“叔叔,你好帅啊,像王子一样英俊潇洒,还有一双迷人深邃的眼睛,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楚究好脾气道:“谢谢夸奖。”

    郁南:“……”

    张鹏和郁南两人跟在身后,比皇帝身后的带刀侍卫还要严肃。

    张鹏悄咪咪地擦了把额前的冷汗,暗示郁南向前阻止。

    但初生牛犊玉玉根本前不怕狼后部怕虎:“你女朋友一定也很漂亮,像玫瑰花一样娇艳,像冰激凌一样甜美。”

    郁南着眉小声呵斥张鹏:“你平时都给玉玉看的什么垃圾文学?”

    张鹏很无辜反驳:“我没有!童话里的王子公主不都这样!”

    郁南:“……”

    楚究想了下,回答玉玉的问题:“差不太多,他还有点辣。”

    玉玉不解:“辣?什么意思?”

    “像藤椒,藤椒鱼那种藤椒。”

    “藤椒鱼我知道,郁叔叔最喜欢吃藤椒鱼。”

    “对,就像郁叔叔,”楚究顿了顿咳了声,“喜欢的那种藤椒一样辣。”

    郁南:“……”

    *

    郁南怎么都想不到,他排队将近20分钟打到的网约车,居然是个两厢小POLO汽车。

    张鹏:“郁南,要不你先送楚董事长回去吧,我和玉玉再等等。”

    张鹏家住4楼,而且没有电梯,加上车子不好打,玉玉现在已经趴在楚究的肩上睡着了,让玉玉再等下去,身体吃不消,郁南一口拒绝了:“不行。”

    但把楚究扔下貌似也不太好。

    车子小,司机人也小,瘦小黝黑的男人探出脑袋催促:“老板们,走不走啊。”

    郁南转过头问楚究:“要不你跟我们走,先送他们回去?”

    楚究抱着玉玉,艰难地钻进了狭小的车里。

    张鹏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坐进副驾,郁南也坐进了后座,小小的车厢里一下子挤进了三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车里差点被挤成了真空,车子都快要侧翻了。

    最忐忑的是张鹏,自己的女儿枕在这么大个集团的董事长肩上流哈喇子,郁南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这么大个集团的董事长挤在这么个网约车里,也是难为他了。

    一路上无话,还好路况不堵,半个多小时就到张鹏家。

    张鹏的行李有两个大行李箱和两个小行李包,郁南想帮着张鹏把其中一个行李箱抬上楼,身上还扛着玉玉的楚究一手拿过他手中的行李箱。

    郁南小声说:“我可以。”

    楚究没吭声,一手抱着玉玉,一手拎着行李箱,跟着张鹏顺着狭窄昏暗的楼梯往上走,他步伐沉稳,和平时无差。

    郁南在身后跟着,小声提醒:“那你小心点。”

    郁南话音刚落,负重前行的人四平八稳,倒是他咣当一声撞到了楼梯扶手,痛得他眼眶发酸。

    楚究停下脚步,回过头,十分无语地看着他。

    张鹏:“你每次到这里必撞,小心点。”

    郁南揉了揉被装的侧腰,“不怪我,这里凸出一截,没事,上去吧。”

    终于安顿好了玉玉,张鹏拿下玉玉抱着的向日葵盆栽还给楚究,还朝楚究深深鞠了一躬,“楚先生,谢谢,谢谢他帮忙联系蓝图基金会,也谢谢他今天抱了玉玉一整个晚上。”

    楚究看着张鹏手里的向日葵盆栽,转过头看郁南,“再给我钩个大的?”

    郁南愣了下,笑着对张鹏说:“留给玉玉吧,我们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司机还在等我们。”

    张鹏要送他们下楼,郁南说:“不用,等下玉玉醒了见不着人,我们下去了。”

    下楼的时候,郁南喜欢搭着扶手往下走,楚究把他挤到了墙边。

    郁南很不满:“你挤我干嘛?”

    楚究侧过头撇了他一眼,“四肢不勤就老老实实走里面。”

    郁南意识到楚究在说他刚才撞到扶手的事,“都说了不怪我,是那里凸出来啊。”

    楚究慢条斯理道:“嗯,不怪你,厨房怪台面太窄,楼梯怪扶手凸起。”

    郁南:“本来就是。”

    郁南觉得今晚的楚究很柔软,越是了解越是发现,他表面很冰冷,但很细心体贴,无论什么样的场景,都能妥善解决,从不为难别人。

    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郁南:“基金会的事,谢谢你帮忙。”

    楚究瞟了他一眼:“怎么谢?”

    郁南笑了下:“这可难倒我了,楚董事长日进斗金,什么都不缺,还真不知道怎么谢呢。”

    楚究似笑非笑道:“缺个老婆。”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夜里车不好打,小polo车还在原地等着,郁南和楚究同时坐上了后座。

    司机:“去哪儿?”

    郁南问楚究:“先送你回去?”

    楚究也不客气,报了地址:“南溪湖世玺公馆。”

    司机一听,哇了好几声,“你们住那里哦?住那里的老板人均宾利,怎么会打车呢!”

    郁南看了楚究一眼,想到了个十分恰当的形容:“体验生活。”

    说到体验生活,司机也不甘下风,“其实我开网约车也是体验生活来的嘛,家里房子拆迁也好几套,儿子也买了别墅,叫我不要干了,但人哪里闲得住,前段时间我儿子刚换了保时捷,让我开他换下来的宝马,我这个车开习惯了,好开,开他那个宝马不习惯,毕竟要对乘客负责嘛,开习惯的车比较好。”

    郁南:“……”

    司机:“你是个网络主播吧?刚才孩子在睡觉,所以就没问你。”

    郁南:“你认错了。”

    司机:“我不会认错,我一好哥们儿也看直播,刷到过你的,你是直播跳钢管舞的嘛。”

    楚究转过头看向郁南。

    这次郁南笃定道:“你真认错了,我都住在南溪湖公馆了,还直播干什么。”

    司机哈哈大笑,“靠直播住别墅也不是不可能,我哥们儿是直播公司的,有些小主播和榜一大哥都有那种交易,榜一大哥一般都是老板嘛,线上疯狂打赏,线下约嘛,对吧,久而久之,住别墅也不是不可能。”

    郁南干笑两声:“你知道得还挺多。”

    司机:“朋友多人脉广嘛,什么行业都知道一点内幕。”

    榜一大哥楚究:“……”

    郁南不想再继续直播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题道:“那你知道楚氏集团有什么内幕吗?”

    楚究:“……”

    司机笑了下,“我当然知道了,但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郁南:“龙头企业嘛,好奇而已。”

    司机:“楚氏集团董事长喜欢男人,还是个情种,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嘛。”

    楚究冷不丁开口:“谣言。”

    司机得到了认同,唉了一声,“对吧。”

    郁南:“这个我也听说了,还有别的吗。”

    司机:“没了。”

    郁南故作失落道:“没了?您不是人脉广么。”

    司机又继续说:“不过关于楚董事长什么爱而不得,我倒是不相信。”

    郁南:“为什么?”

    司机又哈哈大笑,“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男人对吧,深情稳重的人设有利于公司发展嘛,官方是这样,私下里说不定孩子都好几个了,这么大个老板,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痴情专一,只是为了满足大众的幻想。”

    楚究:“……”是该管管那些小道谣言了。

    看着楚究恨不得拿着板砖拍人的表情,郁南憋着笑憋得好辛苦。

    但郁南是懂得适可而止的,也很擅长转移话题,“师傅,干这个这么辛苦,赚的估计还不到你儿子的零头,回去享享清福了呗。”

    司机的自豪感一下子就上来了,“小伙子你说对咯,一个月下来万把块钱,确实还赚不到我儿子的一个零头,但人就是闲不住,没办法。”

    司机夸完儿子夸孙子,夸完孙子骂儿媳妇,一直到南溪湖公馆,嘴巴都没停,郁南发出单音节敷衍,楚究全程一语不发,郁南越想越觉得,刚才他似乎玩太大了,白月光一向是最圣洁的存在,哪能让人拿出来随意谈论的。

    于是,郁南特别心虚地先下了车,再绕到楚究那一侧特狗腿地帮他打开了车门,“请下车。”

    楚究长腿一迈,终于从这小车厢里钻出来。

    楚究把门一关,手搭在郁南的肩膀上对司机说:“你先走吧。”

    司机看着郁南:“不是还要送你到理工大家属区吗?”

    楚究看着司机,忽然笑了下,“你不是最懂男人么?”

    司机心领神会,油门一踩,小POLO非常灵活地消失在黑夜里。

    郁南:“……”

    玩笑开大了,这次他要被楚究扔在这里喂鸽子了。

    郁南拿出手机:“刚好,我再重新叫个车,这车也太小了点,老板您先回去休息吧。”

    郁南想拿开搭在他肩上的手,不料某些人用力一扣,郁南半个身子都贴近了他怀里。

    郁南皱着眉转过头问他,“干嘛?”

    “今晚住这儿。”

    “不要!”

    楚究说完,俯下身,一把将郁南捞起来横抱在怀里往前走。

    郁南惊呼一声卧槽,身子突然失重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回过神来便十分丢脸,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身高180+的男人,怎么能让楚究跟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就走呢。

    还好现在是夜深,没人看到他这么弱的一面。

    郁南:“我长了腿会自己走!”

    楚究没松手,“你是长了腿,但不会老实跟我走。”

    郁南:“你放手!你不觉得丢脸吗?”

    楚究:“我不觉得,你觉得丢脸就把脸埋起来。”

    郁南:“老板,下次能换一招吗?这招真的很土。”

    楚究满不在意笑笑,“有用就好。”

    眼看就要到小区门口了,眼看保安亭的保安就要看到他了,郁南只好妥协,“好好好,我跟你走。”

    楚究这才停下脚步,垂下眼眸看着他,“如果你不听话呢?”

    郁南:“我倒着走路,行了吧?”

    楚究把他放下来,郁南强装镇定地收拾了下衣服,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学格斗。

    楚究看着他,特别死皮赖脸地说:“倒也不用倒立走路,亲个嘴就行。”

    郁南浑身一僵:“?”

    楚究:“不亲嘴?那做点别的?”

    郁南十分无语,天一黑,男人就开始骚起来了。

    他噔噔噔走在前面:“那我选择倒立。”

    “新姿势?”

    “?”

    “改天可以尝试一下。”

    “……”

    郁南有点相信网约车司机说的话了,果然还是满城到处跑的司机见多识广啊。

    出国前那次擦枪走火之后,某些人看来已经决定当禽兽。

    两人往小区里走,楚究忽然问:“那个司机说的是真的?”

    郁南:“他说得有点多,具体哪个?”

    “小主播和榜一大哥的事。”

    郁南:“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

    “你也有榜一大哥?”

    郁南嗤了声,“不提也罢。”

    “为什么不提?”

    郁南无奈地看了眼楚究,他这么四通八达的人,对直播行业的灰色地带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啊。

    郁南半开玩笑问:“怎么?资本要进军整顿市场吗?”

    楚究:“如果可以,没问题。”

    郁南皱了下眉,想着反正楚究做这么大的生意,也不会有这闲工夫去真的了解这些事,便跟他吐槽起来。

    郁南:“是有些有点小钱的暴发户lsp,喜欢在网上打赏不太火的小主播,成为榜一大哥之后就觉得自己不得了,有时候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甚至会在线下约,用金钱为诱饵引人上钩,有些人都蹲点很久了,找好目标之后重新注册个新账户,用新账户去打赏,然后装作还没看太久的直播,用一见倾心那一套说辞骗人。”

    在原来的世界郁南就碰到一个,各种污言秽语性骚扰他,直到他报警了才消停,现在他的直播间里也来了个新用户榜一大哥,烦的要命。

    楚究:“LSP是什么?”

    郁南愣了下,然后解释:“就是那种不太正经的猥琐的人。”

    楚究:“你直播间也有这样的?”

    郁南:“是有一个,不过他现在才是初级猥琐,还没太过分,等他本性暴露的时候,我就直接报警抓他。”

    楚究:“……”

    见楚究沉默不语,郁南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和楚究大吐苦水了呢?

    他只好继续说:“老板哪天打算资本进军直播市场,也来给我打赏打赏。”

    楚究笑道:“不知道会不会被打成LSP。”

    郁南:“那不会,老板您器宇轩昂。”

    “器宇轩昂的不是你邻居大壮么?”

    “……”真是记仇。

    两人插科打诨,电梯来到了顶层。

    郁南一点也不意外楚究在这里有个三百平的大平层,这里的装修风格和他的办公室一样,金属冷色调,连窗帘都是灰色的,他办公室里好歹还有个君子兰花架,这里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东西很少,不像常驻之所,但又一尘不染,东西配得很齐全,又像常住的。

    这哪儿都好,就是上班有点远。

    楚究:“我洗个澡,冰箱有饮料和水果,你随便看。”

    郁南:“你平时住这儿?”

    楚究:“周末偶尔会过来。”

    郁南随意逛了逛,这么大的房子居然只是三居室,一间是书房,一间是卧室,一间健身房,而后客厅连着餐厅,南北各一个落地阳台,整个大厅大得都可以打羽毛球。

    郁南走到阳台上看,能俯瞰南溪湖周边的夜景,阳台上还有个休闲躺椅,躺着就能看到月亮,他心中的梦中情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今夜又是个月圆之夜,上个月圆夜也是和楚究在一起放烟花,只是今夜月亮忽然躲起来了,天阴沉沉的,明天估计是个雨天。

    郁南没再多看,瘫在单人沙发上,大概半个小时后,楚究洗完澡出来了,他穿着灰色家居服,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沙发上。

    郁南在心里道一声卧槽绝色美男,刚洗完澡这两分钟果然是人最没有防备最性感的时候,他移开目光不去看,但唾液腺最诚实,疯狂分泌口水。

    楚究:“去洗澡吧。”

    郁南下意识坐直,“我今晚睡这里?”

    楚究:“不然呢?”

    “我看过了,你这里只有一张床。”

    “那就一起睡。”

    “……”

    郁南倒不是不愿意在这里过夜,他和楚究之间再说什么害羞那也是矫情,但楚究想得也太美了吧!想睡就睡?帅又怎么样?当他是没有尊严没有底线的男人了吗?

    郁南得比他更不要脸,男人不就喜欢那种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套路么,如果害羞反而容易被吃干抹净,他直白一点大方一点,说不定就被劝退了。

    郁南:“这事儿你一厢情愿可不行,我现在并不想睡你。”

    楚究抬了下眉,接而沉默了下,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那你睡沙发吧。”

    “OK,没问题,这沙发也非常舒服。”

    郁南心中窃喜,他还是了解男人的,直白一点更容易打破暧昧的氛围,这上头的气氛一下去,就没那个感觉了。

    楚究这不就瞬间冷静下来了吗。

    楚究返回房间给他拿出毛巾睡衣递给他,“换洗的都有,都是新的,去洗澡吧。”

    郁南警惕心一下子就起来了,他再次提醒自己,洗完澡刚出浴那两分钟是全天最性感的时候,楚究洗完澡他能把持得住,谁知道他洗完澡之后楚究把持得住不呢?

    郁南:“不洗了。”

    楚究:“你是生活习惯不好,还是不敢?”

    郁南是很佩服楚究的,他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算过的,废话一个字不多说每个字斗用在了刀刃上,让人没有退路。

    楚究上下打量他:“你放心,不会对你怎么样。”

    郁南:“我就不能在来机场之前洗过了吗?”

    楚究:“刚才那个司机总共朝外面吐了四次口水,擤了三次鼻子没有用纸擦直接往裤子上蹭,你就坐在他后方,他还转回来跟你聊天,说不定你身上都有他的唾沫星子。”

    郁南哑口无言,撂下一句“你好恶心”之后,乖乖去洗澡。

    楚究看着他钻进卫生间的背影,笑了下,到盥洗室刷了个牙之后又用漱口水漱了个口。

    郁南洗完澡,穿着和楚究同款睡衣走出来,睡衣的袖口长了一截,裤腿也长了一截,拖鞋也大了一码,郁南挽了裤腿袖口,样子十分滑稽。

    不过宽松点也有好处。

    楚究给他的东西确实应有尽有,连牙刷和一次性剃须刀都有了,单单没有内裤。

    郁南习惯脱衣服之后先洗内裤,他把内裤搓得干干净净,把身子洗得香喷喷之后,准备穿衣服时,他才发现根本没有内裤。

    就是非常巧。

    不是说应有尽有吗?

    但他也不能怪楚究,谁还会给客人准备内裤呢,都怪自己一时手快。

    还好现在睡裤宽松,睡衣足够长,该遮的都遮住了,即使里面真空也看不出什么来。

    郁南:“有吹风机吗?”

    楚究:“吹头发吗?你头发都快干了。”

    郁南:“不是,吹袜子,我洗袜子了。”

    楚究指着阳台:“拿去那里晒,如果明天不干,我有新的袜子,明天拿给你。”

    郁南:“……那你快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

    楚究点了下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时,淡然对他说:“你过来拿张被子。”

    郁南没多想,就跟着他到了他卧室门口,站在卧室门口等他。

    楚究一走进卧室,忽然转过身来,将郁南扯进了房间,而后关上门,直接把人抵在门上,死死禁锢住。

    郁南手被箍着,脚被压着,整个人根本没法动,才后知后觉地上了这个老狗比的当。

    郁南:“你干什么?”

    楚究低下头,偏过头直接亲了下他的唇,一触即离,淡然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他冷淡的样子跟他占便宜的行为十分割裂,郁南瞪他:“光你想就行?你不问我什么意见?”

    楚究又凑近,郁南偏过脸躲开,楚究轻笑一声,轻轻咬住了郁南的耳垂。

    郁南的耳朵很敏感,身体忍不住起了细小的疙瘩。

    楚究亲着耳垂问:“那你什么意见?”

    楚究滚烫的呼吸撩得他脸颊燥热,郁南梗着脖子回答:“不愿意。”

    楚究离开他的耳垂,亲他的下颚线,他一躲,楚究就跟上去,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巴,他下意识张嘴,楚究嘴唇立刻上移,亲着他的唇,含含糊糊地回答:“好,那下次再问。”

    楚究三两下就把他聊得浑身松软,只能说楚究真的太爱研究太细心,才接触过两次,就知道他哪儿该轻哪儿该重。

    他逐渐失去理智,楚究禁锢他身体的手也逐渐放松。

    楚究松开他的手,箍上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紧紧贴在他的腰上,另一只手顺着腰往下,轻轻揉了两下,再拍了两下。

    楚究喘着气问:“拿电吹风做什么?嗯?”

    郁南猛然睁开眼睛,却看到了楚究为他失控沉沦,意乱情迷的样子。

    没人受得了高高在上的人跌入红尘的样子。

    郁南满脸通红,慢慢闭上了眼睛。

    真丝睡裤的垂感很好,滑落时撩过皮肤有些痒意,还有些凉,不过很快就被楚究温热的掌心全都抹去了。

    郁南脑子晕乎全身发麻,在理智全部丧失之前,脑海里飘过四个字——

    妈的,男人。

    骂楚究的诱敌深入步步为营,也骂自己不堪一击缴械投降。

    第50章

    但凡在梦里能找到厕所在哪里,郁南不会这么早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起身,下意识往厕所方向走时,也找不到厕所在哪里,他暗骂一句:“这特么还是梦,也没有厕所。”

    他站在门口发了一阵呆,忽然门锁转动,有人开门进来,郁南睁着模糊的眼睛看着来人,楚究一身黑色运动卫衣卫裤,鼻尖通红,整个人蒙着一层寒气。

    半晌后郁南清醒了些,跟着清醒的还有昨晚的记忆,但四肢还没回过神,仍一动不动看着他。

    楚究也没料到一开门就会看到郁南杵在门口,愣了下,接而若无其事地打招呼:“睡饱了?”

    郁南也下意识打招呼:“你干嘛去了?”

    “跑步。”

    郁南嘴比脑子快,“奇葩,昨天都那样了,还有力气早起跑步。”

    “你该锻炼了,不然只能撑20分钟。”

    “……”妈的20分钟还不行还想怎么样!

    郁南恨不得穿越回一分钟之前把楚究的耳朵打聋,好让他听不到这句话。

    但听到都听到了,郁南只好快速眨了下眼睛,再抓了把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绕过他身边睡意朦胧道:“我去上厕所。”

    说完,整个人溜进了厕所,没办法冷静应付,就先溜之大吉。

    楚究听着某些人哒哒哒的脚步声,楚究挑了下眉无声笑笑。

    房子虽然大,但厕所并不难找,毕竟昨天晚上床上滚完之后,楚究抱着他又到厕所去折腾一番,郁南看着大镜子上还留着自己模糊凌乱的掌印,顿时脸热。

    昨天晚上楚究失控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而且做了好多遍。

    翻船只有0次和无数次,第一次估计还能说是翻船,但后来的翻船都成了趣味运动。

    郁南绝望地闭上眼睛,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何必向楚究解释什么叫LSP,楚究只要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也别说谁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不是LSP,只是SP,他还不老。

    郁南看着但凡衣服能遮住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痕迹,连手腕和脚踝都有,某些人的嘴装了拔火罐吧。

    郁南在厕所里崩溃,门外响起了楚究平淡的声音,“好了就出来吃早饭。”

    郁南听着楚究稀疏平常的音调,突然就不崩溃了。

    这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在这里尴尬丢脸?而某些人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干干嘛干嘛?

    又不是他的错,要说错,应该是楚究的错,莫名其妙出现在机场,莫名其妙把他叫到这里来,再套路他去洗澡,骗他过去拿被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激情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最可恶的是骗他没说内裤,还不借给他吹风机,完事儿之后不是拿了条新的给他换上了?还大言不惭说忘记了,明明就是故意算计的。

    应该尴尬和不好意思的人是他才对。

    郁南这么想就心里好受多了,淡定收拾好之后,还贴心地把镜子上的掌印擦干净,只是睡炸毛了的头发有几撮死活都压不下去,倔强得很,绝不妥协于他的欲盖弥彰。

    郁南从卫生间出来,回到房间找衣服没找到,就问楚究:“我的衣服呢?”

    楚究在厨房里忙活早饭,“洗了晒了。”

    郁南朝阳台望去,除了床单和被罩,昨天晚上用过的毛巾浴巾衣服领带衬衫……全都洗了。

    这是什么人类,多早起来干完这些事之后还能去跑步。

    郁南看了外面的阴雨天,“那我今天穿什么回去?”

    “那就不回去。”

    “……”

    郁南想了下,也学着他,给了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我工作没干完,我要回去加班。”

    楚究:“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替你做。”

    “……”

    郁南是万万没想到,一向讲究职责分明的楚大董事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究看他找逃跑的理由好辛苦,干脆就直接拆穿他:“放心,今天不会对你怎么样。”

    郁南嗤了声,特别理直气壮地指责他:“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昨天您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结果呢。”

    楚究:“结果就是你求饶。”

    “……”要点脸不行吗。

    楚究抬了下眉,把早饭摆好,还拉开椅子不着痕迹地回避话题,“过来吃。”

    郁南不是很想跟他同桌吃饭,“你先吃吧,我不是很饿。”

    楚究:“需要我帮忙喂?”

    郁南是万万不敢让楚究帮忙的,只好老老实实去吃早饭,剧烈运动消耗太大,而早饭清淡可口,郁南胃口大开,吃了很多。

    也难怪楚究挑食,厨艺好的人有谁不挑嘴呢。

    郁南吃完也没打算客气帮他收拾,楚究默不作声洗碗,他就瘫在沙发上放空自己,饭饱容易困,加上他根本没睡饱,而这沙发真舒服,似乎躺在人民币上,躺着躺着昏昏欲睡。

    郁南决定就地睡个回笼觉。

    这回笼觉睡得不是很好,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梦到肚子里塞了两块大石头,跑都跑不起来,他想拿掉,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拿掉就会死。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他,他睁开眼睛,看到楚究皱着眉头在喊他,“郁南?郁南?”

    郁南醒过来,意识逐渐恢复,肚子钝痛。

    楚究:“你怎么了?”

    郁南脸色苍白,手往肚子里探:“我好像肚子疼。“

    楚究愣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很疼?”

    “嗯,有点疼。”

    楚究短暂错愕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拿了件过膝的羽绒服套在他身上,然后就把人抱在怀里,拿了手机和车钥匙就冲下楼。

    郁南:“我可以自己走的。”

    楚究下颚紧绷:“很快,再忍忍。”

    楚究很紧张,眉头都皱着,郁南看到过很多次这样的表情,当病人推进手术室前,病人的家属就是这个表情。

    着急,自责,不知所措。

    郁南曾经想过,未来某一天他如果也要进手术室的话,如果也有那样担忧他的人那该多好,被关怀被疼爱真的是人生中的奢侈品。

    郁南其实没那么疼,但又忍不住贪恋,他不得不承认,楚究表面看着冷冰冰的一个人,怀抱却很宽厚温暖。

    郁南索性将头埋进他的胸口,暂时什么都不想了。

    矫情一点,脆弱一些,又不犯法。

    楚究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后座,“你再忍忍。”

    说着一脚油门开走了。

    宾利车一直开到医院,开了半个小时,刚下车医生的担架已经到了地下车库等他。

    郁南扛过无数次担架,这次第一次躺在担架上,感觉居然还不错。

    医生给他做了一大堆检查,把他从检查室里推出来时,楚究迎上来问:“怎么样?”

    医生:“孩子还好。”

    楚究耐着性子问:“我不是问孩子,我问他怎么样?”

    医生沉默了一秒,耐心解释:“孩子现在还在他肚子里,孩子怎么样,就是他怎么样。”

    楚究吃瘪:“那你继续说。”

    “孩子还可以,但子宫有点出血,疼痛可能就是这个出血引起的,”为了不让楚究插嘴,医生选择一口气说完,“需要吃点保胎药,一个星期后来复查,不要做剧烈运动,禁止盆浴,上次我就跟你强调过,禁止激烈的性生活,可以回去了。”

    郁南悄咪咪地看了眼楚究,竟从他的表情中看到愧疚。

    楚究要抱郁南到车库,郁南说什么都要自己走了,“其实没这么疼,还没拉肚子疼。”

    楚究开了车回了南溪湖,他提着医生开的药闷不吭声,郁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就像得了临时的失语症一般一路沉默回到了家。

    楚究外套没穿,家里暖气没关,温差一冷一热刺激得他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郁南:“你要不去冲个热水澡吧。”

    楚究转过头问他:“上次也疼了?”

    郁南点了点头,“嗯。”

    “你自己去医院吗?”

    郁南再清楚不过他说的“上次”是他出国之前的那一次。

    “上次是你做饭太好吃,吃多了,不是孩子的事。”郁南顿了下,心想把整件事都怪到楚究头上也不合适,又补充道:“也不全是你的错。”

    楚究正拆药盒子,闻言手顿了下,但没说话,按说明书把药配好放在盒子里递给他,再给郁南打了一杯温开水。

    郁南并不想吃药,“小问题,静养几天就好了,身子骨没那么娇。”

    楚究笑了下,“我看挺娇的。”

    郁南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体质!身体素质!”

    楚究:“我也说的是体质,你想哪里去了?”

    郁南不想理会他,别过脸去,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些药。

    楚究:“你怕苦?”

    郁南并不想承认,但安胎药都是液体中成药,真的很苦,他不怕酸不怕辣,但真的很怕苦,兴许命太苦了,味觉上的苦他是一点都受不了。

    那两粒胶囊还好说,那两瓶液体中成药实在是吞不下。

    郁南:“小事,真没事,静养几天就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楚究也没逼他吃,“那等一下。”

    说完他就转身下楼。

    郁南肚子有点疼,干脆蜷曲着身子在沙发上躺着。

    躺着就容易胡思乱想,以前他有心脏病,要吃很多很苦的药,他总是能拖则拖,拖到不得不吃的境地,他就自己想办法,用旺仔小馒头吸干药汁,再融化一块白巧克力,在小馒头外裹上巧克力,再整颗吞下去。

    虽然过程有点麻烦,倒也是解决了吃药的问题。

    之前初恋男友问他为什么不用普通的巧克力,这样看起来像吃仙丹很酷,其实普通的巧克力也有点苦,对别人来说,这点苦不算什么,但郁南就是不喜欢吃。

    所以初恋男友说他太过矫情,不相信真的有人一点苦都吞不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郁南才觉得那个初恋男友有多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死心塌地跟他好了这么多年。

    不一会儿楚究回来了,了走进厨房一顿捣鼓,半晌后拿过来一个碗,端到郁南面前。

    楚究:“吃药。”

    郁南坐起来,瞧见碗里有六颗白巧克力豆,他愣了下,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忽然有点鼻酸。

    之前总是他无微不至照顾别人,倒是没有怎么被别人这么精心伺候过。

    郁南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会死心塌地跟初恋男友好。

    自己从来没有被认真呵护过,没有被人精心照顾过,所以没有对比,没得到过,所以不知道。

    人总是匆匆忙忙各自奔前程,所以他以为初恋男友那样,愿意停下来陪他走一程的,就已经很好了。

    楚究:“这样应该不苦了,整颗吞。”

    郁南拿起一颗裹着薄薄一层巧克力的糖丸,漫不经心道:“为什么不用普通的巧克力,那样看起来才像吃仙丹,比较酷。”

    楚究:“白巧克力才不苦,普通的巧克力其实还有点苦。”

    郁南:“一点点苦没关系,没那么矫情,能忍受的。”

    郁南像魔怔了一般,执拗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楚究:“不喜欢那就一点都不要忍受。”

    郁南沉默了下,所有的意难平都得到了解答,不是他矫情,而是如果不喜欢的话,他也是可以一点都不需要忍受的。

    郁南笑着对他说:“谢谢。”

    楚究沉了口气,“抱歉,我以后会克制。”

    他并不是纵欲的人,可不知道为何,到郁南这儿总是忍不住。

    郁南捧着糖丸摇了摇头,“没关系。”

    *

    郁南长那么大,终于正儿八经地当了一回病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喝水都有人端到床边,大概坐月子就是这种感觉吧。

    果然优秀的人四面八方都优秀,楚究在照顾人这一方面也相当出类拔萃,郁南身为曾经的护士都自愧不如。

    明明才在他这里住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郁南愣是住出归属感来了,真是由俭入奢极其容易。

    还好他的衣服还没干,他还有理由留下来吃个午饭,吃了午饭之后郁南就要回去了,但楚究说让他吃了药睡午觉再走。

    听到睡觉,郁南有点戒备,“不用了,我回去了。”

    楚究当然看出来他的小心思,“我下午要在书房开个国际视频会议,不睡午觉。”

    郁南心安理得地躺了下来,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

    虽然是阴雨天,但楚究家的烘干机太给力,这个点,除了手洗的内裤,郁南的衣服全干了,他换好衣服,楚究的会议还没开完。

    郁南坐在沙发上等他,书房门虽然关着,但隐隐能听到楚究讲外语。

    这一等又过了一个小时,楚究的会议终于开完了,他有点疲惫,揉着太阳穴看到了沙发上的郁南。

    楚究:“你睡醒了?”

    郁南:“你会开完了?”

    两人异口同声。

    郁南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吧。”

    楚究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默默喝水。

    虽说打工人本不该共情资本家,但看到楚究出了二十多天的差,一回来碰上个周末,还要开一整个下午的会,郁南也觉得他其实也蛮辛苦。

    郁南:“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去睡会儿?”

    出就没回答他的话,反问道:“肚子还疼吗?”

    郁南摇了摇头,“不疼了。”

    楚究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闭着眼睛揉着一侧太阳穴瘫回沙发上。

    郁南问:“你是不是偏头痛?”

    楚究:“嗯。”

    “我帮你揉揉吧,我会按摩。”

    郁南说完,楚究不容分说,整个人直接往他怀里倒,头枕在他的双腿上,闭着眼睛说:“好。”

    这直接把郁南给整不会了,但某些人还挺会享受,调整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慵懒道:“按啊,试试你的手法。”

    郁南也没推开他,“哪边疼?”

    “左边。”

    “那你侧个身。”

    楚究很听话地转了个身,不料脸真好朝着郁南的肚子,这个姿势也太过暧昧,僵着身子说:“换个姿势,你脸朝外。”

    楚究闭着眼睛笑了笑,手搭在他的小腹上,“不要说话,别吵到孩子。”

    郁南:“……”

    郁南会按偏头痛,当时他被遗弃在产科,将他带回家的是个快退休的老护士,老护士的子女不同意她收养,说退休了就应该安享晚年而不是再养一个孩子,最后还是把他送到了福利院,不过老护士经常去福利院看他,逢年过节会叫他来家里吃饭。

    她有偏头痛,会自己按摩缓解,后来年纪大了按不动了,但头疼还会犯,就教会了郁南,让郁南帮她按。

    郁南按了一会儿,楚究一声不吭,他说:“你疼就和我说。”

    楚究闭着眼慵懒道:“很舒服。”

    “好,那我多按按。”

    郁南继续按着,手都有点酸麻了,但楚究一动不动,他便忍着继续按。

    郁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回应他的是楚究均匀的呼吸声。

    郁南低头看了眼,楚究真的睡着了,呼吸浅浅的,手还搭在他的肚子上,整个人很放松。

    去国外出了那么久的差,看来吃不好睡不好,眼底细看有些青紫,整个人瘦了些,本就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显得更加凌厉了。

    出了二十多天差,竟天天吐槽国外饭菜难吃,那他十六岁出国,二十六岁回国,十年的时间,他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郁南腿都麻了,但也不敢乱动,让他睡一会儿吧。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户没关,能清楚听到沙沙作响的雨声,因为下雨天总是很狼狈,郁南一向很讨厌下雨天,此时听雨,竟也听出点静谧安详来。

    若不是楚究的手机铃声响起来,郁南也都快要睡着了。

    楚究对声音很敏感,手机铃声一响,他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估计整个人都还没清醒,就已经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看到是周玉荷的电话,揉了把脸接了起来。

    “妈。”

    “你昨天回国了?怎么不回家呢?”

    “昨天回来太晚了,就没回去打扰您,我就到龙岩墅去了。”

    郁南心道真是桥堍三窟,这里不是龙岩别墅区,想不明白为什么楚究会撒谎。

    周玉荷:“今天回家吃饭吗?钟叔老家人送来了大闸蟹。”

    楚究看了郁南一眼,“我明天回去,今天还有事。”

    周玉荷:“那你最近有没有关心郁南?他最近还好吗?”

    楚究:“他挺好的,别操心。”

    郁南趁着他打电话的功夫揉了揉酸软的腿,楚究看了眼时间,他竟睡了快一个小时。

    他问:“腿麻不麻?”

    郁南站起来跺了跺脚,“还行吧,你头还疼吗?”

    “不疼了,手法不错。”

    两人沉默了一阵,郁南看了眼时间说:“我该回去了。”

    “很晚了,吃了饭再走吧,我去做饭。”

    楚究转身要去厨房做饭,郁南一把拉住他的小臂。

    楚究回过头看他。

    郁南:“你休息一下吧。”

    楚究安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叹了口气,“今天你回去有事?”

    不知为何,郁南竟在楚究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些不舍来,楚究不想让他回去。

    与情欲无关,只是希望他能留下来。

    楚究看了眼阳台,“你的内裤还没有干。”

    兴许他都觉得自己这个理由非常蹩脚,他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反而让郁南尴尬了。

    楚究抽出手,揉了下他的头:“明天再回去吧,今晚我睡沙发,我去做饭。”

    那么大一个董事长亲手做羹汤,郁南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顺理成章地在楚究的家里吃完饭洗澡睡觉。

    楚究也言出必行,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到了夜晚,他洗完澡后就往沙发上一躺,六根清净的样子,即使几个九头身的男模在他面前狂跳脱衣舞他都能坐怀不乱。

    恢复到冷漠禁欲的人设。

    郁南:“你不盖被子?虽然暖气很足,还是会着凉的。”

    楚究看着他:“那你让我到床上去睡?”

    郁南沉默了下,给他答案:“那你还是着凉吧。”

    郁南说完转身往房间走,楚究双手枕在脑后,无声笑笑。

    但作为鸠占鹊巢的那只鸠,郁南躺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也过意不去,他打开衣柜,想找床被子给楚究送出去,结果柜子翻遍了,楚究竟没有多余的被子,一床都没有,怪不得说要盖被子必须到床上去睡。

    真是极简主义。

    所以昨天晚上叫他进来拿被子也是诓他的。

    郁南气笑了,决定狠下心来不管沙发上某些人的死活。

    可躺下来没多久又过意不去,真是十分懂得利用人性弱点的资本家。

    郁南感性战胜了理智,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件羽绒服,走到客厅给他盖上。

    郁南举着羽绒服准备盖在他身上时,他就醒了。

    楚究:“你怎么还没睡?”

    郁南:“给你披件衣服,缩小一下贫富差距,省得明天一大早起来路有冻死骨。”

    楚究从沙发上坐起来,“贫富差距是有点大,沙发确实不舒服。”

    郁南:“我觉得沙发还可以,我睡沙发,你去床上睡吧。”

    郁南并不是客套,以前值夜班的时候哪里都能睡,自己并不是什么娇弱的身子骨。

    楚究:“一起睡吧。”

    郁南:“?”

    楚究站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往卧室里带:“实现共同富裕,走吧。”

    郁南:“……”

    这是别人的家,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宽两米长两米三的大床上,两人背对着背各睡一边,分别盖着被子的一角,中间的空隙可以装下整个银河。

    郁南睡不着,浑身痒得难受,楚究睡觉轻,他生怕惊扰到楚究,一直控制不翻身,把自己当成一具坚硬的尸体,但后来实在憋不住,轻轻地翻了个身,见楚究没动静,才悄咪咪松了口气。

    可一个姿势躺久了,郁南又浑身难受,又悄悄地翻了个身,警惕地看了眼楚究,还好楚究也没反应。

    就这么翻来覆去十来次之后,楚究猛然翻个身,整个人挪到了他的身边,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郁南:“吵醒你了?”

    楚究:“别动。”

    郁南推他:“我还是到沙发上去睡吧。”

    楚究:“别乱动。”

    “我睡不着爱翻身,所以……”

    “我说你现在别乱动。”

    郁南连忙静止扒拉在他身上的双手,“那你松手,我去沙发上睡吧。”

    “你别说话。”

    郁南老老实实闭嘴了,可是不让他动,也不让他说话,那他怎么起来去沙发上呢?

    就这么僵持着几分钟,郁南又浑身痒了,加上楚究的体温真的很高,被子又盖着,捂得他现在好热,但楚究不让他动,他只能憋着,憋着憋着呼吸就越来越快。

    楚究反而将他搂得越来越紧了,责怪他:“都说了别动。”

    郁南实在憋不住了,推了推楚究,喘了口大气:“我没动!我只是呼吸了!呼吸也不让吗!我好热!你松手!”

    楚究烦躁地啧了声,将人推开了些,可脸却靠了过来,不由分说直接亲他嘴。

    郁南:“……”

    罢了,男人说的“不会对你怎么样”,也就是说说而已,郁南根本就不信。

    然而,亲嘴并不是有效的降温方法,两人亲得大汗淋漓,被子都被蹬掉了,汗湿的后背顿时感受到一丝凉意,冷热交织,郁南忍不住颤栗,却换来楚究更加疯狂的亲吻。

    楚究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每往下一点,吻就深一点,等他的手探到他的小腹上时,忽然整个人僵住了,就像在高速路上狂奔的汽车突然刹车,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

    接而楚究低喘一声,整个人猛地从他身上起来,光着上身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深呼吸。

    郁南身上一空,有点懵,还保持抱着楚究的姿势。

    怎么回事?他都快要摸到楚究的腹肌了,怎么突然跑了不给摸了呢?

    郁南看了眼他流畅的线条,意犹未尽虚虚地抓了两把,然后收回手,规规矩矩躺着。

    楚究安静半晌,捡起被蹬掉的被子,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睡吧,我去睡沙发,你不要出来了。”

    说完,楚究就走了,到了门口停了下说:“反锁门吧。”

    他说完就把门带上,出去了。

    郁南好想打人,楚究什么意思?

    他惹起了火,然后分开灭?各灭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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