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季月笙回家的时候, 宋青云正拿着拖鞋要亲切地问候他。
他连忙道:“妈,别激动!”
宋青云在对方的劝说下,这才把拖鞋放下, 只是眉头还是拧着, 能夹死一片苍蝇,“这么大的事, 都不通知我?”
季月笙笑道:“通知您,然后来拆散我们?”
宋青云气得又要拿起拖鞋,“我在心中究竟是什么形象啊季月笙!”
像是真气不过,上手就要拧对方胳膊,“好, 今天我就做一回恶婆婆,好好教训一下你个小媳妇!”
季月笙见她这副架势,不敢开玩笑了, 忙道:“不闹了, 好了妈,别闹了。”
宋青云也没空再和他逗闷子,单刀直入问道:“你可是想清楚了,不是一时冲动?”
季月笙点头, “我不是小孩子, 不至于热血上头,我会为我的一言一行负责。”
宋青云表情这才轻松了写, “有你这句话就行, 我就是怕你是一时兴起, 耽误了人家孩子, 这多不好的。”
说到这里,她又作势警告道:“不准辜负人家听到没?我最近看那个什么电视剧, 那里面的男主简直太可恶了,又是掏心又是挖肾的,把人家女主整的要死不活……你可别学他!”
季月笙:“……妈,我在你心目中又是个什么形象?”
怎么一整个法外狂徒的架势?
宋青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
季月笙倒是主动提起,“那爸那边……”
宋青云道:“这就用不着你来操心了,你爸和本家那边我来应付。”
说不感动是假的,季月笙心头一暖,眉眼温和了几分,语气真挚道:“谢谢妈。”
“少瞎客套,”宋青云像是赶苍蝇一般,恨不得马上撵走他,别让他在眼前碍眼,“该干嘛干嘛去。”
季月笙点头,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想起来还没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云岱的事。
转念又想了想,圈子就那么大总归会透露些风声,索性也不在管。
他兴奋地打开微.信,看着上面“你已与云岱添加为好友,一起来聊天吧~”,不由得会心一笑,兴奋地发起视频电话。
他等了一下,电话很快接通,对面的人似乎才洗完澡,头发半干半湿随意地垂在额前,模糊了线条明朗的下颌线,黑发白肤,较平时更显温柔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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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笙看得心头一笑,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我父母也同意了。”
云岱挑眉,“上次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我。”
季月笙惊讶道:“什么?”
对方相当吝惜地提示三个字:“开学考。”
季月笙:“……你一定要纠结这个问题么?”
对面的人板着脸点头,他不知道此刻这副乖顺的模样做出这种表情,只会加剧别人□□他的心。
作为想□□云岱的一员,季月笙恨自己现在没有在对方身边。
他真诚发问道:“现在还可以爬你家的墙么?”
现在不过晚上十点,要是对方点头,他现在就可以打车去!
不过毫无悬念,得到的是对方拒绝的回答。
季月笙哼笑一声,无奈嘱咐道:“好吧,我今晚不来,对了,你家还是安装一个防盗网吧,你家窗户太矮,容易被坏人有机可乘。”
云岱反问道:“坏人是指你这样的么?”
季月笙不置可否,但还是又多叮咛道:“我的男朋友这么好看,我怕有贼惦记。”
云岱听了没回话,只是视频里的眼睛没忍住向下看,有些不自在。
季月笙也知道对方脸皮薄,现在大概是不好意思,忍着继续逗他的坏心,笑道:“总之,注意安全。”
云岱下意识看向他,目光好像透过屏幕,直直地扫过来。
半晌,传来他的声音,“知道了。”
“快去把头发吹干,就这么晾着,不冷?”说着,季月笙从床上起身站起来,拉开窗帘站到窗户旁。
看着天空飘落下的白雪,季月笙下意识伸手探去,薄薄的一片落在手中,消融融化。
南方不常下雪,他们这已经四五年没见过雪了。
季月笙失神地喃喃道:“下雪了。”
回过神,他又兴奋道:“你快看,下雪了!”
对面的人没有扫他的兴,难得笑着点头道:“是啊,下雪了。”
季月笙见他还坐在书桌前,故意板着脸吓唬他,“现在已经零度了,你还不去吹头,小心头发结冰。”
云岱失笑,“傻东西。”
但还是离开了书桌,他没有将手机一起拿走,季月笙猜测他应该是去吹头发了。
果不其然,虽然手机离得有些远,但还是隐隐听到吹风机聒噪的声音。
云岱吹头发估计要四五分钟,在这期间季月笙没有离开,也没有用手机刷短视频或者打一把游戏,而是静静等着他回来。
等云岱回来,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大部分时候是季月笙在说,云岱听,偏偏这样两人看着却分外和谐。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十二点,季月笙如梦惊醒道:“啊,该休息了。”
在挂断电话前,他眼睛微弯,轻声笑道:“明天一起去看雪吧。”
雪最终还是没看成的,南方的雪实在珍贵至极,只在某一晚上突然地降临,又在白天到来之前悄然离去。
等季月笙去云岱家时,天空早已经没了雪,只剩下路边还堆积着薄薄的一层雪。只是这层薄薄的雪,或许在太阳升起来之后,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月笙倒是没有什么遗憾之情,雪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想要的已经见到了。
云岱看着傻笑的季月笙,不知道他脑瓜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催促道:“不是说要堆雪人么,别磨蹭了。”
对方轻笑点头:“好!”
到底只下了一夜,雪很浅,堆不了和人一样高的雪人。
两人蹲下来,将草丛沾的,地上堆的汇在一起。
季月笙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的洁癖没关系么?”
云岱摇头,“没事,雪很干净,堆完雪人洗手就行。”
看对方嘴角浅淡的笑意,季月笙又忍不住逗他,“也没那么干净,里面有很多微生物和细菌。”
云岱:“……”
他突然站起来,用脚尖踢蹲着的季月笙的屁股,“你找打?”
季月笙被踢了,连忙挪位置求饶,“不敢不敢,雪干净的,没有细菌!”
云岱看他虽然是告饶,脸上却还挂着相当欠抽的笑容,有些气闷。
握着手里的一点雪融化在指尖,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泛红,云岱突然有了想法,将冻得有些发木的手朝对方脖子上摸。
季月笙被冰得一哆嗦,原本还是蹲着,一下子站起来。
云岱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手死死贴着对方的脖子,誓要让对方感受到冬雪的恶意。
季月笙被冰得有些发抖,却忍着寒意没有躲开,反倒问道:“你怎么没有戴手套啊,着凉了怎么办?”
云岱看着对方同样冻得通红的手,眼神明晃晃写着“你不也一样”。
少年人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季月笙当场放弃了堆雪人的打算,拉着对方的手。
他今天穿的羽绒服,口袋还算暖和,索性拉着对方的手一并揣入口袋,“走,去买手套,别冻着了。”
云岱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一堆雪,“不堆雪人了?”
季月笙有些烦躁,烦自己的疏忽,只道:“不堆了,雪人哪有咱……身体重要。”
云岱没说话,只是顺从地跟着他朝商店走去。揣在季月笙口袋里的手隐隐热起来,甚至有发汗的趋势,但他却没有将手抽出来,而是任由对方握住,死死揣在兜里面。
两人走进商店买了两幅手套,直到各自要穿戴手套,才不舍地将手松开。
云岱没想到太阳还没出来,天空居然又飘起了小雪。
看着如柳絮般飘落的雪,云岱忽有所感道:“我们明年去东北玩儿吧。”
季月笙偏头,没有拒绝或者答应,而是笑着问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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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岱实话实说道:“我想打雪仗。”
季月笙以为对方是想去东北看更多的雪景,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他其实高一的时候独自去东北玩儿过。
东北入冬很早,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过路的每个人都包裹着看不清脸,捂得相当严实。
他也参加过东北一些打雪仗的活动,两军对垒不像是在打雪仗,更像是在相当认真地打.仗,说是鲜“雪”横飞不为过,十分地凶残。
季月笙当时只是看着那副场景,嫌弃雪太冷,没有亲身加入,如今听到云岱说想打雪仗,一口答应道:“好啊,一起去打雪仗。”
云岱偏头看他,板着脸相当认真道:“我要用雪球把你打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第一是我的。”
季月笙举手投降,失笑道:“好好好,第一名是你。”
云岱看他这样,拧眉道:“你不许放水让着我!”
季月笙连忙点头,承诺道:“当然,我会尽全力的。”
云岱收回视线,表情还算满意,“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站在商店门口,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似有所感。
季月笙恍然道:“明天是不是要过年了?”
云岱鄙夷道:“当然,今天是除夕。”
季月笙:“……”
坏了。
难怪今天他出门的时候,宋青云破天荒地没有让阿姨动手,而是自己打扫卫生,并且还投来相当幽怨的视线。
想来宋青云应该是觉得他想要偷懒,不帮忙打扫卫生,这才出门的吧。
季月笙心底默默说了声抱歉,随后毫无心理负担地问云岱,“你今天要守岁通宵么?”
云岱摇头,“最多等到十二点。”
季月笙:“你们家没有通宵守岁的传统?”
“没有,通宵对身体不好。”
季月笙深以为然,“那十二点说完新年快乐,就睡觉休息!”
云岱点头,像是想到什么,不由得问道:“你要回家么?”
季月笙偏头,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原以为对方会说“少自恋”之类的话,但或许是新年要来了,和蚌壳一样不喜欢开口,老是口是心非的人,居然破天荒地点头道:“嗯。”
季月笙心头一软,理智瞬间溃不成军,缴械投降,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道:“我要回家。”
云岱轻“嗯”一声,没有发表看法。
他也知道季月笙是要回去,毕竟新年不和父母在一起也说不过去,只是还是忍不住有所幻想。
云岱面上没有表情,但季月笙也能猜出他现在大概的心情,宽慰道:“我爸还在国外开会,坐飞机可能赶不回来,我妹和她朋友在外面野,也不回家,我妈一个空巢老人,如果我也不在,可能会崩溃吧。”
想到宋青云会纠结得将自己在美容院精心保养的头发挠成鸡窝一团,还可能会发几十条语音进行轰炸,季月笙就又有些头疼,又有些好笑。
云岱淡淡看他一眼,轻声道:“你不必向我解释。”
他没有刁蛮到让季月笙留下来陪他,也没有缺爱到缺这一天陪伴,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总归季月笙以后还会长长久久地陪着他,不在乎这一天的短缺。
“好。”季月笙明白他的意思,轻笑着继续看前方的雪。
*
季月笙回到家的时候,一个鸡毛掸子差点直接砸脸上,得亏他反应快,伸手一下子接住了,才避免了毁容的风险。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宋青云略微急躁道:“快点打扫卫生,还有六个小时就过年了,打扫不完了!”
季月笙:“让家政阿姨也帮忙吧。”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在二楼走廊忙活的阿姨,不由得失笑,认命地拿起鸡毛掸子扫天花板上的灰尘。
忙活完已经晚上八点了,季月笙直起腰,缓解浑身的酸软。
宋青云看他两眼,没好气道:“打扫两下就把你累着了,滚过来吃饭。”
季月笙提醒道:“板着脸的话,可能未来一年都不会有好运哦。”
宋青云一听,立马笑成一朵花,“乖儿子,来,吃饭。”
季月笙有些好笑,拿起筷子吃饭。
宋青云不常下厨,平时都是家政阿姨做饭,但过年她还是走了个形式,做了几个菜。
或许季月笙做菜的天赋就遗传于她,哪怕不常下厨,手艺也没有退步,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季月笙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宋青云一边吃,还一边打听他的八卦,状似不经意问道:“你说你谈了个恋爱,怎么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季月笙筷子一顿,问道:“什么动静。”
宋青云眼睛瞪大了,“把人带回来吃饭啊!”
季月笙想了想,实话说道:“忘了。”
宋青云:“……”
她没想看一年的末还要被自家崽子气一顿,忍不住说教道:“你谈恋爱可不能这么不上心,要足够重视人家,小云可是好孩子,你可别放跑了。”
季月笙笑着点头,吃完饭后和宋青云一起看春晚,只不过老套的节目有些没意思。
他蓦地听到砰砰的声音,放下遥控器,将电视主持人的声音抛在身后走出门外,就见天空之上闪过一簇又一簇的烟花。
他下意识给云岱打过去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他轻声道:“你看,外面在放烟花。”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市中心的钟声响起,烟花盛放。
十二点了。
季月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对面道:“新年快乐。季月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语气是平淡的,细听才察觉其中的笑意。
回过神,他也笑道:“嗯,新年快乐。”
想着看不到身边人的脸,季月笙突然郑重道:“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一起看烟花。”
对面沉默片刻,轻轻地应声。
得到允诺,季月笙笑着抬头继续看向天空。
烟花缭乱,绚丽而灿烂,照亮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点亮少年们的瞳眸,恰似那晚修学旅行所见。
云凛的番外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美]艾米莉·狄金森
*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是个晴朗的日子。
云凛还是像往常一般提前半个小时, 提着手提包走进校门。
此刻在学校晃荡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人都喜欢卡点或者提前几分钟到教室。
像云凛这样每次提前半小时来的人很少见,连带着保安都眼熟他。
偶尔零星几个好学的女生提前来, 看到走在路上的云凛,都会有些羞赧地主动打招呼。
云凛照单全收,微笑做出回应。看着女生不好意思跑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最终恢复成面无表情。
有人原本还想上来打招呼, 但看到他冷漠的脸,又就此犹豫止步。
云凛听到有人偷偷叫他“变脸大师”,但哪怕知道这些, 他内心依旧毫无波澜, 对于他们的看法全然不在乎。
他还是像往常一般上课学习,下课作为风纪委员巡查卫生,完美完成校方布置的工作和要求,一日复一日重复着。
今天的大课间也要巡查, 他拿着记录本在打扫的场地检查卫生, 一板一眼地记录。
同行的检查人员看了眼他本子上写“有几个纸团没扫”“有一堆垃圾没倒”,记录得相当严格, 犹豫片刻提醒道:“可以稍微放松些, 不用什么情况都记录上去。”
这样不容易得罪人。
云凛淡淡瞥他一眼, 当没听见。
顺着检查到学校的外墙, 这是最后的一个检查点。
同行检查员提醒道:“这是我们班打扫的范围。”
云凛还是当没听到,看着不远处的两块白色纸屑, 面无表情记录。
[有白色纸屑,扣两分。]
检查完这一处,云凛正准备回去,就听到外墙传来窸窣的动静。
云凛下意识回头望过去,就见一个书包被甩进墙内,一条腿很快搭在墙边。
听着同行检查员“卧槽”一声,云凛看着一个男生翻上墙头,像是骑马的姿势跨坐在高墙之上。
男生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梳理显得蓬松杂乱,染着如枫叶般火红的发色。
他耳朵上打着耳洞,带着耳夹,让原本深邃立体的脸更显狂肆,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
想来少年应当是迟到了,所以翻墙进入,结果正好撞见了人。
他也不惶恐害怕,反而冲云凛露齿一笑。
他的笑容好看,张扬明艳,只是过于深邃的眼没有增添阳光的气质,反倒是平添一丝邪气。
云凛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又淡淡收回视线。
同行的检查学生犹豫道:“这是逃课了吧,要不要报告给教导主任?”
他不想得罪这个陌生的学生,实际上在协和中学,他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
毕竟这个学校大部分人非富即贵,能不沾染就最好。
只是和他一同检查的云凛一向严格,并且死板刚正,见到这种情景肯定会报告给教导主任。
他表面故意问云凛,其实是说给那个学生听,暗暗告诉对方,如果被举报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都是云凛做的决定。
虽然甩锅有一丝愧疚感,但是检查学生还是不后悔。
毕竟他就是普通家庭的学生,凭借成绩考进来的,不想因为得罪谁耽误前程。
想到这里,他几乎有些怨云凛一点不懂人情世故,故意装正义的好人。
看到检查学生眼里的怨恨,贺野觉得有几分意思,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旁边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说:“不用,这不属于我们管辖的范围。”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错愕的同行检查学生。
云凛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在几人心里都留下了一点心灵上的激荡,因为这对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插曲。
直到被某人黏上,他才意识到惹到了一个大麻烦。
像往常一般放学独自回家,踩着夕阳下的碎影,踽踽独行,肩头却突然被人把住。
云凛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过去,却是一张几乎陌生的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面无表情道:“你是?”
贺野表情受伤,“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其实,云凛不仅记得,还记得相当清楚。
虽然只见过一面,脸都不太能记清,但是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和打了一排耳洞的耳朵,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他难得有了几分兴趣,想问一问对方这身打扮,怎么没有被学生会的人抓住。
然而这几分兴趣不足以支撑他开口,所以他只是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继续向前走。
对方却对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十分感兴趣,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
云凛一句话都没回,但对方说的话却是全部听进了耳朵。
他知道了这个人叫贺野,是个不良少年,喜欢亚文化,赛车,滑板,但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网吧打游戏。
云凛对别人的事情几乎毫不关心,却莫名将这个叫贺野的男生的所有话都听了进去。
在阳光十字路口,两人方向不同,最终分道扬镳。
耳边的说话声骤然消失,反倒是多了几分寂寞。
他回到家时,宋伊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他,宋伊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道:“教你的那个小提琴老师有事,今天临时不上课,明天只用去曾老师那上礼仪课就行。”
云凛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头。
他顺势坐在沙发上,拿起今天的晚报看。
晚报看完,他计划着先去刷宋伊买回来的套卷,只是还没起身,就听见门外传来开门声。
“哥哥!”
听到云岱稚气的声音,云凛心中难得涌上来一股轻松的感觉。
看着云岱小跑过来,坐在他身边和他贴贴,云凛会心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听课。”
云岱忙不迭地点头,笑靥如花。
云凛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宋伊突然问道:“我听说下个月你学校的学生会要换届了。”
云凛心下一沉,大概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如他心中所料,他听见宋伊道:“任职过协和中学的学生会主席的学生,可以得到优秀毕业生的称号,你去竞选。”
学生会主席一般是由学生会成员向上提拔,只要是学生会成员就可以参与竞选。他之前听宋伊的话在里面挂了职,也是拥有资格竞选的。
高一的时候,云凛以资历不够借故推脱,但现在升上了高二,好像找不到理由推脱了。
他对学生会主席不感兴趣,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向宋伊说。
他从来没有违背过宋伊的意思。
所幸这个时候,云岱突然开口问道:“哥哥我有一道题不会,你教我一下吧!”
云凛正要松一口气,起身就要带云岱去房间里做题,就听见身后宋伊道:“请的家教老师没有教会你么?不要耽搁你哥的时间。”
云岱瘪嘴,不说话了。
宋伊见他垮着脸,不由得拧眉,“你马上就要小升初了,要好好为升学做准备,不要一天天想着让你哥带你去玩。”
上周周末云岱非闹着云凛去游乐园玩,耽误了云凛上素描课,这件事她一直记在心上。
业精于勤荒于嬉,她怕玩乐毁了两个孩子,所以她只能布置更多的任务要求两人,“云凛回去刷我买的那几套题,云岱也去做家庭作业,不会的明天问家教老师。”
原以为两人会按照她安排的计划行事,没想到平日一向乖巧的云岱突然闹道:“不要嘛妈妈,我现在就想知道那道题怎么做,先让哥哥教一教我吧!”
宋伊被他吵得头疼,但念在对方也是出于好学,勉为其难答应道:“不要耽误哥哥太多时间。”
云岱知道对方松口了,高举双手道:“好耶!”
他忙不迭将云凛拉入房间,反锁上门。
云凛瞧他这副鬼精的样子,有些好笑道:“哪道题不会做?”
云岱双手叉腰,扬头看云凛,笑嘻嘻道:“我聪明着呢,都会做。”
云凛立马反应过来,知道是自家弟弟在给他解围,不由得心头一暖。
既然不用教做题,不如和云岱聊一聊天,增进一些感情。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云岱贼头贼脑地从枕头下掏出一个东西。
云凛一看,居然是一台PSP游戏机。
他有些意外,毕竟宋伊为了不让他们沉迷游戏荒废学业,从不给他们买游戏机这些。
云凛的电子设备,只有一台学习平板。
云岱笑嘻嘻地和他解释,“这是我同学借给我的,可以玩3天哦!”
他伸出手指,骄傲地比了一个三。
云凛有些好笑,心说果然还是小孩子。
他刚想嘱咐对方可以玩,但是不可以沉迷,就见对方将PSP游戏机递给他,眼睛亮晶晶道:“哥哥,这个可好玩了,你也玩一玩吧!”
云凛虽然几乎没有怎么玩过游戏,但早已经过了玩这种游戏机的年龄,对这种PSP游戏机兴致缺缺。
但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睛,云凛最终不忍拒绝,接过游戏机和云岱联手打。
游戏很无聊,只是普通的格斗游戏,但云凛却从中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轻松。
肩膀传来不轻不重的重量,云凛分神一看,原来是云岱已经闭眼睡着了靠在他肩膀上。
云凛失笑地摸摸他的头,将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子。
*
云凛也没想到这个叫贺野的男生居然那么执着,每天放学都和他一起走,自顾自和他说话。
饶是不想搭理这人,但在经历过对方长达一周的絮絮叨叨,云凛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没有朋友么?”
他不明白性格这么开朗,甚至开朗到恐怖的人,非得逮着他一个人纠缠。
贺野的脑回路明显不同于寻常人,他自顾自地握住云凛的肩膀,轻松道:“我看你没有朋友,所以想来陪陪你。”
云凛:“……”神经病。
哪怕他没有骂出来,但贺野已经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意思,所以他认真回答道:“那些人啊,都是狐朋狗友。”
云凛听了皱眉,下意识问出心中的迷惑,“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不怕学生会的人查么?”
贺野挠了挠头,脸上还是带着明艳的笑,没有丝毫困扰的神情,“因为喜欢,好看,就做了,至于学生会那群瘪犊子,不怕他们。”
同样属于挂牌学生会的瘪犊子云凛,选择在此刻保持沉默。
贺野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略显轻佻地评判道:“协和中学真的太死板了,什么西服衬衫,搞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去参加什么商务聚会一样,没意思。”
云凛不置可否。
哪怕他的表现很冷淡,但贺野还是相当热情,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
再次走到阳光街的十字路口,贺野潇洒地挥挥手。
云凛看着对方即将离开的背影,突然问道:“……为什么找上我。”
为什么找上他,还对他那样热情地说那些事情?
他在脑海提前做了千万种假设,甚至做好了这人说“对你一见钟情”的回答,毕竟这种情况还真有过。
贺野动作一顿,随口说道:“感觉你和我一样,是很孤独寂寞的人呐。”
*
贺野是个相当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只要想到要做什么,就立马要去做,只求潇洒地打发自己惨淡虚无的人生,是一个极致的享乐主义者。
及时行乐,悲观的享乐主义者。
因为多次翻墙东窗事发,又被教导主任逮住□□。
耳边教导主任的训斥声仿佛远去,贺野想到那天下午翻墙看到的清冷少年,思绪也不由得飘远了。
他不着边际地想着挨完骂之后,就翻墙出去赛车吧。
“你爸妈已经不在了,你自己就应该更努力一些,不要自暴自弃……你当年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考进来,不应该浪费自己的天赋。”
这套话术贺野耳朵已经听出茧子了,甚至有些烦躁。
贺野看向坐在办公椅上苦口婆心劝说自己的教导主任,心说对方应该不知道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他已经脱发的毛囊吧。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也不管教导主任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要离开办公室,完全无视教导主任的咆哮声和周围老师投来的八卦眼神。
此时正是盛夏,蝉鸣的盛夏,办公室闷热异常,从办公室走出去,吹面来的凉风缓解了一时间的燥热。
他呼吸着办公室外自由的风,呼吸之间,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与他擦肩而过,走进了办公室。
他下意识转头,却也只看得到少年的背影。
他随手捞住一个就要进办公室的学生,问道:“里面的那个男生是谁?”
学生见他打扮得像极了不良少年,丝毫不敢隐瞒,他朝着办公室看了两眼,顿时了然道:“高二的云凛。”
怕对方不了解,他又补充道:“那个年级第一。”
贺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个学生有些怕他,趁他愣神之际钻进了办公室。
学生和云凛认识,钻进去立马说外面有人在打听他。
云凛原本还在听班主任将奖学金的相关事宜,闻言下意识转头望向门外。
可办公室门外已经没有人的身影了。
*
贺野通过从办公室外打听出的消息,更彻底地查了云凛的相关资料。
事实上云凛的资料相当好查,说是协和中学的风云人物也不为过。先不说高二年级,就算是在全校,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也就贺野这个一周五天课,至少要逃四天半的人不认识。
打听出了云凛的身份,想要深入交流就方便多了。
他和云凛都是走校生,而且相当顺路,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只是对方太过高冷,他通过死缠烂打后,才终于和对方说上了话。
或许是因为对方终于开始主动和他交谈,自己太过激动,情到深处,所以才在即将分开时说了那些中二的话。
什么“你我都是孤独寂寞的人”,这种话听起来真的是有些好笑,或许云凛之后会把他当成神经病吧。
原以为云凛又会远离自己,但没想到对方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态度反倒较之前热情了些。
虽然还是他说三句对方答一句,但态度还是有了相当明显的转变。
就这样聊了一个月,两人也熟识了很多。
两人不知怎么聊到耳环这种东西,贺野一时兴起,随口道:“云凛你的耳朵轮廓很漂亮,要是打耳洞戴上黑钻耳钉,肯定特别色。”
这是他没过脑子的话,也就是调侃两句。
通过一个月的聊天,他早知道云凛生活在封.建大家长的压迫下,像打耳钉这种出格的事情,大家长肯定不会同意的。
正是因为脑子里贯彻着这样的思想,所以在听到云凛说好的时候,贺野才会分外震惊,“你说什么?”
云凛偏头看向他,“有什么推荐的店推荐么?”
贺野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失笑道:“你还真是会给我惊喜。”
打耳洞他相当有经验,带他去了一个金银店。
金银店打耳洞轻车熟路,不过一分钟,云凛的右耳便多了一个小洞。
白皙偏薄的耳垂,因为疼痛染上一层绯红,凹陷之处钉入一颗不算太显眼的银色耳钉。
店员温馨提示道:“半个月之后就可以取下,换上别的耳钉。”
贺野反复打量着他的耳朵,由衷地称赞道:“果然很色。”
云凛有些不自在,想用手触碰,就被贺野握住了手,“别碰,被感染了容易化脓。”
他将手抽回来,淡声道:“好。”
贺野又忍不住观察他的耳朵,似乎要把对方看害羞为止。
云凛终于忍不住道:“别看了。”
贺野相当流氓道:“碰都碰过了,还不让看?”
他说的是之前金银店店员因为是新来的,业务不熟练,让贺野帮忙抓住耳垂的时候。
云凛没管他略带歧义的话。
对方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这么逗他,简直恶趣味。
云凛回家的时候,果不其然被宋伊追问耳钉的事。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地挨对方的训斥。
但耳钉已经打了,也不能取下来,最终宋伊还是放过了他,只道:“别忘了竞选学生会主席。”
云凛有些麻木地点头。
对于竞选这种事情,毕竟从小学就开始做,云凛算得上轻车熟路。
哪怕站在台上脑袋空空,他已经能稳定发挥,背出早就准备好的竞选稿,并且和台下的老师以及学生会成员互动。
他一下台,和他稍微熟识的学生都夸赞他来了一场鼓动人心,且完美的演讲。如果不出意外,学生会主席应该板上钉钉就是他当选了。
然而墨菲定律,还是出了意外。
他最终以一票之差落选。
在得知落选之后,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失落,而是难以言喻的庆幸,以及无限的轻松之感。
哪怕之后要面对宋伊的责问,但至少此刻是轻松的。
他心下庆幸轻松,面上什么都不显。
旁边的学生会成员以为他不说话是因为落选伤心,义愤填膺道:“不要难过,论实力你就是板上钉钉的主席,只不过嘛拗不过有人背景大,喜欢空降。”
他看向台上被一堆女生围着,相当春风得意的下任主席,有些酸唧唧道:“那是市长的公子,台下有不少老师想巴结他,你懂的。”
云凛摇头,难得说道:“他的履历很精彩,输给他也正常。”
对方一听,立马转变口风道:“也是,那个市长公子好像也挺优秀的,还得过省三好学生来着……你竞选失败也不用伤心,还可以去竞选学生会副主席。”
云凛摇头,向现任学生会人事部长道:“请给我登记一下,我要退出学生会。”
人事部长有些惊讶道:“你确定?”
旁边学生会成员听到云凛的话,不由得表情有些怪异。
别人刚当选主席就退部,这是相当不服气对方啊。
还真是输不起,以后进了职场怎么办哟。
云凛将那些看好戏的人的视线一一屏蔽,面色平静地登记个人信息。
他退部和那个市长公子关系不大,本身他就是听宋伊的要求挂名罢了,对学生会的工作没什么兴趣。现在落选,学生会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最后一笔落下,云凛没有再待下去听待会儿其他职位的竞选演讲,只是静静地从逃生出口离开。
被众人恭贺的陆重明,面上挂着轻松的笑意。
在听到门口的动静后,他下意识看过去,可惜只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离开视线。
“重明,恭喜你呀!居然竞争过了云凛,要知道他可是个好NB的对手,你可太强了!”
听着祝贺声,陆重明微笑,掩藏心底的心不在焉。
*
夜晚的霓虹灯照亮马路,映衬出城市的繁荣。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只有中心广场稍微开阔些,几个滑板少年同行游玩,做着繁复的花式跳跃动作。
夜风吹拂而过,烦热的夏夜也终于有了一丝凉爽。风吹过滑行的贺野的发丝,露出那双像黑曜石般的眼。
他的眼神不再是浮于表面的深沉,或是轻佻的玩世不恭,而是难得出现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纯粹与单纯。
在路人的注视下,他兴奋地跃起,滑板也听话地翻滚,最终脚又安全地落回滑板上。
周围爆发出一片喝彩声,他笑着抬头,刹住滑板,问站在最旁边的人,“怎么样,酷炫吧?”
云凛相当给面子地点头,“很帅。”
对方露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你要不要试试?”
犹豫之间,就见他已经将滑板送了过来。
云凛学习过滑冰,平衡天赋相当优越,但哪怕如此,站在滑板上还是无法掌握住重心,身体止不住向后仰。
贺野扶着他的腰,指点道:“稳住下盘,身体向前倾。”
他的手渐渐松开,但没有彻底远离,还是虚虚地扶着,随时准备接住重心不稳的云凛。
学会滑板看似很难,实际上也不简单。
在云凛反复摔了十几次后,终于能站在上面进行短暂的平稳滑行。
脚下平稳地滑走,天边的星辰似乎也随之移动,吹面来的夜风和煦,温柔得让云凛想让此刻多停留一会儿。
贺野赞赏道:“你是我见过学滑板学得最快的人,学习能力真强啊,真是羡慕嫉妒恨。”
云凛随口答道:“学习能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云凛的那个妈,贺野皱眉一瞬,转移话题道:“要不要一起同滑,绕着三环滑一圈兜风?”
云凛意外道:“你还带了多的滑板?”
贺野摇头,随口道:“我们共乘一骑。”
“还拽上文言文了,”云凛随口道,“两个人用一个滑板能行么?”
贺野用的是长板,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广场这么多玩滑板的小年轻,没有一个是这样操作的。
云凛忍不住怀疑。
贺野闷笑,随手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满是锋芒的眼,“你都这么说了,不行也得行。”
事实证明,贺野确实是玩滑板的强者,哪怕前面带着一个初学者,也还是可以轻松掌握控制整张长板的重心,从而丝滑滑行。
三环路是平整的公路,前不久刚铺了一层沥青,翻新了一遍后变得更平滑。
因为远离市中心靠近郊区,夜晚没什么人,连过路的车都寥寥无几,只有路灯勉强照亮前路。
风吹得云凛有些舒爽,头脑仿佛都置身云端,浑身都轻松得要飘上天。滑行的速度算得上快,左右两边的景色变化得很快,都被狠狠地甩在身后。
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席卷上来,云凛突然很想大吼一声,但哪怕此刻没有什么人,从小养成的习惯也不允许他大吼大叫。
最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他突兀地听到身后人轻笑道:“怎么样,压马路爽么?”
“压马路?”
贺野轻“哦”一声,道:“忘了你是个连网都不上的小古板。”
云凛板着脸纠正道:“我不是小古板。”
他虽然没有听过这个词,但大概也能理解意思。
贺野笑着改口道:“好好好,你不是小古板。”
他换了个说法,“你是三无少年。”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新词,云凛又问:“这又是什么。”
贺野随口瞎编道:“无兴趣,无表情,无欲望。”
虽然是随口编的,但想了一下云凛还真挺符合这些词儿的,不由得笑出声。
云凛大概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说话了。
他听见身后的人状似喟叹道:“云凛,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四周的景色变化更快,城市的霓虹灯光、繁荣喧闹都被甩在身后,云凛只是平静地看着远方的星星。
“是么。”
*
云凛知道贺野一向是想到什么就立马要做。
但在疑似被对方表白后,就差点被带上.床是怎么都没想到的。
还是像平时一般放学回家,在阳光街的十字路口前,会路过一条小巷子。贺野突然偷袭了他,把他拉进巷子抵在墙边,相当具有侵略性地入侵他的领地。
一阵意乱情迷,云凛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沾着的口水印,“不要在外面这样做。”
贺野笑弯了眼,掩藏其中的侵略性,“你也没反抗。”
他凑近,将毛茸茸的头搭在云凛耳畔,压着气音轻声道:“你也喜欢的,对吧?”
云凛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耳垂悄悄红了。
贺野歪头笑道:“这么纯情?”
云凛看着靠在电灯杆下,骨头懒散的人,冷笑道:“你很熟练?”
贺野笑道:“那是,追哥的妹妹可是从C市排队大西洋去了。”
见对方面色不愉,贺野故意逗他道:“怎么,吃醋了?”
云凛摇头,“没有。”
贺野:“口是心非。”
云凛说的实话,没有继续反驳。
知道人不禁逗,贺野道:“上次带你玩了滑板,我们下次去赛车吧,那个可刺.激了。”
云凛顺从地点头。
看到这副小动物一般乖顺的样子,贺野心头一软,很想摸摸他的头。
他一向想做就做了,回过神时手已经搭在了云凛头上。
松软的触感,干燥而蓬松,轻柔得像是漫山的蒲公英,温柔而渴望自由。
贺野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云凛没有计较,只道:“回家了。”
他就要离开,手就被贺野拉住了,“买个通讯设备吧,我想拥有你的联系方式。”
*
云岱迈着短短的腿,探着头看云凛书桌上放着的练习题,“哥哥,你不认真!”
他的哥哥居然在偷懒!
现在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但云凛桌上放着的卷子却一个字没写。
云岱板着脸,看着还坐在床边发呆的云凛,义正词严督促道:“哥哥你快写,要是让妈妈知道了会骂你的!”
云凛听到他的声音,如梦初醒道:“你说,我要不要买个手机?”
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买个手机的想法。
宋伊在物质方面从没有亏待过他,每个月都会给他一大笔生活费。
他不买手机不是因为没钱,只是觉得没必要。
网络上的社交他不感兴趣,时事新闻也可以通过报纸了解,他也不喜欢打游戏,手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
手机带来的是社会关系的复杂化,因为手机可以更方便联系别人,需要花费更多精力在上面,云凛很厌烦,所以从来没考虑过买一部手机。
他宁愿一个人在深山老林孤独终老,也不想被宋伊安排的计划之外的更为复杂的社会关系缠上。
正是因为这样,他宁愿做一个落后的封闭者,也不愿跟上所谓“时代的潮流”。
但此刻,他居然有了想要和某人产生联系的想法。
从前不需要,但现在,他需要一部手机。
第二天自习课,云凛写字的手一顿,想着等放学就去手机店买一部,就听见班长道:“云凛,有人找。”
云凛放下笔走出去,就被贺野抱了个满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舍五入我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想不想我?”
云凛脱出他的怀抱,纠正道:“三秋是九个月,不是三年。”
贺野:“……”
知识以一种卑鄙的方式进了我脑子。
贺野失笑道:“我找你是有别的事。”
他随手从外套口袋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盒子,塞到对方手里,“来,婚戒。”
说是婚戒,但白色盒子上印着却是某手机牌子的logo,云凛心下一暖,“谢谢。”
他接过,就听见对方道:“里面已经存好了我的联系方式,随时联系我哦。”
“还有,别人要你的□□号不要给,也不要随意添加别人的联系方式,电话簿只有我一个人最好,有多的人我会吃醋。”
这话是贺野故意逗他,他还不至于这么霸道管对方的私生活,正准备笑着说“逗你的”,就见云凛突然笑道:“好。”
这一笑恍若冰雪消融,贺野大脑有一瞬间空白,突兀地想到春日里盛放的梨花,皎白灿然。
他很想抱着云凛亲一口,但难得顾忌着是学校,便只能忍着又抱一下对方。
云凛感受到他的头又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像一个树懒。
贺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音色有些沙哑,像是情难自已,“更喜欢了。”
云凛像是摸狗一样,手指插在他稍显凌乱的发丝间,不急不缓地梳理,“现在还在上课,先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打铃声。
下课了,教室里的学生鱼贯而出。
碍于影响,贺野脱出了他的怀抱,有些留恋道:“再陪我呆十分钟吧。”
一直陪着他,直到上课前。
云凛笑着点头。
两人肩并着肩,靠在走廊上吹风。
走廊的视线很广阔,可以看见对面教学楼所有楼层。
挺多学生会在下课后放风或者嬉戏打闹,景象有些乱,但最显眼的还是对面教学楼抱着一沓文件走的男生。
男生脸上夹着一副细框银边眼睛,脸上挂着略显轻浮的笑,哪怕穿着规整的制服,也还是很难掩饰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气质。
尤其是前后左右都跟着一堆女生,更是证实了这点。对方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些女生,显然是深谙社交此道。
认出那是谁,云凛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
*
后面的发展顺理成章,云凛答应了贺野的追求,成了名义上的男朋友。
云凛说不上自己喜不喜欢男人,只是觉得和贺野在一起很舒服很放松,能让岌岌可危的神经得到喘息。
只是这种关系见不得光,只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只有彼此两人知道。偶尔贺野还会调侃云凛,说自己是他的地下情人。
坦白而言,贺野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男友,抛开家世不谈,他本身是危险、摇摆不定的,时常游走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
在遇到云凛前,贺野就因为打架和飙车进过好几次警察局,做过好几次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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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凛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管束,贺野终有一天会进少管所。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时,贺野曾开玩笑问如果我有一天铁窗泪了,你会不会想我?
云凛不喜欢做这种无聊的假设,所以没有回答。
他不会让贺野沦落到那一步的。
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也没有察觉到贺野失落的视线。
*
贺野因为成绩不行不得已留级,彼时云凛已经升上了高三。
高二和高三不在同一楼层,两人见面不再像之前那样方便,云凛忙于高三繁重的学业,和贺野见面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两天没和贺野见面了。
那天下午,贺野将他拉入厕所隔间,狂暴地亲吻他,一边亲吻,一边诉说着想念,云凛只是失神地望着厕所的天花板,被动地承受。
“卧槽!”
贺野因为太急,厕所隔间门栓没锁紧,门栓不小心滑落,门受惯性敞开,被好几个来上厕所的看个正着。
云凛和贺野的关系暴露在阳光之下。
*
陆重明如往常一般,拿着月度报告要去办公室汇报学生会工作,就见办公室外面围着一堆人听墙角。
他知道大概是有事发生,随意问一个趴在办公室门外眼神放光的学生,“里面是有什么事么?”
那名学生见是陆重明,激动道:“主席,你不知道今天出了一个多大的瓜!高三那个年级第一云凛你知道吧,名人耶,他居然搞同性恋!卧槽,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男同竟在我身边……现在校长正和他家长谈话嘞!”
旁边的人听到了,也加入讨论,脸色不正常的红润兴奋,“最NB的点在于,那个云凛不仅搞同性恋,他搞的对象还是那个留级的贺野,那个不良少年!我听说啊,他俩在厕所做那种恶心的事,然后门没锁紧,别人看到了才被捅到校长那的。”
听到他这么说,陆重明下意识想到那天学生会竞选的那抹身影,不由得拧眉。
旁边的人问道:“只是搞个同性恋,居然劳烦校长出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人故意卖弄道,“这云凛虽然低调的,家世可不简单,他妈好像是学校校董,发生了这种事,校长可不得出面协调?”
他们不知道的是,坐在办公室的校长不仅没办法出面协调,甚至连话都说不了。
因为话都让宋伊说完了。
优雅了几十年的宋伊,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身上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情,以至于甚至无法让她继续保持理智。
她红着眼眶,眼球浮现血丝,眼皮也肿了,显然在来的路上不知道哭过几回。
她颤抖着手,一巴掌打在云凛脸上,厉声道:“你,你!”
她气得甚至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语句。
她不知道自己的教育方法哪里出了问题,乖了十几年的儿子突然歪了,变成了恶心的同性恋。
他觉得跪在地上的人仿佛不再是亲爱的儿子,而是一个恶心的怪物。
认真且听话,披着满身荣光的儿子已经被恶魔占据了身心,眼前的人也变得越发陌生。
她想掐死这个怪物,让自己的儿子回来。
可手触碰到云凛的脖子,那真实的触感反倒让她失态得落满了泪。
生平头一次,宋伊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只能给云凛办了修学手续,将他关在家里好好反省。
宋伊不想将云凛送去戒同所,她不认为云凛是同性恋,相信着云凛只是一时间走上了歧途。
毕竟谁没有犯过错呢?
她将云凛关在家里,以为用这样的怀柔政策,可以矫正对方,让他重回正道。
她从来没想过云凛会逃。
*
贺野提着购物袋回出租屋到楼下时,正好看见坐在楼道口的云凛。
对方还是穿着那身白衬衫,快要入秋了有些降温,他下意识双手抱臂裹住自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狗坐在楼道口,等着主人归家。
贺野情绪复杂地走过去,“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云凛掀了掀眼皮,缓慢站起来轻声道:“不该是你先甩掉我么,毕竟这么久你从来没有找过我。”
其实贺野是有找过的,只不过每次都被宋伊赶出去,还被对方恶狠狠地骂了“畜生”“变态”“下等人”这类词。
这种事情没必要和云凛说,贺野摸了摸后脖颈,笑道:“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云凛:“想你了。”
贺野心跳漏了一拍,此情此景难得有些不自在道:“上楼?”
两人闲来无事时,就喜欢窝在这间出租屋里温存。
贺野的父母出车祸死了,保险公司赔偿了一大笔保险金,他不缺钱。
但他还是搬离了原来的高级公寓,原本三个人住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人,太过空空荡荡,也太过寂寞,所以他又重新租了这间不足80平方米的出租屋。
出租屋虽小,五脏俱全,设施什么都很完备,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贺野给他倒了一杯苦荞茶,随口问道:“有什么打算?”
云凛看出他平静下的心绪翻涌。
贺野这人看似狂野放肆,实则内心细腻,也没有安全感,他害怕自己受到宋伊的强压顺势和他分手。
云凛安抚道:“我妈妈已经给我办理了休学申请,短时间内我是回不去学校了,也没了住处……你能收留我么?”
贺野表情有一瞬怔松,像是在思索其中的真假。
云凛笑道:“怎么,不愿意?”
贺野摇头,“求之不得。”
哪怕已经是情侣关系,他们除了睡在一张床上,也没做太逾矩
的事。
当然,并非贺野自制力好,事实上在床上他老是动手动脚,得亏云凛还有理智,以“还是学生,需要禁欲”为由,始终没做到那一步。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有事相拥而眠,有时背靠着背,两个少年相互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就这样点着灯火,度过不知道多少个夜晚,直到宋伊一通电话打来,打破了并不算长久的宁静。
“云凛,现在给我回来!”
听到是宋伊的声音,云凛毫不意外。
哪怕他从来没告诉过宋伊自己的电话号码,甚至没有告诉过宋伊自己有手机,但对方总有各种途径查到。
云凛听着宋伊电话传过来的声音,哪怕没有看见对方的脸,都能想象她现在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压制情绪的情态,或许额角的青筋绽开,握着电话的手也在细微颤抖。但为了维持自己的“涵养”,为了不露出丑态,而强硬遏制表情的狂化。
他心头像是抹了一层黄连,有些发苦,却又有些难以名状的痛快。
他的灵魂仿佛分裂成两半,一面看着宋伊发出恶劣的嘲笑,一面又心疼宋伊的痛苦。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阳光正好,算得上明媚,云凛看向窗外,却总觉得有几分刺眼。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云凛回过神,顿时失去了兴趣,声音轻得甚至有些温柔:“我回去了您会怎样对待我呢?”
“我会将你送出国去,让你反省清楚了再回来!”
宋伊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意图,她还想绝对地掌控儿子,从来没想过云凛心里的想法。
哪怕云凛从这个家逃了出去,她还是依旧相信对方仍旧是之前那个听话,任由她拿捏的云凛。
云凛表情平和地挂断电话,并将这个电话拖入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番动作,才发现在阳台晾衣服的贺野,正透过落地窗望向他。
两人相顾无言。
云凛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沉默地将手机放回茶几上。
贺野有心想问他有没有动摇,有没有产生过想回去的想法,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今天也一起去买菜么?”
云凛点头,笑容温和道:“当然。”
谁也没有再提起方才的插曲。
*
今天云凛一个人去买菜,平日都是他和贺野两个人去,只是今天对方临时有事,所以只能一个人去超市选购食材。
独自推着手推车,云凛才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是那样不习惯。
他苦笑自嘲,或许真的要离不开贺野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不用为琐事缠身,过着悠闲惬意的生活。
选购完食材,结完账提着东西回家。
超市距离家不算远,云凛没有坐计程车,还是选择步行。
少了人一起聊天,云凛只能随意地想贺野现在在做什么。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才没有注意到陌生人的靠近。
只是一刹那,口鼻被白布捂住,眼前便是倾斜扭曲的天地,云凛意识挣扎着,最终还是陷入了昏迷。
再睁眼,就疑似在一家废弃仓库里,他的手脚都被绑在凳子上,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手里拿着刀,有些凶邪地看着他。
云凛拧眉,“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人狠笑道:“看不出来么大少爷,当然是绑了你朝你父母要赎金。”
另外一人接腔道:“盯上你有半年之久了,今天可算让我们找着了机会!”
说着,他古怪笑道:“大少爷你不用怕,我们兄弟就图个财,乖乖听话点,我们不会动你的。”
云凛沉着脸,没有答话。
*
宋伊接到绑匪电话时,女强人的面具第一次破裂开,慌得有些六神无主。
她头脑一片混乱,拿不定主意,连忙打电话让在国外出差的云天楚,让他今天赶紧飞回来。
两人为筹赎金和报.警忙得焦头烂额,就在这时,贺野找上了门。
宋伊本来就因为自家儿子被绑架的事着急上火,看到罪魁祸首找上门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狠骂。
原本来找云凛的贺野知道对方被绑架了后,也跟着心里急。
但挨着宋伊是云凛的母亲,对他的辱骂也老实照单全收,直到听到宋伊骂他“有爹生没娘养,没有家教的东西”,贺野终于怒了。
他忍着火气道:“老子家教是不好,但你他妈教育也没见得做多好,你他妈扪心自问是个合格的妈么!”
这一句话把宋伊问哑火了。
贺野火气上来,也憋不住了,“你他妈根本就没有把云凛放在心里,你就没把他当儿子,而是一头驴,当成实现你虚荣心的工具!”
对方嗓门大得惊人,宋伊怒声反驳,也不由得声音大了写,“我是主张精英教育,我都是为了培养他,都是为了他好!”
“放你妈的屁,”贺野直接爆发道:“你看你的精英教育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没有兴趣,没有爱好,没有自由,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精英教育都要将云凛逼死了!”
他这一吼虽不至于惊天动地,但整个别墅却回荡着他的声音,宋伊也被这一吼吓傻了,也吓清醒了。
她木刻一般的眼珠子转动,有些恍然地回忆起过去。
她开始渐渐思考过去的教育理念,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或许真的有问题。
明明初心是为了子女,但结果却往往偏离。
她将过于厚重的期望压在子女身上,期待子女成为理想中的样子。
明辨是非,不品行败坏;全知全能,不粗浅鄙陋;自信温润,不性格软弱。
这些都是宋伊想要的,她想要的太多了,不断通过各种手段塑造理想中的子女。
她不知道子女也是独立的人,需要成为的不是她理想中的人,而只是需要成为他们自己就够了。
*
交赎金约定的是两天后,这期间绑匪没有喂过他一口吃的,只是一天灌一次水吊着命。
云凛出生优越,哪怕是被宋伊逼迫,却也没受过这种苦。
手脚被麻绳死死绑住,血液不循环,早已经是青乌一片,但比起胃部的灼烧饥饿,这点痛苦还算不上什么。
他被关在仓库里,不见曦月,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一度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但想到父母和贺野,只能咬牙坚持。
转眼就是期限日,云凛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他是被绑匪拖着走出仓库,见到第一缕阳光的。
*
哪怕已经接近傍晚,但受夏天影响,空气还是沉闷异常。
约定交赎金的地方是荒郊野岭的废弃仓库,宋伊从开的车上下来,提着一箱子赎金,心情焦虑等待着。
焦虑中不免有些进展,因为车后背箱还藏着两个秘密行动的警.察,她车子的后面还跟着好几辆警车,只是偷偷埋伏在附近。
他怕警.察暴露,绑匪撕票杀了云凛,可当看见云凛被拖着从废旧仓库送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时,宋伊脑子一片空白,忍着失神痛苦的情绪,红着眼喊道:“钱在这里,你不要动我儿子!”
原本意识混沌的云凛听到这一声,也不由得看过去,手有些颤抖。
在生与死的界限前,过去的隔膜通通被打破。,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比起宋伊的失态,旁边站着的贺野便显得格外冷静,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冷静。”
宋伊在他的提醒下,稍微冷静下来,冲远远相隔的绑匪喊道:“钱到了,放人!”
举着刀的绑匪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说着,威胁似地将刀举得离云凛的脖子更近了。
宋伊提着钱箱就要走过去,被贺野拦住了,他沉声道:“我去。”
宋伊迟疑。
送钱无疑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如果绑匪撕票,那么送钱的人也跑不掉。
她犹豫着,贺野直接强势地将钱箱抢过来,朝着绑匪一步步走去。
眼见绑架计划要得逞的绑匪,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举着刀威胁的绑匪抬首,示意同伴去取钱箱。
只是短短一段路,贺野的后背却被汗水全部汗湿。他眼见着离绑匪越来越近,瞳孔微微放大,将钱箱往天空一甩!
钱箱里的钞票洒出来,漫天飞舞,趁着两个绑匪的视线聚焦在钱上,贺野忙跑着要救出云凛!
原本挟持云凛的绑匪视线一分散,一回神就见贺野近在咫尺。他一慌,手向下压,锋利的刀口立马在云凛雪白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绑匪试图以这种方式吓退贺野,偏偏对方接近的速度更快,没有停下的意思!
绑匪心一横,总归他们是计划撕票的,先解决掉碍事的人质,再把冲过来的小子杀掉!
但他低估了贺野的速度,在绑匪做好决定时,贺野已经冲了过来,近在眼前!
绑匪瞳孔放大,下意识伸出刀,就要向贺野捅去!
但对方身法很快,又是一个不要命的,他没有躲,而是直接空手握住刺来的白刃!
绑匪的刀不能寸近,有些慌乱地看向贺野,就见对方眼神亮得惊人,像是草原上的野狼,面容因为疼痛有些扭曲,但神情却是狂邪,“你们输了!”
绑匪还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就听见同伴大叫,“有条子!”
随之而来的是响彻荒野的警笛声!
趁绑匪失神,贺野直接缴了对方的械,将人一把踹倒,拉着云凛就跑!
一片兵荒马乱,到处都听得到警笛,两人牵着手,逆着夕阳跑向荒野。
脖颈的鲜血顺着溅落到枯草上,剧痛几乎让云凛说不出话,他面色苍白,但始终忍着和贺野跑着。
警.察出动,好似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但不详的感觉始终盘桓着,没有散去。
他下意识回头,与被警.察包围的其中一个绑匪对上眼。
绑匪一张路人样,下巴留着淡淡的胡茬,属于丢在人堆找也找不出的长相。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充斥着癫狂的神情。
“是你们逼我的,都别活!”
他猛地从兜里掏出一把黄铜左轮手.枪,指向云凛的脑袋!
云凛瞳孔放大,下意识要推开贺野。
他想大喊一声“跑”,可已经来不及了,子弹射出,迅疾如风,空气都被扭曲!
云凛只感觉头脑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好像被人一推,微微倾倒,耳边便传来子弹入肉的声音。
歹徒癫狂的声音近在耳边,宋伊的哭喊、歹徒的大笑、疯狂的声音全部汇成一道线,贯穿入脑海。
云凛表情空白地看着贺野在他身边倒下,手上、地上全是红的血。
呼吸加重,云凛身体发僵地偏头,看向远方的荒野。落日已完全坠入山头,忘过去,只见得到黑茫茫的山尖。
……
京大校内。
陆重明听着云凛诉说往事,略显急迫地问道:“所以后面呢,贺野怎么样了?”
云凛嘴边始终勾着浅淡的笑,只是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用做。”
见对方疑惑不解,云凛没有解释。他站在学校天台边沿,淡淡望向前方,“可惜我和贺野明白的太晚。”
他的视线放远,极目望去,仿佛穿透了云层,借着穿透云层的光,心底绘出远方阳光街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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