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那日的最后, 姜姝挽最终在梁钰无比诚挚的眼神下消了气,而之前答应了梁钰的那件事也最终不了了之。
因为到了夜幕的时候,值守在大理寺的铭风一路疾驰的赶来, 带来了几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并州的案子再一次陷入僵局,而那些个四处流窜的流民也不知是何缘故在流亡途中染上了疫病,致使并州周围的几个县郡都陷入恐慌之中, 朝廷已经从太医院抽调了几名御医前去前去,又一次送去了大量的物资。
梁钰也是从那时候起, 又开始了披星戴月,起早贪黑的的日子。
夫妻二人, 一内一外。
姜姝挽一如既往的主理着府中的中馈事宜, 上手之后, 每月一次的账册收集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将国公府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就连一向不离俗务的婆母长公主也多次赞扬, 还规劝她不要过于劳累,记得休息。
而自上次在柒星山中四人都将秘密说开后, 梁骋也不再避着和姜凝芝的婚事了。
五月的殿试过后, 经过吏部的再一次斟臻选,梁骋进了大理寺就职,成了一名录事,虽说职位不高,但对于他这个成绩而言已经是很好的结果,大理寺同刑部都隶属三司,也算是和其兄长梁钰共事, 算是应了之前梁雄的心愿,兄弟二人在官场多少都有个照应。
只是当姜姝挽再次同他一次次的商讨成亲的细节中还是不难发现对于这桩婚事, 他依然不是那么的热衷。
就像是被人推搡的往前一般,梁钰看似已经接受了要同姜凝芝成亲的事实,心里还一时无法完全说服自己,是以,姜姝挽在同其核对细则的当时,不难感觉自对面而来的那道炽热的目光。
可眼下木已成舟,哪怕二人之前再如何的曾经沧海,但那终究指是过去,姜姝挽已经放下,而梁骋需要的只是时间。
梁钰还在忙着并州的事情,这场疫病来的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眼下天气渐热,对疫病的防患又加大了难度。
李珺眼看着送去并州的物资和医者起不了一点作用,坏消息依旧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气的在早朝的时候大扔折子,就差没有破口大骂这事究竟是谁在主理,已经快要三个月了还没有一点进展。
朝堂内外为这事俱都忙的焦头烂额,脚不点地,就连梁骋这种大理寺的小录事也经常见不到人,一时间,并州的贪墨案和疫病成了大邺今岁以来最为棘手的问题。
“又是没有消息?”今日下值之后,看到梁钰依旧眉头紧锁的样子,姜姝挽就猜到了,并州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梁钰虽说是刑部尚书,只负责这次并州的贪墨案,可如今并州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姓的生死都尚且不知,又何来人去查案一说。
他眉宇间是罕见的疲惫和凝重之色,见姜姝挽迎了上来,下意识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在手心了摩挲揉捏了一番后只神色凝重的道了句:
“进去再说。”
姜姝挽见之,便觉情况不大对,梁钰虽说在她面前从不伪装情绪,可今日这般的神色却很是少见,
一颗心惴惴不安,跟着他进了屋后终究是没有忍住的问出了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并州情况不好?”
“这是送去的第三批人了,到今天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并州现在情况是好是歹我们无从得知,今日早朝已经吵的势同水火,圣上已经做了决定…”
“是什么决定?”梁钰话还没说完,姜姝挽就抢问,心里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手上粗粝的触感变得时重时轻,就见梁钰方才还一脸凝重的脸这会已经慢慢变的不舍。
“圣上想让你去并州。”聪明如她,早已从梁钰今日的种种反常行为中猜到了他的话。
梁钰失笑,嫁进梁府之后,特别主过中馈以后,她好似变的越来越清明了,有些事只需看出一点端倪就能猜到大致,梁钰欣喜她的改变,却又觉得在这种时候她理应迷糊一些。
“怎么?不想我去?”他玩笑的问,可眼底透出的却已经是离别的情绪。
姜姝挽别别嘴,有些口是心非道:“我倒是不想你去,可若是强留你下来,坊间不得骂我是红颜祸水。”
“何以如此说?”他似乎嗅到一点端倪。
姜姝挽抽回手,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起身出去吩咐了梓春和外间的几个丫鬟几句,话里是世子即将要出一趟远门,让他们准备些东西,而后独自就进了内室不知在里面做什么。
梁钰心下微潋,不过须臾也跟着起身进了内室,就见小妻子已经在榻上收拾了好些他的衣物,且手上还在继续,梁钰上前,按住她还在收拾的一双手,肯定的语气里还是带着些许的询问:
“你都知道了?”
她抿着唇点头,头垂的低低的,不去看他。
那日进宫,他同龚尚书在外间聊了许久,那龚尚书原本对她态度不过尔尔,他们谈过话之后便对她大为转变,姜姝挽也是回来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其中道理。
这桩看似是受尽祝福的婚姻仔细看来,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丝反对的声音,龚尚书在初时听到自己身份后当即就留下了自己,目的就是为了请梁钰前来说道说道,而说道的内容,自然就是被当做‘把柄’的自己。
她虽未听到他们说的什么,可仔细一想就能明白,梁钰是他的得意门生,何以他们成亲的时候这位老师没有出席,自然是表明他不认同这桩婚事,不认同姜姝挽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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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也是到了那日花朝无意间听见姜凝芝和梁钰的对话才想明白,为了和自己在一起,梁钰既能想到让姜凝芝‘拆散’她和梁骋这种事来,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事了。
龚尚书是害怕这美人的温柔乡,最后变成了英雄冢,想要提点梁钰一二,自然也会说到她姜姝挽身上。
姜姝挽初时觉得荒唐,可就在方才梁钰玩笑似的问起她是不是不舍的时候,才明白,那龚尚书的担心不无道理。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真的想过让梁钰留在盛京不要去并州,这个念头刚冒出头,立刻就被她掐断,她当即就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并不是梁钰的羁绊,亦不会成为他的任何阻碍,龚尚书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
可并州是什么地方,这会的并州说不定奸佞横行,疫病满城,朝廷连续送了那么多人和物资前去都没有任何回应,现在去,无异于是去闯龙潭虎穴。
梁钰拥着她的肩膀坐在榻上,看着有些洇湿的眼尾心疼不已,干燥的指腹拭去尾部的湿润,粗粝的触感就像是沙子磨过,在姜姝挽的心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除了并州还没有消息,临近的几个州郡倒是已经传回了消息,说之前的物资和医者已经入了城,只是城中情况复杂,没有及时回信,才导致消息的滞后,我们也是在猜测,并州情况也许差不离,或许全城已经有序的在进行疫病的治疗,情况是在好转。”
他如是的说着,沉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给予了她足够的信心和安全感,让她有种无端的安心感,她吸了吸鼻子,还是有些怀疑的抬头:
“你会不会又是在骗我。”
鼻尖被人轻刮,梁钰宠溺又好笑的声音响起:“之前答应你的话自然是作数的,怎还会骗你,再者,我不去,六部能主持大局的就剩那几个老家伙了,你总不能让他们几个头发都花白快要古稀的老头子去并州吧,他们那把老骨头,估计还没到并州呢,就已经散在路上了。
“哧”姜姝挽没忍住,笑出了声。
确如他所言,眼下朝中除了六部的几个尚书外,别的四品以上的官员要么太年轻,要么经验不足,不足堪当此次去并州的大任,李珺也是没法,才会又想到了他。
“那要多久?”
他默了默:“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疫病的控制说不上来,梁钰也只是大概给了她一个时间,以安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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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是七月,再过三月便是十月,而再过半年不就是来年的一月了?
“那你的生辰怎么办?”
他的生辰在九月,姜姝挽也是成亲后才知,去岁在江陵她是不知,可如今知晓了她却想好好替他操办一番的。
他潋眉,满目的温情就就这样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中,他捏着她的手语气中不带一丝的遗憾,唯余对日后的向往:“挽挽,我们后面还有很多个生辰可以一起过的。”
他说完不待姜姝挽回答,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牌,看了两眼后放入她的掌心:
“梁府有自己的暗卫,这事圣上是知晓的,我走后,你若是遇上危险,可用这玉牌调动暗卫,记住,只有在盛京才能调动,暗卫是梁府的暗卫,不能离开梁府。”
温柔的叮咛让此间的气氛刚刚好,就在梁钰试图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小妻子无情的戳穿他带有目的性的行为:
“你是担心我偷偷来并州找你,又不想我来才给我的吧。”既担心她在盛京有危险,给了她防身的东西却又不让她在盛京以外的地方用,这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心思被戳穿,梁钰只能讪笑,却还是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我把铭风留在盛京,让他替你我送信,如何?”
她脸上总算有了松动,但到底还是不愿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被世人所诟病,短暂收拾了情绪过后,又投入到收拾行李当中。
眼下时值盛夏,并州又受疫病侵扰,姜姝挽给梁钰准备了好几个药包,醒神驱蚊的同时也希望他能尽快找出破解之法,好早日回来夫妻团聚。
离别在即,有些情绪就像低沉的乌云,要用汹涌的情绪鼓动成烈风才能将其驱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以,出发前一晚,姜姝挽格外的粘人,是梁钰此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那种,对他的予取予求俱都照单全收,七月的夜里,帐间热意翻飞袭人,没过一会黏腻的潮意就攀上二人不着一物的身子。
姜姝挽就像是一尾刚从水里被打捞起来的鱼,如鱼得水惬意之时,总是被人生拉硬拽的托出水面让她缺氧一番,她大口的喘气,却不觉难受,默许了那使坏的人一次次对自己做着那些过分的事情。
直到身上再也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姜姝挽还是没忘记那含在嘴里的最重要的一句话:“夫君,我在府里等你回来。”
身上的男人听后动作微滞,情潮还未褪去的眼眸中显现出从未外露过的温情,平日里的这些个情话他都要百般索求直到她都快受不住了才不情不愿的吐口,本以为是朵羞花,涩于表达,却不想在这种时候竟能听到。
他有些褪了热的身子又逐渐有些发了烫,自制力一向良好的梁大人在拨开世子妃额上的湿发印下一个个细密的吻后,又将其抱起。
迷蒙之中,姜姝挽好似知道即将会发生些什么,酸软的身子有些禁不住的轻颤,摇着脑袋嘴里嘟囔着不要了。
梁钰见此,最终还是放过了她,只最后的唇齿不清之间还是对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夫君还想同你一起‘看书’呢,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不要担心。”
一场离别的愁绪就这样释放在激烈之中,不想让小妻子看到自己离开梁钰在她累过去后不久就起身了。
姜姝挽果真累极,直到前去并州的梁钰已经行出城外十几里地,姜姝挽才幽幽转醒。
薄被下面的身子干爽并不黏腻,定是昨夜过后梁钰替她清理了身子,胸口异样的触感让她不禁轻按,是那枚能调动暗卫的玉牌。
玉质的东西熨帖在心口上已经变得温热,就像是在告诉她,他一直在身边保护者她,也提醒着让她好好留在府里等他。
第 92 章
梁钰走后的第十天, 铭风突然带回了一封信,内容朴实无华,既没风花雪月, 也没一路的风土见闻,只有寥寥的“已至,勿念”四个字。
并州的疫病复杂难辨, 他在那处说不定已经是忙的脚不点地,焦头烂额了, 能在百般忙碌之下写下四个字,又托铭风送回来已是不易。
没时间伤感, 姜姝挽匆匆提笔就开始回信, 想象着如今并州的模样, 对比这而今的盛京, 眼下已经进入了八月, 毒辣的太阳日日高悬, 热浪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日头当空之时准时的兜头而下, 袭卷的人烦躁不已。
梁钰同姜凝芝的婚事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后终于快要提上日程, 和方氏商讨过后,时间定在了十月,一来是备着梁钰会回来,二来是说十月初十是个十全十美的好日子。
朝堂之上,圣上偶有事情召见她,寒暄的大多都是远在并州的梁钰的消息。
李珺不知夫妻二人在偷偷利用铭风送信,只以为姜姝挽同他一样, 想知晓消息也得等并州的来使通传。
盛京每天发生的鸡毛蒜皮小事都被她一一提笔记录下来,等回信的日子是企盼又煎熬的, 可好在姜姝挽接手中馈一事来倒也忙碌了许多,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过去。
而她也在这忙忙碌碌中耐心的等待梁钰的归期。
梁钰果真没有骗他,半月一次的来信一直在持续,只是留下的笔墨还是如之前那般少之又少,她忙着操办梁骋的婚事,并未发现不妥。
等到察觉不对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月。
一开始是梁雄日日不见人,接着盛京的四个城门又增派了不少的守备军在值守,后来一夜之间,就连主街上也是十步一兵哨的安置,甲胄齐全,随时准备作战的状态,让人见之都不免心生紧张之感。
整个城中顿时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里,百姓当中也开始隐隐传出些流言,有说是北戎即将来犯,朝廷在提前做应对,也有说是开国公在练兵,好让城中几个卫所的士兵不至于惫懒懈怠,但传的最令人心惊胆颤的,却是和并州有关。
知道消息的时候,姜姝挽正坐在长公主的芳华居内陪着她品茗。
梁骋和姜凝芝的婚事渐近,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请安了,今日若不是婆母来请,姜姝挽都快忘了这事。
可与往日不同,今日一踏进芳华居,姜姝挽就嗅出那么丝不对来,无关别的,婆母那一惯不理世俗的面庞下竟能明显感知到焦急的情绪。
“并州出事了。”
像是在平静无波的水里投入一块巨石,激起几丈高不容忽视的浪花,明明已经心急如焚,面上还要强装镇定。
“勉之去后,疫病已经得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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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控制,只需再等太医院的人把药方试出来便可,但那些个流民已经困顿在并州许久,听此一言后就要不管不顾的冲出城,城门守备一时不察,放跑了百几十来人,这会已经不知跑去了何处。”
她顿了顿,情绪不易被影响的她也不免皱了眉头:“上月末,卫所的一名守备军突现发热和抽搐,和那瘟疫发病时的症状一样,你公爹知晓后当机立断,立马把那个卫所所有兵士都控制起来,城门楼也严加设防盘问,就为了阻断从并州逃出来的人将疫病带进盛京。”
难怪最近城中气氛不大对,是有些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姜姝挽无暇顾及其他,心里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夫君现在情况如何?”
她摇摇头,面色也是无奈:
“他自来报喜不报忧,我也是今日皇上召我进宫才知道这些,他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铭风送回来的信是他提前就写好的,并州的真实情况远比我们了解到的复杂,我现在所能知晓的全部,就是如今的并州已经封锁了城门,连带着和周围的几个郡县都是不能任何人出入。”
姜姝挽虽说是第一次经历这所谓的疫病,却也是听说过这疫病要是一旦开始,速度就是极快的,而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切断人员之间的联系。
眼下,盛京已经开始隔绝了外人的进入,可留在并州的梁钰却也一样被封锁在了里面。
她着急,这会已经顾不上别的,只想知道梁钰的情况:
“那夫君可有话传回来?”
长公主略显落寞的摇头。嘴里也是无奈至极:
“这决定是他一早便做好的,谁也改变不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盛京,耐心等待他回来。”
说完她像是想到什么,询问似的问姜姝挽:
“听说勉之走之前,给你留了东西?”
姜姝挽连连点头,伸手到脖根处,轻轻牵出一根细细的绳子,接着把带着她体温的玉牌拿了出来。
长公主见之失笑,语气中是对玉牌主人早就安排好一切的无奈:
“看来他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个结果,连玉牌都提前给你留下。”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姜姝挽也听的一知半解,只知道自己脖子上这东西来历不简单罢了,连婆母都如此说,看来是重要的东西了,她匆忙伸手绕至颈后想解下来,却听长公主又言:
“东西既给了你,就好好收着,只这东西确实贵重,日后是肯定要回到勉之手里的,是他亲自给了你,就等着他好好的回来,再亲手还给他。”
话中所言就像是笃定了梁钰不久后便会回来,姜姝挽以为是婆母知晓其中的内情,也在耐心的等待之中。
全城都笼罩在一种无名的压抑感之中,百姓不知其中,只能通过直接的感官来获知事情大体的走向。
而越是这个时候,朝廷和高门的动向就越是备受瞩目,梁骋和姜凝芝的婚礼也依然要如期举行。
姜姝挽已经足足准备了好几月,各种的细节琐碎都已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索性到最后,婚礼算是圆满完成。
而借着这场喜事,那些弥散在城中的各种流言也逐渐散去。
毕竟,若梁钰真的在并州出了什么事,梁家怎会在这个时候大肆操办二少爷的婚事。
天气愈发寒凉,然而并州依然没有消息,可比这更寒凉的,是接下来梁雄带回来的消息:
之前被他提前控制起来的那个卫所,已经有很大一部分的士兵相继出现了高热抽搐的情况,且情况还要更加严重,由于人数逐渐增多,卫所里的病情已经控制不住,在征的了李珺的同意后,从城中调派了数名的医者前去,结果都是和之前大家猜测的一样。
并州的疫病已经传至了盛京。
这一消息瞒不了太久,原本平息不久的城中即将要掀起一场不小的骚动,梁雄手下能调动的所有兵力已经全数到了城中,为防止北戎趁机来犯,还要留下相应兵士值守各大关口处,情况变得越来越紧急。
而这一动静和城中越来越稀缺的郎中大夫,终于引起了百姓的慌乱。
不知从哪里传出,说开国公世子梁钰这会已经死在了并州的疫病之中,盛京沦陷为疫城只不过是早晚,大家要是想活命,只有逃出盛京勉强能求一条生路。
一时之间,城内百姓先是争先恐后的囤积大量的药材和粮食,接着开始闭门不出,而后当城中各种物资供应不及,大家粮食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候,人们又开始收拾着行囊包袱哄闹着要出城。
带头哄闹的都是城中有些名望的人,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质问及身后乌泱泱的人群压迫的早已精神紧绷多日的城守备终于快要溃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个卫所的士兵已经倾巢而出,就连宫内保护李珺的侍卫也被调派了出来,城中已经无人无兵可用,城守备在万般无奈之中只能找上了梁雄。
可梁雄手里已经没了可用之人,正在府内气的要摔杯之际,就听身后传来姜姝挽柔弱的声音,声音柔软,可话却略显硬气:
“父亲,不若让府里的暗卫去吧。”
梁雄稍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梁钰把那象征家主的玉牌给了他这个儿媳妇,梁家的暗卫,培养了好几代,若同那些士兵比起来,以一敌十都不为过,也是如今在盛京城中唯一能用的一支队伍,眼下,东西在姜姝挽手里,是唯一能号令这些暗卫的人。
“这是那小子留给你防身的,你不必管这事儿。”
梁雄第一次是拒绝的,就算这些暗卫再厉害,面对如潮水的百姓还是杯水车薪。
但姜姝挽不这样想:
“父亲,他们之所以会失控,都是因为听信了夫君死在并州的传言,夫君当日浩浩荡荡的出城,大家都知道是去了并州防治疫病,如今并州失了消息,夫君又下落不明,大家自然会恐慌。”
“你的意思是?”梁雄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些不敢相信。
她抿唇一笑,面上没有惧怕,只有信任和淡然:“我们只需要让大家知道,夫君现在还好好的,且并州的事情就快结束,这会正在赶来的路上,这个风波就自然平了。”
梁钰现在的生死与否才是众人最为关心的,毕竟,他带去并州的物资和医者都是盛京城内顶顶好的,要是真的像传言所说,铩羽而归,那人心自然会乱,而只要梁钰还活着这个消息被证实,即便他眼下没有回来,百姓也会这件事能得到最妥善的解决。
毕竟,梁钰还活着这话,是从姜姝挽这个世子妃口中亲自说出来的。
梁雄年轻时征战沙场多年,中年后又在宦海中沉浮良久,眼里一向是一种睥睨的意味,可今日,他是第一次正视梁钰这位柔柔弱弱的世子妃。
“须知,你方才所言意味着什么。”
“知道,可我相信夫君,也相信自己。”
梁钰现在生死未卜,就连李珺也不敢说他还活着的话,姜姝挽要是方才的话一出口,或许是能稳住当下的局面,但,也只是暂时,时间一长,要是梁钰久久未归,这些已经被欺骗过一次的人会爆发出更为激烈的行为,届时,姜姝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怕是就连府中的暗卫也护不了她。
诚然,梁雄也是相信梁钰还活着,会在不久之后返京,却也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来止住眼下的动乱,哪怕,这是目前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
姜姝挽明白他心中所虑,可目前的形式不允许他再做过多的思考,守备那处已经快要顶不住了,现在就是要下决定的时候。
年及中年,同梁钰有些肖似的脸庞终于下定了决心。
…
蜂拥挤在城门处的百姓,这会已经变换了目标,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被一众人护在人群中间那娇小的身影。
有在除夕夜上见过姜姝挽的人,这会正在人群中小声的说着这名女子的身份,就是前不久,梁世子从姜府求娶回了的世子妃。
她这会语气殷切,在面对众多人群时眼神中丝毫不显慌乱,只听她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夫君梁钰,并不像传言说的死在了并州,相反,并州的疫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只是那处事务尚多,他一时分身乏术,所以才没有赶回来。”
“既然如此,那何以各处城门都封锁起来,我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质疑的声音,一下就撞了进来。
她笑笑,望向声音的来处:“之前值守在此处的兵士也出现和疫病相同的症状,国公爷害怕是并州的症候已经传了过来,又不想让大家处在恐慌之中才会出此下策,把大家都保护起来,也同时将卫所的士兵隔离起来,眼下,既然夫君已经得了破解之法,那这城门也就不必封锁了,大家尽可随意出入,只是有言在先,并州的疫病虽已控制,但还未完全消除,诸位要是贸贸然出去,还是会有染病的风险。”
若这话是别人说出来的,大家或许还不信,可人世子妃都在这儿,还说自己夫君在并州好好的,众人疑惑就打消了一大半。
说完,就抬手让守备开门,眼神澄澈没有半丝隐瞒的样子,更是让众人深信不疑,眼下时值年末,天气又冷又寒,谁不想留在家里好好过个年。
而那些人中大多都是受了三人成虎的蛊惑,误以为城中有了危险才会有今日的如此行为,这会见人家根本不再阻拦,还将门打开,反而是不出去了。
人群逐渐做鸟兽四散,暗卫和守备也由保护姜姝挽改为了维持城门处的秩序,还是有不死心的人继续想来求证姜姝挽方才说的话:
“梁大人真的没事吗?”
“是的呀,梁大人这会好好的,还让我在府里好好等他回来呢,我与长公主和国公爷一起,等着他从并州回来。”
…
城门动乱过后,盛京就正式进入冬季,零零落落的雪花扑簌簌的落在盛京各处,人们也因为畏冷,大多不愿意出来了。
两月过去,并州依然没有消息。
姜姝挽固执的不去问长公主梁钰的消息,而是在忙碌中焦急的等待。
那染病的卫所因为有了郎中及时的治疗以及宫里送来的物资,士兵们竟也奇迹般的在逐渐好转。
盛京在慢慢恢复往日的繁荣,街市上也渐渐有商铺开了门,主街上行走的人都在准备岁末的事情了。
也就是在城中各铺子及京郊庄园上交今年最后一次账册,大家都在商讨今年该如何筹备年岁时,外面巷道内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府里腿脚快的下人已经去前院瞅了瞅回来了,脚步不停,声音却穿透了每一处院子:
“回来了!回来了!大人!咱们大人回来了!”
眼下,已是隆冬,可这声音却像春日里的暖阳,足够融化姜姝挽心里最坚硬也最脆弱的部分。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行至府外,如同当年在下江陵的客船上第一次见他的心情,有些忐忑,有些害怕,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期待。
并州的半年并没让他憔悴,可甚少打理的脸上已经冒了不少的胡茬,却不显碍眼反而增添一份桀骜的感觉。
他自马上下来,风尘仆仆的就朝着她走来,却止步于三步之前。
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咧嘴笑,他丝毫不顾及自己一身的尘土就朝着姜姝挽张开双臂,意思很是明显。
可檐廊下立着的女子却是翘着嘴角,故意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大人不若好好想想,这次骗我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哪晓得那不见了半年的人对这话置之不理,见她没有上前后就兀自的朝前好几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力气之大,惯性之强,在她的惊呼声中转了一个圈后又噙着那私下里熟悉的坏笑说:
“今日就不解释了,夫君还有别的话要慢慢对你说。”
一辈子很长,可以一起过很多个生辰说说不尽的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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