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元泰张了张嘴, 问:“眠眠,这个人是谁?”
宋眠被元泰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一段时间不见, 元泰的脸色看起来白得吓人,他明明是一个普通人,但是那张脸却像纸一样的苍白, 这人双眼总是不自觉的涣散着, 眼皮翻下来的地方发红, 不像是一个正值壮年的成年男子,倒像是一个常年卧床不起感染恶疾的病人。
元泰被那个人盯了一眼, 手指抖了一下, 马上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本能的后退了一步,那种每日每月饱受折磨的痛苦感觉再次凶猛的袭来, 让元泰止不住想要抱头求饶。
可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 又哪里来的梦中那样的鬼呢?
宋眠担忧的说:“元泰,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回房休息?”
宋眠很想把这个觊觎宋家钱财的人给赶出去,还要让他吃吃苦头长长教训, 毕竟原本的大小姐, 很有可能是被他一剂一剂的毒汤药给害死的。
但是,这人这样子实在是邪门儿,宋眠怕他发癫。
元泰死死瞪着眼睛,看着始终沉默着站在宋眠身后的男人,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宋眠的身上,那种眼神, 凡是爱过一个女人的男人就会明白,而他与他对视的目光,让元泰觉得遍体生寒。
那种熟悉的怨毒,那种恨不得让他去死的眼神,那是嫉妒。
元泰眼前一黑,觉得喉咙有血腥甜,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心中害怕极了。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个男人,他没有听从宋眠的话,而是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宋眠转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站在她后面的祁宗,说:“他是山庄的客人,要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宋眠现在可不敢说祁宗是她的情人,她倒是不介意,可是现在老侯爷知道祁宗就住在山庄里啊。
要是被老侯爷知道她把他儿子当成情人,还是那种没有名分的情人,那就算是天大的恩情,恐怕也要结仇了。
宋眠想,起码也要等到她将现在的丈夫赶出去再说了。
但是,她没想到,这个回答让空气一下子安静又压抑了起来。
元泰看着宋眠那不确定的表情,真的快要气死了。
他说:“宋眠,我是你丈夫,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把别的男人领回家!!”
宋眠见他真的要背过气去,只能说:“你别多想,先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自从宋眠说出那通话开始,祁宗脸上的表情就有了变化,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委屈一闪而逝,随即,看着元泰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
元泰终是忍不住喉头那股腥甜,直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被妖怪给恐吓的,还是被宋眠给气的。
宋眠“哎呀”了一声,本能的拉着祁宗后退,不想让元泰将血溅到自己的身上,然后又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样好像挺不合适的。
她也没再找补,因为小厮已经上前扶住了他。
“姑爷……”
“姑爷……您没事吧……哎哟,醒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这样了。”
听见小厮对元泰的称呼,妖怪的头歪了一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元泰被仆人带走了,但他依然不甘心的转头看着两个站在一起的人,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眠眠。”
元泰走了,祁宗不高兴的去捏她的手,他说,“他是谁?”
宋眠被那双固执的眼睛盯着,一个头两个大。
“宗宗,”宋眠严肃的捧着他的脸说,“他是谁不重要。”
祁宗眯起了眼睛,“你不说我也知道。”
宋眠:“……”
宋眠真的很难解释,毕竟与元泰拜堂的并不是她。
祁宗说:“眠眠,他不配做你丈夫,他跟李家的人勾结,要算计赵夫人。”
“他把账本藏在床下的夹层里了,那是证据。”
宋眠:“……”
宋眠一直都想找到一些有力证据证明元泰心怀歹意,但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阻拦,都没成功,结果,这事儿就这么轻松的被祁宗给捅了出来。
祁宗眨眨眼睛,看着宋眠。
他曾错误的把元泰的身体当做出口,那个时候,他带着怨气,短暂的在元泰的身体中停留过,所以他看见过他的记忆。
宋眠问:“哪张床?”
祁宗说:“他房间的床。”
可是元泰房间那张床被火给烧了,已经重修了,废物应该都被扔了。
宋眠精神一振,赶紧去找林伯。
但是这种小事还轮不到林伯来亲自处理,林伯找来了自己手下的小徒弟,小徒弟人机灵,一看是给大小姐办事,非常兴奋,连连说:“小姐,那个被烧坏的破床原本是要拉出去扔掉的,可是我们一看它只是中间破了个大洞,补一补还能用,就没把它当柴劈,而是打了个补丁送给城郊那边的收容所了。”
听说宋眠想要,那小厮立马跑出去了,宋眠说要跟他一起去,她不是把床要回来,她只要夹层里面的账本,希望那东西还在。
祁宗这张脸出现在城里太扎眼,所以宋眠把他留在了山庄里面,她跑到收容所,找到那张床,拆掉了里面的夹层,账本藏在角落,没有被旁人发现,但是因为上面有两页糊了,宋眠翻了一下,能用,这就是证据。
她离开的时候,还给收容所的负责人留了几块银子,让他好好照顾这里的人。
宋眠抱着账本回家,结果家里很是热闹。
“你们都让开,我是元泰他娘,我儿子病了,我凭什么不能照顾他!我儿媳妇呢,她丈夫生病了,她为什么到处乱跑?”
宋眠问林伯:“她怎么来了?”
她是见过元泰母亲的,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伯说:“不知道,忽然就上门来了,听说她儿子生病了,要带着家里一大口子搬进来照顾儿子。”
这不是添乱嘛,当宋家的山庄是客栈呢,什么人想搬进来就搬进来!
赵梦芝也是个不好惹的,她冷笑着说:“亲家,您打什么好算盘呢,当初这俩孩子成亲的时候你们都没来,现在怎么上赶着要来照顾儿子了,宋家的规矩和元家的规矩可不一样,元家的儿媳妇是要照顾丈夫的,但是我们宋家的女儿可是千娇万贵的小姐,是要被丈夫照顾的,我没说姑爷重病在床照顾不了妻子就不错了,我们眠眠娇贵着呢,做不来伺候人的活儿!”
“你……那你就放我进去,我亲自伺候我儿子!!”
原本,元母是真觉得儿子入赘丢人的,可是这阵子,元泰给他们买了不少好东西,元老太太的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这一来二去的,她就想开了,想开了就更不满足了,她也想住大房子。
她都想好了,等儿子下次回来,她就跟儿子提要求,让他给家里换个房子,结果等来等去,元泰不回家了。
元母忍受不住,进城来打听,这才听说,她儿子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
这可把她给急坏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指望,元泰可不能生病出意外。
这是元母第一次来到宋家的山庄,一眼就被这座大庄园给镇住了,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她觉得自己应该住在这里,这里才符合她的身份。
于是,就有了宋眠看见的这一幕。
除了元老太太,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李公子。
李公子也是来找元泰的,他跟元泰约定好的时间到了,李公子眼馋宋家的布料生意,想借宋家的布庄来振兴李家那已经快濒临倒闭的布庄,但是赵梦芝是个不识好歹的老板,始终不同意合作。
索性,宋家有了个好姑爷,往后,宋家肯定还有很多需要仰仗李家的地方,做生意的斗不过做官的,可惜赵梦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元泰最近也很让他火大。
这人先是在他的生日宴上出丑,随后又找不到人影,害得少爷按耐不住,只得亲自上门来。
李公子看赵梦芝本就不顺眼,这会儿更是跟着一起拱火。
他说:“赵老板,没你这种说法,你舍不得闺女伺候她丈夫,但是让他娘自己伺候儿子,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宋家请得起仆人,但是哪有亲娘来得尽心,您不会是成心想要元泰死吧!!”
赵梦芝差点气的背过气去,她是有点担心得罪李家的,但是现在,明显就是这个李公子欺人太甚。
她正欲反驳,身后就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李全,你是不是想挨抽?”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只因那声音阴冷得沁骨,却又自带一种威势。
而刚才还蹦着高儿叫嚣的李公子,条件反射的缩起了脖子,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来人。
祁宗苍白着一张脸,穿着一身绣着红色纹样的白衣,原本该是衬得男儿郎英气逼人的颜色与衣服,却平白叫祁宗穿出了一种阴沉的味道,像是从阴间来的判官,他脸色怪异的苍白,但是他高大、危险,站在哪里,就让人心生恐惧。
李全的后背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虽然气质非常陌生,但那确实就是小侯爷的脸。
曾被对方抽得满地打滚的惨痛经历立刻被唤起,他布满疤痕的后背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李全被这么一吓,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 52 章
赵梦芝也被祁宗给吓了一跳, 她心中犯嘀咕,有点害怕。
她还是畏惧对方的身份。
祁宗的脑子正在一点一点变清醒,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但生死鬼门关走了一遭,被剥去了魂魄的鱼珠影响,他的心态到底与从前不同了。
原本的小将军脾气就不太好, 现在更是听不得这些吵吵嚷嚷的事情, 宋眠今天还出门不在, 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山庄里面。
祁宗真的很烦躁,他想找一个潮湿的地方待一会儿, 又想要碰一碰宋眠, 就是这个时候, 李全往枪口上撞了上来。
当确定那个人却是就跟失踪了一年的小将军模样一模一样的时候,李全站在那里, 手里的扇子也不舞了,人变成了一只被人掐着脖子的鸡, 因为憋了一口气,面色通红,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小小小……小将军……”
李全觉得自己是见了鬼了,否则他怎么能否看见失踪了那么久的死人呢, 外面人不都说祁宗肯定死在外面了么?
李全的身上很快就冒出了冷汗, 他连连后退,摆着手,拼命摇头说:“不……不是……”
祁宗却不管他否认,见他走远, 勾了一下手指说:“过来。”
李全登时就不敢动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差点吓哭了。
不是他没出息,只是祁宗抽人实在是太疼了,被他教训一次,他起码一个月都要下不来床了。
至于元老太太,当祁宗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脸色就变了。
她倒是不认识什么小将军小侯爷,只是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容易招致一些脏东西,他们的抵抗力是很弱的,当祁宗站在那里,无形的阴煞之气就让元老太太觉得喘不过气来了,再见了祁宗那副阴郁妖冶的模样,她只以为自己大白天活见鬼,闹都不敢闹了。
赵梦芝看见这些刚才还凶神恶煞想要找她麻烦的人一下子哑火了,却一点都不敢放松,因为她看见小侯爷这副模样,也犯怵。
这个时候,宋眠终于走到了家门口。
她不是自己回来的,她身后跟着家仆,还有官府的人。
宋眠自己是很小心的,但是侯府却并没刻意隐瞒祁宗已经回来的事情,所以宋眠拿着账本一去告官,王大人就忙不迭的亲自跟着跑过来了。
原本,王大人心里还犯嘀咕,对于侯府小将军活着回来的事情半信半疑,但是现在,眼见为实,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想,传言是真的,宋家这个小姐远行一趟,真的遇到了遇难的小将军,然后把他救回来了。
王大人心中登时一凛,对待宋眠的态度更严肃了。
宋眠纳闷:“你们都在门口干嘛呢?”
赵梦芝看见宋眠,心中松了一口气,赶紧走上前去:“眠眠,你回来了……王大人?”
祁宗原本正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全看,宋眠一回来,他立马就不是那副表情了。
王大人忙不迭的给小将军问好,然后努力忽视了还跪在地上的李家公子,转向还在状况之外的老太太,指着她竖起眉毛:“老太太,您可别在这闹了,你儿子密谋贪图宋家家产,还妄图谋害他妻子的性命,现在我得把人带回去审,有什么话回衙门说吧,别在这惊扰宋夫人了!”
王大人是个很懂钻营的人,这会儿傻子都知道他得帮谁,马屁拍的好固然重要,但是事儿办得好,人家才能把你放在心上。
就这样,一句废话都没有,还在发癫的元泰就被带走了,元老太太人都傻了,看见儿子被带走,赶紧追了上去。
元泰浑浑噩噩的,被带走的时候还没明白过来,正巧,红俏抱着宋眠房间里那盆已经呈黑紫色的花出来了,这都是证据。
元泰倒是听懂了,这些人为什么要带他离开,可是现在他都没能接受这件事情,因为太突然了,在生病之前,他还沉浸在快要胜利的喜悦之中,宋家母女在他心目中是单纯无害的,他死也想不到本已经拿捏的东西会出变故。
他努力扭着头,往宋眠的方向看。
他说:“眠眠,这都是误会,我从没想过要害你!”
元泰还没有恐慌的感觉,他的脑子还是懵的,即便是这样,他也下意识想解释。
宋眠却懒得看他了,她说:“你去解释给王大人听吧。”
王大人一个眼神,手下立马用布塞住了元泰的嘴,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走远了。
赵梦芝说:“闺女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宋眠就把事情慢慢解释给赵梦芝听。
听见元泰给宋眠下毒,赵梦芝差点被气晕过去,宋眠见状,就闭了嘴,叫身后的小丫鬟扶赵梦芝去休息。
转眼间,热闹的山庄大门口,人全都散去了,就只剩下李全还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不敢离开。
见宋眠看他,他吓得面色惨白,不用谁开口,扔下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巴掌就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宋小姐,我混账,我糊涂,我居然敢来找你的麻烦,我不是东西……我是被元泰那个狗东西给骗了啊……”
李全是个纨绔,就爱闯祸,看他这副熟练的模样就知道,他平时肯定没少跟他爹求饶。
这人长得一般,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两三下就自己把自己的脸给打肿了,看来是真的很害怕被祁宗用鞭子打。
宋眠的眼皮一跳一跳的,让他走。
可是李全不敢走,他还小心翼翼的看祁宗。
祁宗还站在那里,但是脸色好了不少。
他没说话,但是李全已经大喜过望,毕竟小将军也没说不能走。
他跟捡回了一条命似的,爬起来就跑,中间还因为跑得太急太快踉跄了一下,摔了一个狗吃屎,但是摔了一身狼狈的李公子半点不敢耽误,依然继续玩儿命的跑。
人都走了,宋眠才看祁宗。
宋眠说:“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待在房间里吗?”
不是她想拘着祁宗,实在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害怕他。
祁宗的眼睛闪了一下,说:“眠眠,如果他去坐牢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休了他了?”
宋眠没想到他还会提这茬,她看看祁宗,问:“你是不是想起很多事情啊?”
祁宗却没有要被她转移话题的意思,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她。
宋眠被他看得没有办法,说:“我一定会与他解除夫妻关系的。”
祁宗大概是想笑,可因为太久没笑,那唇角牵扯了一下,笑得很阴冷。
他抓住宋眠的手,说:“眠眠,他走了,我名正言顺了吗?”
宋眠愣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说过的话,现在,这条鱼用她说过的话来问她了。
宋眠忍俊不禁,说:“看你表现吧。”
祁宗没想到宋眠的回答还是这么模棱两可,他呆住了。
只他呆住这一会儿,宋眠已经脚步轻快的抽身而去。
*
后来,侯府的人几次过来,都没能把小侯爷接走,慧心崭露锋芒,机敏睿智,叫老侯爷非常满意。
侯府有个能干的继承人,儿子又平安的活着,他已经圆满了。
慧心跟宋眠说:“我爹后来才告诉我,其实一开始,阿弟就不想留在侯府继承爵位,他只让外面的人叫他小将军,因为这个称呼是他自己赚来的,他生性就不喜欢拘在院子里,只不过是爹娘看我爱玩,觉得我还是小孩子心性,所以总想让我成亲,找个人帮忙,也顺便收敛一下性子。”
宋眠说:“那你们不想把他接回去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宋眠心里却明白,祁宗是不适合回去的。
他经常需要待在水里,喜欢阴冷潮湿的地方,他现在也不喜欢吃人吃的热食,寻常人相处久了,只会那他当做异类。
慧心说:“爹说了,早就知道他会离开,所以他强求不了,只要他还活着,就什么都好。”
原本,老侯爷以为的孩子离家,是远到有战火的地方去。
只是现在,儿子是“嫁”到了别的地方去。
没过多久,官府的人送来消息,元泰被严刑审问,什么都招了,他被关在了大牢里,元家求告无门。
元家的老太太过了段奢侈的日子,看什么都挑剔,家中没钱,就把从前元泰买回来的东西都变卖了去,但是杯水车薪,没了儿子赚钱,越过越穷。
加之李全在宋家受了窝囊气,回去怎么也不肯善罢甘休,把气全都撒在了元家和元泰的身上。
宋眠也没有在西宁城待多久。
家中的姑爷一下子变成了侯府的小将军,赵梦芝安静了下来,她可不敢带着这样的姑爷做生意!
宋眠的身体越来越好,她也慢慢想开了,过好现在是要紧的,宋家的钱现在根本花不完,她根本没必要为了不着边的事情操心。
赵梦芝如今过得悠闲安宁,把家中生意都交给女儿,宋眠不爱做生意,但是她喜欢钱,她搜罗了许多聪明人做手下,没事就看看账本上的余额,打打自己的金算盘,也挺开心。
祁宗整日粘着她,他已经是妖邪,身体中的阴煞之气纾解无法,成日想杀人,宋眠想了想,建议他回到战场去,不管是对他,还是对那些活着回来的手下,都好。
于是,昔日被搁浅的突袭计划被重新拿了出来,小将军带领自己的精锐部队从水中突袭边境纷乱之地,开疆扩土,因他带领士兵总在水中神出鬼没,时间久了,被敌军惶恐的取了个“水鬼将军”的名号,宋眠听罢无语了很久。
宋眠自己不喜欢见血,所以祁宗带领的队伍从不杀害无辜百姓。
只有待在宋眠的身边,妖邪总是燥郁的心脏才会稍得安宁,他们终日相守,一直到宋眠闭上眼睛。
这一世,倒也算圆满。
第 53 章
宋眠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面,她躺在水里,她可以自如的在水里呼吸、睁开眼睛看外面。
她就懒洋洋的在那里躺着, 懒得吃东西,懒得挪两步,懒得看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也懒得想事情。
她觉得自己好像多出了很多记忆, 新的、鲜活的, 她趴在温暖的海床上,想好好睡个觉, 但是心中又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好像忘了什么人。
迷迷糊糊的, 宋眠听见有声音。
一个男人说:“她怎么不对劲,是不是要醒了?”
另一人满不在意的说:“不会醒的, 城主给她用了很重的药,她睡得很沉。”
“这祥瑞玄武确实是镇压阴煞的好武器, 咱们已经走到这儿了,都没出事,眼看着就要到了,还是城主有办法。”
“可不是么……不过这玄武帮咱们挡了阴煞, 梦里被那些妖魔鬼怪惊扰, 损了精气,以后怕是也活不长了吧,这倒是可惜……”
“你管她呢,城主都没说什么, 她死就死呗,等咱们找到了至宝, 大人以后要什么美人没有……”
“……”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宋眠头疼欲裂。
没能继续听见那些声音,并不是因为她又沉睡了过去,相反的,她醒来了,但是头很疼,所以没能再听见那两个人的声音。
也就是这个时候,还不等那两个人感到惊讶,一阵猛烈的沙暴就袭了过来,将这群人吹得东倒西歪,甚至没走两步就移交直接踩进沙子里面。
宋眠也被吹得厉害,睁不开眼睛,不知道脚踩进了什么地方,直接陷了下去,差点被活埋。
宋眠快要窒息了——
真的是那种窒息的感觉,这种形容并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她的眼耳口鼻全都是沙土。
宋眠呼吸不畅,在一片沙尘之中扑腾,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打喊着她的名字跑了过来。
“眠眠,眠眠……你在什么地方?”
求生的意志让宋眠想努力制造出一点动静来吸引外面那人的注意,但现实很残酷,她的肢体所能接触到的地方,全都是沙子,甚至她现在整个人是被埋葬在一片沙土里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宋眠总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那么窒息了。
索性,那个同伴也发现了被埋在沙子下面的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然后双手用力刨开沙土,把宋眠给挖了出来。
宋眠这才能伸出手去抠出自己嘴里和鼻子里面的沙子,然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眠眠,你没事吧,受伤没有?”
因为猛烈的咳嗽,宋眠的双眼被沙土和泪水给糊上了,没能看清救自己出来的人,只能听见那个嘘寒问暖始终很关心她的人是个男人,还是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
不过,除了这个男人,她的旁边还有别的声音,那个声音救冷漠多了:“早就说了,把她仍在外面,都已经中毒晕倒了,还非要过来给人添麻烦。”
男声温和的跟那个冷漠的女声说:“墨竹,你少说两句,眠眠现在肯定很难受。”
宋眠只听见一声冷哼,那个被称作是墨竹的女人不说话了。
宋眠被男人从沙子里面抱了起来,待她终于用沾了水的布擦干净自己的脸,才终于彻底看清面前的情况。
她的视野变清晰之后,入眼就是湛蓝湛蓝的高远天空。
与湛蓝相接的是一片一片波澜起伏的黄沙,此时无风,黄沙静谧的堆积着,埋葬了古老的王国,平覆了历史的沟壑,未留下神秘与危险。
宋眠被这望不到尽头的沙海弄得一阵一阵头晕,她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墨竹和骆子瑜将宋眠给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宋眠的双眼一直放空着,旁人都以为她是吓傻了,一直没有回神,知道害怕了,身体也不舒服。
这只是其中之一,宋眠的身体真的很不舒服,就算是已经摆脱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她依然感觉自己的眼耳口鼻全都是沙土,她的脚才在下面的沙河之中,很快就陷进去,如果一直站在这里,早晚让沙子活埋。
然而,动起来的风险也很大……她的脑子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压成一片混乱,头疼的感觉还没有彻底消减。
她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理清了自己的记忆。
她叫宋眠,是个一出生就觉醒了玄武血脉的特殊之人。
因为这种神奇的血脉,她从小就有些懒散,生性不爱动,做什么事情都佛系,也从小就皮厚,不容易流血手上。
从刚出生开始,家中就给她定了亲,她的未婚夫及伴侣叫骆子瑜,是个城主。
一年之前,骆子瑜得到了一个卷轴,卷轴之中,在遥远的北国沙漠深处,曾短暂的出现过一座神奇的古曼王国,古曼王国有还魂秘术,可以叫刚刚死去的人复活,并且重返青春。
这很像是传说中的修仙之术,一直长生不老,重返青春,这是觉醒了特殊血脉的人都办不到的事情。
骆子瑜是个很有野心的男人,他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于是决定闯进北洲沙漠,寻找遗失的古曼王国。
也就是动身的前一天,不知是谁将消息泄露了出去,许多人都找上了门来。
但是这些人里,没有宋眠。
说实话,宋眠虽知道自己有个伴侣,但是她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睡觉晒太阳了,所以真的没怎么见过骆子瑜。
骆子瑜见消息被泄露出去,主动找上了宋家,能去北洲沙漠,这是所有有野心的人都盼望的事情,这种好事,骆子瑜都没忘记这个未婚妻,别人都说他有情有义。
宋眠本不想去的,她是被父亲给推出来的。
父亲说她一直待在家里不行,也需要去外面见见世面,所以宋眠就这样被推了出来。
临行前,她吃了母亲亲手做的一顿饭,吃完之后,就跟骆子瑜一起离开了,谁知刚离开,她就困了,睡得人事不知,一直到了现在。
宋眠回想着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只觉是母亲被利用了,有人在饭菜里面动了手脚,那么她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看向眼前,有点疑惑。
在她睡去之前,他们的人马很多,怎么现在只剩下了这几个?
骆子瑜像是知道她的疑惑,苦笑这主动解释道:“眠眠,你睡过去了,不知道这沙漠一路的凶险,咱们一路走过来,也就只剩下这几个伙伴了,刚才那一场沙暴,又有几个人失踪了……不过幸好,你没事,还醒过来了。”
宋眠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相信骆子瑜的前半段话,但是对于自己的苏醒,对方是否高兴,那她就要持保留态度了。
宋眠坐在那里,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觉得没事了。
现在不是跟对方翻脸的机会,她势单力薄,与这几个人都不熟。
她很想回去,但是又回不去,他们已经在这里迷失了方向。
饶是一向淡定的宋眠都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倒霉。
她在躺着的时候,仅剩的人吵了起来。
他们现在在这沙漠之中迷失了方向,唯一的指望就是骆子瑜手中的地图,他们现在的诉求就是要骆子瑜将手中的地图交出来,好让他们重新回到了路上去。
可是骆子瑜怎么会愿意呢,他损失了那么多手下,现在势单力薄,唯一叫这些人老实的指望就是手中的地图,如果真的交出地图,他的身手又不是这群人中最好的,保不准就要被赶出去了。
墨竹嘴最毒,她说:“地图放在你的手上有什么用?你带着个拖油瓶,快把大家都害死了,现在还不交出来,你就算拿着宝物,也会死在沙土里。”
这些人吵架的时候,也不避讳宋眠,他们都知道,宋眠只是一个娇气的小姐,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还幸运,有神奇的血脉,但是若他们联合,不见得就不能制服她,墨竹压根不觉得地图应该交到宋眠的手上。
宋眠倒是也想看看地图,可她默默想了一下,她还没摸清这些人的深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于是就闭目养神,任由那些人继续吵。
尽管他们在激烈的争吵,但是谁也没有负气出走,他们已经被卷挟着进入了沙漠深处,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尽管他们各怀鬼胎,但是他们都知道,人越少,在这沙漠中生存下来的记录就越小。
慢慢的,天色就黑了下来,连绵起伏的沙坡在朦胧深蓝色的映衬之下像是一只只正在沉睡蛰伏的巨兽。
这里还有一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毒舌的墨竹似乎很信任他,骆子瑜也很忌惮他。
宋眠从自己的脑中找了半天的线索,也只得出这人很厉害的一个结论。
这人是个独行侠,但在外面,人人都很尊敬他,似乎是一个不得了的高手。
他眺望远处,然后皱眉:“我刚才还看见了那对姐弟,他们没有被沙子埋在下面,为什么不回来?”
宋眠想,刚才没掉紧沙坑,不代表现在没掉下去,她刚才可不就是一脚踩进下面,就拔不出来了么,那两个人也许跟她一样,是掉进了沙坑里面,被沙子给埋了。
现在是晚上了,想要从沙子里面挖人,简直是难上加难。
三个人说定了,继续前行,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失散的同伴。
宋眠夜终于慢慢吞吞的撑坐了起来。
好歹是结伴同行的,她也希望人都活着,她也得帮忙一起寻找。
这时,墨竹忽然说:“我好像看见他们了,在那!!”
她指了一个方向,其余人全都齐刷刷的看过去。
只见深蓝与褐黄交接的曲线处,站着两个人。
不,其实在这里,只能看见两个人影。
骆子瑜松了一口气。
“回来就好。”
可是宋眠的心跳却快了起来。
因为,他们刚才说的是一男一女,但是那两个人影,远远的看去,腿粗而短,上半身拉得很长,头与脖子连接,根本不像是人的形状。
暮色将近之时,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将黑影的眼睛,映衬处一点深红。
第 54 章
宋眠转头看看后面那三个人, 也不知这三个人与她看到的东西是否相同,他们的面色全都没有异常。
又或者……
宋眠想,那个神秘的男人本就喜怒不形于色, 这里属他最厉害,说不定他也看出了什么,只不过他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
墨竹性子最急, 朝那两个人影招手说:“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还不快点过来!”
也是邪门, 当初找人的时候说好不能走远的,结果这一眨眼的功夫, 同伴们就全都消失在视野范围之中了。
墨竹喊了好几声, 风吹过来, 刮起沙尘,那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风沙里, 就在宋眠以为他们会就此失散的时候,风渐渐小了下去, 原本杵在那里的两个人影也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愣了一下,就连一时默不作声的祖奚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骆子瑜说:“那两个人怎么回事,看见不见咱们么,难不成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可是, 这说不通啊。
宋眠看了他一眼, 犹豫着说:“我觉得,那两个不像是人影。”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张小脸全都陷在围脖里,露出来的部分全是苍白的, 甚至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那三个人根本就没把宋眠的话当回事儿, 宋眠也有点担心那两个人,她这个壳子估计就是被黄沙掩埋窒息而死的,如果那两个人也被大风埋在黄沙下,估计是没有多少活下来的机会的。
但是担心无用,前面已经没人了。
墨竹皱着眉说:“我们得去找他们。”
骆子瑜也说:“对,我们已经失去那么多同伴了,剩下的人不能再出事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这北洲沙漠比他想象中的要凶险得多,这种时候是人越多越好的。
说罢,两个人都看向祖奚,祖奚始终都没说话。
墨竹是个急性子,她说:“祖叔,您也说句话,咱们不能再分开了,要去找也是一起行动才好。”
漫天黄沙的大风之中,祖奚的声音有些喑哑,是缺水导致的。
他大半张脸和头都埋在灰黑色的兜帽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深不可测,一直望着那两个人影消失的地方,就在墨竹和骆子瑜的耐性快要消失的时候,他才开口说:“没那么简单。”
祖奚说话的时候,目光在那宋眠的身上落了一下,宋眠感觉到了,不过她没有回视,她还是像个小可怜一样,低着头,不言不语。
这不是装的,她确实没什么力气。
祖奚的理由与她是不同的,祖奚说:“你们没发觉,这里的时间有些不对么?”
此话一出,其余两个人都愣了,宋眠也竖起耳朵听着,她刚来到这里,对这里的时间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祖奚说:“我们刚才找到她的时候,并不费力气。”
骆子瑜茫然的说:“是这样……”
他们幸运,没走几步就找到了宋眠,随后,祖奚也回来了。
祖奚忽然问:“你们找她用了多久?”
墨竹不解的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祖奚重新将目光挪回到了宋眠的身上,然后说:“不止。”
骆子瑜和墨竹都愣了。
祖奚说:“我只慢了你们几步,风吹过来,一抬头,你们都不见了。”
他又看了看落日余晖几乎要消失的天际线,“否则,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呢。”
宋眠很诧异。
而骆子瑜和墨竹,却已经起了一身的冷汗。
祖奚说:“那两个人或许和我一样,迷路了。”
墨竹几乎下意识的就说:“怎么可能呢……”
她目光所及,都是相对平整安全的地方,甚至可以看见对方,怎么可能几步就走丢了呢?
宋眠默默的消化了一下祖峰的话,莫名其妙的迷路,莫名奇妙的时间。
骆子瑜说:“说不定是我们产生了幻觉。”
宋眠忍不住,接了一句话,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她遇到过的怪事那么多,她觉得自己会想到也合理。
但是其余人却沉默了。
宋眠说:“这座沙漠或许是活的,它在捉弄我们。”
很久都没人再说话,直到墨竹艰难开口:“那……到底要不怒要去找他们……”
天都黑了,他们手上的灯火在这片无垠沙漠之中杯水车薪,找人是很艰难的事情。
骆子瑜深吸了一口气,说:“找吧……我们不走远,就在近处找一找,眠眠,你不要多想,沙漠怎么可能是活的呢……”
墨竹也附和:“就是,这话也太离谱了,神神叨叨的……”
祖奚什么都没说。
骆子瑜说找,墨竹也同意找一找,于是四个人就开始背起自己的行囊,准备往前走一走。
宋眠是个娇小姐,她不知道骆子瑜害她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身上没什么行李。
宋眠觉得无所谓,她确实背不动太重的东西,她只要保护好包里面的大水囊就行了,别的……只能看命,如果真是神鬼之事,带什么也没用。
风一直断断续续的挂着,为了防止走散,骆子瑜主动朝宋眠伸出了手:“眠眠,你刚醒来,身体还虚弱,你把手给我,我带着你走,也省一些力气。”
宋眠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于是把手给他了。
记忆中,这个未婚夫对她确实不错,甚至他们已经在议亲了,在外面是公认的未婚夫妻。
虽然对方的做法让她不喜,甚至厌恶,但是这种环境下不能挑剔,牵牵手没什么,剩余的人也都互相拉扯着呢。
总得先活着,再把事情搞清楚。
宋眠歪着头想,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
刚才骆子瑜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很惊讶的。
梦里的妖魔鬼怪会将她吞食?
可是……梦里只有一只很厉害的大妖怪,他没有吃掉她。
宋眠忍不住的想,祁宗是真实存在的吗?
原先她沉睡,他在梦里。
现在她醒过来了,她还能遇见他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眠的错觉,就在他们牵起手来的那一瞬间,风沙更大了。
宋眠不知道她走了多久,但是她已经筋疲力尽了,风沙一波又一波,她都辨不清自己现在走到了哪里。
黑夜中的风沙遮挡住了队友的身影,黑色的轮廓在黑夜中若隐若现,走着走着,宋眠觉得,牵着自己的手变凉了,一开始,她没放在心上,因为这里确实越来越冷了,但是慢慢的,宋眠忽然感觉手上的触感也发生了变化。
骆子瑜是个从小习武的人,他惯用的武器是一把剑,这也就导致了,他的手心有许多武器磨出来的茧子,牵起来的感觉应该是粗糙的。
他们在沙漠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随着步伐走动,身形略微摇摆,连带着的,他们的手上也有摩擦。
一开始,那摩擦感是粗糙的,宋眠甚至还能摸到一些细沙。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触感就变了,变得细腻滑软,像是一条滑不溜秋的鱼。
宋眠抖了一下,骂自己脑子糊涂了,这里可是沙漠,不是河边,这哪里来的鱼呢。
尽管手上的触感完全变了模样,但是骆子瑜却牵得很稳,每次,宋眠都觉得自己的手要从那只滑腻的手上脱出来了,但是那是她的错觉。
宋眠的脚步迟疑着,越来越慢了。
前面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从风沙中转过头来,疑惑的问:“眠眠,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宋眠眯着眼睛,透过风沙看前面的人,看见的是一张与骆子瑜完全不同的脸。
因为夜色过于浓重,所以宋眠看得非常模糊,那张脸是白色的,惨白之中带着一些发霉一样的蓝与绿,因为这不正常的肤色,导致他脸上的花纹异常明显,那花纹并不繁杂,但是却沿着五官勾勒,叫那五官都显得诡谲了起来,模糊的像是一张画,可是这张画一般艳丽的脸经过风沙的隔膜,有着颗粒的褪色感,宋眠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一会儿在梦中,一会儿在沙河里。
而这个人,就是从沙河中款款行来取她性命的妖怪。
宋眠打了个激灵,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因为力气过大,被前面的人察觉了。
他疑惑的停下了脚步,说:“眠眠,你怎么了?”
待到那张脸完全转过来,映在宋眠眼中的人又变成了骆子瑜。
骆子瑜看着她,有疑惑,有关切。
宋眠松了一口气,捂着自己的跳动不停的心脏,摇了摇头。
这时,前面的祖奚也停下了脚步。
骆子瑜奇怪:“怎么不……”
怎么不走了?
宋眠一下一下喘着气,疑惑而看向前方。
就只见,前处有一座小“山”,山是中空的,像是一个山洞,左右黄沙堆积,只有极少的沙尘能吹进洞口,这是一处天然的避风港。
祖奚看了看那个地方,说:“不能再找了,这样下去是找不到人的,那两个人也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已经找到地方躲起来了。”
夜色愈发的黑沉,风也没有停止过,他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需要休息。
墨竹也盯着那个地方,虽然没有找到同伴让人失落,但是这出“小山洞”又那么让人惊喜。
说不定,他们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的。
只有宋眠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何看不见。
但是,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山洞,沙漠中哪里来的山洞?
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茧蛹。
它的躯壳甚至都没被风干,残缺的触肢一点一点在空中挥舞着,滴滴答答的掉下脓血和内脏。
第 55 章
宋眠在风中眯起了眼睛, 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种见鬼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一只活虫子呢。
“快走,我们今天晚上就住那里!”
墨竹催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骆子瑜的脸色不好看,皮肤和头发上面蒙上了一层沙子,跟印象中的偏偏公子大相径庭, 但是他望着那个小山洞, 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如果再找不到这样一个叫人安心的地方,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了。
倒是话最少的祖奚,看了宋眠一眼。
宋眠也想靠近了再看看, 于是什么话都没说, 几个人一起往小山洞的方向走。
走近了, 直到走进了山洞之中,这些人才觉出这山洞结构奇怪, 好像也不是岩石泥土。
宋眠努力眨着眼睛,她想了半天, 还是没舍得用宝贵的水资源给自己洗眼睛,她又揉了揉,把眼睛都揉红了,再看四周, 依然看不见不断抖动的触肢和流血的肉躯。
躲在山洞里, 风没有了,耳边也安静了,甚至因为四壁不透风,这里隔绝了外面的冷夜, 有些温暖的感觉。
墨竹摸着墙壁,好奇的说:“这是石头吗?”
祖奚握着手里的灯, 灯照亮了山洞,看着头顶角落厚重的蛛网,他难得皱起了眉头。
能叫祖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不是寻常的事情,骆子瑜立马问祖奚:“前辈,这里有什么不对么?”
祖奚说:“这不是山洞。”
墨竹不解:“不是山洞,还能是什么?”
宋眠坐在角落,喝了一小口水,然后掏出了饼子,默默的接了一句:“这是茧蛹,一个空掉的虫壳。”
墨竹下意识反驳:“胡说!”
祖奚却又深深看了宋眠一眼,将灯递到了洞壁边缘,说:“这好像确实是虫子蜕下的躯壳。”
骆子瑜说:“如果这是蛹,那……”
那这只虫子得是一条多大的虫子啊?
山洞中刚升起的一些轻松氛围慢慢尘落了下来没人说话了,他们挨在一起,开始默默吃东西。
宋眠咬着没有味道的饼子,脑中开始细数自己吃过的美食,也不知道这种折磨人的冒险什么时候是个头。
此时,几个人心中已经无声达成了一个共识,不管这里是不是虫茧,今晚他们都要在这里休息了,没有更好的选择。
吃完东西,就把随身背着的行囊放在地上当枕头,宋眠躺在了骆子瑜旁边。
骆子瑜贴心的给她留了靠墙的位置,临睡前还摸着她的头说不要害怕,宋眠想躲开,但是旁边是墙。
对方还想牵她的手,但是这一次,被她给躲开了。
阴影里,骆子瑜悄悄说着安慰她的话:“眠眠,你受委屈了,等咱们从这里离开,咱们就成亲。”
骆子瑜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这样的话,宋眠忽然就觉得有点怪异的。
北洲之地荒凉,就算不进来亲眼所见,也是人尽皆知的。
骆子瑜不慎将秘宝的消息泄露出去或许只是意外,他将这些个无法得罪的人全都带上路,或许只是不得已。
那么为什么,骆子瑜会主动提出带她上路?
平心而论,如果将她换到骆子瑜的位置,如果她有一个非常疼爱的伴侣,对方生得娇气,只有些三脚猫的防身功夫,现在自己要去一个凶险到九死一生的地方,对方知道了,非要跟来,那么她会想尽办法把对方甩在家里的。
哪怕是打晕了,也要将她留下,而不是将她带上路,尤其是当她中毒昏迷不醒的时候。
宋眠想不通。
因为这件事情,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可是回忆过往种种,骆子瑜又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真的对她很好,虽然不常见面,但是总会往宋家送来各种好东西。
宋眠觉得自己多心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这样谨慎没错。
她想事情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因为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一动不动,这会儿觉得侧对着墙的姿势累了,想要翻身过来,却发现了一点儿不对。
山洞中,三个人躺在地上,而祖奚是坐在最外面的,这人走南闯北,谨慎惯了,不会躺下睡觉。
按理说,如果洞口出现异动,祖奚该是第一个发现的,可是宋眠已经听见了脚步的声音,却没听见祖奚的动静。
宋眠的心跳变得有些快,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但是睡在外面的两个人没有任何醒来的动静。
宋眠想,这些人是不是在装睡?又或者,走进来的是不是失踪的那两个人?
黑暗之中,宋眠感觉到有东西正在轻轻拨弄她的发丝。
根据位置判断,应该是骆子瑜伸出来的手。
那只柔软细腻的手像是在与情人调情一样,一会将那一缕黑长的头发绕在手指上,一会儿凑近了好奇的闻一闻上面沾染的体香,凑的近了,一些呼吸就喷洒到了宋眠的侧颈和耳根,是凉的。
“眠眠……”
宋眠的身体慢慢僵硬了,但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那声音的语调很怪,黏黏糊糊的,绝对不是骆子瑜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一声一声轻轻的叫着。
那些脚步声忽而远,忽而近,一直徘徊着,但却始终听不到别的动静。
每当宋眠以为身后那只手消失了,自己的头皮都会有些异样的感觉,是她的头发在动。
那种感觉很轻微,就像是睡觉翻身的时候被压了一下,或者被自己的衣服扯了一下,就是那么轻轻的一下,很容易让人忽略。
可是宋眠没有忽略,因为她根本没动,是有人在碰她。
一边练习着她的名字,一边摸着她的头发。
外面的风呜呜的吹着,这一晚上漫长又难熬。
宋眠握紧了手中的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好像凉了。
脚步声也消失了。
宋眠有点疲惫,她缓慢的转回头去,
在洞口看见两个人影,她下意识以为,这是昨天在远处看见的两个影子。
可是那两个人走近了,宋眠却发现,这一次,这两个人影的比例是正常的。
这两个人并排走着,越走越近,宋眠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有点熟悉,但是又很陌生,宋眠恍惚了一下,甚至以为自己遇到了祁宗,毕竟依照前两次他们的相遇,宋眠觉得,她或许是会在这里遇到祁宗的。
但是那张脸,并不是祁宗的脸。
记忆中,楚红和楚齐是一对姐弟,是骆子瑜的手下,刚醒来的时候,浑浑噩噩中听见的声音,也是这两个人的。
宋眠不了解这两个人,但是这对姐弟生了一副好相貌,楚红长得娇媚,男人女人看了都喜欢,在外面情人无数;楚齐的性格完全与自己的姐姐相反,是羞涩内敛的,但他与楚红一样,生了一副好相貌。
两个人穿着差不多的白色兜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几乎是与宋眠转过头同时的,靠在墙边假寐的祖奚睁开了眼睛,看见外面大亮的天光,一瞬间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他表面上平静,像是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并不平静。
祖奚是一个从小就随师父一起走南闯北的人,他见识的多,经历的多,本领也大,常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养成了浅眠的习惯,不要说这两个大活人已经走到了洞口,就算是外面的风稍微重了一些,他都是应该听到的才对。
楚红打量了一下山洞,然后扯开了自己的红唇。
他们在沙漠中流浪了这么久,缺水少食,旁人的嘴唇早已干裂起皮发白,但是楚红的唇始终不点而朱,依然是红色的。
她说:“大家运气真好,找到了这么个好地方。”
其余两个人也醒了,墨竹看见同伴归来,很是高兴,但她还是疑惑的问:“你们上什么地方去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楚齐笑得温和,虽然是在回答墨竹的问题,但是眼睛却始终都盯着宋眠看。
楚齐说:“我们两个只走了几步,一回头,就看不见你们了,四周全都是沙土,也没有找到眠眠,没一会儿就天黑了,所以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只等亮了才敢重新出发,没想到这么幸运,找了一会儿就看见了这个山洞。”
他四处打量着,甚至用手敲了敲洞壁,然后疑惑的说:“这好像不是石头。”
楚红看宋眠还是完好的,说:“妹妹醒了,这下好了,能跟咱们一起走了。”
骆子瑜赶紧说:“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会看好她的。”
正在敲洞壁的楚齐歪过头来,视线在骆子瑜与宋眠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最终落回到宋眠的身上。
他笑了,笑的时候还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宋眠被他笑得心头一跳,赶紧别过了眼去。
楚齐笑着走向宋眠,强行站在了宋眠和骆子瑜的中间,硬生生把两个人给隔开了。
他说:“城主,我知道你在这北洲沙漠之中有些为难,没法顾及到眠眠,没关系,既然这一路上都是我照顾她,那我现在也可以帮你照顾她。”
宋眠的耳朵动了一下,眼神立马诡异了起来。
因为,当楚齐念出她的名字时,那语调中的怪异,与昨晚身后那个练习了一晚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 56 章
楚红和楚齐是两个厉害的人, 与其说是骆子瑜的手下,不如说是暂时依附在他身边的门客,所以楚齐说话才会怎么没有顾及。
骆子瑜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 他皱眉说:“楚齐,别乱开玩笑。”
楚齐笑着,还是在看宋眠, 像是没听见骆子瑜的话一样。
祖奚说:“你们说的安全地方是什么地方?”
一说到这里, 楚红的眼睛就亮了, 她说:“是绿洲,一片沙漠绿洲, 那里有水源, 还有绿色的草和树!!”
墨竹惊讶了, 她已经在这看不见尽头的沙漠流浪了太久,水囊中的补给不剩多少了,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谁想到头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楚红说找到了绿洲。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就连一向不将情绪表露在脸上的祖奚都露出了讶异,骆子瑜更是连连追问:“在什么地方,你们还找得到路吗?”
楚红笑吟吟的说:“那自然是可以找到的, 那是能救咱们命的地方, 怎么能忘?”
墨竹迫不及待的重新背起了自己的行囊:“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走吧!”
于是,一群人整顿行囊,很快就上路了。
宋眠正要拎起她的小包裹, 旁边却伸出了一只手来,楚齐说:“让我来吧。”
宋眠礼貌的朝他笑了一下, 然后说:“我自己拿就可以。
楚齐的动作慢了一步,包裹被宋眠拿在了手上。
但是因为抢包裹这个动作,他们的手擦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的触感,让宋眠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种滑腻的感觉,像极了昨天晚上,她牵着骆子瑜的手时的触感。
宋眠忍不住又去看楚齐,楚齐就站在她旁边,与她挨得很近,一副要与她一起走的模样。
宋眠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但她原本也对这姐弟两个人不了解,所以不好下结论,只能一边走一边观察。
楚齐走在她的旁边,伸出自己冰凉的手攥着宋眠腕子,笑出了一口白牙。
“抓好了,荒漠难辨方向,不要走丢了。”
宋眠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什么,但是楚齐挪开了眼睛,望向沙漠深处,似是要辨明方向。
很快,就又刮起了风沙,所有人都闭上嘴巴,在脸上蒙了布巾,专心赶路。
周围沉默着唯余风沙的呼呼声。
几人在沙漠中迷路了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就连几人之中最厉害的祖奚都放慢了脚步,骆子瑜想要跟上楚家姐弟,但是这两人大概是在绿洲之中休息过了,所以状态比他们好上不少,走得比这几个人快很多。
宋眠被楚齐拉着,被迫走得很快,实际上,她天生就很耐耗,毕竟她身体里有乌龟血,所以宋眠倒也不至于被楚齐拖行。
楚齐刚才的眼神让她情不自禁想到了一个男人。
她刚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总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像她第一次在梦中懵懂面对陌生世界时那样,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她被骆子瑜毒害,昏迷时灵气四溢,对方那她神奇的血脉当做这一路祛除邪气的武器,才得以最终一路深入腹地,他们以为她梦中饱受妖魔折磨,苦不堪言,但是只有宋眠自己知道,她梦里并没有被妖魔折磨。
……相反,她跟一只厉害的妖魔谈起了恋爱。
她曾误以为那是现实,还跟对方过了两世。
昨夜尚未睡着的时候,她一直情不自禁的在想,是不是那只妖怪跟着她来到了自己的现实。
一想到这里,宋眠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越跳越快。
历经两世,即便只是在梦中,但是不可避免的,宋眠对那个人有了些不寻常的感情。
如果还能找到他……
宋眠的沉思被打断了,因为身后一道目光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即使她不回头,也知道那是骆子瑜。
只是,她不知道,骆子瑜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紧紧攥着她腕子的楚齐。
凭她对骆子瑜不那么深刻和全面的了解,宋眠知道,骆子瑜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这种自恋表现在方方面面,比如属于他的东西他一定要完全掌控,不容许别人的插手和占有。
尽管宋眠对这种心态嗤之以鼻,但是她心中明白,骆子瑜将她当做他的所有物,所以当楚齐的态度变得不同寻常的时候,骆子瑜的心态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宋眠猜得不错,骆子瑜确实有些生气,宋眠是他的人,可是现在却被别人牵在手上,更可恨的是,他想快步走上前将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风沙就会刮得愈发猛烈,几次都差点将他掀翻,身体陷进沙坑里,所以骆子瑜不敢大意,每一步都尽量走稳,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坠在后面,不甘心的看着那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前面。
骆子瑜心中很纳闷的,楚家姐弟是他的门客,从前不说对他像是属下一样的尊敬,那也会顾及他的颜面,怎么一到了这里,就全都不一样了?
骆子瑜心中打鼓,揣度着这对姐弟的心思。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楚齐就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回过了头来。
骆子瑜下意识的望过去,却见那张脸上的棕色毛发浓密得有些不正常,他的五官窄而挤,他咧嘴朝他笑着,正好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啊!!”
骆子瑜一脚陷进了沙子里面,转眼间就被沙子给掩埋了。
其余人不能见死不救,急匆匆上前重新将骆子瑜给从沙土里面挖出来。
骆子瑜这次真真切切吃到了宋眠吃过的苦头,被活埋的滋味可太不好受了,虽然从掉下去再到被挖出来,也不过几息之间,但是这短短几息,却让他窒息得像是煎熬了几辈子。
头顶的太阳是白色的,骆子瑜空洞的眼中重新映出了光,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楚齐。
楚齐还是那个楚齐,白皮黑发,瘦削高挑,就是在普通不过的人,脸上没有浓密的毛发,五官也没挤到一起,可是骆子瑜刚才受了惊吓,还是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墨竹是最憋不住话的,见骆子瑜始终这副表情,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骆子瑜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盯着楚齐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了妖怪。”
祖奚顺着骆子瑜的视线挪向楚齐,看了一眼,然后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在沙漠中呆的久了,出现了幻觉?”
幻觉?
骆子瑜一滞。
是了,这一路走来,有宋眠在沉睡之中释放特殊的气息,所以他安稳无虞,但是现在宋眠醒了,这是不是就说明,那些妖魔之气已经开始入侵他们了?
骆子瑜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
楚红仔细看了看骆子瑜,忽然就觉得这人没有从前在城中见到的俊朗之姿了,他那双眼睛转来转去,像是一个在憋坏主意的小人,看着还没有祖奚顺眼。
不过,到底是在骆家白吃了那么久,她倒还算客气,“前面就到了,到了绿洲,好好休整一番就好了。”
说话之间,宋眠真的看见了远处的一抹亮眼的绿色。
她惊讶出声,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惊喜:“我们是不是到了?”
话毕,除了那姐弟两人,其余人皆是一愣。
连素来爱板着脸的墨竹和沉默寡言的祖奚眼中都闪过一抹亮色。
那抹绿就这样出现在他们无际的眼中,日光之下璀璨的河流和浓翠欲滴的绿,像是沙漠中最漂亮的一颗宝石。
“对,就是那个地方。”
楚齐捏着宋眠的腕子,似乎在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
一群人奔赴绿洲,只留骆子瑜坠在最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齐。
宋眠一脚踏进翠嫩的绿色之中,很快便看见了一排排宁静坐卧在那里的屋舍。
墨竹与她想到一处去了,惊讶的出声道:“这里还有别人?”
楚红说:“我和阿齐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她转过头去,盯着那一排一排早就无人的屋舍,说:“不过,这里好像很久就不住人了。”
宋眠走近了,这才发现,屋舍经过风吹日晒,已经脱色掉皮,琉璃做的窗户也是碎裂的,刚才他们全都被巨大的惊喜晃花了眼睛,并没有看清楚。
走进绿洲,风沙渐渐消失在身后,宋眠走在最前面,楚齐紧紧跟在她的身边,骆子瑜刚才差点被活埋,现在精神不太好,可他还是死死盯着楚齐和从醒来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宋眠,咬着牙跟在后面。
祖奚沉默着,站在那姐弟两个的中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于是,不知不觉之中,宋眠竟成了领路的人。
宋眠无暇顾及骆子瑜的情绪,她走到了城中央的石碑前,宋眠脱口而出:“这是墓碑吗?”
一旁的墨竹嗤笑:“墓碑怎么会立在城中央,你是不是傻子?”
宋眠没跟墨竹计较,她围绕着这块巨大的石碑转了几圈,石碑上面刻满了她看不懂的符号,宋眠一靠近这块石碑,就感受到了一股死气沉沉的力量,所以她才下意识说这是墓碑。
就在所有人都围绕着这块墓碑观察的时候,楚齐悄无声息的退到了最后,神秘古朴的石碑好似有某种祛除邪魔的力量,楚齐藏在宽大衣袍下面的身体一阵颤抖。
他似乎是在忌惮某种力量,很不甘心。
可是为了将这些人引到这里,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他不甘心的看着骆子瑜与宋眠越靠越近,眼中的怨毒几乎浓溢而出。
可最终,一抹黑色的烟雾从这具身体之中被挤出,慢慢消散。
第 57 章
没人注意身后那一点微小的变化, 宋眠只觉这块石碑古朴神秘,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祖奚也凝神盯着这块石碑,他从上到下看着上面的文字, 墨竹一直站在祖奚的旁边,见他这副模样,便问:“祖叔, 你看出什么了吗?”
墨竹这话也吸引了别人, 这些人全都朝祖奚看去。
宋眠看见祖奚脸上认真的表情, 心中一动,问:“祖叔, 您认识这上边的字?”
祖奚点了点头。
宋眠仔细一想, 也不惊讶了。
毕竟, 祖奚是他们这些人中最有阅历的人,他去过不少惊险的地方, 能认识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
骆子瑜瞪大了眼睛,但是下一秒, 又悄悄藏起了自己的情绪,他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那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呢?”
祖奚又仔细在石碑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弄懂上面大概的意思, 其实这上面的字他并没能认全, 这种特殊又奇怪的字符,他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那本古籍是由一位老城主收藏的,他就喜欢这种老物件儿, 对上面稀奇古怪的事情和未曾面世的闻名痴迷不已。
祖奚曾帮过他的忙,所以在府上住过一点时间, 这才得以看见那本事。
这是一块用来镇压妖邪之气的石碑,从前生长在这片绿洲之上的是一座热闹的城池,亲手建造了这座城的城主是个半神,为叫自己的子民能够免受沙漠之中的妖邪困扰,在这里安居乐业,他用自己的半神血液铸就了这块石碑,其上篆刻的符文就是镇压妖物的咒语,只要这块石碑存在在这里一天,沙漠中的邪物就无法肆虐这片土地。
祖奚叙述了大致的内容,楚红第一个问骆子瑜:“这上面记载的事情与咱们要找的东西是否有什么关联?”
关联肯定是有的,骆子瑜强压下心中巨震,本能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说:“没有。”
但是,他这话,显然是没有说服力的。
骆子瑜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一阵一阵的头疼,原本,他该比现在要清醒的。
宋眠记仇,她还惦记着骆子瑜迷晕她的事情,这会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无辜的眨眨眼睛说:“不可能,这几乎是沙漠里面唯一的文明,如果咱们想要找到古曼王国的秘宝,一定要在这里找,骆哥,不如你把地图拿出来,让大家一起研究研究,说不定你没看清呢,那上面的地图上没准也有这样的文字。”
骆子瑜简直想咬死多嘴的宋眠。
其实,这些人早就想让骆子瑜把手里的地图给交出来了,只不过情况还没到万分的紧急,他们又都是旧识,没有这样“撕破脸”的理由。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话会有宋眠先说出来。
骆子瑜不敢置信的看着宋眠,张了张嘴,口中的话没说出口。
但是宋眠完全知道骆子瑜想说什么。
在沙漠中迷失了这么长时间,所有人的耐心都要耗尽了,他们都怀疑起了骆子瑜的能力,想要亲眼看看那张地图。
宋眠回视着骆子瑜的眼睛,平静的与他对望。
挑拨只是其二,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想看看那张地图。
或许,那些妖邪里面,就有自己想找的人。
“宋小姐说的没错,骆城主,你带路的能力确实不行,如果没有楚红姐弟发现这处绿洲,说不定现在咱们已经死在外面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你把地图拿出来,哪家一起看看,人多力量大不是。”墨竹是第二个发声的,祖奚就站在她的旁边,也看着骆子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骆子瑜只看一眼就知道,祖奚这是也盯上了她。
骆子瑜只觉天旋地转,一种事情即将失控的感觉狠狠袭上心头,令他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与三个人争辩了起来。
这其中,只有楚红最先发现了弟弟的不对劲儿,其实她一直都觉得楚齐有点奇怪,她可不知道楚齐什么时候对宋眠感兴趣了,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恨不得黏在人家姑娘身上的架势。
楚齐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迷茫,但是却被他恰到好处的隐藏好了。
他的脑子有些疼,闭了闭眼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到底怎么了?”楚红纳闷。
见姐姐这样望着自己,楚齐张了张嘴,下意识的说:“我没事。”
可楚红还是审视的看着他。
她跟楚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虽然没有血脉关系,但是因为相依为命的缘故,他们很亲近,她很清楚,楚齐捏着宋眠腕子时候露出的那种餍足,是她不曾见过的。
楚红压低了声音说:“难不成你看上了骆子瑜的人?”
楚齐一个机灵,本能的否认了。
他还没喜欢过什么人呢。
但是很奇怪的,当他否认的时候,刚才从虫蛹到绿洲这一路的画面又不可避免的涌进了他的脑海,他牵着宋眠的手,带着她一点一点与骆子瑜拉开距离,甚至在接收到骆子瑜敌视的目光时,心中还有隐秘的快意与兴奋。
“……”
楚齐揉揉额头,觉得那不是自己,他的身体好像被另一个人控制了一样。
而这个时候,宋眠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再次吸引走了楚齐的注意力,当宋眠的脸映入他眼帘的下一秒,他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了起来,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急切又贪婪的侵占着他的意识,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却又在恐惧。
楚齐的意识躲在身体中明明灭灭,恍惚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楚红奇怪的看着楚齐,还是觉得他不对劲儿,可楚齐身上是完好的,没受伤没中毒,她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在这个时候,宋眠陡然拔高的声音也不得不让她讲注意力从弟弟的身上抽离,朝着那四个人的方向看去。
宋眠说:“骆子瑜,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大家都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了这里,你刚才也看见了,祖叔认识石碑上的字,他见多识广,说不定也能看懂那块地图,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如果找不到秘宝,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想法大概一样,先合作,找到宝物之后,再各凭本事。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合作,可是没有地图,他们就永远找不到宝物,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骆子瑜有必要再退一步,叫大家看看地图,一起想办法。
骆子瑜一下子被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尽管宋眠的话说得不够含蓄,但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所以谁也没有反驳,全都盯着骆子瑜。
骆子瑜被宋眠气得险些喷出一口鲜血,但见这些人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这次他是逃不过去了。
其实,他也是有点灰心的,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因为从小聪明受重视,一路走来什么都是顺利的,这次的沙漠之行狠狠地挫伤了他的锐气。
骆子瑜很不甘心,但是他也知道,把地图交出去是最好的办法,起码,祖奚就认识这些奇怪的文字。
以至于等他们真的找到了秘宝,再各凭本事也不迟。
想到这里,骆子瑜的心中松了一下,但对宋眠挑衅他的行为还是不太满意。
他咬着牙想了一下,这才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要等咱们找个合适的地方慢慢商量,那地图已经很旧了,在这里被日晒风吹,恐怕要不好。”
宋眠从骆子瑜的眼中看见了憋屈的神色,一下子舒坦了。
骆子瑜同意交出地图,别人都松了一口气,墨竹是个急性子,立马转头打量那一排房子:“走了这么久还没吃东西,我已经饿了,这就找地方休息吧。”
宋眠这才转过头去,看楚齐。
楚齐与他对视,温柔的朝她笑。
宋眠被他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默默挪开了目光。
几个人离开石碑,楚齐很快就又贴了上来。
骆子瑜心中又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宋眠,眸中怒火烧着,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腕子。
宋眠早就感觉到身后有股厉风,身体偏了一下,没有叫骆子瑜抓到她的手。
与此同时,楚齐也朝骆子瑜看来,眸中冷光几乎将人冻毙,瞬间就让他想到了夜晚荒凉诡谲的沙漠。
骆子瑜见楚齐这小子当着他的面,居然还敢牵起宋眠的手,眼中的怒火再也抵挡不住喷薄而出,“楚齐,请你注意分寸,你应该知道,眠眠是我的未婚妻!”
楚齐的眼神有一瞬的茫然,似乎在思考“未婚妻”是什么。
宋眠不想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用力一扭,挣脱了楚齐的手,扭头就追着墨竹走了。
骆子瑜脸色难看还想再追,却被楚齐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你听不懂我的话?”骆子瑜低喝。
楚齐依然在笑,只是笑容中没有温度。
“她真是你的未婚妻?”他的语气中带着疑惑,好像在确认。
“当然。”骆子瑜皱眉。
楚齐笑着,他说:“刚才忘了说,我也看得懂古文字,这上面说,秘宝是由沉睡的古神看守的。”
“而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找到古曼王国的入口只是第一步,想要得到宝物,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的眼珠里和笑容里全都带着蛊惑,轻轻的说,“如果你找到古神的棺椁,你有什么祭品,可以与他交换呢。”
第 58 章
骆子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楚齐。
他的笑容中仿佛带着一种天生的蛊惑, 让他那种晕眩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了起来,骆子瑜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青铜棺椁,棺材一层一层被打开, 里面的人睁开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脸。
就在那个人笑起来的一瞬间,骆子瑜觉得自己那种眩晕的感觉更加严重, 像是被人凭空挖出了脑子和内脏, 身体变得缥缈空虚, 仿佛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在这种混乱的虚无之中永久停留的时候,眼前白光乍现, 骆子瑜猛的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重现清明。
他脸色难看的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楚齐歪了歪头, 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然后说:“信不信由你, 反正会错失秘宝的肯定不是我。”
骆子瑜望进楚齐的眼中,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看着面前这陌生的眼神, 他的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面前这个人不是楚齐,就连与他朝夕相处的姐姐都感觉到了他的异样,骆子瑜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呢。
那么,他是被人控制了?
骆子瑜感到不安, 他开始止不住的去想, 分开的这段时间,这对姐弟究竟在外面遭遇了什么。
而在现实之中,这永恒不过是眨眼之间,天上的太阳都还没来得及挪一小步, 率先离开的几个队友也还没走进房间,不过楚红回过头来, 第一个发现了自己的弟弟与骆子瑜还停留在原地,她的弟弟笑着,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笑容,而向来风度翩翩的骆城主,此时正面色铁青,眼神虚浮,若细看,还能从中看见恐惧,俨然一副着魔的模样。
楚红的动作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墨竹狠狠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的说:“你们还在那里做什么?”
与楚红不一样,她是害怕这两个本来就认识的人私下里打小算盘。
楚齐转过头来,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抬脚就朝他们这边走来,很直接的走到了宋眠的旁边。
宋眠不想理他,已经走进了屋子。
这座房子的门已经坏了,轻轻退一下就“哐”的一声朝里面倒去,原本还算厚重的小木门已经在岁月和风的侵蚀中变得薄脆,摔在地上就四分五裂,还扬起了漫天的尘埃。
宋眠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朝里面张望,房间是空的,不知是谁将里面东西搬走的,宋眠站在那里望了一圈,又想了想,转身朝旁边的屋子走去,这一次,她倒是知道放轻力道了,只不过那些门依然脆弱。
祖奚站在屋外用眼神将里面巡视一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向宋眠。
宋眠连着看了好几个屋子,最后长呼出一口气。
这时,楚齐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宋眠的旁边,他突然开口,把宋眠给吓了一跳。
楚齐问:“你们在看什么?”
不光是宋眠,祖奚和墨竹也盯着那些空空如也的屋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们到底在看什么?”
楚红也学着两个人的模样朝里面巴望,但是什么都没看见。
宋眠这才慢慢从屋子里面退出来,然后转过头来跟楚红说:“你看,这些屋子都是空的。”
楚红长得漂亮,也有一身的好功夫,但要说起动脑子来,实在是不怎么行,就因为这,还被楚齐私底下嘲笑过。
楚红顺着宋眠的指示看了好几眼,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追更加企鹅君羊,似二而而物9一四其最后,还是墨竹说:“这些屋子全是空的,住在这里的人是搬走的。”
而且并不是匆忙离开,而是收拾好自己的家当,有条不紊的离开的。
这座空城没人,并不是因为里面的人全都死了,他们是自发离开的。
楚齐站在宋眠的身后,疑惑的发出声音:“他们为什么要搬走呢?”
祖奚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城中央耸立着的巨大石碑上,眼神莫测。
“或许,他们是发现了新的落脚地。”
骆子瑜走了上来,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始终都落在楚齐的身上。
楚齐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专注的看着宋眠,然后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宋眠对着空屋子盯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哪里都不去,先休整一天,研究一下地图,再做打算。”
宋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众人,他们还没研究地图呢。
一听这话,骆子瑜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不管这些人因何搬走,现在这些地方全都空了下来,成了他们的落脚点,几个人当然是要待在一起的,于是他们在一排空屋子中选了最大的一间,将自己的行李包铺在地上,围城一圈,席地而坐,骆子瑜终于不情不愿的掏出了地图。
这也是宋眠第一次看见这张羊皮地图,说实话,这张地图上面的信息很少,就只寥寥几笔画出了沙漠,圈出了那座遗失古城所在的位置,宋眠对来时的路没有印象,所以辨不清现在距离古曼王国还有多远,别说是她了,就是一直清醒着的人也迷失了很久,谁还记得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们围着那张羊皮纸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
至于上面那几个古文字……
祖奚倒是翻译出来了,但是那几个古文字并无太大帮助。
自从与楚齐对视过那一眼,骆子瑜的眼前就总出现一幕一幕的幻觉,这种不适的感觉甚至叫他无法顾及上自己的羊皮地图。
他的耳边出现了遥远的呼喊,一排排石阶在他面前铺开,一个雕刻着古老文字的青铜棺摆放在他的面前,他手中拉着宋眠,当棺材的盖子缓缓打开,他抬起手来,将宋眠推进了冰冷的棺材之中。
血液飞溅,溅在他的脸上,但是骆子瑜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怕,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异芒,黑色的瞳孔全都被金色的光芒所笼罩,有什么神圣的东西从棺木的机关之中缓缓升起。
虽然没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可是骆子瑜却无比的肯定,那就是秘宝!那一定就是秘宝!!
骆子瑜“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宋眠坐在他对面,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去,只觉骆子瑜原本如玉的脸隐隐发青,像是被冻僵了的那种不自然。
然而这人的眼睛异常的亮,脸上的兴奋也一点都遮掩不住,像极了发现新鲜血肉的野兽。
“骆子瑜,你这是怎么了!”墨竹就坐在骆子瑜的旁边,也是第一个出声质问的。
听见外界的声音,骆子瑜混沌的大脑好像清醒了一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飞快的消失,但是脸上的笑纹尚在,让那张脸看起来有些扭曲的不协调。
骆子瑜看看坐在地上那些人,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这里还有那么多绊脚石,他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将消息走漏出去。
他才是那个得神明眷顾的人,所以神只为自己一个人指引了方向,也就是说,只有他有资格拿到宝物。
想到这里,骆子瑜的脸又忍不住的扭曲起来,他似乎是想笑的,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他根本就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墨竹是个嘴巴厉害的人,但她的胆子不算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逞强,看见骆子瑜这副像是被鬼上了身的模样,立马就往祖奚的旁边挪屁股。
还不忘抱怨:“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眠也说不好。
索性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几个人就这从小河中打来的水吃掉了为数不多的干粮,然后,天色就黑了下来。
夜晚行动不方便,众人商议后决定,休息一晚,第二天起身在城中探索,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宋眠这一天非常疲惫,或许这种环境本身就容易让人觉得累,她本身也不是那种爱操心爱多想的性子,不像是墨竹一样,躺下还翻来覆去的烙饼,她很快就睡着了。
只不过,睡着之前,她在想,楚齐好像变正常了,不像刚开始那样粘她了。
她是被人摇醒的。
那个人捂住了她的嘴,所以哪怕睁开了眼睛,宋眠也没能叫喊出声。
叫醒她的人是骆子瑜。
骆子瑜示意她不要出声,把她叫到了外面去。
宋眠轻手轻脚的起来,临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本领高强的祖奚。
这些人全都没有被骆子瑜吵醒。
“眠眠,”
屋外,天空上还有星星,寂静的沙漠绿洲之中,只有骆子瑜的声音。
骆子瑜看她的神情非常……
难以描述,如果非要找形容词,宋眠会说,他的眼神有些像之前的楚齐。
这绝对不是骆子瑜会有的眼神。
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慢慢成形,宋眠试探的问:“你为什么把我自己一个人叫出来,别人怎么办?”
骆子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压低了声音说:“眠眠,我知道通往古曼城的路,我带你去,就我们两个人。”
宋眠觉得诡异,并没有马上相信他的话。
她问:“那大家怎么办?”
骆子瑜似乎不屑一顾:“找宝物是各凭本事的事情。”
宋眠试探:“你不记恨我白天对你做的事情?”
提及这件事情,骆子瑜那过于温柔的表情又出现了瞬间的扭曲,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五官,声音不可思议的轻。
“一张地图算不得什么,眠眠,你要我的命都行。”
宋眠默然。
骆子瑜果然不对劲。
但是骆子瑜却已经转过了身去,面对黑暗的面孔上愈发急促与兴奋。
“快跟我来,否则就要被他们发现了。”
第 59 章
骆子瑜不由分说, 直接把宋眠给拉走了。
宋眠被迫跑了起来,望向前面的一片漆黑,不知道骆子瑜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
她回头, 朝来时的路望了望,心中只希望自己临走前踩在祖奚腿上的那一脚能够起作用,叫对方察觉到他们的离开。
宋眠提着自己的裙子, 在骆子瑜的带领下一路狂奔, 黑夜中, 骆子瑜的那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仿佛身体中的灵魂已经被抽离, 他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任由来自远方的声音将他带到该去的地方。
隔着很远的角落, 四个人影蜷缩起来,始终都与前面狂奔的两个人保持着距离。
楚齐的眼中清明一片, 也没有了笑容,他迷茫的看着四周, 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他挠挠头,问楚红:“姐,咱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楚红凝眉看着面前的黑夜, 示意他安静。
墨竹恨恨的低声骂道:“早就知道骆子瑜这个家伙不安好心, 想自己跑路,哪有那么容易!”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消失在拐角,墨竹忍不住转头看祖奚:“咱们还不追上去吗?”
祖奚却说:“不急。”
他觉得骆子瑜有点不对劲儿,就像是与他们重逢之后的楚齐一样, 像是被别的陌生鬼魂上了身,他觉得这里蹊跷太多, 所以不敢贸然靠近。
想到这里,他忽然转头,看了楚齐一眼。
楚齐不明所以,被祖奚看得发毛。
*
宋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骆子瑜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抬起头来,发现骆子瑜将她带到了一座神庙前,这座屹立在绿洲之上的庙宇不似那些被遗弃的小屋,就像是真的有神迹笼罩一样,在这样漆黑如水的夜色下,也散发着幽幽的淡光。
宋眠咬唇,撑起身体,问骆子瑜:“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骆子瑜笑着说:“我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底牌。”
宋眠说:“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她已经确定了,面前的骆子瑜,一定不完全是骆子瑜,他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否则,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之前的路途,他与队友发生了那么多的分歧,都没有想要脱离那些人,而现在,他却单独把她带了出来。
先是楚齐将他们带来了绿洲,后又有骆子瑜将她带来了神庙,若说这其中没什么东西作祟,打死宋眠都不信。
骆子瑜一点没有被宋眠问倒,他说:“先前不与那些人分开,是因为咱们还没到达目的地,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难不成我要放任那些人分一杯羹吗?”
他对宋眠说话,声音中都带着蛊惑:“走吧,咱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宋眠便不再犹豫,她又看了一眼骆子瑜,这一次,不等他来拉她,自己提着裙子,迈上了台阶,走进了神庙中去。
骆子瑜紧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宋眠确实很想找到古曼城,去那个神秘的地方看看,毕竟这里的一切,她的遭遇、包括那些刻骨铭心的梦,全都是因这趟旅途而起,对于她来说,这趟旅途的终点藏着她要找的谜底。
最重要的,在这妖邪肆虐的地方,他是不是也在那座遗失之城?
祖奚那些
䧇璍
人最终还是没有追上来,宋眠并不意外,她与那些人并不熟络,他们没必要在乎她的性命,他们选择保守一点,在暗中观察,也没什么错处。
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宋眠想,她只能自己提防着骆子瑜了。
“咔哒、咔哒。”
鞋子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的明显,宋眠一级一级走上了台阶,走进了神庙,骆子瑜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当最后一个脚步落定,她站在了神庙之中的时候,“啪”一声巨响,神庙的大门忽然被关了。
骆子瑜好像并不慌张,他走到了宋眠的前面,走到了右边的灯柱边,掏出了自己口袋中的火石,点亮了那一排灯柱。
黄绿色的火苗高高窜起,将整座神庙都照得亮堂堂的,宋眠的脸也被照亮了,有些阴森的光照在她的脸蛋上,映进她的瞳仁深处,她黑色的瞳仁深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椭圆形。
那椭圆形是形状均匀的纯白色,那纯白色的东西就在正上方,她抬起头的方向就能看见。
宋眠先是震惊,紧接着充满了疑惑,哪怕此时上方摆放的是一个神像也好,可宋眠不明白那椭圆是什么东西。
她专注的看着上方的白色圆壳,没有发现,在目光触及那东西的一瞬间,骆子瑜的脸发生了变幻,他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上翻着,眼白慢慢变成了苍绿,黑色眼瞳急剧收缩,缩成了又小又细的一条,眼球仿佛在眼眶中凸了起来,一双原本属于人类的眼睛被包裹上了一层透明的厚膜,像是昆虫的复眼。
“砰!”
神庙的大门忽然被重重撞击了一下,宋眠惊醒,大门响个不停,她知道,那些人找上来了,着急了。
或许刚才他们只是远远的看着,但是当他们消失在神庙之中,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他们着急了。
“砰!”
“砰!”
“砰!”
“宋眠,骆子瑜,你们在不在里面!!”
“走!”骆子瑜又抓住了她的胳膊,他背着光,侧着脸,宋眠看不清他的脸,她只是觉得骆子瑜的手又变凉了。
骆子瑜拉着她三两步冲上了高高的祭台,举起了手中的剑,直朝神庙高台上一人高的白色椭圆形物体劈去。
离得近了,宋眠才看清,那是一个茧,一个白茧。
映射着幽绿火光的剑光闪了一下,劈开了面前的白茧。
那立在中央的白茧晃了一下,从中间裂开,分成了两半。
白茧之中并不如宋眠所想,是漆黑一片,或者里面包裹着一只危险的虫子。
事实上,她根本就什么也没看清,裂开的白茧像是撕开了一个时空的口子,流于纷杂时空的各色奥义交织起伏,汇聚成鲜艳荼蘼到令人作呕的颜色,叫人一下子睁不开眼。
宋眠和骆子瑜被一阵透明的乱流裹挟着,身体不停地在连接着未知的白茧中翻滚,宋眠的皮肉被乱流搅得生疼,视线一阵颠倒,最后在神庙中看见的,就是那余下四个人破门而入的画面。
墨竹的剑已经被砍断了,当那笨重的大门轰然而开的时候,她反应不及,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
祖奚的神情变得凝重,他看着那快要合上的白茧,来不及惊讶那到底是什么,就飞快朝高台之上冲去。
其余人自然不甘落后,他们全都看见了,骆子瑜和宋眠就是冲进这里面消失不见的。
楚齐还是有点迷糊,其实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和楚红是怎么将大家带到绿洲来的了,他匆匆与楚红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惊讶,因为,楚齐清清楚楚的记得,在第一次迷路却误打误撞找到这处绿洲的时候,他们可没看见什么神庙和白茧,这块绿洲就这么大点地方,如果真的有这么引人注目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会忽略不计??
乱流将让他们的血肉刮得生疼,在翻滚之中,墨竹觉得自己的皮肤正在被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开,这样难受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股乱流之中的时候,她落地了。
重重的摔了一下,摔得头晕目眩。
“滴答,滴答。”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她的额头上一点一点躺下,她茫然的摸向自己的额头,也是这时候才看见,不止是脸,她的衣服被那股尖刀似的乱流挂烂了,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是流血的伤痕。
其余人也没比她好多少,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祖奚的伤是最轻的,尽管狠狠摔了那么一下,可他还是很快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前跑。
“跟上!”
这个总是沉默着的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声音中发了狠。
墨竹咬牙强行跟上了前面的两个人。
他们掉进的地方像是一座宫殿,这做宫殿充斥着独特的异域风情,但是像是被炸毁过一样的残破不堪,原本涂有华丽彩绘的墙面被硬生生截断,整齐的断口消失在了山下崖间。
昏暗的地下宫殿中点燃着黄绿色的灯火,在这样的辉煌苍凉之中,人的身影显得那样渺小,隔着老远,她看见骆子瑜带着宋眠站在了悬崖边。
陡峭的万丈悬崖之下,八条锁链粗壮生锈的锁链如同蜿蜒的游蛇一样从迷雾之中探出头来,八只勾爪吊住了一个青铜棺。
祖奚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楚红一直跟在祖奚的身后,不打算做那个出头的人,看见祖奚再次停下,她忍不住用眼神示意他。
可是,祖奚不为所动,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那两个身影。
他并没有对这些人说实话,其实石碑上的那些文字,他全部都看懂了。
上面说,为古老的神明献上珍稀的祭品,他便会为疲惫的旅人指明方向,让他们得到梦寐以求的宝藏。
祖奚早就猜到,骆子瑜为什么非要带上没用的未婚妻作为旅伴,那个小姑娘不是凡人,她是半神的血脉,他是用她抵挡了路上看不见的妖邪之气。
在读到碑文以后,祖奚有了悟到了骆子瑜的另一个目的,所以他一直缄默着。
墨竹藏在阴影中,看见那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她想出声,但是碍于祖奚的低声警告,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宋眠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宽大的棺材,那东西遥远,但是她却看得很清楚,上面的花纹看似杂乱,可是她却又觉得眼熟,她觉得那花纹一会儿像是一张一张被蜕下来的人皮,一会儿又像是一条一条斑驳着鳞片的受伤鲤鱼,花纹勾勒出了一个一个妖魔鬼怪的形状,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
宋眠的心脏却急速的跳动了起来。
她的猜想,好像要变成现实了。
这棺材里面一定有东西!!
宋眠的眼睛越来越亮。
骆子瑜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打开神明沉睡之所,就必须为他献上礼物,否则,他若无缘无故苏醒,必会惩罚无知的旅者。
“眠眠,”骆子瑜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头皮发麻,他说,“你本该是我的妻子,理应为我排忧解难,你且放心的去,我会好好替你照顾你的家人。”
宋眠正因为不正常的心跳儿目眩神迷着,其实她没能太听清骆子瑜对她说了什么。
只是身后一阵危险的风袭来,让她瞬间升起了警惕之心。
一只手推在了她的后背上,几乎是同时的,她拔出了藏在袖间的匕首,朝着后面的人划了过去。
此时此刻,宋眠无比庆幸,在梦中形成了习惯的东西被她一直带到了这里。
“啊!!!”
山谷中传来一声惨叫,骆子瑜面容扭曲的跪趴在断崖边,双目留下汩汩热血,眼前一片黑暗。
他万万没想到,向来绵软的宋眠,会抽出匕首,对他做出如此狠辣的事情!!
与此同时,宋眠被骆子瑜那么一推,如同一片凋零的花瓣,朝着山崖之下坠落而去。
连绵不绝的惨叫响彻残破的大殿与苍凉的山谷,声音撞击在铁质的冰冷锁链上,像是唤醒了什么一般,“咯啦咯啦”,八条黑色游蛇向上拉动,沉重的青铜器物摩擦之间,悬空着的棺材盖慢慢滑动,逐渐露出了一张妖异的脸。
第 60 章
宋眠就这样突兀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而罪魁祸首骆子瑜,则是一声惨叫,跪在了崖边。
祖奚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饶是一向镇定的他, 看见这种场景,也有些不可思议,他知道宋眠只是骆子瑜的工具, 但是他没想到, 骆子瑜会这么干脆利落的把宋眠给推下去。
那下面到底有什么?
难道, 那里有秘宝?
祖奚的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起来。
其余三个人经过短暂的震惊,很快就回过神来, 也随着祖奚一起冲了出去。
骆子瑜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无法回神,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在这样的最后时刻,宋眠会用刀刺他。
那种后知后觉的震荡与痛苦, 以及失明带来的恐惧让他情不自禁的嘶喊出声。
“宋眠!!”
可是宋眠已经听不见了。
她的身体在坠落。
“哗啦啦——”
四周在坍塌,碎石在一块一块的掉落, 碎石和黑色的尘土很快便扬起了散不开的尘雾,遮挡住了人的视线。
但是很奇怪的,那杂乱的碎石却一块都没有砸在她的身上,青铜棺的盖子彻底滑开, 里面沉睡的人脸色如同飞蛾的翅膀一样苍白, 他墨染的浓重眉眼紧紧的闭着,如画的五官舒展开,一副全然放松的姿态。
可是,宋眠总觉得, 那双紧闭的眼睛是十分危险的。
她还在坠落,她听见了铁链摩擦山石收紧的声音, 两边的悬崖似乎被铁链牵扯着,在往互相往彼此的方向移动,慢慢将悬吊在其中的青铜棺挤压进山体,而她,也会随之被挤压在山里。
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宋眠看见,棺中那个人,慢慢睁开了眼睛,扯开一个苍白的笑,僵硬的朝她伸出了双手……
“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地持续的晃动着,墨竹东倒西歪,周围没有可以东西可以借她稳住身体,她就只能拉着旁边的几个队友,希望大家别走散了。
虽然他们各怀鬼胎,但是这个时候,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一样,谁也不想落单,留下自己一个人,想也知道,那有多么危险。
随着山体的移动,残破的宫殿更是加速了倒塌的速度,他们经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逃。
骆子瑜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甩开,于是他攥紧了祖奚的衣袖。
祖奚死死皱着眉,虽然对骆子瑜心生不喜,但是他很想知道这两个人在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把他给背了起来,然后掏出了钩锁,甩了几下,朝对面扔去。
勾爪紧紧的扒在了对面震颤幅度小一些的山体上,然后在这一端收绳,整个人利落的飞了出去,飞过去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提着眼睛流血的骆子瑜。
其余人见状,赶紧跟上。
能在危险的沙漠腹地活到现在的,本事都不会太差。
震颤越来越小,两处悬崖之间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当震动终于停止,他们才惊讶的发现,两边的悬崖已经合为一体,而崖下的东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祖奚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别人不明所以,但是这一系列变故也让他们有些吃不消。
唯有看不见的骆子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抓着祖奚的衣袖不安的问:“怎么了??宋眠呢??宝物呢??”
“什么宋眠?她不是被你推下去了吗,现在怕是已经被山体夹死在里面了。”墨竹的语气相当不好。
都怪这个人,别以为她不知道,带着宋眠偷跑,不就是想一个人独吞宝贝吗,现在好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骆子瑜一愣,继而甚至来不及管自己双眼的灼痛,慌了神:“什么意思,被山体夹死是什么意思?宝物呢!!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看不见,你们就可以独吞我的宝物!!”
“你别发疯了!”楚红也看不下去了,此时的她有些狼狈,所以对骆子瑜的语气也不好了,“这悬崖已经合成了一座大山,只看得见烟尘合乱石,哪有你说的宝物?”
骆子瑜彻底懵了。
*
且不说那几人是如何慌乱,宋眠的眼前只有黑暗,视线被黑暗遮挡,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这怀抱她并不陌生,她曾无数次在这个怀抱中睡去。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宋眠听见了山体崩塌合石块滚落的声音,但是,当黑暗降临,这些东西却又统统消失不见了,宋眠听见了烟花绽放的声音、鞭炮炸响的声音、人群欢呼的声音,和很多乐器奏响的声音。
仿佛她坠下的不是悬崖,而是一个热闹的庆典。
“砰!”
这声音倒是不重,她摔得也不疼。
宋眠下意识收紧了自己的手,手下抓到了一片柔软,云缎的轻软全都被她抓入手中,那股吵得她脑子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宋眠懵了。
她废了半天的劲,才从纱缎之中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她果真掉进了热闹的庆典里。
长长花轿队伍随着靡靡琴音轻摇慢摆,轿子是露天的,顶棚和四边是透明的纱,暧昧的蓝紫色轻纱将其中的美人衬得神秘又朦胧,纱帘上的金粉随着道路两旁的灯柱的光晃动闪耀,像是浪漫的星空。
宋眠被轿帘中的异香呛得想咳嗽,她捂住自己的鼻子,眼睛都憋红了,抬起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多了许多昂贵的黄金宝石首饰。
宋眠心中一动,低头看去,见她身上果然不是横穿沙漠时的那件白衣了。
她身上的纱裙把身体的线条全都展现了出来,充满异域风情的华丽丝绸长裙包裹着她的身体,裙摆与宽大柔软的床单揉在一起,露出一小片皮肤,没什么特殊的暗示,但是总让她觉得某些氛围过于浓稠,她像是一件马上要被献去的物品。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长长的“轿床”队伍一直延伸到街尾纱帘随风掀开的时候,依稀可见里面的倩影。
宋眠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去什么地方,但是她看见轿中小台子上的一叠果盘,实在就忍不了了。
她从沙漠中醒来已经许久,能喝一口水都是不容易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甜滋滋的水果了。
所以哪怕知道那多半只是用来装饰轿撵的,宋眠还是毫不犹豫的朝那盘水果伸出了魔爪。
葡萄很甜,真的很甜。
也不知道那些在街道两旁欢呼的人到底有没有发现,这些被献去王宫的美人中,有一个盘腿坐在那狂吃水果的。
就算是看见了,大概也以为自己是眼睛花,看错了。
长长的队伍随着音乐声走进了王宫,宋眠吃掉了果盘里面的水果,小肚子都微微鼓了起来,她吃完了,正好,这长长的队伍也停下了。
她正纳闷,刚才她掉下来的时候,看得很清楚,棺中那个人,长得跟祁宗一模一样,她早就猜想,自己可能会在这里找到祁宗,但是现在,她掉下来了,棺材不见了,祁宗怎么也不见了?
宋眠很快就不疑惑了,因为她看见祁宗了。
祁宗坐在大殿最末尾的席位中。
因着宋眠夜站在最末尾,所以他们两个倒是很近。
而大殿的高座之上,古曼国的国王坐在黄金打造的椅子上,金碧辉煌的宫殿将光华照在国王那张过于肥腻的脸上。
他的桌案前摆满了饕餮美食,琳琅的肉食与鲜嫩的蔬果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香气,淡红色的酒液装在透明的琉璃杯中,折射出耀眼的光。
其下座的臣子案前酒食也无一不奢华,宋眠站在那里闻着香味,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的叫起来了。
听这些大臣拍的马屁,今天好像是国王的生日。
而她们这群女孩子,是专门送给国王的玩物。
宋眠站在距离祁宗不远的地方,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悄悄看他。
她终于还是找到祁宗了,但是与她设想的不一样,这人的地位好像不高,行为举止也一点都不张扬,周围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忽视他,若细看,其中可能还带一些……畏惧。
宋眠不知道自己看没看错。
祁宗对周围人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始终低着头,其中一只手拿着用来切肉的餐刀,将面前的烧鸡一刀一刀,顺着筋络纹理慢慢整齐的切开,将鸡肉整齐的码在空盘子上。
鸡肚子中塞的浆果已被烤熟,被刀主人不慎在意的轻轻一碰,已经被烤薄的果皮便破了,红色的浆果汁液从中汩汩流出,染红了刀刃,染头了白色的肉与骨头,远看血肉模糊的一团,令人食欲全无。
但是罪魁祸首好像并不在意,观他那悠闲自在的神情,要不是离得远听不见,宋眠都觉得他在悠闲的哼歌了。
大概是宋眠的打量过于有存在感,祁宗终于抬起了头来。
他的脸很苍白,艳丽的五官像是画在脸上的一样,有一种不真实感。
宋眠却没有与他对望。
她收回了目光。
她想,一定是他把她带来这里的,如果他依然不记得她,那她这次就会把他丢下,想办法自己回家。
与此同时,酒足饭饱的古曼国王早已看花了眼,因这么多美人儿色迷了心窍,他大笑着,轰然站起身,如同一座小山,抓过距他最近的一个美人,一挥手——
“都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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